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哈哈大笑:“这宋人的杂记写得有趣,苏轼也是个奇人呐!”
他寻思着,大汉的文学也太贫瘠了,不说没有后世那样的好诗好词,连好看的杂记都没有!对比一下,他这个皇帝过得不好啊!
北宋。
苏轼沉默了又沉默,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未曾想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他人杂记中的闲谈。”
还未遇到这位名满天下的大诗人的徐君猷摇摇头,想象了一下楚棠描述的情景也是一乐。苏轼其人当真有趣,他倒是想见上一见了。
不过,他忽然叹息一声,二人的缘分若在黄州,那苏轼岂不是还要历一次乌台诗案?这么想着,徐君猷的心思也淡下来了。
他也不能期待人家被贬啊。
另一边,叶梦得越听这个故事越觉得耳熟:好像,是我前些日子记在《避暑录话》里的吧?
【居士,指的是在家修行佛法的人。白居易也叫香山居士吧!苏轼真还挺喜欢白居易的。】
唐朝。
白居易嘴角微扬,没有人听到别人欣赏自己会不高兴,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个诗词绝佳的大才子。
辋川。
王维听得那句“居士”,眼眸亮了亮,联想到苏词结尾的“人生如梦”,忽然有所明悟。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苏轼与佛有缘。”
话音刚落,楚棠放出第二则材料,恰好就是王维刚刚吟的《金刚经》。一旁的裴迪看着好友眼中的欣然没有说话,他还是不懂信佛有什么好的,不过苏轼似乎,确实从中得到寄托?
【他说人世间的一切缘起缘灭,就如同梦幻一般,像泡沫中的幻影,像露水、像闪电,刹那逝去无痕,我们应该以这种态度看待世间万物。滔滔江水淘尽了千古风流人物,淘尽了周瑜的功业,自然也会淘尽他的苦难。
人在痛苦的时候总会向宗教里去寻求解脱,苏轼在定慧院中与僧众一起诵读佛经,后来又造访山寺,佛家的平和圆融慰藉着他,“如梦”一句,已有释音。】
客栈。
苏轼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笑着说:“先前父亲雅好佛经,与名僧交游、谈论佛理,母亲亦笃信佛教,宽仁慈爱。我长于父母膝下,经年之后异乡漂泊,竟还受着二老的荫庇。”
说到最后,话里已经有了慨然。
苏洵唇角动了动没有说话,这个儿子机敏博学,颇通释典,他向来是欢喜的。只是,一想到儿子最终将目光重又投向那些佛经文字,竟是为了抚平心中惊惶伤痛,他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唐朝。
白居易似有所感:“彼时东坡之上的我,该是与苏轼一样吧!”向释典中求安宁。
百代诗人,有哪个是心甘情愿隐向山林?
另一边,向来对佛教颇有微词的韩愈面无表情,时下人心动荡,古道不存,九重之上的帝王也溺于佛理,他对佛教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苏轼信什么不好要信佛,哪怕他信道呢?
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就看到楚棠放出下一则材料了:【苏轼的启蒙老师是道士张易简,成人后,他也经常与道士交往。他除了自号“东坡居士”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熟知的号——“铁冠道人”。】
韩愈:?这么准?
终南山。
一听到这个李白可来精神了:“道家风神,萧散天外,我观苏轼‘长恨此身’之句便有庄子之音,原来竟是吾辈中人!”
谁不知晓,他李太白最爱寻仙问道。
【苏轼是四川人,蜀中道教气氛浓郁他有道缘倒也正常。李白也曾长在蜀地,唐宋两位顶流,受到过同一种文化的滋养。】
这话一出,李白和苏轼俱是一笑,他们都知晓,这个水镜是在各个时空同时播放的,不其然的,两位诗人都油然而生一种隔代相交的感觉。
苏轼执起桌上杯盏,举酒起身,神情朗畅:“如此,也算是与诗仙共饮了。”
不约而同地,终南山上的李白也向着夜空举酒。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大家会发现,苏轼心中不仅有儒家的兼济之志,更有佛家的圆融、道家的清静无为,顺应自然。山水在他的眼中不再是山水,而是可以神交的知己。这一点在他的《赤壁赋》里表现得更为明显。】
未央宫。
刘彻要素觉醒:赋啊,这朕熟啊!
