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无情道子的证道对象》 第1节 《穿成无情道子的证道对象》作者:袖里霜 文案: 路归月意外穿进一本书里,身份是修无情道的男主的道侣。 注定要被杀证道,助男主飞升。 为了努力活下去,路归月想尽办法改变命运。 计划1:从小感化男主,让他相信人间有真情。 结果最后只感动了自己。 计划2:逃,逃得远远地,越远越好。 修仙界虽大,但是找个人总有办法。 “路归月,既然你占了这个位置,就要行使这个使命,去死吧!” “路道友,牺牲你一人,可利天下修士,得罪了。” “归月姐姐,你不是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吗?难道你要我替你去死?” 面对四面八方的恶意,路归月盯着东千风,“你证你的道,为何要其他人付出代价,你修的到底是正道,还是魔道?” 外界所有声音东千风都听不见,他执着的问: “你……为什么也修了无情道?” 因为计划3,是在被杀之前飞升啊。 本文又名《无情道的正确修炼方式》、《全修真界都想让我去死》以及《不一定能相爱,但一定可以相杀的道侣》 外热内冷女主x外冷内热男主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穿书 升级流 正剧 主角视角路归月互动东千风配角秋谷玉青琅风无眠 其它:预收《穿到全员心魔的修仙界》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无情道是不是这么修的 立意: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 卷一·入仙门 ==================== 第1章 异世 ==================== 死亡瞬间的恐惧惊醒了路归月。 入目是简陋的木屋,老旧的木板床,洗得发白的藏青棉被。 她又能看见了。 她来自21世纪的华国,是一个孤儿,虽然过得艰苦,但还是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只是半年前还没等开学,她的眼睛就看不见了,陪着她度过二十岁生日的只有一片漆黑。 就在刚才,为了救一个小孩,她从二十楼摔了下来。 再醒来就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路归月吃力地坐起来,抬起双手在眼前翻转。 这双手很小,枯黄且略显粗糙,有陈年疤痕,还布满了皲裂的伤口,一动就刺疼得厉害。 虽然她身上很干净,但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酸味。 这不是她的身体,倒像是一个小乞丐的。 痛是真实的,她还活着。 路归月前世被父母抛弃,双眼逐渐失明,又被挚友背叛,曾一度封闭自己自暴自弃。 在漆黑中一直下坠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她原以为自己会因解脱而高兴,然而在深刻恐惧中她最清晰的想法却是:不想死。 即使双目失明,即使举目无亲,即使活得辛苦又可怜,她还是想好好活着。 所以除了穿到另一个身体的震惊,路归月心里还有种满足。 这样的奇迹居然能发生在她身上,上天总算厚待了她一回。 “哟,小丫头醒啦?”一个满脸皱纹的白发老头走进来。 老人面带笑意,手上端着一碗几乎全是水的稀饭。 “小丫头命挺大,都断气了还能活过来,差点被老头子埋了。” “多谢爷爷救我。”她的声音低弱,不过好歹能听清楚。 路归月看老头一身粗布短打,猜测现在是古代,于是挣扎着起身想给老爷爷磕个头。 老头在一旁坐下,叫住她:“小女娃不要动,你差点饿死,先吃饭。” 说着舀起一勺稀饭用碗接着送到她嘴边,里面还有点碎菜叶。 他接着解释道:“老汉姓刘,一个人住在这村尾,在后山种菜维生。” 路归月望着碗里的倒影,小姑娘瘦得眼窝凹陷,但这双眼炯炯有神。 正愣神间,她感受到一阵轻柔地抚摸, “你也看到啦,老汉可没什么银子救你的命,只是把你捡回来给你喂碗粥。”爷爷说完,又重新递过去一勺稀饭。 热滚滚的粥入口,米粒的香味充斥味蕾,她胃部强烈的饥饿感瞬间复苏。 “靴靴” 咕咚。她吞下稀饭重新说: “谢谢爷爷。” 一口稀粥让她饱受二十年孤寒的人生,有了一个温暖的新开始。 ------------------------------------- 她“新到”的地方是刘家村,与古代环境相似,但并不是历史上存在的朝代。 刘家村在燕山南面的山脚下,归属易县,绕到山的东面往前走三里就是县城。 多亏刘爷爷每天清粥小菜养着,没两天她就能下床活动。 刘家村的日子平静又充实,她每天帮忙刘爷爷浇水施肥、捉虫除草,忙前忙后。 虽然有很多东西不会,但是她学得很快,手脚也利索,偶尔还会出些小主意,替大家省不少事。 刘爷爷每隔几日去县城送菜,天还没亮就要出门,她跟在后面一直走到天亮也从不喊累。 路归月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适应着新的世界,很快就融入了这里。 她不知道,隔壁左右都在羡慕刘爷爷捡到了宝。 清晨的厨房里传出呼哩噜的声音,爷孙俩就着灶间的火光坐在木桌前喝粥。 刘爷爷两口喝完,放下碗叮嘱:“归月,爷爷今日随王家的车去镇上,你自己当心安全。” “知道了爷爷,我做了野菜饼给您路上吃。”一个扎着包子头的女孩从粥碗里抬起头。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路归月的气色慢慢好了起来,脸上也有了肉,不再瘦得像个骷髅。 她整个人像枯木逢春,焕发出新的生机。柳眉杏眼,唇红齿白,配上她坚韧的气质,完全是个小美人。 等刘爷爷进城,她偷偷背着小竹篓上了山,想看看能不能挖点东西。 走了半天也就捡了点山菇,她不死心,绕到燕山的东面。 可能是她运气不好,不仅没什么收获,还碰到两个奇怪的人。 看到对方都带着武器,路归月赶紧趁离得远先躲起来,免得节外生枝。 他们的样子不像是猎户,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两人的声音不大,她只听见一句:“细皮嫩肉的,又不会功夫,肯定被狼啃干净了。” 这说的显然是人。 他们或许是土匪,干的可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路归月察觉到了危险,弓着腰藏进灌木丛里悄悄往回走。 她打算原路返回,回头一看才知道那两人还有不少同伙。 这群人在这东面搜罗半天没什么发现,所以分出几人去了西面。 回去的路上有人,她只能找其他的路下山。 路归月提心吊胆七绕八绕,总算偷偷摆脱了他们。 她绕到了山鞍处,再往前走两步就是一片断崖,突然听见一个很小的声音。 又是小孩的求救声。 她寻声望过去,一只小手正扒在悬崖边,正慢慢往下滑。 眼看那小孩快要坚持不住,路归月做了一个会令她十分后悔的决定。 跑过去救人。 把人拉上来一看,是个小男孩。路归月还没开口,他就脱力晕过去了。 第2节 小孩靠在石头上,身上许多剐蹭伤口,衣服虽然破了,但是看得出来料子很好。 模样还不错,路归月想:难道是什么落难贵公子? 没一会儿,小男孩醒了过来。 他的眼睛一睁开,原本周正的五官更显灵动,长开了定然十分俊俏。 “你怎么会在这儿?”路归月说着,顺手递过去一个野菜饼。 小男孩很饿,吃得特别快,但是吃相特别好。礼貌和教养像是刻在骨子里。 他安静地吃完才开口说话,“躲避追杀,不小心掉下去,挂在树枝上。” 口吻简单又平静,完全不像个普通小孩。 追杀? 这两个字让路归月瞬间联想到刚刚遇见的那群人,他们可能就是在找这个男孩。 救人救到底,路归月只想早点脱离危险,不想跟他磨叽浪费时间,以后有的是机会问清楚来龙去脉。 所以她停止交流,赶紧出去探路,想着先找到安全下山的路,再回来搀他。 东千风才回了一句话,就见救他的人又抛下他离开了。 她是害怕,所以离开了吗? 他这样想着,脸上却是理当如此的表情。 他被冷漠的母亲教养长大,教他规矩礼仪为人处世,但是从未给过他一个笑脸或者一次拥抱。 母亲病故后,所谓的父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杀他。 连血浓于水的亲人都尚且如此,一个路人会逃走这种事,对他来说毫不意外。 他甚至会感谢她伸出过援手。 所以路归月回来搀他的时候,对上的是稍显诧异的目光。 小女孩消瘦的手搀扶着他,只专心往前看。 她的眼睛很有神采,平静之下仿佛藏着无数故事,让人忍不住探寻,又不敢靠近。 “往东走没人,我只送你下山。” 清脆冷静又理智的声音传进东千风双耳,语气有点冰冷,但比起真正冰冷的母亲,她的这句话反而有了温度。 “谢谢。”东千风其实无处可去,但还是真诚的道了谢,没打算继续扒着她。 如果他继续求收留,路归月可不保证会不会立刻扔下他。 小男孩没有得寸进尺,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对他多了一分好感。 为了早点脱离危险,路归月健步如飞,并不担心小男孩会跟不上她的步伐。 虽然只是个十岁男孩,但是他已经靠毅力从半路爬上了百丈悬崖。 这等心性放在书里,怎么也是个龙傲天男主了。 想到这里,路归月好奇地问:“你莫不是,叫龙傲天?” 小男孩奇怪地看她一眼,意思是:他不认识什么龙傲天。 “我叫东千风。” 伴随着他的回答,突然平地起风。惊鸟掠过树林,哗啦啦一阵乱响。乌云忽然聚拢,不见天日。 东千风,路归月。 路归月睁大了眼睛,搀他的手不自觉松了力。 这不是书摊的王阿姨给她看的一本小说吗? 这里是一本修仙小说的世界! 书中路归月晕倒在县城内,被东千风救回。后来他们一起进了第一仙门——无极仙宗。 东千风天分极高,但是修的却是无情道。 相传他是被天道选中的无情道子。 最后他斩断一切情丝,杀亲杀友还杀了道侣,飞升上界。 这个道侣就是路归月。 因为与那道侣同名同姓,她还吐槽过:没了感情,他就算飞升也是只个修炼机器罢了。 她只知道自己到了某个不知名的时空,却从未想到她是穿到了书中的世界。 原主没有昏倒在县城里,反而饿死在燕山换成了她的灵魂。 她从过来开始就偏离了剧情,所以更加没想到是她看过的那本书。 她因为过于惊慌而突然松手,导致东千风差点摔倒,好在他恢复了点力气,能稳住身形。 东千风以为她累了,默默拉着她坐下休息。 路归月急着逃离危险,却没想到身边这个才是最大的危险。 没想好怎么办之前她不敢往前走,于是顺势坐下整理思绪。 想要不被杀,最简单的办法是趁现在杀了他。 路归月有这想法的一瞬间,东千风就感受了杀意。 他维持着面无表情的脸,眼神装作不经意地扫过路归月拿着的镐头。 周围的温度骤降,他紧绷着背,饱满的额头上一滴冷汗沿着苍白的侧脸滑落。 坐在她身旁的只是个十岁男孩,爬上山崖又走了这么远,现在必然无力反抗。 路归月紧紧捏住手中的镐头,眼睛已经找准了位置,手却迟迟无法行动。 毕竟在法治社会长大,她的观念不许她杀人了事,何况他掉下悬崖也没死,未必不是男主气运。 不能直接杀他,至少要先想想别的办法。 路归月有了一个方向,放松了手里的镐头,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想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收敛心思,杀意也消失无踪。 东千风只以为刚刚是错觉,将注意力拉回来,目不斜视,耳听六路,留给路归月一个认真的侧脸。 他的侧脸很好看,眼神灵动,皮肤细嫩,左边的颧骨下还有小片擦伤,不损这副好样貌,反而更显坚毅。 左边的女孩看一眼这样的侧脸,又将视线转向远处,思索着破局的办法。 路归月纤细的拇指与食指来回捻动,好像要将内心的纷乱碾碎。 该怎么办呢?逃避他,让别人为他证道吗? 她消瘦的脸上五官分明,神情严肃,炯炯有神的双眼正看着树林里纠结的枝叶。 乌云投下的阴霾笼罩着两个身影,他们都沉默不语。 这个季节的天气一阵阴一阵晴,没过多久,一阵风吹开了乌云。 金色的阳光破开浓厚的云层,又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们身上。 阳光乍现,周围豁然明亮,路归月心中也豁然开朗。 看着阳光里的东千风,她想:先从源头着手,让他感受到人情的温暖,或许能避免他走上无情道。 如果不行,她还有的是时间想其它办法。 既然有了想法,那就不能就这样与他分开。 “你下山后有地方去吗?”路归月装作才想到这点。 “嗯。”东千风撒谎的声音很低,要不是顺着风几乎听不见。 路归月当然知道他无处可去。 东家是县城里的大户,他父亲与县令勾结只手遮天。 “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吧,也有个照应。”路归月眨巴眨巴眼,没有揭穿他。 东千风答不出来,面对阴谋诡计他可以费心周旋。可是面对善意,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 他薄唇微张,想说:不用,就送下山就行。 但他还没说出口,路归月就做好了决定:“就这么定了,但你得先跟我去做件事。” 她舒展着笑容面向东千风,像一朵迎着日出开放的朝颜花,颜色鲜明,馨香怡人。 “我们下山吧,我扶着你。”她朝小男孩伸出手。 消瘦有力的手牵住白嫩匀称的手,两个小身影并肩前行。 崇山峻岭万丈悬崖都在身后,而他们前方是留灯的家。 -------------------- 欢迎你们每一个小天使。 专栏预收文《全员心魔,都想砍我》文案如下,求收藏。 猝死社畜柳江池穿到了修仙界。 这个世界人人都有心魔。 因为心魔的存在,这里有随口一句话招来的杀身之祸,有豪门的恩怨,有抢亲的兄弟,也有宿命的仇敌…… 因为心魔,这里都是奇奇怪怪的人,天生剑骨是杀人狂魔,妖皇爱吃人,厌世魔君想灭世…… 而她只是一个深陷其中,离死不远的病秧子,还继承了一只坑货系统。 系统坑她去心魔堆里捞钱,而天道说——只有杀了她才能解除心魔。 从此她在一群心理扭曲的人身边来回蹦跶,过上了“你想要我命,而我想要你钱”的日子。 受害者1:说我不行?弄死你! 柳江池:然后他没了,灵石和命都没了。 受害者2:和她贴贴,心魔会传给她。 第3节 柳江池:唔,我手上这个,好像是她的家产。 受害者3:名门子弟,神剑之主,一身正气。 柳江池:就是不小心抠走了剑上的神石。 …… 受害鬼n:想杀她之前,我是个富家少爷,活的。 此等恶人,就没人管管吗? 柳江池:他们都是自愿的。 2—n(疯狂点头):对对对。 小剧场: 她盯上了一个傻子,啊不,是金主。 这个人因为反复失忆,已经给她塞了八次灵石。 某金主:给,你的灵草钱。 瞧见没,九次。 一心暴富的女主x钱多人不傻的男主。 第2章 岔路 ==================== 燕山脚下的刘家村宁静祥和,从山上远远看着,太阳还没落地,各家的炊烟就已经次第飘向空中。 沿着小路下山,经过王家的土屋就是刘爷爷的木屋,周围种了几种不知名的花,最外面围着一圈竹篱笆。 晚些时候,木屋里也飘起了炊烟,厨房里的人不是刘爷爷,他正在篱笆外,被王婶拉着闲聊。 “刘老头,你这是糖葫芦上的山楂——一个串一个啊。”王婶从刘爷爷手上接过菜篮,因调侃而露出的笑让眼角挤出了皱纹:“你这丫头可真有福气!这回这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别乱说,老汉只是供他们一口吃食。”刘爷爷意味深长地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恐怕要高飞的雄鹰住不了鸡窝啊。” 得益于前二十年的艰难,厨房里小小的身影左右开弓,各个步骤都得心应手,旁人毫无插手的余地。 热锅下油,姜蒜爆香,翻炒入味的肉里再放进去几片山菇,香味飘得老远。另一手捞出煮熟的山笋一道滑进锅里翻炒。调味,退柴,装盘,再撒点野葱末,煞是好看。 如刘爷爷所想,东千风情况特殊,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所以路归月使尽浑身解数,让晚餐丰盛得像过年。 听见她喊开饭,刘老头邀上了王婶一同过来。 俩孩子在山上布置一番才下来,花了不少时间。做好了饭,已经是暮色四合了。 刘老头把桌子摆在院子里,四周点几堆火把。 东千风头一回这样吃饭,宽阔的庭院,明亮的火把,桌上四人都没有血缘。 众人你给我夹菜,我给你添饭。从几时收菜聊到扫地补屋顶,从陈年旧事聊到近日的传闻。 一顿简陋的饭仿佛能吃一年。吃这么久,也不怕菜冷。 路归月给东千风夹一块笋,他就着扒拉一口米饭。 看他细嚼慢咽,路归月呵笑一声,对着他龇着牙,故意用力咬一口笋。 咯吱。 清脆的声音传进东千风耳内,他回头,见她笑得很是开怀。 一时竟分不清,她究竟是想逗他,还是想逗自己。 东千风明白,她或许是想把她的温暖分他一些。 只是,他却要连累她离开这里。 饭总有吃完的时候,人也总有散场的时候,刘爷爷对路归月的离开早就看出了端倪。 他默不作声地同路归月一起收拾,一起洗碗。 路归月还要帮忙做点什么,扫地、修屋顶、兑草灰水,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想做一点。 好像只有做到无事可做,她才能开口道别。 东千风见状也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安静地帮忙。 刘爷爷满是皱纹与老茧的手拦住她,先开了这个口:“有事便说吧,我都看出来了。” 路归月从背篓里拿出一只山参,年份不大,但是好歹能卖些银钱,有了它,她离开得也安心些。 “爷爷,我们要走了,这株山参您收好。” “去吧,孩子,路上小心。”刘爷爷一大把年纪,见识也不少,早看出路归月不是简单的十岁小女孩。 王婶曾猜她或许是贵人那儿偷跑的伴读。 刘爷爷知道不是,她虽是女孩,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有着一城一国都盛不下的广阔胸襟。 用她的话说,也许她曾经见过上下五千年。 与之相悖的是初见时的模样,里里外外,实打实就是个被饿死的小乞儿。 重重疑点刘爷爷并没有细问,他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知道她虽没开口,但一直践行着“知恩图报”四个字。 想要远行的孩子站在那里,虽然年幼,却眼神坚毅,像疾风里的劲草。 刘爷爷知道她有本事,但离别之际还是免不了担心。 他仔细叮嘱几句,她都认认真真地点点头。 路归月也不免担忧地叮嘱刘爷爷:“嗯,若有人问起,您别说见过他,可以保你们平安。” 他们都是凡人,与东千风有瓜葛,就意味着与死亡有牵扯。 “老头一个种菜的,哪里见过什么小公子,到是有个小女娃借住过几天,随娘亲回去了。” 刘爷爷背着手,模拟着被盘问时的答案,内容和语气皆听不出有什么漏洞。 罢了他还笑吟吟地看路归月一眼,表示他会全力配合。 路归月感受到了刘爷爷别样的宠溺,这是过去二十年从未有过的温暖。 她不可抑制地红了眼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人,认真开口: “爷爷,您是这世上最好的爷爷。我一有时间就回来看您。” 满含真心的离别最是叫人惆怅,月光下两个小孩安安静静走了老远。 路归月还不太想说话,而东千风本身就话少,这时候更不知道说什么。 夜晚的蛙鸣和虫叫反而衬得山路更加安静,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过了许久,东千风落后半步,开口道:“抱歉” 路归月:“为何道歉?” 东千风:“要不是我……” 路归月:“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离开爷爷?” 东千风:“嗯。” 东千风在替她着想,向她道歉。路归月暗自分析,这说明他并不是天生冷情。 路归月觉得自己之前的决定没有错,他能懂人情冷暖,自然有机会收获值得珍惜的感情,那便不会入无情道。 所以现在她的第一任务是陪他渡过难关,到时候她的计划一定大有进展。 原著里他的难关是从救下原主开始的。 原主晕倒在县城内,是东千风将她送到了医馆,后来他过来探病时俩人被暗算。 东千风本来灵活地躲开了暗杀,奈何原主不懂得躲避和掩饰,又死死跟着他,最后害得他暴露。 杀手发现两人,提刀就砍。千钧一发之际,原主闭上眼就把他推出去挡刀。 好在东千风原本就打算主动上前,又被原主一推,他一个趔趄反倒躲开了刀,而原主因为没人挡着,自作自受,被砍伤了手臂。 两人趁乱逃走的时候,原主又惦记着自己的伤,返身去偷药。 东千风觉得这祸事因他而起,不愿偷拿东西,于是替她放下银子,银子上还沾着他的血。 这一幕正好被无极宗长老发现,由此开启了一段传奇。 这段情节已经彻底改变,目前的情况对路归月来说,比原著好很多。 至少他们还有两个选择: 一是躲得远远的,暗中找机会替他报仇。 这么做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是凡人,不过东千风是男主,气运逆天,将来的某一天,很可能还是会被仙门找到。 二是去寻那长老,去无极宗,继续原著的路。 相比之下当然是第一条更好,暂时远离剧情,路归月便有机会做更多改变。 一阵冷风吹来,不知什么时候,云层遮住了月光,分岔路口一片迷茫,树影幢幢。 “你不是要感谢我吗?”路归月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要你放弃身份,同我一起躲起来,你放心,你的仇将来一定报。” 东千风以为她是要他放弃东家嫡子的身份。这个身份意味着可以接管东母的家印,那是她的嫁妆,代表东家的万贯家财。 只有路归月知道,她说的是无情道子的身份。 “不行。” 云层越来越厚,两三点雨滴在路归月错愕的脸上,一场暴雨顷刻而至。 路归月没想到东千风拒绝得这么干脆,她愣愣地站在瓢泼大雨中,一动不动。 为什么?怎么办? 第4节 她专注于应付脑海中蹦出的各种念头,只任由东千风拉到一个木屋避雨。 他们原计划翻过燕山去城外,等天亮的时候混进去,现在只能先等雨停再做打算。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样子,没一会儿,路归月回神之后便闷头找干柴点火。 “你救命之恩我不会忘。” “为什么?”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路归月问的也是东千风正要说的。 “母亲说过,我若未曾做错便该顶天立地。他们恶事做尽,对我赶尽杀绝,我却要装死,奉上他们想要的一切。” 外面风大雨大,树是歪的,雨是斜的,屋内的火也摇摆不定。 只有东千风站得笔直。 “他们光明正大,我只能躲在暗处报仇,这公平吗?” 一番话说得毫无起伏,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问世道。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柴火的哔剥声。 他不惧凶险想要公平,想要挺直脊梁。 是赤子之心的坚持,也是无情道子的风骨。 一个已经有了信念的天选之人,她怎么可能凭借着一面之缘和几句话就轻易改变? 既然他已经做了选择,那就是注定要踏上修仙路的。 那么她呢?要窝在凡间,安稳地度过一生吗? 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她怎么可能因为害怕而退缩? 既然修仙便是与天争命,她为什么就没有机会争回这条命? 路归月下定了决心去修仙界,早日强大,才有能力左右自己的命运。 —————————— “大哥,那边有火。”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远处有人踩着暴雨,骂骂咧咧往这边跑来。 路归月从门缝里望出去,只见两人手上的刀寒光凛凛。 拿着这种刀,根本不是普通山贼,是官兵假扮的。 现在逃跑来不及,这里有火就意味着有人,必须要留一人应付他们。 路归月当机立断,让东千风躲进柴垛里。 两个官兵进来,发现是个小女孩。一人正要上前,被旁边的人拦住,警告他别多事。 而后那人手放在刀柄上,温声诱哄道:“小娃娃,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路归月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天真地说:“娘亲说,给山下东老爷去了信,今日刚找到我,要带我去认亲。” “认亲?大哥,这丫头不会是东家的种吧?没听过啊。” “富贵人家的龌龊,还少吗?”他们倒是没有怀疑小孩子撒谎,办差这么多年,他自认能看出一个孩子有没有说真话。 他们又问她娘亲的去向,路归月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一脸不满地扭着身体,说娘亲和一个人走老远去说话,不让她跟。 让这两人以为她“娘亲”可能是走太远,被暴雨挡了路。 老大似乎相信她没有嫌疑,手移开了刀柄。 “大哥……”小一点的官差对着他大哥,露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未免泄露,要不要斩草除根。 老大看他这样子就来气,一脚踹过去,恨铁不成钢的说:“你知道这趟拿的是谁的钱吗?” 原来东家先找了人杀东千风,没看到尸体,又找了县令派一堆官兵搜山,又搜了一下午,整座山都翻了个遍。 路归月也没想到,他父亲会狠毒到这个地步。 两个官差没有细说,转头又说起东家现在如何春风得意。 今天东家走大运,帮了一个老道,没想到那人身份不简单。东家主正求着那人带幼子东千宝回山,当个什么使唤童子。 那边二人还在奇怪:把宝贝儿子送人使唤有什么好? 这边路归月却明白了,“道长”就是无极宗长老,对凡人来说,哪怕是去给修仙之人洗脚,也是天大的喜事。 那家人恐怕马上就要鸡犬升天了,这对东千风来说恐怕刺激不小。 想什么来什么。 路归月才想到东千风,柴垛就忽然一阵响动,两个官差立马拔刀冲过去。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东千风一定是听到东家的事没忍住,露了马脚。 她赶紧掀翻火盆,大叫一声挡在前面,想要吸引注意。 但两人根本不理路归月,一个大力把她掀倒,摔到一旁。 疼痛让她理智回归,有一瞬间的迟疑:若是他被官差杀了,自己就彻底自由了。 她转念一想:等东千风被杀,这两人一定会怀疑她,她也在劫难逃。 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只见那官差对着草垛利落地捅几刀,又将其扒开来。 恐怕下一秒柴垛后就会出现一个满身血窟窿的小孩! 路归月忍着惊恐,手悄悄探进袖子捏紧匕首,悄悄往门边挪。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柴垛后的画面,集中精神找机会偷袭逃跑。 要不就趁机先杀一个官差? 她还在计划着杀了人要怎么躲避另一人,怎么逃跑,而草垛后的空间已经暴露出来。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大破洞。 外面的大雨正好停止,顺着破洞望出去,月光照着山林,风平浪静。 -------------------- 第3章 三问 ==================== 雨停了,山贼打扮的官差们找了一下午,晚上又遇到一场阵雨,一群人烦躁的从小城门偷偷进城。 守门的人等了半夜,冒着雨都不敢走。他强撑着给一群趾高气昂的人开门,被他们当做撒气对象。 “这么慢!想冻死爷吗?再有下次看爷怎么整你。” 守门的是个逃兵,被派到这儿看门没前途,但他有把柄在他们手上,只能点头哈腰陪笑着连连道是。 等一群人都进了城,他正要关门,又听见了呵斥声。 只见城外有一人摇晃着走来,跟他们一样带着帽子蒙着面,还没走近就凶神恶煞的吼: “你他妈长眼睛了吗?还是手不想要了?没看还有人吗!” 守门人感觉哪里不对,但这时候顾不上细想,连忙弯腰赔罪:“小的不敢不敢,得罪了,军爷请。” 等人走远,他哪里还能想起什么怀疑,只朝地上“呸”一口,把刚才的人骂了个遍。 原来东千风藏在草垛中时,发现背后一块木板松动,于是悄悄将其拆下来,逃了出去。 官差扒开草垛没发现人,便去屋外巡查,路归月也趁机逃走,在城外与东千风汇合。 两人虽然逃脱,但路归月也因此不宜再露面,会引起怀疑不说,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越是这样拖下去,东千风能做的事就越少,如果想摆脱追杀,或许今晚就是个机会。 两个差衙之前说过,东家今晚设宴,东千风想趁机进去偷回家印。 路归月也认为应该立马行动,毕竟她打算去修仙界,而那化神长老随时会走,迟了恐怕就错过了。 于是她和东千风一番合计,决定混在官兵堆里进城。 他们趁着一人落单敲晕他,乔装一番,叠个罗汉,远远坠在人群后进了城门。 两人进城后借着夜色掩护,一路摸到东家府宅外。 台阶之上是高门红墙石狮子,一套标准的巨富之家的派头。院墙内的丝竹喧闹掩盖了两人的嘀咕。 “我们怎么找家印?这种东西一定会留人守着的吧?” “可以找人接应。” “可靠吗?” “是东府老管家,母亲救过的人,看着我长大。” 东千风给老管家递了信,不多时就寻到空隙带着路归月偷偷进了门。 可二人进去没多久就被围起来了。 东家灯火通明,酒宴正酣,一个下人弓腰到上首的人耳边说了什么。 东家主听完笑眯眯的一挥袖,又进来四五个绝色佳人,扭着腰往另一边肥头大耳的县令身边拥过去。 “大人慢用,家中有点琐事,某去去便来。” 县令沉浸在美色里,自然无有不应。 只见东家主走出庭院,脸上的谄媚消失的无影无踪,满是阴狠,在夜色中显得很有几分瘆人。 “那孽畜在哪儿?” “回老爷,往这边走。” 新管家领着家主往一间柴房去,还没走到便听见一阵哈哈大笑声。 柴房内,东千风被反绑四肢动弹不得。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胖子一鞭接一鞭抽在他身上,正是他弟弟东千宝。 啪!啪!啪! 第5节 抽打声一声盖过一声,东千风身上冒出一块又一块血迹,嘴角也溢出鲜血。 周围的下人对东千宝的残暴习以为常。 只是头一回见他虐打小孩,打得又这么狠,那人还是他兄长。 连他的头号狗腿都有点看不下去,为了自己的命,只能低着头不出声。 他打累了又觉得无趣,便停下来擦手,见东千风闷不吭声,他开口嘲讽道: “就算你样样拔尖又如何?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东千风依旧闭着嘴,不理睬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见他还能忍,东千宝继续刺激他。 “你那同伙我迟早扒出来。到时便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这么一说,东千风又开始剧烈挣扎。 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明白,朗朗乾坤,为什么畜牲做了人上人,人却要活得像牲畜。 这副样子取悦了东千宝,他哈哈大笑,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事,让随从拿来一柄小刀。 他划开兄长的后背,开始片肉,一下轻,一下重。 东千风目眦欲裂,眼角已经憋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他几欲晕厥,极致的痛又让他强行清醒。但他脑子没办法思考,忍着不出声已经耗光了他的心力。 持刀的人不小心割到一根粗血管,暗红的血瞬间漫出来,浸润了其他伤口。 东千宝懒得擦血,只凭着手感随便切,大片流淌的血液漫过,依稀可见白骨外露。 在场的人都被他吓得不轻,一时间都忍不住发抖。 这哪是小孩,简直就是妖怪! 但东千宝却像找到了新玩具,越切越开心,笑得无比畅快。自己笑还不够,他兴奋的对着众人喊: “笑,你们都给我笑啊!” “哈……哈哈哈……” “大点声,开心点笑!不会吗?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很好,哈哈哈哈哈。” 东千风五岁懂礼,六岁通诗书,很早就学着管事,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但他从没学过对这样的人该如何。 他仿佛听见千万只恶鬼的咆哮。 嘣——脑子里仿佛有根弦断裂,一片空白。 杀! ------------------------------------- 路归月与东千风混进来后,接应他们的并不是老管家,而是将他们围住的打手。 那群人的目标是东千风,所以他引开大部分人,给了路归月机会逃脱。 路归月也知道东千风现在很危险,但是她现在不能回去送死,只有找到仙长才有一线生机。 要是找不到……路归月默默地想:那便对不起了,我只能独自逃生了。 为了躲避追赶,她藏进了一座假山,利用这点时间开始梳理原著剧情。 原著里,道长见到男主就决定带走他。现在她改变了剧情,道长却受了东家的帮助。 她大胆猜测:道长是为寻人而来,只不过必须见面才能确定是他。 否则道长本事通天,怎么会需要凡人帮忙?肯定是有意为之。 道长一定还在东家,还在离东千风最近的地方。 她奔向最北边的院子,如果猜测是对的,道长一定在东千风院子里。 “宝儿,且歇一歇。”东家主进门来一挥手,就有人带着小少爷在旁坐下,捏肩捶腿奉茶。 满身伤痕的东千风像个破风筝一样,被甩趴在地上。 东家主上前踩住他的背。 “你马上便要去修仙界。届时他不过是蝼蚁,不值一提。” 说着他脚上用力,在脚下的小孩背上来回碾。 他背上仅存的肉被碾得稀烂,血液汇成一小股,汨汨地往地上流。 原本已经痛到麻木的人又开始颤抖。 东家主嫌弃地看了眼被血染脏的鞋底,又愉悦地开口,对东千风说道:“真该让你泉下的娘见见你这样子。” “以后我东家飞黄腾达,多亏你们母子啊,呵呵。” 什么父亲,不过是另一只恶鬼罢了,东千风眼底黑气弥漫。 “爹,今日老管家死前还说什么虎毒不食子。”东千宝疑惑到:“您不会想留他一命吧?我和娘可不答应。” “留他一命也未尝不可。为父砍了他的手脚扔去马厩,以后给你娘当牛做马,如何?”东家主一脸慈父模样,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仿佛地上那个不是他儿子,是仇人。 其他人的想法此刻出奇的一致:这对父子果然天生是一家。 “好啊好啊。爹爹最好了!”东千宝拍手称快。 东家主发令:“拖下去。” 两个下人正要上前,忽然一阵罡风吹来,众人七到八歪。 一只小手扶起东千风,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 东千风服下丹药,浑身暖洋洋的,血肉复生,伤口立刻停止了流血。 见是路归月扶住他,他终于安然倒在她肩上。 门外银辉乍现,月光铺路,水流凝结出种种异象,一位白发青袍道人从天上缓步走下来。 众人赶忙跪下,五体投地。 喻琉仙尊见到路归月搂着的小孩,确定是他要找的人,微微点头。 他掐指一扫,众人瞬间转到了府外。他们一个挨一个跪成一排,动弹不得。连知府和一群狗腿都没有幸免。 路归月把东千风扶上床,喻琉仙尊给她一块玉牌,上面挂着个吊坠。 仙尊机缘已到,多年瓶颈有所松动,要尽快回宗闭关。 修仙之人不可过多干预凡尘,但显然东千风还有尘缘未了。所以仙尊只能留下玉牌,等他们自行过去。 临走看了一眼路归月,喻琉仙尊又想起刚才的情形: 路归月进了院门,二话不说就跪下,脆生生大喊:“不知仙尊何在,晚辈受神机指点,给喻琉仙尊指引机缘!” 那时路归月一边跑,一边绞尽脑汁想原著的情节,总算在进门时灵光一闪,想起来这长老的名号。 当下就跪下,编了这句话连喊三遍。 仙尊果然现身。 他虽收敛一身修为,路归月还是感受到一阵压迫。 为了骗过仙尊,她一遍遍自我暗示:她说的就是事实。先骗过了她自己,仙尊这才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你有何求?长生大道、仙丹妙药、功法修为皆可。” “求仙尊给他一份公道,只要他心结不解,害他之人便长跪不起。” “别无他求?” “别无他求。” 所以仙尊离开后,府外的人仍然动弹不得。 路归月对他们不闻不问,只由得他们接受烂菜叶、臭鸡蛋的洗礼。 她专心在东千风床前守了三天,守到东千风悠悠转醒。 见东千风身体好转,路归月亲自给他做了一顿饭菜。 餐间路归月没有问他什么,只是和他说些有趣的事,聊聊刘爷爷,说说王婶。 东千风偶尔也应答两句,她笑得特别灿烂。 路归月不知道,东千风觉得那笑容有些晃眼睛。 他身上的伤在丹药的作用下,一丝痕迹都没有留。 白白净净的脸,剪裁得体的衣服,腰间的环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活脱脱一个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公子。 像一点苦都没吃过的样子。 小公子手上执剑,往门口走去。路归月拦住他,握住剑身。 “你要阻我?”东千风停下来问:“为何?” 路归月看他的眼神,他似乎在说:我以为我比外面的人同你更亲近。 “我怕你心染尘埃。” 东千风重新拿回剑,匀速走向大门,用行动告诉路归月:他不会。 门外的人看到走出来的东千风,连连求饶。从眼神到话语,透露着十二分真心。 这群人已经不用强制下跪了,都伤重力竭的躺在地上。 难道他的心结解开了? 东千风拔剑,挥手就杀了东千宝的娘,还有几个欺辱追杀他的人。 路归月跟过来,见染血的剑架在县官脖子上。 第6节 散去的人群又重新聚集在周围,围得水泄不通,一片嘈杂。烂菜馊水的味道没有盖住新的血腥味。 有几人睁着眼躺在一片污秽里,死不瞑目。 头一回见到人死,路归月觉得很不适应。 她知道以后去修仙界免不了杀人,强压下心头的恶心。 她听到东千风问她:“这个人是一方父母官,他搜刮民脂民膏,官匪一家,害人无数。他该不该死?” “他该死。”路归月诚实的回答他。 咔呲——县官肥硕的身体应声倒地。 飞溅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摆,也有几滴喷到路归月脸上。 一瞬间安静后,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甚至有人激动到哭泣,互相咒骂着县官种种恶行,场面比过年还热闹。 “他是我弟弟,与我同父异母,一副乖巧模样引我出门,买凶杀我。他该不该死?” “该死。” 咔呲—— 东千风的剑,机械地砍下去,东千宝也死不瞑目。 周围的人不敢大声,只悄悄说些“杀弟弟”“杀了畜牲”“这……是不是不太好”“对啊,亲兄弟啊”“小心天谴” 认为好的,不好的,一百个人有一百种说法,议论纷纷。 紧接着,周围几百号人突然诡异的安静下来。 因为东千风将剑架在了他父亲脖子上。他眸光清澈,拿剑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在别人看来大逆不道的事,对他好像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这个人是我生父,他害死我母亲,夺我家财,还想砍掉我的手脚,让我当牛做马。他该不该死?” “该。” 咔呲—— 后来,修仙界有书盛传:某日天晴,梧霜仙尊年十岁,当街三问,尽斩父母兄弟,绝人伦亲情,种下无情道种。 ———————— 东府门口的尸体与鲜血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他们也离开了东家。 可最后的场景还留在许多人心中,会在他们眼前时时闪现,其中也包括路归月。 受那满地尸体与鲜血的画面影响,她吃不下什么东西,晚上也总被噩梦惊醒。 在城外休息了几天,路归月才缓过来。 这几天在东千风面前,她假装没有任何异样。那天的事像是过眼云烟,谁都没有再提起。 东千风杀人有理有据,并非冷血无情。 死人也好,杀人也罢,未来的一切都还未成定局,她要改写自己的结局,就不能被这种事吓到。 路归月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依旧笑着对东千风说:“我们走吧。” 她的语声平稳,神色放松,还是那种怡人的微笑,心中定然没有任何阴霾。 东千风松了口气,默默跟上她。 她捏碎玉简吊坠上的珠子,原地出现了一个能到无极宗的传送阵。 二人踏过阵法出现在仙山脚下,有人闻声过来。 “两位小友,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 -------------------- 第4章 大门 ==================== “最新消息,风无眠入魔啦。” “这都半个月前的事了,第二天就传遍啦。” “风无眠?可是叛出无极宗那位?” “想当年大家同是金丹,他以一敌十还凝出元婴。啧啧,资质这样好,判出第一宗门,实在不懂珍惜。” 接引路归月和东千风的修士名叫何离,他带二人来这处灵食楼,等着与招募弟子的其他同门汇合。 他一收到同门过来的消息,就风风火火出去迎人,留二人在隔壁高谈声里安静坐等。 等他跟着一位青衣女修进门,隔壁桌已经聊得火热。 “好端端的为何入魔?难道是天生恶人?还是无极宗有什么辛秘?” 噌! 不知何处四把飞来剑停留在四人眼前,离额心不到半寸。 一样的剑,一样的距离,四人都被吓得一哆嗦。 “无极宗地盘,敢肆意造谣,找死?”那青衣女修,手持一把同样的剑,直指四人叱道。 那四人慌慌张张求仙子饶命,说错话的修士拿掌尖用力拍嘴,掷地有声的保证:“我再也不敢了。” 何离扯扯持剑人的袖子劝阻道:“师姐别生气,都是乱嚼舌根的闲人,不值当你动怒。” “哼!”那女修怒气稍减,凤眼微挑,蔑视他们一眼。随后纤细的手腕转动,挽了个剑花,将剑入鞘。 呲的一声,随着青色长剑入鞘,四道剑影也同归剑身,原来都是分影。 危机解除,嚼舌根的人灰溜溜离开。 何离从她身后出来,指着东千风与路归月对那女修说道:“青琅师姐,这便是喻琉仙尊交代的人。” 玉青琅顺手摸了一下何离的头:“嗯,乖。” 明明何离是个比她略高的男修,二人却都不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奇怪。 只见玉青琅走到路归月与东千风面前,递给他们一块石头,温声说道:“这是测灵石,可以测出你们的灵根。” “有灵根才能上山修仙。一般灵根有木、火、土、金、水、五种,拥有的越多越杂,修炼资质越差,反之则越好。”何离解释道。 路归月知道东千风是火灵根,而原主是木火土三灵根。 木生火,火生土,这对火灵根再好不过了。 这也是原主能成为他的道侣的原因之一。 他们将会一同拜入喻琉仙尊的师弟,也就是无极宗掌门——闲听真人冯司言门下。 只是原主资质不行是外门弟子,而东千风是关门弟子。原主借着与男主的交集留在他身边,搜刮各种好资源。 她让别人误以为他俩关系亲密,最后才能成为他名义上的道侣。 果然,东千风握住测灵石不久,上空便泛起烈火的虚影,那虚影甚至还有了温度,说明测灵之人灵根极为纯净。 众人或惊叹或羡慕时,路归月平静的接过测灵石。 一旁的玉青琅见她这样沉稳,到是对她多了一分欣赏。 路归月闭上眼睛,打算测灵上山后另拜师父,认真修炼。 别人花一天,她便花三天,早晚修成大道。 众人见测灵石没有动静,猜她是灵根太差。又见她与火灵根男孩相熟,都说她与他是同人不同命。 周围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万中无一的单灵根于无极宗是锦上再添花。 又说他以后前途无量,或许还能惠及路归月。 玉青琅横起苍青色的剑眼含威胁,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提醒她: “摒弃杂念。” 路归月收起心里种种打算,将注意力集中在测灵石上。 咕噜咕噜,哗啦啦。 测灵石上空并不是木上燃火,又烧成尘土的画面。 而是水流冒出来汇集成河流向远方的幻象,这幻象还有清脆的声音。 居然是单水灵根,路归月也有点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她虽然用着原主的身体,但本质上并不是同一个人,所以灵根才不同的吧。 路归月对自己的灵根很满意,它不仅意味着好的资质,更重要的是它切切实实属于自己,有助于自己脱离原主的命运。 又一个纯净的水灵根。 一下两个最好的灵根都入了无极宗,周围彻底炸开了锅。 羡慕有之,嫉妒有之,甚至有人暗戳戳打量众人的修为,起了歪心。 玉青琅牵住她和东千风,对着何离说道:“阿离,你负责带其他人上山,我们先走一步。” 不等周围有什么变动,玉青琅撕破传送符,三人已经进了无极宗的护山大阵。 她对面前一水一火两个单灵根说:“灵根越差上山的路越平缓,但是陷阱诸多,又十分漫长。你们灵根太好,可能会是陡峭的悬崖,掉下去是真的会死。切莫逞强,适时放弃,不愁拜不了好师父。” 她微微弯腰,摸摸二人的头,问道:“知道了吗。” 二人点点头,待玉青琅离开,路归月捏碎玉简开启了上山的路,这便是拜师之前的考验了。 考验开启后,路归月便与东千风分开了。 原著是喻琉仙尊直接带二人上山,所以路归月不知道另一边是什么情况。 她这里,是风雪交加的万仞山崖。 这寒气十分强烈,她的手还没碰上去就已经冻得发紫。 无极宗主殿内,丹峰长老见到这画面问:“怎还有冰雪与流火?小娃娃们如何受得住?” “宗主,是否要停下?我可去接他们。”栖霞峰女修多,峰主很是看好路归月。他喜爱好皮囊,不忍路归月冻坏了脸。 第7节 上首的闲听真人捋着长须,悠闲地说:“命格特殊,故而有异象。” 宗主目光在路归月那边停顿一会儿,接着说:“天降大任于斯人,多些打磨才能成一柄好剑,且安心等着。” 大殿里恢复安静,都等着二人凭借毅力,爬几十米便停下。 路归月扯下衣服上的布条将它包成个手套,扒在成直角的山壁上一步步往上挪。 寒风卷起一层又一层的冰雪,嘶嚎的风声疯狂击打着耳膜。 上下左右都看不见悬崖的边界,与鬼斧神工的巨大山崖相比,十岁幼童渺小如蝼蚁。 她孤身一人在雄伟的山壁上爬行,严寒深入骨髓,孤独和恐惧在心底滋长。 山壁上布满细小的冰棱与尖凸的岩石,有些地方被冰填满,平整如镜,一不小心就会滑落崖底。 每攀爬一步,冻得麻木的手脚又要忍受更强烈的疼痛。 停留太久,血肉、布条和山石就会粘粘在一起,恨不得扒下一层皮才能上进一步。 四肢渐渐乏力,她张开嘴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都像一柄冷刃刮过肺腑。 胸前越来越憋闷,后背被落石与冰棱砸得血肉模糊。 她的思维也早就停滞,意识已经脱离身体不知去了哪里。 可她还没有停。 披风戴雪的小女娃几乎冻成了冰雕。许久,才见她往上微不可见的挪一点点,她还是没有停止攀爬。 这便是她修的仙,漫漫长路,险峻万分,只能独身求索。 可她怎甘放弃? 不知哪里一股气劲憋着,支撑路归月在这山壁上熬过了一个日出,又一个日落。 直到她衣衫褴褛,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手脚早就不听使唤。 她浑浊的双眼呆对着前方,早就忘了为何在这山壁上,又为何要往上爬。 她心中有声音不停的劝她: 路归月,歇歇吧,休息一下,就一下,休息好了才能走更远呀。 路归月,那边有路下山,你看,温暖舒适,还能让你永葆青春,我们留在那里吧。 你不是想逃离宿命吗?这是个好机会,从这里下去,你一个人天大地大自在长生,他求也求不来。 路归月没有停,依旧颤颤巍巍往上爬。 她两手早就被冻得畸形,还是全力抓住山壁。黝黑的皮肤上是厚厚的茧,常年的雪光已经照瞎了她的双眼。 爬到没几天活头了,她唯一想去的地方还是山顶。 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有一个历经沧桑的声音,淹没在呼啸的风雪里。 粉身碎骨,绝不回头。 是路归月心底的声音。 她说她不要逃避宿命,要证得大道,将无上的力量握在手里,掌控自己的人生。 刹那间霞光万丈,冰雪消融,青玉石板在脚下,巍巍门楼在眼前,她还是那个十岁女童。 她历尽艰辛终于征服了雪山,站在主殿门口。 东千风也上了山,几乎与她不分先后,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他也像路归月一样,在流火山崖上饱受折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什么拉住了他。 是一只手,瘦小纤细,布满了伤痕与茧。 曾经拉他一把的手又把他拉上了通天大道。 手的主人面对着殿门,挺立的背影像一颗幼年劲松。 路归月有了改写命运的机会,她转身对着东千风笑得很轻松:“我们进去吧。” 吱呀—— 两双手同时用力,推开了一扇巍峨的新大门。 -------------------- 有读者指出我断句太多,所以稍微修了一下,影响大家观看,不好意思啦。 为了补偿,玩个小游戏吧。你们也看出来啦,这个测灵根不是单纯的颜色,是幻象。 想测灵根的小可爱们,在这章下面按爪,我随机抽取幻象。 到入v截止。 第5章 拜师 ==================== 门后是个宽阔的大殿,殿上坐着七八位峰主,还有掌门真人。 二人行过见礼,丹峰长老元化真人道:“东千风且先上前一步。” 东千风灵根太好,爬流火山的表现绝佳,这资质已经是千年难遇。 而今修仙界早已无人飞升,越是有飞升可能的,越得慎重对待。 所以殿中有些人虽想收徒,却怕误了好苗子。只有掌门真人、丹峰与器峰长老底气雄厚。 其他人也只能羡慕的看着元化真人,看他挺直腰板对东千风笑道: “如今殿上,掌门师兄与我均为火灵根,另器峰布苍真人乃水火双灵根,皆可为你师。” 原书有言,修炼的大境界从练气开始,依次是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化神、大乘,以上便是飞升。 前三个境界分十层,元婴以后大多分前中后期。 掌门真人离化神一步之遥,是出窍后期,另外两位是出窍中期。二人虽在丹峰与器峰,但修到这份上,刀枪剑棍完全不在话下,教男主绰绰有余。 但路归月猜测,东千风可能如原著一样拜师掌门。 元化真人说道器峰的时候,东千风身体向后侧微微偏转。但很快又捏紧拳头转回来了。 掌门见他这动作,迟疑一会儿道:“我宗后山有万剑峰星剑仙尊,乃本座弟子。同他修炼无关灵根,只看剑道天赋。” 见东千风感兴趣,掌门继续道:“他平日替我教导徒弟,自己并不收徒,你若有意,可入我门下。你二人可一同拜师。” 虽然路归月灵根与原著不同,但宗主还是有意收他二人。 等掌门说完,东千风的眼睛亮起了一缕光。 元化真人见此情形,暗道掌门阴险,居然以此诱惑两人。 若要二人一起收,布苍到是合适,只是他对所有女性都敬而远之,怕也是不能。 “呵呵”这轻笑声宛转悠扬,一绝色美人适时开口:“小姑娘,可要随本座回栖霞峰?” 他折扇一展,广袖飘飘,额头两侧的碎发随风飘扬,不时扫过他一双桃花眼,端的一副风流肆意。 饶是路归月再不在意皮囊,也不由得被他无拘无束的美吸引。 美人看出来了,这收徒的关键在路归月身上。他也想栖霞峰再添二美,便使了个美人计。 “且随本座回去,保管把你养得娇娇俏俏,直通大道。” 如果说乐游真人之前还是“美人如花隔云端”,那么他凑近路归月眼波流转着说这话的样子,就是九天仙君下凡尘。 乐游真人还继续说:“你二人以往受尽苦难,如今入了仙门自可轻松自在地走,大道三千都是道。” 乐游真人这最后一句“轻松自在”不知怎么触动了东千风。 路归月会站在他身边与他分析利弊,但从来不会干涉他的决定。 他收回对路归月的关注,眸子里的光也暗淡下去,随后低下头,在掌门真人面前跪下:“弟子东千风,叩见师尊。” 他还是走上了他的路,剩下路归月踌躇不定。 古人的礼节尤其是修仙界的礼节,路归月不怎么懂。 原书也说过,乐游非美人不爱,原身长大后容貌尚算清秀,但浑身没有半点美人气质,想来她以后不一定会如乐游真人所愿。 路归月能感受到乐游真人对她的心疼还有爱惜,她不知如何回报,便认认真真磕了个头。 她这副神态到叫乐游有些感动。故而她拒绝的时候乐游也并无不快。 “多谢各位真人厚爱。”路归月站起身又下拜道:“小女在凡间承蒙喻琉仙尊照拂。小女斗胆冒昧,不知有无机会侍奉仙尊左右,以报恩德。” 喻琉仙尊救下东千风时都是水流幻象,路归月猜测他的灵根定然与水有关。 路归月虽然猜对了,但赌这一把却并不如意。 在众人眼里路归月尚未修仙,并不知道仙尊在无极宗的地位,她这样说便是诚心仰慕仙尊,想要报恩,到是一个心性纯良的孩子。 所以掌门耐心的婉转回绝了她:“师兄交代你二人之时,并未提及收徒。” 喻琉仙尊在后山流云峰,高耸入云,且离栖霞峰近,离器峰最远。 一直未开口的布苍听见喻琉仙尊的名号,插嘴道:“何不叫他徒儿进来问问,或许另有交代。” 他这话一出,元化真人幸灾乐祸地偷笑一声,乐游真人也收起了折扇,好整以暇的坐下。 等喻琉仙尊的徒弟进来,原以为她会走到东千风那处回话。 却不想,连站后面的路归月这里都没到,她隔了老远便跪下,礼节周全,朗声道:“流云峰玉青琅,见过掌门,见过各位真人。” 十足的规矩且疏离,是接她上来的师姐。 想到二人是由她接上来,或许确实另有安排。 掌门顺着布苍的话问道:“青琅,有关这二人,师兄可有其他交代?” 此时叫她进来,定是与收徒有关。 玉青琅对路归月有好感,又见她与师尊一样是水灵根,有些心动。 她由喻琉仙尊一手养大,可以说是他半个女儿,喻琉仙尊现在越发舍不得责骂她。 第8节 故而玉青琅有恃无恐的撒谎:“回禀掌门,师尊有言,他与二人有些因果。” “师尊因东千风而找到突破的契机,”这点掌门也知道,二人确实有这因果。 “而路归月,她可能是师尊命中的弟子。若是她开口,便可顺其自然入我峰修行。” 随着玉青琅一字一句出口,喻琉仙尊突破的境界里忽然风云变幻。 原本风平浪静,突破中期已经十拿九稳,待她说完,彻底变成了刀山火海。 喻琉仙尊惊疑不定,不知到底是谁这个时候给他下绊子。 但是突破虽变得凶险万分,却也意外看到一丝大乘的契机。 他一时不知是好是坏,只先一心一意征服眼前的困难。 待到出关,发现是大徒弟自作主张收徒,他师徒缘有变才有此一遭,那又是后话了。 “如此也好,你们去吧,记得认真修炼,莫要辜负师兄教导。”掌门真人教导她们。 原著里闲听真人便是这样,他为了男主修炼飞升,可以说是十二分用心。 所以路归月也知道他这话是真心的,因为掌门真人最大的愿望便是有人飞升。 路归月由玉青琅带着辞别主峰,飞到流云峰山脚。 “师姐,你为何撒谎?”她不等玉青琅开口,先问道。 “你到是胆子大。”出了主峰,玉青琅身上便没有了那拒人千里的客套。 她不答反问:“不去掌门那儿到是挺好,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打师尊的主意。若我未曾撒谎你当如何?” 虽是质问,但并无责怪。 路归月道:“我会求掌门让我去流云峰打杂,待师尊出关,侍奉左右。” 玉青琅:“若是师尊还不收呢?” 路归月:“还过恩情,另谋出路。” 她做这事之前已经想好了后果,现在这样算是最好的结局。 玉青琅见她毫无隐瞒,点头道:“未入掌门座下也挺好。” 流云峰云蒸雾绕,有一挂瀑布自云层落地,又被阵法消减了声音,并不吵闹。 路归月不懂她为何还有点高兴,且似乎不待见掌门,打算开口询问。 有人从路归月身后牵住了她的袖子,她回头,是上气不接下气的何离。 何离并未筑基,所以还不能飞,看来是大老远跑过来的。 他悄悄捏着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问话。 玉青琅见到他,又摸摸他的头。 他变成了她。 原来何离之前的模样都是障眼法。实际上是个粉嫩圆润的小女娃。 她头上是两个圆圆的包,眉下是圆圆的眼睛,白嫩的两颊有明显的婴儿肥,水润的小嘴说话软糯糯的:“真好,你变成新来的师妹啦。” “小师姐好。”路归月乖乖叫道。 “师妹乖。”褪去了伪装,她也不再端着架子喊她“小友”了。 玉青琅催了一声她俩,便转身去前面开路。 “你别看青琅姐姐今天教训人的时候凶,其实她最温柔啦。” 她又接着对路归月道:“你以后也得注意点,莫提风无眠,更别说掌门的好话。” 风无眠,冯五勉,冯司言。 路归月想起来了,小说里侧面提过,他是掌门真人的独子,曾经天赋出众,无奈误入歧途。 但具体情节,书中没有详细地说,她更没有仔细地看。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掌门才把男主当做第二个儿子悉心栽培。 但掌门如何,与路归月关系并不大。 她如今有了新的师尊,有了崭新的未来。什么小说,什么情节,与她的牵扯已经越来越少。 流云峰上只有她们师徒四人。 虽然喻琉仙尊在闭关,可玉青琅已经是金丹期巅峰,引导路归月入门不是问题。 她替路归月选好一处灵气充裕的洞府,细心布置,又给她一本基础功法。 本来还要交代些什么,临时接了个传讯,急匆匆离开了。 洞府外灵花灵草错落有致,门前有平整的空地,石桌石凳排布在一棵树下。 这棵树是墨杏树,常年开着细小的白花,香气宜人,十分美观。 房内的陈设很简洁,桌椅蒲团,大扇窗前点缀几根绿色藤蔓,缓解屋内的单调。 “呐,路师妹这个给你,算是小礼物,等你正式拜师我们再补上见面礼。”她递过来一株像钻石一样,晶莹剔透,棱角分明的花,是修真界的千棱花,已经有上千年了,很是难得。 据说万年以上的千棱花能让人看到过去与未来。千年左右的便只能辅助人修炼时平心静气。 路归月接过来谢道:“不用再送,这个我就很喜欢,谢谢。” 何离闻言很开心,挥挥小胖手准备回去。 路归月拉住她:“我……识字不多。” 这里的文字与现代简体字有些不同,她在小村庄里见到字的地方不多,连蒙带猜也够用。 只是现在要试着入门修仙,慎重一点好。 两个小丫头原本还有些生疏,见她寻求帮助,何离主动上前挽上她的胳膊。 她带着亲热的语气雀跃道:“来来来,小师姐教你。” 夜幕一点点降临,小师姐教她读了一遍,又把一些重难点字教了一遍。 等路归月指着一个字,回头问她是不是这样读时,回答她的只有细细密密的酣睡声。 偶尔可以见她上下门牙一碰,好像在咬什么美味。 路归月把她扶上床,找出洞府里的被子替她盖好,忍不住摸了一下那红扑扑的两颊。 软软的,很舒服。 夜深人静,路归月悄悄盘腿,闭上眼睛专心听着水流声,循着水流观想水灵气的流动。 不多时她便“看”见遮天蔽月的海,世间万物都生活在这海里。 生长的花,摆动的草,走过的人,都带动“海水”或东或西的流动,还有或大或小的旋涡。 她像一块土地久旱逢甘露,敞开了心扉迎接路过的“水”。 渐渐地,她周围出现了一个旋涡,灵气不停的汇进体内。 她忙着接纳、安置它们,又慢慢送走它们,循环往复,从磕磕绊绊做到无比熟练。 等她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天呀,你都练气二层啦!”何离凑近路归月,睁大她圆圆的眼睛惊呼着。 她羡慕地嘟囔道:“青琅姐姐说的没错,你的确天资过人,我要是也能这么快就好了。” “阿离若是少偷懒,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法筑基了。”说曹操曹操到,玉青琅进来,温声嗔怪何离。 “师姐早” “嗯,你很不错,师尊定会喜欢你的。” “谢谢师姐。”路归月对她露出一个矜持的甜笑。 玉青琅好像很吃这套,也伸手摸摸路归月。 见她头发乱糟糟的,玉青琅拉她坐下五指成梳,梳了和单边髻,干脆利落,又不失美观, 一番捯饬又加上灵气洗礼,路归月脱离了小乞丐模样,风骨初见,眉眼动人,灵韵十足。 “嗯,这样才像我流云峰的人,明日去宗学定不会丢了师尊的脸。”路归月已经有了修为,玉青琅便递给她一个储物袋。 用灵气打开,里面笔墨纸砚、丹药符箓,还有修仙界的货币灵石应有尽有。 