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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卑职失察。”蒙昱连忙单膝跪立,心中涌起深深的自责。

    自打入城,长公子遭遇各种刺杀已不下四次,仅在这间临时宅邸,就发生了两次。

    他曾劝说长公子换个地方居住,然而长公子只是垂着鸦羽一样的眼睫,长久沉默不言。

    蒙昱见状,也就不再开口提了。

    毕竟,这里是芈王后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对于长公子,意义特殊。

    “起来吧,蒙昱,这不是你的责任。他是经过多方精挑细选,才入府服侍的人,只能说谁也想不到,一个跛子居然会是刺客。”扶苏面无表情地说,似乎早习以为常,用绢帕细细擦拭着剑身上的血,“不过他还真挺能沉住气,一直憋到现在才下手。”

    “我马上将府里的人全部排查一遍,或者都换成新人。”蒙昱起身,提议道。

    “没那个必要了。”扶苏缓缓将长剑收入鞘中,搁在一旁,忽然一侧眉毛挑了挑,看着蒙昱,似笑非笑道,“也不知是谁写信告诉了家里人,说我在寿春遭遇了几次刺杀,而那位家里人,又好心转告了父王,这两日我接连收到五六份王书,都是催我尽快回咸阳的。”

    蒙昱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他讪讪地扯了扯嘴角,下巴绷得有些紧。

    “王上也是关心长公子。”半晌,他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扶苏叹了口气,瞟了眼地上的尸身,幽幽道:“把他搬出去吧,尸体好生埋了。”

    “不继续追查了吗?”

    “没这个必要,前几次也没查出个后续,目下不要惹出大动静。安抚民心,让一切尽快恢复秩序才是重中之重,再说——”

    他顿了顿,颀长的身形自桌案后站起,向一侧踱出两步:“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我会尽快返回秦国。”

    蒙昱大喜,忽然又冒出了一个问题。

    那楚国公主怎么办?

    昨日长公子直到深夜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春风满面,嘴角仿佛都落不下来了,和上次去山林狩猎时一样,明明只打了两只野兔,却得意得跟屠了龙一般。

    他过去牵马时,嗅到他身上有女子熏香的气味。

    不浓烈,甚至有些廉价,但丝丝绕绕的很勾人,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咸阳的新婚妻子,和刚满周岁的女儿。

    不用猜,就知道“偶遇”了谁。

    所以这两人,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他会把她带回咸阳吗?

    蒙昱不知道,也不敢问,因为一涉及到楚公主,长公子便像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无法用正常逻辑去判断,搞不好还会挨一通白眼。

    只是他没想到,这边刚刚处理好刺客的尸首,那边就有仆役进来禀告,说有一位名叫芈瑶的女子,想要求见长公子。

    他看见长公子倏地一愣,脸上露出了方才遭遇刺杀都没有过的惊讶神情。

    他还看见他眼中,闪过一抹细碎的惊喜神色。

    “芈瑶?她怎么会来?”扶苏将秦王的家书扔回案上,自言自语呢喃道,记忆下一子回到了昨夜。

    她柔软发丝滑进他衣襟,纤细优美的小腿在月光下莹白若雪——

    他抬手从摞摞竹简的缝隙中,摸出一只细长的铜匣。

    铜匣里,躺着一枚嵌有四色玛瑙的银簪,他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让她进来吧。”他指尖在匣子上轻轻敲了敲,回复道。

    “那卑职先告退了。”蒙昱有眼力见地拱手道,得到应允后退出了书房。

    他在庭院中央与步履慌乱的楚公主打了个照面,公主穿着极衬她肤色的樱色曲裾,目光原本只是凌乱地从他鼻梁附近滑过,但似乎是认出了他眼角下的痣,脚步绊了一下,缓缓抬起目光。

    “啊,你是——”她轻呼一声,略施粉黛的面颊上浮起一层胆怯,颤颤地往旁边躲了躲。

    “公主。”蒙昱礼数周全地拱了拱手,抿唇笑笑,她也连忙回礼,举手投足间全是惊惶,就像是进了狼窝的小兔子。

    “长公子在书房。”他毫无必要地加了一句,而后与她擦身而过。

    他果然在她身上,嗅到了那抹熟悉的熏香。

    楚萸怎么也没想到,那日她恳求帮忙抱孩子的帅哥,居然是长公子的人。

    这一突然发现,让她原本就扑腾不已的小心脏,跳得越发激烈了,她手指绞紧衣袖,有种很早就已被黏在了蜘蛛网上的感觉。

    小厮引她入内,她在一条堆满书简的长案后,看见了肩膀挺阔,端坐如松的长公子。

    这一幕她其实一点也不陌生,毕竟她曾在他府上,侍奉他夜读很长一段时间。

    熟悉的场景,让她心神稍稍安定了些,她垂着睫毛,端起长袖躬身行了一礼。

    “芈瑶,你来做什么?”扶苏眯起眼睛,目光以一种自上而下笼罩的方式,将她审视了几个来回。

    楚萸嘴巴抿了抿,稍稍抬起视线,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

    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我……臣女有一事,想恳请长公子……帮个忙。”她字斟句酌道,在脑海中努力回想他偶尔温情的一面,给自己壮胆。

    “嗬。”扶苏向前倾了倾身,目光一寸寸碾过她的面颊,将她精心修饰过的眉眼与红唇收入眼底,心中忽地涌起一阵不悦。

    她打扮得像一株鲜嫩的百合花,清纯又娇媚,却并非是来与他重修旧好,而是想要求助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