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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吧。”她挺起胸脯,嗓音清亮地嚷道,接过仆役递来的一碗糖水,顶着满屋血腥气,一边皱眉一边穿过厅堂,来到哀嚎声若隐若现的里间。

    她被楚萸的惨状吓得手一抖,差点泼了手中的糖水。

    在她的视线里,楚公主仿佛顷刻之间轻减了至少一半的分量,面颊向下凹陷,显露出颧骨的轮廓,乌黑的长睫布满水珠,和汗珠混在一起簌簌滴落,就像在下雨。

    她整个人仿佛都浸泡在水里,双唇咬得血肉模糊,浑身都在剧烈抽搐,需要四个老婆子死死摁住,才不至于让她因为难忍剧痛而蜷缩身体。

    姜挽云拼命咽了咽口水,勉力打起精神,咬唇走上前,斜坐在楚萸床边,按照产婆的指示,将糖水一口口喂给她。

    她能感觉到楚公主在努力地喝,却因为实在太痛,几次吐了出来。

    偏偏姜挽云也是个执着的主,吐了就再喂,丝毫没有不耐烦,一遍遍地往她嘴边送勺子,最后整整喂了三大碗,外加一碗粥,总算让她生出了点儿力气。

    她长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和脖颈上的汗。

    生孩子,原来这么恐怖啊。她暗想,心里有些打鼓。

    很快她就被产婆轰了出去,满身血气地跨出门槛,不知怎么的,在这一刻,她对楚公主的敌意荡然无存,只是希望她和孩子平安无事。

    即便她昨天还百无聊赖地想,她怎么不一脚踩进泥坑,或者被什么绊倒,一尸两命呢……

    “她、她还好吧——”景暄浑身都绷得紧紧的,连眼珠子仿佛都不会转动了,看人时直勾勾的。

    姜挽云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彻底是输了。

    还未及她回答,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男孩的哭声。

    宛如一缕灼烈的朝阳,顷刻间照亮了阴霾笼罩的景宅。

    两人同时顿住,齐齐转头向里望去,喜悦之余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股气还未全部舒出去,就听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夫人大出血了,快、快拿止血钳——”

    两人脸上缓慢爬起的笑意,霎时凝住。

    大出血,在生产中是最不祥的征兆,殒命者十有八九——

    景暄再也忍不住了,蛮牛似的就要往里面闯,姜挽云连忙死死拽住他。

    “你疯了,你闯进去万一耽误了救治如何是好?”她尖着嗓子喊道,死活不让他进。

    景暄咬了咬牙,烦躁地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双手抱着脑袋,恨不得冲进去替她承受一切。

    天空中突然汇聚起大片乌云,极速移动,很快便遮住了太阳。

    天光瞬间暗淡了下来,接着一阵凉意扫过,绵绵的雨丝倾斜着自云层坠落,在地上击打出片片涟漪。

    下雨了。

    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雨。

    景暄抬起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雨幕,良久。

    忽然他站起,毫不犹豫地转身踏入门槛。

    “喂——”姜挽云伸出手。

    “没事,我就去看一眼。”他回头冲她笑了一下,“总觉得她会需要我。”

    此话刚刚落地,他的身影便融入昏暗,在姜挽云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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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珩儿

    ◎……◎

    楚萸的意识渐渐陷入浑噩,耳边纷杂的呼喊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都越来越遥远,仿佛来自另外的时空。

    她迫切想要抱一抱孩子,摸一摸这团从自己身体里挤出来的带着心跳的血肉,然而她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就好像力气被抽空,最后连眼皮也快撑不住了。

    她沉重地阖上双目,突然觉得特别特别地累,很想长久地睡上一觉。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了,恍惚之间看见了自己的灵魂,正渐次脱离肉身,飘荡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

    她这是……要死了吗?

    忽然,她垂落床边的一只手,被一双温厚有力的掌心紧紧攥住,一股坚实又温暖的力量,自手掌传递到心尖,让她即将滑入黑暗的意识,陡然地回光返照了一下。

    她努力将全身力量汇聚到眼皮上,仿佛只要能撑开眼睛,她就不会死,可无论怎样尝试,身体都宛如一副空壳,一丝力气也调动不起来。

    她在心里拼命呼喊,却始终力不从心,甚至还能听到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滴答声。

    仿佛是死神,提着倒计时的怀表,放在她耳边让她聆听。

    若是没有那双手,她想必此刻已经头一歪,彻底撒手人寰了吧?

    她浮沉在一片浓稠浑浊的迷雾中,默默地想。

    无论抓住她手的人是谁,都请不要松开,拜托了——

    因为他握住的,不仅仅是她的手,更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连接……

    意识终于没能熬住,遁入一团虚无,却并未完全消失。

    她虽然失去了五感,但思维仍在活跃,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几个月前的一幕。

    彼时还是深冬,她以出门散心为借口,披上厚厚的狐毛大氅,让郑冀赶马车带她去了相隔很远的项燕的府邸。

    出来一趟并不容易,还要小心不被旁人看见,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