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的心脏猛地跳快了两拍,然而几秒钟后,出现在通往里屋帘幔旁的,竟是一脸沉思神情的景暄。

    她顿时松了口气,重新跌坐在床上。

    “是你呀,吓我一跳。”她将匕首塞回枕下,目光转向他,好奇问道,“今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呀?”

    景暄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蓦地粲然一笑。

    这是个有些突兀的笑,但因为绽放得过于绚烂,以至于楚萸忽略了它的不合理性,竟看呆了一瞬。

    “下午叔叔身体不舒服,便没去登门拜访。”他回答道。

    他们入秦的主要任务,就是找到那些曾经活跃于秦国政坛的芈姓族人,比如昌文君、阳泉君,想将他们挖一个到楚国去,毕竟他们入秦几十载,又曾担任要职,深知秦国行军作战的风格,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或许可以为他们所用。

    然而有了昌平君的先例,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吃了闭门羹,景暄对此不甚在意,可他叔叔一把年纪却被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大骂那些人背弃祖宗,做了秦人的走狗——

    “楼下发生什么事了吗?”楚萸追问道,“我听见好大的动静。”

    “没事,几个酒鬼闹事而已。”景暄笑答道,慢慢踱步到她身边,坐下来,向她摊开右手手掌。

    楚萸诧异地低头去看。

    他的掌心中央,托着一枚碧色的纽扣,与他今日衣服的颜色一致。

    “刚刚在门口脱落了。”他忽然变得有些孩子气,手指在高挺的鼻梁上挠了挠,“你……能帮我缝上吗?”

    “哦,好啊。”楚萸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巴不得能赶紧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来报答他的各种恩情。

    穿越到这个时代,她的笨手笨脚,让她注定与任何女性特质十足的手工技艺无缘,唯有缝缝补补还像点样。

    就这还是跟老板娘费劲儿学的,期间挨了不少恨铁不成钢的呵斥。

    她从床榻里侧翻出针线包,选出一团浅色线,熟练地穿针引线,一手擎针,一手捏着纽扣,倾身朝他靠近,将扣子固定在脱落的位置,飞针走线,细细地缝补。

    总感觉这扣子,更像是被大力一把扯下来的呢……是错觉吗?

    他身上沾染了体温的沉香的气味,慢慢将她环绕,令她感到一阵没来由地安心,她在他气息的环绕下,埋着头一针一线认真地缝补。

    少女满头乌发松散,雪颈微勾,发顶与他线条分明的下颚只留有不到一指的空隙,为了看清扣眼的位置,她与他贴得很近,额头几乎抵在他胸膛上,无论是谁乍一看,都不得不想歪。

    而这也正是扶苏推门而入,大步闯进来时,劈头盖脸撞见的一幕。

    他在门口面色阴沉,眉宇间压抑着与年纪不符的暴戾,手指重重地按上腰间长剑。

    咔嚓一声,剑身被拇指向上推出一截,正是这道声音,让楚萸从聚精会神中惊醒,满脸讶色地扭头看去。

    这一看,把她脸都吓绿了,针尖一不小心扎进肉里,疼得她嘶嘶了两声,连滚带爬地往景暄身后躲。

    然而景暄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并不惊讶他会出现在这里。

    第65章 决裂

    ◎……◎

    扶苏是在翌日清晨,发现芈瑶不见了的。

    他照常起得很早,安排了一些事务,因为知道她是贪睡虫,虽然迫不及待,但还是耐下性子,等到日上三竿头才去推她的房门。

    依旧没有落锁,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干花香,让他联想起她柔软馨香的发丝,他顿时心潮澎湃,满怀期待大步走进里间卧房,却没有如意料中,看见一张微微泛着潮红的熟睡的脸。

    她的房间空空如也,床上也没有睡过的痕迹……

    他心中登时警铃大作,目光四处逡巡间,瞥见了端正放在梳妆台上的金色簪子。

    他呆呆望着那枚簪子,先是困惑、怀疑,继而涌起愤怒——

    她居然——逃了!

    簪子安静地躺在那里,虽然奢丽华艳,却因为光线晦暗,折射出一层灰蒙蒙的暗淡晕泽,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它横在那里,仿佛是他那颗被践踏的真心,这一点更加让他怒不可赦——

    她怎么可以逃走?她还想让他做出怎样的承诺?

    王命难违,他必须娶齐国公主,对于这点他一直颇感歉疚,可他已经向她阐明了原委,她为什么就不能多理解他一点呢?

    为什么其他女人都可以,就她不行?

    各种愤怒的想法乱哄哄塞满了大脑,他将十指紧攥成拳,力道之大,指节都泛出了森冷的青白色。

    他立即派人四处搜寻,他府上原本是有一批侍卫的,后来因为去了雍城,便将他们解散了,回到咸阳后也懒得再召集回来,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搜找了整整三天,竟毫无头绪,她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没留下任何痕迹,也没被任何人目击过。

    她原来的住处他也气势汹汹地找了,那两个楚国人和他一样震惊,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公主的去向,那个圆脸的小丫头竟还薅住他的衣襟,对他劈头盖脸一阵哭闹,惹得他烦不胜烦,好几次都想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扔到一边去。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暴怒渐渐变成了一股闷燃的火,阖府上下谁也不敢轻易跟他搭话,连长生都变得深沉寡言了,整日缩着脖子小心伺候,就好像生怕他会如毒蛇那样喷出毒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