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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他们对你好,我也就放心了点。”凌母叹了口气,心情复杂。

    就算以她这样的出身和见识,四个女婿,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更何况里头,还有一个是她的弟弟。

    想也知道,若是流传出去,女儿的压力能有多大,背后的风言风语她更是不敢想象。

    这个世道,总是对女人多有苛责些的。

    男人三妻四妾,就是风流韵事,家里红旗不倒、屋外彩旗飘飘甚至能被夸“驭妻有术”。

    而女人,不管是成功还是苦衷,背后都少不了一番恶意揣测、说三道四,哪怕是放古代,那些位高权重的公主们,也落不得半点好的名声。

    人的名树的影,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可不会在意你的苦难与悲痛,只会以讹传讹、添油加醋。

    想到这,凌母更是心疼。

    “玫玫,你和他?”

    凌母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

    视线隐晦地还扫过了厨房方向。

    凌雪玫轻轻摇了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凌母顿时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淡淡开口,语气中一片淡然。

    “迟早的事。”

    不然,她要怎么拿回她的东西?

    凌母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要不...”

    他们从小,给与女儿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喜欢、热爱的。

    绘画、小提琴,甚至是交友、隐隐约约地恋爱,都是她心之所向,他们把她带来这个世界,是想她幸福、快乐的过好每一天。

    是这个世界太肮脏,他们也没有守护好自己的宝贝。

    那日在病房里,她其实很想对那三家人质问出声,“你们的儿子是宝贝,我们如珠似宝养大的闺女就是随便让人践踏的野草吗?我们好好教养了闺女,可是你们管好自己的儿子了吗?”

    是女儿的事先暗示让她把这句话让她把这句话死死地咽了下去,却一直令她如鲠在喉。

    家里变成这样,她和丈夫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他们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没有把女儿引导成为有能力守护住自己的人,自小生活在全是幸福的假想中,没有经历过世间的黑暗。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

    可是,他们把她带来这个世间,其实只是想她能快乐的长大,甚至没有想过养老送终这些问题。

    是血脉的延续,是他们走到时间的尽头后,留存在这个世间的另一种存在罢了。

    并不是想她每日像个机器一样,日复一日的工作、学习,为了所谓的壮大家族而存在。

    那日醒来后,女儿的意图她也猜到了些许,但是她是不赞同的。

    在她看来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和这几个垃圾虚与委蛇,甚至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她的小公主,即便平凡,有S市那套房子在,日后有个稳定的工作,老实忠厚的丈夫,没有人从中作梗,也是能好好过日子的,何必和那些烂人搅合在一起。

    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就是,“从垃圾桶里找人。”

    还一找就是四个,成了名副其实的垃圾回收站。

    “妈妈,我已经决定好了。”

    但在凌母思绪百转千回之间,凌雪玫打断了她的话。

    就这样吧。

    如果这辈子她注定得不到她想要的爱,那就把属于她的钱拿回来吧。

    哪怕,搭上她的一辈子。

    “唉。”

    凌母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晚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任时然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努力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少说话,多做事。

    老人家都守不了岁,早早就准备进房歇息去了。

    任时然找了个由头说是要去给凌雪玫收拾房间,进了他们留给凌雪玫的那间屋子。

    凌父嘴唇微动,明显想说些什么,但是一想到这是女儿安排的,虽然不明白,却还是没有阻止。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哪里需要任时然收拾什么?

    凌母早在几天前就给自家宝贝准备了新被褥,甚至都没落下任时然的那份。

    他只是...他只是有些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

    毕竟,往年这时候,养父母都会与他一同守岁,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红包放枕头底下,让他压岁。

    刚成年那会儿他还不理解,他已经长大了,为什么还要收压岁钱。

    后来才逐渐理解国内的那句老话,“不管孩子多少岁,在父母眼中都是孩子。”

    这与他一贯接受的西方教育思想截然相反。

    国外年满18就被要求走出家庭的孩子不在少数。

    心里算了算,已经有将近6年没有收到来自长者的压岁钱了。

    世界这么大,可他任时然,在这六年里,居然就再也没感受过这样一份爱了。

    就在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妈?”

