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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郦黎在这里,一定会告诉对方,你这大概是三叉神经痛,重度患者的疼痛级别几乎等同于孕妇生产,得做开颅微血管减压手术才能缓解。

    阿禾也很清楚面前之人犯病时是何恐怖的症状,她的眼睛其实并未完全失明,经过多年的调养,隔着白布,已经隐约能看见些许光亮。

    但她始终低着头,就仿佛从未听到那一声声犹如垂老困兽般痛苦的呻.吟挣扎。

    阿禾恶意地想:殿下,您怎么还不死呢?

    真可怜啊。

    您大概不知道吧,跪在您脚边、如此卑微的侍女,居然是让您这么多年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始作俑者——

    不过您放心,在您死前,我一定会告诉您真相的。

    ……真想看看您那时候脸上的表情啊。

    阿禾心中翻腾着浑浊泥泞的浪涛,表面却仍是伏小做低的温顺模样。

    最后郦淮还是忍不住了,见阿禾服下药后许久都没事,便直接把那枚药丸就水吞了下去。

    “呼……”

    几息过后,疼痛渐渐平息。

    那张橘皮似的老脸抽动了几下,双眼放光地哈哈笑了起来:“好!太好了!真是神药,居然一下子就不疼了!”

    阿禾微笑道:“这味药材也是妾偶然得到,定是上天庇佑殿下,才赐得神药相助。”

    “有此神药,大业可成!”

    郦淮在她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今年还未至花甲,却苍老得仿佛耄耋老人一般。但在服下这枚药丸后,郦淮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甚至觉得自己返老还童了!

    “本王要大大的犒赏你!”

    他红光满面地叫人抬来一箱箱金银财宝,紧紧抓着阿禾的手不放,“待本王登基后,定封你为下一任皇后!母仪天下,统领六宫!”

    阿禾垂下眼眸,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神情。

    “殿下忘记了?”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妾少时在浣衣房长大,被凉水冻坏了身子骨,医师说过,此生不可能有孕。”

    “无事,无事,反正我儿子多的是!”

    郦淮完全不在意这个,他窥伺阿禾许久了,但想到阿禾这一手调药制毒的本事,心中还是有所顾虑,最后哈哈一笑岔开了话题。

    待离开军帐中后,阿禾回到了自己在城中的住处。

    乌斯正在屋内看书,他等了快半天了,人还没回来,面上透着隐隐不耐之色,眉头都快拧成了疙瘩。

    见阿禾进来,他立刻放下手中装模做样的书卷。

    抬头看到阿禾冷着一张脸,还反复拿打湿了的帕子擦手,额头上还多了包扎,乌斯不禁幸灾乐祸道:“哟,气色不错啊,看来是碰上好事了?”

    阿禾不理他。

    乌斯又问道:“那老登跟你说了些什么?”

    “你知道他身份了?”阿禾不答反问。

    “我……”

    不等乌斯回答,门口的小厮就匆匆跑了过来。他并不清楚乌斯和阿禾的身份,只当他们是一对主仆,来到此地临时雇佣了他。

    “大人,门口有人说要拜访二位。”

    乌斯深深皱起眉头:“谁?”

    “他说,他从徐州来。”

    “徐州?”

    乌斯还没反应过来,阿禾却猛地变了脸色,朝着那小厮的出声方向喝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啊?他、他没说啊,”小厮挠了挠头,为难道,“但那位先生是坐着轮椅来的。”

    他说完,突然发现屋内的两人齐齐停下了动作,像是两尊一动不动的石像,一个坐一个站。

    “大人?”

    “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乌斯用梦游一样的语气问道。

    这可是敌军阵地啊!

    阿禾用同样像是在做梦的语气回答:“不知道。”

    “你去!”

    “我不去,凭什么我去?要去也该你去!”

    “他是你师父!”

    “他还是你丈夫呢!”

    两人像稚童一样吵了起来,最后阿禾攥紧拳头:“他都找上门来了,就说明郦淮军中肯定有霍琮的眼线,你上次不是已经偷偷找过那姓霍的了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乌斯猛地闭上嘴巴,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摇了摇头。

    “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

    他想起曾经种种,闭上眼睛道:“都已经是过去了。我是匈奴,他是汉人;他是京城来的善人,我只不过是被他随手救下、恩将仇报的奴隶而已。”

    乌斯重新睁开眼睛,视线落在面前摊开的书卷上,说来也巧,这一篇讲的正好是《郑伯克段与鄢》。

    “不及黄泉,无相见也,”他低笑一声,“他是来见樊王使者的,我只是徘徊在人间将死未死的幽灵,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阿禾还想说些什么,但被乌斯用一句话打断了。

    “我知道你当初压根儿没怀孕,”乌斯眯起眼睛,冷声道,“你就算死而复生,在他眼中仍是爱妻,你想让我告诉他这个吗?”

    阿禾沉默了。

    她目送着乌斯离开屋内,许久,哑声对那小厮道:“让那位客人离开吧,就说,这里没有他的阿禾。”

    小厮点了点头,刚要出去传话,又被阿禾叫住了。

    “看在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帮我再告诉他两句话,”阿禾扶着门框,一线阳光落在她身前半尺之地,恰到好处地分割开两个世界,“无论他被当做叛臣驱逐这一出,是不是为了迷惑樊王而制定的苦肉计,都不要再回徐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