她要去的宗学,是无极宗开设的学堂,教一些修仙的基本知识,每月一次,通过考试便能结课。 何离美美的拉着她进门的时候,东千风也在,他已经是练气三层修为。 原著里,东千风在凡间留下诸多心结,又没有经历上山考验。 拜师第二日掌门就把他送进了问心镜,让他在里面梳理心境。等他再出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所以他应该是下一批入学,然后傲视同侪,仅三日就结业。 但他这次心境通达,修为也直奔第三层,自然能与路归月同期。 -------------------- 第6章 武堂 ==================== 东千风后桌有个胖子,十一二岁,撅着屁股哼哼唧唧拉着他说话。 东千风越是不理睬他,他越是起劲。 偶尔两个字回绝他,他高兴得跳脚:“哇,你又说了两个字。” “元屏,你干嘛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啊。”周围有人嚷嚷。 “切,要你管,你要是有这么好的火灵根,我也贴你,可你有吗?” 元屏是丹峰元化真人的同宗,前不久上山,月前引气入体,正式拜师。现在是练气一层修为。 他与元化真人有血缘关系,连带着器峰布苍真人那儿也很得眼。 第9节 这次听说掌门收了个顶好的火灵根,他软磨硬泡怂恿东千风。 想让他一起去取,器峰地火里的金竹液。 “金竹液?你们火灵根没用,去了也拿不到,还是让我们来吧。”何离对它很感兴趣。 金竹液是金竹的精华,可以给水灵根练体,也可以炼器。 此外它的味道好,许多素食灵兽都很喜欢,元屏就是替他的灵兽求的。 “谁说我们拿不到啦,我们肯定比你们快。”元屏指着东千风,“瞧见没,整个宗门还有比他更适合过地火的吗?” 何离见他中了激将法,乘热打铁:“那我们比赛!我和小师妹,你和他,谁拿到就是谁的。” 东千风觉得无趣,开口拒绝:“不……” “千风,我们也一起吧。”路归月头一次这样叫他,眼含着期待,歪头等他的答案。 像极了一个十岁小孩。 “切,你们死心吧,激将法又怎么样,他不同意,打赌就不能作数。” 元屏差点被何离空手套白狼,庆幸又得意的说: “他可不会去的,我说给他找个成长型灵兽,他都没答应。就你们……” “好,我们比赛。”东千风对着路归月点点头:“归……归月。” “你看我就说吧,他肯定不会……” 元屏拍着肚子,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东千风!你也太过分了吧,想去干嘛不早点答应我!” “哈哈哈哈” 元屏气的跳脚的样子把周围的人都逗乐了。 “东千风我跟你说,你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 “你改变主意了,咱俩可以偷着去啊。到底会不会占便宜啊你。” 他还在跟东千风说个不停,何离已经满足的离去。 路归月会答应,是因为元屏这个人与东千风有关。 她现在除了努力修炼,首要任务就是让东千风远离无情道。 东千风对元屏的接近并不排斥。原著里,元屏也是少数能站在他身边的朋友。 别看元屏现在是个跳脱的小胖子,小说里,他以后在一次秘境中,为了替朋友引开敌人,殃及到了其他同门。 宗内盛传他是故意出卖其他人。一时间人人唾弃,等他遇难的时候,所有人都冷眼旁观,连他的朋友也不例外。 只有男主顺手帮了个忙。从此,他一日日消瘦,沉默寡言,只与男主往来。 他遭受过许多白眼、暗害,甚至一度被诬陷为魔修,因此性格越来越极端。 最后更是为了男主的大道,主动奉上生命。 路归月想让现在的元屏与东千风成为朋友。他不必走上极端,东千风也能脱离无情道。 于东千风而言,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选择。但路归月希望它成为煽动翅膀的蝴蝶。 教学已经开始,上午是文堂,下午是武堂。路归月抛开心思,专心听讲。 案首的先生拿着一本书,从无极宗介绍到修仙界。 无极宗主峰前,有丹、器、阵、符四峰,由离化神最近的四位真人掌管。 栖霞峰道统特殊,比这四峰离化神以上掌管的后山更近。 出窍初期及以下的,掌管五花八门的峰,都属于外峰。 整个无极宗越是天资高修为好的,越是靠近后山。 许多弟子都是这样一步步爬上来的。 修仙界除了人族还有各种妖修,以及入魔道的魔修。 无极宗有教无类,只要有机缘,除了魔道,飞鸟游鱼都能进。但得保护好自己。 所以宗内弟子对自己的契约兽或灵植格外亲近。 枯燥的文堂上完,下午是更单调更辛苦的武堂,由栖霞峰的含凤师姐教导。 他们整个下午都拿着桃木剑,重复挥剑的动作。 大家汗流浃背的在一旁挥剑,含凤师姐整理好衣裙,拿出一套茶具在一旁泡起了灵茶。 一举一动颇有点乐游真人的影子,美得逍遥。 等到了时间,她便收拢茶具,一句话也没有,回身就走。 如此过了几天,看她还是这么自在,便有人不服气。 “莫不是在敷衍我们?这动作哪里都用不上,还让我们一直练?” “就是,师姐莫不是不想教导我们,还是你根本不行?” “来啊,打架啊!” 一人开了口,两个三个也跟着点起了火。 众人都停下来围观他们。 含凤师姐半点不慌,在这群小鬼头里扫视一圈,找到两个身影。 师尊没有收到这两个小美人,有些惋惜。 含凤慢悠悠放下茶盏:“路归月,你上来。” 东千风听见路归月的名字,停下挥舞的动作。 “师姐。”路归月也停下回话。 含凤捏个决将路归月清理一番,盯着她干净的脸仔细打量。 骨相绝佳,气韵天成,不用想,以后定是个冷傲的美人。 “我封住你的灵力,与他比试一轮。” “只封她的吗?不公平吧?”元屏问道。 “是啊,李松好歹也练气一层了,估计一招就能把她打飞。” 东千风适时开口:“师姐,我愿替她比赛。” 含凤指着另一个叫嚣的人:“这个交给你。” 这两人挥剑途中不仅善于自我总结,还是所有人里最刻苦的。 含凤难得同意师尊的看法,对他们毫不担心。 二人被封住灵力,周围划开两个场。都是封住灵力的人,对阵练气一层。 李松拿出一柄灵剑,虽然灵气低微不能发挥全部的威力,但与路归月手上的木剑相比,品质好多了。 元屏见到他换剑,生气的大喊:“李松,你太卑鄙了!” “呵呵,我有灵气,自然用灵剑,又没说不许。” 东千风的眼底越来越冷,他的对手李友闻言也换了一把灵剑。 周围的人都开始劝阻二人不要下手太重,都是同门,别伤了和气。 李松猖狂地说:“你可以现在认输,免得刀剑无眼。” “开始吧。”路归月握好木剑,沉声道。 见她不识抬举,李松拔剑前行,摆臂就是一个平削,灵气激荡之下,把伤害范围扩展了一大圈。 东千风这边,李友屈肘蓄力,再顺势前刺,剑锋裹挟灵力,竟然还转了弯。 元屏这几日和两人混得熟了,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看路归月,她原地后躺,倒地后一个翻滚躲开,只留下被灵气切断的发丝。 又见另一边,拐弯的剑气直指躲开的东千风。 他一颗心起起落落,又提到了嗓子眼。 但东千风丝毫不乱,挥剑直刺地面,借力向上翻滚躲开了追来的灵气,木剑咔嚓断成两截。 这个空隙就是反制李友的绝佳时机。 但他提着断剑助跑,狠狠刺向隔壁李松的心脏。 李松专心操纵着灵剑,转瞬间就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扭转只在呼吸之间,即便收剑,根本来不及回档。 他认为东千风不敢杀他,只更加卖力攻击路归月。 可断剑去势不减,他是真的要杀他! 呲啦—— 路归月滚到李松身侧,起身甩手,精准的挑起他的手腕。 李松的手瞬间松开,手里的剑也顺势脱离。路归月一脚飞起,蹬着剑柄。 飞出去的灵剑正好打落了李友的,回旋至东千风背后的剑。 她再一个反手,捏住了李松要偷袭的灵符。 仅仅是两个十岁的小孩,面对引气入体还手持灵剑的强敌。 东千风断剑指心,路归月飞剑捉符。 这真的,是没有灵气的人能做到的吗? 此界未来的传奇,第一次露出了微芒,在所有人心里划下深刻的印记。 “你们每日敷衍了事,殊不知连剑都握不稳,也配用它?” 含凤又见李松手上的灵符,一挥袖,凌空给了李松一个嘴巴,罚他面壁三年。 等李松二人离开,含凤牵起路归月握剑的手。 第10节 “修仙之途,功法万千,全凭你们的造化。但手中的武器,不经苦练怎能如指臂使?” “谨遵师姐教诲!” 众人齐声的回答,在山顶久久回荡。 等到一切结束,夕阳西下,路归月与东千风一前一后,走在回山路上。 仙门的风里都是灵气,稍微吸收一点都能驱散一日的疲劳。 再捏一个清洁术,浑身干净,不见一丝尘土。 甚至隐隐还能染上路两旁的灵花香。 “归月”,自打叫过一次,东千风就很喜欢这样叫她,“你在生气吗?” 路归月捻捻指尖,犹疑道:“你觉得你擅自杀李松我会生气,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东千风老实答她:“是他先要杀你的,师尊说过,心之所向,剑之所指,对有杀心之人,不必留情。” 这种情况换做路归月,她也会做同样的事。 其实路归月没有生气,她只是有点迷茫。 她是否因为无情道之事,对东千风太有偏见? 但迷茫是她的事,与东千风无关。 两人在路口停下,要各走各路。 她面色平静,语气如常:“我不生气,放心吧,明日器峰再见。” “嗯,明天见。” 明日休息,他们打过赌,去地火里取金竹液。 -------------------- 感谢在2021-05-08 22:52:01~2021-05-09 21:0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花花、ooc、诳语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地火 ==================== 东千风与陆归月一样,每日苦练挥剑,精疲力竭时再耗尽灵气,晚上不眠不休的打坐。 天光破晓,他停止运行灵气,发现防护阵外有人频频触阵。 元屏一大早就挺着个大肚子,迈着小短腿,跑去东千风洞府。 阵口还没完全开就急吼吼的挤进来。 “千风、千风,你没忘吧?今天要跟她们比赛的!” 他哼唧唧把肚子往里塞,嘴上还不忘咋呼。 东千风只醉心修炼,元屏不放心,临走还拉了一人,让他盯着对面。 这人名陈方,是掌门分下来帮东千风做些琐事的。 何离也叫来了自己的兄长何来。 路归月见过礼,打量这两兄妹,五官相似,都是圆嘟嘟的脸,微胖的身材。 很是可爱。 何来喜欢肉食,平时在御兽峰修炼。 何离则喜欢灵植,来流云峰偷水兰的时候,被青琅师姐看中,喻琉仙尊便收下了她。 布苍真人见两个女娃过来,将钥匙扔给元屏就化光跑了。 过了好一会儿,布苍想起昨日接到报备,管事已把阵法升级,以备器峰筑基弟子试炼。 等布苍赶紧飞回来,六人早就进了地火宫,于是他只传信给元化,准备替他们疗伤。 六人进了地火宫,大门一关,地上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何来与陈方在门口看着,公平起见,何离炼气十层的修为被压制到练气五层。 火灵根耐火,水灵气克火,四人虽然难受,但是还能挺住。 元屏说过,练气期地火试炼,就是要扛住这地脉真火。 走得越远,对修为越有利。 只是众人没想道,这真火的威力竟然一开始,就要拼尽全力。 何离天生喜欢水,最讨厌火,所以一边走一边瘪着嘴,给自己鼓气。 稍稍适应后,她呼口气想放松一下。 怎料呼出的气带动灵力往面前扩散,不知触动了什么,瞬间引起了爆炸。 身后的路归月连忙拉过她,二人抱紧往后旋。 路归月不敢乱走,只踏着过来的步伐极速后退。 饶是这样,周围还是连连爆炸,才走没多久,四人就被迫退回了原地。 路归月与何离被炸得面目焦黑,差点就成了碎块。 好在东千风最近修为到了四层,掌门送了件他能用的灵宝。 靠着这个众人才躲过一劫。 众人都没想到,器峰的练气试炼这么凶险。 布苍也不知道,筑基试炼十二关,这次最难的居然分布在第一关。 但金竹液那儿是第一个出口,一旦开始,他们必须过去。 六人意识到不对,围成一圈认真闯关。 何离也解开了封印,护着路归月。 爆炸停止,整个空间都充斥着火焰,火中隐约还有许多赤蛇、毒蝎。 路归月飞出一块石子,石子所过之处,空气中随机生出尖刺,且不知何时何处,会有各种练废的武器出现。 这些武器是器峰筑基弟子练手作,虽说是练废,但伤一次人绰绰有余。 器峰本是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让他们自己尝尝自己酿的果。 可对炼气的几人来说,不啻于刀山地狱。 这下他们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小师姐,借我点灵气。”路归月牵住何离带头往前走。 得益于高中数学的折磨,她竟然能看懂一点点这阵法。 类似三维排列组合,须得自己找规律。 她于何离同气,用灵气裹住二人,带着她弯腰下腿,贴着缝隙躲过尖刺。 火中的蛇蝎刺穿屏障,她就像做补丁一样,穿一处,补一处。 随时出现的武器有的能直接击碎护身屏障,她们一人挥剑格挡,另一人补足灵气。 尽量避免战斗是最节省灵气的办法,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可饶是再节省,再怎么躲避,走到一半灵气还是不足。 防守漏洞越来越大,众人的毒与伤越来越重。 他们各个面目青黑,身型干枯,好像随手一锤就能敲碎。 以最前面的路归月为甚。 即使有丹药补充,她们仅剩的灵气也只够护住心脉。 陈方与元屏已经倒下,何来与东千风护着二人心脉,渐渐不支。 眼看着众人都要死在这里,何离与何来二人心意相通,连起六人心脉,筑起屏障。 东千风牵过路归月,往她嘴里塞进最后一颗回灵丹。 然后用力一推,把她继续送到终点处。 路归月回头,见五人缩成一团,咬牙忍受着烈火,没多久就淹没在蛇蝎丛里。 她红着眼眶,强迫自己找最后到规律。 然而最后一处是死路。 刀枪剑戟穿身而过,唯一能通过的地方,驻扎着一具筑基期傀儡。 她无论如何也打不过,阵眼偏偏就在傀儡脚下。 路归月只能冒险,把经脉里的灵气缩回心脉。 她全部的表皮都燃起了大火,与周围融为一体,远远看过去,好像之前站在这里的人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路归月只有这几息时间,要趁着这火只在皮肤,没有烧到血肉毁了阵眼。 这几息里,路归月就是火,各种武器扎到她身上,穿透她,她仍然稳稳的朝傀儡走。 空中的尖刺扎进血肉,她知道怎么避开,但是不能,她要最快最稳的触到阵眼。 赤蛇勒紧了她的脖子,毒蝎的尾刺对准了她的心口。 傀儡发现了她,举起灵剑,剑锋离她的后脑只在毫厘。 最后这一息,她触到某处,拔下身上的断刃,狠狠戳向阵眼。 轰! 阵眼湮灭,阵法瞬间停止转动,不再有新火出现。 第11节 余下的火一瞬间加剧,卷起阵法里所有的陷阱消失无踪。 几息时间,路归月已经被烧成了无皮人,许多地方白骨外露。 东千风从蛇蝎堆里爬出来,强撑着最后的意识抱住她。 只见她嘴角微动,似要说什么,但她已经发不出声音,随即昏死过去。 一滴水滴在她脸上,东千风用尽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你做到了。” 半月过后的一个傍晚,路归月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丹峰。 她们那天被元化真人所救,她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 皮肉重生,比从前更加细嫩。 她走出房间,在满峰的丹香中询问其他人的下落。 几人听说她醒来十分高兴,左边元屏抬着,右边何离牵着,拉着她去了丹峰后的百药谷。 名为百药谷,实则全都是花,是元化真人曾经的青梅竹马一株株种的。 到了晚上,百花会有百色的光晕,与星空辉映煞是好看。 许多道侣都是在这里定情。 元屏还知道,若是舞剑有灵,附近的花晕会随着剑意变换。 满桌灵食飘香,自酿的药酒醇厚,患难的友人谈笑风生。 他们劫后余生,更懂这一刻的可贵。 见元屏怂恿着东千风舞剑,路归月也笑着起哄。 没想道他真舞了起来。 火灵根的剑气,让一部分花发出烈火般的红晕。 但不知他舞的什么意,还有一部分却是海水般的淡蓝。 随着他的舞动,红与蓝交织又分离,光晕组成的图案不停地变幻。 像一条红色的鱼游进蓝色的海,又像蓝色的纱被吹进了燃烧的火。 抬头是灿烂繁星,闭眼有微风送百香。 经过多日的积累与历练,路归月的修为在这一刻水到渠成的突破。 舞剑的东千风心有所感,竟也随之突破。 不知过了多久,路归月睁开眼睛,修为已经到了炼气五层。 正巧东千风也到了第六层。 二人撤开其他人布的阵,发现护法的四人喝了酒都沉沉睡去了。 他们相视一笑,路归月递给他一坛酒,自己也拿过一坛。 一起坐到一块大石上,路归月望着满天繁星,捻捻手指。 “千风,这一刻,你欢喜吗?” 东千风望着星幕下的她,她背后好像有流星划过,如此美景,他不由得牵起嘴角。 如果路归月回头,应该能看到他们相识以来,东千风第一个笑。 “欢喜。” 耳边传来答案,路归月心底有个石头落了地。 计划似乎很顺利。 随后她扯开话题,与东千风东一句西一句的聊了起来。 有的没的,边聊边喝,醉意上来,都沉沉睡去。 醉得糊里糊涂的陈方,半夜想起自己是帮忙打杂的,眯瞪着眼起来收拾残局。 风吹得衣摆飘扬,他瞥过眼,见大石上睡着两人。 其中一个正是他主人,是个很好伺候的小孩。 他平日都是打坐,难得躺下睡觉,这次睡得分外熟。他手上牵着一只衣袖,那是他的外袍。 外袍正盖在旁边女童身上。 气氛静好,陈方不忍心打扰。 等到天光大亮,几人挨个儿醒酒。 元屏推搡何离,何离滚到何来身旁,被兄长敲醒。 小胖子醒神后扑过来抱住东千风。 “呜呜呜,千风,我昨晚梦到我和路归月掉下火坑,你想也不想就扑过来救我!” 元屏满脸感动的,伸出三个手指头:“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说你冰块脸了。” “呵呵。”路归月在一旁打趣:“原来,你偷偷叫他冰块脸啊!” 大家有说有笑的回程,东千风忽然停下来。 “陈方不见了。” 确实只有五人。 -------------------- 欢迎留评,还有各种意见。 感谢在2021-05-09 21:01:31~2021-05-10 18:0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何离 ==================== 宗内有事务堂接手陈方失踪的事,玉青琅也在里面。她仔细询问了昨晚的细节,就匆匆离开了。 无极宗内,自己人居然凭空消失,陈方或许撞破了什么秘密。 陈方是他身边的人,这个秘密会不会影响他修道? 路归月不敢赌。 她想找到陈方,但更想找到陈方看到的秘密。 路归月绕开众人,回到百药谷,循着她昨晚模糊间看到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东千风不知什么时候,不声不响跟在身后。 有点像留守儿童是怎么回事? 路归月某瞬间居然有点莫名心虚。 有了东千风的加入,能做的事就多了点。 他拿来陈方惯用的东西,又找何来借来寻踪犬,一路查过去。 她只在练气期同门中打听,且只打听昨晚那段时间不在,又行踪不明的人。 一天下来他们到处试探,弄得心力交瘁,秘密到是得到不少,却都与陈方无关。 二人疲惫的撤退时,路过外峰炼气期居所,看到一群弟子围殴一人。 “请问那边是怎么回事?”路归月拉过一个路人,打听情况。 “嗨,你们是新来的吧,”那人看他们还小,把他们拉倒一旁,压低声音:“那边领头的王三,是外峰管事的儿子,看中了灵植峰扫洒的翠儿。” “难道是翠儿喜欢地上那个?”路归月问道。 “没错,这不,他找借口说昨晚东西被偷,地上那个又没人证明行踪,只能挨打,都是惯例。” 昨晚行踪不明?这人是受害者,且可能有昨晚的线索,救他一次不亏。 看那群人将基础术法一个个往他身上砸,她化出一个水球,向那群人砸过去。 水球还没到,就有个火球先到了。 先是被火烧,又被水浇,落汤鸡王三的愤怒大吼:“他娘的,谁戏弄老子,滚出来!” “东千风。”东千风挡住路归月,横起剑,随时准备拔剑战斗。 路归月也不需要他挡,当即站出来:“我乃喻琉仙尊弟子,便是看你不爽,要打架吗?” 他们在武堂上封住灵力对战李松,一战成名,这群人中确实有人认识。 狗腿子凑过去挨个儿介绍,他说一句,领头的气焰就矮一截。 不仅不能发火,还得低声下气。 那王三满心憋屈,露出个十分扭曲的笑:“不敢不敢,是我们碍了你们的眼,这就滚。” 等人走光,地上的人站起来也不说话。他低着头弓着背,狼狈的一瘸一拐往回走,行动间,破破烂烂的衣服里还会露出各种淤青和伤口。 路归月很清楚他在想什么,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被欺负的。 也不是没有人救她,但最后,换来的是更深的毒打。 久而久之,她不会迁怒或埋怨伸出援手的人,也不会感激他们。 “同我们走吧。”东千风一句话,点亮了两双眼睛。 若是曾经的路归月,一定也希望有这么一个人,能彻彻底底带她远离火坑。 “你叫什么名字?” “简追。”其实他没有名字,只是在凡间时听过一句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第12节 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从今以后,他可以留在掌门弟子身边,再也不会因为驳杂的五灵根受尽欺凌和白眼。 从此这群人不过是以弱者取乐的垃圾,而他有了机会变强。 他会牢牢抓住这次机会创造新生,所以给自己换了个新名字。 随着他说出名字,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 三世魔子的命宿突然从星盘上消失。 魔界有人一掌拍向风无眠:“为了当上少君,不惜毁了三世魔子,你狠!” 风无眠吐出一口淤血,魔气运转,伤势很快就稳住了。 他入魔后性格变得十分肆意,没做过的事根本不愿受冤枉气。 他身后魔气鼓涨,抬手凝结出一柄黑刀,手腕前推,那刀飞速没入那人后心。 他走过去,捉住飞出来的魔婴,按回那人身体,又从他体内掏出自己的魔刀。 魔刀慢慢放大,他拎起来,一刀砍下那人的头。 一刀、一刀、一刀刀砍下去,很快,那人就变成了一滩肉泥。 “质问我?你也配?” 心情舒畅后,他扔下刀,朝无极宗这边飞来。 原地只留下碎尸万段的元婴期魔修,那把刀化成了魔气消散。 东千风带走了简追,简追求着以后能服侍他。 有没有这样的人他无所谓,所以没有开口,简追当他默认。 他灵根驳杂,修为缓慢,跟着宗主的徒弟,别人看来是撞了大运。 东千风什么话都没说,等四下只有他们两人才开口:“离路归月远点。” 简追颤抖着开口:“你知道了?是……是我偷了王三的灵液。等他修为提高,我一定会被打死的。” 东千风不在乎,于他而言,简追只是个陌生人,不值得费心。 救他不过是因为察觉到归月状态不对,想让她好过一些。 他抬步走远,简追在他身后跪下,大声喊:“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伺候你!” 冷酷的步伐没有停顿。 望着这样的背影,简追一时间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 以他为宗,不惜一切代价变强就配追随他了,简追这样想。 路归月虽然没有找到陈方,也没有问出秘密,但心情也不是很糟糕。 她回到流云峰,见何来与何离在她洞府边挖土。 “师妹回来啦!” “小师姐,这是做什么?” “陈方还没找到,青琅姐姐说最近不太平,让我们小心,我是师姐嘛,当然要保护你呀。” 路归月并不怕,但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师姐担心她,她也不忍拒绝。 “所以,为什么要挖土?” “啊,嘻嘻,这个啊,我打算过来陪你住几天啦。”何离摇晃着圆圆的脑袋,过来抱住她的手臂,亮晶晶的眼睛好像在问她:是不是很意外?很开心? “路师妹,舍妹喜欢水,她的居处定要有个水塘才行,要是不给她挖,她自己也会忍不住挖的。” 何来熟练的开渠引水,又在水底和塘边上种下许多三棱草。 看来这事他做得不少。 何离犹不满意,来回晃动她的手臂,“就只有这一种草,都不够吃的。” 手臂上挂着的人香香软软,黑白分明的眼眨啊眨:“归月,我们明天去灵植峰,多找些灵草回来种,好不好?” 拉长的尾音听起来更加软糯,小师姐撒起娇来,路归月无法抵抗。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青琅师姐平日很喜欢摸她们的头了。 她也摸着何离的头,宠溺道:“元屏给我的金竹液,还有周围这些,只要你喜欢,都是你的。想要什么灵植,都给你种。” “嘻嘻,归月最好啦!” 晚上,路归月难得没有打坐,何离拉着她一起躺下。 没多久,小师姐就睡着了,双手双脚扒着她。 又是熟悉的红扑扑的脸蛋,细细密密的鼾声特别催眠。 所以不一会儿,路归月也安静入睡。 睡到半夜,她好像摸到个毛绒绒的东西,手感特别软和,想幼猫的毛。 她维持着全身放松不动,警惕的睁开眼,余光瞥向旁边。 是小师姐的气息,但是睡在身边的是一只毛绒绒的兽,很像水狸。 何离,喜欢灵植,又爱筑水塘。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兽类恢复原形比较舒坦,小师姐心大,睡在她身边,竟然毫无戒心的现形。 何离是水狸,那何来与她相似,喜欢吃肉。不就是海獭,为什么不叫何踏呢? 原来课堂上说的无极宗内的妖修要保护好自己,是这个意思。 路归月轻轻给她顺毛,感觉像撸猫一样舒坦,小水狸也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睡得越发香甜。 顺着顺着,她的思维也忍不住放松,有的没的,不知道想了些啥,又安心睡去。 发现小师姐的真身以后,路归月对她越来越像青琅师姐。 原因无他,她现在看着小师姐,就忍不住想像成一只毛绒绒的幼崽。 看她来回蹦哒,都能想象到她的小短尾来回摆动的样子。 玉青琅回来,看路归月在门前种灵草的样子,简直就是当年的自己。 “见过玉师姐。”灵植峰的瑶佩师姐,筑基五层修为,过来帮忙种灵草。 这位玉师姐原本脾性温柔,但自打风无眠判宗后,都传她变得喜怒无常,瑶佩不敢造次,规规矩矩行个见面礼就回去了。 路归月闻声,放下灵草笑着问道:“师姐回来了,是陈方的事查清楚了吗?” “还没有。这个你先拿着,这几天哪里都别去。” 玉青琅解下腰间的苍青剑递给她。 此界灵器,可分为上、中、下三品,在此之上,还有十分稀有的天级,以及传说中的神器。 这是喻琉仙尊为青琅铸的上品灵剑,很适合现在的路归月。 “还有这本基础功法,是师尊为你挑的。认真练习,不懂之处来问我,知道吗?” 路归月虽然还没见过闭关中的师尊,却感受到师门的温馨。 她认真的接过苍青剑,郑重的点点头。 用没日没夜的苦练来回报他们的温柔。 东千风再见到她的时候,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变了。 或许是水灵气洗涤了她多年的苦难。 或许是她眼中琐碎而温暖的修炼生活,让她越来越谦和。 “千风,此刻你欢喜吗?” 东千风耳边,又响起那晚的问话,他望着庭院里挥汗如雨的人。 她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所以,他欢喜。 --------------------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出自《论语·微子》 欢迎留评交流。 感谢在2021-05-10 18:00:03~2021-05-11 00: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樱井咻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业火 ==================== 经过半月的苦练,路归月已经从一招就被打倒,练到能在青琅手下撑过一柱香。 成长之快,让玉青琅刮目。 路归月沉迷修炼,何离没心没肺的啃着仙草,到处疯玩。 三个师姐妹,只有玉青琅随着陈方失踪的时间拉长,心情明显变差。 宗内有传言,陈方的失踪与风无眠有关,因为前几日,有人在附近见过他。 彼时,他已经成了魔界少主。 这天,事务堂的人在山下找到了陈方。 路归月挑落玉青琅的剑,发现她对招时心不在焉,主动询问: “师姐,可是为陈方的事烦心?是风无眠?” “不可能是他。”玉青琅的食指有节奏的叩击着桌面,“可是陈方的记忆被抹干净了。” 第13节 也就是说还没查到当天的事,是否会影响东千风择道更是不得而知。 路归月也皱起眉头:“还有别的线索吗?” “暂时还不算。”玉青琅讳莫如深,没有细说。 不知道这不算线索的线索与谁有关。 原著对陈方根本就没有任何描写。 路归月把一众反派翻来覆去的分析,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让路归月很不适应。 她只想确定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东千风的道。 所以她偷偷追踪玉青琅的气息,找到了她在查的事。 她在监察掌门。 “毕竟是本宗弟子,现在也查不出什么消息,便让他好好修炼。” 闲听真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人能突破大乘,飞升上界。 路归月来到无极宗以后,发现这里也确实最看重修为。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有一位水狸小师姐。 回话的人隐在黑袍里,躬身道:“是,宗主。” “还有一事,那人是出窍期。” “本座亲自去。” 掌门说完,眼风一扫,玉青琅急忙收手。 可出窍后期的神识太过强大,当即就扫得玉青琅七窍流血。 连追着她气息的路归月,五脏六腑都一阵翻腾。 掌门似乎发觉是玉青琅,威严的传音:“小惩大戒,再有下次,必定严惩。” 明明已经收了追查,路归月还是被这传音振得吐血。 打坐一天才缓过神来。 “醒了?” 路归月才睁开眼,师姐已经背着手直立在她床前。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连我都敢查!” 以前她这样说,路归月可能还怕她。 但处久了,她早就发现师姐骨子里,是路归月装也装不出来的温柔。 路归月一副无知无畏的语气:“彼此彼此啊,师姐,你胆子比我还大呢。” 她一手藏在身后,捻着指尖。 对不起,师姐,就是仗着你的温柔,我才放肆。 “你对这件事为什么这么执着?” “为了东千风。” 确切的说,一直以来,都是为了自己。 不论是试图干涉东千风的性格,还是利用师姐的温柔,都是为了活下去。 路归月低垂着眼眸,假装一个认错的十岁小孩,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思。 不出路归月所料,玉青琅确实没再责怪她。 许久,她长叹一声,温暖的手掌抚上路归月的发顶。 “那你看好他,别让他成为下一个风无眠。” 触动了青琅心底最深的刺,路归月顺杆往上爬:“那……师姐,我想和你一起查。” 当过二十年的孤儿,她太懂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嗯。”玉青琅同意了。 这次得到她想要的效果,头顶的手却让她浑身难受。 像生活在冰雪里的虫子,遇见了盛夏的光。 温暖得让她难受。 路归月的手指捻得生疼,疼痛驱走了她的难受。 她学着何离抱着玉青琅,笑得十分灿烂:“师姐,你真好。” 玉青琅查到的东西,很细,很杂,不足以做证据。 但是她们只需要有个推论,去验证就行。 不提玉青琅遇到的莫名的阻碍,绕了半天的弯,她们才把最大嫌疑锁定在山下一处文家村。 离陈方被发现的地方不远 要避开所有人,尤其是掌门下山,还得做些准备。 第二日,何离与何来都在路归月房间里等着。 “师姐,能行吗?” “你不是见过她的原形吗?” “可是掌门修为太高。” “放心啦,这是我们的天赋,再加上阵法,化神以下没有问题。” 临走玉青琅还不放心,将自己的本命剑魂分出一缕给苍青剑。 “事先说好,一切以安全为先,我们只打探消息,不动手。” 路归月点点头。 青琅又叮嘱:“剑魂可以与你自己的魂魄相连,用苍青剑可以秘术提高修为。但都是有代价的,最多只许用一次,找到机会就跑。” “好。”路归月认真答道。 “储物袋带了吗?给你的法宝都在吗?” “都在的,师姐。” 师姐再三叮嘱,路归月不厌其烦的答应。 宗门主殿,掌门用神识在流云峰上下扫了一遍,玉青琅与路归月都在。 他思索片刻,叫来小徒弟。 “千风,师兄闭关不知要多久,你与路归月相熟,替本座多照看一番。” “是,师尊。” 离开主峰,东千风就直奔流云峰。 流云峰上,“玉青琅”正在教“路归月”新招数,二人有说有笑,偶尔师姐还摸摸师妹的头。 场面又熟悉,又温馨。 东千风站在一旁,面色越来越冷。 他想起第一次见何离,她就幻化成一个男修。 当下拔出佩剑,直指“路归月”命门。 “说!她在哪?” 他根本不给二人撒谎的时间,灵剑用力往里刺。 何来急忙大喊:“是文家村!” 东千风这才拔出灵剑,转身就跑。 “你没事吧?”何来接住瘫软的何离。 “呜呜,好可怕,他怎么会发现的?”何离封住命门,吓得不轻。 何来也想不通:“我们好歹是兽皇后裔,幻形天赋连掌门都看不穿,居然躲不过他的眼。” 已经过去这么久,她们生死不知。 东千风想到这点,心底的暴躁压也压不住。 他站在掌门身后,随着师父的剑神行。出窍后期的速度他仍嫌不够。 快点,再快点。 文家村的事,掌门之前也在着手调查,也是才确定地方。 知道大事不好,点了一队人火速前往。 他们赶到没多远,就碰到玉青琅。 灵气全无,神魂破碎,马上就要灰飞烟灭。 东千风不好的预感成了真。 他不想管她的死活,只是只有她知道路归月的下落。 掌门出手稳住她的神魂,又拿出仙品九转金丹,让东千风一点点化开,喂进去。 太慢了! 东千风一口吞下九转丹,浑身膨胀,修为从炼气六层一层层上升,一直到筑基大圆满。 九转金丹是仙级丹药,到这里不过是用了九牛一毛。 东千风临时把修为拔高,再用全部修为化开九转金丹。 这样固然会让玉青琅好得快,且代价都只需东千风承受,但无疑是在损耗他自己的根骨。 掌门正与始作俑者缠斗,二人都是出窍后期,上天入地,打得不可开交。 第14节 他最是看不过这样的事,正要阻止,又被对手缠过来。 对方手段阴损,明里偷袭,暗中下咒,还以无辜修士做挡箭牌,掌门需要严格控制神识和灵力。 这才让东千风,有了胡来的机会。 不多时,玉青琅稳住神魂,掌门派的人也赶到了。 东千风马不停蹄往玉青琅指的地方赶。 原地只留下两人护着。 掌门这边,战斗到了尾声,他占了上风,一剑劈开对面呼啸的怨气,大喝一声,在无数化身中,准确地抓出真正的敌人。 剑光所过,山崩海啸。 对方顾不上手段,用上全部的修为阻挡。 虽然都是出窍后期,但闲听真人修为踏实,对方不过是用不入流的手段提升的修为。 根本就不可能有胜算。 他最后关头舍弃肉身,只留一丝残魂逃脱。 宗主力竭,吐出一口血,从万里高空坠落下来。 “掌门,那人逃往何处?我们现在就去追,誓死绞杀!” 闲听真人望着西边的天,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像极了小时候,他儿子屁颠屁颠追逐风筝的天空。 “唉……不必,他活不了了,本座调息片刻,你们也去帮千风吧。” “是!掌门!” 逃走的神魂没跑多远,就落到了新任魔界少主手上。 “少主!少主!我愿认你为主!听凭差遣!” “少主!我是天生修魔的材料,以往不过是被道貌岸然的正道欺骗,等属下恢复,为您鞍前马后,一统修仙界!” 风无眠看着手里的神魂挣扎扭曲的样子,心情无比愉悦。 正考虑着要不要把他塞进魔犬体内,去万蛊窟养蛊。 翻查之时,找到两缕故人气息。 一缕是他父亲,看来是败在他手下。 另一缕…… “你且说说,那女修如何了?说得好,我便考虑救你。” 出窍后期的神魂只要熬过了这一关,有的是机会卷土重来。 他激动地说:“当然是神魂破裂,离死不远了!” “就算活着,诅咒也如附骨之蛆。” “只要我活着,就能让她心魔缠身,生不如死。” “哦?很好,你做了我想做的事。” “太好了,求您饶……” “啊!为……啊……什么……啊啊啊——” 他以为希望就在眼前,可风无眠反手放出尸山业火,把他的残魂寸寸烧成灰。 这业火以孽障为食,他造的孽,所有人的痛苦他都要一一尝遍。 孽障不消,业火不熄,再想死都要等痛苦尝完,再烧成灰烬。 他发自灵魂的生不如死的惨叫,在风无眠听来像是仙音绕耳。 看在这仙音的份上,他大慈大悲的搭理他: “呵呵,我们魔界,是什么渣滓都要的吗?” -------------------- 第10章 邪修 ===================== “小勉” 神魂被烧干净,风无眠嫌弃的搓搓手,往村内走。 面前有个人叫住了他。 他曾经叫冯五勉,入魔时他对玉青琅说:“我再也不想做冯五勉了。” “那从今往后,你是风无眠。长风万里,无忧入眠。” 玉青琅温柔的对他这样说。 而今,会叫他小勉的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父亲。 风无眠似笑非笑的问:“冯宗主,今日可是来除魔的?” “你如今可好?” “假惺惺!魔界少主风无眠,宗主难道不知?” “哦——对,我忘了。”风无眠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冯宗主心怀苍生,只想开启飞升之门。” 冯掌门:“小勉,魔修之路并不好走,你还是回头吧。” 风无眠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心里只有飞升,根本容不下我们。回头?莫不是回来做你大计的牺牲品?” 冯掌门脸上也稍带惋惜,但他自觉问心无愧,只殷切的看着儿子。 风无眠满脸阴沉。 “你这一脸慈爱的模样真叫我恶心。为达目的,不惜放任道侣惨死,你比我更像魔修。” 冯掌门并不生气,只是严肃的说:“飞升是大事,为父也是不得已。纵然恨我,又何必入魔,折磨自己?” “折磨?”风无眠反复咀嚼这个词。 他为了找飞升的方法,不惜任由心魔生长。 连玉青琅都说:“我不知你为何入魔,但我相信你定会守住本心。” 而自己的至亲,只以为是在折磨自己。 风无眠心中魔性很快占领上风。 只见他满身煞气不受控制,黑色的魔气从他双眼流泻。 终于,最后一点道心溃散,他成了彻头彻尾的魔修。 这里很空旷,长满了野草,安静又荒凉。 此时随着他魔气鼓动,周围一片昏暗,飞沙走石,风里隐隐传出索命的哭嚎。 邪风吹过之处,天地失色,草木凋零。 冯掌门见状,举剑砍杀过去。 他刚刚与同期修士打斗,身受重伤,所以元婴期的风无眠能与他打个平手。 父子重逢,最终变成了互相残杀。 另一边,东千风以自己的根骨为代价,将修为暂时拔高到筑基大圆满。 元屏随着大队人过来,看着东千风修为暴涨,且心神不宁,眼看就要生出心魔。 他才是炼气修为,这时候有了心魔无异于与飞升绝缘。 元屏拼命抱住他:“千风!别去!快停下,跟我回去。” 东千风挣脱元屏。 “滚开!” 元屏又拉住他:“不行,连玉师姐都命在旦夕,你过去有什么用!” 东千风站在原地不动,元屏继续劝他。 “我师尊对丹道最有研究,你现在跟我回去剔除九转金丹的药性,还来得及。” 东千风已经没了理智,他举起剑想杀了元屏,但脑海中又晃过一个画面。 污浊脏乱的大街上,满地尸体,一个小女孩脸色苍白。 那眼神,他不敢看。 为什么不敢? 因为谁生谁死,他完全不在乎。他只关心她会不会失望。 他的长剑挥向元屏的脖子,元屏只是炼气四层,根本躲不开,眼看就要丧命。 可剑还没到,剑风就震晕了元屏。 他提剑前行,身后的小胖子咚的一声倒地。 东千风现在不知道画面中的女孩是谁,只知道似乎有人在等他。 他要找到她,谁也不能阻止。 顺着这个念头,他终于恢复了一点点理智。 追着支援的这批人进了文家村。 村内男女老少,下地的下地,上工的上工,几户人家门前有人坐着闲聊。 他们上前询问路归月的消息,都说不知道。 第15节 然后这群人又投入东家长西家短的热烈讨论。 一队人翻遍村庄里里外外,没有一丝线索。 正打算留两个人在这里,其他人继续往前探。 却见东千风抓起一个三岁小儿,厉声喝问:“人在哪儿?” 那小儿号啕大哭,家长急忙扑上来抢人,也哭得好不凄惶。 周围人纷纷谴责他,大骂他畜牲。 他抬手就将人丢出去老远,然后召唤灵剑入手,又砍向小儿的脖子。 “在哪?” 东千风又一次大吼。 众人见他似是走火入魔,布阵结网,打算钳制他。 然而东千风还是快人一步,剑光一闪,小孩已经人头落地。 周围的环境突然大变。 人群、树木、房屋都化成灰,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村庄露出真实的样貌。 这里到处都是一片狼籍,村民们早就被杀得一干二净。 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路边的花都被这血滋养得妖艳又诡异。 有人以这些人的怨气为基,撕开了一方虚无空间。 入口在村里,只是建造之人已死,入口可能已经消失。 要找到路归月,必须先找到入口。 ———————————————— 路归月今日随玉青琅下山,尾随一个筑基修士进了文家村。 她身上有何离分给她的一道形魄。 形魄不能随意分人,但何离对她没有戒心,只嘱咐她好好回来,完整的归还它。 有了这道形魄,她可以利用水狸兽的天赋,伪装进玉青琅的影子,两人变成一个人。 那修士进了村走几步,凌空就抓出个筑基修士拎到跟前,吸收起他的修为。 不久,那修士吸干了对方的灵力,修为上涨,他随手把尸体扔在路边,尸体上一道黑光闪过,变成了污泥,沉入地底。 路边的花抖抖枝叶,更加的娇艳。 村里人就像看不见,对这场景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各忙各的。 这整个村恐怕都是法术幻化的。 即便对方是元婴修为玉青琅也有能力一战。 但她带着师妹,这里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当即就准备撤退。 “姑娘远来是客,何不喝杯茶再走?” 斜下里出来一人,撑着一把伞,伞下白衣飘飘,是个俊朗的男修。 也是金丹修为。 “在下幽月门大弟子纪天时。来此处是为调查一件异事。” 对方温润有礼,言语谦和,为人看着,也坦坦荡荡。 路归月头皮发麻,示意师姐稳住她,赶紧找机会跑。 因为纪天时是原著中,一个后期大反派。 他其实已经是出窍后期,原本再过不久,十宗大会时会被掌门重伤,然后躲起来疗伤。 这里应该就是他的老巢。 纪天时练的功法十分邪门,被他传功的人会成为他的傀儡,跟他练同样的功法。 傀儡吸收同阶修士,修为增长后再被高一阶的修士吸收。 以此类推,他只需要杀了修为最高的人,就能回收他的修为。 不仅修为增进,还修得满身正气,没有人发现他的恶事。 最后他记恨掌门,妄图吸收男主修为才暴露,祭了男主的剑。 路归月万万没想到,文中出场那么晚的人这么早就被她碰见。 现在,这个邪恶至极又有绝对实力的人就在眼前,必须赶紧跑。 -------------------- 第11章 傀儡 ===================== 面对纪天时,她们两人唯一的优势就是还没被发现的路归月。 玉青琅接收到她的暗示,面带微笑向他抱拳。 “纪道友,我们只是无意路过,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路归月藏在她的影子里,完全没感受到她任何紧张。 对面的纪天时,也笑吟吟地看着她。 完美的伪装,他没有发现。 但等师姐转身,路归月看纪天时眯起眼睛,微微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师姐有没有骗过他根本无关紧要。 不论是什么目的,他根本不打算让师姐活着离开。 路归月看懂了他的心思,当即暗示师姐。 玉青琅招出体内的本命剑,鼓足灵气转身挑手。 本命剑化作一道清光,疾速冲向他的丹田。 纪天时一口灵气还没有吸完,清光就没入了腹内。 他嘴角边溢出一丝血,撤去伪装,出窍后期的威压释放出来。 巨大的威压之下,两人忍着筋骨寸断般的疼痛顽强的往前飞。 玉青琅的剑扎在他丹田上,他没有理会。 他抬起右手,掌心下翻,用力往下一按。 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她们按下地面,直接按出个十尺深坑。 师姐第一时间护住路归月,她立刻祭出一件法宝,减缓了二人的伤势。 纪天时见对面的蝼蚁被按在深坑里,右手继续加大力气下按。 给她们的筋骨、皮肉,乃至神魂,都施加上极致的碾压。 直到玉青琅痛苦不已,忍不住惨叫。 纪天时才露出狰狞又得意的笑。 影子里的路归月此刻只能庆幸有师姐护着,她没有被压成肉泥。 但也仅此而已。 师姐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她强行保持清醒,仔细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然而,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路归月将各种丹药大把大把往嘴里塞,努力隐藏好自己。 纪天时左手伸进丹田,掏出里面的剑,轻轻一用力,本命灵剑就化成了齑粉。 玉青琅重伤之下又遭到反噬,元神生出裂痕,昏死过去。 他左手捂住脐下三寸,碗口大的伤迅速复原。 右手一招,玉青琅的身体腾空飞到他手上。 他身边灰色的怨气凝成一道门。 路归月终于等来了机会。 她从影子里跳出来,同时扔出七八个法宝,一同引爆。 纪天时猝不及防,被自曝的法宝炸得松了手。 路归月心知此时逃跑,没有半点希望。 法宝爆炸,她拿出苍青剑,用秘法引动剑魄,修为暴涨。 她将所有灵气凝结于剑尖一点,借着起跳的力道,横剑插进他的脖子。 秘法收取了筹码,将她的修为层层拔高。 炼气六层,骨肉为祭。 炼气八层,经脉丹田。 炼气十层,灵根破裂。 蝼蚁为了能对巨兽出招,必须付出惨重代价。 路归月的修为停滞在炼气十层,在她支撑不住之前,剑尖总算能刺进他的脖子。 那里是他另一处死穴。 纪天时连忙后退,捂住渗血的脖颈,一掌推向路归月。 第16节 等他回过神,路归月已经抄起玉青琅,又撕碎一张神行符,不见了。 路归月重重算计,总算找到一丝生机。 “没想到还有条杂鱼。”纪天时恶狠狠道:“无知小儿,看你能跑哪里去。” 他原地化光,就往前方追去。 “师姐,师姐,快醒醒。”路归月呼喊着,不停地往她嘴里倒回神丹。 一瓶两瓶下去,玉青琅悠悠转醒。 她们藏在村里的一个地窖里,并没有走远。 原来,路归月撕碎了何离的形魄,骗走了纪天时。 “师姐你听我说,我了解纪天时,他是不会让我死的。”路归月快速说着,把剩下的形魄转移给师姐。 她的修为又掉到炼气八层,还有继续掉的趋势,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玉青琅看她一副交代遗言到架势,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路归月向来是关键时刻一句废话都不说的性子。 这时候,她更不想浪费时间和玉青琅诉衷肠。 当下将剑横在脖子上:“快走!你逃出去我才有机会得救!不然我现在就自杀!” 玉青琅没想到,往日看着伶俐又懂事的小孩,有如此狠绝的一面。 事已至此,她燃烧自己的神魂,利用形魄化进风里,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无极宗。 路归月心知纪天时马上就会察觉到不对。 她刚刚为挡住纪天时一掌,剩下的法宝已经全部用完。 如今她只能继续驱动密法,任由它一点点吞噬自己的骨血、经脉,甚至是灵根。 哪怕只能拖住一刻,也是给玉青琅一丝希望。 “小小年纪,花样倒是不少。”纪天时连着被耍,已经出离了愤怒。 然而很快,他又平息了些怒气。 没想到,面前的小孩不知用了什么代价,拼命提升自己的修为。 这修为会被傀儡吸收,最后都归结于他。 他又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看面前的人能提升到哪一步。 “你那同伴早被我下咒,神魂根本撑不了一刻,又能逃多远呢?” 眼看路归月修为升到第九层,已经只空有皮囊,内里全都被密法吞噬。 她能为玉青琅争取的时间,已经到了极限。 接下来,她只要努力撑住。 撑到东千风……还有其他人来救她。 她除了皮囊,只剩元神、三魂七魄、意识还有心志。 可这些外皮根本裹不住,要是四散开来就是灰飞烟灭。 纪天时看她已是穷途末路,只给她加了一层结界,暂时保证她魂魄不散。 然后再引动怨气,打开那扇门,将陆归月丢进去喂傀儡。 等路归月进去,纪天时已经追着玉青琅,碰到了冯掌门。 门内空间里,几百修士与傀儡混战,傀儡之间也会互相吞噬。 简直如同养蛊一般。 路归月知道,纪天时给他加的结界除了稳住修为,没有任何作用。 她打不了,也跑不动,原地等死而已。 但路归月不甘心。 她用牙齿咬着地上的干尸,一点点往前磨。 她身上还有一丝纪天时的气息,傀儡暂时不敢靠近。等气息散尽,她必死无疑。 随着移动,她的身体像处在扭曲的空间,不断变形。 路归月发现干尸融不进她的魂魄,决定躺在原地不动。 她要等傀儡过来,然后夺舍。 只要能活下来,变成傀儡或者魔修她都愿意。 只是路归月这样想着,却总觉得缺了什么。 一个傀儡马上就要过来,路归月凝聚最后的意识,盯着他。 这个傀儡在路归月眼里就是一道黑影,这道黑影已经朝她伸出手。 等等,再等等。 路归月心底计算着最佳时机,错过了一个又一个机会。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意识渐渐消失,甚至忘了她要等什么。 当那手贴住她,路归月终于狠下心来,去夺舍傀儡。 只是她没来得及动手,面前的人就被削成了两半。 背后,一个男孩的身影暴露。 他是不是长高了? 路归月这样想着,陷入了深沉的睡梦。 -------------------- 这个场景用两章太挤了,拆三章看着舒服一点。 欢迎各种留评,各种意见,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第12章 五年 ===================== 东千风破阵后,几个元婴前辈顺着蛛丝马迹另开了一道口。 空间内的惨状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里除了活人只剩地上的干尸,不知铺了多少层。 这里没有日夜交替,时间永远定格,想知道自己进来了多久,大概只能数不停倒下的人,还有无时无刻不飞溅的血。 杀人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空间里百千修士大体分三种:傀儡、被抓来的修士,以及正在被傀儡转化的修士。 无极宗五名元婴及十五名金丹加入了战斗,场面更加混乱。 东千风虽暂时有筑基巅峰修为,但并不会筑基期任何法术。 为了在厮杀成一团的人里找到路归月,他挥动着灵剑,冲进了混战群。 刺、砍、劈、挑,他每一击都不遗余力,只以最简单的招式破招杀敌。 他面前和身后不停有人倒下,他的身上也新伤盖旧伤。 他相信路归月还活着,就在前面,所有挡他的都得死。 像是过了几亿年,他穿过尸山血海,看见一张人皮铺在干尸上,就要魂飞魄散。 是她。 东千风手脚发软,心口剧颤。 他有生以来第一感受到剜心之痛。 眼角又落下一滴水,他扔下剑,手足无措的靠近地上的人,像捧稀世珍宝一样抱起路归月。 要救她,一定要救她。 他脑子里只剩这一个想法,捏诀结盾,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流云峰。 流云峰上,何离的形魄已经消散,如今昏迷不醒。 喻琉仙尊修为高,掌门也无法将他从入定唤醒。 东千风只能冒死一试,弱小的男孩跪在虚无缥缈的洞府门前,不停磕头。 他磕烂了额头,才让入定的仙尊有了一丝感应,强行打断突破,出了关。 路归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回到了现代,还是那个无人在意的孤儿。 她看见别的小孩,有爸爸妈妈,有温暖的家,而她什么都没有。 小孤儿偷偷躲在角落里,用捡来的纸笔描绘着她想要的一切。 时间慢慢过去,她长大了,可是双眼也渐渐失明。 失明之前她就找到了自己的父母。然而他们已经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她站在远处没有上前。 她又被她的挚友背叛。 她们曾经一起捡垃圾,一起睡桥洞,她见挚友被欺负,抡起啤酒瓶就上。 那时候她的挚友跟她说:“归月,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可是后来,她儿时的画修成绘本,能出版了。 挚友是怎么说的呢? 第17节 “月月,你以后画不了了,可是我能。你忍心看它中断吗?” “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瞎子,而我有了豪门父母,请了名师指导,哈哈,没有人会相信你。” 她唯一的朋友被她亲手送进了警察局。 然后……然后…… 路归月想不起来了,她的双眼已经彻底失明,眼前和心底都不见一丝光亮。 某个晚上,她回家的时候,听见有小孩子求救。 不对,不是这种凄惨的哭喊。 路归月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声音应该是精疲力竭的,很微弱。 每当她要想起来的时候,脑子里好像就有把刷子将她的回忆刷得一干二净。 她抹着黑过去救下那个孩子,命运也因此改变。 那家人从此待她比亲生女儿还好,吃的穿的用的,都费尽心思。 帮她练习盲文,带她参加各种活动,为她找遍全国名医。 两年后,她得以重见光明。 挚友出狱后真心悔改,给她道歉。 父母也因为抛弃她向她认错求原谅。 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有了新的父母,有了兄弟姐妹,还有了相知的爱人。 她醉心事业,以她画的童话为蓝本开了一家游戏公司,开发了许许多多温暖可爱的小游戏,她的名气如日中天。 这天是她的生日,亲朋好友欢聚一堂,推杯换盏。温暖又幸福的欢笑充斥着大堂的每一个角落。 男友在手捧鲜花戒指,在众人面前跪下,向她求婚。 这是她想要的最简单又最温暖的求婚。 她万分感动,看着男友的脸,要去接过戒指。 男友的五官完美,每一个细节,都与她的喜好完全贴合。 可是有一瞬间,他的脸好像变了模样。 她再一眨眼又恢复正常,刚刚那张脸是什么样,也完全想不起来。 路归月恍如大梦初醒,这不是真的。 一个飘渺的声音问她:你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吗? 她不想要。 这个想法坚定的一瞬间,她忽然到了另一个世界。 是修仙界,她在无极宗,但是没有人能看见她。 她的本体在洞府内沉睡,旁边有个资容绝世的少年,眉眼间依稀还有东千风的影子。 是长大的东千风。 他走出洞府,瑶佩师姐正在悉心照料满峰的灵草。 何离和瑶佩也很熟悉,她在她床前絮絮叨叨的时候,时不时也会提几句。 就这样过了几百年,东千风还是入了无情道,离飞升也之差一步。 他今日举行结契大典,道侣是瑶佩。 他们因她的昏迷相识,瑶佩喜欢他,默默的跟在他身边几百年,今日终于要修成正果。 只是大典还没开始,东千风轻飘飘一挥剑,瑶佩化成了飞灰。 九天之上,天门大开,通道修复,东千风以无情道飞升上界,成就不世伟名。 她旁观了几百年的剧情,早弄懂了天道想告诉她什么:她在这个世界的位置已经有了更合适的人。 路归月已经不需要再醒来了,这方天地已经抛弃了她,她完全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过梦想中的生活。 “哼。”路归月低声嗤笑。 “谁说需不需要,是由你决定的?”她眼神里寒气逼人。 “我路归月的路,容不得旁人做主!” 喊完这句,天地间时光倒流,她又失去了意识。 这是路归月昏迷的第五年,东千风已经是实打实的筑基大圆满。 他像过去一样,满身伤痕的从秘境里出来,直奔流云峰。然后掏出奇珍异宝,塞进一个阵法里。 路归月躺在里面,面色红润,骨肉、筋脉都被阵法重铸。 他俨然成为了无极宗的传说。 天资顶级,又玩命似的修炼,五年时间,就从炼气六层直达筑基十层,普天之下已经无人能及。 宗门的八卦里还流传着他各种故事。 有说他对他的青梅竹马情深不悔,即便青梅已故,还是想尽办法复活她。 也有说他和瑶佩师姐看着就很登对,不然为什么,他除了主峰就只去流云峰呢? 因为瑶佩师姐在那儿照看灵草啊。 东千风又一次失望而归,准备回洞疗伤。 他从流云峰下来,一如既往的安静,不知为何,背影中总有一丝落寞。 路过的两个女修眼含心疼:一定又被瑶佩师姐拒绝了,太可怜了。 忽然,两个女修指着远处:“快看!天有异象!是谁要渡劫?” “咦?好像是在流云峰?” 东千风骤然回头,眼里像是被重新点燃的蜡烛,有了光明。 他闪身回到流云峰,养魂阵早已破碎。 上空幻象里天河倒灌,淹没整届生灵,众生皆蝼蚁。 地面上以路归月为中心,寒气弥散,直至整个流云峰都冻结成冰。 “呜呜呜!师妹要醒了!师妹终于要醒了!”何离拉着一旁的元屏,激动得蹦哒。 元屏这几年吃了许多苦,已经瘦了许多,只是吃苦最多的还是东千风,过得像行尸走肉。 他松了口气:现在路归月将醒,东千风总算能有点人气了。 东千风原以为自己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人了,他曾经发誓,让他那样手足无措的事,他再也不会让它发生。 现在,他站在流云峰,面前的水池里,路归月的面色慢慢有了神采,他想上前,又无端生出些怯懦。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路归月逆天而行,神魂归位,从水池里睁开眼睛,天上幻象收止,流云峰冰雪无踪。 她站起身,见到一个熟悉的少年,棱角分明,眉目俊朗,身形清瘦而挺拔,衬得普通的白色弟子服都独有一番风韵。 十五岁的东千风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傲然自立,不为任何事弯腰。 路归月站起身,发现她和东千风已经几乎一样高了。 明明才昏迷五年,却像是隔了几辈子,又见故人,她心里分外踏实。 “我回来了。”路归月露出一个有史以来最真心的微笑。 东千风被她这个笑感染,内心生出无边欢喜,他不知如何表达,申手摸摸她的头,确定不是做梦,只平静的说: “回来便好。”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感谢在2021-05-13 20:44:33~2021-05-14 18:3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累瘫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亦飞之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无踪 =====================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路归月额头贴地,掌心向天,对喻琉仙尊行了个大礼。 喻琉仙尊倚坐在流云峰顶的水源旁,一手支着头,另一手食指尖拈着一滴水,晶莹剔透的水珠在他手上蹦来蹦去。 他自中断突破再未感知到那丝契机,后来又忙于救治三个徒弟,伤势也一直未曾好全,所以面上稍显疲惫。 见路归月行礼,只一个眼神,他手上的水珠便化作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蹦蹦跳跳的过来扶起她。 师尊温声道:“且快起身。” 他端坐身体,空中水雾流淌,化作茶几,扶她起来的小熊又化作一个小人,斟了一杯茶给路归月。 