她不再期待或许哪一天顾大山会带着满身的泥泞敲响姜府的大门,笑着说我来接我家二丫回家了。
她已经成为了顾明月,真正的顾明月。
姜云瑶说:“这叫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你守得住,便能看得见月朗星稀。”
顾明月终于侧过了头看向姜云瑶:“三姑娘懂得真多。”
她偶尔也在想,三姑娘一只孤魂野鬼,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关于人的事情?她不是自己臆想中的冰冷麻木的鬼魂,而是会说会笑身体和灵魂都温暖的鬼,甚至不像一个鬼,而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她以前是不是经历过了很多的事情?
姜云瑶没有看出来她的小心思,她仰躺着,身侧躺着一个不算那么陌生的陌生人,心里竟也觉得安稳:“经历得多了,看得多了,懂得也就多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和别人同床共枕过,或许是聊得多了,她心里也松快下来了。
“从前我……我有一个朋友,比咱们年纪大得多。”
顾明月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说的或许不是一个朋友,或许是……死之前的她自己?
姜云瑶笑了笑:“说起来她的家境还算富足,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日子却过得相当不错,父亲有些小权力,母亲家中是经商的,有权有钱,所以她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
顾明月终于想起来问了:“大几岁?”
姜云瑶说:“比你还大上两轮呢。”
顾明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两轮那就是二十四,加上她的年纪,那就是二十九了!和太太的年纪要差不多了。
她张大了嘴——乖乖,这么大呀。
姜云瑶不知道她在感叹,仍旧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维里:“长大以后她听家里的安排,走了最靠谱的路子,当了最稳妥的差事。”
顾明月一下子又稀里糊涂了,女子除了像她这样的为奴为婢,还能当什么差事?总不能和六姑似的当牙婆吧?可三姑娘说了,她从前家境不错,那她爹娘总不会让她去做这些的。
她脑袋里转了又转,突然有点惊悚——三姑娘不会是个男鬼吧!!!
她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了。
但她又不敢动,生怕人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同时在脑袋里回想着三姑娘这些天的言行举止,试图从她的日常里分析出来她到底是男鬼还是女鬼。
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顾明月微微绝望了。
姜云瑶还在说:“可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多少让人觉得乏味。”
她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听从了家里的安排,刚毕业就考了公职,工作稳定,工资也稳定,每□□九晚五,掐点上班,到点下班,每天面对的人都一样,做了一两年她就觉得累了。
但这是父母对她的期望,他们期盼着她平安健康,顺顺利利,最好到了年纪就结婚生子,为人妻、为人母,一路顺当到六十岁退休,含饴弄孙,和之前的很多人都没什么区别。
但姜云瑶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性格。
她骨子里充满了冒险的精神,和蓬勃的野心,她更想拥有自己的事业,而不是成为一个被束缚在套子里的人,所以在安分上班的第二年她就辞职不干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坚持两年都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她的父母并不理解她,他们觉得自己为了姜云瑶的工作付出了不少心力,到头来姜云瑶一点儿都不珍惜,说不干就不干了。
两边都不理解对方,于是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姜云瑶自己开始创业,和家里基本断了联系,每天为了客户订单发愁,抱着可能明天公司就倒闭的决心去过每一天,在过程中自然也碰了不少壁,每天一边骂傻·逼客户一边又卑躬屈膝,被骂得狗血淋头也得赔小心笑着说是是是您说得对。
压力大应酬多的时候她为了陪客户喝酒一直喝到胃穿孔,整宿整宿都睡不着,焦虑又迷茫,就这样了,创业的第一年也没挣到什么钱。
但她不肯服输,因为她知道但凡她低头服输回到家里,迎接她的不会是体谅和心疼,而是无休止的抱怨,和父母的“早知道”。
其中的艰苦一言难尽,说多了都是眼泪,总之,她和从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了,从前她是个颇为傲气的人,不想看见的人便不去联系,不喜欢的事情就立刻阻止,只顾自己痛快,不管别人的看法,可创业那几年她要妥协的事情太多太多,一下子就把她的棱角给磨平了,她慢慢变得圆滑而知世故,开始学会了拿捏人心,学会了怎么去看透一个人,怎么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也幸亏后来她的努力没有白费,摸滚打爬了两年,公司成功开了起来,虽然不是什么上市公司的规模,但好歹手底下也有几十号的员工要养活,每年的收入相当稳定,偶尔碰上了大单子还能挣上不少钱。
赚钱的第一年,姜云瑶带着一张银行卡回了家里,把五十万拍到了父母的茶几上。
在那之前,她已经有整整一年都没有回过家里,也没有给家里打过任何一个电话,她父母不理解她,也没有和她联系过,但这回回去以后,她和父母的关系和好如初,从前只把她当孩子看的父母也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了,终于不再试图束缚她。
她在家里的地位一下子从必须听话的孩子变成了可以一起商量大事的主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