    他有些惊讶甚至是失态地转过身。

    “诶。”

    门边的老妇人和蔼的笑了笑,一如在孤儿院初见时那般温柔,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银色已经爬满了她的鬓角,她已经步入了花甲之年。

    任时然鼻头一酸,才恍然明白,其实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134.

    “你爸,他...”

    老妇人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任时然慌忙打断。

    “没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不是个东西。”

    老妇人见他没有生气,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了。”

    说着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红包,“妈给你的压岁红包,晚上放在枕头底下,保佑你新的一年健康平安。”

    任时然的手都是颤抖的,所有的压抑情绪在低头看到眼前那双熟悉的慈爱的目光下溃不成军。

    他真是个垃圾,他想。

    “谢谢妈。”

    他鼻头一酸,红着眼,颤着手,还是接过了红包。

    他无比贪恋这种家人带来的温暖,所以虽然很厚颜无耻,还是接受了养母的善意与祝福。

    也不知道当年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自卑,自卑到要把这一切生生割断。

    “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们,就好好照顾玫玫吧。我和你爸,都是快入土的人了,也没有什么想法了,任家本来也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提前一些,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你爸倒不是因为这个怪你。”

    他是伤心,自己的孩子不相信自己,还要联合外人倒戈,伤害了自己最宝贝的外孙女,让自己一直觉得愧对女儿。

    这一切,老妇人没有明说,任时然却心知肚明,这是给他最后的体面。

    “爸的身体...”

    任时然低声问。

    “那倒是还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也知道的,就算是寿终正寝,其实也没多少年岁了。”

    老妇人倒是看得很开,温和的笑了笑。

    儿子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摸他的头了,只能拍了拍他的手。

    老人干燥带着些薄茧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他记忆中的那双手,从来都因为多年养尊处优,保养细致,即使有年岁的侵蚀,也不该出现这些茧子。

    他十分清楚这是因为什么,所以他没用的哭了。

    一如当年,那个被骂是“野种”“没人要的孩子”那样,委屈的回家偷偷哭的小男孩。

    也是这双手的主人,带着佣人,在杂物房找到了他,一次一次安慰他,告诉他,他有家,这里就是他的家。

    他到底为何不安?

    无非是觉得一切太过美好,自己害怕失去,所以直接让其毁灭罢了。

    他是个疯子,所以他不配得到这一切。

    “孩子,以后好好活,好好过日子。”

    老妇人还是和当年那样,温柔的掏出手绢给她的孩子擦去泪水,轻声安慰。

    这也是她的孩子,虽不是她亲生,但是和她的孩子一视同仁,甚至待在她的身边时间更久。

    孩子犯了错,别人可以指责,但是她为人父母,子不孝,父之过。

    或许也能证明他们为人父母的,并不完美。

    “好。”

    回应她的,是一道沙哑的嗓音。

    老妇人回房了,任时然不知道的是,她一出门,就看到了拐弯处那截熟悉的睡衣花色。

    无奈地笑了笑。

    任时然拿着红包,珍而重之的放在了他的枕头下面,空落得心,忽然就像是有了归属。

    他,又有家了啊...

    真好。

    “十、九....三、二、一,新年快乐!”

    随着电视机里主持人的倒计时,新的一年到来了。

    凌母拉着女儿的手,突然就落了泪。

    去年她人在S市,吃个年夜饭心都不安,女儿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千里之外的B市,她这个当妈的能过好什么年?

    尽管她知道任时然多半会一直守着,但是那怎么一样呢?

    “好,真好,玫玫,爸爸妈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咱们家什么没享受过,只希望你好好的。”

    凌母心疼地看着小闺女。

    当年那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娃娃,都这么大了。

    真的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了。

    想起女儿那混乱的男女关系,她也很无奈,但是女儿还好好活着,她也别无所求了。

    “好了,大过年的,哭什么?”凌父眼眶也红了,大手拍了拍妻子的后背,又像是小时候那样摸了摸闺女的头,勉强笑了笑。

    “玫玫,你开心活着最重要,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显然夫妻两都知道凌雪玫要做什么,但是他们并不想女儿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生育机器。

    凌雪玫鼻头一酸,却还是安慰父母,“他们不会放过我的,而且,给谁生孩子不是生呢?我嫁给别人,就不用生孩子了吗?也许还要一边生孩子一边工作、做家务、为生计和再就业发愁,没什么区别。”

    “唉。”凌父深深看了眼女儿,叹了口气。

    不再多言,拉着妻子的手回了屋。

    137.