路归月双手捧过给师尊奉茶,水雾做的茶盏竟与真瓷触感完全一样。 饮过茶,师徒之名就定下了。 仙尊心有所感:从这一刻起,他的命数已经彻底成了一团迷雾。 “想来你我缘分确实不浅,如今可还有不适?” “全赖师尊费心,如今一切安好。”路归月不仅重塑了血肉,而且多亏大家五年的努力,她的修为也一直稳在练气十层。 单论修为,她也能惹来一大片羡慕。 “你如今情况特殊,不必等筑基再去选功法,拿这令符去万卷阁吧。” 第18节 无人处,路归月唤出一面水镜端详着自己。 确实是情况特殊。 镜中的人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细眉凤眼,瞳仁与发色都变成了深蓝色,她用一根与法衣同色的红绳,挽了个最简单的高马尾。 整张脸气势凛然,美得陌生又熟悉,与前世的自己倒是很像。 栖霞峰秋水阁内,含凤正与师尊辩解。 “师尊便这么喜欢那路归月?”含凤粉面薄怒。 “知道你爱美,把她塑得美些便算了,连自己的鲛珠都给她当丹田!你到底知不知道轻重?” 乐游慢悠悠道:“此言差矣,你可听过相由心生?她如今的骨相与皮囊,全由她自己的灵魂生成,我不过添些颜色罢了。” 含凤严肃道:“师尊别装傻!” 乐游见徒弟被自己逗气了,心情愉悦,他知晓不能逗弄太过,便正色道:“她灵根依然破损,需寻到机缘,那时我的鲛珠便可回来。” 师尊简直是散漫到没边了。 “机缘的事本就虚无,她一直不能还,你岂不是永远不能飞升?” 乐游意味深长的望着远处:“飞升?借出去或许能搏一分机会。” 五年前的事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宗门当时带回来的姬五这几年成了宗内的后起之秀。 还有东千风救下的简追跟着他几番出生入死,修为也涨到了炼气八层。 元屏如今是个高挑俊美的瘦小伙,很受宗内女修喜爱。 何离当时没了形魄,差点醒不过来,仙尊下了很大功夫才养回来,她也因此筑基。 东千风更不必说,走到哪里都是他的传言。 唯一还停在原地的只有玉青琅。 自她养好伤后,便请罪自沉寒渊,已经两年了。 那寒渊能让人神魂稳固,但是寒气蚀骨,用任何手段都无法抵挡。 路归月走到门口,两个看守的师兄与她见礼。 师兄:“这位师妹,此地这两年常有魔气出没,怕是有擅于隐匿的魔修来寻仇,你若无事,还是别靠近。” 路归月:“魔修寻仇?可有人出事?不知我师姐玉青琅如何?” 师兄:“原来是找青琅师姐。你且放心,她不仅无事,反而还慢慢拔除了诅咒,不愧是师姐。” 师尊说过,只有用纪天时的神魂气息做媒介,才能拔除诅咒。 路归月大致猜到了真相,心情复杂的走向师姐。 玉青琅在深渊里打坐入定,身上已经结了两丈厚的坚冰。 她围着坚冰转一圈,发现有师姐后心处稍显薄弱。 是风无眠除咒时留下的。 师姐会自沉寒渊,想必是觉得自己太过自大害了师妹。 路归月轻声喊:“师姐。” 五年未曾响起的声音,让坚冰有了一丝裂缝。 “你可是自责?”路归月说:“修仙之路本就凶险异常。何况现在我们都好好活着。” 坚冰上,又有了一条浅浅的裂缝。 “其实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因为会碰到纪天时我没有去,那么我也不配今日炼气圆满的修为,你说对吗?” 回答她的,是两条裂缝。 两丈厚的坚冰,光靠这几条浅浅的裂缝,显然不行。 路归月想起师姐舍命护着自己的模样,深吸一口气: “其实我知道你最自责的,是你答应带我去,其实是为了拿我做诱饵。” “那时你对我千叮万嘱,又予我许多护身法宝,抱着侥幸的心思,想着不一定这么巧就会遇到出窍以上的强敌。” 路归月将她的心思剖开,坚冰又厚一丈。 “现在想来,都是修仙之人,有这种心思,其实就是冥冥之中的预感,发生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陈方失踪不久,有人见过风无眠,宗门认定是他。你为还他清白刻意忽略了预感。” 路归月说到这处,自己身上,也凝了一层寒霜,染白了她的眉发,像冬日里冰冷的雪人。 “师姐会自责,我却不会。” “我在凡间是孤儿,摸爬滚打十年,何离在我面前就是一张白纸。” 坚冰消了一层,路归月身上的寒霜又厚了一层。 此地虽常年日光,但天上的红日隔着霜看更像是冰珠,衬得这里更加严寒。 “我利用她的单纯骗到了形魄。我利用师姐的温柔骗到了苍青剑,做了自己像做的事。在我眼里,什么人情都比不过活下去。” 以往觉得理所当然的想法,现在竟然觉得心头难受,她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改变东千风的过程中,她自己也不是一成不变嘛。 “即便我如今说出这些,也不过是料定了师姐你往后还是会对我更好。” “你们真心待我,我便利用真心,从不心软。” 随着路归月的一句比一句寒冷的话出口,她身上已经慢慢结了一层薄冰。 师姐这边,裂缝迅速蔓延,等她“从不心软”说完,厚厚的冰层,哗啦啦啦碎了一地。 “归月。” 见师姐醒来,路归月微微一动,她身上的薄冰也消失了。 “师姐,我们回去吧。” 路归月迎着寒冷的阳光,将苍青剑归还。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走了许久,阳光总算有了温暖。 玉青琅身上有与师尊一脉相承的温柔,仿佛能抚平所有的伤痛。 “你可知寒渊的冰为何物?”玉青琅牵住路归月微凉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你若不曾真心接纳他人的温暖,便不会凝霜结冰。” 玉青琅的笑有些烫,路归月心口不知怎的有一丝委屈。 师姐还继续说:“所以你说得对,我往后还是会真心待你。” 流云峰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路归月头一次开始疑惑:他们修习的水之一道,莫非就是上善若水? 可自己明显才是那个异类啊。 路归月心头像是扎进一根铁杵,只能让一次次的心跳将之磨到消失。 她暂时不愿回峰,便去了万卷阁,从清晨坐到深夜,又从深夜坐到另一个深夜。 她在里面不眠不休,从纸书翻到羊皮卷,又看到玉简。 六天六夜过去,她依旧没有翻到自己的功法,但她无所谓,甚至很享受这种时光。 她心里有一片池塘,刚开始游人如织,慢慢的人群褪去,有寂寥的歌女轻哼家乡小调,偶尔惊起某条鱼甩尾。 歌声停了,鱼消失了,水面也平整得像镜子。 无声、无色、无形、无影。 她内心的水,静到了极致。 嘟! 有一滴水滴落,这不见形色的水滴入了路归月的神识。 路归月得到了无踪水的传承。 无踪水顾名思义,杳无踪迹,只有安静到天人合一才有机会听到它的声音。 古往今来诸多大能,最多也只能将之封印在万卷阁。久而久之,已经没有人记得它了。 路归月坐在平整的水面上,无踪水缓缓沉入她的印堂。 传承的功法名《无踪》,内行润物细无声,可以缓缓滋养身体提纯灵根。外放则能伤人于无形。 修仙功法分上、中、下品,以及天级,还有传说中已经消失的神级。 《无踪》便是伪神级,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且能近乎完美的隐藏自己。 相传它本是神级,只是某位大能抓它时看破了它完美的伪装,由此功法意识有了裂痕,这才被封印,而后掉到了伪神级。 她完全吸收无踪水到时候,几位大能都察觉到异常,直到稍一掐算,便算出了伪神级功法出世。 甚至连宗内唯一的大乘期修士都动了心。 他闪身到此地灵压全开,用灵气还原这几日的情形。 万卷阁这些天确实有几人来过,但今日没有任何人到此处。 莫非人已经走了? 他招呼着灵气往来过的人身边分去,分过去的灵气能入体对修为有益。 只有流云峰的路归月察觉到它,让它在何离身体里转一圈,又消散。 大乘修士并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来过的人灵气如何运行,所以他的灵气也只是帮何离滋养了魂魄而已。 原来无踪水之所以无踪,还因它能跨越时间的缝隙。 路归月的安静状态不仅到了天人合一,还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 她还以为是无踪水助她有了筑基的迹象,殊不知是她自己办到的。 第19节 所以大乘修士到来时,已经是路归月吸收无踪水的第二天了。 -------------------- 第14章 逛街 ===================== “小师姐一点都不像咱们峰的。”路归月撑着下巴看何离。 “我怎么不像?”何离掰着指头数:“你和师父是水灵根,师姐是金水双灵根,我是水木双灵根。” 然后她开心的总结道:“我们都是流云峰的水灵根修士!” 玉青琅轻笑着走进来:“归月的意思是:我们峰上有个人到处啃灵草,都把自己啃成个傻木头啦!” “谁是……师姐师妹联手欺负我,我要告诉师父。” 何离鼓着腮帮子,叉着腰转身背对她们,两人对视一眼,上前挠起何离的痒痒肉,三个人闹做一团。 欢快的笑声传出去老远。 峰顶的神识捕捉到,也露出了舒心的表情。 “是是是,喻琉仙尊您最有眼光。”乐游眼尾扫过喻琉,好看的眸子眼波流转。自从没了鲛珠,他常常在这水源里养伤。 看喻琉一副吾家有徒的表情,他随着心意说:“若不是你运气好与她先遇着,这能发现无踪水的徒弟,指不定就是我的了。” 他双腿泡进水里,脸上也有了鱼鳞的纹印,唰的一声把折扇一收,嫌弃道:“得瑟什么呀。” 又是唰的一声,水源里,一条流光潋滟的鱼尾摆出水面,又倒回水里,溅起一阵水花。 “胡闹。”喻琉皱着眉俯身,一指点着水面,让它恢复宁静。 借着这个动作他探查了几道大乘期灵识,它们居然都只一扫而过,显然没发现什么。 “你那徒弟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青琅的诅咒自己没了,路归月更是能瞒天过海。” 乐游彻底变回鲛人形态,面容愈发妖冶,双耳变成树叶状的鱼鳍,人身鱼尾,银色的鳞片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 水源上空也出现一条绚烂的虹带,暗示着鲛人美丽的心情。 “青琅或许还有大劫须得你担心。但那路归月,我看呐,比你们常说的人更有飞升机缘。” 乐游在水里,喻琉轻易就封住了他的嘴,稍稍加重了语气:“这等天机你张口就来,不要命了?” 随后他又温声道:“事关天下修士,合全宗化神之力也只模糊探到一个火字。最大可能就是东千风。” 面对任性惯了的鲛人喻琉不放心,继续叮嘱: “你以往修为稳固倒也罢了,而今这样虚浮,什么话都张口就来,要是遭到反噬,苦得还是你自己。” 乐游平日听的最多的便是这个,当下只甩甩尾巴游两圈,表示自己知道了。 无极宗主峰,风居殿。 简追跟着东千风已经五年了,只头两年偶尔有机会随他去秘境。 之后的三年,他就像个透明人一样,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修为飞涨,他也从感恩他变成仰望的崇拜。 简追如今焕然一新,修为也提升很快,全因搭上了主人的东风。 他的经历比起主人,却什么都不是。 他见过东千风在秘境里一人独挑千年恶蛟;也见过他灵气枯竭、筋脉寸断而恍若无事。 还见过他为了一株滋养水灵根的养灵草,不眠不休在灵气隔绝的水底守了三十天。 更多的他没见过的时候,必定有更惨烈而绝望的境况。 他眼中的东千风,永远面不改色,站得笔直,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心。 但是今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简追奉上宗主特意给他调配的灵丹,又配上一碗灵水。 主人朝他点了点头,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 东千风服下千元固本丹,并没有向往常一样立刻打坐调息。而是盯着那碗灵水出神。 灵水倒映着他脸,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他似是想到什么,表情微动。 简追盯着他久了才能看懂这个表情。 他是在笑。 “千风,宗门大会之前我想去个地方,你我二人一同去吧。” “嗯。”二人同去。 东千风不知为何,一直在回想归月的传音。 想必是挚友五年未见,他高兴过了头。 简追直觉今日的东千风脾气比较好,大着胆子伸手在他眼前挥两下。 只见主人回过神,将桌上的灵水一口饮尽,又对着简追点点头去了地火宫打坐。 身为一个火灵根修士,他身上从没半点热情。简追端着空碗想着他喝水的样子,倒是有点豪情壮志的势态。 今日的主人依旧强大,且醉心修炼。 简追琢磨许久,又在笔记中添道:或许是已感知到结丹契机,所以稍有欣喜。 这边东千风在地火宫,比以往提前半个时辰停止了修练。 如今这里地火的强度已经是金丹初期,这一片是宗主专为他一人设立,没有他人过来。 他犹豫半晌,掏出储物袋在地火里数起了灵石。 几百万下品灵石,十万中品还有若干上品灵石,不知路归月要做什么,但实在不够,他还有一块极品灵石,等同于一千上品灵石。 再加上零零总总的法宝,总之应该够了。 东千风满意的笑笑,起身回殿,又换了一套法衣,焦急的等待约定的明天到来。 第二日,东千风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路归月也没看出他枯坐了一整宿。 “去哪儿?”东千风问道。 路归月站上他的剑贴在他身后,清凉的声音滑进他的耳朵:“不急,且先下山走走,买点东西。” 以往元屏总向他抱怨,同喜欢的女修单独出门,大把大把的灵石眨眼便没了。 他从来没用心听,所以并不记得到底是买了些什么。 但肯定不是现在这些。 最普通的低级益气丹、灵草种子、低级灵杖,还有凡人的衣服、鞋子、糕点、膏药。 她在山下凡人居住的地方,从头到尾逛了个遍。 兴致来了,还买了糖人、松子、油饼一类的小吃,你一口我一口,吃了许多。 一天下来,他一块下品灵石都没花出去。 这与元屏说的完全不同。 东千风见到没花出去的灵石,头一次觉得有点挫败。 但是马上他便开心起来。 因为他发现路归月自醒来也有些不一样了。 她现在的笑容,又温暖又真实,牢牢的吸引着他的目光。 路归月就这样笑着与东千风说:“我从前就想这样,和好朋友一起逛到哪儿吃到哪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今日也算圆梦了。” “以后随时可以,我不缺灵石。”东千风把储物袋交给她,第一次体会到自豪。 “哈哈”路归月很开心:“好啦,明天还有事,回来再来吧。” “嗯,一起来。”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笔芯。 小水狸说得没错,流云峰一屋子水灵根,导致我写起来,脑子里都是水。 还好修仙界没有面粉灵根,我还能继续动脑子。 第15章 回家 ===================== “千风千风,我们明日去玉衣阁吧,给路归月买点礼物,庆祝一下。”元屏跟在东千风背后,左一下右一下从他身旁把头往前伸。 玉衣阁专卖法衣,精致的,大气的,奢华的,应有尽有,但路归月向来只爱最实用的,何况她的师姐们会给她准备。 所以东千风并不动心。 元屏习惯了他闷不吭声的样子,明摆的拒绝。尽管十次有十次都是一番折腾,最后还是得认输,他第十一次,还是不会轻易放弃。 他拿出一块留影石注入灵气,一件件美丽的法衣展现在东千风眼前。 “千风你看,这些都是新的,据说隔壁未羽宗的女修大老远都过来买。”元屏活像是收了玉衣阁的灵石,叭叭叭说了一大堆好话。 末了又换个语气,略带哀愁:“唉呀,路归月躺了这么久,起来除了修炼还是修炼。你好歹还有简追,她呢?” “我上次见她衣服都破了,还一直穿着,想必是没有几件了。” 这一听就是胡说了,流云峰在无极宗数一数二,仙尊又已经出关,弟子们身上的衣服比他最好的还好。即便破损也能自动修补。 东千风环视一圈,觉得每一件都似为路归月量身定做:“过几日同去。” “嗯?我是走火入魔了?居然听到幻音。”元屏抓着东千风的双肩,拧着眉:“呜呜,千风,没想到让你答应的执念,居然已经成了心魔!” 第20节 他使劲摇晃他:“你可一定要答应啊,救救兄弟。” 东千风纹丝不动,离开时扔下一句:“不许带别人。” 元屏:“唉?” “唉!” “天呐,我可真佩服我的毅力!千风你终于同意啦!总算知道心疼我,呜呜呜我们家千风真是长大了。” …… 元屏追着东千风越走越远。高处,风居殿背后的夕阳一片灿烂。 东千风过目不忘,再见到路归月时,默默的将每件衣服在脑海里放在路归月身上比试,等他选定了样式,他们已经到了刘家村。 这里是路归月曾经居住的地方,不过比五六年前改善了许多。 原来他们离开后,隔壁县里就开始流传有神仙惩治恶人。 甚至还传言东千风之所以消失,也是因为大逆不道,被天收了。 此后朝廷再委派的县令必然以清廉为先。 新县令上任后兴学堂、建慈安院、助农耕等等,上头也大开方便之门,不仅县城,连周边的村庄都有惠及,一派欣欣向荣。 进村前,路归月改换样貌,变成个面容清秀的女子,皮肤微黄,双手粗糙,着普通布裙,头上再挽一块方巾,像极了凡间少女。 身后的东千风也变成普通青年,放人堆里完全找不到。手上拎着昨日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 顺着小路往前看,刘爷爷家前院篱笆上缠满了牵牛花和金银花,院子两边种满了各色的花。 蝴蝶和蜜蜂在花叶间忙碌,屋檐上的麻雀啾啾叫,檐下还有燕子衔泥做的窝。 六年前种下的桃树已经长到大腿粗,一树桃花随着风纷纷扬扬,画面宁静又美好。 路归月正要过去敲门,院子里传来王婶和刘老头的对话,修仙之人耳力好,听得一清二楚。 “刘老头,要不你也交点儿吧,虽说你孤家寡人,可这好歹是积福的大善事啊。” “那人没安好心,你们也赶紧将银子收回来。” “我看你就是固执。哦呦,是做场面,做场面!人家都说了,是为了给私塾找先生,逢场作戏,是做戏的,当不得真!” “与你说不清楚,银子没有,有本事让他自己来!” 咚,咚,咚。 未免他们再说下去伤了和气,路归月敲门打断了他们。 开门的是王婶,时隔六年,王婶已经有点不敢认她。 “王婶。”熟悉的嗓音唤道。 “哎哟,是归月啊!这这这。”王婶激动的将手在围裙上来回搓,“都是大姑娘了,婶儿都有点不敢认喽。” 见路归月还好好的,王婶很兴奋:“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做饭,你们晚上过来吃啊!” “好,王婶慢点。” 刘爷爷听见声音走出来,见一个妙龄少女俏生生站在院外。 “爷爷。”声音悦耳又熟悉,是故人。 刘爷爷红着眼眶连连点头,苍老的眼蒙上一层水雾,越发看不清她,只捉着她的手, 刘爷爷的手枯瘦,却哽咽地说路归月:“瘦了……” “噗,爷爷。”路归月伸手去拭他的泪,一缕灵气在他眼周转一圈,刘老头觉得眼睛一阵清凉。“我这是长高啦。” 气氛一时轻松不少。 他赶忙招呼她们进去,转身自己擦了湿润的眼角。 住下来后路归月灵气灌耳,很快就知道进门前的始末。 自路归月离开,刘爷爷如往常一样种菜养花,只是不用那么辛苦。 这段时间,村中回来个秀才想在村里盖村学,给附近孩子启蒙。 村里人勒紧了裤腰带给他出银子,刘爷爷也跟着出了点。 有一次刘爷爷去抓药,付银子时被那谭秀才见到,后来他再要银子就有人多方暗示,说刘爷爷很富有。 只有刘爷爷觉得他不对劲,没再出银子。 本来大家是不信,但也没说刘爷爷什么。可时间一长次数一多,大家手头更加紧,只有刘爷爷不是。 一个个都开始明里暗里劝他拿钱。 “杀了他。”他们在院里浇花,东千风轻飘飘的说。 路归月本来还在找线索,东千风这话一出,她又捻起了指尖,以玩笑口吻问他:“若是错杀好人呢?” “不会错杀。”他头微仰,带着十足的确定。 他考虑过善恶,那么这就不是本能反应。 路归月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对着他:“这里不是修仙界,杀人不能解决问题。” 青年低头陷入了思索。 路归月浇完花,将院子里的新鲜花瓣一点点搜集起来,打算酿一坛百花酿。 满园鲜花里,衣着朴素的少女轻轻搓洗着各色的花瓣,时不时与檐下的老人闲聊几句。 东千风看着他们,又想到多年前的一顿晚饭,他迟钝的传音:“你不愿我杀人。” 路归月动作微顿,激荡的水花突然安静,她手上沾满了湿润的花瓣,在无人见到的角落,灵气绕转将它们吹回筐里。 “是。” “为什么?”东千风想知道。 路归月不能说实话,只提着一口气,定定的看着他。 “我怕你心染尘埃。” 那眼神,让东千风响起了六年前的这句话。 东千风恍然意识到:原来回家的不止是她,还有他自己。 直到夜深人静,路归月才松这口气。 她沉睡了五年,这五年,大家都说东千风像冰冷的行尸。 她很害怕一切又回到原点。这一趟回来除了探亲,还想确认现在的东千风与无情道子相隔多远。 好在,还有机会。 等你确定道心,我们再做真正的朋友。 路归月窝在晒得暖烘烘的被子里,迷迷糊糊的睡去。 “刘老头!就一句话!你到底是不是刘家村的人?” “对啊对啊,怎么大家都出钱又出力,合着就你一人冷眼看着?” “呸,昧良心!” 外面吵嚷成一团,东千风下意识想拔剑,转头还是换了长扫帚,跟舞剑似的,把上门的人赶得连连后退。 当即就有村民故意倒地大喊:“哎呀!不得了啦,刘老头的儿子杀人啦!” 众人立马接茬:“赔钱!不然就报官!” “是啊是啊,太过分了!赔钱!” 大家咬定刘老头不愿报官。 路归月嗤笑一声,清脆悦耳的嗓音传出来:“大家别急,我已经报官了。”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第16章 蟒蛇 ===================== 这群人多半是离得远的村民,还有几个生面孔,也不知道谁撺掇着就来了。 听说她报官反而比刘爷爷还怕,现在人一害怕,那股冲动劲就没了。 见势头不妙,后面上来个彪形大汉,身边跟着个贴着狗皮膏药的瘦子。 两个人推开前面挡路的人,冲着路归月嚷嚷: “小娘皮少唬人,我兄弟一直在这里,你们家可没人出去过。” “就是!天擦亮我就坐这儿了!” 他这一嗓子,人群又热闹起来,村民的胆子又大了。 “连官老爷都敢冒充,我看老刘头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就是就是!都拉去见官。我看旁边这个,也不像好人。” “可不是吗!上来就要杀人,搞不好是什么逃犯。” 刘爷爷见事情闹大,焦急的将路归月和东千风往屋内推,打算拿银子出来息事。 “归月,你们先进去,听爷爷的话,别冲动。他们人多,银子以后再赚,不缺这点钱。” 随后,刘爷爷又对众人说:“各位乡亲都是邻居,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这就去拿银子,还请你们不要纠缠他们。” 东千风这时候到是有些懂路归月曾经想分给他的感情。 力量再微弱的人也有想守护的人,会为了他牺牲。 他盯着路归月,见她也有点动容。东千风思索着:他与路归月是不是也是这样? 路归月拦住刘爷爷:“爷爷,别怕我说的都是真的,差爷马上就到。” 第21节 还调皮的眨眨眼,表示自己都安排好了。 刚说完,就有五名穿着差服的官兵过来,堵住了去路。 领头的那位虬须虎髯,一看就颇有威严:“吾乃西京巡捕,随钦差出行,昨日至此接到诉状,可是你们?” “你……你胡说!我们今早在才过来,怎么,怎么小……你们昨日就报案!”那贴狗皮膏药的瘦子止不住打颤。 不需路归月开口,那官兵就大喝一声:“荒唐!官差办事,岂能儿戏!” 一枚铜制雕虎令牌戳到那瘦子面门,那官差到:“你且看清楚,此乃差衙调令,我可随时命人捉拿你!” “差爷饶命,差爷饶命!我们也是受人指使!”二人连忙下跪。 其余村民这才明白,原来是有人刻意挑唆,这下也满脸羞愧。差爷不让走,只能硬着头皮等。 “何人指使?” “是民女状告的那位谭秀才。” 不一会儿,那谭秀才招了来。 谭秀才一脸高傲:“在下有功名在身,这两个泼皮诬陷我,大人明察!” 只东千风注意到他对着路归月咬牙切齿。 秀才还要狡辩,不知怎么回事,开口却是:“其实我就是骗骗这些蠢货,拿了钱,再找个人当大家撒气的对象,谁还会想起我的不对?” 大家这才知道上当,大骂:“秀才公居然干这种事,呸!畜牲!” “秀才?我早就不是了,都怪那钱家女儿将我告上公堂!不然谁乐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原来是欺世盗名的鼠辈。 “滚!” “打死他!打死他!” 愤怒的村民一拥而上,围着他拳打脚踢,没一会儿就打得不成人形。 官差见差不多了,才将人带走。 至于其他人,就罚他们每天去建学堂。 从此这群人每天田里学堂里两边忙活,还要被其他人指指点点,末了在刘爷爷面前总矮一截。 时间一久,全村人都告诫后辈:要用心看人,别光用眼睛,不要人云亦云。 后来刘爷爷被推举为村长,刘家村在十里八乡传出美名。 只是现在又到了离开的时候,路归月打算给刘爷爷领养个孙子。 东千风从指尖逼出一滴血,贴在路归月眉心,让她见到刘爷爷的以后。 爷爷以后会在学堂外发现一个偷听的乞丐,从此将他养在身边,养成一代名臣。 他在人间流芳千古,连带着刘爷爷也有生祠,下辈子能安乐无忧。 知道这事,路归月彻底放下心来,子夜时悄悄离开。 “不与刘爷爷告别吗?”东千风奇怪的问。 路归月回头,夜色中的花园周围蛙声一片,木屋静谧又安详,她在这里收获了最初的温暖,补全了她上一世求而不得的亲情。 从此她心有归处,再也不是无根浮萍。 现在她又在修仙界漂泊,可无论多远,最初的温暖依旧在她心底。 路归月不敢再看,她声音哽咽的答道:“足够了。” 与此同时,木屋里的老人脸上的皱纹也早被眼泪填满,也感叹一声:“足够啦。” 这次出门他们不像上次有化神期布的阵,只开了附近的界门到了修仙界再飞回去。 两人边走边聊天,倒也惬意。 “你有没有觉得,那官兵像个人?” “元化真人。” “哈哈,千风你居然知道,是不是很好玩?” “嗯。” “那谭秀才你弄哪儿去了?” “我见你灵力不济,接手了傀儡,把他送大牢里去了。”送大牢里杀了,某人在心里默默补充。 “千风你挺厉害的嘛。” ……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本来一路平安,快到无极宗山脚下时,却感觉不对劲。 不知何时,他们周围已经安静到诡异。 他们停下来背靠背,摆出防御姿势,同时捏碎传音符。 “哈哈哈,别想了,没用的,你们已经入了我们的阵法空间,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们!” “我们不知何处得罪了前辈?”路归月暗道不妙,看来对方不止一人,能有恃无恐,说明他们修为远在东千风之上。 只可惜对方显然也是老手,根本不跟他们多说。 没有任何预兆,二人脚下突然一个深坑,坑底一条闪着幽光的巨蟒张开了血盆大口,细看那巨蟒头顶,居然还有两个小角。 这是一条要化蛟的蟒蛇。 还好东千风反应迅速,腰带瞬间变成长绳,贴在坑边拉住二人。 路归月连忙将剑插入侧壁,想踩着剑上去。 起料等路归月踏上去,刚一松开东千风的手,那侧壁突然变得软踏踏的,路归月连人带剑从侧壁滑落。 东千风毫不犹豫往下跳,想先下去斩了蟒蛇。 外面的人手诀一换,东千风已经被转移到坑外,和两个元婴期的修士缠斗起来。 只留路归月离相当于元婴期的蟒蛇口越来越近。 坑底的蟒蛇见有食物下来,异常兴奋,它感受到这个食物的灵气非比寻常,不仅能治疗它的暗伤,甚至有可能助它化蛟。 还没等路归月落下来,它就支起身体一口咬上去。 可是嘴里什么都没有,它烦躁的盘旋几圈,发现食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它的七寸处。 路归月瞅准机会,掌面凝水为冰,直击七寸。 打蛇打七寸,蟒蛇遭受剧创,在地面来回翻滚,路归月赶紧躲开。 知道到了坑底,她才发现这里已经是另一处地方。 看来来人的目标是她,路归月在流云峰躺了五年,没与任何人结仇,这下更摸不清敌人的原因和身份。 但是敌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杀了她。 她现在灵根有损,丹田又不是自己的,修为只有练气十层。 “找一条要化蛟的蛇来吃我,也算看得起我。”路归月自嘲。 好在她练习《无踪》一直没懈怠,她能隐匿身形三息时间,也可以跳跃一息时间,只可惜受灵力限制,只能使用一次。 而这一次,刚刚已经使用过了。 她修为浅,那蟒蛇打两个滚,又不晓得从什么地方获取了能量,又直立起来攻击路归月。 与此同时,上面与东千风缠斗的两个蒙面人,其中一个灵力陡然大减,被东千风一剑穿心。 那人赶紧后退,护住灵脉,“早晚被那条蛇害死。”他骂骂咧咧往身上贴一张符,又投入了战斗。 东千风猜测这人和蛇可能共生,当下集中火力对付他,另一个人的法决打在身上,只要不致命他也不管。 坑底的路归月和蛇进入僵持阶段,原来路归月手上还有三张神行符,虽然逃不走,但是避开蛇的攻击还是绰绰有余的。 几次三番,她的符已经用完,好在骗到了蛇,让它以为她有什么神通。 但那蛇显然没多少耐心,不久就身形暴涨,张大嘴巴大声嘶吼! 周围的墙壁急速往里缩,圈越来越小,路归月被迫靠近它。她踏着墙壁上飞,借着弹力剑尖刺向蛇口。 原本蛇不该怕一个练气期的剑,但它对危险的警觉告诉它必须躲开。 蛇头十分柔软的后仰,用颈部的皮鳞挡剑。 只是这剑哪有这么简单,等蛇后仰才发现食物出剑方向不变,但是剑尖却还是刺进了它的蛇口。 路归月已经预判了蛇的预判。 蛇口鲜血狂喷,它忍住剧痛,反口死咬住路归月,毒液滋滋往她血液里注。 另一边的东千风已经浑身是伤,两个元婴修士都没有下杀手,东千风也发现了不对。 然而这对他来说,是另一种羞辱。 这两人实力远超于他,所以把他玩弄在鼓掌之间。在他们眼里,他不过是个玩物! 路归月生死未卜,他却无能为力,还要遭受这种羞辱。 一股狠气由心底爆发:杀! 此时的东千风周围灵气紊乱,如狂风肆虐,连两人体内的灵气都受到影响。 他们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又转头招出两把回旋刀,向东千风扔过去。 只是回旋刀根本没碰到东千风,就被弹回来,他们立马瞬移,才躲开了攻击。 东千风的身体飘向空中,两人也跟着飞上去。 肆虐的灵气终于停止,东千风头发披散,眼神空洞,右手呈握剑状,只是他的灵剑早被仍在地面。 两人预感到危险,可是东千风手里空空如也,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东千风朝他们轻轻一挥。 一把遮天蔽日的无形巨剑横腰而过,仿佛是天道要杀人,堂堂元婴居然毫无躲闪能力。 第22节 巨剑破开一切防御,两人瞬间被斩成四段,两个元婴悄悄溜走。 东千风失去意识,从天空坠落。 “千风,千风!”赶来的元屏接住他。 “救……” 东千风想说救归月,可是地面上空空如也,再无其他人,连两具尸体都已经化作脓水。 元屏不知他说什么,只赶紧把他抱到最近的客栈,等他醒过来。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感谢在2021-05-17 20:54:24~2021-05-18 20:5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诳语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拍卖 ===================== 尖利的毒牙穿透路归月的腰背,她半边身体淹没在蛇嘴里,动弹不得。 蛟蛇几次吃亏,知道这人修手段多,下手又准又狠,坚决不能给她任何机会。 它的嘴里泛起一股腥臭,牙尖变成墨绿色,这是它的底牌——毒髓。只要毒髓入体,即便是化神也再无反击之力,小小练气,连元神都能被腐蚀干净,到时候就是一道任它享用的美味。 毒髓甫一入体,咬着她的蛇却修为骤退还有片刻呆滞,因为它感应到主人陨落的前一刻,与它切断了联系。 路归月此时心里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她没有分心。 趁着它分心,路归月将积攒多时的灵气一股脑灌进蛇嘴。 蛟蛇的七寸处经脉收引,强行将蛇面拉直。它的上下颚分开,给了路归月逃出蛇口的机会,但她没逃,还挂在毒牙上。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路归月摊掌,空中漂起一团冰块的虚影,光芒四射。她扭转手掌,虚影随之一同旋转,光芒逐渐亮到刺眼,最后爆炸开来。 蛟蛇的内丹也在七寸炸裂,它应声倒地,被冻成冰块的内丹碎了一地。 路归月第一招就弃剑凝冰,就是为了此刻。拍进七寸的一粒冰在灵气的催化下,如野火燎原占据了它的要害。 “可惜,你若不分神,还有机会与我同归于尽。” 路归月说着,淡定的将手伸进自己的腹部,从内脏里掏出被水包裹的毒髓,装进玉瓶。 掏出来的那一刹,水型结界就被腐蚀干净,再晚一息,她的确就得和它同归于尽。 阵法破碎,她被转移回来时的路,顶着胸腹两个窟窿倒在路旁,好不吓人。 路归月晕倒后,这里出现一位青年,黑袍裹身看不清面容,他双手一招,两个元婴落到他手上。 “废物。”元婴来不及反应,就被这青年略带怒意的捏碎,化作散光进入他体内。 黑袍人餍足的吸口气,打算结果路归月。恰逢又一黑袍男出现,苍老的声音雌雄莫辨,显然修为不俗,青年见状跪下: “堂主。” 嘭!老者一弹指,青年被一股巨力弹出老远,鲜血洒了一路,刚刚吸收的元婴还没来得及运化,又被打出体外散入天地间。 “恶心。” 即便老者这样说他,他也只能忍着伤痛与羞辱爬回来,重新跪在老者脚下。 “属下知错。” “这次算你歪打正着,再敢私自行动,就叫你生不如死。” “属下知错,再也不敢了,再有下次,便叫姬五永绝大道。” “以后你退到乙组,负责简追。收起你的龌龊心思,否则后果自负。” “是,是是。” 姬五不停的磕头应是,等抬起头,那老者已经消失了。 “呸”姬五吐出口里的淤血,阴笑:“真可惜,我本就不叫姬五。” 他不甘心的盯着地上的路归月,也捂着胸消失了。 “你们无极宗欠我的,早晚讨回来!” 路归月再醒过来,是在无极宗山脚下。 “你醒了吗?”一个长相可爱的少年怯生生的望着她。 他的皮肤毫无瑕疵,圆圆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害羞起来让人更添几分怜爱。他忽闪忽闪的眼定定好奇的望着路归月:“你受伤好重,现在好些了吗?” 精致可爱的少年,让路归月想起了橱窗里的bjd娃娃,她克制住想伸出去的手,轻声问道:“我好多了,这是哪里?你是谁?” “我叫秋谷,这里是我家,哦,我家在无极仙山脚下的临仙城。”秋谷两手交握捏着衣角问:“你呢?” “路归月”她又补充道:“我的名字。我怎么会在你家?” “最近山上的无极宗要开宗门大会了,山下交易可多啦,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也多。”少年挠挠后脑勺,很不好意思的语气说:“我之前在集市见过你,知道你是山上的,所……所以我就把你带回家。” 见这小孩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路归月皱眉问:“万一我是坏人呢?” 秋谷两手摆得飞快,摇着头说:“不会的,你救过我,你是好人。” “什么时候?”这么有特点的人,如果他们有过交集,路归月肯定会有印象。 小孩却不肯说,很拙劣的转移话题:“你要回山上吗?要不要我送你?” 秋谷好像对无极宗一点都不陌生,但他不肯说,路归月也不强求,只扯下头上的红绳给他。 “我还有事这就要走了,你自己小心。这里面有我一道灵息,你若有事随时传音给我。” “嗯!你真好。”秋谷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露出整齐的牙列。 这个笑容让路归月心情都舒畅不少,于是她又拿过红绳,帮他绕在手腕上。 红光一闪,红绳化作一圈红细纹,像是用颜料在皮肤上画了一圈。 “不会掉了。”路归月随手拿起一根树枝,三两下挽起如瀑的发丝,与他道别:“后会有期。” 秋谷举起右手,衣袖落下来,白皙的手腕上一条红线很显眼,他挥舞着手臂,鼓起勇气对已经走远的路归月大声喊:“后会有期!” 路归月头也不回,只背对他随意挥了两下手,只天上一声莺啼,见证了他们的初遇。 接到路归月平安的传音,东千风急忙赶过来,但是她已经乔装一番,进了拍卖场。 每十年一次的宗门大会,让山下提前一个月就热闹起来,最后这半个月一般会有一场盛大的拍卖会。路归月这么急着来,是为了《女娲图》。 这次的拍品中有一块玉石,拍卖会鉴定是两千年前某修士的遗物,后来被一个路过的修士拍走,他研究半天,发现玉石中藏有东西,于是用真冷火烧裂了玉石。 不曾想,里面是一本毫无灵气的书,真冷火将之几乎烧净,最后只留一个残角,某日摆摊时当做添头,送到了东千风手上。 最后东千风凭借这一角,推导出破开飞升之门的地方,在那处渡劫飞升。 这本毫无灵气的书就是《女娲图》,又名《补天书》。此界万年前有过一场浩劫,这书是当年一位玉姓大能所作,他修的也是无情道。 所以这书会加深东千风与无情道的联系,路归月打算先握在手里,如果此界哪天需要那残角,她再拿出来也不迟。 她知道东千风一定会来,而且会机缘巧合遇到熟人,去了天字一号房。几番波折之下拍下了幽火猫,还有玄冥火。 幽火猫只是个稀缺灵兽,众人以为他只是图个稀奇。 事实上,拍卖会上的玄冥火是幽火猫的丹火,二者相合是传说中的上古圣兽——玄冥白虎。它是妖族曾经的兽皇,能吞雷引电。它从此作为东千风的灵兽,同他一起赏善罚恶,闯出赫赫凶名。 路归月对玄冥白虎没有兴趣,除了《女娲图》,她想要的就只有水灵芝。筑基以后使用,可以助她修缮灵根。 拍卖会场是个圆形结构分两层,楼上有三间天字房,正对着一楼的拍卖展台,非特殊贵客不能入。其两侧各有三间地字房,是为有身份的人准备的。 至于一楼,入口正对着展台,左右几间包厢都是黄字房,是给家底丰厚的人准备的,路归月就混入了其中一间。 包房和展台中间有许多茶座,就是普通修士的位置,用了空间阵法,再多修士都能容下。 拍卖会开始前一刻,天字房亮起灵灯,里面坐着东千风与元屏。 “没想到千风你这儿都有熟人,果然多出去走走是对的,我师父就不懂这个道理,成天把我关在丹峰!”元屏在东千风耳边叽叽喳喳。 他被元化真人关在炼丹房太久,出来后就一幅憋了几百年的样子,即使不理他,他也一个人讲到了拍卖会开始。 “下面这件,是我行出窍初期大能捕获的幽火猫,诸位看它毛色纯白,不仅品种稀有,血脉也十分纯净。”台上的修士用神秘又兴奋的语气,把这只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底下很多人尤其是火灵根修士都动了心。灵兽分为天、地、玄、黄四阶,其中以天级灵兽中的圣兽最强,拥有先天神通,修炼神速,不过早就绝迹了。 这幽火猫是玄级灵兽中的极品,如果舍得下本,能升为地级也说不定。 又听那人说:“十五万下品灵石起拍,一块中品抵扣一万下品。” 灵兽珍贵,但这价格到是有些虚高。台上这话一出,只剩黄字房和地字房几位争来争去。 “二十万。” “我出四十万!” 嘶!这女修疯了吗?四十万已经可以直接买一只地级灵兽了。 “我出四十五万!”最后剩下的一男一女两位修士已经争红了眼,一个非要买回去,一个非要给妹妹买回去,都寸步不让。 “四十六!” “我……我出……出五十!” “一百万。” 地字房正咬紧牙关加价时,天字一号房淡淡出口。 楼下一片唏嘘,有人觉得这人是个傻子,拿能买地级极品的灵石买了玄级极品灵兽。 还有人觉得,他是个财大气粗的好人,不在乎这点灵石,只是替旁边地字房解急。 幽火猫尘埃落定。 拍卖会一向是好坏交替上台,再上台的是捕幽火猫时获得的玄冥火。 第23节 如今修仙界已经可以自产玄冥火,台上这缕唯一的珍贵之处,就在于是天然形成的,于悟道也许有几分好处。 众人冲着这点好处,也可有可无的加价。 价格已经加到十五万灵石,原本应该是东千风以二十万收下。但直到台上要拍板,东千风都没有动静。 虽说原书的情节已经改变,但东千风既然拿到了幽火猫,对玄冥火一定有感应。 路归月有些焦急,她不知道为什么东千风完全不打算出手,但她手上灵石有限,如果要拍这个,就必须放弃水灵芝。 是你自己放弃的,可别怪我。 路归月把心一横,闭上眼睛不再关注外面。 台上正要拍板,黄字间一声清脆的声音传出: “二十万!”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今天的傻子还挺多。 -------------------- 感谢每一位鼓励我的小伙伴,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比心。感谢在2021-05-18 20:56:07~2021-05-19 20:2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樱井咻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他山 ===================== 路归月一脸糟心的看着手边的玄冥火,对自己的行为很不解,甚至还在怀疑是不是被夺舍了。 如果说以前还是自欺欺人,现在这火摆在眼前,路归月已经确定:她想让东千风有情,自己却先有了情。 可笑的友情。 “还真被青琅师姐说中了。”路归月自言自语着,拎着清单放在玄冥火上烧。 幽蓝的玄冥火雀跃着吞噬着字的灵气,“水灵芝”缓缓消失,她放下手冷漠的遥望天字房。 东千风,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下面这东西,是一块他山玉,经化神修士鉴定,乃两千年前金光真人遗物。”拍卖师扬起声调:“这金光真人离化神只有一步之遥,所持所用皆是化神法宝,拿到他的遗物,也就等同于多了一丝——化神机缘。” 他说道最后还故意停顿半晌,拉长语调,将这块玉描述得分外神秘。就这句话,足够让很多不理智的人倾家荡产买它。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热血上头,大堂内有理智的修士不耐烦的问:“别瞎扯!你就说这玉是什么不同。” “我行眼拙,未能参透玉中玄机,只知这玉中心没有半点灵气。” “合着忽悠了半天还不如其它灵玉,好歹中心是灵核,炼器筑阵都行。你这有什么用?” 其他修士一听也跟着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拍卖的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双手做下压状,示意大家安静:“诸位稍安勿躁,这他山玉之所以有名,就在于他山缥缈不定,其每一块玉石都指引一件废物或宝物。” “我行遍揽百余枚他山玉,发现这玉中灵气越低,其中玄机就越大。” 他展开手臂对着所有人道:“我将打开封印,诸位有一盏茶时间探查此玉,而后各凭本事出价。” 别说一盏茶时间,就是一天也不可能有人感知出个一二。 但这样做确实又勾起了一些人的心思,一块灵石起拍,你一句我一句,已经慢慢加到了五万。 “六万。” “十万。” 方才争夺幽火猫的两人早就争出了火气,之后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要争一争,彻底绝了路归月拍水灵芝的幻想。 有些修士多花许多灵石拍下宝贝,心里很是不满,堂中其他修士也被搅得烦不胜烦。 “十二万。” “岂有此理!十五万!” 已经没人再掺和他们的争斗,大家到是希望他们这次就花干净灵石,免得继续抬价。 “三十万!”路归月的声音传出包厢:“怎地就你二人有灵石?为争口气就搅得大家都不能好好拍?” 她尽显嚣张的讽刺拍卖会:“我看楼主何必办这拍卖会?只请你二人来争个够,也够赚了。” 她这话一出,那两人再没吱声,堂上众人也觉得出了口恶气,都猜她是哪个修仙家族后生。 路归月这出完美转移了火力,他山玉到手,灵石也掏干净了,她干脆悄悄的离开。 楼上包厢,东千风示意元屏跟上黄字间的人。 “我这就去,可那人一看也不差灵石,能成吗?” “我的弟子牌给你,这个做不得假,必要时你的也压上,不论她要什么,日后一定奉上,且算我欠她个人情。” “至于吗?就一团玄冥火而已。我告诉你啊,弟子牌我可不给,到时候你自己临罚,别怪兄弟不仗义啊!别说被关几年,就是几天我都会疯的!” 东千风见元屏浪费时间,手背一推,把他隔空推出门外,他坐在原地分毫不动,接着一摆袖,房门随之紧闭。 当时他斩杀两名元婴修士,储物袋里所有的灵石都被吸干灵气,化成了石灰,这回只能让元屏垫付 元屏灵石有限,他虽直觉玄冥火无比重要,但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买,只能再与那修士商量。 “道友道友!请留步!”元屏急匆匆赶上路归月。 这里是个隐秘的小巷子,路归月一听元屏的声音,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露馅了,紧接着元屏就打消了她的怀疑。 元屏见对面的女修裹紧斗篷,把别人的神识隔绝在外,当下放缓声音:“道友放心,我不是坏人,只是想要你手上的玄冥火。” “你放心!我们是无极仙宗的人,有弟子牌为证,不管你要什么,我们日后都会尽力寻来,不知仙子可否答应?” 原来是没了灵石。 路归月知道东千风这番变故可能也由她引起,到头来害得自己丢了水灵芝,也算是因果报应。 “这玄冥火也没什么稀奇的,连带着拍卖会都无趣得很。”正好路归月还在想用什么办法给他,当下继续高傲到:“本姑娘刚刚出了口气,心情好,赏你啦。” 嚣张骄纵的路归月抛出盒子,转身就不见了。只留元屏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却觉得有一丝熟悉。 他与东千风说起这事,这厮也不知又拍到了什么好东西,居然破天荒调侃他: “无极宗内遍地知己,哪位女修你不觉得熟悉?” 元屏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只觉得今日又是花灵石又是出力气还不讨好,在东千风耳边絮絮叨叨,抱怨了两个时辰。 “小师妹回来啦!”何离见到路归月,高高兴兴迎上来,抱住她的手臂蹭来蹭去。 瑶佩师姐也在流云峰照顾仙草,之前还与何离有说有笑,见到路归月,她略带担心的问:“路师妹受伤了?可是在宗外有什么麻烦?” 她掏出一盒药膏递过来:“这是用这里的灵草制成,也算是你的东西,快抹上,对你伤口有好处。” 何离赶紧拉着师妹进门,找出伤口涂抹。淡绿色的药膏沁人心脾,抹上没多久伤口就淡了五成,确实是好药。 瑶佩对医药灵草很是精通,难怪能察觉路归月受伤。 何离一边给她涂药,一边心疼的对着伤口呼气,路归月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也不忘对瑶佩道谢。 “路师妹不用客气,我与阿离也算朋友。”瑶佩顿了一会,又极力假装无意的问:“听说东师弟也受了重伤,不知他伤情如何?我这儿药到是很多,可以送你们一点。” 路归月也没多想,只老实回答:“他传讯时灵气十分凝实,想必是没什么大碍。” 瑶佩不自在的点点头,见她俩有话说,这才告辞离开。 何离见没了外人,直接问道:“师妹这是怎么了?” “也许是抓陈方的人。”路归月拧眉思索许久,也只想到了这个可能。 何离吃惊道:“纪天时?他又回来了?掌门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不是他。”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路归月不想把何离牵扯进来,就没有再多说。 别人不知道,她和玉青琅还是很清楚的,那纪天时见到她们都要抓走吸修为,怎么可能放过陈方? 只是宗门上下都被这巨大的“养蛊场”吸引了注意,没人在意陈方的为什么能活着回来,只丢失了记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次要杀她的人是为纪天时报仇。如果是这样,那陈方当年到底见到了什么,就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连青琅师姐都知道内里太复杂偷偷按下不表,她也只能先专心宗门大会,以后再暗地里调查。 因为宗门大会中胜出的弟子会进入梧田秘境,其中包括前二十名的金丹期,以及前十名的筑基期弟子。 宗门不让练气期去是因为去了必死无疑,但路归月打算最后去挑战胜出的人,拿到入境名额。 因为原著中,就是在这个秘境,东千风的道心成功萌芽。 路归月望着眼前的东千风,他还不知道他即将以这次宗门大会为起点,开启一条升天大道。 东千风只安静的直立在她洞府前,或许是才注意到天早就黑了,显得有点局促。 好在都是修仙之人,很多小节都不甚在意,路归月也不像他从小就被严苛教养,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 “有事吗?” “给你。” 路归月接过一只玉盒打开,浓郁的水灵气扑面而来,对路归月来说像一阵仲春时节的风,暖香袭人。 缘分有时候说不出的奇妙,盒子里静静的躺着她放弃的水灵芝。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比心。 第19章 见鹿 ===================== 无极宗每十年办一次比试,也就是宗门大会,分练气期、筑基期以及金丹期三个档次。 这次比赛的奖励,除了各个品级的丹药、法宝,还有梧田秘境的资格。 第24节 梧田秘境前不久出世,修仙界前十大宗门合力探索,发现这个秘境最适合金丹期及筑基期试炼。后来各宗定下名额,回去纷纷开始了选拔比试。 其中无极宗选三十人,其余九宗各二十,剩下一百个分散给了其他宗门及散修联盟。 无极宗的三十人包含十名筑基,及二十名金丹期弟子。 在其他的宗门内,像路归月这样的化神长老的弟子,或许可以凭借特权拿到额外名额。 但无极宗一向以提升修为为先,可以说他们除了一应供给比外峰好很多,其它试炼都苦上千百倍。这种于修行有益的比试,越是内峰弟子,越是不能享有特权,甚至东千风都只许用剑。 所以路归月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比试,拿到那十分之一的机会。 “归月,琉璃草不见了。”何离和她一起报完名回来,就撅起了嘴。 路归月心不在焉:“嗯?什么琉璃草?” “你忘了?五年前啊,你从瑶佩师姐那发现的灵草。”何离解释道:“你说它可能快生灵智了,不让我吃。” 是有这么回事,路归月当时发现那株琉璃草的时候,它灵气全无,枯死不久。 明明周围的灵草长势都很好,它却怎么也无法吸收灵气。 路归月觉得奇怪,扒开一看,原来土下埋藏着一只萤虫的尸体,不知是被哪个人虐杀的,死状十分凄惨。 这琉璃草不仅不愿把它当肥料,还主动给它供给灵气,这才枯萎。 原来萤虫腹中还有一枚虫卵,被埋在土下的时候还有生机,琉璃草同萤虫一样,临死之前都拼命护着它。 路归月发现的时候,虫卵中只有虫心还有一丝生机。 难得一棵草还没来得及开灵智就这样心善,她有些触动,于是将虫心与琉璃草合二为一,希望这虫心琉璃能起死回生。 路归月昏迷前每日在它旁边修炼,那琉璃草已经有了生机。 她昏迷的五年,一直是瑶佩在照顾,听说长得很好。 因为她一直不准何离下口,所以何离也很久没去瞧它,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失踪的,现在也无从找起。 “也许是化形下山了,也许是便宜了别的灵兽,哼!”何离闻着那虫心琉璃就觉得特别香甜,别的灵草都不如它。 现在连闻都闻不到了,她有些难过。 这件事于何离或许是大事,但对路归月来说却没什么要紧,能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她也管不了。 何况现在路归月正在为更大的事烦心。 她的丹田不是自己的,灵根也破损了,五年来用了无数奇珍异宝,修为才稳在练气十层。 不修复灵根,她筑基时就无法吸纳大量灵气淬炼肉身,就算侥幸筑基成功,她的修为也经不起折腾。 但她刚刚发现掌门立下规矩:这届大会不允许越级挑战。也就是说她无法获得资格。 “喂,归月!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啦。”何离在一旁与她分析虫心琉璃的下落,但是路归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何离推推她:“你在想什么?说出来我帮你想。” 要么筑基,要么死,路归月在想这个。 何离这一推,让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她不用水灵芝修补灵根,而是直接用它代替灵根缺失的功能呢? 这种做法闻所未闻,但是念头一起就像野草在她心底疯涨。 用破损的灵根支持内里的灵气运行,外在的淬体则用水灵芝代替,她严格控制内外同步或许可行! 她心头火热,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反反复复实验。 直到半月后,比试开始的第三天,房间里才传出一阵畅快的笑声。 宗门大会,炼气期比试台。 “下一场,流云峰路归月对阵栖霞峰宇见鹿。” “路归月何在?” 台下一片寂静,没人上来应战。 “路归月已经告假两日,根据规则,再有半柱香不出现,则视为放弃。” 台上的修士等了等,继续宣布:“这一场,由……” “且慢!” 只见人群中出来一位形容枯槁的女修,她发髻蓬乱,衣衫上尽是褶皱、脏污还有吐的血。 像极了修练到疯魔修士。 “我就是路归月,比赛开始吧。” 宇见鹿虽是栖霞峰的人,但招式并不柔和。 力量美也是美的一种,栖霞峰囊括了各种美人,他就是这一种。 他一招一式如四两拨千斤,一拳一脚举重若轻,不带任何武器,只凭自己的拳脚带动周围的灵气。 他看似凶狠的一拳打上身,可以像猫抓般轻柔,但等敌人掉以轻心,这拳的后劲却能排山倒海。 路归月看透其中玄机打算躲开,却又发现他这后招是纯灵气化拳,正是她想要的。 于是她原地闭眼,稳住下盘弓腰躲开宇见鹿的一拳,又主动撞上他的后招。 宇见鹿十分疑惑:她明明能够躲开,为什么要主动受伤? 因为路归月经过反复实验,终于确定以水灵芝代替灵根淬体的办法,就是挨打。 练气巅峰或者是筑基初期的灵气最佳。 还有什么比这个赛场更合适筑基? 她吞下水灵芝,以灵气碾碎,均匀的分布到皮肉之间。 前胸、后背、四肢、头面只要每一处都经历足够的捶打,彻底激发水灵芝的药性,她就能筑基。 宇见鹿这一拳正好由她的左肩接下,趁着水灵芝化散,她急忙运行灵气。 筑基进度:十分之一。 宇见鹿摸不清她的招式,但他想着一力降十会,于是鼓足灵气,一拳一脚往路归月身上招呼。 右肩、前胸、后背,只要是纯灵气招式,她就岿然不动。 筑基进度:十分之三。 手、腿、脚,每一个关节、每一块骨头,都被宇见鹿的鹰爪切碎。 他虽然一招一式很有韵律,但这伤势并不美妙,这种手段在事务堂用来折磨犯人,没有人能撑过三招。 可是路归月躲开他所有有形的招式,只硬接这痛百倍的有意的招式。 她唇边溢出大量鲜血,也不喊痛,只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他。 筑基进度:十分之六。 这是什么招式? 宇见鹿被她这眼神盯得有些发憷,仿佛一种来自灵魂的决绝,任他再大力气也无法撼动。 他被吓得不敢动弹,路归月勾嘴冷笑:“怎么,就这点本事?” 宇见鹿又羞又怒,扎起马步双拳交叉,快速吸收灵气,对准路归月的面门使出一记直拳。 灵气旋转的风吹得路归月衣袍猎猎作响,头发全都吹向脑后,拳头还没到,脸已经压缩变形。 嘭! 这一记直拳也落到了实处,路归月依然没躲。 嘶! 流云峰修的是什么功法,怎么这般吓人? 台下众人光是看着都觉得脸疼,从此全宗所有的女修见了路归月都会绕道。 这位师姐最耐打,不好惹。 筑基进度:十分之九。 拳头才离开路归月面目全非的脸,她就一拳打在宇见鹿脸上。 猝不及防的一拳宇见鹿也没躲开,虽说路归月没带灵气,他还是被打得口鼻流血。 宇见鹿楞楞的站着,他伸手摸了一下鼻子,流血了。 他傻了。 这个路归月在干什么?不论多用力,她似乎都不受影响? 这难道就是师尊说的,他还不能撼动的山峰? 就是她! “路师姐!教我这招吧!” 宇见鹿一直苦修力与美,卡在瓶颈好多年,从师兄变成了师弟,一直未能领悟。 今日她在路归月身上,仿佛看到了一种极致的美! 是任何力量无法摧折的美! 瓶颈终于有所松动,他不顾现在还在比赛,激动地握住路归月的手向她请教,甚至差点跪下。 嘶! 听说过被打能变傻,没听过打人的也会变傻啊? 台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此后宗内所有男修见到他,都会绕道。 这师兄有病,躲远点。 路归月不知他这是怎么回事,等面上的水灵芝化开,开口道:“可以,我现在就教你。” 说罢沉肩垂肘,两手虚抱,中间露出腹部,对他示意:“来!” 宇见鹿郑重其事握拳,伸直食指与中指又并拢,指尖灵气化液,将所有力量融汇于一点。 他曾经靠这一招越级打败筑基中期的敌人。 呵啊! 第25节 他大喝一声,另一手推指向前,摧枯拉朽的力量穿透路归月,打到防护罩上。 余下的力量瞬间击碎了防护罩,这可是元婴修士布下的阵法! 何等恐怖的力量! 众人惊叹之际,路归月却稳稳站立。 筑基完成。 刹那间山河变色,风起云涌,万里之外有雷电奔涌而来。 大庭广众之下,就在这比试台上,一个生扛下毒打的女修就在这里筑基了! 台下的人今日受了太多惊吓,此刻竟然诡异的觉得:这才是疯子会做的事。 路归月远离宇见鹿盘腿坐下,一道道雷电劈在她身上。 原本就狼狈的人被劈得面目焦黑。 上天好像十分震怒,她硬抗下三道雷劫,劫云却还没散去。 浓厚的乌云遮得周围不见一丝光亮,只有闪电劈在路归月身上的时候,格外清晰。 啪! 手臂粗的劫雷亮得刺眼,所有人赶紧抬起袖子遮住眼睛。 等劫云散去,大家放下袖子。 天上彩霞铺陈,九天之外黄钟大吕,禅音绕耳。 台上端坐一位干干净净的女修,肤如凝脂,蓝发如瀑,随风飘扬的发丝间,她绝色的脸时隐时现。 美得惊心动魄。 这才是他一直追求的美丽! 宇见鹿的心感觉到剧烈的撞击,这种历经艰辛还愈发夺目的美,就是他所追求的道。 不愧是做对手的人。 筑基灵霞才散去,宇见鹿望着路归月紧接着顿悟。 他找到了自己的道,从此修真界多了一位天天追着人求挨打的病美人,只听说他看似病病歪歪,其实从未被打败。 是个奇葩。 -------------------- 第20章 生死 ===================== 相对于简陋的炼气战场,筑基期这边很是精良。 赛场在山顶,空地上布置了十个方形白玉台,以十个天干命名。 甲字玉台处于正中心,飘在最高处,乙字至癸字台环绕四周,整个像一条巨龙盘旋而上。 甲字台东南方是观战台,坐镇的元婴师叔还有观战的长老们列坐在上面。 癸字台以北坐着个金丹期师兄看守着阵盘,负责对战安牌。 事务堂从各峰抽调人手围守在各处,协助师兄维持秩序。 甲字台下方是一片灵气织成的幕布,记载着比试弟子们的排名。 等大会结束,只有实力前十的名字会留在上面。 幕布周围围满了参赛和观赛的人,为了榜上的名字每天都讨论得热火朝天。 最终定下的排名叫做潜龙榜,每一个上榜的人都是真正的天骄,尤其是榜首的人,几乎就代表筑基一辈的第一人。 现在排在第一的人,仍然是东千风。 甲字台今日的战斗结束渐渐隐去,榜首的人从空中缓缓落地。 元屏在下面已经等了很久,见他下来激动地黏上去:“千风,就知道你对我最好!明明一身的伤,还去为我出头。” 他的对手昨日与元屏对战,靠偷袭取胜后又下死手,导致元屏的比赛就此止步,还因此被嘲笑是废物。 元屏本来还闷闷不乐,等东千风将那人打到不能再参赛,他又变回那个活力满满的话痨。 “我发誓从今天开始,在我心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你重要!” 何离也在这里,见他这样,嫌弃的问东千风:“咦……你难道不觉得他恶心吗?” “我怎么恶心?难道你没有最最重要的人?” 