同样要素觉醒的司马相如也竖起了耳朵,除他的作品之外,这还是水镜上第一次出现赋吧!不,他的《子虚》、《上林》只出现过名字,苏轼这赋是独一份的。
司马相如突然也生出了一丝不平衡的感觉:苏轼的赋能写得有多好?
不独是他们,汉廷的其他大臣也或多或少地打起了精神抬眼往水镜上望。
先前楚棠说,一代又一代之文学,赋正是汉代文学的代表,还说只有大一统的王朝才能孕育出那样深广宏富的作品,这些话他们可都还记得!现在水镜要放出后代的赋了,他们当然得好好瞧瞧,这赋比起司马长卿的到底如何。
一时之间,未央宫的君臣格外团结。
【赤壁风流犹未尽,一首小词如何能说尽胸中言语呢?更何况赤壁给苏轼的慰藉不止于此。让我们把目光回到那年“壬戌之秋,七月既望”之时。】
伴随着轻灵的讲述,水镜的画面倏然一转”
第76章 念奴娇13
还是那片茫茫夜色,苍苍山峦间,一江静水沉沉深流,空灵的乐声也便如水一样流淌,众人不自觉便沉浸在这美妙的乐曲声中。
山川行止,一叶扁舟缓缓驶入江心,有人白衣高帽,负手立于舟上。一轮圆月升在高天,画面再转过去,白衣人已然落座,举杯饮酒,他的对面,是一人持箫,吹着悠扬的曲。
洞箫幽幽,紧接着,画面上一列列的词句便交替出现: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
刘彻脸上兴味的笑容褪了下去,锐利的眼眸里闪着精光,一瞬不眨地盯着水镜里的文字。透过那些字句,他仿佛看到了那“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的好景里,列子御风而行的情境,不自觉便有几分痴了,喃喃道:
“这苏轼,莫非也成仙了不成?”
刘彻很矛盾,观看水镜以来的理智告诉他,苏轼是不可能成仙的,但这赋里的意境空灵缥缈、高迈超逸,竟比司马相如《大人赋》里的描绘更脱尘三分,当真是难及而又可及的神仙之境!
刘彻刚刚歇下去的寻仙的心思又冒了出来,苏轼这赋简直写得他心里直痒痒。
另一边,司马相如面上也有了几分呆愣,他是存着心思要和苏轼一较高下的,诗词比不过,赋体可是他的看家本领。
可是,可是……
司马相如不觉得自己写得差,但他却从没有见过像苏轼这样的赋——有庄子之文气,又有诗歌之韵律,用的也尽是些浅淡文字,可组合在一起便是一篇神物。
天生才也!
他的脑中蓦然出现这几个字,继而长叹一声,又跟着水镜里的展示,一句句无声诵读着,只觉齿颊生香、心旷神怡不外如是。
唐朝。
韩愈神色微动,受某些固有原因的影响,他是不大欣赏辞赋骈文这类文体的,多数将之目为南朝文风之遗毒。可这篇赤壁赋,属对之间更有古文之畅达灵动,文从字顺明白晓畅,情理相合逸兴遄飞。
他想起王勃的《滕王阁序》,如果说王勃的赋体还有着南朝华美对偶之流风,苏轼此篇真真称得上是完全的新体了!
一代文宗的眼光何其敏锐,韩愈清晰地看到了苏轼辞赋中与古文如出一辙的朗畅之气,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古文之倡行,必然是成功了!
【大家一看便知,刚刚我播放的是苏轼《赤壁赋》的内容。《赤壁赋》也是苏轼谪居黄州的产物,名震千古。这篇文章在我们必修上册的第八单元,一本书里选了两篇,只能说不愧是苏轼。】
顶着父亲和弟弟赞赏的目光,苏轼摆摆手,含蓄地笑了,他也不曾知晓,自己在后世竟然声隆至此,他忽然觉得刚刚得知自己仕途波折的抑郁都被冲淡了几分。
千载有知音,夫复何求?