    凌雪玫回屋的时候,看见已经躺在床上用笔记本处理事务男人显然还是愣了愣,像是才想起来那般,继续走了进去。

    任时然早在女人脚步声传来时就忍不住直起了身子,余光早就看向了门口,自然没有错过女人脸色的错愕。

    “我...姐姐让我住这儿的...”

    说来好笑,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此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想要站起来解释些什么。

    “嗯,我知道,我让妈妈这么做的。”

    凌雪玫很坦荡得说。

    不出意料地对上了任时然错愕的眼神。

    “看我做什么?我的好舅舅,难道你不想吗?”

    凌雪玫突然讽刺一笑。

    她总是,对他,难有什么好脸色。

    任时然却突然清醒,从刚才的期待与兴奋中脱离出来,苦涩一笑。

    “你,要是不喜欢,可以不用勉强的。”

    “我可以睡地上。”

    “或者,我出去睡。”

    她不愿意,他就不会强迫她,哪怕只是同床什么都不做。

    凌雪玫却深吸一口气,“不用了,早点休息吧。”

    “好。”

    男人眸光暗淡的应了声,放好了电脑准备安置。

    灯熄灭了,仅剩下些许月光照射进来,任时然有些贪婪的呼吸着独属于女人身上的体香,心想大概能睡个好觉了。

    女人安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听着她平稳地呼吸,这让他有些兴奋。

    这其实是他们,许久未有的第一次独处,虽然仅仅只有几句话,但是也足够让他高兴许久。

    “我们要个孩子吧,等我身体好了以后。”

    就在任时然兴奋之际,那道平静的女声再次响起,话里的内容却如同平地一声雷,差点把任时然从床上吓得蹦了起来。

    “什...什么?”他甚至以为他已经入了梦境,否则为什么像是在做梦?

    “我说,我们要个孩子吧。姓任。”

    女人继续平静地说道。

    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孩子姓任,继承“任家”的一切。

    当然也包括父亲与母亲的全部财产。

    任时然能有今天,自然不是个傻子,渐渐回过味来,兴奋变成了苦涩,却还是沉默许久,说了声好。

    凌雪玫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这是她唯一能给家里做的了。

    尽管她的家人都说,只希望她能快乐,可是她拿什么快乐呢?

    理想被人摧毁了,爱情被人破坏了,就差家破人亡了。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在下地狱前,先让她收点利息。

    黑暗中,方才神色一直淡然的女人,唇角突然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来讨债的厉鬼般,精致的面容甚至都有些扭曲,可惜无人得见。

    “如果你想,可以不用这样,我现在就可以立遗嘱,我死后,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任时然方才火热的心此时一片冰凉,他觉得他又是个孤家寡人了。

    “那样对你不公平。”

    凌雪玫淡淡地说道。

    狗屁的不公平,无非是她不想让带有那三人的血脉去沾染任家的一分一毫罢了。

    她记得,外公外婆一开始就属意她和任时然的孩子继承任家,才会有后来的许多事,那就让一切回到正轨吧,她累了,除了这些,她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好。”一个简单到经不起推敲的谎言,却能让一个人的心重新火热。

    “那...你说的一年。”任时然并没有忘记他们的那个约定。

    “你们会放我走吗?”

    女人反问。

    任时然沉默不语。

    黑暗中,不知是谁轻笑了声,格外讽刺。

    房间内沉默了许久,久到凌雪玫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准备转身睡去时,却被身后的人抱住。

    健壮火热的男性躯体带有浓浓的荷尔蒙气息,令她身体一僵。

    心里更是唾弃,连一天都忍不住。

    她说的明明是身体好了以后,而不是现在。

    她能接受那三人,却始终对任时然若即若离,就是因为她还是排斥他的身份。

    那种背德感,想想就让她面红耳赤。

    任时然自然感觉到怀中的人儿身体一僵,但是温香软玉在怀令他难以放手。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

    “要怎样,才能喜欢我?”

    是喜欢,不是爱,现如今的他,有什么资格对她求爱?

    凌雪玫却是噗嗤一笑,勾起唇角,似讽刺,又像是在自嘲,才平静地回应。

    “除非,你能让无人区里,开出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