东千风将元屏从身上撕下来,推到何离那边,不用他开口,两个人很快就拌起了嘴。 而他一直看着远处。 何离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有一个黑点随着靠近变大。 一个红衣蓝发的女修,脚踩着最普通的弟子剑正朝这边飞来。 “归月!”何离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人,蹦蹦跳跳的挥舞着手臂,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归月归月,你筑基啦!”何离拉着她的手,语气又惊又喜。 “嗯,今日才筑基,过来比赛。”才经过洗礼,此刻的她比平日多几分柔和。 她穿着东千风送的法衣,暗红色,并没有多余的花纹装饰,只在衣摆、侧腰及右肩处有少许凤羽暗纹。 看起来异常普通的衣服,行动时随着手脚和秀发的摆动凤羽时隐时现。 即便浓厚的云雾里只偶尔露出一两片羽毛,也引得无数目光追逐。 因为她是凤凰。 路归月凤眸微垂,走向北边:“师兄,我来登记参赛。” 在打斗中筑基的也有不少,但几乎没人会立刻过来,师兄担心她太过急功近利,劝阻她:“师妹你筑基不易,但修为不稳就要接着战斗,很容易功亏一篑。” 稳固修为很可能会错过比试,她自然不会同意:“多谢师兄,可师妹有非战不可的理由,望师兄通融。” 师兄见她坚持,拈来她一缕灵息注入阵盘,灵息随机触发哪一处,哪里就会是路归月的战场。 十座方台都没有亮,她的灵息分成两股,一股上天一股入地,不一会儿又勾勒出两座方台。 其它十座受到指引都纷纷飞过来,与这两个方台合并成一个大方台。 这些试台用了近千年,头一回出现这种情况。 大方台落地,十二个格子内是标刻着不同的时辰,象征着十二地支。 从没人在意的玉台还藏着这样的玄机,方台内灵光流转,子丑寅卯循环往复,台上映照出一方小世界的日升日落。 里里外外的弟子们都兴奋起来。 这难道又是开启了什么传承? 观战台的上空,喻琉仙尊与一位大乘期修士正对坐下棋。 “你这徒弟一缕灵息就扭天干盘为地枝盘,有点意思。”开口的人语气里有几分掩盖不住的欣喜。 他坐姿端直,穿着像袈裟一样满是网格的道袍,头发半黑半白,面容沉肃。 他们面前的棋盘由水化成,黑白双色的棋子纵横排列,每一颗都似蕴藏着天地规则。 两人好像只是在下棋,又好像是在推衍众生命轨。 喻琉仙尊也欣然道:“提前恭祝师叔,千年夙愿今日得偿。” 天干指天,地支指地,芸芸众生身处其中,他们以天干地支定时空流转,却没人想到他们定下的天干地支,本质上就是天道的棋盘。 某日归来神君兴起,将天干地支图刻在棋盘背面,突然顿悟这点,以棋入道。 这白玉台便是当年的棋盘,他悟道后想继续刻图,发现无论如何也刻不出最后两个字,想来是天道阻拦。 他窥探天道的棋盘入道,他的棋盘便归天道所有,残缺的意只能由它自己寻找。 于是他将棋盘化整为零做成白玉台,见证年轻弟子各种战斗,以期它能借此补全自己。 而归来神君一路修至大乘,再没能拥有自己的棋盘,所以今日二人下棋也是喻琉仙尊以水化盘。 没想到他的棋盘沉默千年,今日找到了有缘人。 归来神君从云层里抓出一枚黑子放上棋盘,成功挽救了即将全灭的黑子。 喻琉仙尊化水为棋,白子落盘的同时,他的疑问也随之出口:“神君曾断言她是必死之人,请问现在是否依旧?” “依旧如此。”归来又落下黑子,白子岌岌可危。 喻琉:“可能补救?” 归来:“吾力亦有不逮。” 喻琉想要黑白双赢,然而归来反复落子,仍旧只能选其一。 喻琉仙尊的白子瞬间结冰,他执棋的手悬停在棋盘上,白子纷纷化粉。 能让大乘修士都无能为力的,就只有天道。 难怪他这徒儿修行之路总是格外坎坷,连出窍期邪修都能碰上。 “生机何在?” “天助自助者。” 天道是要抹杀她,还是要救她? 喻琉仙尊没听懂其中玄机,弃子认输:“还请神君解惑。” 归来指指头顶:“这天干都能变成地支,想要它改变,端看她会变成什么样。” 他越是修到大乘才渐渐参透,天下修士自诩一生逆天而行,可其实也不过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执棋。 喻琉知道归来师叔是在劝他放手。 他回溯过陆归月这些年的作为,她的天赋与心性都出类拔萃,私以为她才是修仙界未来的栋梁。 第26节 身为她的师尊,喻琉只希望护住这样的人,给此界的未来多一分光明。 通道断绝飞升无望,归来神尊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也罢,这件事我不能插手,但我却知道她此刻想要什么,便帮她一把。” 归来神君说完这话没多久,观战台上坐镇的修士便起身传音: “众弟子听令,通过新玉台考核之人将获得梧田秘境名额。” 不在前十的人都想要这个名额。 有的人还在观望,有的人已经不管不顾直接冲上去。 十二个格子里出现了不同的虚影,历届十强的身影随机出现,只有打败虚影才能触及那两个特殊格子。 之后能不能通关就全凭运气。 陆陆续续几十个人失败后,大家渐渐安静下来。 路归月仔细观擦半天,发现没有规律可言,这才提剑上台。 一阵阴风吹过,路归月身边站满了人。 其他人都只一个虚影,而路归月上台,所有的虚影统统出动。 整个山顶鸦雀无声。 这台上的人必死无疑。 东千风拔剑要上,被元屏拦住:“你此刻上去,或许会害了她!” 会害了她? 不。 东千风又回忆起路归月一次次濒死的样子,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如果他永远只能眼睁睁看她倒下,那么修仙还有什么意义? 东千风提剑闯入玉台,虚影又蹭一倍。 “你来做什么?”虚影刚开始出招缓慢,路归月尚且可以躲避,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又才筑基,根本无力抵挡。 连东千风跑进来都只能把她护在身下,硬扛一道道灵气。 “来通关。” 满台的虚影发出各种各样的招式,台下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何离与元屏焦急的给宗主传信,没有回应。 喻琉仙尊也只有四个字:死生自负。 虚影一招一式都能打到实体上,神魂与身体渐渐割裂,彻底断裂就意味着死亡,但放弃就代表失败。 失败对陆归月来说与死亡无异,既然是考验,就一定能通关。 路归月找不到通关的办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死也不放弃。 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死后灵魂出窍,双双飘到了两个特殊阵格面前。 特殊状态下,他们才看到这玉台的另一面。 玉台十二格中的十个化成十座阎罗殿,中间两个格子一黑一白,十分诡异。 两人现在的状态下,想法与动作脱离了实体的拘束,也不会考虑道德与理智。这种状态下暴露的自己,他们也很陌生 路归月唯一庆幸的就是触发两个格子的阵法后,他们就看不见彼此,也就不会暴露什么。 灵魂状态触发阵格才知道,这是生死格,两个格子代表一生一死,由二人自己选,生死由命。 路归月认为自己很了解自己。 即便她因为一些事有所改变,但这种生死抉择时候,她第一目标永远是自己。 所以她会选生门。 可是她的灵魂毫不犹豫奔向死门。 “如果两人只能活一个,我希望是他(她)。” 二人灵魂都看不见对方,但都秉持着这个想法伸出了手。 黑色的门同时接触到两个向死而生的灵魂,与白色的门融为一体,化作飓风席卷着阎罗十殿。 风平浪静之际,二人倒在玉台上,通关成功。 -------------------- 不知道看到大家看懂没有,这里的选择,代表了两位主角最本质的根,所以他们都不是报社的人哦。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我知道这章还有很多不足,但写到凌晨三点,脑子已经有点不够用了,现在修过啦。 爱你们。 第21章 梧田 ===================== 路归月与东千风通关后,玉台仿佛挣脱了束缚,将两人留在原地,就变成一个苍玉棋盘,飞回归来神君手中。 分离千年他们终于团聚。 神君将棋盘翻过来,天干地支图最后两个字已经补全,只是那字迹像是幼儿学字,写得歪歪扭扭。 神君指腹抚过“戌、亥”,看着这稚嫩的笔划,忍不住笑出声。棋盘微微转动,似乎是扭身表达不满。 “我这棋盘今日补全道意,生了器灵,便是说它得到了想要的。”神君这个它,指的就是天道。 喻琉仙尊不知天道要做什么,只是它既然出了手,只能说明这一界已经岌岌可危。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神君是说他们便是有缘人?” 整个修仙界只有归来触碰过天道,他若回答是,那么这两人可能就是打开通道的关键。 “他们是敌是友天道也不能确定,所以才有此一着。”归来说完这句,头上 白发又多了一缕。 与它有关的事不能多说,有损道心不说,还容易扰乱天机,或许会坏事。 归来转移话题:“你修的道太过柔善,顾虑太多,怕是会乱你道心。” “喻琉受教。” 一般修士突破中断很难再有进步,所以众人眼中喻琉的修只会止步在化神后期。只是喻琉修为高,没人敢当面说。 师叔会担心他的未来,便是说他还有未来。 “你都是化神修士了,有什么教不教的,只是……若有朝一日它担心的事发生了,只希望你能下得了决心。” “下决心?” 棋盘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原样,归来抵住喻琉举棋不定的手,替他下了一招杀棋。 “下决心杀了她。” 棋子落下的同时,路归月心中突然一阵惊惶,好像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她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胸口,发现手里握着一枚金令。 它正面是凤凰图案,背面刻着“梧”字,是梧田秘境的钥匙。 路归月一半的心落到了实处。 “便是为这东西冒这样大的危险?”床边一美人轻言慢语的说:“你师尊没教过你,凡事要量力而行?” 路归月解释道:“师尊说过,只是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乐游在她床边坐下,又问道:“即便这鲛珠再不能用,也要去?” “是。” 听到这回答,乐游也没多意外,如果不是抱着这种心思,她也过不了天干地支盘。 他用折扇挡住半边脸,干咳一声:“你此番强行筑基,我那鲛珠差点被你打出体外。本座虽已帮你稳在原位,可也支持不了几年,你须得再做打算。” 路归月感觉体内鲛珠有些异动,猜到是乐游师叔情况不太好,且一定与她有关:“是归月不好,劳师叔费力救治,请师叔恕罪。” “那倒不必,你师父已经替你谢过本座。只是以后的事只能看你自己了。” 路归月现在的样貌是经他手重塑的,只是她平日太过刚毅,少了几分柔和的美。如今她重伤,正好将之补全,乐游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劝她: “作甚永远把自己逼入绝境,修仙大道宽得很。” 修仙大道很宽,可是她现在还不能自在地走,乐游真人的话让路归月忍不住对以后的大道有了一丝期许。 如果东千风不入无情道,那么她就是自由的,她可以踏遍整界找打开飞升之门的办法,寻自己的道,做任何想做的事。 何等自由。 于是她满怀期待的梳理起东千风入道的因素。 关于原著,她总觉得还能想起什么,但可惜的是她穿越之前看过的情节点就不多,何况是细节。这次小说帮不上任何忙。 既然原著无用,她只能从实际判断。 东千风在秘境里会断情入道,会是什么情? 路归月在纸上写写画画,为了避免被发现,她用的是只有她懂的简体字。 亲情,划掉。 友情:她自己 …… 路归月心中不禁冒出疑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想要接近的人? 这些问题重要,却也不重要,她望着纸上一团乱麻,冷静下来只找问题的根本:东千风是什么样的人。 路归月想着现在的东千风,把他与周围人的联系一一列举。 掌门师尊、好友元屏、同门师兄以及她周围的人,这些人里,只有她与他的牵扯最深。 难道他入道的导火线会是自己? 第27节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一个人越是用力去阻止一件事,反而越会促进这件事达成,这种事例路归月听过不少。 她越想越有可能,在纸上左边写着无情道,右边又写上路归月,她将两个词连起来,最后得出答案:杀我入道。 毕竟这才是她原本的宿命。 但她立刻划掉了“杀我入道”几个字,因为路归月确信自己不会做背叛他、伤害他的事。 而现在的东千风…… 路归月感受着鲛珠内的基台,这是用他送的水灵芝铸成的,这五年来他也为她搜集过不少东西。 现在的东千风也不会杀她,她确信。 最后路归月定下结论:她不与东千风过多牵扯,只留意他身边的人,确保不发生伤害他的事,这一关就算过了。 “定好了?” “是。” 无极宗大殿内,冯宗主与事务堂堂主宜丰安排着入梧田境的名单,宗主将名单展开。金丹期二十人内有玉青琅、瑶佩等人,筑基期十人包括东千风、路归月、姬五、简追等人,元屏拿到了东千风多余的钥匙,也在其中。 入境那日很快到来,无极宗以东几千里,梧田秘境外人山人海。 秘境的开口在一片灵气稀薄的山林中,因为灵气太稀薄,周围本没有什么人,只有各式各样的树野蛮生长。这里没什么值钱的灵草,灵兽的等阶也不高,如果不是因为秘境出世,这里不会引起任何关注。 而现在,方圆百里早就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修士,他们搭起了客栈、集市、灵食楼等等。修士手段,足以让这个地方短短几日就应有尽有,一片繁华。 而众人之所以对这个秘境如此关注,是因为梧田秘境很可能与凤凰有关。 凤栖梧桐,梧田秘境曾经是一片绵延千万里的梧桐树林,是凤凰一族的栖身地,它们的根系下曾经都是火系灵脉。 只是千万年来发生了太多事,凤凰一族渐渐稀少,又不知什么时候,它们从这里飞走不知所踪。 这片树林从此自我尘封,渐渐形成了梧田秘境。 梧田秘境里有未知的危险,同时也可能有神鸟凤凰的线索。 离秘境最近的十里地由十宗联合把守,圈出一片空地,只有要进去的人能过去。 因为最近的比赛,金丹与筑基期又有许多人崭露头角,比如幽月门的问月有情洛佘,比如散修一剑定天程不拾等等等等。 有关这些人的经典战技广为流传,可以说拿着钥匙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段传奇。 路归月在人群里等着秘境开启,搜集着与秘境有关的消息。 小说没有详细介绍过梧田秘境,所以路归月猜测,东千风应该没找到任何有关凤凰的宝物,否则小说在东千风入境前就会介绍这个传闻。 她从东千风身边开始往周围大量一圈,发现远处散修队伍里,竟然站着秋谷。 不久前他们见面的时候,秋谷还只是个刚练气一层的十一二岁的孩子,现而今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依旧是像娃娃一样精致的五官。 他怯生生的站在人群里,存在感并没有因此减弱,反而更加惹人怜惜。 东千风疑惑的顺着路归月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白得发光的少年很是高兴地站在人群里,悄悄朝路归月挥手。 路归月回以点头,很显然,他们认识。 但东千风翻遍记忆,发现他不曾见过这个人。 他与路归月熟识多年,熟识到理所当然以为了解对方的全部,秋谷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认知。 他努力分辨着心中异样的情绪是什么,皱起了眉头。 “奇怪。”简追见东千风的样子,嘀咕道。 “什么奇怪?”姬五与简追修为相当,前不久帮了简追一个忙,两人就慢慢熟悉起来。 “是你那主人怎么了吗?”自打两人认识,简追三句话不离主人,都是些主人很努力、很强大之类的话。 姬五嘴上说着简追的主人,眼睛却一直盯着路归月,在简追看不到的地方,他眼神里全是仇恨。 秘境里生死由天,他可以做很多事。 等简追转过头来,姬五的眼神又变得和简追一样单纯、狂热。 很多人都想通过简追接近东千风,但他们不知道,并不需要费尽心思讨好他,只要发自内心的赞美和崇拜东千风,就很容易和简追熟识。 这个人意外的单纯好骗。 “你说的对,你主人现在皱眉,可能是因为他快压抑不住,要结丹了。”姬五附和道:“好在秘境马上就要开了,进去之后结丹,就不是什么问题。” 简追认真而专注记录:主人在梧田秘境口静待时机,忽而微微蹙眉,想来是结丹在即。 他高兴的对着姬五表示赞同,并写到:希望到时候能见证他结丹! -------------------- 感谢在2021-05-23 02:49:55~2021-05-24 20:1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木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苍云 ===================== 空地上一共三百一十人,几乎囊括了年轻一辈的精英。他们在原地干站了很久,等到正午时分现场才有了动静。 秘境上空出现几个颜色不同的光团,每个光团后都站着一位化神修士,其中一个正是喻琉仙尊。他们向着光团打出灵力,不一会儿就连接成一个繁奥的图案。 那图案在空中不断旋转,最终变成了一个旋涡。 喻琉仙尊站至众人前面一挥衣袖,一条威严的水龙出现,盘旋着飞到人群上空口出人言:“手持金令者入内,无关人等回避!” 幻象都能开口说话,可见喻琉已经有了点物成灵的本事,这是接近天道规则的体现。其他宗门内心对无极宗又有了新的认知,许多小心思又被消灭在摇篮中。 众人都乖乖激活金令进入旋涡,玉青琅和路归月见师尊过来,停下了动作。 喻琉仙尊将两道灵光打入她俩体内,传音到:“这里有我一道攻击,生死关头可以护你们一次,你们此番万事小心,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二人单膝跪地,抱着剑回道:“弟子叩谢师尊!” 路归月筑基太仓促,之后又一直忙着疗伤和稳固修为,所以还没有自己的灵剑,玉青琅拿出一把灵剑,和苍青剑相似,上面刻着苍云二字。 “这是师尊为你炼的灵剑,对比着苍青剑改过,用着应该顺手。” 路归月接过苍云剑笑道:“这下阿离该闹脾气了。” “呵呵”玉青琅想着阿离气鼓鼓叉腰的样子,也笑出了声:“不止,咱们都要去秘境,就她平日不努力,想来都来不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哼!以为我会伤心?”被她们调侃的何离变回原形,在路归月洞府后嗅来嗅去:“你们都不在,正好没人限制我变成原形啦!今天一定要找到那株琉璃草。” 小水狸偷偷藏着流云峰几人还有瑶佩师姐的气息,甚至连师尊的气息都偷来了。虫心琉璃草自出生后就只接触过这几人,她对找到它信心十足。 她灵气有限,为了找到琉璃草,她一反常态开始刻苦修炼。 路归月她们在秘境里拼死拼活的时候,她也忙得昏天暗地,修为还因此从筑基二层升到了三层。 可惜的是,等到师姐师妹从秘境出来,她也只找到临仙城外,就再没了踪迹。 且说现在众人进了秘境,发现她们被分散在各处。 路归月和玉青琅一起传送到了一块荒地上。同在这里的,还有近一百人,其中女修居多。 这个地方寸草不生,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是干裂的灰色土地。 这里的环境很恶劣,不仅气温高到连汗液都能蒸发,体内的灵气还在不断流逝。 在场许多人开始恐慌起来,对他们来说没了灵气就像鱼没了水,迟早要死。 有人试着飞到高空,发现飞得越高,灵气流逝越慢,但是飞得高,消耗的灵气就多,与地面上没什么不同。 众人一时陷入了僵局。 这里除了裂缝和土地什么都没有,路归月仔细观察着裂缝,看久了竟觉得有点头晕。 玉青琅在身后扶着她:“别冲动,你发现了什么让我来。” “师姐,你将灵气注入这条裂缝试试。”路归月指着面前的地面道。 玉青琅将灵气输进去,突然感觉到什么,继续加大幅度。 直到她灵气没了三分之一,面前的裂缝才被水填满,紧接着,这点水流又以裂缝为中心,向两边流动。 仅凭这点水显然不够,路归月喊道:“有线索,大家一起输入水灵气试试。” 有几个人立马过来帮忙,但很多人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幽月门的洛佘站出来质问道:“我们凭什么听你的?就因为你是无极宗的吗?” “这时候难道不该齐心协力找破绽吗?”路归月见她挑衅,也没退缩:“还是说你有其他线索,或者你知道怎么出去?” 洛佘身后的人都投来疑问的目光,当下又有几人加入路归月这边。 她觉得很是丢脸,强撑着不服气道:“这里灵气多么宝贵,谁知道最后你们会不会偷偷逃走,只留我们等死?” 路归月拈着指尖眯着眼看着洛佘,她很反感这样的人,偏偏有这种人出头,她身后就会有一群人理直气壮的躲着。 她闪电般拔出苍云剑,众人还没发觉,剑已经架上洛佘的脖子。 “你搞清楚,我并没有义务救你们,如果你什么都不敢做,那就在这里等死好了。” 她扫视一圈,提高了声音:“真不知你们是真蠢还是假蠢,难道大家没发现在场所有人都有水灵根吗?” 众人赶忙互相核对,果不其然,不论事几灵根修士,必定含有水。 “很明显水才是关键,难道你们都要像某个人头猪脑一样等死?”她说到某人的时候,手上的剑又往里推进了几分,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洛佘想要运气灵气抵抗,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路归月已经扣住她的手,捏住了脉会,只要一个用力,她这处的经脉就会断裂。 她一个筑基五层,居然被一层扣得死死的。 洛佘一个眼神,其它几个幽月门的弟子还想偷袭。 “找死!”玉青琅迅速出手,轻松划伤了她们要伸出来的手,地面上鲜血横流。 玉青琅威压全开,厉声道:“谁想试试我无极宗的剑法,尽管来!” 两人晓之以情,动之以武,剩下的人也都乖乖上前去输灵气。 路归月这才放开洛佘,她自觉受了天大的羞辱,还想对路归月动手,几个捂着伤口的同门赶紧拦住她。 第28节 “蠢货。” 路归月撇下她们,也加入输灵气的队伍。 裂缝处漫出来的水越来越多,沿着裂缝流淌,慢慢围城一个大圆,直径足足有十里。 圆圈刚一闭合就闪着红光,红光扫过圆圈内部,变成红色的平台,没有一丝裂缝。 圆圈外没有任何变化。 路归月丢上去一块土,滚了几圈无事发生。她试探着上去走了几步,也没有任何动静。 “台上灵气不会流失。” “真的?” “太好了!” 路归月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开心的上了红台。 大家在平台上仔细摸索许久,再没发现任何异常,好像集合众人的灵气,只能生成这么个避难地。 “会不会是灵气不够?” “还是说这个平台缺点什么?” “缺什么?” “不会是献祭吧?” 众人暂时脱离灵气枯竭的危险,对着平台又开始七嘴八舌的猜测,最后都诡异的想到这里或许需要有个人献祭,才能通过。 这种想法不知不觉感染了每个人,都开始有意无意互相打量,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路归月和师姐对视一眼,玉青琅瞬时出手封住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修,就是她刚刚诱导这大家想到献祭。 “早就觉得不对劲。”玉青琅剑影刺入她的心脏,“说!你是什么人?” 玉青琅是金丹后期,论单挑这里无人能敌,那女修心脏被剑气刺穿面色陡然转灰,捂着心口转头就跑。 岂料她刚转身就被一剑横削,头飞出去老远。 见她倒地,路归月在四溅的鲜血中收剑。 地上的头颅停止滚动的时候,苍云已经干干净净回鞘,它的主人面无表情,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无极宗两人无端杀人,众人惊怕之余正要问个明白,却见那女修身体里冒出一股股黑气。 是魔修! -------------------- 感谢在2021-05-24 20:15:45~2021-05-25 20:5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花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绘菛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醴泉 ===================== 发现魔修之后,场面瞬间陷入混乱,议论的、恐慌的都有,洛佘与同门更甚,直接动起手来。 “我今日就觉得你不对劲,一定也是魔修!” “我不是,明明你今日才行为诡异!” “废话少说,看招!” 哗!一片水兜头浇下。 突然被淋湿的两人惊慌地尖叫,停止了打斗,吵闹的人声也安静下来,目光都转向这边。 “啊!你干什么!”洛佘大声吼着抬起头,见到一双冰冷的蓝眸,好像封印着千年寒冰。 “你……”到嘴边的话,在这样的冷视下,突然间出不了口。 “静下来了?”路归月冷讽道:“明知有魔修还不加强戒备,轻易被控制情绪,是要连累大家一起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在场还有魔修利用刚刚一瞬间的漏洞,想悄无声息的挑起内战,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力。 有人立马反应过来:“看来魔修隐藏颇深,路道友可有办法辨识?” “我当然……”路归月故意拉长音,仔细观察每个人的神情。 “没有。”回答完,她又扫视一圈。又用眼神询问玉青琅,青琅摇头表示没看出来。 看来这次魔修们准备很充分,凭借在场的人恐怕找不出破绽。 听到路归月说没有,各门各派还有一些散修都使出了各种秘法,最终都没找出魔修。 虽然心里都免不了担心,但有了前车之鉴,大家也都能守好心神。 “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等死?” “是啊,这破地方什么都没有,再待下去,不是耗死就是被魔修偷偷害死。” 平台虽然暂时安全,但进了秘境谁都想去寻天材地宝,不愿意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呆着,还要提防魔修。 见周围的人情绪又有浮躁的倾向,玉青琅站出来安抚道:“我们在此地这么久,魔修一直不敢路面,无非是实力不如我们,想来也没几个人。” 玉青琅一开口,一个无极宗同门立马会意:“此地是我们仙门的秘境,他们为杀我们废力进来,定然不好受,只要大家互相守望,先撑不住的肯定是魔修。” 路归月也接着应和:“没错,魔修这么急着出手,一定是因为拖得越久越容易暴露。” 几人一通分析,其他人的心智彻底清明,都有序的站在这十里圆台内,气氛从焦灼转向和谐。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是不是要继续输入灵气?” “不可能吧,同一个机关没必要分两次吧?” 理智回归以后,所有人便开始思索脱困的办法。 路归月听到灵气二字,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想法,拉了在场几个懂阵法或者比较博学的人一起飞向高空。 他们一共六人,其中有一人名李明,他有曾经有奇遇,目力极好。 他们飞到极限,又五人合力将灵气注入李明双眼,将他的视线继续往上抬。 一直升到极限,李明才看清他们现在所处的旱地的全貌。 他画出来的图案很简单。 是一条鱼,他们现在站立的平台就是鱼眼。 望着这条鱼,路归月觉得似曾相识,她在曾经获得无踪水的万卷阁里好像见过。 她在记忆里翻找许久,终于找到了答案:“是阴鱼阳眼泉。” 这个名字太陌生,众人都陷入了疑惑。 洛佘怀疑的问:“你说的这个什么阴什么泉怎么从未听过?不会是瞎编的吧?” “洛道友恐怕失望了,这阴鱼阳眼泉可干系重大,恐怕没有人不期望它是真的。”李明对着洛佘答道。 李明这一说,又有两人连声问路归月:“路道友所言可是真的?” “不说九成,起码六七成是真。”路归月直言。 洛佘听不下去,跺跺脚:“喂!你们又打什么哑谜?什么真什么假,有话不能只说吗?该不会是想吃独食?” “哼,师妹凭什么告诉你?”玉青琅横剑护在路归月身前反问。 洛佘顿时哑口无言,周围的人也都开始劝她:“洛道友,此前一直是你不对,现在路道友她们几番帮忙,你道个歉,此事就是了了。” “你!你们……”没人护着洛佘,她又羞又气,“哼!大不了我闭嘴,想要我道歉?做梦!” 劝架的又软声询问路归月,她也不藏私:“古有记载,凤凰一族栖于梧桐,只饮醴泉水。这阴鱼阳眼泉就是醴泉。凤凰乃神兽,梧桐林中有木因其化形,为凤凰寻来无数天才地宝,将醴泉修葺得高贵华丽,且生生不息。” “这么说,秘境中关于凤凰的传说是真的?” 众人又开始兴奋起来,这就意味着他们只要走出绝境,等待他们的很可能是万年前的天材地宝! 这些宝贝留到今日,恐怕随便一株杂草也价值连城。 “那还等什么?赶快找出路啊!”马上就有人催促起来。 只是他催得很兴奋,知道阴鱼阳眼泉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着。 他心里又生出不好的预感:“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李明叹口气解释:“实不相瞒,这阵法万年前就失传了。” 等李明细细解释完,近百号人也沉默了。 阴鱼阳眼泉是万年前建造的,方法早就失传了。万年之前的修士造物讲求顺应自然,成品无不蕴含天地规则,夺自然造化。 这泉能配得上凤凰,也就说明它是个中翘楚。恐怕许多万年前的大能也不能参透其中奥义。 这等神作,又岂是几个接触阵法没几年的后生能参透的? 广袤无垠的荒地上,红色的圆台特别显眼,台上堆在一起的人鸦雀无声,像是暴雨之前的空气,人群周围气压很低,寂静中悄悄升起一丝绝望。 “难……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死?”洛佘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结结巴巴的说出了大家的心思。 谁也不知道困在这里会不会有其它危险,然而折腾这么久,没有人找到出路。 路归月坐在地上,对着那条阴鱼思考良久,最后站起来道:“如果实在没路,便硬闯吧!” “这鱼头宽身长,我们沿着与鱼身垂直的方向走,一定有机会走出去。”她眼神里写满了认真,一看就不是开玩笑。 玉青琅也想不出其它办法,当下同意了:“我与你一起。” 李明赶紧劝阻:“路道友,说不定还有其它线索,你三思啊。” “李道友所言有理,你们踏出圆台,灵气就会被不断吸走,能撑多久?” 李明又担心道:“刚刚你也看过了,这鱼大得很,我们这点灵气不可能走出去的,这个泉没那么简单。” 第29节 “或许大道至简,它没我们想象得那么复杂。”路归月提出自己的思路,也不管其余的人信不信:“我意已决,大家不必再劝,如果有愿意的也可以一同走,生死自负。” 明知留在这里也找不出办法,但是出去九成九是死路,在场除了玉青琅,没有人愿意跟她一起走。 青琅师姐牵起路归月的手温声说:“归月,我们走吧。” 其他人不走,路归月也不在意,她跟着青琅的步伐潇洒利落的走进吸灵气的旱地中。 许是太久没吸到水灵气,她俩一步踏上去,灵气急剧外泄,周身泛起薄薄的水雾,吓得台上的众人赶忙后退。 就在她们的身影远去之际,一个纱裙女修向她们飞奔而去。 留在台上的人不知是期待还是哀悼,凝望着三人的身影许久,直到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 -------------------- 感谢在2021-05-25 20:53:45~2021-05-26 20: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obou、296525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欲望 ===================== 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地上,她们踏着裂缝前行,每一条缝都不停地吸取着体内的灵气。 洛佘是筑基四层修为,跟着路归月与玉青琅走了许久,灵气和体力都逐渐耗尽。 她又一次有气无力地开口:“路……路归月,你一定有办法,快告诉我,不然我们都得死。”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除了继续走没有别的办法。”她们已经再三解释,可是洛佘总是不信,路归月已经懒得回她,玉青琅还耐着性子与她周旋。 洛佘不信,几步上前张开手臂拦住路归月 路归月被迫停下来冷声说:“我最后说一次,你若现在放弃,回去只要小心魔族,或许能撑到我们解开阴鱼阳眼泉。” “我要是撑不住呢?” “那你横竖是死,乖乖闭嘴接着走,或者我现在就帮你解脱。”一句话越说越坚定,又是那种专注又冰冷的眼神。 洛佘也不明白,明明她的修为比路归月还高,面对这种眼神居然会无端害怕。 三人强撑着前行,走到累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无尽的灰色中总算出现了一点红。 “一定是另一个鱼眼!太好了!”洛佘兴奋之下,又生出力气跑过去。 路归月记得李明画的鱼图,她们现在应该还在地图范围内,那便不可能有第二只鱼眼。 她拽住洛佘:“可能有问题。” 玉青琅修为高看得远,肯定了路归月的猜测:“归月,你说得对,的确有问题。” “怎么了师姐?” “那边是我们出发的地方,大家都在。” 走了半天马上又要走回原点,两人都沉默了。 洛佘却异常暴躁:“什么?你们走了半天就是走回来?” 她甩开路归月的手带着怒气咬牙道:“滚开!弄半天白折腾了?你们不是天下第一吗?我看跟废物没两样。” 路归月心头火起,拔出苍云就要斩她,玉青琅急忙伸出食指,点在她印堂上,往她体内渡过去一缕灵气。 她的灵台瞬间清明,才察觉洛佘的状态十分诡异。 玉青琅拿出一条困灵锁绑住洛佘,便由得她奋力挣扎,只对路归月问道:“是不是有妖兽?” “不可能,这泉形完整,容不下任何妖兽。”正是确定这一点路归月才敢出来。 师姐听完迟疑道:“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二人对视一眼,肯定了她的猜测:一定是魔修留下来诱惑他们的手段。 只是魔修大概没想到,因为发现了鱼眼台,众人都未到绝路,几乎没人肯过来。 “至少证明我们走对了。” 玉青琅与魔修有过多年交道,肯定地说:“如果我们走的是必死的路,他们一定不会浪费资源设陷阱。” 靠近那个圆台确实能减缓灵气的流逝,但是内心总是蠢蠢欲动想要过去。 开始这种感觉很轻微,可是路归月压抑它的时候,它就变成强烈的渴望,好像那里才是唯一的活路。 路归月强行转移注意力:“可是他们是怎么出去的?” 玉青琅也不好受,虽说在与路归月交谈,目光却总忍不住转向那红台。 台上近一百人都在热切地呼唤她,站在最前面的还是无极宗的同门。 “还能怎么过去,那里种着魔界的石鳞花,用最渴望的东西吸引目标过去,吞噬之后炼化成水灵气屏障,其他人便可通过。” 催生石鳞花需要源源不断的魔气,玉青琅头疼道:“看来我们想错了,这里对魔气压制并不强。” 两人走到圆台附近,察觉已经到了极限,抵抗着诱惑原地坐下回一点灵气。 路归月还在继续转移话题:“师姐,你说我们现在能喘息的这点时间,是用多少魔修换来的?” “呵呵,不论多少,总之是值……” “啊!” 玉青琅还没说完,洛佘突然挣脱了困灵锁。 她眼白布满血丝,眼瞳黑不见底,提起武器一个劲要杀路归月。 被捆住的洛佘的稍有清醒,听见她们的对话,她立刻想到:把这两人丢给石鳞花,她就能安全离开。 这种想法渐渐超越了对鱼眼台的渴望,石鳞花转而控制了洛佘的杀意,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她们。 只是她虽然已经失去了理智,潜意识里还知道路归月比较弱,专盯着路归月砍。 洛佘以透支生命为代价,一时间勇猛无敌,路归月只剩残余的灵气,一招没挡住背上被斜剌出一条长口。 以这条口为界,一半红衣被浸染成暗红。 背上的破口内露出洁白的皮肤,伤口血肉翻转,可见出手的人使尽了全力。 她一招得手,猖狂地大笑:“哈哈哈哈,都给我去死!” 不等她再开口,路归月与玉青琅同时拔剑刺过去。 洛佘躲开路归月的攻击去挑玉青琅的剑,只是她意识不清,轻易被断掉的困灵锁绑住了手。 玉青琅握着困灵锁的另一头将她拽向自己,另一手出剑刺向她腹部。 她往一边闪躲,却没想到被两柄剑前后刺了个对穿。 一柄是苍青的分影,另一柄则是路归月握着的苍云。 “呵呵”所剩不多的灵气还要划出大半用来内斗,玉青琅愁闷之下不禁嘲笑出声。 路归月有师姐帮忙上药包扎,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只等灵气充裕就能痊愈。 她听见师姐在背后笑出声,好奇地问:“师姐笑什么?” 玉青琅故作严肃地反问:“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败吗?” 路归月老老实实答:“因为她一心想杀我们,导致魔气趁虚而入。” “我倒觉得是因为她多说了一句去死。” “嗯?” “归月你不是总说‘恶人总死于话多’吗?” 路归月无奈:“师姐,不好笑。” “哈哈哈哈”玉青琅反而摸着她的头,笑得更加欢畅。 这次终于能抛开私心合力面对危险,玉青琅自觉总算当得起一声“师姐”了。 自寒渊出来后,师姐头一次笑得这么真心。路归月也觉得:即使随时可能会死,这一刻也足够美好。 东千风这边的气氛却不如师姐妹这么和谐。 他们同样被困在会一直吸取灵气的地方,只是区别是这边的土地是红色,不仅会吸收火灵气,还会燃起战意。 火灵根越纯粹,受到的影响越大。 简追是五灵根,大会之前才勉强筑基,靠姬五谋划才拿到最后一枚金令。 他跟着东千风一起传送到这里,在一众忍不住要打架的修士里,他受到的影响最小。 相比之下,东千风简直是一众火苗里最粗最亮的那一缕,熊熊燃烧的战意让他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随着时间流逝,摩擦不断升级,眼看就要变成一场大混战。 东千风已经感觉到不下二十人围过来,呈掎角之势。 他右手握剑手腕翻转,一股幽蓝的火焰在剑锋上燃烧起来。 吼! 与此同时,他召唤出一只威猛的白虎,额头上有闪电与火焰组合而成的纹印,虎爪与虎尾上也燃着蓝色的火焰。 它周身气势凌厉,吼声一出,其它灵兽立刻战战兢兢趴在地上臣服。 东千风剑指前方,玄冥白虎扑将过去,与那群人撕咬起来,混战一触即发。 趁着人群注意力转移,东千风一章拍向简追胸前,转身投入了混战。 “去找路归月。” 简追被送离人群老远,回过神来,手上拿着东千风的剑穗,剑穗正中心藏着路归月的头发,凭借这个可以找到她。 他跟着剑穗走了很久,心情逐渐烦躁,想要打架的欲望越来越重。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使命:找到路归月。 “真巧,魔子殿下是要去找人?” 第30节 不知道是谁在说话,简追往四周巡视一圈,只见一个长相邪肆的魔修不怀好意的对着他笑。 “本座乐意效劳。”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笔芯。 第25章 祸根 ===================== 等路归月整理好,玉青琅也借洛佘的尸体收拾好了石鳞花。 她们继续前行,原地只留下洛佘的半具尸体,被地面吸食到灵气全无,变成六十岁老妪的尸体。 咔 咔嗒咔嗒 她的尸体像地面一样生出无数缝隙,碎裂之后飞出一朵鸢尾灵花的虚影,落地之后化作又一个“洛佘”。 她踢踢脚边的碎片:“冒牌货也配我问月有情剑之名?” 脚边的碎尸变成碎裂的花瓣,又消散在空中。 “你我虽为双生,但你不过是替我欺瞒天机的容器罢了。” 洛琼回忆起十五年前,她才四十五岁已经是筑基圆满修为,得到了家族传承——问月有情剑。 然而当时无极宗合全宗之力卜算飞升机缘,洛家老祖也在其中,她卜算到无情道子将来的道侣是有情剑。 是洛琼无疑。 所以老祖出手遮天改命,将洛琼暂时封印在洛佘体内,等别人被杀证道再放她出来。 “枉你主动献身又暗动手脚,却是想永远封印我吸取问月有情剑。” 洛琼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母亲还说除非有扰乱天机之人出现我才能出来。可是洛佘你看,我这不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出来了吗?” 她又高兴地说:“哦,还要感谢你们又蠢又毒。” 洛琼朝着原路返回,与路归月二人越走越远。 路归月与玉青琅不知走了多久,真的走出了阴鱼泉的范围,流失的水灵气渐渐回到体内。 面前是一条大裂谷,她们打坐回灵,路归月的衣服也因有了灵气自动修补,不一会儿,两人又是状态饱满的修士。 谷底好像有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下去看看,也许解除阴鱼泉的线索就在下面。 二人小心翼翼的下来,发现长长的裂谷内也有近百名修士。 “青琅师姐,路师妹。”瑶佩师姐也在。 玉青琅问道:“瑶佩?这是怎么回事?” 瑶佩面色苍白,行动迟缓显然是被封印了灵气:“这里有万年固金兽的兽魂。” “万年固金兽?”路归月只知道普通的固金兽能吸取金灵气,但是这种灵兽早就绝种了。 玉青琅拧眉解释:“万年固金兽吞金伐木,强悍无比。它只要吸口气,方圆千里所有金灵气的东西都能被它吞噬。只要呼一口气,便能毁灭所有木灵气的东西。” “嗯。”瑶佩接着说:“还好只是兽魂,它封印住了我们体内的木灵气,现在隔一段时间便出来觅食,全靠土灵根修士暂时抵挡。” “觅食?”路归月瞬间明白过来:“它已经是魂体,所以食物是金灵根修士的魂魄?” 瑶佩面色惨白,咬着唇要哭不哭地说:“是,实在抵挡不住的时候,开始还能用法宝代替……” 恐怕法宝用尽,剩下的就只有人了。 三人又陷入沉默。 再不久恐怕就是下一轮进食,路归月不想再沉迷伤感,还是先解决问题要紧:“它一定有弱点,你们有线索吗?” “有,兽魂有魂心,以火灵气烧化它或许有一线生机。”玉青琅灵光一闪,高兴地答她。 瑶佩又摇摇头:“可是我们打斗这么久,没有发现火灵根修士。” 怎么会这么巧,这里偏偏没有火灵根修士。 路归月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还没来得及抓住:“有水灵根修士吗?” 没头没尾的问完,她自己就找到了答案,水灵根修士都被传送到阴鱼泉了,这里当然没有。 这个问题显然与现在的境况无关,路归月把注意力转移回吞金兽:“大家一起趁现在逃出去。” “不行,我们被传送过啦,就被兽魂下了追魂引,天涯海角都能把我们的魂魄招回来。”瑶佩绝望的望着二人:“我们现在不过是它豢养的食物。” “路师姐。” 一声呼喊打散了压抑的氛围,简追拿着一个剑穗朝着路归月过来。 “太好了路师姐,东师兄让我来找你。” 见到简追,路归月眼睛瞬间亮起来,她没听清简追说什么,拉着玉青琅的手说:“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 “真的吗?道友你真的有办法?” “快!是什么办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人立马围过来。 路归月拿剑在地上比划道:“我们只要画一个转灵阵,就可以将木灵气转化为火灵气,到时候大家齐心协力,一定可以杀了固金兽魂。” “何为转灵阵?” “将木灵气转化为火灵气,是木灵根修士的大忌。” “何况你只能转化外部的灵气,我们的灵气都被封印在体内了,怎么转化?” 在场懂阵法的也不少,路归月这种设想闻所未闻,众人一听只觉得漏洞百出。 但路归月向来不怕问题,只怕放弃。 “五行相生,燃木生火合天道,一定可以。” 玉青琅又问:“可是他们的木灵气都被封印了,你要如何?” “便用符咒摆阵,将符咒打入你们所有人体内。” 路归月的设想,让木灵气在他们体内转化为火灵气,便不受固金兽魂的封印。 但这种做法修仙界几万年来无人做过,没有人相信能成功。 他们不仅要在短时间内创造出转灵阵,还要将之以全新的方法使用。 “没时间犹豫了,你们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为什么不试试?”路归月坚定道:“不到最后一刻,你们便有机会,如果不愿意,只能坐着等死。” 她话锋一转:“我可不愿意陪你们等死,那就先走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坚定了决心。 就这么做! 玉青琅见状熟练的将人群组织起来。 很快懂阵法的聚在一起讨论阵法,懂符咒的聚在一起画符剩下的组织起大家,拿出用得到的东西负责分派。 “聚灵阵能聚五行灵气,便是以灵气轮转为基,可以参考。” “火焰符可以引火灵气点火,是不是有用?” 众人开始集思广益,又将意见一条条汇总到阵符皆通的这批人中间。 路归月虽然不曾修过这些,但是她思维敏捷,也帮着一起参考。 期间吞金兽魂来过两次,肉眼可见的胃口越来越大,已经有十名修士丧命,众人心知时间不多,各个流着冷汗右手颤抖着做事,左手又按住这只手,可是他们发现,自己的左手也在打颤。 这种颤抖,来自对死亡的恐惧,他们无法控制。 只有路归月,兽魂一走她就安静的坐在原地,她知道自己不会画符布阵,只综合着各方面的意见提供思路。 “凡间不是经常用打火石点火?只要有个火星就能成功。” 不管有用没用,她的态度瞬间让这群人镇定下来。 冷静下来后反而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众人将这个新阵法拆分为三部分,一是打火石,二是火星,三是木头。 以简追为中心布下改变过的聚灵阵,让周围充盈火灵气。 再以玉石之气封入符咒打入体内,体外只需用这块石头激发聚灵阵,石头与体内的玉石之气相撞,借由火灵气,必然能在体内“点燃”。 众修士羞愧的像路归月下拜:“以往是我们狭隘,自以为是修士便高人一等,多谢路道友不曾藏私。” “快起来,对敌要紧。” 金石金石,玉石属金,众人身上的这类法宝早就消耗干净,根本拿不出如此特殊的石头。 路归月终于感受到宿命的可怕之处。 眼下只能由她拿出他山玉,她不用想也知道,等他山玉用完必然只剩女娲图的一角。 天道何其可怖,她费尽心思居然兜兜转转只能回到原点。 路归月拍到他山玉后一直忙于筑基,根本没时间解封他山玉。 可怕的是灵根与丹田这些祸根竟然五年前就已经埋下。 更讽刺的是,现在的局面是由她一手促成。 她尽心尽力救人,却把自己推向命轨。 路归月心乱如麻。 东千风非入无情道不可? 她凭什么非死不可? 要藏着他山玉吗? 第31节 “再仔细找找,一定有办法。”她耳边,一群修士还在抓耳挠腮,互相鼓励。 不论路归月心里想着什么,她的手还是诚实的拿出他山玉去做打阵石。 众人确定好了办法主动出击,找到越来越大的吞金兽魂,木灵根修士和简追在身后布阵,没有木灵根的所有人齐心协力为他们做遮挡。 吞金兽张口要吸,众人合力用水灵气与土灵气筑起高墙,金灵气负责分散注意力。 路归月索性抛开一切只一心冲在最前面,甚至头一次生出心思:这样死了也好。 土灵根修士经过前几轮抵抗早就精疲力尽,但都咬着牙硬撑。 无他,一个刚筑基的水灵根修士都奋力站在前面,他们怎么可以后退? 路归月为他们出谋划策,又与玉青琅舍生忘死帮忙,但其实她们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眼看着金灵根修士越来越少,固金兽魂越来越强大且狂躁。 它没有实体,没有固定的形状,这时候它失去理智,化作一张大口一口咬向最前面的人群。 裂谷处狭窄,根本不能往两旁闪躲,往后就会让身后的人替死。 路归月闭上眼睛,预期的疼痛没有发生。 她睁开眼,是玉青琅挡在她身前支起水金屏障,她因此被咬掉一条胳膊。 “师姐!”路归月大叫一声赶忙接住她,撑着她在身前维持水屏障。 可是固金兽魂的魂心越来越亮,几乎要化作实体,眼看着实力大涨它又化作巨口,竟然打算一口吞掉所有人。 “成功了!” 后面不知是谁在大喊,众人欣喜若狂,齐心往木灵根修士身后跑去。 固金魂兽追上来,对着前面的木灵根修士们一口吞下。 轰! 剧烈的火焰冲天而起,席卷了整个裂谷,魂兽的身体瞬间被烧得了无痕迹,只剩魂心在烈火中一点点变成了魂液。 魂液化成雨滋养了每一个人。 万年兽魂的心效用非常,所有人的伤都瞬间复原。 “归月,我要结婴了。”玉青琅在路归月怀里抬起头。 结婴后她便可重塑身体,失去的胳膊也能回来。 路归月在雨中抱着她喜极而泣,仿佛被天下抛弃后,又找到了唯一的温暖。 “师姐……”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谢谢大家的陪伴与包容呀。 第26章 太极 ===================== 秘境里不会有雷劫,玉青琅在一片华光中碎丹成婴,无人上前打扰。 路归月捏着《女娲图》的一角在一旁护法,神态若有所思。 瑶佩只当她是为石中被毁的书神伤:“路师妹,修仙界机缘遍地,这本书既已烧毁,多想无益。” 华光把路归月的脸映得透白,像清冷冷的檐下雪,没有温度。 她的眼神在闪烁的光里几经变幻,最后终于恢复成惯常的坚定。 路归月扯出一个笑:“或许是无缘。” 去他的无缘,不过是想让她屈服罢了。 路归月早知道改命之路困难重重,她被烧过皮,被融过骨,这一桩却是一刀往心窝里捅。 天道似乎在借这几十人问她:一人与苍生,孰轻孰重? 总感觉原著有什么被她忘记的东西呼之欲出,可是路归月想不起来。 她环视一周,心底冷笑:难道我便不是苍生之一? 心头的疑问似乎得到了答案,它不知从何处来,现在也不知去了何处。 且等着吧,路归月暗道:就算是死路,我也要走活它。 “归月。”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路归月收回心思,玉青琅刚刚被吞食的右手已经完好无损,此刻正摸着她的头,传递着她独有的温柔。 “师姐。”路归月乖巧地回应,“我想,我大概知道这里怎么解封了。” “你知道了?” “有阴鱼就必有阳鱼,一定在东千风那边。” 路归月叫来简追:“你过来的那边是否全是火灵根修士?” 简追握着拳,大拇指来回摩挲:“是,我们一百余人被传送到一处荒地,所有人都莫名开始混战。” 他回忆道:“东师兄好像发现了什么,我跟着他到附近,意外遇到了敌人,走散之前东师兄让我来找你。” 两边水火对立,地形相似,路归月在地上画出一副太极图向玉青琅解释。 “师姐你看,这两条鱼便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形。” “可是我们这边只有水灵根修士,缺少了一只鱼眼,也就是火灵根。” 这可真是大道至简,凤凰饮醴泉而吐凤火,为凤造泉,还有什么比水火互用更合适? 玉青琅听懂了她的意思:“也就是说,现在这边需要火灵根填鱼眼,另一边则需要一个水灵根?” “是。” 即便只是猜测,但玉青琅很信任她:“事不宜迟,我们兵分两路,你尽快找到另一个鱼眼,我和简追去找东千风,带他过去。” 路归月知道当务之急是解封这双鱼泉,拖得越久,东千风身边变数就越大。 她迟疑一会儿郑重地看着师姐:“东千风如果出事,阴鱼这边所有人可能都会死,拜托师姐保护好他。” “好,我答应你。” 瑶佩趁机插话:“师姐,既然干系重大,我与你一起去吧。” 玉青琅牵起简追对瑶佩道:“你修为高,劳烦你护住我师妹,切莫让她走丢,算我欠你个人情。” 她这么郑重,瑶佩也不好意思拒绝,尴尬的回:“师姐言重了,是我该做的。” 路归月与瑶佩继续前行,玉青琅则牵着简追往无人处走。 待到四下只有两人,玉青琅突然拔剑回刺简追,苍青剑的分影也从四面八方同时刺过去。 她身后的简追突然消失,所有的剑尖重叠时,他又凭空出现。 修长的手夹住所有的剑尖,苍青剑合而为一。 “别来无恙啊,青琅。”出手的人面容邪肆,语气张扬,哪里还是什么简追,分明是风无眠。 玉青琅扫过躺在地上的简追,知晓又是魔修附体的手段。 她收回剑打量一番,警惕着风无眠:“你不是他,他怎么了?” 现在的风无眠已经被心魔取代,只剩一丝为玉青琅守着的本性。 “呵呵,你看出来了?”风无眠不甚在意:“不过没关系,杀了你,我就是风无眠了。” “区区心魔,痴心妄想!” 说罢二人缠斗起来,招招致命。 —————————————— 路归月与瑶佩没有火灵根,在阳鱼这边不受影响,脚程很快。 她们神行不久竟然遇到了秋谷。 前方的人五官纯净,指尖溢出莹莹绿光,洁白的手腕上有一圈红色的细线。 他正蹲坐着治疗躺在地上的人。 “不知为何觉得很熟悉,路师妹可是认识他?”瑶佩停在不远处等他治疗完。 躺在地上的人两人倒是都认识,是元屏。 路归月也很意外:“秋谷?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元屏怎么样了?” 秋谷收回手,对着路归月小声说:“我……他遇到魔修,应该马上会醒。” 魔修? 路归月赶紧往回跑。 瑶佩拦住她问道:“怎么了路师妹?” “简追,他从不喊东千风师兄,他就是魔修!师姐有危险!”路归月扒开瑶佩焦急的往回赶。 瑶佩放出一道屏障拦住她,却不想路归月直接动用无踪穿屏而过。 “路师妹听我一言!”瑶佩急忙道:“师姐应该已有察觉,她故意将人引开,想必有把握。” 见路归月停下,她继续道:“她托我别让你走丢,便是猜到你会回去,路师妹是关心则乱。” 师姐做事稳妥,而且已经步入元婴,在秘境内她几乎无人能敌。 路归月理智上明白师姐是要她专心解封双鱼泉,但是内心还是忍不住担心。 “你若担心,我便去找她,帮她一起解封阴鱼。” 瑶佩说这话也不无私心,但她好歹金丹二层,又精通灵植医药,确实多一分保障。 路归月思索一番:“简追既然有问题,那千风就不一定在附近,阴鱼那边还是需要火灵根。” 简追手上的剑穗是东千风的爱物,所以瑶佩只以为简追没撒谎,只想着跟着玉青琅去找东千风。听路归月这么一说,她也犹疑了。 第32节 “火灵根?”秋谷怯声说:“我也有……我可以帮忙。” 他说完对着两人羞涩地一笑。 两人不约而同觉得他的气息很熟悉,升不起敌意的那种熟悉。 瑶佩与秋谷都懂医道,不论青琅师姐能不能应付,都应该能帮到忙。 路归月这才有点放心:“师姐于我很重要,有劳你们了。” 两人离去不久,元屏晃悠悠的醒来,发现自己正被路归月拖着前行。 荒地太大,他被传送过来时离东千风有点远。 他是木火灵根,受阳泉影响不轻,好不容易快找到东千风时,却碰上简追与风无眠。 “风无眠真是六亲不认!我们以前好歹一起玩过,他居然见我就杀!”元屏吃力的跟着路归月,嘴上还说个不停。 从他怎么惊险地躲开攻击说到怎么神勇的撑过三百回合。 路归月也不理他,闷头前行。 过了不久路归月突然停下,元屏猝不及防撞上她的背。 他正要问她为什么突然停下,就见到不远处站着的东千风,当即雀跃着飞奔过去。 “千风千风,真的是你!我跟你说,兄弟这次多亏你的护神甲才捡回一命,我还担心你没了它会遇险,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众修士或跪或躺,东千风挺拔的身姿屹立在人群里,绝美的脸上表情很平淡,视线直指路归月。 他身上、剑上都是血,背后沾了血的玄冥白虎正在舔舐前爪。 全都死了?来迟了吗? 路归月不禁生出这样的疑问,但心底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归月。”东千风熟练地将元屏撕下来丢给玄冥白虎舔,然后走过来喊她。 果然,还与之前一模一样。 这声音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仿佛隔了许久才响起,但是只要喊出声,就觉得像是昨天才听过。 经历了这么久的奔波,路归月的心总算有片刻喘息。 他还没入道,路归月松了一口气,也由心笑着回他。 “千风。” 元屏在虎口咋呼,地上躺满了伤患,鲜血涂洒在周围,这凌乱又危险的阳泉确实不是个重逢的好地方。 但此刻,他们都很庆幸能再见面。 还好地上都只是伤患,东千风并没有丧失理智,在混战中他强压着想杀人的心,全力封住他们的行动。 三人合力,如法炮制唤起一座灰色圆台,将众人挪过去再唤醒,等了好一阵,一群人才慢慢恢复理智。 路归月身后站着东千风与玄冥白虎,她向众人说明情况,要大家齐心破阵。 不论是发自内心,还是摄于东千风的气势,众人行动非常一致。 一群人沿着圆台边缘站好,路归月在中心坐镇。 水灵气铺散开来,外圈的修士感应到后,向圆台外释放出全部的火灵气。 两种灵气组成的图案像是一条蓝眼红鱼。 那眼睛越来越亮,红鱼越来越鲜活,不久真的化作一条鱼飞向高空。 遥远的另一端,也有一条灵气化成的鱼飞来,与这条颜色恰恰相反。 两条鱼在空中旋转着合成太极图,图案无限放大,颜色淡至透明。 太极图消失的瞬间,两个泉彻底解封。一声凤鸣响彻九霄,琼楼玉宇拨开天幕缓缓现身。 灵玉铺地,梧桐为梁,檐角雕成了各种凤凰,屋顶由金色的凤羽织就,灵韵犹在。可见万年前,它定然已经有了神识。 殿门前硕大的牌匾灵气流转,上面是万年前的字写的名字,在场少有人认识。 众人看着牌匾上的字都似有所悟,但没人悟出个什么,都在讨论是什么殿,是做什么用的。 “梧桐殿”路归月喃喃出声。原书的简介里说过,东千风道号梧霜,这个“梧”便是指他入道的梧桐殿。 -------------------- 下章入v,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小伙伴,第四章测灵根的游戏也到此结束,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专栏有预收文《全员心魔,都想砍我》文案如下,求收藏。 猝死社畜柳江池穿到了修仙界。 这个世界人人都有心魔。 因为心魔的存在,这里有随口一句话招来的杀身之祸,有豪门的恩怨,有抢亲的兄弟,也有宿命的仇敌…… 因为心魔,这里都是奇奇怪怪的人,天生剑骨是杀人狂魔,妖皇爱吃人,厌世魔君想灭世…… 而她只是一个深陷其中,离死不远的病秧子,还继承了一只坑货系统。 系统坑她去心魔堆里捞钱,而天道说——只有杀了她才能解除心魔。 从此她在一群心理扭曲的人身边来回蹦跶,过上了“你想要我命,而我想要你钱”的日子。 受害者1:说我不行?弄死你! 柳江池:然后他没了,灵石和命都没了。 受害者2:和她贴贴,心魔会传给她。 柳江池:唔,我手上这个,好像是她的家产。 受害者3:名门子弟,神剑之主,一身正气。 柳江池:就是不小心抠走了剑上的神石。 …… 受害鬼n:想杀她之前,我是个富家少爷,活的。 此等恶人,就没人管管吗? 柳江池:他们都是自愿的。 2—n(疯狂点头):对对对。 小剧场: 她盯上了一个傻子,啊不,是金主。 这个人因为反复失忆,已经给她塞了八次灵石。 某金主:给,你的灵草钱。 瞧见没,九次。 一心暴富的女主x钱多人不傻的男主。 感谢在2021-05-29 00:53:50~2021-05-29 19:1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次元务实党已黑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殉道(三合一) =============================== “玉青琅!你给我等着!我迟早杀了你。” 风无眠以一种极其羞耻的姿势趴在地上, 将魔界少主的脸丢了个干净。 刚刚他正要结果玉青琅的时候,那丝本性突然剧烈挣扎,他一时不查被玉青琅钻了空子。 