【由于它也是背诵篇目,我们就顺带着简单讲一下。苏轼在黄州一共写了前、后两篇《赤壁赋》,这里选的是《前赤壁赋》,它应该作于《念奴娇·赤壁怀古》之前。
如果说《念奴娇》里,苏轼将赤壁战场的重点集中在周瑜的身上,那么在《赤壁赋》中,目光则聚焦向了曹操。】
三国。
看完全文已然被暴击到的曹操面无表情,只想叫水镜闭嘴。楚棠可不管他,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帮着苏轼扎了曹老板的心,自顾自地接着道:
【这段描述是借由客之口说出来的,有考证说这个客是苏轼的朋友,一个叫杨士昌的道士,他善于吹箫。
但赋有一个典型的特征就是主客问答,比如前面说过的子虚、乌有、亡是公,是作者虚构的人物,代己言情。这里其实也可以这么理解。
客以箫声相和,这箫声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比较悲切,深谷中潜藏的蛟龙听了都会起舞,孤舟上独坐的寡妇听到也会落泪。
这里要注意舞和泣都是使动用法,使……跳舞,使……哭泣;另外还有壑和嫠这两个字,尤其是嫠,名句默写高危字,切记不要写错!】
苏轼:……
又来?
围观了一会热闹的梅尧臣一阵失笑:“说来也是有趣,后世学子知晓经史诗文,更兼所谓物理、科学,怎么时常又闹出些白字先生的笑话。”
欧阳修到底宽厚,眼中浮现几缕宽和的笑意,道:“后世之学与古不同,想是这些字用不惯吧!他们那《故都的秋》,让我们读起来,也颇觉拗口啊!”
“那倒是。”
梅尧臣点头认同。只不过,许是参与科考,知晓学子百态,每次听楚棠这样提醒错字,他几乎能想到后世学子在考试之时因一个字而踌躇抓耳的样子了。
梅尧臣唇角一翘,照这么看,他怎么觉着,这篇里的易错字不止这两个呢?
【悲切的箫声流露出了演奏者的伤怀,所以他向苏轼说,你看此时明月皎皎,星子潜藏,乌鸦南飞,这不正是曹操《短歌行》里描述的情景吗?
赤壁形胜,西边的夏口、东边的武昌俱可收揽眼底,山水环绕一片苍翠,这不就是当年曹操被周瑜围困的地方吗?
曹操坐拥大军叱咤风云、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然是当世枭雄,可他现在又在哪里呢?连曹操都不能对抗时间的洪流,更何况我们两个人?
我们现在虽然可以逞游兴、饮美酒、戏江涛,但是人命何尝不是像蜉蝣一样须臾即逝?面对着浩渺广阔的长江,我们就如同那沧海一粟。就算想与仙人同游、抱月而终,可你我都知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一想到这,我就悲难自抑,只好寄情于箫声了。
大家看,这一段里,客悲伤的是什么?】
“哼!”
曹操冷哼一声,仿佛被戳中痛处一般,拧着眉没好气道:“什么被周瑜围困,我现在没被围!周瑜黄口小儿,焉能将我困住?!”
一旁的曹植默了默,没有接话。那辞赋的重点分明不是困于周郎,自家父亲雅爱词章,不可能不知晓,此番分明是不欲承认那人生之须臾,故意避重就轻。
他复又抬头看向水镜里的词句,又想起“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之类的句子,竟也觉得悲从中来。
秦朝。
嬴政按紧手中佩剑,这篇赋写得颇有仙神之气,连他都被那“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的情景所吸引。
他岂不知山川恒久人生短暂,所以才想求得长生,看着大秦千秋万代。可楚棠一再说寻仙之事缥缈,这赋里又明明白白地写了“知不可乎骤得”,纵然他能歇下求仙之心,可是心中那份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却是半点没有减少,此时被这段文字一勾,反是愈发浓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