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潮跟学生们招呼完,再次回到雅间,他早已看出今天来问话的这两位军官是急病乱投医,他不计划跟这二位浪费时间了,打算告辞一下走人,好在对方也没有继续啰嗦,象征性地把问询做了一个了结,彼此道别。
临走时林海潮忽然道:二位回头还要去询问家父吗?
吴问雄道:这要看调查的情况。
林海潮笑笑,说:如果你们见到他,拜托不要提家母糊弄他的事儿,我可不想家里鸡飞狗跳。
说罢大马金刀地走了。
戈亚民和吴问雄在军统和中统这种机关浸淫多年,谁见了他们不是毕恭毕敬,今天却遇上这么一个混不吝,不过这小子究竟算是有点恃才傲物的资本,也便不那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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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潮退出雅间后,先安抚住了几位女学生,劝着她们暂且回了家,接着带他的那些死党们另开了个包间商议对策,肃奸委员会今天找他配合调查本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但对于一直致力于退婚的他来说,这件事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今儿的事情是个警省,我必须尽快跟姓苏的解除婚约,否则老爷子接下来可能就要张罗婚事了。
众人对这话毫不意外,他们跟海潮情同手足,因此对林家的事情也相当了解,林老爷子脾性古怪,对于仁义礼信恪守到死板教条的地步,一旦与人相交便割头不换,对方越是落魄越是不离不弃,说讲义气也好,说老封建也好,一辈子死较真儿。
从老爷子那里疏通是不可能了,只能从姓苏的入手。显然,林海潮进门前就已拿了主意。
怎入手?伍一帧问。
林海潮说: 激将!
所谓激将,就是给苏明珰写信,激对方主动解约。之前,林海潮跟父亲抗议无效,还被差点打断了腿,父亲的态度十分坚决,宁可儿子残废都不能做出违约之事。但若换做是苏明珰主动要解除婚约,老爷子便不会有这些道德障碍了。
其实这个方案林海潮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之所以没有付诸实践,是因为他是个性子磊落的人,拒绝这门亲事主要是因为痛恨苏韧监控摆布他的生活,错在苏韧,罪不在其女,而解除婚约是他单方面违约,诱使苏明珰来提出的话似乎有点不光明,于是林海潮屡次自我否决了这个方法。但今天他着实是生气了,于是不讲究这些,干就是了!
忽然有人打岔:苏明珰大字不识几个,你写信她能看懂?
她不会找人给看吗?
想看信还不容易,给算命先生一个铜子儿,人家不光给读信,连回信都能给代写。
于是果断要来纸笔,当即就写了起来。
林海潮的信简明扼要,尽量压制傲气的表达,采用诚恳的建议,完成后大家润色,伍一帧建议加上一笔:告诉她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对对对,如今自由恋爱的时代,谁会干等着被包办婚姻荼毒。众人赞同。
信笺写完,林海潮和伍一帧开车前往吉市口胡同,其余人解散。
苏明珰所住的大杂院陈旧破败,院子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林海潮和伍一帧到达已是傍晚酉时,一进院子便撞见有人一边系裤子一边从小西房偷偷摸摸出来,屋子里有个浪气的女人声音,说:再来啊,死鬼!
不用猜,西屋住的这位是做那号买卖的。
他俩不知道苏明珰住哪个屋子,想找院子里的人家问问,暗门子那间首先被排除,于是去南房敲门,敲了半晌,只有应声不见人出来,于是推门进去,只见炕上一堆半人高的破烂,细看竟是一个老妪,耳背,问了半天,只是摇头,高声说听不见。
于是他俩又去隔壁耳房, 一个怀着大肚子的妇人脸色蜡黄,正在一边掉眼泪一边洗衣裳,她男人半死不活地躺在炕上呻吟,林海潮和伍一帧愣是没法开口问话,只好退出来了。
直到去敲第三间屋的门,才有人告诉他们说小东房的住户是汉奸,中午被军警拿走问话,到现在还没放回来。
林海潮方知今天不止他被肃奸委员会盘问了,正主也被叫去了。
他看看时间,揣测苏明珰应该也快回来,于是打算等一等,汽车在胡同里扎眼,便开着到附近的金台夕照闲逛。
第25章 吉市口胡同贰
吴问雄从茶馆返回肃奸委员会时,恰苏明珰从讯问室出来,今天对她的调查暂告一段落,她可以回家了,但朱氏还要等一阵子才能走,因为包括吴问雄在内的四个南京特派员要结合苏明珰的笔录对朱氏进行下一轮问讯。
审问朱氏之前,他们先把苏明珰的问讯记录讨论了一遍,前面部分跟北平站的调查记录完全重合,没有细究的意义,但她们迁居北上的这一个多月所发生的事情,有很多都被北平站疏忽掉了,当吴问雄看到苏明珰被问及每天拿回家的钱是怎么来的时候,遂认真看了下去
苏明珰:钱是我挣的。
审问者:怎么挣的?
苏明珰:我在学校干杂活,他们给我的报酬。
审问者:你觉得这个说辞能骗得过肃奸委员会?
苏明珰:你们爱信不信。
虽说是文字记录,但这里的空白处还是注着苏既蠢且莽,实可笑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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