化神后期的一道攻击搬山填海, 能引动天地规则, 秘境都甚至有些不稳。玉青琅用她师尊的一击直接粉碎了他所有的魔气, 现在被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玉青琅踩着他的背,揪着他散乱的后领低头告诫:“我倒希望你好好活着, 且睁大眼看着,我总会把他救回来!” 说完她拔起风无眠后心的剑, 踏步离开。 风无眠气红的眼瞪向她, 空中出现的宫殿华丽而庄严, 与她的背影融为一体。 他听见玉青琅低声说:“成功了啊。” “玉青琅!”风无眠的怒吼传出去老远:“你与他仙魔两隔,生生世世都不可能!” 瑶佩与秋谷找寻玉青琅无果,先去了阴鱼泉。 “你叫秋谷?我们是不是认识?”路上瑶佩随口问他。 秋谷犹豫许久, 久到瑶佩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不期然听见背后略显正式的回答。 “师姐你可能不认识我, 但我认识你。” 这男修胆小羞涩得很, 说完这半句,又似鼓起勇气要宣泄什么, 声音郑重有力。 “师姐对每一株灵草都倾注了十二分心血, 我要是你手下的灵草,定然深为欢喜。” 瑶佩被他郑重的样子弄得一愣, 末了为了缓和气氛, 她笑道:“你又不是灵草, 怎知它欢喜?” 秋谷嗫嚅着:“我……我就是知道。” 两句闲聊而已, 因为忙着解封鱼泉, 瑶佩没有在意。 等解封成功, 他们也和玉青琅一样赶赴梧桐殿,这两句话彻底消失在瑶佩的记忆里,了无痕迹。 一共三百一十人入境,走进正殿的不到一半。 正殿宽敞大气,几根柱子把大殿分隔开来,从不同方向过来的道友被分到不同的地方。 正殿中心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凌空而立,四周盘旋着许多凤鸟的虚影。 小凤鸟或欢快或沉稳地飞向众人,有人伸手去抓,有人用灵气结网,还有人拿出专门捕捉幻境的法器,都没有抓住它们。 直到元屏看着好玩,学着一只鸟叫了一声。 第33节 凤鸟:“啾” 元屏:“啾,啾啾” 那凤鸟竟似听懂一般,飞到元屏手掌上,化作了一粒仙级丹药,又称天级丹药。 周围的人看着眼睛都直了。修仙界除了灵兽,一般灵器、功法、丹药、阵法,都以上、中、下品分类,在上品之上才是仙级,仙级以上是传说中的神级。 大家最常用的灵器,也就是所谓法宝,多数是下品,威力虽有不同,但都只能使用一次。 灵石丰厚的修士才有能多用几次的中品,上品一般是元婴以上修士常用的。 神级已经成为传说,仙级的东西只要出世,那都能轰动一方。 元屏这运气简直羡煞旁人。 眼热的修士也学着他“啾啾”的叫,很快,大殿里学鸟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路归月没有动,她巡视着四周,想确定青琅师姐的安全。 “路师妹,请问可有见到简追?”姬五见到路归月,从人群中挤过来问她。 如果没有意外,师姐和简追应该是安全的。 路归月只答他:“如果找到师姐,或许可以确定简追安全。” 两人说话间隙,许多修士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凤影,多数是上品灵气、功法、丹药之列,还有一人契约到了地级灵兽 。 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甚至两人刚刚讨论的简追,他在昏迷中被玉青琅带来,怀里钻进去一只凤鸟,化作一把匕首。 路归月身旁的姬五也找到了能互动的鸟,得到了上品灵器。 大殿里,只有东千风与路归月还没遇到合缘的鸟。 元屏凑过来搭着东千风:“千风,我看你就是太冷了,小凤凰都不喜欢你,要不你像我一样笑笑?” 东千风与路归月对视一眼,闭上眼释放自己的灵息,若真有属于他们的凤凰,应该能感应到。 锵——锵—— 大殿中心的巨凤高鸣两声,体内飞出一冰一火两只凤凰。 两只绚烂异常的凤凰只在众人头顶盘旋两圈,享受到足够的艳羡,又分别没入风、月两人的额心。 东千风神识中飞入一团火焰,澄净空明,仿佛蕴含着无上道法。 甫一进入,他体内原有的玄冥火便游至它面前,圣兽白虎的火焰竟然向它臣服。 神级灵物将自己的意识传达给他: 吾乃引道火,可助万物引其道,如今归属于你,将引你入道,助你成道。 引道火认主,东千风面上不显,只看向路归月。 路归月也收到了神级灵物传达的意识: 吾乃破道冰,行一切破道之事,若你的道能经住千磨万击,必成无上大道。 听起来像是添堵的,路归月思忖着自己一身的破烂麻烦,莫名有种债多不愁的感觉。 她睁开眼,一丝寒意一闪而过,她没找到来源。 姬五眯眼笑着对她说:“恭喜呀,路师妹。” 旁边的元屏也恭喜着东千风,一个劲撺掇着他将东西拿出来看看。 路归月瞧着他也收到了好东西,便挪开眼继续去找玉青琅。 才刚刚找到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大殿就一阵摇晃。 正中央的凤凰一点点碎裂,周围的雕梁画栋也一片片碎落。大殿从金碧辉煌,变得苍凉破败,又蜕化成阴气森森的鬼屋。 死气包裹了每一个角落,殿中闪烁着各色灵气抵抗它。 众人好像被一股洪流裹挟着,推向各个时间与空间的角落。 他们眼前出现千万里郁郁葱葱的梧桐,死气铺天盖地,所过之处灵气充盈的梧桐全都化成了死灰。 九天之上一声接一声的哀鸣催人泪下。 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没孵化的蛋和无法飞翔的幼鸟全都葬身在梧桐灰里。 路归月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伸手抓住东千风,不论会有什么考验,她只希望他身边别出现背叛他、伤害他的人。 东千风也回拉住她,不同于他宽阔温暖的手掌,路归月冰凉的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 这一刻,二人神识中的冰与火齐齐异动,神魂仿佛被碾碎般疼。 两人神魂剧痛,但是面上都没表现出来,越是痛越是倔强的抓住对方,深怕摇晃的乱流将两人冲散。 突然间,一阵失重感袭来,二人在一片漆黑中不断下落。 坠落许久才触到地面,他们都平安落了地。 “千风!路归月!”元屏劫后余生,一见到他们就高兴地凑过来。 姬五也在,可能是因为他们四人隔得近,所以最后落脚在一起。 环视整个空间,只有他们站的这一小块地方有光亮,其他地方都是漆黑的浓雾。 元屏等得不耐烦,小心翼翼往外摸索。 “住手!” “停!” 元屏的手正要伸进黑暗,东千风与路归月同时开口阻止,吓得他赶紧缩回手。 只见他刚刚指尖触及的地方,一团黑雾化作面目狰狞的凶兽,一口尖利的牙齿直接扑咬过来,被光挡住才不甘心地变回浓雾。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可怕?”还好他收回了手,不然肯定保不住。 东千风脸上是明显的情况不妙的表情:“怨气。” 元屏看这样子知道大事不妙,底气不足地问:“怨气?不是很常见吗?我们打散它不就好了吗?” 姬五暗自冷笑,面上装出一脸忧愁:“恐怕不是普通的怨气,刚刚你也看到了凤凰本是不死神鸟,梧桐木也是长生的树,但最不可能死的它们却轻易就消亡了。” 他继续猜测:“生死之间的怨气,恐怕也只有靠生命才能平息。” “什……什么意思?”元屏惊恐地问:“难道要我们的命?” “那这算什么考验?不是必死的局面吗?” “是,而且我们时间不多了。”路归月触摸着光,它本是无形之物,但四人顺着她的手仔细看,发现她手上的光正在减弱。 庇护他们的光正在消失。 “怎么会这样?它们怎么会死呢?凤凰不是可以涅槃重生吗?” 元屏这个问题,其他人也不知道答案。 路归月不知道抓住了什么,脱口而出:“恐怕是天道崩坏。” 是了,只有天道崩坏,才能让不死的生灵死亡,如今天道有常,而它们却再也不能起死回生。 路归月这一句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浓雾里涌出成千上万只怪物。 歇斯底里的怨念通过恐怖的嘶吼传达给出来,让听见就一阵恶寒。 尖牙的、裂耳的、九爪八眼的、无头无脸的,千奇百怪的怪物想要释放积攒了万年的委屈,不顾一切地扑抓撕咬。 不论是迷雾里的同类,还是光里的他们,它们都不想放过。 可怕的是有些怪物明知进到光内会死,还是奋不顾身的扑过来,临消散前一缕残雾触及姬五的衣角,那片衣角瞬间消失,他还觉得这衣服本该是这样。 如果完全被浓雾吞噬,恐怕连存在都会被抹去。 —————————————————————— 路归月与东千风刚刚得到的冰与火起了大用,一冰一火各占据半壁空间,一边的怨气畏缩,另一边的怨气冻结。 落脚地的光似乎又亮了些。 隐隐约约,好像出现了条路,可是怨气卷土重来,路面又消失了。 引道火与破道冰坚持不住,双双遁回神识内。 不愧是神级灵物,全靠它们透支神力,他们才在那片朦胧中看到点什么。 两人好像摸到了一点头绪。 如果没感应错,那条路贯穿她们的落脚点,显然是唯一的生路,只有落在路上的攻击才能维持这光亮。 能力足够的话,说不定还能直接通过。 机会只有一次,不论对不对他们都决定冒险一试。 元屏与姬五对掌撑开一个结界,又拿出一面镜子扔到天上,佛光顿时笼罩结界,虽然不能消灭它们,但是阻挡一时半刻还是可以的。 路归月与东千风一人站定一边,路归月拿出喻琉仙尊送的一道攻击。 东千风也从丹田内拿出一张神级符,它可以将东千风的一击之力从筑基大圆满提升至出窍期。 路归月先是双掌内收蓄力,祭出那一击,无形之中师尊似乎借着她的手只轻轻一掌外推,好似整个世界的水灵气听我号令,所向披靡。 东千风那边也同时引动神符,操纵着它全力一击。 两股灵气摧枯拉朽,浩瀚而神秘,别说中间的姬五与元屏,就是整个空间都好像要崩裂。 两招所过之处,一条玉带般的路光芒显现,白得刺眼的光刹那之间将路面上空的怨气净化,尚有余力铺陈开,路的两边怨气激荡。 万千怪物又回归浓雾蛰伏起来。 通道两边分别蹲坐着两个怨气凝成的巨兽,这两只怨兽身躯肥硕而高大,根本看不见全貌。 只是视线范围内,它们身上长满了眼睛,还有各式各样的扭曲的手脚,身上随便分出一缕怨气,周边的浓雾就竞相吞噬。 一缕灵气在浓雾里搅弄一圈,将一团厚厚的浓雾绞缩成细细的一股,带着它飞入一只眼睛,那眼睛眨巴两下,眼皮上长出一只手,将更精纯的怨气吐出来。 这只眼好似餍足般隐去,原地又生出一只新眼。 两只怪物浑身上下每一处,时时刻刻都在进行这种怨气提纯,原本归入浓雾的怨气,又好似有了活力凝结出实体。 第34节 眨弄的眼睛好像在嘲笑他们:任你们用尽手段,都只是枉然而已。 可是他们做的都是对的,空间中就一定会有生门。 他们站立的地方出现一个在黑白之间来回变化的圆球,正好能一手握住的大小,悬在齐胸处缓慢转动。 随着他们的转动,两只怨兽身上各出现一个裂口,此开彼合,正好错开。 裂开的空间内幽深又隐秘,好像里面又有一只眼睛盯着你,能看穿你内心最深的恐惧。 神秘的圆球,诡异的裂缝,四个人靠拢在一起才能抵消一点内心躁动的不安。 元屏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成功了吗?这个圆球是什么?是不是能送我们出去?” “这个圆球应该就是整个秘境的核心,这里四周都是能抹消存在的怨气,自然连这片空间也变成了从不存在的地方。” 路归月有条有理的分析,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她这边:“所以这里只有这条路是存在,其他地方都是虚无。” 东千风难得开口,接着路归月的话说:“看来这梧桐殿是浩劫之后建造的,为的就是给这些怨气一个安身之所。” 男主总有自己的奇遇能知道名字,路归月不觉得奇怪,反倒是元屏有点好奇: “千风你知道这里?我们怎么出去?” “我不知。”东千风摇摇头:“只是我受一位前辈所托,神符开的口要进去一探。” 他说的就是这两个裂口之一,想来里面可能是他的机缘。 应该是他一个人的考验,也许通过了考验,他们就能出去。 照现在这个情形看,也许最后整个秘境都要归入东千风囊中。 如果没有路归月,这里应该只会有一道口,这圆球应该也只会是一种颜色,甚至这双鱼泉都不会解封。 东千风可能会顺着别的机缘闯入梧桐殿。 尽管以上都是路归月的猜测,但她确信与真相应该八/九不离十。 她的存在改变了太多东西,连原本是东千风机缘的地方,现在也或许会成为祸害。 她不知道要不要阻止他。 姬五适时开口:“东师兄可知进去会发生什么?” 东千风还是那三个字:“我不知。” “如果你过去只是白白送死呢?”路归月模棱两可地说,“世事无常,前辈一定没料到这里会裂开两个口,也许他以为的机缘,现在已经是死路了呢?” 路归月感觉自己再说下去就要暴露什么了,但是东千风没有追问,只认真地看着她:“你不想我去?” 这样真挚的眼神在路归月看来,是无限的压力。 她不想他过去,可是不过去,他们就会死在这里,也许男主有特殊待遇能活着,但其他三人都是炮灰。 “既然有两道口,我便去另一边。”路归月回避了他的问题,直接给出答案。 “跟双鱼泉一样,两道裂口一定都不是绝对的活路,你小心。” 元屏见他们两个商量好了决定便开口:“千风,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到时不知秘境核心会有什么变化,你们留下随机应变。”东千风停顿一会儿又说:“护好归月。” 路归月又对着东千风重复:“你小心。”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背对着走向两边。 他们在怨兽面前站定,面前的裂缝扭曲着吞下他们,又回到原位。 两人消失后,那裂口一阵翻折,最后定型成他们的模样。 两个和他们身形相同的影子安静地立在路两边,秘境核心此时突然急速旋转,时黑时白圆球停下来时,已经是半黑半白的太极球。 黑鱼白眼,白鱼黑眼。 它向四周散射出黑白相间的光,将两人的手吸附上去。 元屏脸色大变,难怪师尊总拘着他,还跟他说结丹之前会有一场关乎命运的大劫。 “元师弟,”姬五内心只觉得天助我也,但还是以一副难受的口吻问:“怎么办?” 秘境核心显示:这个考验的原理就是用生人填死门,或者用死人填生门。 路归月与东千风两边各有秘境内一半的人,他们两人通过考验,就面临着不同的结局。 东千风这边是生门,如果他经受住考验,那么其他人都能活着,但是东千风必须死。 路归月这边是死门,其他人都得死,只有路归月能活着出来。 —————————————— “洛佘?” 路归月被吞进来后,看到这里站着几十个人,两只元婴期炎骨鸟正与众人酣战。 她加入战斗,凝聚出水流浇灭它吐出的火焰,又指挥苍云剑飞过去削骨。 正忙得手脚并用,冷不丁看见身边出现一个才死在她手下的人。 “喊错咯,应该是洛琼。”洛琼偏头面向她,十分友好地笑:“多亏了你呀,归月姐姐。” 炎骨鸟只剩鸟骨,浑身上下都是火焰。她说话间,两只鸟因众人而屡屡受创。 它们怒气暴涨,飞到更高处扇动着骨翅,将翅膀上的火焰都一同扇下来,火焰在空中扩散,威力猛增。 两只鸟明显虚弱不少,看来是出了绝招。 众人好像形成了默契,各归各位行事,土金灵根都筑屏阻挡,火灵根的飞上去扛着火与两只鸟近战,水灵根的都全力灭火,木灵根的则负责救治。 路归月御剑飞空,连着催动两次无踪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炎骨鸟背上。 她两手握住剑柄,灵气附剑,举起剑用力捅进炎骨鸟的火焰心。 呲—— 火焰心冒出一道水雾,瞬间熄灭。 最后一只炎骨鸟临死反扑,不给路归月逃走的机会,直接自爆。 嗡——嗡———— 路归月自高空掉落,脑子里的嗡鸣声像山谷里的回音,连绵不绝。 连着催动两次无踪,她已经无力反抗,只能调整姿势,准备硬扛住落地的疼痛。 有一人御剑而行,扯住了她。 路归月平安落地,回身一看惊奇地说:“元屏?你怎么进来了?那千风怎么样了?” 元屏背着手面带微笑,安静地站在原地。 他的眼睛好像无边深渊,让人不敢凝视。 路归月招出苍云横在胸前:“你不是元屏,你是谁?” 大战过后,众人都忙着调息。路归月刚问出口,走动的人、跳动的火焰,飞扬的尘土、摇晃的衣摆都定格在一瞬间。 时间暂停,至少是大乘期修士才有的本事。 面前的元屏开口:“我与你见过多次了,只是头一次有形态。” 路归月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缩。她已经猜到了答案。 面前的人是天道化身。 “是你,一直是你在牵引我走向原本的命运。” “嗯,按你们的话说,这是写好的命运,应该叫剧情,落笔无悔,不可更改。”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我非死不可?” “你记得我之前的问题吗?” 路归月记得,天道之前以他山玉让她做选择:一人死和多人活的选择。 “我问过很多人,有逃避命运的,也有做出选择的人。甚至现在,善人与恶人也正在面临这个问题。” 天道慈爱地笑着看她,像是看一个成长中的孩子:“你想看看东千风的选择吗?” 路归月直觉一个巨大的秘密正要揭开,而她要付出代价。 天道一挥手,她一直想不起来的东西,终于借东千风的选择揭开了面纱。 天道带她去看了原本的东千风。 东千风一人进入裂缝,窥见了这个世界的未来,因为飞升之门关闭,迟迟无人开启,此界渐渐废弃。 千百年之后,将不复存在。 东千风又借着机缘探知了这个世界的过去,这也是她被屏蔽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路归月穿越的这本小说,其实是一个系列,她穿越的是第三部 。 东千风看到的过去,也就是第一二部 小说的情节。 此界自形成后,一直有无数大能为了维护秩序努力。 万年前一场浩劫中天道崩坏,一群人合力扭转了乾坤。 自此天道像破烂一样,只堪堪维持这一界存在。 天道漏洞太大,上一部的主角团为了救世建造了壁垒,让天道有机会修养生息。 这么做的代价就是飞升通道关闭,只等天道稳定。 这个时间要多久,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到了时间需要有人飞升,打开通道。 修无情道心境最平,最不受天道漏洞影响,所以被誉为最接近天道的道。 东千风看到这个世界的历史,发现无情道最有可能飞升,并且通道关闭前飞升的那群人里,有一人修的是无情道。 选择无情道之前,他也看到了自己无亲无友的将来。 但他毅然绝然踏入了此道。 “现在你知道他的选择了吗?” 路归月知道了,他选择了众生。 第35节 她的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是我?” 修仙界人口何止亿万,亿万人中有一人站了出来,为什么不能是别人。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和她? “在你之前和之后都有人。”天道的声音缥缈,又冷酷又理性。 在路归月之前,有逃避命运的洛琼,在她之后,还有填补空隙的瑶佩。 她并不是唯一,甚至是渐渐补全的规则不能容忍的存在。 路归月明白了他的意思,执拗地说:“但我会活着,只以我的意志活着,我与苍生同等重要。” 近乎忤逆的话,像是在挑衅天道。 天道变成的元屏也没有生气,他虽看不清她的命数,但路归月在关键时刻,绝对不会做灭世以利己的事。 所以他点点头,认同了她的存在。 元屏拿出一卷书给她,是缺了一角的《女娲图》:“还给你,我等着,等你与苍生同活的一天。” 路归月接过还是空白的《女娲图》,面前的元屏渐渐消失。 “我来是替人传句话,他说:即便结局相同,他还是谢谢你给了他一个不同的开始。” “什么?是谁?” “他说:做不了证道人,便替他开道也不错。” 路归月没懂这是什么意思,天道也不给她时间细问。 她抓住最后的机会问:“我改变了这么多事,他会有事吗?” 她是想问现在的东千风会不会陷入危险,甚至是死亡。 “不必担心,你改变的这一切,都是补全天道的一部分。” 天道变成的元屏消失无踪,时间又开始重新流动,出口也出现在路归月面前。 时间回到两人入裂缝后,元屏与姬五发现了太极球的真相。 姬五走到元屏身边:“现在如果路归月活着出来,东千风就一定会死在里面。” “不过没关系,在这里死亡,连存在都会被抹消,你不会记得这个人,也不会为他伤心。” 姬五每说一句,元屏的脸就白一分。 冷汗一层层流,他嘴唇微张,平日话最多的他,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路归月死了,那么东师兄就能活下来。”姬五凑近他,诱惑着说:“我也觉得东师兄挺好的,他一次次救你、保护你。” 何止如此,元屏内心回忆起东千风。 东千风看似冷淡,对谁都不屑一顾,其实有事的时候,他即便满身伤痕,也要站在他前面。 他只是不期待任何一份温暖,但对拥有的感情,都拼尽了全力。 他不该死。 看元屏终于下定了决心,姬五往他手里塞过去一把刀,看似平平无奇毫无威胁,实则一刀斩魂,永绝后患。 “元屏,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支持你。” 此时路归月这边黑影渐渐变成实体,东千风那边的黑影渐渐消失,这代表着东千风再也没有机会出来。 “你看,路归月出来了。”姬五在元屏耳边低声说着,引导着他的视线,然后把他推向路归月。 “呵呵,去吧。” 路归月自出口出来,见到真实的元屏,对比之下,这一个才更加熟悉。 “元屏!东千风出来了吗?” 噗嗤——是刀刺入血肉的声音。 路归月低头,发现腹部插入一把刀,只有刀柄还露在外面。 为了改换生死,元屏将核心拍入自己心口,毫不犹豫地将刀捅向了路归月。 他将新得的天级丹药塞到路归月手上,这么做于事无补,但是会让他好受些。 是什么时候,她开始这么容易相信人了呢? 路归月的身影渐渐回归黑影内。 与此同时,另一边消失的黑影又迅速重聚,随着路归月离死亡越来越近,东千风渐渐活着出了裂缝。 路归月迷迷糊糊看见元屏身后的东千风。 一身风雪,眼神冰冷,连心跳都几乎消失。 这样的东千风曾经是她无数次的噩梦,而现在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东千风进入裂缝后也经历了一场大战,但他没遇到天道,而是窥见了时间裂缝。 见证了过去未来,他坚定了内心那个模糊的道——无情道。 东千风在幻境中回到小时候,掐灭自己的亲情入道。 “我怕你心染尘埃。” 入无情道第一层,便是淡情。 东千风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炽烈的情感,入道以后它只变成了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而他心里空了大半。 入道后他发现只有自己死亡,其他人才能活着回到原位。 东千风才刚入道,正是淡情作用最不稳定的时候。 此刻他对自己的感情也淡到了极致,所以想着:我死或不死干系不大。 当他要自杀时,似乎感受到一只苍白消瘦的手拦住了他。 东千风迟疑了。 耽误这么一会儿,他被传送出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居然是朋友的刀刺入她的身体里。 我为什么这么伤心?东千风问自己,答案在那滴眼泪里,可眼泪已经归入尘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伤心,只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想要杀人。 路归月消失的最后一秒看到东千风举起了剑。 不,不要。 东千风……不要…… 东千风一剑劈裂了元屏,他心口的核心被劈成两半,一半没入路归月体内,另一半没入东千风体内。 元屏在他剑下碎裂,空间中的怨气将之吞噬。 过去或未来,元屏这个人再也没有存在过。 这一剑下去,东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道心彻底清明。 面前一堆碎片自动拼凑出一个女修,东千风觉得莫名心安。 路归月在半个核心的帮助下重组了身体,《女娲图》也有了一页字迹,要是平时,她肯定会看看内容。 但现在,她的只盯着手上的天级丹药,心痛如绞。 秘境正在坍塌,活着的人一个个出去。 一向做事细心的青琅师姐清点人数时,连简追都记得,唯独不记得元屏。 或许是因为路归月重组时正好错过元屏的消失,或许是因为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现在整一界除了她,都不记得有元屏这个人存在。 秘境消失,里面的一切尘埃落定。 东千风还是入了无情道,元屏还是死在东千风剑下。 路归月失魂落魄的回到无极宗,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捏着那枚丹药静静跪在丹峰。 期间好多弟子过来询问,她一句话也没说。 她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直到外出的元化真人回峰,从云头降下来。 云上下来的人虬须虎髯,面向颇有威严。 路归月记得元屏说过,以前的元化真人风度翩翩,留一把长须,很是和善。 后来元屏贪玩,用真火吧他的胡子烧成了这样,反而显得有点吓人,能唬住小元屏。 元化真人和善地问路归月:“你可是寻我?” 真人将她带进炼丹房,手指一点洗净她一身狼狈,正要板起脸训人,又突然觉得他这些动作很熟悉。 好像也这样对待过谁,他好像养过一个孩子。 应该很调皮,很让人头痛,不像眼前的女孩这么乖巧。 但是是谁,他想不起来了。 再看眼前这个小女孩的状态,他似乎又琢磨出点什么来。 他已是出窍中期的修为,偶尔拈指算卦,不说算个十成八成但起码能摸到点毛边。 元化真人觉得这一卦很重要,他拈指掐算了很久,只算到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一片空白呢?怎么也该能看到点什么才对,即便只是路边的草叶,也不至于空白啊? 他算到内息不稳才停下来。 还是一片空白。 “真人,这个给您。”路归月将那枚仙级丹药捧到元化真人跟前。 元化真人一身丹香,他以丹入道,什么丹药他没见过。 面前这枚虽说稀有,但以他的水准倒不至于练不出来,所以并不觉得它特殊。 等丹药到手,他渐渐察觉不对劲,随后指尖用力捏碎了丹文流转的银丹。 路归月以为他不懂其中的意义才这样做,可是当她抬头时,元化真人已经满脸泪痕,又哭又笑。 第36节 “老夫曾经做过一个梦,这梦还得从旧事说起。” 不知元化用的什么手法,仙级丹药被捏碎了外层,里头金光闪烁,外面雷声涌动。它飞向天边去渡自己的雷劫。 仙级丹药还要渡劫,那只能是失落的神级丹药, 路归月不在乎,元化也不担心它会跑,只继续说着他的梦。 “老夫修道已有两千余年,修道这么久,飞升通道从未开启。” “老夫以丹入道,丹道大成以后,对飞升一事耿耿于怀。便想着炼一枚殉道丹,所谓殉道丹,是失落的神级丹药,能为他人的道献身,以成就其道。” 元化真人叹口气:“初时我只觉得,我们平日吃的丹药数不胜数,让一枚丹药为我殉道,不过是又吃一枚罢了。” “老夫耗尽心血历经千辛万苦,甚至找到了天道规则遗落的碎片,终于练成此丹。然而它只是个半成品,空有其身,丹魂残缺不全。” 路归月听出了点眉目问:“便是此丹么?” 元化真人点点头:“没错,这便要说道老夫的梦了。” “我梦中成丹时,恰巧有一本家后辈生来没有魂魄,我索性抽出丹魂填入后辈体内,那丹药自此也消失了。” 都已经是出窍真人了,哪还会有什么梦,元化真人所谓的梦不过是被抹消的过去而已。 因为是丹魂成人,那后辈命中定有大劫。 他在梦中将那小儿养大,有了感情,舍不得他历劫,一边拘着他,一边满世界跑为他找渡劫之法。 元化真人只觉得梦中的一切像真的经历过,又觉得他其实从未练成过殉道丹。 只今日看到这丹药,竟然感慨万千。 “真人,你还记得那后辈的名字吗?”路归月觉得他可能有希望记起元屏,只要他说出这个名字,或许有关元屏的记忆就会回到这世间。 “不记得了,罢了,都是梦而已。”元化真人若有所指的说:“即便我梦中不圆满,但你看那殉道丹,它如今不是圆满了吗?” 路归月再三叩拜,起身离去。 今天过后丹峰就有了一个乖巧文静的小师妹,是个五岁幼童,每天跟在元化真人屁股后面哒哒哒哒的跑。 她叫元屏。 -------------------- 三更奉上,感谢大家的订阅呀。 【预收《全员心魔,都想砍我》文案】 猝死社畜柳江池穿到了修仙界。 这个世界人人都有心魔。 因为心魔的存在,这里有随口一句话招来的杀身之祸,有豪门的恩怨,有抢亲的兄弟,也有宿命的仇敌…… 因为心魔,这里都是奇奇怪怪的人,天生剑骨是杀人狂魔,妖皇爱吃人,厌世魔君想灭世…… 而她只是一个深陷其中,离死不远的病秧子,还继承了一只坑货系统。 系统坑她去心魔堆里捞钱,而天道说——只有杀了她才能解除心魔。 从此她在一群心理扭曲的人身边来回蹦跶,过上了“你想要我命,而我想要你钱”的日子。 受害者1:说我不行?弄死你! 柳江池:然后他没了,灵石和命都没了。 受害者2:和她贴贴,心魔会传给她。 柳江池:唔,我手上这个,好像是她的家产。 受害者3:名门子弟,神剑之主,一身正气。 柳江池:就是不小心抠走了剑上的神石。 …… 受害鬼n:想杀她之前,我是个富家少爷,活的。 此等恶人,就没人管管吗? 柳江池:他们都是自愿的。 2—n(疯狂点头):对对对。 小剧场: 她盯上了一个傻子,啊不,是金主。 这个人因为反复失忆,已经给她塞了八次灵石。 某金主:给,你的灵草钱。 瞧见没,九次。 一心暴富的女主x钱多人不傻的男主。 第28章 故人(二合一) =============================== 跪在丹峰的那三天, 路归月把秘境中的事回忆了很多遍。 经历了这么多,她总会不自觉把书里的男主和身边的东千风分开。 她想和现在的他成为朋友,想回应他的关心。 可他与男主始终是同一个人。 是她没有了解过书中的男主, 以为男主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机器。 就像她对无情道的印象, 只当是个要杀人证道的噩梦。 最害怕的事发生了, 她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绝望, 只觉得想笑。 笑那个活在噩梦里的自己,那个期待着东千风别入无情道的自己。 路归月从常年飘香的丹峰下来, 天上已经星辉漫漫。 她提着一坛酒去了百药谷, 还是百色的花散着百色的光晕。 灵酒启封, 熟悉的墨杏酒香飘到鼻尖,清远又苦涩,好像并不是旧时的味道。 不是酒不同, 是人不同。 一直郁结在心里的思绪终于有了结论。 不是天道写好了男主, 而是东千风选择了无情道。 所以她一开始就做错了, 改命的希望不该寄托在别人的选择上。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强大, 强大到可以自己选择命运。 花丛沾上她泼洒的这坛酒,百色的光晕变成了黑白两色。 路归月只逗留了这片刻, 一身轻松的往流云峰走。花香与酒香、黑色与白色都被她留在身后。 百药谷的另一端, 隐匿身形的人见此长舒一口气,放开了对修为的压制, 专心突破。 她飞至半路黑夜突然消失, 无极宗变成了烈日炎炎的白昼。 百药谷附近突然窜出一条火龙, 龙象巨大, 气势凌人。 它向着太阳曲延而上, 一路有缕缕火焰下坠。那火异常灼热, 烧得路归月周围的空气都有些烫人。 “快!打开防护阵。” “是谁在这儿突破?这动静莫不是元婴?” “我看出窍都有可能!” “别磨蹭!赶紧出去!” 落下的火焰在大片灵花中肆虐,百药谷内忙做一团。 路归月的视线追随着那火龙,看它游到天边一口将烈日吞噬,好不霸道。 昼夜再次颠倒,从星空中落下的火焰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群星陨落,又像是去旧迎新。 落炎牵引着巨龙归于一人,那人身上爆发出更胜百倍的热流,灼得围观的人通体舒泰,百里之外尤有余温。 他因苍生入道,在时间裂缝中历经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所以迟来的回馈才如此盛大。 “到是配得上你。”路归月重新起步,不再关心异象里的人。 他入道也好结丹也罢,这些都是东千风自己选择的路。 而她要走她的路,只与她有关的路。 干脆的脚步声像是路归月的心声:从此你是否圆满,于我两不相干。 “你看看,闲听的徒弟都结丹了,不担心一下你的吗?” 流云峰顶的泉眼里露出一张艳丽的脸,两颊有鱼鳞的花纹,双耳是树叶状的鱼鳍。 乐游趴在岸边给水镜里的喻琉传音:“你那徒弟都在丹峰跪了这么久,莫不是想换个师父?” 星夜的寒渊里,青袍白发的喻琉声音清冷: “胡言乱语,你若能将这闲心用来疗伤,也不至于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他广袖一扬,寒气顺着水镜传到对面将袭来的热气挥散,水灵气重新稳定,整个流云峰又回归凉爽。 “我若没这闲心,她早就灵力尽失了。”水中银色的鱼尾来回摆动,乐游满不在意的顶嘴:“你有闲心担心我,怎不去点拨一下徒弟,不怕她走火入魔?” “她心性坚韧,不须担心。” “谁知那秘境里又有什么伤心事,我看你就是不在意,还不如让她来我栖霞峰,与含凤站一起不知增添多少美色。” 寒渊中的喻琉听罢却是苦口规劝道:“既爱美色,大千世界美不胜收,你该出去看看。当年的一切皆因天道不全,你并无过错,何必画地为牢?他定然是希望你飞升的。” 乐游脸上的散漫尽去,转头又恢复原样,而后伸个懒腰就着他的话敷衍道:“那便等天道补全,我再飞升到上界去看看。” 第37节 话音入镜,他又钻回水底,溅起的水珠打碎了水镜,又落入水面激起一圈圈波纹。 水面安静以后,整个流云峰与静谧的夜晚融为一体。 路归月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居处,在屋顶的静谧中入定。 流云峰内水灵气浓厚而服帖,她心无障碍又经多日积累,打坐一夜,修为提升到了筑基二层。 直到破损的灵根限制了修为继续上涨,她才睁开眼。 蓝色的凤眼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眼,何离摇晃着脑袋开口:“恭喜小师妹修为提升啊。” “也恭喜小师姐升到了筑基三层。”路归月从善如流。 路归月跪在丹峰的时候,何离还在临仙城找琉璃草。 直到今早玉青琅渡完雷劫把她拎回来,才听说这个消息。 她抱着路归月,语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归月,我不该乱跑的,这样就能陪着你了。” “你当时一定很难过呜呜。” 路归月轻拍着她的背,学着师姐的语气轻声说:“好啦,我不难过,现在还很开心,你也开心点。嗯?” “嗯!”何离平静下来,承诺道:“归月,以后你需要的时候,我一定陪着你,跟你拉钩。” 何离伸出小指,路归月配合着她拉钩,哄道:“还是小师姐好。” “没事了?”玉青琅的询问传来,人却不在。 何离摊掌,手上有个像眼睛一样的印记,这是个传音咒,师姐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我去寒渊见师尊,一起去吧,在渊外等你们。” 三人收拾停当,去往寒渊。 喻琉师尊依旧是白发青袍,慈眉善目,端坐在寒渊深处。 神识感知到三个徒弟过来,他起身踏一步前行了数十丈,这里寒气比深处小很多,正适合筑基修为。 “弟子拜见师尊。”三人齐声见礼。 “不必多礼。” 喻琉仙尊面前,三位徒儿依次站定,青琅沉稳,阿离活泼,归月坚定,看着她们,他觉得很是欣慰。 青琅与路归月将秘境中的情况大致说了,元屏的事不用说,有关天道和东千风入道的事,路归月也只当不知道。 毕竟入道这事,当事人不暴露,没有人知道你入了什么道。 世人对无情道的认知与路归月之前差不多,只认为是亲近之人皆要被杀的道。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他为什么入道。若是她主动暴露,保不齐会为东千风惹祸。 “嗯。”师尊听完点点头,语重心长的说:“回来就好,此行意在历练,至于得失,切莫过于执着。” “是,师尊。” 几人聊完秘境,喻琉仙尊又替三人一一解答几处修炼上的疑问,待到何离忍不住喊冷,才让她们离开。 “师尊,弟子还有一事。” 等玉青琅与何离离开,路归月说出了破道冰的事。 “此物珍稀异常,你小心保管。”喻琉又说道:“毕竟是毁人道心之物,你要小心使用,为师相信你懂得分寸。” 路归月拱手道:“弟子明白,只是还有一事不解。” “何事?” “弟子在秘境时曾身处洪流,那时只觉它搅得神魂疼痛不已,却不知是为何。” 仙尊沉思片刻答道:“破道冰乃神物,其根本目的是为你坚定道心。或许是接触到于你道心有碍的东西。” 路归月:“可弟子并未入道,亦无道心。” 师尊:“这等神无物机缘之下能感知过去未来,并不奇怪,总归是对你有好处的。” 路归月:“弟子明白,多谢师尊。” 告别师尊后,路归月也试着与破道冰沟通,它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能清晰的传达自己的意识。 这种感知到未来的事,它也没看到个所以然,路归月便不再深究。 师尊也认为破道冰可以安心使用,她便规划好了这一水一冰的作用。 无踪水要用来练习和运行功法,破道冰以后或许能助她锤炼道心,现在只能当个关键时刻使用的杀招。 令她意外的是,破道冰好像很喜欢无踪水。 无踪水原本与它一样是神级,退至伪神级后看到一个神级灵物并不开心,所以一直藏得好好的。 直到前两天才意外被破道冰发现,这一次后,它总能被找到。 几番躲闪之下,竟然还隐隐有晋阶的苗头,也算是一个意外收获。 她因此心情不错,这份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再见到东千风。 入道以后,东千风心头总有种奇怪的不安挥之不去,见到路归月的时候,便会好一点。 他也知道走出这一步,等待他的或许就是无亲无故。 他本就无亲,在修仙界,也没什么朋友。 但是他却有故人,他们之间有幼时的救命之恩,有危难时的陪伴之义。 这种感情驱使他竭力隐藏自己入道的事。 “归月。”东千风还是这样叫她,但是语气里暗含的亲近比之前淡了不少。 “千风。”路归月笑道:“恭喜你结丹,还没来得及给你准备贺礼呢。”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或许是因为他的感情淡了许多。 东千风这样想着,还是如往常一样答她:“无所谓,我明日下山办事,可要一起去集市看看?” 东千风修什么道路归月已经不在意,她已经决定好不露痕迹地疏远他,直到彻底离开他的视线,只认真修自己的道。 所以她一如往常般笑着答他:“好啊,正好上次便说过要一起去的。” “嗯,我们可以再去一趟玉衣阁。”为了不让路归月察觉出自己的不对,东千风尽力多说了一句话。 路归月身上的红色隐凤衣便是东千风在玉衣阁买的。 她笑容又扩大两分:“嗯,好啊,不过你得先去逛逛,我晚点到,此前答应了阿离替她半点事。” 如果东千风还是以前总十分用心的看着路归月的人,他一定能看出这笑容有哪里不对。 但是他现在十分也只剩七分,这微不可查的疏远他感知不到。 所以他按照往常的惯例点头:“嗯。” 两人都觉得没露什么破绽,还与往常一样,这才满意地告别。 —————————————————————— 临仙城小道消息永远满天飞,多数还是从无极宗传下来的。 现在最热门的消息,就是散修程不拾,不仅在秘境之前的大会中独占鳌头。 去了一趟秘境,听说还得到了极品仙剑,身为一个剑修,还有什么机缘比仙剑更大? 他出来后已经是筑基巅峰修为,前途不可限量。 “嗨,可惜可惜,还是老话说得好啊,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与之聊天的人一听就来了兴致:“道友且细说。” “那程不拾出关后,拿上仙剑便去送人了,你们猜猜是谁?” “送人?剑修的剑还能送人?那可比命重要啊!” “按道友之前所说,是哪位佳人?莫非喜事将近?” 那人吊足了胃口一拍桌子道:“是佳人没错,却不是什么喜事。他去见的是幽月门洛佘,最近改名叫洛琼的那位。” “问月有情剑洛琼?据说此剑法乃是五千年前一位飞升大能所创啊!” “正是!可惜郎有情,妾无意,痴情付了一场空啊。” …… 路归月其实没答应阿离办什么事,早一个时辰便到了镇上等那位老头出摊。 她坐在离他不远处,听他聊完程不拾,又开始聊无极宗各种传闻。 从什么丹峰雷劫最后什么都没有,一直聊到元化真人似乎找到私生女。 甚至还聊到她和宇见鹿不打不相识,一见钟情,竟还说她为了宇见鹿跪在丹峰求药。说得有鼻子有眼。 如果那个害宇见鹿变成病秧子的女修不是自己,路归月差点都要信了。 她早知道这些传闻不靠谱,却不知道修仙界的八卦也离谱得很。 即使不愿意听,可她有事要做,不得不耐着性子等那人聊完。 那老头终于在她耐心告罄之前起身出摊,她装作随意走过去,什么也没买,只递给老头一袋灵石。 “这些给你,唯一的要求是今日照常出摊,将这个摆上,若有人想要,当个搭头送出去就行。” 那老头暗道怪哉,却也没把送上门的灵石往外推的道理,当然是急切答应,生怕她反悔。 《女娲图》的残角摆在地摊角落里。 她在暗处亲眼看见东千风过来,亲眼看见他拿走了它,属于他的命运终于与他完全重合。 现在他命中的变数只剩她,不过没关系,她马上也会离开。 “还给你,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路归月对着他独自远去的背影念叨着,眼角又酸又涩,她也分不清这股难受是为入道前的东千风,还是现在的自己。 不过这种情绪只是一时的,她很快就整理好心情,若无其事地与东千风传音。 “千风,我今日可能来不了了,突然有感悟,可能要闭关几天。” “嗯,好好修炼。” 第38节 东千风没察觉到什么,只认真回她。 东千风随意走了两步便回了宗,他才回完事出来,简追传音说有人在等他,东千风不知想到什么,脚步微快。 风居殿外立着一位女修,一身青绿,身姿窈窕,五官美丽又温柔。 不是她。 东千风老远就看清来人,慢吞吞地走进自己的风居殿。 “东师弟,恭喜你结丹。”瑶佩说着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个玉盒,玉盒里装着十分珍贵的蚀日铜。 蚀日铜名字里带着铜,却不是金石,是灵植,非常坚固,异火榜上第六十七名的蚀日火也不能将之烤变形。 很适合火灵根修士提升灵剑品质。 她眼中带光希冀地看着他,好像只要他能手下玉盒,她立马就会露出灿烂的笑。 “多谢好意。”东千风冷淡地拒绝道:“我用不上,你拿回去。” 瑶佩被拒眼里的光也黯淡了,她也没放弃,只说:“好吧,那师兄如果有需要,我再送过来。” 来的不是路归月,东千风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出于礼节嗯了一声。 瑶佩落寞地离开,只是没一会儿又悄悄回头偷看一眼他的背影,又燃起了希望。 虽说是一块坚冰,但总有一天能融化的,瑶佩这样给自己打气。 路归月回宗以后确实在闭关,认真研究着《女娲图》。 缺了一角的《女娲图》原本是空白的,但秘境的半个核心将之涂了一页。 这一页介绍了一种灵植:凤翎花。 这是一种她没听过的灵植,图上记载说它是万年前的植物。 名为凤翎,是因为她不仅耐火,还有助于修士领悟生死道的道义。 相传曾经有成精的凤翎花出现在世间,她的能力与凤凰相似,能控火,能扭转生死。 万年前的这片大陆灵气充盈,成精修道者比比皆是,只是历经几次灾难,现在都变成了传说。 《女娲图》记载这个,莫非是说这世间还有凤翎花? 可是图上没有地点,也没有线索,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作用。 而且她是水灵根,东千风才是火灵根,如果不是这图原本就是被烧毁的,她都要怀疑这根本就是东千风的机缘。 修仙界机缘一事最是缥缈,既然天道将它还给了她,那一定是有用的。 路归月将之收进储物镯,耐心等待它起作用的一天。 两天后她就出了关,前往寒渊向师尊禀明自己想出宗游历,找寻修补灵根与丹田的机缘。 喻琉仙尊也有此意,遂嘱咐:“你若能修补灵根且先回来,剩下的为师会为你打算。” 这一去不知要多久,喻琉将原本的安排提前:“流云峰顶有许多水剑灵,你且去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路归月不久前才去过峰顶,知道乐游师叔在,只是没有见面,她借此机会问道:“徒儿知晓乐游师叔也在峰顶疗伤,不知他如何了?” “他是旧伤复发,已好得差不多了,无须担心。你若去了,也别问他的伤,只让他带你进去便是。” “是师尊。” 不知道师叔有什么伤,但师父不说,路归月也不能深究。 她带着苍云前往峰顶,乐游师叔也没说什么,就带着她入了峰顶的泉往深处游。 这泉从上面看着普通且清浅,入了水底却别有洞天。 她带着避水珠跟着银尾鲛人下潜了半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你若能借到剑意便罢了,借不到也莫要强求,只有一炷香时间,要是过了时候还不出来,我也救不了你。” 薄薄的嘴开开合合勾人魂魄,艳丽的五官天然会让视线停留,谁还能听见他说什么? 路归月猝不及防见到乐游师叔的真身,还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潜水,她早就调整了心态将他的话听了个明白。 她规规矩矩道谢,准确的找到了看不见的门踏了进去。 见她有条不紊,乐游却是有点意外。 他故意没有收敛鲛人自带的魅惑,本来是想提前给她上一课,让她在这剑境里别被众多剑意迷惑。 只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心性已经如此坚定,连玉青琅都需要半个时辰,她却只一盏茶就挣脱开来。 他这才相信喻琉所谓的“心性坚定”。 “唉……”乐游不知联想到哪位故人,只叹口气:“作甚都这样执拗,岂不知月满则亏吗?” -------------------- 感谢大家的喜欢。 今天开发了新游戏哦,有十五个名额,喜欢的勇士可以来玩呀。 啊,有一个小可爱我觉得有合适的位置,但他没有回我,把给他预留的位置留出来,总共16个名额。 新游戏需要勇士才可以玩。 这个游戏是这样的:你们在这章发暗号(金令或者钥匙),我给你们看看你们在梧田秘境是什么命运。 你们也看到啦,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留下的不多。 如果是前面测了灵根的,记得带上你的灵根和修为玩。 只有16个人哦。(希望有人玩。)感谢在2021-05-30 14:25:41~2021-05-31 22:4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累瘫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点点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离别 ===================== 剑境在深不可测的水底, 入口在有水与无水之间,说起来很玄妙,听着好像很难找。 不过路归月水灵根极为纯净, 即便是破损了, 感应水灵气也不成问题。 路归月闭上双眼, 两手在胸前结水字印,神情渐渐放松。 化成人形的乐游也是一身红衣, 不像路归月的暗红,他红得张扬明丽, 配上恢复正常的五官, 又是那个下凡的九天仙君。 他本想摇个扇子慢慢等路归月来问他入口所在, 但水下扇不出风,而喻琉这徒弟,也能自己找答案。 与太过理智聪慧的人相处起来, 和那个人一样没意思。 还好小丫头长得很合他心意, 乐游百无聊赖地看她摸索。 路归月蓝色的长发梳着高高的马尾, 发尾在水中飘荡, 细碎的刘海下是弯弯的眉毛与又长又密的睫毛。 耳边偶尔有水流搅动的声音,搅动时还会带来一阵水底灵草的淡香。 路归月现在色不入眼, 声不进耳, 只一心在水里找没有水灵气的地方。 她这样沉浸在水里,把自己变成了其中的景色。 没让乐游等太久, 她睁开眼, 苍白纤细的食指已经抵上剑境的门。 像是平地起了狂风, 这里水流湍急, 卷着路归月进了剑境。 “喻琉……她可能……会把主人的剑意借出来。” 她消失后, 乐游一改往日的散漫, 正经又严肃地给她师父传音。 仔细如喻琉,已经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激动和慌乱,出声提点:“即便借出来也只是暂时的,若是借不出来,你岂不白期待一场?” “嗯。”难得有一次没有反驳喻琉。 他尽力忽视加快的心跳,一手横在前腹一手背在后腰,挺身立在剑境口,很有出窍真人的架势。 乐游没有开口,只有声音传回喻琉那边:“毕竟不是他。” 世人皆知无极宗万剑峰上有星剑仙尊的森罗剑境,其中剑意正如其名森罗万象。 东千风筑基时入内,与万千剑意鏖战九天,第十天的朝阳升起时才从森罗境走出来。 他手中空无一物,以握剑的手势挥剑,引得境内境外的剑纷纷归顺。 日出东方,万剑朝宗。 东千风的无形剑名震天下,给无极宗的传奇又添一笔。 从此世人皆知若他还拿着剑,便是说他还未出剑。 相比之下,喻琉仙尊只专修水之一道,他的水之剑境只与水有关,并不如森罗有名,却是最适合路归月的。 她只要在其中找到能共鸣的剑意,将之封进脊梁,等她悟出自己的剑意,它会自动回归这里。 只有亲眼见过水之剑境,才能体会它不输于任何剑境的神奇。 世间所有的剑意都生于剑,宿于剑,但在这默默无闻的深水里,这里的剑意竟早就脱离了剑的束缚,都是活的。 恐怕这才是第一仙宗的底蕴,保它千年万载长盛不衰。 剑境内里一柄剑都没有,只有山川河流,天高云阔。 路归月踏过的每一处都好像有一根线引诱她进幻境,只有经历了幻境考验才能见到剑意。 这里一沙一叶都是一种剑意,若是一个个轮回,想必早就要迷失自我,不知不觉就要死在这里。 无论何种诱惑,路归月只用她蓝色的凤眼冷眼看着,不为所动。 有的剑意直接动手,她便打回去,有的剑意巧设陷阱,她便毁了它。 有的剑意直接现身自荐,还是没有动摇她。 路归月在这里见到四平八稳的平字剑意,见到了淡然自若的淡字剑,还有去伪存真的真字剑,等等。 他们就像一个个性格各异的人一样,会哭会笑,会动会走。 第39节 达到这个程度的每一种剑意,都几乎可以自己修炼飞升。若为人所用,只要悟出一招半式,想必也够睥睨天下了。 可它们都不是路归月想要的剑意。 她与平字剑下过棋,和淡字剑饮过茶,真字剑、返字剑、寒字剑,她走过了所有剑意,翻山越岭,在水天交接处眼神才终于松动。 她不知道这个剑意是什么,只看到它化作一人,一个普普通通的长袍男修,不知是什么模样。 他手中无剑,却在这里练剑,每一招好像都锋利无比。 这就是她心中所想的剑意。 于是她也做拔剑状上前与之对战。两“剑”相接,剑意共鸣,时间正好。 “可借到剑意了?是什么?”这一炷香时间对乐游来说,像是千万年一样久,刚见到路归月,他就开口询问。 路归月这才有时间意会脊梁内的剑意。 “是守字剑。” “怎会……” 路归月第一次见乐游脸上遮都遮不住的失望,这魅惑人心的脸失望起来,直教人看着都无比心疼,连脊梁内的剑意都好像受到了感染。 路归月小心翼翼地问:“它不好吗?” “不,甚好。”乐游慢慢说完,又收起了失望,面上再无表情:“回去吧。” 路归月猜测他可能想找另一种剑意,只是不知是什么,不过回去的路上,她就知道了答案。 “你在其中,可有见到空字剑?”乐游人在前面,路归月看不见他明明灭灭的表情,也没听出他语调有什么起伏,“它所过之处会空无一物。” 路归月:“没有。” 乐游:“嗯,想必过去太久,已经消散了。” 他说这话的同时,喻琉也收到传音:“他的剑意随他去了,挺好,我本也不愿它在别人手上。” 一句传音让化神仙尊都受到寒渊的寒气影响,手上结满了霜华。 路归月也意外,她并没有想守护什么,却借到了守字剑。 或许她以后的剑意与之有相似之处,那都得在未来见分晓。 现在青琅师姐与何离正与她道别。 修仙之人,聚散是常事,但路归月此行,要修补灵根,还要找到她为何修道,可能要很久。下次再回来又不知是什么情况。 “你在外一切小心。”玉青琅细细叮嘱:“陈方的事还没水落石出,或许宗内还有猫腻,还有不知什么人,可能想对你不利。” “总之你孤身在外,宗内宗外的人,都得留个心眼,有什么事可传音于我或者师尊。” “你灵根与丹田受损,有时别太要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知道吗?” “好,师姐,我知道。”路归月笑着说:“我师姐都元婴了,有事我当然不会客气啦。” 何离也跟着应和:“对,归月,有事就找青琅姐姐,一定要平安回来!” 玉青琅敲了一下何离的脑袋:“你还是小师姐呢,怎么不见你勤奋一点,帮师妹的忙?” “哎呀,师——姐——我也是你师妹啊,按照我们的年龄,我现在还小呢,就……就差不多三岁!”何离抱着青琅的胳膊撒娇耍赖。 “我看是三十岁还差不多。” “归月,你就知道跟着师姐欺负我!” ………… 高大古朴的门守在山前,进进出出的人到了门前都要从空中下来,走过去。 无极宗再好,她还是要离开。路归月拿着苍云,步履平稳地走出宗门外。 门外站着东千风,笔直挺拔,风骨卓然。 白色的法衣,黑色的长发,五官也棱角分明,眼神深邃又冰冷,他只站在这里,就是最鲜明的色彩。 东千风薄唇轻启:“要走了?” “嗯,出去走走看看。”路归月微笑着回应,风吹着她蓝色的头发上下飞舞,又一瞬间变成了黑色。 黑色的眼睛,黑色的长发,白皙透亮的脸,消瘦的身形,苍白修长的手。 一身清冷孤傲的美丽,一双不被任何磨难蒙蔽的眼,一颗一往无前的心。 像是初见的那个小女孩长大了。 东千风心里好像有有一颗种子,在这一刻生根发芽。 他心中过去积累过的无数情感,在这一刻都归于这颗种子,而种子完成了蜕变。 它是什么树的种子东千风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颗种子在他的道心上生根发芽。 别离的时刻才出现的东西,他已经没有机会弄懂了。 东千风以往还要努力维持以前的样子,但现在,他的身体已经不受他掌控,它自己就开了口: “好好保重。” “会的。” “记得传信。” “好。” 自路归月接受了东千风入道的事实,她才能真正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他。 他很好,配得上他所得的一切,甚至更好的东西。 他所作所为称得上顶天立地。 她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他,也觉得就是这样的人才担得起这个世界的希望。 不过既然是旁观者,那他的优秀自然与她无关。 至于她心底最深的疑问:若有一天还是要死在他剑下,又当如何? 这个疑问也与他无关,但愿此行能找到答案。 路归月这样想着,踩在苍云剑上飞远,只留给东千风一个暗红的背影,衣摆处有凤凰时隐时现。 -------------------- 终于要开始下一卷啦。爱你们。 感谢在2021-05-31 22:49:22~2021-06-01 11:5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此亦飞之至 2个;oo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卷二·寻仙根 ==================== 第30章 引蛇 ===================== 这片修真大陆东边有一片全是灵草的长生界, 越是靠近长生界,各种灵植灵草就越多。 路归月原打算往东走,去找修补灵根的九窍莲。 但她下山后, 在临仙城听到消息, 照月城齐家最近开启了试炼, 试炼中全是各种于灵根有益的灵草。 照月城在无极宗以西,是幽月门所辖范围内最大的仙城。 齐家这些年举行过多次试炼, 吸纳了不少修士,家族实力突飞猛进, 几乎要与洛家齐平。 这一次手笔不可谓不大, 却不知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 路归月有些意动, 在临仙城内几番打探。 只听说是齐家与洛家矛盾渐深,又恰逢齐家老祖危在旦夕,那救命的回天灵草在齐家禁地最深处。 那禁地有限制, 出窍以上不得入内。齐家人发现里面灵草颇多, 但也极其危险, 即使齐家举家出动, 命也不够填。 齐家家主齐宏这才昭告外界,开放禁地。 禁地内确实凶险异常, 这才不到一旬, 已经死了三四百人。 听说已有人通过了试炼最外层,得到了能洗练灵根的榆中花, 天丹宗的木长老正在为其练洗灵丹。 地点、灵草以及炼丹人都有迹可循, 看来别的不说, 这榆中花一事肯定是真。 路归月从一堆消息中理出真假, 确定这试炼是真的, 灵草也确实存在, 至于有多危险,只能亲眼见过才能确定。 她正打算过去看看,冷不防被一个人拉住了手。 拉住她的手一片焦黑,手腕间隐隐约约可见一根红色细线。 秋谷似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十分虚弱,他断断续续地问:“你……你要去照月城?” “不……不去” 路归月伸手接住晕倒的秋谷,见他伤得不轻,就近找了个灵气充裕的房间。 一到灵气足够的地方,他的身体就开始自行疗伤,人也变成了十二岁的少年,练气一层修为。 和路归月初见时一样。 路归月在梧田秘境外见到他时,他是十八岁,筑基九层修为。 她以为初见时的模样是他伪装的,现在才知道不是,他确实可以在两个年龄与修为间转换。 她手上不停地给聚灵阵加灵石,心里也在猜测他的身份。 好像一开始她就问过他,只是他不愿说。 路归月在秋谷身上从没感受到恶意,又受过他的恩,所以从没把他往坏处想。 或许知道他是谁了。 第40节 “谁?” 原来路归月想得太专心,不自觉念出了声。 秋谷已经醒过来了,还是十一二岁的模样,浑身褪去焦黑的皮,又是那个干净的瓷娃娃。 “你怎么伤成这样?为何没有联系……”路归月说道一半又意识到自己修为比他低,所以他才不会联系她。 于是她又放缓了语气:“我是无极宗的人,即便我能力有限,还可以找师兄师姐帮你,你尽可找我。” “谢谢你,归……归月。” 突然听他这么叫自己,感觉还有点不适应,路归月恍惚间想起,东千风好像也曾这样笨拙的叫过一次。 她抛开杂念把话题拉回来:“你怎么伤成这样?齐家试炼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有问题。”秋谷说:“火灵根的修士都被单独隔开了。” “不是试炼内的规则?是人为?”路归月皱眉:“又是什么邪法。” 秋谷摇摇头:“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总之很危险,你不要去。” “嗯,我将此事通知幽月门,让他们去处理。”想必秋谷能脱险也是九死一生,她不会明知有诈还往里钻。 秋谷听到她的答案喜形于色,又献宝似地拿出一株洗灵草,它与榆中花功效相似,但是也有稳定灵根的作用。 “虽然没找到九窍莲,但是这株洗灵草也对你有点帮助,送给你。” 绿色的洗灵草躺在玉盒里,年份不下五百年,因为数量稀少且生长环境不固定,每一株都是难得的珍品。 路归月拈着手指,面上尽量不显严肃只作好奇地问:“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她这一问让秋谷楞住了,过一会儿才说:“你要去哪儿?我想跟着你。” “你既然知道九窍莲,恐怕我灵根的事你也知道。”路归月反问:“难道你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秋谷脸立马红了,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路归月也不想为难他,他这样子就像个诚实的孩子,不会说谎,又不能说真话,只好低头逃避。 “唉……”路归月叹口气接过洗灵草:“既然拿了你的东西,便去替你报个仇。” “算是答谢你,可行?” “那……那我……” “既然是替你报仇,你自然要去的。” “嗯!好!谢谢你!” 他们踏过阵法,一炷香时间就到了月照城,城内与临仙城一样热闹,大部分人都在讨论齐家的秘境。 有人说齐家与洛家可能准备撕破脸,有人又说齐家可能攀上了无极宗。 总之没有任何人发现齐家的不对劲。 “唉唉唉,赶紧让开!” 城内不许飞行,身后五个人急匆匆往前跑,其中两人背上还背着两个缺胳膊断腿的同伴。 修士的体质经过灵气强化,即使背着人,跑起来也跟一阵风一样。 路归月把秋谷护着往路边让让,听见墙边有修士闲聊。 “这都第几个了?” “天天几十上百的,谁知道呢,危险得很,咱没那本事还是别去了。” “真不去吗?你没看老刘现在多得意啊,不就是因为拿到了分灵仙株?” “那你去吧,能和他一样变成土火双灵根,也是你的本事。” “一起去啊!修炼之人哪里没有危险?” 土火双灵根。 路归月与秋谷对视一眼,老刘身上可能有线索。 这里是幽月门管辖,不好直接找无极宗的人过来,但是如果找到证据,无极宗和幽月门都会介入。 分灵仙株是上品灵植,如果年份高很有可能升级为仙级,用它炼出的分灵丹可以剥离一种灵根。 这分灵丹也有弊端,每人只能用一粒,而且不确定会剥离哪一根灵根,对剩下的灵根也半点好处都无。 即便如此,只要分灵丹出现,还是有一群人挤破头去买。 两人借着分灵丹的名义一路打听,几经周折才找到了刘酒的住处。 “没了!早八百年就卖了,你们赶紧走!” 他们还没开口,刘酒就已经开口赶人了,想来这几天来的人不少。 “怎么哪儿都能找到!”那刘酒说完就要关上门。 秋谷看他这架势急忙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 才练气一层的秋谷根本不能入刘酒的眼,他直接挥肘扫开胳膊上的手。 秋谷身旁的路归月也没客气,用苍云的剑鞘直接压下他的手肘。 都是筑基修为,刘酒却无丝毫反抗之力。 他正要生气,眼前就出现一枚极品灵石,当下什么火都没了。 这可抵得上一枚分灵丹了! 刘酒喜笑颜开地去接灵石,却被路归月随手收了起来,他只捏到一团空气,又沉着脸看他们。 “不让我们进去说?”路归月把玩着灵石问。 路归月拿出极品灵石在前,刘酒哪有不应,脸上很快就堆起笑:“里面请里面请!” 路归月与秋谷踏进门,刘酒在身后关上阵法,转身就看他盯了许久的极品灵石飞过来。 碰到肥客了! 他仰着头激动地伸手去抓从空中落下的灵石。 嘭! 不期然被一脚踹胸,他重重地砸进地里,正要起身骂娘,这只脚又踩上他胸口,正踩着刚才被踹的地方。 嘶—— 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逆着光看向脚的主人。 路归月伸出右手,灵石正好掉落在她苍白纤细的手里,她弯下腰,左手肘支在左膝上低头看刘酒。 “你们这几天到底骗了多少人,我不关心,你稍后自己去自首便是。” 她逆着光,脚下的人疼得泪眼朦胧,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森森寒意。 碰到煞星了。 刘酒惨兮兮地说:“仙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胸上的脚又加大了力气,不知何时灰白色的灵剑出鞘,已经抵着他的丹田。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浑身灵气都被冰封住了,只能急慌慌地哭叫:“我,我可以发心魔誓!” 路归月看他终于老实了才问:“你们这一套功夫做得这么足,连灵根都伪装好了,是谁在帮你们?” “又或者说,是谁在让你冒充他人?真正的刘酒去了哪里?” 假刘酒这几天借着分灵丹已经骗了不少人,本来还已经有些飘飘然,毕竟来的人只关心灵丹,没人会仔细辨别他是谁。 没想到这女修看着弱小,上来就直接揭了他的底牌。 “我……我也不知道!当时对方一身黑袍,我什么都没看到!他只让我装几天然后离开这里,他就会给我一件仙级灵器。” 苍云剑剑尖没入他脐下,轻易就刺穿了他的护体罡气,又继续往里刺,再深一点就是他的丹田。 刘酒近乎绝望的大吼:“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我知道的都、都说了!” “哦!对!那人袖口有隐纹,是一道门的图案!小的眼睛有奇遇,都是真的!没撒谎!” 路归月歪着头,黑色的长发从一侧垂下,反着幽蓝的光,眼里一片冰冷。 任由地上的人怎么哭喊,她绝色的脸不为所动,她眼皮微垂,意念控制着苍云继续往里刺。 直到离丹田只在毫厘之间。 “我真的没撒谎!” “啊!不要!” 假刘酒紧闭双眼,只凭着本能嘶吼。 最后时刻也没有别的话,路归月这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带着秋谷扬长而去。 人离开后,屋内余音犹在。 “记得你说过的话。” “归……归月,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秋谷自出来后就看到她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路归月是很不高兴,因为刘酒说的人,与当年要杀她的人可能是同一拨人。 在她从凡间回来后,他们就再没动过手。 也许她已经不是他们的目标了。 要想引蛇出洞,只能找东千风。 -------------------- 呜呜这么多人支持,好感动,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谢谢大家,我会努力的! 感谢在2021-06-01 11:53:54~2021-06-02 23:3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木、流离是欢、此亦飞之至、ooc、云朝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发小雅、渔阳 20瓶;盗月 9瓶;暗夜红月 8瓶;云朝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节 第31章 洛琼 ===================== 客栈内开启的防护阵让客房都自成一界, 屋内陈设寥寥无几,桌椅床铺有序排列。 房间的窗户临街,窗口正对着十里之外的齐府。 绑着高马尾的红衣女修抱着一柄灰白色的灵剑椅坐在窗沿上, 她对面的花瓶里插着一只白色的铃兰。 褪去了伪装, 路归月的凤眼复归蓝色, 静静望着齐府。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手臂上,等待着远方的音讯。 不多时铃兰发出一声声轻响, 窗外一只纸鹤现身,敲击着防护阵。 她打开阵法, 朝着纸鹤伸出手, 巴掌大的白色纸鹤停留在白皙的指尖, 逸散出一阵蓝色的灵气。 “归月,查到了。” 纸鹤内传出玉青琅柔韧的声音:“齐家老祖受伤一事是真的,幽月门替他找过元化真人。” 路归月跳下窗户走到桌边坐下:“一点异常都没有吗?” 小纸鹤跟在她身后晃悠悠地飞, 最后停在她眼前:“齐家这几年突然壮大倒是有可疑之处, 只是短时间内也难查出什么。” 路归月曾经以为杀她的人无非两种情况, 一是与陈方失踪前看到的事有关, 二则是为纪天时报仇,可无论哪种情况, 都是无极宗内的事。 她与齐家没有任何干系, 他们为何要杀她? 路归月拿出一块帕子擦拭着苍云,剑身反射的寒光映入眼底, 有几分狠绝:“师姐, 你说杀我的人会是齐家派出的吗?” “或许他们只正巧掺和进了这件事, 也或许你的猜想是对的, 有人扶持起了齐家, 为的就是那群火灵根的人。” 另一头的师姐看不见她的模样, 仍旧温声细语地与她分析。 路归月放下帕子,伸出食指与中指,指腹划过剑刃,护体罡气一层层破碎。她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似乎很满意它的锋利。这才收起剑,慢悠悠地说:“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了。” “你小心行事,我在宗内会留意东师弟,手边事了再与你汇合。” “好。” 传音纸鹤化作齑粉后,路归月盘腿坐上蒲团。 静谧的夜晚,漆黑空旷的房间内,她开启了聚灵阵,阵内洗灵草绿色的幽光明明灭灭。 路归月狠绝的脸也随着光时隐时现: 你们不杀我了,可我还一直惦记着你们呐! 打坐一晚,吸收了洗灵草全部的药效,她的灵根暂时停止崩塌,一直积累着的修为也升至筑基三层。 稳定好修为,她便拉着秋谷出了客栈。 秋谷见她今日神色比昨天好很多也心中欢喜,他满含欢喜地说:“恭喜归月,修为又上升一层。” “是洗灵草的功效,我该谢谢你。”路归月与他并行在宽阔的青石路上。 天色还早,街上行人稀少,清晨的寒凉与她一身的清冷相得益彰。 秋谷如今十一二岁,比她矮半个头,两人站在一起像是姐弟一般。 他收到感谢,白嫩的脸上又透出羞涩的红晕:“不……不用谢,这是你的报酬啊。” “即便没有你,这件事我也该管到底。”路归月正经严肃的声音打破了这美好的气氛。 秋谷跟着她的话问:“我们现在是去做什么?” “去查齐家。” “可是……”秋谷疑惑地望着他们前进的方向:“这边不是去齐家的路啊?” 路归月脚步未停,仍然往这条路走:“你可曾听过一句话: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那我们这是去洛家?”秋谷没有听过这句话,但是说到齐家的敌人,就只有洛家了。 路归月点点头,表示他的想法没错,不过开口却是:“去幽月门找一个人,正好也有些事想知道。” 是什么人到时候就知道了,秋谷乖巧地没有多问,转而关心起路归月。 “你昨日不开心是不是因为东千风?” 秋谷与她聊了这么多,情绪放开了一些,想到什么就直接问出口。 他问得坦荡,可路归月冷不丁听到,还反应不及。 她脚步微顿,脸上的喜悦又淡了些,好在昨夜她也想明白了,对这个问题并未回避。 “是,不过现在没什么事了。” 她想将东千风从自己的世界剔除,所以不愿再关注他,也不愿与他有任何牵扯。 可是太过刻意的回避,何尝不是另一种在意? 真正的放下,难道不是以最自然的态度对他? 从前因他而生的种种悲伤与恐惧一直萦绕在心头,离开他后这股复杂的情绪并未消减,剪不断,理还乱。 直到她从一时的迷障中走出来,心上才一阵轻松,修为也随之突破。 她不会主动接近他,真有需要时,也不会刻意回避他。 他与她只是普通朋友,仅此而已。 路归月对着秋谷笑得轻松自在,回得干脆利落:“不过是我没放下的一点执念而已,已经消失了。” 她这样的笑像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愉悦的情绪也感染了秋谷。 “嗯!那我们去幽月门?”秋谷干劲十足地回道。 “走吧。” 如果说无极宗内的山峰是众星拱月,那么幽月门的山就是长空孤月。 他们一门只一座山峰坐落在照月城外,这是一座白色的山,山体十分庞大,修士绕着山脚飞一圈大概也需要两天。 幽月门之所以能列入十宗,是因为门下弟子皆能借月华之气修炼,且是由五千年前的飞升大能创立,门内有大能传承。 洛琼传承到的问月有情剑,便是其中翘楚。 路归月在秘境中亲手杀了洛佘,可是转头她就变成了洛琼,还笑着喊她归月姐姐。 且不说不论修为还是年龄,洛佘都长与她。 单论路归月杀她一事,她就不该是这种态度。 这些疑问正好趁此机会一并解开。 “这倒是奇事,你怎么会来找我?”洛琼一指搅弄着一缕长发,面上写满好奇。 路归月在秘境中没有在意过她,现在仔细看她,确实与洛佘有很大区别。 她看到的洛琼骨龄十五,修为在筑基一层。 可路归月记得洛佘是筑基七层修为,骨龄已经有五十来岁。 “你莫不是寄宿在洛佘体内重新生长?堂堂幽月门用这种邪法,难道问月剑后继无人了?” 洛琼如今是少年心性,比起假象被勘破的震惊,她更见不得别人讽刺自己,只叉着腰气愤地驳斥她 “你可别搞错了,我这可不是什么邪法,是她作茧自缚,才能让我破茧而出。” 十五年前她为了转移自己的宿命,退化成婴儿封印在洛佘体内,以从头生长来改变自己的生辰八字与命数。 所以如今她也算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这一身修为都是十五年间在洛佘体内重修而来。 是洛佘自己擅自改动封印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所以洛琼不用担洛佘的因果。 所以她回答的时候理直气壮。 不过有些遗留的麻烦还是要她来解决。 “程不拾也进了试炼,现在危在旦夕?我凭什么信你?” 她这一问出口,反而让路归月放下了心,她只是根据传言大胆猜测:洛琼与程不拾关系复杂,可能会为他出手。 显然路归月赌对了。 因此路归月早有准备,模棱两可的说:“当然是有人见过。” 她并未说是谁见过,只偏过头将洛琼的视线引向秋谷, “这位是我朋友,你应当见过吧?” 当然见过,秘境中便是他解封了阴鱼泉。 洛琼脸上的表情有所松动,但还是犟嘴:“是又如何?” “他与程不拾同为散修,一个是土火双灵根,一个是木火双灵根,二人惺惺相惜不奇怪。” 她向秋谷问道:“秋谷你说,你是不是与几个散修一起进了试炼?” “是。”这么说也没错,但秋谷还是悄悄给路归月传音。 “归……归月,我不认识什么程不拾啊,这样岂不是在骗她?” 路归月脸上毫无异色:“你没撒谎,是我在骗她。” 她见秋谷低下头,看着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详细解释道: “我昨日打听过,程不拾来过照月城,他九成可能去了试炼,只是借你的口变成十成,才能让她帮我们。” 见秋谷头抬高了一点,路归月再接再厉:“我是有不对,但现在事急从权。我向你保证不会伤害她,可以吗?” 秋谷这才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路归月,这样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它在说:我相信你,归月。 洛琼迟疑片刻回答路归月:“我可以帮你们,但我只保证程不拾的安危。” “成交。” -------------------- 前情提示:第二十八章末尾,路归月将女娲图的碎片还给东千风那一节,临仙城内的传言:程不拾将梧田境内拿到的仙剑送给洛琼,被她拒绝。 第42节 第32章 密网 ===================== 洛家客房精致奢华, 灵气流转之间还有淡淡的月桂香。月桂木做的桌上分列着三盏灵茶,其中两边坐着一红一黄两位美人。 红衣女修蓝眼蓝发,一身装束简单, 冰肌玉骨, 整个人气质清冷, 与她手上的灰白色灵剑融为一体。 另一位女修穿着一身鹅黄,头上梳着繁复的发髻, 发间以灵花点缀,两侧垂下细长的鹅黄纱带, 双眼灵动狡黠, 给一身精致的装束又添了一丝活泼。 一身青绿的秋谷正与她们细说着试炼里的情形。 齐家的试炼在一片阴森诡异的树林中, 内里虽然灵气充裕,却充斥着驱不散的阴冷。 越往里走火灵气越少,直至消失。 秋谷与同伴刚踏入火灵气完全消失的地方, 周围的树木就迅速移动, 大树的枝叶变成细密的网捕捉他们。 密网上布满了木刺, 无视修为, 只要被捉住,就会被扎得千疮百孔。密网裹着他们来回游移, 最后变成一堆没有灵气的肉泥, 从网眼里漏出来成了树木的肥料。 除了火灵气,其他灵气的攻击对这些密网和树木没有半分作用, 甚至是元婴期也不行。 除了火灵根修士, 其他人只能用上火符之类的手段。 等众人技穷之时, 所有的密网重叠, 转化成一团浓浓的绿雾散进空气里, 众人防不胜防, 都纷纷中招。 秋谷因有特殊本事,变成一株灵草融入周围。 他见到火灵根修士被树藤单独拖走。而剩下的只剩一两人躺在原地,其他人都被拖向另一边。 秋谷将一缕灵息附着在其中一人身上,跟过去什么都没发现,最后只被烧得干干净净。 等那些人不见以后,四周的树又开始移动,灵气又回归正常,周围燃起了烈火。 他以灵草之身历经千辛万苦,才逃出这一片火海。 昨日路归月让他联系了活下来的同伴,他们都说神识受损,根本不记得试炼中的事了。 只有一个人逃出来时顺路挖到了一株上品回灵草。 险境、死人、灵草,这一环扣一环,让人只以为是险象环生的试炼,却不知都是人为。 齐家这次的布局十分精密,如果不是秋谷特殊,恐怕到现在也没人发现其中的问题。 秋谷最后总结道:“树林在主动筛选火灵根修士。他们太恶毒了,从头到尾都是骗局。” “嘁,愿者上钩而已。难道灵草是假的吗?还是说他们没说里面很危险?”洛琼见他这样气愤,不以为然道:“你以为修仙之人就都一身正气?这不过是不入流的手段罢了。” 秋谷被她问得一时气结,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气鼓鼓地瞪着她。 路归月应和道:“没错,你看洛仙子,她可不就是靠这样的手段活下来的吗?” “你!”洛琼被戳中软肋,也哑了口。 秋谷见状转身偷偷捂住嘴巴,等忍住笑意才转回来,只安静的在一旁看着她们你来我往。 见洛琼吃瘪,路归月没就此打住:“看来你根本不关心程不拾,但又为了他答应我们,为什么?” 她双臂绞在胸前,臂弯里插着苍云剑,蓝色的眼睛正视着洛琼的双眼。 洛琼被她盯得寒毛直竖,惊恐地瞪大双眼,心情激荡之下,额间浮现了鸢尾灵花的印记。 这人也太邪门了! 洛琼甚至觉得路归月好像知道一切。 路归月眯起眼,视线停在印记上,灵花只有一朵,尾部的藤蔓却是由两根交缠而来。 她能感应到它与天道有关。 路归月原来只知道洛琼寄生洛佘,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干系重大。 洛琼为什么要寄生洛佘? 她感觉自己离真相已经非常接近,只是还差一个契机。 “我的事轮不到你问,留着你的好奇心给别人吧!”洛琼却不愿意配合她,起身提起裙摆就要送客。 可是路归月此前已经让她发过心魔誓,这一趟她必须得去。 在路归月的眼神询问下,她只能极不情愿地坐回来,与他们商讨正事。 洛琼觉得再与路归月接触下去可能大事不妙,已经萌生退意。 她只希望此事快些了结,以后离这个女人远点。 “少说些有的没的,有事说事!” 这次的收获已经很大,路归月也没打算继续纠缠,转而说起正事。 “你可知齐家有什么怪异之处?” “他们这样成长迅速的没有异常才奇怪。”洛琼缓了缓又道:“不过他们背后的人到是挺神秘。追踪起来毫无头绪。” 路归月稍加思索就明白了,这种能分辨火灵根修士的试炼起码需要三个出窍中期以上的修士,而齐家只有老祖是出窍中期。 还不提为了这试炼搜集的各种珍稀灵草,单单一个齐家人力物力都不够。 背后是魔修?还是什么隐世之家?要杀她的人又属于什么势力? 这件事情迷雾重重,路归月感觉背后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操控。 至于这双手的目的,可以先从被抓走的火灵根修士开始抽丝剥茧。 路归月端起桌上的茶盏,将盏盖在杯沿轻轻刮蹭两下,定神问:“被抓走的人最有可能在什么地方?” 洛琼闻言沉默片刻,一挥手拿出一份地图,上面标识着一个地宫。 “这是齐家来照月城之前就有的,与现在的齐府之间有传送。” 路归月指尖顺着地图上的路划到地宫,沉声问:“这是什么地方?他们真会用这里?” “这是乱石窟,天然形成的地下迷宫,齐家稍作修缮建了这座地宫。若不是洛家在照月城已有几千年,他们这点动作还真查不出来。”说到洛家的时候,洛琼语气里还有两分炫耀。 既然找到了地方,路归月打算稍作准备便尽快过去。 “明日便过去探探。” “嗯。” 夜晚的客房内,铃兰又低声响起,熟悉的纸鹤正在路归月身边飞翔。 她与师姐说清情况,又坦言自己的计划。 “你这么肯定他们会出现?”玉青琅觉得她的计划有些冒险,不无担心地问。 路归月却对自己的安排有几分把握:“他们此前不显山不露水,突然这么大动作,如果不是计划要完成了,便是他们时间不多急于求成。”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又不知他们会躲在暗处多久。”路归月讨厌一直被人窥视的感觉,何况其中还有人杀她。 玉青琅知道劝阻不了,只能叮嘱她:“明日你一切小心,等我们过来。” “嗯,师姐,你也小心。” ———————————————— 无极宗最近似乎太过安静,可仔细想想,又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大大小小的山峰,忙碌不休的同门,进出来往的寒暄,一切的一切,与往常似乎都一模一样。 主峰的风居殿外,简追刚刚替主人请离了瑶佩师姐。 连迟钝的简追都能察觉瑶佩喜欢东千风,但不论她来多少次,东千风永远只当她是陌生同门。 “主人,瑶佩师姐走了。” “嗯。” 主人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好像正在出神,难道是与瑶佩师姐有关? “主人可是在想瑶佩师姐为何过来?” “嗯。” 简追听见回答,只躬身道:“她是来送灵蛊的,说是从一些灵草周围找到的,可以梳理灵气。不过我按主人的吩咐,没有收。” “嗯。” 简追这才发现主人不对劲,他可能根本没听见自己说什么。 他见主人背手静静伫立在屋后,遥望着后山。那边只有栖霞峰与流云峰,不知他在想什么。 简追正要询问,却见周围灵气涌动。 原来主人是要突破,他还是那个醉心修炼的强大的主人。 这两天东千风总会想起路归月,才分别没多久,他只觉得偌大的无极宗格外空寂。 从分别起他就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是为什么。 这种情绪总在不经意间出现,使他分心。 他修炼无情之道,神识内的引道火会在他分心时清理这扰乱他的情绪。 有引道火帮忙,他也不再执着于原因,只是离别时的她总会时不时在脑海中闪现。 再如何努力忘记,路归月的身影还是会再出现,悄无声息,无处不在。 明明他已经入了无情道,却轻易被这个画面牵动情绪。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只知道自己道心上有一株嫩芽,生生不息。 那个身影出现又忘记,忘记又出现,东千风在其中挣扎许久,终于听见埋藏最深的声音。 “去见她吧。” 他听见自己的心这样说,而他也终于觉得理当如此。 这一刻他缠绕多时的怪异感终于散去。 不一会儿,一阵灵气从他身上扩散开来,殿后的灵花次第开放,幽香袭人。 东千风一身白衣在鼓荡的灵气中飘扬,散落的长发也随之飞舞。 第43节 待到灵气平稳,他睁开淡漠又深邃的眼睛,修为已经到了金丹二层,在引道火的帮助下,道心异常稳固。 原来,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 修文是个大工程! 第33章 咒印 ===================== 地图显示的地宫在照月城外百里, 四周开阔平坦,即便用神识探查也找不到半个山洞。 见到这样的情形,路归月又一次肯定了她的猜测, 齐家背后势力庞大。 路归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么大的势力。 她蹲下身, 伸出两指触碰地面, 指尖流泻出的淡蓝色灵气化作无数细线向四周蔓延。 “移山填海,这便是你说的难以察觉的小动静?” 洛琼理直气壮:“我怎会知道, 他们又不是死的。” 旷野上微风拂面,所见皆是野草青青, 方圆十里只有他们三人, 贴着隐息符才不至于显得十分突兀。 “我来帮你吧, 归月。” 秋谷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在路归月身边蹲下,如她一样将灵气化线探入地下。 洛琼一身淡黄,装束比昨日简单利落些, 但也看得出她的娇贵。她只抱臂立在一旁理所当然的说:“事先便说过, 我只负责程不拾的安危, 这消息有误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秋谷听她这么说, 低头抿了抿嘴:“归月,没见洛家的人, 她是不是反悔了?” “找到了。”路归月起身, 示意秋谷也停手。 他们与洛琼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路归月自然不会信任洛琼。 她盯着洛琼棕色的双眼, 慢慢靠近:“不知洛仙子有什么安排, 怎么不见洛家的人?” 两人太过靠近的时候, 路归月与洛琼一样, 都会本能的不适, 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只当是天生不合。 在此之前,洛琼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昨日她无端害怕起路归月,才惊觉自己差点犯下大错。 她望着眼前的路归月,白皙的脸上那双蓝色的眼睛只要直视她,好像就能让她无所遁形。 堂堂洛家少主,幽月门未来的掌门,她洛琼生来金贵,何需惧怕别人? 除非她便是搅乱天机之人,那个能助她脱离洛佘,也能让她重回命轨之人。 心里这样想着,她脸上维持着一贯的高傲:“哼,我洛家还不至于背信弃义,只要我见到程不拾,自会通知他们过来。” 路归月垂下眼,又往前一步,两人几乎要脸贴着脸,她伸手替洛琼理顺鬓边留下的长发,又微笑着看她:“我相信洛道友,毕竟你可是发过心魔誓的。” “那是自然。”洛琼扬起下巴,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她的惊慌,“不是找到位置了吗?带路啊。” 路归月带着两人前行几十米,停在一拳大小的浅坑前,接着放出无踪水,从浅坑处渗入地底。 路归月的神识随着无踪水触及地下某处,那浅坑随即射出光晕将三人吸了进去。 一晃眼,几人就到了一处地下隧道。 这里漆黑阴冷且潮湿,处处有水滴落的声音,墙壁上一盏盏微弱的灵油灯相隔很远,昏暗的隧道内根本看不见水从哪里滴落。 但灵油的腥臭气味很浓烈,一闻便知晓是修士的尸油。 路归月收回无踪水走在最前面,秋谷牵住她的袖子紧随其后,洛琼坠在最后,三人神识不敢外放,屏住呼吸悄声前行。 隧道内滴答滴答的声音穿过他们,碰到墙壁才反弹回来,一声声时远时近,互相交错。 这声音密集,不仅能排查隧道,还能让擅闯之人心神失守,一不小心就会成为这声音的傀儡。 眼前就有几具行尸跟着这声音来来回回走,想必是逃出来的修士。 好在洛家家底丰厚,才能在短时间内拿到足够的上品隐息符,否则在这些水声中迟早暴露。 隧道内的路果然同迷宫一样复杂,路归月领着两人左拐右拐,不知过了几个路口才示意他们停下。 两人在拐角处藏好,探出一只眼看过去。 只见前面有一道黑色的门,上面用血红的朱砂画着火焰的形状。 那火焰时明时暗,每一次亮起火焰中就会出现一个人影,等那人影变成骷髅,最后又消失,火焰才暗下去。 火中人影时男时女,穿着打扮还有身形皆不相同。 门内总会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在外面深邃的洞穴中回响,直到路归月站定的地方才陡然消失。 门外则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元婴期修士,正闭眼打坐。他们周身有球形护身障,外放的神识也只到路口。 看来这隧道内的陷阱连元婴期都害怕,幸好三人一路过来都没有用神识, 想要对付齐家元婴修士,就只能看洛琼的了。 路归月示意她出手,她仔细分辨那两人许久,这才从灵兽袋中掏出一只浑身银白的月华鼠,巴掌大小,与仓鼠很相似,身上有奇特的纹路。 那月华鼠落地后缩得更小,飞快爬过去,在那两人的护身障上咬出一个小孔。 吱! 月华鼠突然尖声只在护身障内响起,两个元婴修士口鼻流血,猛地睁开眼睛,齐齐出手攻击月华鼠,即使它已经缩得像虱子一样小,还是没逃过元婴修士的轰击。 月华鼠被两道灵气击中,身形又迅速暴涨,而后无声无息地像烟火一样炸裂。 两个元婴修士的护身障彻底破碎,洛琼甩出两根细线从二人印堂穿脑而过,对着路归月和秋谷打眼神。 快! 路归月和秋谷会意,一人拿出一枚铜钱将之抵在两个元婴修士眉间。 铜钱没入皮肉,二人抵着他们的指尖闪闪发光。 这无声无息之间,元婴修士就此被封闭五识。 路归月与秋谷两人支撑着铜钱封印,洛琼负责寻找开门的办法。 他们灵气有限,洛琼必须抓紧时间。 直至元婴修士已有挣扎之意时,洛琼才找到隐藏的锁孔。 只是她还来不及开门,两个守门的修士就已经苏醒。 磅礴的灵气爆发出来,灼得三人五脏六腑像要融化一般,纷纷口吐鲜血。 见洛琼离门只有一线之隔,路归月与秋谷对视一眼,秋谷很快就懂了她的意思。 路归月与秋谷动作一致,五指掐诀,飞快念动咒语,两个修士额间与二人指尖又亮起金光,一条丝线将二者连接,还是穿脑而过。 守门的二人只有片刻神魂失守,才无意识地随着他们的牵引走两步,立马又回过神来。 不过两步也足够了。 洛琼扔出一条缀满星辉的黑纱,将自己与那门一同覆盖,一道星河结界瞬间形成。 两修士身为元婴被筑基修士戏耍,火冒三丈,均使出看家本领,万千毒虫自他们身体内飞出朝向路归月与秋谷。 路归月护着秋谷急速后退,退至路口,将他护在怀里发动无踪,二人瞬间失去踪迹。 只这片刻时间,三人初战告捷。 元婴修士驱使着毒虫飞向四面八方,誓要找出二人。 毒虫飞进隧道之时,万千水滴声都戛然而止,四处的行尸相继倒地,归于尘土。 隧道内忽而格外幽静,灵油灯齐齐熄灭,只有一只只毒虫的眼睛发出渗人的绿光。 路归月与秋谷身上都被毒虫咬得不轻,只激发上品隐匿符躲在墙角,周围的毒虫来回巡视,根本不打算离开。 可怕的是,毒虫虽然可以穿透他们,但原地还是会留下毒息加重他们体内的毒素。 这样下去迟早暴露,秋谷偷瞄着洛琼那边,只等着她赶紧发信求援。 只见洛琼拿出一块火晶石将其拍碎在锁孔里,门上亮起一条条纹路,都直通中间的火焰,那火焰变成蓝色,中间裂出一条缝。 吱呀—— 门应声而开,一阵红光从门缝中露出,洛琼闪身进去,反手便关上了门。 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要发信的意思。 秋谷难过得几乎要哭出声:“她不会救我们了,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护着她。” “没关系,这便算还她人情了。”路归月摸摸他的脑袋,他的毛发十分柔软,比起何离的原形也不差。 这么危险的时刻,这柔顺的手感竟然缓解了路归月的紧张,她又将这份心情传达给秋谷,秘密传音:“不要紧,我早知她靠不住,已经另有安排,我们不会有事的。” 积累的毒素让路归月唇面发紫,黑暗中秋谷还是能看清她这骇人的样貌,但他并不害怕,反而十分欢喜。 秋谷牵起路归月的一只手包在两掌间,源源不断的药香从他的双手汇入路归月体内。 随着他越来越虚弱,路归月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路归月赶忙制止,秋谷被迫停手,她体内的毒只稍稍稳定。 “别胡来!” “我只是想帮帮你。” 秋谷声音虚弱,路归月听出不对,捉过他的手腕将灵气探入经脉。 一查之下才发现,不仅秋谷,她自己体内也被洛琼下了咒印。 是刚刚的铜钱有诈,铜钱上反刻的咒印入体,会让他们的生命力不断外泄,就像漏水的气球,洞口逐渐变大,水越漏越多,直至死亡。 要不是路归月机警,再过片刻它就无迹可寻。 好一个洛琼,她当然会找人过来,但只会等他们死后找人来救自己。 原以为两方只是互相利用,最多也就见死不救而已,原来她才是最阴毒的那个。 路归月当然知道秋谷只是被连累的,但正是这样,她才更加愤怒。 若不叫你洛琼生不如死,我路归月誓不为人! 第44节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爱你们。 感谢在2021-06-04 21:00:51~2021-06-05 21:3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穿石 ===================== 漆黑的隧道死角, 路归月与秋谷极力蜷缩在一起,他们封住灵气,屏住呼吸, 又贴着上品隐息符, 将自己存在感降至最低。 担心隐息符效用不够, 路归月又分出无踪水强行将之提升至仙级。 一只只毒虫从他们身体中穿过,所过之处都会留下毒气, 他们体内的毒素不断积累。 好在秋谷的药香能助两人稳定毒素,保他们一时安全。 鼻息间余香醒神, 两人双手交握, 四目相对, 都专心听着两个元婴修士的动静,蛰伏着等待良机。 “可能已经跑远了。” 路归月与秋谷迟迟不现身,毒虫在隧道内也没有找到人, 他们两个一个筑基三层, 一个练气一层, 在两个元婴期面前无异于送死。 所以他们猜测这两人侥幸存活, 第一时间就逃走了。 “逃走?区区筑基,惹了我们还想逃?” “师兄息怒, 我这就去开启滴水杀, 他们逃不出去的。” “那两人必须死!你去启阵,我去隧道内搜人, 必须亲眼见到她们死在里面。” “我这便去, 师兄小心, 别用神识。” “我心中有数。” 躲在暗处的路归月与秋谷听到了两人全程对话, 知道机会要来了。 那滴水杀应该就是之前的滴水声, 只要开启, 若是捕捉到他们的神识,一定会将他们吸成行尸。 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师兄离开后,等师弟去启阵时绕过他进门。 路归月的手稍稍用力,同时传递给秋谷一个眼神。秋谷心领神会,微微点头。 等那师兄消失在四通八达的隧道内,为了尽量避开剩下的毒虫,路归月将秋谷抱在怀里,贴着地面滚至门边。 正好无踪水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而那师弟,正背对着他们在墙上开启了一个洞。 洞内是一滴雪白的万年穿石乳,只这一点洞,溢出的一丝灵香就让所有人心旷神怡。 万年穿石乳是接近仙级的宝贝,能主动吸收灵气,只要服下它,神魂、血肉、经脉、灵根、丹田都能得到滋养。 这穿石乳应该是在此地天然形成,出窍期大能借势布阵,用它做了滴水杀的阵眼,难怪整个隧道内连元婴修士都不敢用神识。 趁着这万年穿石乳吸引了那师弟片刻的心神,路归月与秋谷急忙起身冲向门前。 可是他们才站直身体,就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一只双眼冒着绿光的毒虫飞在他们眼前,正紧紧盯着他们。 被发现了! “桀——桀——桀桀”洞前的人狞笑着转过身来。 令人窒息的笑声在空旷的隧道中回荡,面前聚拢过来的毒虫像鬼火一样悠悠飘荡。两个人已经是瓮中之鳖,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他们是怎么被发现的? 路归月死盯着那只领头的毒虫,发现它嘴角有一截丝线。 这灵虫竟然顺着洛琼的丝线找到了他们。 元婴修士走到路归月面前,停止狞笑:“死到临头还得让自己死个明白?两只臭虫还有点头脑!” “不过可惜啊,你们的脑袋,马上就要喂我的毒虫了!桀桀桀桀。” 要说路归月最喜欢什么样的敌人,大概就是这种能杀不杀,还一堆废话的人了。 她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害怕地说:“我……我们只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只要能出去,我们绝不多嘴。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两人还有一只手十指紧扣,秋谷感受着手上的温度,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大声说:“要杀就杀我吧!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来找我的!” 那人之前积累的不快统统散尽,愉快地勾唇:“哼,到是姐弟情深,我成全你们,让你们一起死。” 他正要招手让毒虫啃噬他们,却见路归月的身影突然消失。 路归月趁其不备爆发灵气挣脱束缚,同时发动无踪消失在原地,那元婴修士惊诧之时,她已经一手开门,一掌拍向秋谷。 黑色的门缓缓打开,秋谷被她拍入门内,眼睁睁看着她一身毒虫与元婴修士死斗。 就这唯一的机会,路归月在他上空现身,召出脊梁内的守字剑,祭出苍云直刺那人头顶的百会。 可是苍云没有成功,守字剑也根本召不出来。 该死! 敌人在她现身时就已经反应过来,当即头顶聚气喷射出去。 路归月被击飞至隧道顶,又重重地摔下来。落地时已经唇面乌紫,七窍流出黑血。 这人的灵气有剧毒! 那人不再浪费时间,手指成爪,对着她的丹田抓去。 这时守字剑才姗姗来迟,附在苍云身上挡住他的毒爪。 苍云剑身慢慢碎裂,路归月危在旦夕。 “啊!!!” 秋谷爆发出一身怒吼,挣开身上的钳制,双手化作草藤抓住门边,借力回荡过去。 这时不知秋谷付出了什么代价,瞬间又变成了那个筑基九层的十八岁少年。 少年脸上满是孤注一掷的决绝,紧咬着牙关将元婴修士缠在身上。 秋谷实力暴涨,元婴修士一时挣脱不开,指挥着千百只毒虫排成巨拳,一拳一拳打在秋谷身上。 他不停地吐出大口大口的绿色血液,藤蔓仍然死死缠紧。 要是松手,归月就没命了,死也不能松! 秋谷靠着这个念头强撑着一口气,还不忘偷偷分出一根藤蔓,将一滴草木精华渡给路归月。 一滴绿色的精华入口,路归月立刻睁眼。 “跑!快跑啊!” 她听见秋谷这样吼叫着,见他缠在那人身上的藤蔓正在松开,无力地下垂。 发动无踪跑进门内,她就安全了。 跑?怎么能跑呢? 路归月心中怒火滔天,手中的苍云随之发出一阵阵嗡鸣。 哪怕是死,也要拉他陪葬! 隧道内卷起旋涡,路归月此时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她满心满身的杀气都赋予手中的剑,苍云带着她的意念勇往直前。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路归月还是苍云剑,只知道她不杀此人誓不回头! 她的敌人凭借修为优势从秋谷的缠绕中挣脱,见到这柄飞来的剑,直觉危险至极。 “嗬!” 他稳住下盘,双爪扣合,大喝一声,灵气化成声波传出。 他的吼声犹如实质,飞至眼前的苍云被震成千万碎片。 他正要得意,却见它碎裂后露出一柄一模一样的苍云,这剑寒气逼人,较之前更为锋利,更加危险。 嗤! 这柄剑自额间没入,从脑后穿出,这里之前被一根丝线穿过,正是唯一脆弱之处。 他的元神被一剑刺破,死不瞑目。 他倒地后身上跑出一只元婴,被几支剑的分影切得四分五裂。 同时倒下的路归月落入一个温暖的青色怀抱。 这青衣女修有着与路归月相似的凤眼,但五官更加柔和。她将精纯的水灵气注入路归月的经脉,将之洗涤了一遍又一遍。 “师姐,苍云碎了。” 路归月在玉青琅怀里,抬起苍白的脸,脸上却有一丝欣喜。 “没关系,师姐替你修好它。”玉青琅轻柔地笑着回她。 只要活着再见,便是最值得开心的事了。 “师弟!” 那师兄赶回来,正见到他师弟倒下的一幕。 见一个青衣女修带着三个元婴同门支援,他自知不敌,拿出一只黄色灵珠。 灵珠在空中爆炸发出尖锐的响声,不多时又赶过来十个金丹和两个元婴修士。 狭小的隧道内战况激烈,玉青琅将路归月放下,轻问:“你可以吗?” “没问题的,师姐。”路归月笑着说。 为防万一,师姐将苍青剑塞进她的手里,才转身召出本命剑加入了战斗。 路归月爬到秋谷身边,将他扶起来。 十八岁的少年一半的脸已经变成了树皮模样,他动了动嘴唇,想说话。 第45节 路归月拿出一只玉盒,对他说:“多亏有你,好好休息吧。” 她话音落地,怀里的少年释然微笑,变成了一株晶莹剔透的琉璃草,中间有一颗心散发着莹莹绿光。 她将之珍而重之地放进玉盒,蹒跚着扒到墙上的洞口边,将里面的万年穿石乳拿出来。 手上悬浮的玉白色乳液散发出浓烈的香气,远处打斗的众人都觉得疲惫尽去。 路归月回过神将之一分为二,一半滴入琉璃草,将玉盒收好;另一半则就地服用。 远处的人群打得不可开交,门前的路归月原地盘坐,半滴穿石乳被灵气催化成体内的一阵风,拂过经脉元神丹田,最后钻入灵根。 路归月的灵根像是受伤的小孩得到了糖果的慰藉,虽不能完全治愈她的灵根,却能让她好受很多。 路归月身边灵气流转,她的眉目渐渐舒展。 万年穿石乳果然神效,蓝色的凤眼再睁开的时候,她已经是筑基五层的修士了。 打斗的人群早已分散到一条条隧道中,目前为止见到的人都没有大门印记,显然不是那一批人。 路归月给同门留下记号,进了黑门继续寻找。 她要去找杀她的那群人,也要去找暗下毒手的洛琼。 门内有五条路,分别闪着青赤黄白黑五色的光。 路归月拿出一只灵竹筒,拨开塞子,一条粉色的烟带指向赤色的路。 这是追香线,追的就是千里香,她入石窟之前,将千里香抹在了洛琼鬓发上。 “正好让你在前面带路,”路归月跟着香线踏入赤色的路,语气冰冷:“这就来见你,我的洛道友!” -------------------- 免费章最近在修文,感谢大家的支持,盗版真的不好看! 下面跟大家商量正事啦。 作者之前因为修文开发了小游戏,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现在在考虑要不要把它做系统化一点。 也就是多一些有联系的游戏啦。 希望大家在这一章内留言参与表决呀。 意见1: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辣鸡作者写不好文还搞这些小心思,呸! 意见2:不在乎。不影响写文就行,你搞什么,雨我无瓜。 意见3:可以有。摩多摩多,双倍快乐。 表决截止时间是六月十号我更文之前。 如果第一种占多数,我的作话就写一些修文日记之类的,以后就不做游戏啦。 如果第二种站多数,就偶尔一个,一卷最多一个。 如果是第三种,我就开多几个小游戏,大家一起玩,希望大家看得开心,玩得开心。 选哪一个都是你们的权利和自由哦,谢谢大家。 感谢在2021-06-05 21:30:42~2021-06-06 20:4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小小年 3瓶;myhen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炼狱 ===================== 漆黑的空间中有五条颜色各异的路, 一身红衣的路归月在赤色的路上小心前行。 经过万年穿石乳的洗礼,她伤势好转,神识清明, 灵气也十分充沛, 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才走两步, 路归月面前的地面上就长出一个人,是一个木火金三灵根修士, 筑基七层修为。 这人发髻散乱衣衫褴褛,一身灵息散乱, 三色的灵气随意外泄, 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应该是在试炼中消失的修士, 只是不知之前经历了什么。 路归月还想着向他打探情况,却见他在这条路上跪下,痛苦地抓挠着散乱的头发, 喉间发出绝望的低吼。 她见状分出一些灵气, 替他稳住灵息, 也将他崩溃的心神拉回一点点。 那人似乎有些清醒, 左右看看,情绪却又崩溃了。 “呵……呵呵” 他站起来走得左摇右摆, 像个醉酒的乞丐一样, 也不理会路归月,发疯似的冲向旁边黑色的路。 “这条才是生路!” 路归月拉住这个发疯的人, 企图将他救回来。 “生路?啊哈……生路, 生路?”失了神智的修士的语气从喃喃自问变成轻蔑的质问。 “哪儿来的生路?我根本无路可走!” 他挣脱开路归月的灵气束缚, 飞到黑色的路上。 他落地的瞬间, 黑色的路变成了两截玄铁板。 那人不做任何反抗, 任由铁板折叠, 直接把他夹成了肉泥。 哐当—— 路归月终于知道在门外听见的声音是怎么来的了。 黑色的路闪过一阵光便干净如初,饶是如此,刚才的画面却还留在路归月脑子里,把路归月震得不轻。 修仙之人最是惜命,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要活着什么事都还有机会。 即便是十死无生的局面,路归月也轻易不会放弃求生,更别说主动求死。 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已经筑基七层的修士主动赴死? 路归月皱着眉,忍着对这整个地宫的厌恶继续前行。 这条路极长,空中从漆黑一片到偶尔还有两盏尸油灯照明。 血红色的路两边怪石嶙峋,被油灯照得鬼影摇曳,搅和着稀拉拉的气流,像一把刀在你的骨头上刺啦刺啦地刮。 如果不是追香线依旧笔直地指着前面,路归月差点以为她正前往鬼门关。 路的尽头是一道敞开的红门,站在门外可以看见里面的全景。 门内是个百米长宽的方形大殿,青石铺地,白玉为墙,穹顶不知有多高,一片漆黑中有些模糊的光影。 与其说是鬼门关,倒不如说是一座棺椁。 殿内中央飘着一道黑门的虚影,正是她之前见过的样子。 虚影被一道环形的阵盘包绕,这红色的阵盘内花纹不停地旋转变化,路归月也看不出是什么阵法。 阵盘与门影合为一体立在半空,它的前后左右各飘着一盏尸油灯,安静地燃烧着。 门内不仅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尸油的腥味。 诡异,太诡异了。 无极宗炼器峰内也有地宫,但是路上充斥的都是师兄师弟们的血气,不会让人有任何不适。 相比之下,这里虽有相似之处,但是整个空间都充斥着莫名的阴气。 让一群修士经历了五选一的生路,又明晃晃地引他们走进这棺椁一样的房间,幕后之人究竟要做什么? 难道是引人入魔吗? 路归月令神识内的破道冰散发出一阵寒气,驱散了她心中积累的恐惧与惊疑。 待得心神与双眼恢复清明,她捏着苍青剑抬步踏进地宫。 哐! 双脚甫一站定,身后的红门准时关紧。 路归月听见背后的声音不曾回头,也就没有被门上游荡的鬼头吸取神智。 鬼头带着不甘隐匿,地宫又有了新的变化。 路归月凑近中间的阵盘仔细寻找破绽,破绽没找到,到是看到脚下每一块青砖都开始剧烈抖动。 一块块青砖都飘向半空,变成了白玉浮台。 不对,确切地说,地砖本来就是白玉,只是砖下的青色鬼火将白玉衬成了青色。 满地青火没了白玉压制开始越燃越烈,却把殿内烤得越来越冷。 路归月站在这座浮台上,看着鬼火把大殿内烧出另一副景象。 地上还是鬼火,中心还是飞快转动的阵盘,但浮台上却忽然站满了人。 都是之前消失的那些火灵根修士,但洛琼与程不拾不在其中。 恐惧的、愤怒的、兴奋的,这群修士爆出各种嘈杂的呼喊,中心的油灯也散出浓烈的腥味。 一座真实的人间炼狱。 路归月躲避着空中飞来的各种攻击,留意着其他浮台动静的同时,还分出心神观察阵盘。 这阵法精妙无比,又利用了乱石窟内的地形,夺天地造化,是真正的阵法大能的手笔。 路归月只稍有涉猎,根本不可能破解。 随着阵法飞快地转动,殿内百十个浮台也随机触发各种机关。 有的浮台随机消失,其上的修士落入青火中。 路归月想拉住他,发现灵气根本触不到他,如果飞离玉台,她也会被慢慢吸入鬼火。 落入火中的修士变成了鬼火的燃料,青火兴奋地变成正常的火红。 修士在烈焰中惨叫着被烧成骷髅,又无影无踪。 第46节 中间的门影亮起,显示着这副惨烈的画面。 之前两个元婴修士守着的黑门上,就是这副景象。 燃尽了修士,火焰变回安静的青色,门影中间的亮光也熄灭,空中出现几滴尸油,落入早已准备好的灯盏内。 路归月已经猜到隧道内的尸油从何而来。 尸骨铸门,炼油燃灯。 好狠毒的手段,好可怕的能力,便是这样的人要杀她? 路归月眼底寒冰凛冽。 即便你们与我毫无干系,我也一定会剿灭你们! 她一剑削碎竹筒,大片粉色的烟雾喷涌而出,四处徘徊许久,才指出一条狭窄的路。 修为升至筑基五层后,她能使用无踪的次数也变多了。 在这漂流的乱石中她一次次消失,又一次次出现在别的浮台上。 路归月路过得到重宝的修士,也路过被毒死的道友,还路过一些人,他们一次次出现,又一次次回到那五条路上。 如果说前面只是引人入魔,那么这生路还有这些宝物的存在,则让路归月得出了另一个结论。 心性、运气、实力、灵根资质,这些都是幕后之人考验的目标。 他们在筛选气运强大的火灵根修士。 如果不是穿越而来,路归月一定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她知道了。 他们在寻找天命之子,在找东千风。 难怪只要火灵根修士,难怪那群人不杀东千风。 他们一定是知道天选之人是与火有关,所以费尽心机搜罗观察各个火灵根的后起之秀。 他们当然不敢杀东千风,因为他是其中佼佼者,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你真是可怜,费尽心思阻拦我,考验世人,却不想你的子民已经在替你行道了。”路归月心中冷哼:“感动吗?天道。” 她心音才散,心中就出现一丝无端的悲哀,就只是一丝完全可以忽视的悲哀,却让她整颗心都倍感窒息。 这是天道的情绪。 “可惜你做不了什么,你只能调整某些机缘巧合,却不能左右他们实打实的行动,你也救不了这些人。” “可是你能。” 路归月心中又出现了一个声音,她知道这不是她在与自己对话,这是天道的意识。 是的,她能,她要利用一切条件在不可能中找到方法,救下这里所有的人。 无踪已经使用到极限,她灵气耗损严重,灵根与丹田已经透支了力气,修为马上又要后退。 但是她拼着鲛珠碎裂还是继续发动无踪,奔向追香线指引的生路。 对不起了,乐游师叔。 快了,就差一次了。 脊梁内不受她控制的守字剑许是感应到她的危险,主动出击。它附在苍青剑上,带着她辟出守字剑的真意。 刹那间她好像又回到了水天尽头,一个普普通通的长袍男修握着她的手挥出一剑。 她手中无剑,挥剑时却都能感受到剑。 一剑出,水天无。 她又回到了地宫内,中心的阵法缺了一角,她面前有了一条稳当的路。 路归月已经不需要再发动无踪了,她收起苍青剑在守字剑的余韵中踏上出路。 随着路归月在新出现的隧道内越走越远,追香线已经断断续续,它离开了灵筒,已经到了极限。 好在路归月马上就要追上他们,它也完成了使命安然消散。 路归月靠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和墙面调息,并不在意硌得生疼的乱石,只凝神听着洛琼与程不拾的对话。 前方隧道内,一个衣着朴实,方脸圆眼,一身刻板之气的男修急吼:“洛琼你让开!我要回去救人!” 洛琼想必已经与他周旋了一会儿,这时的声音已经很不耐烦:“救人?如果不是我,你早死了!你能救谁?” “你既然不救他们,我自是要去的!”男修似乎想劝她一同回去。 只是洛琼却一副看傻子的架势,轻蔑地回:“哼!我救你只为了结恩怨,救他们却要害我洛家惹上大麻烦,我凭什么要救?” “既如此,你收下仙剑,我们恩怨两清!” 程不拾说得果断,却点燃了洛琼的火药桶: “真是蠢钝如猪,我再告诉你一次!洛佘当年赠剑,只是因为她抢了别人的剑又玩腻了,她只不过是想让你与那人相互残杀,以此取乐而已!” 洛琼噼里啪啦说完一堆,程不拾却不动如山,他语气平稳:“我知道,可我因她而入仙门,欠她一把剑。” “你是榆木脑袋,还是对她一往情深?”洛琼怒火更甚:“她从头到尾只是利用你!她不会修问月有情剑,便利用你生情又借用我的剑法,才能使用问月有情剑,我说的还不够明白?” “明白,我只是想还她一柄剑,否则我道心不全。” 路归月已经不着急过去了,因为她直觉对洛琼的疑问马上就要有答案了。 洛琼,就这样说下去,我倒要听听一直介意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她又往身上贴上一张隐息符,确保他们都看不见她,才走进去,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我又不是洛佘,全了你的道心,我便要与你再生纠葛。” “洛佘那贱人害得我的剑法与她对你的情愫纠缠,变得不伦不类,还想让我帮她的心上人圆道心?” “做梦!” “你这么瞧不上她,便不该寄生她,你的剑法也不会遭殃。” “你以为我愿意?我堂堂洛家少主,若不是被选来证道,我何须住进那腌臜之人体内!” 证道? 后面的对话路归月已经不用听了,她何其聪明,就着一个词,已经够她还原整个真相了。 天道曾说她不是唯一,她之前之后都有人。 洛琼练有情的剑,能给谁证道? 当然是无情道子,是东千风。 所以她们卜算先机,逃避命运,原本的证道之人就变成了路归月! 若是她没有到来,原本的路归月便会替她受死,她再以婴儿之身从头来过。 若是她到来后选择逃避,那么会有另一个人接替她的宿命。 原来我这多年的噩梦,坎坷的宿命,皆是由别人转嫁而来。 凭什么?你们算什么东西? 只让洛琼死已经无法消弭她心中的不甘,路归月发誓,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让始作俑者尝尽她受过的苦!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感谢在2021-06-06 20:48:10~2021-06-07 20:3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诗写丹枫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破道 ===================== 纵横交错的乱石隧道内洛琼正在劝程不拾出去, 她精致的脸上早就没了一贯的骄傲,全是愤怒与无奈。 她面前的方脸男修身形高大,穿着最普通的灰色法衣。 这种法衣几乎是散修的标志, 为了以最少的成本达到最大的护身效果, 舍弃了一切装饰与剪裁。 为此这衣服穿起来并不像个仙人, 更像个下田做劳作的老农。 再配上他方脸圆眼,看着就格外老实。 这样的老实人在洛琼看来简直跟头犟驴一样可怕, 偏偏他又是筑基大圆满修为,自己一个筑基一层根本无法动强, 何况斩断因果须得双方自愿。 多番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洛琼彻底没了高贵的少主仪态, 气急之下说话已经不过脑子: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浪费时间?我告诉你,识相的就跟着我走,不然我便当着你的面, 将那些人一个个凌……” 嗤! 噌! 先是一剑刺心, 又是两剑相撞的声音。 洛琼险些被一剑穿心, 全靠程不拾替她拨回入体的剑才捡回一命。 “……迟。” 她惯性地说出最后一个字时, 程不拾与那人已经结束了初次交锋。 程不拾虽然挡回了那柄剑,但自己的灵剑上也多了一个缺口, 可见来人这一剑威力之大。 顺着这柄灵剑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手持苍青色长剑的红衣女修出现,身影渐渐凝实。 如果说之前只是觉得路归月看着清冷, 像是初冬的霜花, 那么现在的她就是隆冬的冰窟, 光是远远看着, 就觉得寒气刺骨的疼。 大好的机会被程不拾搅黄她也不恼, 更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 全程专注地盯着洛琼。 “不愧是在照月城盘踞几千年的洛家,一天时间,恐怕连这件事背后之人都查清了吧?” 路归月语气中又带上几分玩味:“你洛大小姐自认尊贵,我很好奇你不敢惹的是谁?” 她的眼睛锁定洛琼的双眼,不放过一丝变化,慢慢开口:“是魔宫?还是……仙宗?不会就是你们幽月门吧?” 第47节 “胡说!”洛琼本就心思浮躁又被她盯得发毛,在路归月的挑衅之下顾不得修为差距,直接动起手来。 她一出手就是杀招,灵剑如陀螺般旋转着刺向路归月,剑锋带着满月之辉,又锋芒暗藏。 可路归月后发先至,只以一道剑气就砍断了她的灵剑。 同为上品灵剑,洛琼手中的辉月剑也不过如此。 虽然轻松战胜了洛琼,但是路归月还是觉得有点失望。 路归月轻吐出几个字:“可惜啊……” 她暗想:可惜她的反应正常,所以她不知道齐家背后是谁。 她又继续不轻不重地挑拨洛琼的心绪:“让我猜猜,是不是等齐家成了弃子,你们洛家才会坐收渔利?”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莫不是搜过魂? 洛琼脸上镇定,但双眼早就把她的心思泄露给了路归月。 自知打不过,她拉上程不拾就要逃跑。 怎料才拉上程不拾,她的手就被一剑削断,断面整整齐齐。 “啊!!路归月!!” 过了片刻,后知后觉的疼痛才促使洛琼惨叫出声。 她愤恨地喊着路归月的名字,转身捡起自己的手,拿出最好的灵药敷上,灵药入体,雪白的玉臂完好如初,可是疼痛仍然一阵比一阵剧烈。 剧痛之下她却没有机会再说什么,路归月杀招已至,她闪身躲避。 “程不拾!你不帮忙吗?” 躲避间隙,她大声喊叫,企图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接剑。” 程不拾没有多余的话,只抛出一柄灵气四溢的剑。这剑通体雪白,花纹繁复,尽显贵气,是一柄已经有了剑灵的仙剑。 洛琼仙剑在手,勉强能与路归月一战。 噌! 路归月一剑砍过去,快得只剩残影,洛琼的仙剑也不甘示弱,与苍青剑对砍。 一红一黄两人握剑对斫,两剑交叉,横在两张狠绝的脸之间互不相让。 两人僵持之际,路归月趁机开口:“程道友,你这是要帮她到底吗?” 洛琼可算有了出气的地方,她得意地说:“当然!他不帮我,难道还帮你?” 说罢两人手上更加用力,目光针锋相对,灵气愈发浓烈。 “既然仙剑已送,我与洛仙子便没什么瓜葛了,你们自便。” 不曾想程不拾竟是这句回答,直接把洛琼气得口吐鲜血。 路归月看着她吐出来的血,心里十分畅快:“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铛的一声传出,路归月击退洛琼又往苍青剑内灌足灵气,快步向前继续砍她,一剑比一剑快。 “你偷下毒手的时候可有想过现在?” “你见死不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现在?” “你转嫁命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现在?” 原来她真的什么都知道! 洛琼在她密集地攻击下急速后退,渐渐不支。 “我如何改命,与你何干!” “想知道?”路归月停下手,给了洛琼喘息的机会。 “你不配!” 只让她喘半口气,路归月就使用无踪突然消失,又瞬间出现在她身前,剑尖直刺胸口。 剑身进去得意外顺利,她正疑惑洛琼为何不躲,就觉察到背后有剑飞来,要砍下她的头颅。 路归月自然不会中招,拔出苍青,侧身躲过仙剑。 洛琼也不算太笨,咬住路归月躲避的空档使出了问月有情剑。 此地忽而变成了明月高悬的夜晚,微风的习习,仿佛有情人在月下私语。 “归月,归月……”路归月耳边出现东千风的轻语。 他的嘴唇似乎贴得很近,随着呼唤在她脖颈处洒下一片热气。这是东千风从未有过的缱绻,好像他一身傲气都被朦胧月色化成了绕指的温柔。 如果路归月还是从前的路归月,或许能被这浓得化不开的爱意迷惑半刻。 而现在的路归月自始至终都盯着藏在月光间的洛琼,完全不受钳制。 “你的剑果然不伦不类。”她分外清醒地发表着感想:“你最宝贵的东西原来一文不值!” 路归月嘴上句句戳心,手上只挥动灵剑轻轻一扫,这剑境就哗啦啦破碎,洛琼深受反噬倒地不起。 她将剑插在洛琼脑袋边,踩着洛琼蹲下来,伸出食指点在她额心。 此时正是洛琼道心大乱之时,破道冰自路归月体内进入洛琼的元神,不仅将她一身的灵气冻结,也对她的道心发起了考验。 路归月第一次对别人使用破道冰,为此不惜浪费时间说了许多诛心的话,好在目的达成,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洛琼不知道路归月承受了她的命运,不知道她做了多少挣扎。 路归月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这位高高在上的洛仙子。 路归月手掌用力握拳,破道冰的寒气受她控制,将洛琼全身的骨头捏得粉碎。 没了喉骨,洛琼疼得恨不得自爆元神也无法喊出声,只极尽痛苦地扭曲着脸。 这一下是还给秋谷的。 她又松开拳头化掌,寒气一股脑涌进洛琼的经脉。 路归月冰凉的眼里全是笑意,就这样看着身下的洛琼,欣赏着洛琼痛到极致还盖不住惊恐的表情。 她的双眼好像在说:疼吗?还远远不够呢! 然而洛琼听不懂,好不容易能分出些心神,全都用来求饶了。 她的嘴型在说:我错了,是我的错,求求你放过我吧!让我死,让我死吧! “不,我不会让你死,”路归月冷笑着,手上一个响指,洛琼的经脉寸寸断裂。 “是不是觉得只要活着,你还希望啊?” “可是马上洛家仙子就会救下地宫之人,到时候你们最不想惹的势力就会缠上你们。” 路归月任由心中积累的怨气宣泄着,继续道:“洛家和幽月门是有数不尽的宝贝,可是他们之前为你改命,而你呢,将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麻烦。骨肉可以重生,但是现在你经脉具废,丹田……” 她说着一拳轰向洛琼丹田,打出条条裂缝:“丹田也破了,还有人会为你浪费天才地宝吗?” 当然不会。 极致的痛与灵根丹田的伤已经将洛琼击溃,她的高贵全都基于她能力强,又能修炼无上剑法。 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是。 对!问月有情剑!有情剑剑法玄奥,这后一辈中只有她一人能修炼。 洛琼眼底又燃起了希望:她道心还在,她还能东山再起! 路归月怎么可能让她有机会再成长起来呢。 她心中没了怨气,语气更加冰冷,说出的话也更加诛心:“你们自诩有情剑的传人,却不知一开始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到现在你和你的老祖是不是还在得意?得意你们能想出寄生重来的法子?怎么不想想你为何会被杀证道?” “当然是因为你会对他动情啊!” 她凑到洛琼耳边,发出恶鬼般的低语:“那我倒要问问,一个一开始就逃避感情之人,如何修得有情剑?” “嗯?你如何保证程不拾,或是爱上的其他人不是无情道子?” 洛琼原以为她重生之后会是一条康庄大道,可是不是,她重生以后发现问月有情剑根本没有从前的威力。 她怨怪程不拾,记恨洛佘,她满心焦躁,急于撇清与过去十五年的一切联系。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做回那个骄傲明媚的洛琼。 直到路归月一连串的疑问把她最后一点伪装撕得粉碎。 她的道心彻底消失。 从今往后,问月有情剑将绝迹修仙界,幽月门与洛家的没落已成定局。 路归月做完了一切收回破道冰,又走回那条通往地宫的路。 只留躺在地上的洛琼流尽最后的眼泪。 我以为我将带着洛家流芳万载,却原来它的辉煌自我而终。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第37章 隐纹 ===================== 从黑门到地宫发生的事始作俑者都看在眼里, 这人一身黑袍,似男非女,此刻正站在齐家宗祠内。 齐家家主齐宏正跪在祠堂, 双手贴地, 袖口处露出一个大门图案。 他跪的不是列祖列宗, 而是面前这个神秘人。 “门主恕罪,是属下安排不周, 害得两位堂主身陨,属下这就去杀光他们!” 神秘人眼前的水镜里, 洛琼拿出一张天罗网铺散在地宫内。 第48节 天罗网乃洛家大能遗留之物, 是仙级法宝, 不受阵法影响。它悬在空中接住了掉下来的修士,剩下的十几个火灵根见状纷纷跳到网上,走向了生路。 猎物都被救走了, 黑袍反而更加满意。 “不必, 已到绝境又现生机, 焉知这不是那些人的气运?到是你家的气运恐怕到头了。” 齐宏伏得更低, 态度虔诚:“区区气运,在大计面前不值一提, 便是要我全族性命也使得。” 过于狂热的语气在黑袍听来稀松平常, 好像他们天生就该是这样: “嗯,不错。此番也收获了几人, 你们且转到暗处盯着他们, 尤其是那程不拾。” “是, 门主!” 等齐宏应下, 门主挥散水镜, 语气谨慎地说:“石窟内有一人变数太大, 你们且去盯着,莫要让她坏事。” 齐宏不解:“为何不杀了她?” “她已被天道注意,不可妄动。” “属下明白。” 门主不知想到什么,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至于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齐宏才应声,一堆牌位中的黑袍已经化作烟雾消失。 他起身与两个元婴修士交代一番,又问起了其他跟踪对象。 “无极宗那位如何了?” “东千风此次出行极为慎重,甩开了我们所有的窥探。” “既如此……姬五不是在简追身边?便叫他去探。” 姬五已经去了简追身边,偌大的风居殿里空空荡荡,只有简追一人趴在桌上,不知在小本上记录什么。 他明里暗里打探着东千风的行踪,只是简追都没有说。 他正无计可施时,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面前的简追黑眼红瞳,像索命的无常。 “不过是找来一群跳蚤,还想干大事,真是又可笑又恶心。” 这是风无眠第二次附身简追。他在梧田境中将魔种留在了魔子体内,只要神念驱动,便可在简追体内醒来。 姬五如今修为不过筑基八层,在元婴中期的风无眠眼里确实连跳蚤都算不上。 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眼里盛满了哀求。他想求饶,风无眠却不想浪费时间听他废话。 “也好,本少主纡尊降贵,帮你一把。”风无眠一勾手,姬五怀中便飘出一块玉珏,那是与那群人联系的媒介。 风无眠将它捏碎,放松掐住脖子的手幽幽地说: “来,跟我念:东、千、风、在、照、月、城。” “念!” “东千风——在——照月城。”姬五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努力维持着清晰的口吻将这句话传了过去。 这个人还有点用处,风无眠并不打算杀他,只叹道: “很好,若有一日魔子归位,你或许也能记个小功,能让你……死得痛快点,呵呵。” 姬五听不懂这句话,只觉得毛骨悚然,他跪在地上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再抬头,风无眠已经消失在简追体内。 风无眠曾经是仙门中人,而现在的他身为一个心魔,却还有一丝本性顽存,所以在魔宫内并不受待见,也就没有几个亲信。 不久前他的本性又干了件蠢事,连累他受伤,不敢轻易动用魔气。 可恨的本性还趁虚而入,驱使着他去找那群跳蚤。 为了找到那群人,他也跟着东千风去了照月城。 照月城外的乱石窟内,路归月化作洛琼的模样,拿着她的法宝救了剩下的人。 玉青琅几人循着她的记号来了地宫,也在被救之列。 除了程不拾和玉青琅几人,剩下的火灵根修士都对“洛仙子”再三道谢,等他们出去,背后势力恐怕也会以为是洛家所为。 玉青琅见事情已了,传音道:“归月,咱们走吧。” 路归月接下来还有安排,于是回道:“让被抓的人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被抓的几十人如今只剩十几个,玉青琅随着路归月的安排指示他们离开。 路口只剩下无极宗几人和程不拾。 程不拾上前对着路归月抱剑:“路道友,后会有期。” “程道友,咱们的帐是不是还得算算?”路归月恢复原样,语气不善地说。 程不拾想了想:“如果是洛琼的事,程某不会说的。” “谁管你说不说!你帮她杀我,便也死在这里吧!” 路归月说罢上前与程不拾打了起来,有了玉青琅的帮助,程不拾只能节节败退。 无极宗其他几人见是私人恩怨,便等在一边没有插手。 毕竟程不拾肯定会败。 路归月一招比一招致命,玉青琅又帮她挡住了程不拾所有的攻击,使得程不拾毫无还手之力。他已经手脚齐断全靠意念支撑,路归月还没有停手。 她在等变故出现。 她杀守门修士的时候那群人没有出现;她又救了地宫中的修士,背后的人还没有现身,到底要如何才能引出他们呢? 她以前以为必须得靠东千风才能引蛇出洞,但是今天,她找到了这群人的目的,有了新的想法。 他们可以不在乎自己人,也可以不在乎那群修士,但是对气运最强的程不拾他们一定会在意。 路归月想到此处坚定了眼神,手中的苍青脱手消失在空中,这隐形一剑一出,程不拾必死无疑。 而她等待的的人,也如她所料现身救人。 程不拾被两个元婴期修士救下,他们一身黑衣隔绝神识,根本探知不到身份样貌。 路归月有鲛珠相助,看到了他们袖口的花纹,是一扇熟悉的门,比梧桐殿的大门还要华丽大气,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道意。 “终于来了!” 她扭动着脖子松松筋骨,趁着他们给程不拾喂药,隐了身形冲上前去。 “上!”玉青琅当即叫上所有人一起进攻。 加上玉青琅在内,他们四人都是元婴期,救程不拾的两人自然打不过。 他们抬起程不拾对视一眼,就跑回了地宫内。 地宫内的阵法元婴期也无可奈何,路归月祭出天罗网要追,却立马停了下来。 那二人回地宫后不知做了什么,直接将中心的阵法摧毁。 路归月扔出去的天罗网瞬间化为齑粉,粉尘散去他们也不见踪迹。 中心的阵法消失,地宫下的青火也随之熄灭,地面上到处都是碎裂的钟乳石,一道地下水流夹杂其中,流淌的不是灵水,而是骨灰与尸油。 混合着更加浓烈刺鼻的臭味,整个画面腐朽凌乱,令人作呕。 没了阵法的束缚,积攒多日的怨气与死气如同山呼海啸冲天而起,合五人之力却只能勉强抵挡。 他们一同撑起防护阵,在漆黑的怨气中亮起微光,像是飓风暴雨里的海上孤灯,随时都会熄灭。 混杂的邪气将五人当做可口的第一餐,而这个防护,则是它发泄的对象。 邪气猛烈地冲刷着阵法,阵光也渐渐熄灭。 这些怨气太过浓烈,如果全都逃出石窟,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想要将它们全部净化难度太大,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去。 想到这里的路归月与玉青琅起了争执: “归月!你先走吧!” “不!师姐,你先走!” “你留下有什么用?难道你能救我们吗?” 如果这修仙界还有谁会知晓她的一切,还依然全心爱护,路归月认为这个人一定是师姐。 于她而言,玉青琅亦师亦友,更是亲人。 过往一次次舍命相护闪现在路归月眼前,她在怨气中用尽力气大吼: “便是死也不走!” 是,死也不走,吼完这一句,路归月心底反而踏实了,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原来她早就有了重逾生命的东西。 这或许才是她自己的修仙路。 这危急时刻,路归月却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要觉醒,她好像找到了什么。 只可惜她没有机会了,这邪气已经击碎了他们的防护,所有人灵气都已耗尽,再也想不出办法。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能一起活下来啊!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穹顶之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是炽烈的正气满盈的火。 石窟之外有人一剑平削,穹顶不翼而飞。 路归月抬头,千丈高空之上站着一身白衣的东千风,他不言不语,身形笔直,手上拿着兵器谱排名第一的灼神剑,剑身正在燃烧。 他像是救世的神祇踏火飞剑而来,在危难时刻,他举剑向地,从天而降。 他变成一条火龙俯冲下来,将这满窟的贪嗔痴怨烧得一干二净。 乱石窟内的一切都毁在这场大火里,无极宗的五人都死里逃生,力竭后带着庆幸倒进石灰与废土中,激起漫天飞灰。 踩着烈火与废墟,不染纤尘的白衣少年翩翩而至,他向着地上狼狈的路归月伸出手,似亲昵又似陌生的喊: “归月。”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第49节 感谢在2021-06-08 20:55:29~2021-06-09 20:3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花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灵茶 ===================== 还是照月城内最普通的客栈, 自成一界的房间内,简单的陈设与路归月离开时一模一样。 窗边的铃兰倒是开得更加艳丽了,因为她在离开时往花蕊中添加了追香露。是灵植峰瑶佩师姐所赠, 不仅对铃兰有益, 还能在生出一丝异香。 异香可在房间内盘旋七日不散, 如果期间有除路归月以外的人进来,它便会贴在那人身上。 而现在, 房间内的香味还在,像个讨要奖赏的乖宝宝一样, 在她指尖旋转跳跃, 好像在说:看, 你不在的时候,我把这里守得可好啦! 路归月在乱石窟内见够了恶臭的人和物,见到这样可爱的香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这是一个从脸到灵魂, 浑身每一处都放松的, 诚实的笑, 只给自己的笑。 她自胸腔发出一声轻笑, 眉目舒朗,眼中有花盛开。 这样的笑极好看, 像是初春的冰雪消融, 又像是秋日的一阵凉风。指尖跳跃的香似乎都被她的美震撼,停下了动作。 葱白的玉指拈起异香, 以浓郁的水灵气包裹, 将之送回铃兰花蕊, 清脆的声音响起:“且先休息一阵, 还有事要你帮忙。” 水灵气包裹之下, 它又变成了追香露, 较之前更为灵动,安安静静待在花蕊里吸收路归月的灵气。 这时铃兰发出了声音,不是因为追香露,而是有人触动阵法。 路归月打开房间的防护,一身青衣的师姐推开了房门。 她站在门里微笑,外面的师姐也受她感染,露出一个温柔又欣喜异常的笑。 两人虽是师姐妹,又都有一双凤眼,但是美得各有特色。 路归月一对浓密细长的柳叶眉,凤眼微微上挑,又染上了蓝色,因此美得清冷疏离。 而师姐这双凤眼平圆,眼带秋水,配上稍淡的月眉,最是多情含蓄。 门里门外,二人对立而笑的样子,便是这朴素的客栈中最绚烂的一景。 “师姐你没事了?进来吧。”路归月语调轻扬,像是仙乐的音符。 门外的路人还想再听再看,玉青琅却已经进了门,阵法合上,只留给众人无限的想象。 玉青琅柔声回道:“嗯,多亏有东师弟。” 她走到桌边坐下,自储物袋内拿出一壶灵茶,茶香与灵气纠缠,清水映照着玉壶的颜色,是接近仙级的灵茶。 玉青琅一抬手,房间内响起倒茶的声音,玉盏中已经分好了灵茶。 水声停止,青琅的声音又响起:“是师尊的灵茶,不可贪多。” 师姐总爱叮嘱的习惯与师尊如出一辙。 “谢谢师姐,你放心吧,我又不是阿离。”路归月坐在窗沿上勾勾食指,桌上的茶盏便稳稳飞入她手中。 路归月与青琅细品着微苦的茶水,又聊起了乱石窟内的事。 她隐瞒了洛琼改命一事,将石窟原委全数说给师姐。 玉青琅听完,有些惋惜:“可惜最后还是让他们跑了。” “不可惜。”路归月将茶盏送回,跳下窗沿,站到铃兰花旁边招呼师姐过来:“师姐你看这是什么。” 玉青琅好奇地走近路归月,看向普通的传信铃兰,却见里面静静躺着一颗追香露。 “瑶佩的追香露?” “是瑶佩师姐教的,不过却不是她做的。”路归月狡黠地看着玉青琅:“再仔细看看?” 难得她有这份闲心,想来是和那逃跑的黑衣人有关的。 玉青琅这样想着,又细看一遍:“好像是有点不同。” 路归月背着手继续提示:“师姐你闻闻。” 玉青琅闻言,将小巧的鼻子凑到铃兰花边细嗅一遍,很快就闻出了端倪。 “这不是你和阿离的心头血?你们在做什么?可知这东西马虎不得?” 修士的心头血很重要,储藏着生命力之根本,还能被用来做许多事。若是一不小心被下了毒或者什么邪咒,即便是有办法转世也无法消除,恐怕连师尊都很难解开。 玉青琅没想到两个师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样胡闹,当即严肃起来。 “想是师尊在寒潭太久,你们无人管束,怎么这般不知轻重?阿离便罢了,怎么你也跟着她胡闹?” 路归月牵起玉青琅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师姐放心,我们没有胡来,这只是指尖血而已。” 指尖血与心头血相连,虽然气息相似,但是作用与危害也小很多。 师姐这才脸色稍霁:“到是我误会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受无踪水启发,改进了千里香,变成了千里无踪香。”路归月解释道:“在千里香中加入我与阿离的指尖血,它与附着之物化为一体,能瞒过大乘以下修为。” “你将它放在了黑衣人身上?”玉青琅一番联系就猜到了它的用处。 路归月点点头:“嗯,就在打斗的时候。” 玉青琅想起她在梧田境裂谷内,也是借打火石想到转灵阵,半是调侃半是感叹地说:“你这脑子倒是稀奇,总是想人所不能。” 路归月当然不会告诉师姐她见过更稀奇的世界,那里的人们虽然无法修行,但是却凭借智慧将无数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他们没有灵气,但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她坐回桌边,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小心思而已,能找到他们就行。” 暂且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实力如何,这两天得尽量多做准备。 洛琼身上有不少宝贝,正好可以拿来帮忙。 于是路归月将洛琼的储物镯递给师姐:“我们耐心等等,定然会钓到鱼的,便劳烦师姐多做准备了。” 玉青琅接过储物镯,神识一扫,发现里头可用的东西不少,正好这些东西留着也是祸患,用了正好。 有些东西备起来还要耗些时间,不知什么时候就能追到这群人老巢,玉青琅自然想抓紧去办。 她饮完灵茶,起身说道:“你既然早有安排,我便放心了,这些事就交给我,你注意安全。” 见师姐要走,路归月跟到门边:“辛苦师姐了。” “嗯,你好好疗伤。” 师姐走后路归月便听话地坐到蒲团上打坐。 不一会儿,铃兰又发出一声轻响,里头的追香露滚了一圈又缩回花蕊。 难道是师姐还有交代? 路归月起身开门,微笑着说:“师姐,你想……” 剩下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她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不是师姐去而复返,门口站着的是东千风。 客栈内此时已经分外热闹,无极宗与幽月门联手,一刻钟之内就铲平了齐家。 齐家这几年在照月城风头无两,这段时间又开了试炼,一直是话题中心。 这一次,不论是那成百上千的修士被害,还是第一宗门与幽月门齐齐出手,都是极大的谈资。 一片喧哗之中,站在门口的白衣少年眉眼冷淡,周身无形中有一片真空。 他是这满堂喧闹里唯一的安宁,就像在乱石窟外,他是一世污浊中唯一的净土。 那时再见到东千风时,路归月内心当然是有触动的。 他剑眉星目,容色无双,强大冷酷的外表下,总有不经意的温柔。 就是这样的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力挽狂澜。 他把她从生死边沿拉回来,扶起尘埃里的她,又为她拭去脏灰,给她坚实有力的支撑。 就算是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在那样的情况下见到这样的他,路归月也会感动。 她望着东千风平静无波的眼,捻着手指暗想道: 但是感动不是感情,如果说这份触动比感动多点什么,那便是因为我们不是真正的陌生人。 “归月。” 自东千风入道后,这声叫喊已经不如从前亲厚,就像滚烫的热水中加入了寒冰,初时听着陌生疏远得很,但是路归月现在听来,就像是一杯温水,正适合饮用。 他们之间的关系理当如此,无法当个陌生人,但是也不必太过亲近。 路归月这样想着,也回道: “千风,有什么事吗?” 又是一阵沉默,东千风并不是有事才来,他扶着众人回来后,便一直在路归月旁边的房间,没有打坐,也没有开防护阵。 只是干坐着,忍不住留意旁边的动静。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奇怪,但是神奇的是,他的心境平稳而满足,引道火也没有察觉到异样。 直到隔壁的阵法有动静,他感知到玉青琅进了门,再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她的门口了。 这种状态他再熟悉不过了,前不久他还为此苦恼,现在他已经懂了:他就是想见她。 远在天边的时候想见她,近在咫尺了,还是想见她。 仅此而已。 好不容易等玉青琅离开,他努力稳住心跳,才一脸冷漠地敲开了门。 出来的人蓝色的凤眼里带着信任与笑意,与他期盼已久的模样完美重合,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候也想不起要做什么,只笨拙地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听到她问有什么事,东千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剔除掉其中一切的情感,只淡淡地开口:“只是过来看看,是否需要帮助。” 路归月习惯了他毫无情感的语气,将他请进屋里后,也一副正式口吻:“嗯,确实有些地方需要东师兄帮忙,恐怕要麻烦你耐心等两天。” 东千风是那群人的目标之一,他在这里,那群人便不会走,即使交战起来也会顾忌他。 第50节 同样是要人帮忙的话,路归月还没有意识到比起对师姐的依赖,她对上东千风的时候,已经叫上了东师兄。 东千风感觉到了异常,但是他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就像他不懂为什么他想见路归月。 路归月对他来说总是充满异常,所以他选择将无法解释的地方淡忘、忽略,反正于他而言,弄清楚这些情感并没有什么用。 总归是要舍弃的。 于是他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又没了言语,只是坐在桌边,端起桌上的灵茶就喝。 “咳咳。” 这杯茶是路归月刚刚喝过的,她见东千风已经将茶盏送到了嘴边,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将拳头抵在唇边,低下头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怎么了?”东千风以为她重伤未愈,往她那边看去,只见到她薄红的耳尖。 路归月掩饰道:“没事,灵茶呛到了而已。” 灵茶? 东千风后知后觉,路归月开门的时候明明叫的师姐,也就是说这茶原是她与玉青琅的。 手里的茶盏忽然变得很有些烫,他不知所措地举在半空,不知该怎么办。 这一瞬间,他觉得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某处适时一阵响动,打破了这尴尬。 路归月储物镯中蹦出一只玉盒,飞到空中剧烈抖动。 东千风放下茶盏看着玉盒,只见它绽放出一阵柔和的绿光。 光芒消失之际,桌前出现一位十七八岁的绿衣少年,笑容恬淡,眉清目秀,看着就想亲近。 是他?梧田境外的少年? 东千风心中有些不适,但是那少年却心情舒畅得很。 “归月”他又害羞又热情地叫着,声音还有些沙哑。 秋谷变身成草在玉盒内多时,吸收了半滴穿石乳后更加渴水,故而化身后嗓子奇干。 他开心地坐到路归月旁边,植物的本能驱使他端起桌上的灵茶一饮而尽。 而后用清爽的声音开心地说:“我回来了,归月。” …… 师尊的灵茶果然是好东西。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我之前的投票呢? 所有人都选了3,想必是选1和2的人,要么取收,要么沉默了,那么我就按投票开始啦。 所谓系统的游戏是这样的,从今天开始,作者会给每个参与游戏的人发放灵石,你们的灵石可以用来玩作者偶尔开发的小游戏。 前面参与了第一轮游戏的人,每人发放十五枚灵石。 参与了第二个游戏的,每人有十个。 今天开发第三个小游戏,每个参与的人,给你们六个灵石。 想要玩的人,自己数一下自己一共有多少灵石吧。 今天的小游戏是这样的,修仙界很多人会重塑筋骨,所以每一位道友都会体验一次洗剪吹服务,一共五个名额(额……应该会有这么多人玩吧。) 友情提示,修仙界的洗剪吹有风险,也有机遇哦。 另外,上一次有一位小可爱留言,说不想再死,你如果参与,享受独家免死金丹一枚!仅此一次哦! 再另外,这个游戏来源于读者留言,咳咳,没错,就是你浮生尽欢同学,作者将多给你一块灵石,买断版权(霸王条款,强迫按爪)。 而第一个游戏呢,是来源于第一个给我说逗号这个问题的此亦飞之至,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进步(我觉得有!)所以给你一块半灵石(霸王条款+1)。 第39章 天道 ===================== “便如你所说, 自然是可以的。” 喻琉仙尊与归来神君正在一处水潭上对弈,面前放着天干地支盘。 他五官清淡,双眼里和额头上都有了岁月的沉淀, 湖面倒映着他的背影, 白发半束, 青袍长迤,端的一副温润如玉。 对坐的归来如今面容没那么沉肃, 一头长发还是半黑半白,身上也依旧穿着网格道袍, 较之以前自在了许多。 他们两人对着一盘死局胶着良久, 身体渐渐沉入潭中都未发觉。 是路归月的传音打断了他们, 她清冷的嗓音带着二人走出迷障,逐渐浮上寒潭。 等她说完前因后果还有请求,喻琉仙尊一如既往的宽声应下, 并说:“遂你所愿, 流云峰或灵植峰皆可。” 这里原本是一处深渊, 除了终年萦绕的寒气, 就只有一个个在这里冻成冰块的无极宗弟子。 喻琉仙尊在寒渊最深处静修许久,身下渐渐形成了一片寒潭, 若是他走火入魔, 便会沉溺其中。 到时候寒渊千万年的寒气将尽数入潭,将喻琉永生永世封印其中。 他冲击化神后期时命格突变, 意外看到大乘契机, 又因几个徒弟出事而中断寻觅, 等收下路归月, 就彻底成了破命之人。 既然破命, 自然是有考验的。 他一身修为不稳, 又因此界命数将尽之事道心生瑕,现在这种随时可能走火入魔的状态,便是他的劫难。 归来想替他参透过去与未来,才与他执棋对弈。 只是他以大乘修为观其宿命,不论是曾经的还是现在的,竟然都是一局死棋。 两人寻找其中生机时,无意间沉入了天命的迷障。 好在这一次有惊无险。 归来回到水面坐稳,与潭中的倒影两两相对,他重新布置棋盘,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喻琉与路归月结束传音。 喻琉正要掐断音讯,这边路归月却还有事要说。 “师尊,弟子还有一事要问。” “但问无妨。” 天色渐晚,路归月送走了东千风与秋谷,独自坐在房中调息。 她照例以无踪蕴养丹田时,忽而想起守字剑的异常之处。 师姐曾经也在剑境中借过真字剑,但她只要心意共鸣,便随时能使用剑意。 而她在乱石窟中对敌时,几次沟通守字剑,它都没有任何反应。这其中的异常恐怕只能问问师尊了。 于是她迟疑道:“不知师尊外借的剑意可有不能使用的时候?” “无法使用?”喻琉笃定地答道:“自是没有的。听乐游说你借走了守字剑,可是它要消散了?” 要说消散应该不至于。 守字剑在地宫中护过她两次,一次是守门的元婴修士要杀她,还有一次是她要以损害根基为代价发动无踪。 这说明它可能比其它剑意的意识还强烈,自然不像是要消散的样子。 路归月如实说:“不是,弟子对战时无法调用它,但它有时又能主动护主,颇为怪异。” 喻琉也不解,便向身旁的人投去眼神询问。归来卜算过后告诉路归月:“守字剑并无异常,其中原因或许在你身上。” 之后便断了传音。 喻琉问其原因,归来只回:“路归月他日定会带着答案回来,且耐心等着吧。” “在我身上?”路归月沉思许久,疑惑地自问:“莫非又是天道?” 才这样想着,就有人在她头上敲了一记。 天道不知何时出现,化作元屏的模样站在她身前,手上还拿着戒尺,一副老夫子的模样。 “嘶——”路归月轻吸一口气,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觉得羞耻,毕竟她两辈子加起来已经是三十几岁的人了。 他顶着元屏的模样,一身气质却高深莫测,与她认识的人截然不同。 路归月问道:“你能不能换个样子?” “分明是我遗失的东西,怎的我还得避着他?”天道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一眨眼就换了容貌。 一身星辉熠熠的黑衣,一张集天地灵气的脸,双眼道韵深藏不可直视。 路归月只觉得他极美,但具体长什么样却看不透,也想不起来。 天道不知又要作甚,她起身戒备着问:“你打我作甚?” “妄自揣测,给你个警告罢了。”天道徐徐行至铃兰花边上,指尖拨弄着追香露,满不在意地说:“守字剑一事与我无关,莫要随意泼我脏水。”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路归月一脸莫名:“天都要塌了,甚至有人还想取代你,这些你不去管,反而来管我一句闲话?” “你要我如何管?出手修补自己,再直接惩治恶人?”天道在窗边坐下,一手搁在窗沿上支着头,看着铃兰花说道:“若是我随意插手,便是救下来了,又有何用。” “若是没有呢?”路归月不禁问道。 “用你们的话说,那便是此界命该如此。”天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天道无情,果然连他自己都不在乎。 路归月扯回话题:“你来我这儿作甚?” 天道也不瞒她:“不过是来看看你找到了什么,另外还有些好奇这千里无踪香,它虽是此界产物,但却与别处有因果。若有一日它于我有害,你可别怪我无情。” 这是最后一句是在回应她刚刚想的天道无情。 他说想看看她找到了什么,想必是乱石窟内她在怨气爆发时的感悟,只可惜她连个苗头都没摸到。 天道这语气,好像知晓自己一切秘密。路归月十分不自在地拂了拂衣袖,毫不露怯的说: “你曾经说过,我做的许多事是补全你的一部分,如今我做了于你无益的,你便要制止?” “难道我只能做对你好的事?” 第51节 天道脸上无悲无喜,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说道:“说得有理,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他闭眼感应着千里无踪香身上的因果线,只知道线的另一头遥远到以他的能力都不能触及。 她的故乡可真是神秘。 天道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的探寻一闪而过,随后以一副下结论的口吻补充:“相对的,我也会做必要之事。” 是了,弱肉强食,她差点忘记眼前并不是哪个修士,而是天道化身,虽然只是天道的亿万分之一,却足以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路归月清醒过来,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直视着天道的双眼:“你在害怕我?” 才说了五个字,她的双眼已经流出了血泪。 一双温热的手附上来,她被迫闭上眼睛。路归月好像看见了浩瀚的星空,好像有柔软的白云敷在她眼上,无比舒畅。 “只是好奇。” 这四个字直达元神,又瞬间消散。 等路归月再睁眼的时候,天道已经消失,她的眼睛与神魂也恢复如初。 眼前只见一缕异香在空空荡荡的房间游荡一圈,又变回了追香露,以铃兰为床打起了盹。 天道好像并不如以往那么排斥她了? -------------------- 第40章 发带 ===================== 幸运的是, 天道并没有毁掉千里无踪香,否则路归月此前的努力恐怕都要功亏一篑。 被下了千里无踪香的人一直没有出现,毕竟身处修仙界, 传音的手段数不胜数, 想必他也不需要一直守在附近。 天道的出现让路归月意识到夜长梦多, 她等了两日不打算再等,准备主动出击。 第二天一大早, 她就敲响了师姐的房门。 师姐的客房就在她隔壁,与她的房间别无二致, 只是房间内视普通的银盘草, 没有铃兰, 也没有追香露。 “正好,你过来看看这个。”还未等路归月开口,师姐便先拿出了一个黑色长匣。 它匣盖紧闭, 静静地飘在空中, 面上刻着流水与波涛的纹路, 有一股类似昙花的幽香, 灵气拂过匣面会生出潮水的声音。 匣身程黑色,因为它是用深海的沉水木做的, 最适合蕴养水性灵剑。 路归月的手掌触碰到匣子, 输入一缕灵气。在一阵潮涨潮落的声音中剑匣慢慢开启。灰白色的苍云剑正躺在匣里,被一片水光包裹着。 她纤长的手抓起苍云剑将它拿出盒子, 匣子里传出从水里捞出东西的声音, 但其实匣内并无一滴水。 有这匣子蕴养, 她的苍云完好无损, 甚至比从前更加水灵, 将之拿在手上也比从前更加称心, 就是一把为她而生的剑。 路归月摩挲着剑锋,难掩欣喜:“这么快就修好了?多谢师姐。” 玉青琅见她开心,抚着她的头顶说:“不敢专功,还是多亏了东师弟融剑重铸,我不过是添了些材料。” 难怪碎剑重铸也没有伤苍云半分剑韵,原来是东千风做的。普通的灵火可没有这样的效果,恐怕他是用了梧田境中得到的本命火。 路归月当时也得到了破道冰,东千风身为男主,得到的火定然不比她差。 她的神识勾触着元神内的冰棱,不禁生出一分担忧。 她使用破道冰需要耗费大量神念,而东千风呢,虽说他已经到了金丹期,但是这样动用神火一整晚,恐怕也吃不消。 元神内的破道冰正在修养,时不时触碰的神识让它醒了过来。它懒洋洋地转了个圈,发现路归月好像有些心绪不宁。破道冰放出一缕寒气去捕捉它,只扑了个空。 路归月的心境又恢复平稳,它悻悻的归于沉静。 “嗯,以后找个机会谢谢他。”路归月心念波动一瞬后,又平静地回答师姐。 玉青琅与东千风相处不多,只知道他们关系亲密,并不知道路归月与他之间的多重纠葛。看师妹这稀松平常的样子,只以为两人之间关系没那么亲厚了。 修仙之人寿命长,修为与灵根的差异的确会让许多人渐行渐远,尤其是不重要的人。 只要不影响师妹修行,亲疏远近且随缘就是。 她这样想着,将剑匣也递给路归月:“这块沉水木原是深海灵草,可是从阿离嘴里扣出来的,你自己收着吧。” “等我下次回峰,给她带足一年的灵草,她一定不会再记得这个了。”路归月收起剑匣笑道。 “我看她就是被你宠坏的。”师姐嗔怪一句,转而问道:“来找我有事?” 师姐说着,走到桌边又倒出一杯灵茶,示意路归月过来,将它推到她面前。 熟悉的茶香缭绕,路归月想起前日的尴尬,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师姐,这几天一直没有追到那人气息,想必他藏得太隐蔽,再等下去恐怕意义不大。” “嗯……你要引蛇出洞?”玉青琅拧眉犹豫片刻觉得可行,便同意了:“你决意如此也不是不行,将我给你的护身符都带好,还有传送符,我在不远处盯着。” 青琅又想到师妹的性格,猜想有了异常她恐怕也不会选择逃走,遂郑重嘱咐:“若有变故,你第一时间离开,莫要扰乱我的安排,知道吗?” “那我去找东千风了,师姐。”路归月点头应下便打算起身离开。 “哎?等等。”玉青琅叫住路归月,对着桌上的灵茶抬抬下巴:“嗯?” …… 路归月犹豫片刻,坐直身体端起灵茶一口尽数吞完。 “慢一些,没人与你争抢。”玉青琅奇怪地看着她,拍抚着她的背,帮她梳理着灵茶的灵气问道:“怎么这般莽撞,又不是没喝过?” 正是因为喝过才这样啊,路归月虽然这样想着,但是面上还是很赏脸地说:“都是因为师姐和师父对我太好了,这灵茶太珍贵啦。” “定是被阿离带坏了,你竟也学会敷衍我了。”玉青琅替她理顺了灵气,便放开手说道:“别贫了,去吧,当心安全。” “嗯,师姐你也是。” 沾有千里无踪香之人还在照月城,路归月想引出他上头的人,如果一个东千风不够,那么便再加一个程不拾。 只要领头人过来,那么此人定会去面见他。 路归月打算与东千风一起大摇大摆上街,而后去寻程不拾。 “万一程不拾已经离开了呢?”秋谷凑在她身旁担忧道。 路归月肯定地说:“不会,他们虽然救了程不拾,但一定不愿意暴露自己,所以定然会把程不拾丢在城里。他一个重伤在身的散修,一定还在这里疗伤。” 秋谷在遇到程不拾之前就已经变回了琉璃草,他不清楚程不拾是什么样的人,怕他又像洛琼那样卑鄙,想了半天斟酌着开口:“那……他会真心……帮忙吗?” 秋谷强调了真心二字,路归月听出他的不安,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会的。” 二人正在客栈门口等东千风,路归月抱着苍云站在檐下,绝色的脸一半在光明处,一半在暗处。 檐外的阳光和煦,秋谷正站在其中。路归月回他的时候脸会侧向他,整张脸面对着光,那双冷冷的眼里便会添上秋谷喜爱的温暖。 路归月的眼睛折射的色彩安抚住了秋谷,他放心地点点头:“嗯,我相信你。” 东千风从门内走出来,便见到这二人相互信任的画面。 他想知道路归月是什么表情,走到秋谷身边,看清了路归月的脸才唤道:“归月。” 看着路归月如常的脸色,他内心熨帖:“我们走吧。” 他今日穿了一身蓝衣,一顶简单的玉冠束着一半长发,这样简单随性的装束冲淡了五官的冷峻,看起来不像往日那般拒人千里。 路归月暗自观察着,他的步伐稳健,声音中气十足,面色也明润含蓄,想来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她放心地出了客栈往街上走,东千风与秋谷随其左右。 照月城的青石街道宽阔,各色宅邸与店铺分列左右,与凡间的皇都相差无几,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城内灵气时浓时淡,每间店铺内多些仙家手段,各有乾坤。 暗处之人必然不可能一直盯着东千风,路归月猜测他们可能使了什么手段间接监查。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去,引跟踪之人警觉再去找程不拾。 他们穿过灵气浓郁的住宅区,到了人来人往的集市,摆摊的开店的,吆喝的说书的,极为热闹。 路归月这次出门带上了追香露,用一根红绳穿着戴在腕上。阳光普照,红绳清露贴白腕,行动间时遮时露勾人流连,好一副鲜艳的美景。 她与秋谷手腕上是同样的红绳,东千风隔得近,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联系。 他牵着路归月在一处杂物摊前蹲下。 杂物摊就在街口第一个,一块白色的灵布铺在路边,上面放着各种香囊、发带、扇坠一类的小玩意儿。 摊子旁边坐着个打盹的老头,不知是故作高深,还是不在乎这个摊子。 东千风在其中挑挑拣拣,终于找出一条蓝色的发带,与路归月的头发同色。 这里大庭广众,正是路归月想去的地方,所以东千风拉着她蹲下的时候,她十分配合。 秋谷见状也跟着蹲下来,只是在一边看着,没有伸手。 路归月面上好奇地挑挑拣拣,暗里传音问:“怎么?是察觉到人了吗?” 东千风手上没停,半点不心虚地回音:“没有,我们在此地多待一刻,他们可能会出现。” 路归月见东千风手上的发带简单而美丽,一看就是女修的东西,猜到他要买给自己,她按下他付灵石的手。 “多谢东师兄,只是这东西我平日用得少,阿离与师姐也为我置了不少,买给我恐怕是空占地方罢了。” 她虽然是微笑着说的,但那只是表面的掩饰。 东千风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拒绝,紧捏着发带说道:“只是见你的红绳太细,怕灵露弄丢,用这一回便可。” 秋谷也在摊前蹲下,闻言也挑起其中一条红色的法绳,可以做束头发也可以绕手腕,比东千风那条细一点,。 他拿到路归月眼前问道:“归月是不喜欢那条吗?你看这条怎么样?” 路归月对着秋谷摇摇头,暗想东千风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行事果然稳妥。她对东千风赞同道:“你说得对,确实是我疏忽。” 她说完便从储物袋内拿出一根蓝色的编织绳,三两下就绕上了手腕。 那是她与阿离一起编织的,混杂了最坚韧的几种灵草,绝对不会断。 带好了灵露,她见神色微动,暗自给秋谷和东千风传音道:“人来了。” “来了。”脑中同时传来东千风冷冽的声音:“近在眼前。” -------------------- e=(?o`*)))唉,昨天那章写得时候头好痛,可能是因为肆意窥探天道,导致我被反噬了。今天写的时候就好多了。天气多变,道友们注意身体啊。 第52节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第41章 灭仙 ===================== 三人蹲在杂物摊前不久, 路归月腕间的追香露就有了动静。 与此同时,师姐也传来暗号,表示程不拾已经被安排到了陷阱内。 路归月这才知道, 中了千里无踪香之人一直在程不拾附近。 路归月按住激动的秋谷, 带着他慢慢站起来, 恍若平常地对他说:“还是先完成师姐交代的任务吧。” 秋谷感受到路归月的神识压制,知道自己刚刚一时莽撞差点露馅, 顿时羞红了脸。 他低头站到路归月身后,鼓着腮帮子缓解自己的尴尬, 如果忽略他筑基九层的修为, 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师弟。 引导秋谷的同时, 路归月暗地里给东千风传音:“感应到什么了?” 东千风转身背对着摊位往路的尽头走,藏在广袖下的左手顺势牵住她的右手。 上次他们牵手还是在梧田境内的洪流中,二人当时都头痛欲裂, 可是谁也没有放手。 而现在路归月很排斥这样的接触, 她手上用力要将手抽出来。 走在前面的东千风手纂得很紧, 他双眼一闭周身旋起一阵微风, 撩得二人发丝飞扬,交缠在一处。 东千风分出一丝元神顺着手传入路归月体内, 与她的元神相连。 这一刻两人都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 时间与阳光都放慢了脚步,她的情绪在这一刻被清空, 与东千风同时闭上双眼。 微风眨眼间停歇, 两人又同时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二人已经交换了神识。 路归月的眼中神光一闪, 感东千风之所感。 东千风催动无情道心, 引道火无声燃起, 路归月感受到了方圆十丈之内,所有与东千风有关的情感。 引道火不愧是神级灵物,它见东千风受莫名的情绪所扰,道心第一层一直无法圆满,便创造出这种特殊的状态助东千风修炼。 与他擦肩而过之人或许会有一刻喜欢他;与他并肩同行之人或许会有一刻嫉妒他;与他毫无交集之人或许会有一刻崇拜他。 这种状态下的东千风能看到这些情感,他无法分辨这些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与他有关。 引道火让他亲眼看着这些感情诞生又消亡,就像是看着为他而开的鲜花凋落,替他温暖寒夜的光油尽灯枯。 它以这种润物无声的方式告诉他:他所得到的必将失去,从而促进他淡忘自己本身的情感。 原来东千风的修道之途如此残酷。 世间熙熙攘攘,唯有他的道空荡孤寂,无人为他驻足,他也不能为任何人回头。 他要无比清醒地面对这样的世界,并且为之披荆斩棘。 可这是他要走的路,是他选择的方式,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与其在别人身上浪费心思,不如做好眼前的事。 路归月压下这一刻的震撼,认真体味着周围的情感,只那摊主身上有不同的感情,直到这种状态结束都没有消失。 “是刚刚的摊主?” “嗯。” 两边跟踪的人都已经找到,路归月拔出苍云剑,这是她提前定好的开始第二步的暗号。 “不是去给程不拾道歉吗?你拔剑做什么?”东千风拦住路归月。 路归月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看看给苍云换什么剑穗而已。” 东千风明显没有相信,他的目光转向路归月身后的秋谷:“你知道什么?” 秋谷慌忙摆手:“我……我不知道啊,就……只是跟着归月走而已。” 可他嘴上说着不知道,脸上的表情根本藏不住话。 东千风哪还有什么不懂,阴沉着脸质问路归月:“你不是要去认错救人,是要去杀他?” 他一边说一边把路归月往回逼,最后半句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怒意,吓得旁边打盹的摊主手上一哆嗦,直接惊醒。 摊主像是才回过神,蹲在摊位前整理杂物。 他不远处的路归月与东千风已经剑拔弩张。 “吾乃宗主弟子,宗门早有规矩不得滥杀无辜。你我交情匪浅,如果你现在回头,我保证当做无事发生。”东千风铁面无私地说:“事情原委我都已经知晓,你已经报复过他了,若还要继续,我定然不会答应。” 秋谷被他这个模样吓到,连忙劝和:“刚刚不还好好的吗?你们别吵架。归月……要不我们就别杀程不拾了。” “不行!”路归月脸上也写满了固执。她拒绝了秋谷,转而对东千风坚持道:“程不拾被可疑的人救走,又和我有仇,若不现在杀了他,我还是你认识的路归月吗?” 旋即她又继续狡辩:“何况程不拾根本不是无极宗的人。” “你们都别说了,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回去之后再慢慢说。” “不行!我现在一定要去,他都已经中了圈套了,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路归月!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告诉你,我早有准备,别说是你,就算那两个元婴期过来,他也一定要死!” 他们压低了声音愤怒的争吵,虽不至于所有人都听到,但是摊主一定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路归月怒气冲冲地拉着秋谷离去,东千风也疾行跟上,脚下带起一阵微风。 原地只留下乱糟糟的杂物摊,还有一个刚刚睡醒的老头。 等到三人都消失在路的尽头,杂物摊主不知何时也不见了。 路过的人捡起遗落的蓝色发带窃喜道:“嘿嘿,白捡个好东西。” 路归月与东千风在路上拉拉扯扯,做足了争吵的戏码。 没多久,东千风收回附着在蓝色发带上的神识,告诉路归月:“他走了。” “嗯,计划顺利。我们走。” 路归月说完,三人恢复如常,火速前往靠近城门的一处房屋。 这里灵气贫瘠,屋舍颓破,只偶尔有些即将老死的潦倒修士在这里借住,跟凡间的破庙差不多。 就在前两天,路归月一行人已经在这里布置好了种种掩饰,任里面有什么动静,绝对不会惊动屋外的人。 跟踪程不拾的修士看着他被人引诱着进了这破屋,原本还在一旁观望,却收到门人传信。 “路归月不死心,还是要来杀程不拾!小心陷阱!” 他想起乱石窟内,路归月对程不拾可半点没留情,暗道:“可恶!门主英明,这女人果然是个变数!” “你且当心,她这次有充足的准备,元婴期也抵挡不住!”那头的摊主将自己得到的信息急忙传给他。 这人闻言,摸进破屋内,里面都是满地的杂草与倒塌的房梁、散乱的砖瓦,看着就是一间废弃的屋子。 尚算完好的一处房顶下正站着程不拾与玉青琅。 “玉仙子,我帮了洛琼她也伤了我,我们之间应该已经扯平了,你骗我来此处不会是还想替她报仇吧?” “不是,我所言非虚,师妹的确有办法助你剑道圆满。” “我已经在此处了,她人呢?” 这人听着觉得不对,放出一个纸人进到屋内,才进去没两步,地上已经有阵法亮起。 四周突然变成了一处战场,一座古老的城门百里空地上,无数穿着盔甲的士兵分成攻城与守城的两军,千军万马之前,两个领头的将军拔剑对砍,揭开了战争的帷幕。 战鼓敲响,号角高扬,千千万万个士兵高吼着厮杀到一起。 那元婴修士也变成了其中一个将军,他已经看懂了这阵法,大喊不妙。 这是灭仙阵!是由残缺的上古诛神阵改良而来,元婴以下入阵都会变成其中的兵卒。他是元婴期,入阵便是将军,是没有灵气、没有修为的凡人将军。 这是专门为诛杀元婴及以下的修士而备的。 “终于来了。”这元婴修士对面,玉青琅手握长剑一身铠甲,正坐在马上与他对砍,她便是另一位将军。 她勇猛无比地与其对砍,扬声道:“我今日守在这里,便是来多少个元婴,都是个死。” 这修士入仙门多年,早就不习惯没有灵气的战斗了,他在凡间时也从未骑马打仗。 而玉青琅是战场遗孤,这里又是她与路归月一手布置,早有准备与对方打起来熟稔得很。 他在玉青琅手下节节败退,明知自己要死,但脸上却不见绝望,通身一副死得其所的做派:“无知小儿,坏我天隐门大事!” “住嘴!” 此时那摊主赶到,入了灭仙阵阻止他继续往下说,摊主也是元婴修为,因修为稍逊,在战场内是他的副将。 此刻也骑在马上,手拿一柄长刀。 程不拾以及赶来的东千风、路归月、秋谷三人都成了玉青琅的副将。 双方都有人加入,都停下手陷入了短暂的对峙。 乱军之中,路归月兵甲加身,拿着长剑,她额上缚着红带,马尾高高扬起,眼神坚毅,赫然一位英姿勃发的小将军。 她见到被她骗来的程不拾也不心虚,诚恳地说道:“程道友重信守诺,想必修的是君子剑一道吧?” 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女修一语就道破了他的道,程不拾哪见过这等阵仗。 比起他此刻的震惊,被诓骗利用的愤怒简直不值一提。 “你到底想做什么?” “程道友何必紧张,我一直在帮你啊!”路归月目视对面接着说:“若不是我,你必然没有机会将仙剑还给洛琼,不是吗?” 程不拾不否认,也并不买账:“那又如何,你几番利用我,想来也不是什么君子。” “我虽不是,但确实可以助你修君子剑。”路归月说道:“你天分高却没有入个好仙门,无非见仙门内有不平之事,所以甘愿当个散修。” 将程不拾的过往一语道破后,她又继续说道:“你恪守仁义,常思己身,做惯了一个文人君子。可你别忘了,你还是一名剑修,是修仙界的剑修,灵剑有刃,你的锐气又去了哪里?” 这一问问得程不拾如醍醐灌顶,他温厚的性格助他以君子剑入道。 此后他最大的坚持就是自己心中的君子之义,处处以人为先。 第53节 久而久之,他的剑法坚韧有余而锋利不足,踏入了瓶颈。 原来路归月真能助他修道,他眼含感激地望向这位战意高昂的女将。 她立于硝烟与兵戈之中,真的像一位誓死守卫国门的将士。 这样的气势触动了他内心某处,让他的胸腔滚烫,无比激动。 “做惯了文人,何不忘记一切,真正做一名为国为民奋勇杀敌的武将?便是杀人无数,你也是真正的君子!” “驾!”路归月扔下这一句,翻身上马,双腿用力夹着马腹前冲,率先打破了僵局。 程不拾好像打开了某一扇门,把自己真正当个守城小将,也义无反顾地随着路归月前行。 至此众人皆随之而动,双方即刻混战到了一处。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祝各位端午安康。 感谢在2021-06-12 21:09:39~2021-06-13 22:0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青花花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诳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花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诛神 ===================== 既然是行兵打仗之局, 那么身为领将自然可以号令兵马。 两个元婴修士好歹修炼多年,也不是蠢人,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们命令阵中兵卒将自己团团护住, 但凡有躲不开的杀招便抓这些小卒护身。 原本路归月一行是守城之将, 现在这架势反而转守为攻。 只是那二人龟缩在人群中, 他们的攻击几次都只砍在小兵身上。 这样拖了一会儿,那两人腾出手来, 已经身处五万将士中心,周围环列了上百层的“挡箭牌”。 “师姐。”路归月与玉青琅对视一眼。 玉青琅意会, 一声令下, 五万人的队伍化整为零。 路归月领着一队骑兵环绕敌军飞奔, 又在各处燃火。 空旷的原野上,凌乱的马蹄声中,五万敌军组成的巨型圆盘周围飞沙走石混杂着飘烟, 将路归月一行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东千风、秋谷与程不拾各领一队人马, 借着掩护从四面杀进重围, 像一支支入腹的利箭。 阵法模拟了凡间的两军对垒, 领兵之人的状态会直接映射到所带的士兵身上。 二人前方是东千风的队伍,大开大合, 杀伤力极强;左边是程不拾的队伍, 不仅防守滴水不漏,还士气高涨;而秋谷在右侧, 只领着少数人艰难躲避, 却能策反敌军。 一支支队伍各展所长, 急切的马蹄声叫人心慌, 还有烟尘外未知的军情都化成恐惧深藏 他们的士气则受到影响, 变得畏畏缩缩, 围起来的大军不像铁桶,更像个腐朽的木桶。 他们只得东拆西补,忙得左支右绌,这还不是令他们最焦躁的。 “少了人,那个元婴女修不在!” “在那儿,她队形灵活,绕到后面想偷袭!” “你眼力好,盯着右边和后面,前面的太棘手了,他和左路交给我!” 四支队伍都暴露在他们二人眼里,两人放下心来全力抵抗他们,漫长的厮杀变成了一场人数博弈。 两个黑衣人身处中心,并不需要消耗体力,只看着玉青琅几人在人群中搏杀。 刀枪剑戟无孔不入,四面八方敌我混战。 四个队伍的领头人在长途的厮杀中渐渐耗尽体力,他们满身鲜血,满脸脏污,明明手脚已经酸软,却都强撑着不露退意。 纵然掩饰得再好,可他们面对的是两块老姜,早就看出他们已经疲累了。 长此下去,两人也不是没有赢的可能。 他们甚至觉得路归月明明有那么多阵法可选,却偏偏要用这种公平决斗的方式,简直愚蠢。 时间缓缓流逝,四支队伍越来越近,中间的两人看着这群疲惫的人笑意渐浓。 “我们以逸待劳,即便你们杀到跟前也不过是来送死。” “何况……哼,门主大人已至,你们必死无疑!” 他们进来前早已给门主传信,如今一个出窍期黑衣修士即将入阵,这阵法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别说杀对面五人,就是这十万兵马也不费吹灰之力。 “哈哈哈哈,死期已到!这就是阻挠我天隐门的下场!” 二人朝着远处飞来的黑衣人跪下,虔诚而庄严地喊道:“参见门……” “门主?”两人中间无声无息的露出一张白皙的脸,蓝色的眼睛里都是愉悦:“很好,等的就是他!” 两个人的头上各有一只苍白纤细的手,强势将二人的头拧向中间,两人身体与头被拧成了直角,痛苦不已。 “嘘……不要叫。”他们之间的红衣女修吐气如兰,轻声制止了他们的惨叫。 路归月不知何时已经金蝉脱壳,偷偷潜到了他们身边,周围的守卫也早被其他四人牵制。 即便她满身血污地站在尸横片野的战场里,可是这脸上、手上,这眼睛里,却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灵气。 她根本不是普通的小将,是个有修为的修士。 看着她绝美的脸上笑意盈盈,掌下两人难以置信。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凡间曾经的发生的战斗,这场交战中有一巾帼女将殒身之际引灵入体,踏入仙门。 路归月在这阵法内将自己完完全全当做那名女将,誓死守城,成功引气入体。 这阵法本就是由上古残阵改编,路归月又集结一堆阵修将其重改,其中有多危险谁也不知道。 路归月这么做,其中有没有变故也无人知晓。 如果其中有变故,她固然会死,但是路归月对自己充满信心,她相信自己过去一次次生死徘徊绝对不会辜负她。 她坚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一身披霜戴雪的冷冽,一股舍我其谁的傲气,在这千万人中她本就美得突兀,如今以一场豪赌换来一丝灵气,她无疑是最亮眼的赢家。 即便不是受制于人,跪着的两人也移不开眼。 他们看着路归月送出灵气将苍云放大,横悬在他们头侧,对他们说出了送别词:“便用你们的血,送你们的门主上路吧!” 便是死在这里,于他们来说也是为大计牺牲,两人无所畏惧。 可若是以他们为引害死门主,却是二人最大的噩梦。 路归月一句诛心之言成功让二人生出了极致的惊恐。 不过路归月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传信。 她说完便将二人的头用力推向苍云,苍云灵光一闪,把她推过来的人搅得灰飞烟灭。 玉指之间灵气变幻,她在这两人消失时抽出一股灰色气息。 等那出窍期黑衣修士踏入阵内,她立马将这气息拍到地上,整个场地瞬间大变。 灵气复归,所有人修为霎时回归,都变回了仙气飘飘的修士。 拿回修为的东千风默默拔出灼神剑,他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将为路归月而战。 秋谷遵从与路归月的约定,等阵法改变,他便一手按住心脏,化成路归月法衣上绣着的琉璃草。 即便极不情愿他也只能这样做,因为那时她决绝地说:“若你反悔,便是毁我大计,从此你我是敌非友,不死不休。” 而程不拾历经刚才一战,真如路归月所言有所感悟,玉青琅已经将他送出阵外,让他自行圆满道心。 在场对这变化了解最清楚的,就只有路归月与玉青琅两人。 路归月脸色如常,而玉青琅却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 萧瑟荒凉的战场上夕阳昏黄,一股黑风席卷每一个兵卒,十万士兵不论生死,都变成了满身黑气的白骨之军。 这是路归月所为,她以那两人的贪嗔痴怨为引,勾来了旧日的黄泉死气。 “归月,你真的成功了!”玉青琅从未小看过她的师妹,但这一刻,她站在十万白骨修罗之中,仍然被她的所作所为震撼。 这千万年来未有人做成之事,今日却由她而成。 谁能想到她能以残片为基,还原了万年前失传的诛神阵呢? “不过是走了他人没走的路罢了。”路归月坦荡地承认,自己不过是站在以往无数人的肩膀上走出了这一步。 玉青琅只知道路归月还原了诛神阵,却不知道她是如何还原的。 诛神阵阵如其名,由大乘修士使用,可以诛杀已飞升上界的神。 相传是万年前第一仙门集全宗之力所造。 自浩劫之后阵图残缺,千万年来无数修士为之做了数不清的尝试和牺牲,然而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得到了灭仙阵。只要有足够的灵物摆阵,它便能无视修为,诛杀元婴及以下修士。 然而一般能拿出这些东西的人,也不会请不动一两个元婴甚至出窍期修士,故而灭仙阵也十分鸡肋。 路归月与一堆阵修讨论时,他们都说此阵或许只是个错误的意外。 然而路归月却在满堂的赞同中提出了异议。 “或许,你们其实没有错呢?” 破屋内有数十人,都是或多或少听过她梧田境所为之人,听她这句,众人说不激动是假的。 但是千万年的时光中有无数大能,若方向是对的,怎么可能没人更进一步? 他们按下胸口的沸腾,语声颤抖地劝阻:“道友……这,这,这是不可能的,即便是魔修的手段也不是没人试过,错了就是错了。” 第54节 众人雅雀无声,都双眼放光地盯着路归月,好像既害怕又期待她点头。 路归月何尝不了解他们这种心情,她上一世的教本中记载了无数这样的故事。 一群人在黑暗中摸索创造强国之器,他们贫穷弱小,对要做的东西一无所知,不知历经多少坎坷,失败到怀疑自己。但是他们怀揣着最坚定的信仰,支撑着他们迎来了曙光。 路归月在这群人中找到了那个人,她点点头同意了其他人的看法,只留下了唯一的阵修。 他名无真,身材消瘦,长相普通,两手上都是常年摸阵盘长出来的厚茧。 因为反反复复用灵气消除,又常年被阵盘的特殊材料反复侵蚀,他手上的茧已经无法消除。 能做到这份上,即使他毫不起眼,灵力低微,路归月也相信他一定是她要找的人。 两人站在灭仙阵内,路归月对他说:“只有你我相信它是真的,那么做成这件事的,便只有你我。” “我只是相信你而已,你说吧” “如果当年的第一仙门用的并不是仙家手段,或者魔气,而是最残忍的邪修手段呢?或许阵法失传是他们刻意为之。” 路归月的眼光从来不会拘泥于手段,所以她才能想出这点。 她解释道:“以什么手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当时情非得已,做的是最正确的事,那么他们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仙门。” 无真眼神几番闪烁,被她说动之后,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思考,似乎真的找到了复原诛神阵的办法。 路归月见状知道或许大事能成,继续说道: “只是以这种方式铸阵,威力只能诛杀化神以下不说,还只能做这一次。它不会被公布,你也得不到应有的荣耀,你也愿意?” “愿意。既然是邪修手段,自然不能公诸于世,只要成功一次,我心满意足。” 于是两人默默地改动灭仙阵,只要阵眼处的人死在极度的惊恐之下,此后又献祭足够浓烈的贪嗔痴怨,这灭仙阵便会升级为诛神阵。 被献祭之人死前最关心的是谁,阵中修罗大军便会杀谁。 虽说未必保证成功,但路归月一向敢于做最大胆的假设,下最重的赌注,只要坚信自己的判断,她便一往无前。 现在看来,她又成功了。 -------------------- 赶上了更新!!没有什么能阻挡我日更!!! 我是最胖的!!!! 感谢在2021-06-13 22:09:41~2021-06-14 23:4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木木、咻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咻咻、睡不够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爆炒灵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守护 ===================== 森森鬼气遮蔽了残阳泣血的天空, 十万白骨如浪潮般涌向飞来的黑袍修士。 黑袍乃出窍中期修为,轻挥衣袖就能掀翻一众修罗军。 被他打散的白骨不多时便恢复,又不知疲倦地扑上去, 如此循环, 死气不尽, 修罗不死。 他身边的黑色与白色不断翻涌,唯一露在外面的双眼也黑白分明, 直勾勾的盯着路归月,向着她的方向边打边走, 缓步靠近。 现在这里除了黑袍就只剩路归月、东千风和玉青琅。 玉青琅还在感叹路归月这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能力, 她们身边的东千风已经燃起了战意。 黑白色天地间, 东千风一身蓝衣,身前的灼神剑犹如一根木炭,滚烫欲然。 腥风吹得他的长袍猎猎作响, 半束的长发也在风中兴奋跳跃, 耳边传来路归月与玉青琅的对话, 他的眼睛也和她们一样看着白骨中的黑袍人。 他平静许久的眼睛里总算有了波澜, 此刻他奇迹般的感受到了过去的情感。 烈火烧皮的她,禁术蚀骨的她, 还有安安静静躺在养魂阵内的她, 东千风脑海内有无数个她的身影,这些身影在他心里早就合成了一个执念。 守护她。 他这段时间一切的异常似乎迎刃而解, 原来自入道以前, 他在心里就埋下了这样的执念。 它无声无息却深入骨髓, 即便无情道心几番锤炼, 即使引道火反复烧灼, 也无法消弭。 她是他心中的星火, 不须春风也可燎原。 是不是护住她,他的执念便可消除?道心就能圆满? 元神内的跃动的引道火感受到他的想法,自他体内飞出,附着在灼神剑上,燃起了神秘的烈火。 东千风手握神剑,带着裹挟无尽道意的烈火,坚定地飞向黑袍修士。 “师妹小心!” 玉青琅将本命剑与苍青合二为一,也紧随东千风之后攻向那人,青衣青剑行如闪电。 “好,师姐!” 她身旁的路归月也已架起苍云,红衣女修手手拿灰白灵剑,带着破道冰的寒气冲向万军中央。 不枉她一番精心筹谋,幕后之人终于要露出他的尾巴了。 修罗大军没有神志,唯一的目标就是黑袍,它们招式单一,对黑袍的杀伤力不强,但胜在能无穷无尽的消耗他的实力。 等到三人到他身边,混在大军中对他发起攻击的时候,已经勉强可以打个平手了。 黑袍一面对付大军,又要分出大股灵气阻挡灼神剑,苍青的虚影无孔不入,苍云剑锋未至,寒气已经将他冻结。 时间流逝,灵气在剧烈的消耗,他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 直至苍云从背后刺进他肋骨之间,才有一瞬停顿。 就这停顿的时间,东千风挥动灼神剑从他的右肩斜劈下来,苍青也趁机刺向他的腹部。 出窍期的□□十分强横,苍青剑未留下半分痕迹,只有灼神剑卡在他肩膀上,留下一道烧灼的伤口。 “破!” 黑袍转眼恢复了行动,爆发出剧烈的灵气将三人震出去。 路归月自白骨中爬起来时,黑袍已经瞬移到她身边,浓厚的灵气束缚住她,又分出一丝精元和大半灵气竖起屏障。 出窍中期已经能初步感应天地规则,他这么做虽然支撑不了多久,但只要灵气未曾耗尽,凭金丹和元婴修为是不可能打破的。 “归月!” 屏障外玉青琅全力攻击着屏障,焦急地喊着,手上不断透支灵气指挥苍青,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 可是青琅虽有元婴之力,却根本无法撼动出窍中期的屏障。 东千风的灼神剑砍上去也纹丝不动,他望着黑袍的背影眼神渐冷,内心的声音响彻天地: “她是我要守护之人,任何阻挡,我必以剑破之!” 他在屏障前站定,周身与灼神剑一样燃起了烈火,烈火点燃了庞大的灵气,卷起了火焰旋风。 旋涡中心的他已经闭眼入定,进入了无我之境。 而屏障之内,黑袍勾勾手指,将路归月勾到身边。 路归月被禁锢在紧密的灵气套内咬牙挣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一丝灵气突破封锁,游至丹田。 她手指微动,借用这丝灵气沟通鲛珠,通过鲛珠借用乐游师叔的修为。 修为还没借到,黑袍已经五指并拢,将她束缚得更紧,丹田内的灵气随之消散,鲛珠也被挤压得变形。 路归月忍着剧痛恨恨地看着他,此时她没有办法阻止他,但她还是要坚持到他灵气耗尽。 “即便成了废人,能看着你死,我也不亏。”她这样想道。 不过路归月命不该绝,鲛珠岌岌可危之际,脊梁内的守字剑自行发动,砍向黑袍的五指。 黑袍侧身躲避,召回灵气对抗守字剑,路归月也从束缚中掉出来。 守字剑附着在苍云剑内,借着破道冰的寒气和路归月的灵气,勉强能护路归月一时周全。 黑袍两手抵抗着守字剑尚有余力,他对着路归月开口: “你既然在天道下挣扎,不如加入我们,何必作对,也许我们所作之事更称你心。” 对方既然知道她被天道考验,她也懒得隐藏:“什么事?代替天道培养天道之子?” 黑袍显然很诧异:“你都知道?” 路归月等的就是这时候,趁着他诧异分心,她发动无踪悄悄窜到他跟前,随后直接逼出破道冰,直插他的心脏。 路归月趁身形显露之前远离黑袍,她的破道冰已经穿体而出,消散在空气中,又在她的元神内重新凝结成冰核。 可是这一招对他没有任何伤害,他也恍若未觉。 仍旧继续说:“我们并非坏人,不愿与你们为敌。加入我们,守卫苍生。” 他的声音听不出男女,但是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但凡心神有一丝松懈,或许就要归顺他。 “哈哈哈,守卫苍生?你也配?”路归月不遗余力的嘲讽他,元神一寸寸地扫过破道冰,试图弄明白,为何刚刚那一招对他来说好像不存在。 “打着守卫苍生的幌子,行视人命如草芥之事,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罢了!”即使他修为高深,但路归月语气里却全是轻蔑。 她看着屏障外为她拼命的两人,掷地有声:“多亏你们我才知道,我若想守护谁,必然会珍之重之。” “我会为他粉身碎骨,但绝对不会打着为他好的借口利用他。” 她的内心似乎生出无限勇气,苍云随着她的心跳发出阵阵嗡鸣,守字剑又化成一个白衣修士,握着她的手挥出无形一剑。 苍云随着她的动作挥动,浩瀚的剑气喷薄而出,终于撼动了黑袍。 路归月手中无剑,却逼得他不断后退。 “找到了!”路归月眼中精光一闪,从他面纱下露出的锁骨窝间看到了亮光。 “出窍期的傀儡!”路归月越发厌恶这群人:“将出窍期的至亲之人抽魂炼魄,做成傀儡,好大的手笔!” 第55节 做成傀儡之人必定死得极惨,死后的魂魄也要受尽种种极刑,才能做成保留生前实力的傀儡。 被爱得最深的人施以最狠的虐行,这个过程对至亲何其残酷。 她不仅觉得恶心,还有些失望来的不是真正的门主。 不过没关系,既然是至亲之人,等破了傀儡核心,收集到残魂,必然可以找到藏在后面的人。 她已经使出了所有手段,但还无法攻击到这傀儡,如今这样僵持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虽不行,东千风却一定可以,即便灵气屏障还完好无损,她也充分相信他。 路归月将傀儡推向东千风那边,大声吼出它的核心所在。 “东千风!天突!” 东千风的双眼应声而睁,此刻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剑意。 一阵狂风肆虐,他手中的灼神剑与周身的火焰都烧成了虚无。只见他举起虚无的灼神剑,天际响起一声龙吟,苍青苍云,还有十万修罗手中的武器都飞向他。 修罗的武器并非实体,都化作黑雾,十万武器组成一黑条龙,苍青与苍云就像两只眼睛。 巨龙之力与灼神剑合而为一,随着东千风的手势冲向屏障。 东千风带着弑神之威击碎屏障,又一剑刺进黑袍背后,穿透过去便是天突穴。 明明是必死之局,却变故丛生。 此时一阵浓厚的魔气出现,一只黑爪抢在东千风之前抠出了傀儡的核心,傀儡不做任何抵抗,任由它掏走了心。 只差一点东千风便能击碎核心。 他这一招过后已经力竭,支撑着灼神剑半跪着,灼神剑变回了原来大气神秘的样子。 这一次虽然没有亲毁了傀儡,但他想守护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如东千风所想,看着路归月安然无恙,他内心的执念果然有所消减。 东千风一剑消了自己的执念,也毁了傀儡的身体。 傀儡的身体消失,十万修罗完成使命都归于虚无,诛神阵瞬间瓦解。 三个人又回到了破屋内,掏走傀儡之心的魔气在地上滚动一圈,化出人形。 地上站起来的人白面黑唇,浓眉细眼,长相俊美邪肆,高大的身形有些摇晃。 他才一露身就忍不住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身上随之散发出纯正的魔气。 身为未来的正道之首,东千风的剑专科邪魔。 他虽然拿走了核心,但也受了东千风一剑。 出窍中期的傀儡虽替他承受了大部分攻击,但余下的剑威也足以将他重伤。 现在他已经五脏衰败,连一身魔气都不能控制。 在场的人都认识他,尤其是玉青琅。 玉青琅:“是你?” 路归月:“风无眠?”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感谢在2021-06-14 23:45:34~2021-06-15 18:5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咻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苍青 ===================== 师姐妹同时开口, 路归月是愤怒,而玉青琅则是意外。 路归月苦心孤诣筹谋了这么久,没想到最后时刻还引出来个魔界少主。 不管天隐门门主是他还是魔界的其他人, 她此时都只想杀了他。 杀了他拿回傀儡心, 幕后之人是谁就能水落石出。 风无眠如今重伤在身, 路归月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鼓足灵气招来苍云奔向风无眠,剑锋寒气袭人, 誓要将风无眠大卸八块。 铛! 斜下里一柄青剑拦住苍云,师姐出手拦住了路归月。 她有些意外, 怔楞了一瞬, 但是师姐的阻拦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心。 随即她还是咬咬牙挑开苍青, 继续跑向风无眠。 可是玉青琅的手也没有停,苍青自她身后飞来,逼着她收手。 路归月发动无踪隐去身形, 将苍云留在原地阻挡苍青。 噌——嚓——铛!铛! 破屋中充斥着两剑交锋的声音, 苍云与苍青就像反目的兄弟, 一攻一守, 在空中互不相让。 等路归月再现身时,她已经一脚踹到风无眠胸口。 “噗……” 风无眠喷血倒地。 路归月踏在他身上, 手往后一伸召回苍云, 毫不犹豫就往下砍。 “归月!” 玉青琅尖声急叫,制止之意溢于言表。 她认识师姐这么久, 头一次见她这样失态。 叫声入耳, 剑尖在风无眠头上停顿片刻, 路归月抿唇将手腕一转, 刷地扫出一道剑风。 “不要!”在玉青琅激动的声音中, 风无眠的发髻被削断, 一缕缕断发自空中缓缓飘落。 屋内很杂乱,顶上破破烂烂,右侧的墙也倒了大半,遮不住风雨也挡不了光,是真的“风光无限”。 东千风静静地站在墙边调息,将空间留给两姐妹。大片的光自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身前投下长长的影子。 影子的尽头,风无眠披头散发躺在乱石中,被路归月踩在脚下。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落针的声音。 路归月转身面对着玉青琅,苍云依旧抵着风无眠的脖子。 她站在有许多破洞的一角,转身时身上的光影明暗交替,最后定格在她脸上的是一片斑驳。 她面前的师姐站在暗处,神色愧疚。 这神色已经说明一切,师姐知道会对不起她,但依然要这么做。 她要杀的人,是师姐要救的人。 “你知道的。” 她盯着师姐嘴角的血迹,蓝色的眼睛将她的惊讶表达得一清二楚。 你知道的,天隐门并非善类,还想杀我。 你知道的,为了这一刻我做了多少努力,又冒了多大的险。 你知道的,我最信任的……是师姐啊。 “你知道的,师姐。” 路归月仍然盯着那丝血迹,那是为救她而流的血。 她以为这句话应该格外冷硬,但是直到听见自己的声音,她才发现原来里面还有一丝委屈。 那个爱她护她,前一刻还把她捧在手心的师姐,怎么就突然扔下她了呢? “归月……我知道。”玉青琅回答得又愧疚又心疼:“我都知道。” 她走到路归月身边,一手牵着她一手摸着她的头,眼含秋水,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 “你知道我利用你,可还是把我从寒渊拉出来;你会怀疑很多人,但从来不会怀疑我;每次有危险,你总为我挡在前面。” “除了师尊,现在最疼爱我的就是你了。” 师姐婉转的嗓音有着治愈人心的力量,盈盈双眸里都是喜爱,温暖的手抚着师妹的头,轻而易举就擦掉了她的委屈。 路归月神色渐软,玉青琅继续说道: “是师姐不好,是师姐的错。” “就当是你把师姐宠坏了,我想任性一次,归月可不可以迁就一下?” “嗯?”她轻声问道,似撒娇又似祈求。 路归月被这样的语气软化,回忆起师姐与风无眠的种种纠葛。 师姐为了风无眠才调查陈方失踪一事,师姐在寒渊时是风无眠为她拔除诅咒。 她是她的师姐,而风无眠是玉青琅的心结。 路归月撇开头不再去看玉青琅,她心里仍然有些不适,可是理智上已经知道自己必须让步。 为了师姐,必须让步。 她沉着脸与玉青琅错身,走到东千风那边,苍云咻的一声飞回她手里。 “下次,我还是要杀了他。” 留下这句不容置疑的话,她带着东千风走出了院门。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留在原地的玉青琅忍不住笑了起来,而眼角却流出了泪。 第56节 果然啊,最疼她的除了师尊,就是归月了。 破屋外的街道少有人走,但总归比屋内多一丝人气,不远处的拐角还有一株枯树,树上偶尔会停下几只凡鸟。 咕叽咕叽声音灵动,能纾解几丝烦闷。 路归月行至树下停下了脚步,有拐角处的房屋遮挡,这里已经看不见破屋了。 “东师兄,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感,脸上的表情心不在焉。 东师兄。 这是东千风第二次听到她这样叫自己,不同于其他同门,她的称呼显得有些疏远。 但是路归月此时心情不佳,他也无心探究这些。 “嗯。” 看着路归月神不守舍的样子,东千风知道恐怕现在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于是他在此地布下聚灵阵和防护阵,又拿出一坛墨杏酒打开,将上品回灵丹融进去,放在她手上。 离去前说了一句:“当心。” 路归月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回了他一个“嗯”字。 他离去后,路归月靠坐在树下,曲起一只腿,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起了灵酒。 手上的墨杏酒并不醉人,去掉了涩味,口感绵密,苦中带甜,清酒发散了回灵丹的香气,一丝丝酒香都带上了疗伤的效果。 不知不觉间,路归月体内的无踪便开始自行运转,灵气回满,她的伤势渐渐好转,心情也很快收拾好。 来日方长,她这次只差一点,下次一定能成功。 “天隐门。”路归月念叨着这个名字暗道:“迟早将你们连根拔起。” 路归月踏着坚定的步伐走出聚灵阵,储物镯又有了动静。 找到动静的源头,她将其拿出来,只有一页字的补天书散发出一阵神光。 一团只有路归月看见的白光自破屋内飞到女娲图上,第二页又出现了字迹。 第一页记载的凤翎花还没有任何头绪,这书上又出现了新的记载——天魔心。 关于天魔,路归月倒是知道一点。 天魔乃是天生的魔族,是所有魔修之祖,它汇集世间负面情绪而生,不死不灭,只在万年前出现过一次,后来不知所踪。 书上的记载更为详细,说它是被万年前的一群大能联手打散。 它本该无心无形,不知为何生出了心脏,这心脏遗留下来,成了魔修一族的圣物。 这次的记载比上次还多一句话:天魔心内装着苍龙珠。 下面还画着苍龙珠的样子: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珠,一条黑色的龙在其中游动。 所以补天书指引的并非是天魔心,而是其中的苍龙珠? 那么第一页提示的应该也不是凤翎花,是与之有关的其他东西。 为什么会出现新的字迹,又为什么比上次多一些记载? 路归月知道答案在破屋内。 只是她现在还不太想见师姐,而且补天书于她而言暂时没什么用处。 冥冥之中她有所感应,苍龙珠在该出现的时候一定会到她手上。 所以路归月凝神探查了一下破屋,确认师姐安全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而她与师姐之间……还需要时间。 路归月的身影渐行渐远,不多时就消失在玉青琅的感应中。 ———————————————— “为什么救我?”破屋内面色惨白的风无眠从地上爬起来,一身散乱的魔气让他的脸更显邪气,问完这一句,他又吐出一大口黑血。 玉青琅脸色冰冷,还有几分厌恶:“不是救你。” 她说完就要离开这里。 “喂!”风无眠踉跄着追上一步,就被玉青琅的苍青剑拦住了路。 “滚!”不仅厌恶,玉青琅还有些愤怒。 毕竟是他害得她伤了师妹的心,虽然做决定的是自己,但玉青琅还是忍不住迁怒于他。 她毫不掩饰的排斥也惹怒了风无眠,他泄愤似的用力扔出一物,甩到玉青琅怀里。 “哼!本座不欠人情。他给你的!” 风无眠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那一丝本性,那个原来的风无眠,那才是玉青琅想救的人。 意识到他说的是谁,玉青琅抓住飞来的珠子,将它捧在手中看了许久,又欣喜又珍重。 无色的珠子里,有一条黑色的小龙来回游动。 “这是……” “魔界至宝苍龙珠。”风无眠冷声答道:“那蠢货恐怕就是为这个才入魔吧,什么拯救苍生,连自己都救不了。” 啪! 玉青琅反手就抽了风无眠一巴掌。 “他救不了,自有人救,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 风无眠吐出一颗断牙,带着怒气讽刺道:“那个蠢货懦弱无能,你再怎么护着他,他还不是被我取代?” 玉青琅原本已经走出了屋门,听到他这句话又停下了脚步,转身道:“你以为你为何这么容易取代他?” “他入魔时已经到了元婴,纵使道心有瑕,也不至于让你成长这么快。” 玉青琅走进几步,风无眠直觉这女人十分危险,忍不住后退一步。 “开什么玩笑,本座天生便强过他。” 他话音刚落,只见玉青琅闭眼掐诀,苍青剑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苍青剑中静静躺着一颗米粒大的心脏。 风无眠身有感应:“我的元婴之心!” 他已经分不清现在是害怕还是生气更多了。 他只知这蠢货胆大妄为,利用他去偷苍龙珠,没想到还给他下了这么大陷阱。 元婴之心在她手上,她岂不是随时都能要他的命? “他入魔时我还未到金丹,背叛了所有人,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却是我。明知道堕魔九死一生,却还是撕下元婴之心护我。” 玉青琅温柔地抚摸着苍青剑,像是见到了此生挚爱,声音似喜似悲,便是没有心的心魔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甜蜜:“可惜我直到元婴才发现,这苍青剑中藏着他的元婴之心。” 风无眠眼里的玉青琅向来冷酷、残忍、高傲,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浓情蜜意的样子? 她这模样这声音都像一把刀,割得他的心生疼。 可是他取代那人之后,他的心就已经被他所食,他是没有心的。 风无眠捂着自己不存在的心,忍着不知哪里来的疼痛继续听她说着。 “我原不知他为何入魔,但现在懂了。” “他为仙门入魔,因为仙门中有我。” “唔……”风无眠忍不住疼到闷哼出声,他皱着眉看着玉青琅,想伸手去够她。 玉青琅无情地转身,反讽道:“与他所作所为相比,你才是废物。”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破屋,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风无眠。 荒凉的破屋内只剩风无眠,他紧紧地捂着心脏在地上缩成一团,痛得脸色扭曲,冷汗层层。 过了许久这疼痛才消减下来,他捂着的地方长出了新东西。 一颗新的心脏,属于心魔的心。 原来这就是天魔有心的原因。 他一身狼狈,双眼充斥着黑气,摸着新生的心脏呢喃,那温柔的语气与玉青琅一模一样: “他能做的,你怎知我就不能呢?” -------------------- 呜呜呜,wuli归月,wuli师姐! 第45章 美梦 ===================== 照月城的城墙比起灭仙阵内的华丽气派许多, 由灵气与阵法加持的高墙坚固到让人望而生畏。 城墙外是银灰色的土地,平整坚实,下有限制飞行的阵法。 远处飞来的人都在这里落地, 而后穿过刻着明月的阵法进门。 城外这片地在夜晚是会发光的, 柔和的银灰色光芒静静流淌, 像是用月光织成的海,照月城就是月光海里的仙府。 美轮美奂, 不负照月之名。 月上中天的时候,是照月城最美的时刻。 便是这时候, 路归月站在一片银辉中解封了秋谷。 少年十八岁, 瓷白的脸上五官精致, 一身气息干净清爽,淡绿色的衣袍在夜风中微扬,飘出一阵灵草的香气。 他的表情略有些腼腆, 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 清澈而明亮的双眸里有一分未经世事的天真。 再见到路归月, 他的腼腆中又多了一些喜悦:“归月,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计划顺利,不用担心。”路归月说着, 还牵起了嘴角, 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出窍期的人是个傀儡,没抓住幕后主使, 不过能让他们元气大伤, 也算是不错的收获。” 第57节 此刻的城外天上地下都是月辉, 将路归月一身的清冷与淡漠都披上了温柔, 再加上她一身红衣与一张绝色的脸, 便是一场缱绻绮丽的梦。 这样的路归月美得有点不太真实, 秋谷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说的内容上,只盯着她的脸出神。 虽然嘴上说着不错,但是完全感受不到喜悦,甚至…… “你是不是不太开心?是因为没抓住那个人吗?”秋谷不由自主地问道。 单纯的少年有敏锐的直觉,还有不通人情的莽撞,即便路归月隐藏得再好,他也能本能地感知到。 这一记直球让路归月沉默了,虽说原因复杂,但她确实不开心。 一片静谧佐证了秋谷的猜测,他觉得自己好像问错了问题,慌慌张张地安慰她: “没关系的归月,我们一起去长生界,一起找到九窍莲替你修补好灵根,等你修为上涨,他们一定逃不脱。到时候我们再……” “秋谷!”路归月突然打断他。 “我……对不起,归月。”秋谷红着脸低下头。 “为什么要跟着我?因为我给了你虫心?”路归月的语气不是生气,而是严肃。 这样的严肃让秋谷有些紧张,他结结巴巴地说:“是,你知道,你救过我,我应该回报你的。” 琉璃草十八岁,虫心十二岁,它们合在一起就是她面前的少年,他热情腼腆,单纯真挚,他生机勃勃,最喜欢自由快乐地成长。 他以为她是他的根,可是路归月知道她不是,她的身边一片荆棘,哪来的自由与快乐? 她想到这里彻底冷静下来,用冰凉的双眼看着秋谷,严肃且强势地问道: “你知道虫心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 知道……” “说出来。” “它助我开智化形,也在我命中种下死劫。我本是已死之命,这死劫定然是过不去的。” “所以?” “所以……所以我应该离你远点。” 他胸口闷到难以呼吸,几乎是呜咽着说出这句话的,说完以后眼眶更加酸涩,只是少年的自尊心让他忍着没有流泪。 秋谷知道自己随时会死,他只是这世间的过客。只是离开前,他想为接他来这里的人多停留片刻。 “不是。”路归月利落地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冷漠地说道:“我是想告诉你,你还是从前的命运,我没有救你。” 她又强调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与我无关。” 或许是习惯了路归月的冷漠与拒绝,秋谷居然在其中听出了鼓励,可再看她时,她脸上还是写满拒绝。 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泪晶莹剔透的眼泪折射着月光,带着无法抵挡的哀伤扎进人心深处。 秋谷突然变成了十二岁的样子,两手交替地擦着泪。 泪水却像开了闸的水,怎么也擦不干净,越流越多。 “就不能……”他抽噎着说:“不能跟着你嘛?” 秋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空旷的月照城外只有他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化行后的茫然,辽辽天地间见不到生路的孤单,随时会暴露真身的忐忑,通通积压在他稚嫩的萤虫之心里。 此刻他正为即将到来的分别难过,又因为感受到这一丝鼓励而忍不住发泄。虽然话语幼稚,但却是他最真诚的挣扎。 如果连她也丢下他,那天大地大,他还能去哪儿? 这样的人秋谷让她如何硬得下心肠? 路归月慢慢靠近他,轻轻抚摸着秋谷的头。十二岁的秋谷个头只到她胸口,发丝绵密细软,手感很好。 这温柔的做派难免让她想起师姐,所以她也能稍微体会到秋谷的难过。 “唉……”路归月叹口气,柔声慰问:“你虽有萤虫心,但毕竟是木身,在梧田境中用火灵气时不好受吧?” 有节奏的抚摸和轻声软语安抚住了秋谷,他仰着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乖巧地说:“不疼的,你救了我,我也想帮你做点什么。” 路归月弯下腰与他平视,她认真地说:“我没有救你,也无需你谢。” 秋谷睁大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认真地点点头,没再哭泣:“好,我会救我自己的!” “这是你的东西。”路归月将一块巴掌大小,镶着金边的灵玉牌放到他手心,又卷起他的手掌。 玉牌上刻着秋谷的名字,背面是流云峰的图案,这是无极宗流云峰正式弟子的身份牌。 “这……”秋谷震惊地看着路归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虽生于无极宗,却没想过会留在那里,因为他是已死的命格,注定过不了入山考验。 路归月又拍拍他的头嘱咐道:“以后藏好真身吧,下次我可救不了你。” 她将秋谷转个身,在背后轻轻推他一把说道:“去吧,只要你喜欢,流云峰和灵植峰任你扎根。” 草木有根人有家,他有家了。 他是无极宗的正式弟子秋谷,不再是无处可去的虫心琉璃草了。 秋谷拿着玉牌,顺着路归月的力道愣愣地往前走,在一片月辉中越走越远,身影逐渐模糊。 路归月一直安静的站在原地望着秋谷的背影。 她看见十二岁的秋谷一步步变成了十三岁、十四岁直到长到十八岁,不是从十二岁换到十八岁,是他的心在成长。 这一夜的秋谷在这个世界有了根,他学会了告别,也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某个月辉满城的静谧夜晚有一个缱绻绮丽的梦,在这个梦里他悄悄长大。 真正长大的秋谷身形有了棱角,即便隔得很远,还是能看出他的高大。 他对着路归月郑重下拜,起身后嘴唇微动,转身就飞向了天空。 若能活过死劫,我便告诉你虫心成长的秘密。 路归月没有听见他说什么,猜想他说的是谢谢。 真的硬着心肠送走了他,她心中一时还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路归月并不后悔,秋谷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该一直绕着她转。何况她身边危险重重,恐怕才是他最大的死劫。 回去的路还很长,路归月踏着越光慢慢往回走。 明亮的月光从头顶流泻下来,只有脚下有一小块影子,她每一步都踏在月光下,又每一步都踏在影子里。 在光明之下走在黑暗里,她不与任何人同路。 “既然舍不得,何苦要赶他走呢?” 她身前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虚空之中走出一个人,高高瘦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正是无真。 他等路归月走过来继续说道:“明知他原身是虫心琉璃草,在长生界中最能帮你。” “那又如何,你能保证他不会死在那里?”路归月还没走两步就停下脚步唤道:“天道。” 城里是青石路,没有城外那么唯美的月辉,不过足够明亮,能将人的样貌看得一清二楚。 无真在月光下转眼就变了模样,还是那张集天地灵气的脸,一身满缀星辉的黑袍。 这次的双眼被月华束缚,虽然还是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路归月好歹能直视他。 “无真是你假扮的?来收回诛神阵的?” 说话的时候她的头微微上扬,一般路归月以这种方式问话,就代表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准确地说,无真是我的碎片。” 天道将手背到身后行至路归月身边,宽大的下裳行动间星辉摇曳,自他脚下流出一条星河,淌过路归月的靴子。 路归月低头看了眼星河,再抬头的时候,她与天道已经身处星空了。 “如果这里能让你怒气稍减,不妨坐下来听我解释?” 浩瀚的星空无穷无尽,路归月有幸在修仙界见到了前世的美景。她曾经在天文科技馆中见过的宇宙。 即使不是一模一样,但她还是默默地坐下,享受片刻怀念。 顺便听天道将其中故事娓娓道来。 “此界几万年前有过一场大难,那时我已经溃散,类似你们所说的灰飞烟灭。是这一界中有生灵不断奉献,让我得以活着。” “其中便有一只浊龙,他与邪魔苦战万载,最后不得已入了魔。于是他便恳求当时的第一仙门列阵杀了他。” “那时的第一仙门门主姓玉,修的是无情道,你手中的补天书就是他留下的。” “浊龙若是归于邪魔,此界将会毁于一旦,所以第一仙门集结八十一位大乘期修士,他们自愿献祭,做了这诛神阵。” “他们行的都是大功德之事,既是为救我,自然该有一线生机。别人倒也罢了,只是浊龙我却无力挽救。” “这阵法本不该存世,只是它若消失,烛龙便在因果中彻底消散。我那时虽已混沌,还是留下了一缕执念。这缕执念附身诛神阵轮回转世,直到遇见了你。” “你复原了诛神阵,所以了了这缕执念,我如今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回到万年前,助烛龙转世。” …… 一长串的故事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天道说这么多,无非就是要拿走她关于诛神阵的记忆,消化了他的故事,路归月也弄明白他的目的。 难怪送她一片星空,原来是这个意思。 “说这么多作甚,你要拿我还拦得住你?” 路归月反正也不打算再用,只坐在这星空中支着头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这么说,便是同意了。 “我替此界谢谢你。”天道说完又消失在星空里。 路归月再转头已经到了客房内,从此世上没了无真,她也不再记得诛神阵如何使用。 星辉短暂,刚刚的一切都像一场美梦,只有窗边的铃兰轻轻摇曳,证明她确实是从外面进来的。 拿了东西就走,还真是无情。 -------------------- 第58节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_(:3」∠)_让我们恭喜秋谷小朋友喜立flag一支! 第46章 悲雪 ===================== 有铃兰花的客房旁边是东千风的客房, 这里虽然住着个火灵根修士,但自他入住开始,这间房反而更显冷清, 桌椅床铺似乎从未有动过的痕迹。 房内确实无人居住, 他正在客栈对面的房顶上, 望着有铃兰花的房间发呆。 自天隐门之事后,他消除执念, 第一层道心已经趋于圆满,只差一丝缝隙。 显然此时的东千风也无心修炼, 自破屋外开始, 他一直在远处默默的看着路归月。 看着她一个人倚着枯树喝酒, 看着她一步步穿过若大的仙城,从白日走到月上中天。 他手中有个剑穗,里面藏着路归月的头发, 以密法祭炼之后, 不论路归月身处何地, 他都能找到她。 这个剑穗只在梧田境中用过, 入道后就被他遗忘了。 今天他又鬼使神差地拿出来,通过它感应到路归月最后去了城外。 她在月光里送走了那个系着红绳的少年, 独身一人返回客栈。 东千风有些羡慕秋谷, 羡慕秋谷能抽身离去。 而他呢? 对面客房内有阵法,他只能看到铃兰探出窗口, 看不到房内的人。 他心里很清楚, 就是因为这个看不见的人, 他不愿离去。 东千风不知道继续留在这里做什么。只是每当想要离开的时候, 他就会不自主想起上次宗门外的别离。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萌生了什么情感, 但是他能确定, 只要继续这样呆在她身边,继续看着她,哪怕什么都不做,那份情感一定会茁壮成长。 所以就这样吧,就这样呆在她身边吧。 东千风在这里静静站了一夜,这才舒展眉目,一身轻松的出现在路归月面前。 她做了些伪装,黑发泛着蓝色,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样子和上次几乎一样,只是整个人更显冷漠。 应该是因为这几天的事。 东千风这样想着,轻声开口唤道:“归月。” “嗯?还没回去?”路归月才走出客栈,就看到东千风迎面走来。 见他神色泰然步履轻盈,路归月随口问道:“可是齐家还有什么事?” 东千风摇摇头:“无事,你要去何处?我可以同你一起。” 修仙界不缺美人,而东千风更是其中翘楚。他专注的看着路归月的时候,明明不带任何情绪,却让路归月觉得他一片真挚。 不过这样的眼睛无法撼动路归月,她自顾自地前行,往齐家走。 “不用了,东师兄,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与别人不顺路。” 齐家试炼中有那么多仙草,必然与长生界有关。她打听到与一位客座长老有关,那人还在齐家闭关。 东师兄。 这是他第三次听到这个称呼,它像一盆凉水一把浇熄了烈火。 东千风终于意识到不对,他停下脚步,可是路归月依旧在往前走。 他忍不住跑上前拉住她的手臂,迫使她转过身面对这他。 四目相对,人来人往的青石街道好像只剩他们两个。 东千风仔细盯着她的眼睛,瞳孔里映着他的身影,波澜不惊。 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在乎?” “什么?”路归月一头雾水,不清楚他想表达什么。 她这态度已经清楚地告诉了东千风答案。 “你不在乎我了。” 自两人认识开始,她就一直陪伴着他。不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她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初时出现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东千风是有点不自在的,她是个异类,与他的父母兄弟仆从仇敌全都不一样。 但是这样的异类并非坏事,他习惯了她的目光,并且回以同等的关注。 入道以前,她是他最特殊的亲人。 他以为他们会永远这样亲密。 “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东千风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之前还在探索对她的感情发生了什么变化,而她却早已把他划归成了不重要的人。 他还牵着她的手臂,但是他却不知道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大街上有几百个人,他是离路归月最近的那一个。可是他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为什么?” 从梧田境出来后,他便察觉到她态度有所转变。原来不是因为他修了无情道,所以接收不到她的回馈,而是因为她再也没有给予他半分关注。 东千风只是问了这短短一句话,路归月都还没有开口,他就觉得有一柄利刃插进了胸口。 疼。 是错觉吗? 路归月好像看到他眼里写着伤心。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他已经入了无情道,还有什么事能让他伤心呢? 路归月扒开他的手,口齿清晰地说:“认识你时,我是凡间的路归月。而现在,我是流云峰的亲传弟子。” 东千风不懂,既然今日开了口,他一定要问清楚:“这与我们没有冲突。还是说我做错了什么?” 路归月微笑着摇摇头,过去的一切她都已经坦然放下,东千风已经不再是她的心结。 所以她也可以坦坦荡荡地回答他: “东师兄,人是会长大的,有人会来,也有人会走。” “我与你只能做师兄妹,不能再生死与共。” “我要走的路……没有你。” 我要走的路没有你。 密密匝匝的刺疼过后,他觉得路归月终于举刀剜走了什么东西。 他的胸前疼痛更甚,还有了一个缺口。阳光和风都是冷的,从这个缺口灌进四肢百骸,冰寒彻骨。 她离开了,从此修仙界无限广阔,无人再伴他左右。 引道火感受到一阵寒冷,摇晃两下散出热量,可是怎么也无法驱散这寒冷。 引道火不知它来自何处,只见这股冻住三魂七魄的寒气又从四肢百骸归于心中。 不好!这岂不是要将主人的心冻死? 这样下去恐怕会走火入魔! 人修都追逐天材地宝,都想要神级甚至以上的东西,可他们从来不知,其实他们自己就有这世间最厉害武器。 人类若没有超越神级的力量又怎么可能造出神物呢? 引道火身为神级灵物,此时只能急得团团转,因为这股力量远远超出了它的掌控。 这股力量在主人心中肆虐,摧枯拉朽,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主人的心境正在凋亡。 它在元神中疯狂燃烧,想借由元神的疼痛唤醒东千风。 引道火逐渐耗尽神力,东千风还无动于衷。 它陷入沉睡之前,外界好像传来了声音。 “下雪了。” 街面上没由来出现一阵寒潮,以东千风为中心,方圆百里有东西从天上飘落。 路归月伸出细长的手,一片雪花飘入她的掌心。 入了掌心的雪依然寒冷,不会被体温融化,零零散散的雪越下越大,不出半刻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满天飞雪最先染白了东千风的发。 “东……” 她看向东千风,他已经入了忘我的状态。 不愧是天道所钟,不知又有什么奇遇。 东千风气息不稳,甚至有入魔之相。 路归月并不担心他的处境,只是如果这个样子被其他人注意到,对无极宗声誉有损。 她只布下隔绝阵,抱着苍云剑立在一旁等东千风突破。 这一等就是九天。 照月城无端出现一场罕见的大雪,下了九天,这雪中寒气不能用灵气驱散,若是在雪中停留太久,便会不由自主想起伤心事。 雪刚下的那几天,照月城的街道上总有人走着走着就红了眼眶。还有人好端端的,不知怎么就开始嚎啕大哭,哭得伤心欲绝。 照月城城主耗尽灵气才发现罪魁祸首是这场雪。 唯有路归月一袭红衣站在漫天大雪里,什么都感受不到。 漫天大雪都绕过她落在地上,她在雪中抱着苍云,等东千风醒来。 直到第九天她才感受到一阵浓郁而灼热的灵气自东千风身上爆发,驱散满城冰寒。 第59节 而后天地间的火灵气都朝他汇聚,几乎凝成实质的火。 看来东千风已经平安度过这一劫,路归月收起苍云,悄悄离开。 道心终于圆满的东千风睁开双眼,他近处是火,远处还有残雪飘落。 他与那红色的背影之间隔着半城火与半城雪。 “东师兄。” 东千风耳边又回响起她的称呼,他不由得轻启薄唇,低声喊道: “路师妹。” 自此以后,照月城每年都会下九日的雪,千百年以后人们会忘记它原本的名字,只叫它昭雪城。 经历这第一场雪的人都不知道以后,只关心现在。 其中便包括洛家老祖。 “第几天了?” “回禀老祖,第九天。” 洛家老祖正在洛琼房内,这里一如既往地精致奢华,每一件东西都灵气十足,十分适合洛琼修炼。 老祖自淋了这场雪,便待在这间房内望着天上的雪发呆。 洛家的家主一直陪侍左右,见老祖终于开口,赶忙问道:“祖宗可是在为洛琼伤心?您放心,我们一定将那人揪出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大祸临头,你以为我是为那个废物?”老祖声音苍凉,满头白发,脸上全是褶皱。 她虽有化神修为,但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活了怎么久,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问月有情剑的传承,还有洛家的荣耀。 可惜洛家子孙都不成器,唯一一个勉强能入眼的,最后还是这种结局。 “气数已尽,洛家气数已尽啊!” 洛家主听闻这句,慌慌张张跪下,声泪俱下地恳求:“老祖宗,晚辈知道是我们不成器,可是祖宗,就算是看在问月传承的份上,求祖宗救救洛家啊。” “传承?” 这一刻雪正好停止,浓郁的火灵气涤荡全城,洛家老祖吐出一口淤血,又有了力气多说两句。 “洛家已无人能习,我会将传承放归天地,静待有缘人,也算是为我洛氏留一分体面。” 天上的雪正好停止的时候,路归月已经离开了照月城。 而城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洛家现任家主哭得凄惶,不知是为了羽化的老祖,还是为了注定衰败的命运。 -------------------- 东千风:全城都知道我伤心。 路归月:嗯?我不知道啊……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两个高冷之人如何分手呢?不如下一场雪吧。 感谢在2021-06-17 22:31:28~2021-06-18 22:2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诗写丹枫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淡情 ===================== 东千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无极宗,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无极宗主峰的风居殿已经近在眼前。 风居殿高大气派,很符合无极宗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 或许他还是未来的无极宗宗主。 只是这些对他来说都是虚名, 就像这风居殿, 外面看着很有气势,其实内里空空荡荡, 若非还有些必要的陈设,实在看不出来是人住的地方。 风居殿外, 简追正例行请离瑶佩师姐, 见到东千风回来他立刻迎上来。 今日的主人好像又与往日不太一样, 看着更加安静,更加冰冷,才走进他三尺以内, 简追就感受到一股直逼三魂的寒意。 他不得已退出三尺外, 这才拱手弯腰:“主人。” 东千风站在这里没有动, 简追也只好站在远处等吩咐。 这时还未离去的瑶佩拿着一瓶酒上前, 欣喜地说道:“东师兄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路师妹可还好?” “哦,对了, 这是你上次新酿的墨杏酒, 已经好了,不知你何时要用, 所以自作主张替你换了墨玉瓶。正好我那灵植峰上新熟了几个灵果, 也帮你加了一个, 应该是师兄想要的味道, 师兄可要尝尝?” 东千风本来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直到听见“路师妹”。 往日听见这句, 他内心定然会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波动,但今日听着,好像只觉得她只是师妹而已。 他还记得过去种种,甚至记得自己在照月城如何失态,不过一场大雪,他与她就变成了真正的师兄妹了? 原来不论心中有怎样的情都必须主动淡忘,才能到达淡情圆满之境。 还得感谢路师妹,助他道心圆满。 想到这里东千风神识回清,他垂下眼眸,见到一只白玉手哆哆嗦嗦地递过来一个黑玉瓶。 是他酿的墨杏酒。 东千风给了手的主人一个眼神,便起步走进风居殿。 瑶佩还在原地尴尬地举着酒,有些失落地小声说:“我送的东西你不要,可这是你自己的呀。” 她一说完,手上的酒瓶就被一股灵气托举到空中。 瑶佩脸上露出欣喜,还未眨眼又黯淡下去。 走远的东千风一挥衣袖,拔开瓶塞,瓶内的酒水顺着灵气流到他手上团成一个球。 他手掌微动,掌上的酒便燃烧起来,火焰给他冷峻的脸添上一片暖色,但他的眼神始终冰冷。 不一会儿,墨杏酒被烧干,他也进了殿消失在瑶佩眼前。 简追将墨玉瓶还给她:“瑶佩师姐,请回吧。” “多谢。”瑶佩苦笑着回了简追一个礼节,拿着瓶子默默地离开。 他根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吧,那眼里没有任何人。 这种失望对她来说几乎成了习惯,熟练地藏起伤心,她又和以往一样往流云峰走。 路上碰到同门,她收拾好脸色等着她们过来打招呼。 可是瑶佩常年与灵草为伍,一身气息很容易就混入了路边的灵草,远处的同门沉迷于说闲话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今日我又见到瑶佩师姐往主峰去了。是不是东师兄要回来了?前阵子不都传他们是一对儿吗?” “嗐,那都是谣传,你没看这段时间,东师兄根本不带搭理她的。” “倒也是,瑶佩师姐虽然也算是人美心善,但是资质一般。再看咱们东师兄,谁都知道是天之骄子啊,又是宗主爱徒,咱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总之就是不配呗,我看你也没多喜欢瑶师姐啊,嘴上说得好听。也没见你向着她啊,虚伪。” “嗐,你们可看出来了,咱谁不是这样,不都是贪图瑶师姐的灵草,说了几句场面话吗?” 几人正在窃笑,一个陌生少年皮笑肉不笑地出面说道: “那诸位以后可别再违心说场面话了,我刚刚用了留影石,以后别说师姐,就是整个灵植峰,都不会再劳烦你们开口。” 刚刚还聊得欢快的几人突然安静下来,见这位少年修为不俗,又一身灵草香,暗道恐怕是灵植峰的人。 于是一男修拿出一袋灵石,笑眯眯地凑上去腆着脸开口: “这位师兄见谅,我们都是瞎说的,小小意思,师兄高抬贵手。” 少年不接,推开他的手,维持着原有的笑说道:“好走不送。” 他拒绝的意思这么明显,几人只能推搡着离开。 等到他们离开,少年前行几步,向着瑶佩行了个礼,热忱地喊:“瑶师姐。” 他行礼时袖口挪动,露出腕上的红绳,瑶佩看着这红绳才回忆起这个人:“秋谷?你怎会在这里?” 也不怪瑶佩一时没有记起他,秋谷虽然还是原来的样貌,但整个人气质已经大变。 他身形好像更加高大,瓷白的脸好像有了棱角,精致的五官更加立体,眼神少了懵懂,多了一丝坚毅。 很难再把他和从前那个热情羞涩的小少年联系起来。 瑶佩今日见到的两个熟人都与从前大不相同,还有前日见到的青琅师姐,也是从未有过的落魄。 照月城一行于这几人来说不像是单纯的惩恶扬善,更像一场特殊的聚会,只是最后的散场好像很凄凉。 几人都回到宗内,但是带来这些变化的人还没回来。 路归月守了东千风九天,没等他醒来就离开照月城,是要去找知道长生界消息的人。 出了城门往东飞没多久,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跟踪,绕进一片树林发动无踪,再出现时,苍云已经架上那人脖子。 “谁?” 跟在她身后的人穿着最常见的灰色法衣,转过身来是一张老实巴交的方脸。 “程不拾?”路归月意外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程不拾比她还意外。 他自君子剑圆满后已经结丹,何况身为散修常年与危险打交道,隐匿手段自然是要比一般宗门弟子强一些。 路归月以筑基五层神识,居然能发现他。 程不拾被她发现后心中羞窘,本就不知如何开口,又因好奇只顾着打量路归月,便没有回话。 二人站在林中树枝上,路归月衣袂飘飘,拧眉问道: “我虽说算计过你,但也帮了你,不说与你有恩,起码也不该是仇人。你这么跟踪我也是你的君子之道?” 明明修为远差一大截,通身气势比他还要足,确切的说,她好像从未因为修为的差距退缩过。 程不拾被她这态度唬住,老老实实回答: 第60节 “你不是要去长生界吗?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就当还你助我修道之恩。” “你怎么会知道?”路归月没等他拿出东西,狐疑地问道。 她与程不拾没什么交情,行事也一向谨慎,他应该不可能知道,除非…… “有人让你过来的?” 路归月蓝色的眼睛盯着他,好像知道他一切秘密。 程不拾感觉额角渗出一滴汗,这帮宗门弟子一个比一个精,恁的难处。 他一个穷散修,哪儿来什么长生界的东西,还不是受人之拖才过来。 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在不暴露的情况下开口,就被她发现了。 纵使她已经猜到什么,程不拾碍于承诺也不能说。 路归月比他还精明,他只得直说:“我答应了他不会告诉你的,总之东西在这里,要不要都随你。” 程不拾拿出一块不规则的棕色树皮,上面有长生界的指引。 路归月见问不出什么,拿上它转身就走。 “你收下了?”程不拾原以为她这么谨慎,应该不会收来路不明的东西。 路归月背对着程不拾回道: “我为何不要?既然给我这东西,不管他是谁,我们总会再见的。这东西我既然拿得起,自然也还得起。” 红色的背影在树叶间闪烁几下,就消失在程不拾眼前。 程不拾回忆着昨晚,不由说道:“果然如他所言。” 那时程不拾在结丹关键时刻,发现他身上还残留着洛琼的一丝情魄,想来是洛佘利用他修问月剑所留。 正以为自己要死于非命的时候,阵法内飞来一柄仙剑,替他斩断了这丝情魄。 飞来的仙剑正是他曾经送给洛琼的那一把,被重铸过后没了繁复的花纹,仍然通体雪白,贵气十足,最重要的是,重铸并没影响其中的剑灵。 它不仅好好的,看到程不拾还主动认主。 这仙剑的剑灵因程不拾而生,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手中,成了他的所有物。 既然是他自己的东西,干预他结丹也就不会有什么额外因果。 他不知何人有如此手段重铸仙剑,只知仙剑带来这块树皮,要他送给路归月。 程不拾也不知这段时间招谁惹谁了,碰到的一个个都先斩后奏,根本不给他选择的机会。 都已经受了对方的恩,这个忙必然是要帮的。 他认命地拿着树皮隔空问道:“无端给她,她会要吗?” 没想到这一问触发了树皮上的传音阵,那头回道:“你莫要多言,她会要的。” 对方有意遮掩,程不拾听不出他的身份,只觉得他一开口就冷得很。 树皮上的传音阵消失之前,他仿佛还听见一句话。 “本就是她的东西换的,如此也算两清。” 这话程不拾到是懂,路归月杀了洛琼,这仙剑本就归她所有。 对面的人拿了她的仙剑,又让他还一块树皮,确实可以说是两清。 “罢了,理不清他们这些弯弯绕绕,总归得益的是我。” 程不拾这才连夜出发,紧赶慢赶追上了路归月。 -------------------- 瑶佩:怎么回事?哪个负心汉一口气负了仨?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第48章 长生 ===================== 有了这块树皮, 找到长生界不过是时间问题。 路归月在这期间找了许多与长生界和九窍莲有关的事。 她所知道的长生界灵草遍地,生机充盈,但凡所知的灵花灵草, 里面一定会有, 当然也包括九窍莲。 简直是修仙界的药圃, 灵植们的仙境。 只是进去的机缘难寻,绝大多数人即便找到了位置, 也不得其门而入。 就消息而言,树皮在手, 她已经解决了最大的难题。剩下的就是进了长生界, 在有限的时间里, 从万千灵草中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株。 等真的到了长生界,路归月只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哪是什么仙境,简直就是一片墓地。 一轮血色的月亮照耀着看不见边际的枯树林, 林中荒草遍地, 烟雾弥漫, 空气中没有虫鸣鸟叫, 寂静到压抑。 她试探着轻轻前行,整个林子里只有她的靴子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走了很远, 无事发生。 没有弄明白原因之前, 她不敢掉以轻心,一步三试探地摸索完三里地, 才发现这其中有某种与时间有关的规律。 她索性坐上一处老树丫, 抱着苍云闭着眼睛等。 十、九……三、二 路归月睁开双眼, 蓝色的瞳仁深深地凝视面前的树林, 嘴里吐出碎裂的音节: “一!” 血色的月亮消失了一瞬间, 又出现在天空中, 红色的月光继续笼罩着漆黑幽寂的枯树林。 树下虽然还是原来的模样,却到处都暗藏杀气。 路归月有种直觉,若是下树她必死无疑。 呆在树上也未必安全。 林中的雾气更加浓密,还带着一股醉人的酒香。 路归月的元神常年受破道冰寒气打磨,早就免疫了这些简单的诱惑,反而对危险有越来越敏锐的直觉。 这使得她现在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捏住,慌乱、猜疑都被拧成了窒息。 呼———— 猎物不受诱惑,又不肯踏入陷阱,捕猎者被吊起了几分兴致。 不要紧,这里长夜永驻,我们可以慢慢玩。 呵呵。 有人在呼气,可是除了更浓的雾,还有鬼魅般的树影,路归月看不到任何东西。 没有灵气波动,也没有阵法符箓的痕迹,周围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的观察与直觉都是疑神疑鬼的错觉。 但她坚信自己是对的,只是暂时没找到这里的破绽而已。 这是哪儿?是谁在背后?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咿——呀——咿呀—— 月隐约,人心恶,惹人饿。 嘘!悄悄吃饱。 剩下良心和恶心,哪颗是你的心? 细沉幽怨的声音在迷雾里,在元神中,也在心底响起, 她感觉到一只无形的利爪抵着她的胸口问:“哪一颗是你的心?” 只要她开口,这只利爪就会将她的心掏出来看看。 “想要我的心?”路归月手中凝聚起水灵气,仰首望月挑衅道:“那就拿出真本事!” 她两指夹着头绳转身扯下,一头黑发散落下来变成了蓝紫色,发丝遮挡间,一双眼紫光氤氲。 以头绳做弦,一把冰弓出现在路归月手中,她意念一动,苍云乖乖变成一支利箭。 透明的弓泛着红色,像流淌的血液,消瘦有力的手拉满弓弦,箭头对准血月。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血色的圆月又闪烁一瞬,这次路归月看清了它的真身。 那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月亮是它的眼瞳,它一直在天上盯着她。 路归月放开手,离弦的苍云划开重重夜幕,奇快无比。 利箭已经到了跟前,马上就要射中血月,那只巨眼这才闭上。 顷刻间,苍云已经变回剑身,插在它的眼皮上。 眼睛重新睁开,苍云从空中落下,被路归月飞身上前接住。 她在空中旋转着落地,血月已经发动林中掩藏的杀机,数不清的枯树藤都朝她爬过来。 红光笼罩下,路归月慢悠悠地束起紫色的过腰长发,脸上微微一笑,对这些手段不屑一顾。 咔! 她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漆黑的夜空中一朵冰晶做的烟花炸裂,亿万片晶莹纷纷落下,又变回水灵气归于空气。 它看着美丽,带来的伤害却是巨大的。 啊啊啊啊啊! 天上传来一阵剧烈的惨叫,声音尖锐骇人得很。 “为什么你没有!你不信长生界?” 血月从天空坠落,不知去了哪里,所有的枯树藤也随之消失,四下里一片漆黑只能靠神识摸索。 第61节 枯树林中每一棵树都发出了不同的声音,男女老少的声音混在一起,用同一种语气尖声质问。 “不!不可能!” 来到这里的哪一个不是有求而来? 怎么会有寻找长生界的人不相信长生界的存在呢? 路归月刚刚已经将全身的灵气和破道冰的寒气用光,制造了一场烟花。 其实此刻她不堪一击,但路归月仍然面色镇定地站在原地,等着灵气回复。 为了掩盖虚弱,她说话的语气猖狂而随意:“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别人见到的长生界像仙境,而我到的地方,确是荒园。本来以为是对我的考验,但是你一开口,我便懂了。” “恐怕长生界早就湮灭了吧?界灵!” “啊啊啊!你闭嘴!你胡说!” 虚空中又出现一根根枯树藤,藤尖像一把把利刃,恨不得将路归月千刀万剐。 路归月灵气耗尽,没法动弹,也没再想办法反抗,闭眼站定,心如止水。 很好,界灵,你可千万别手软。 界灵被炸伤了眼睛,又遭她言语刺激,愤怒的攻击中已经用上了全部实力。 每一根树藤都剧毒无比,足以让人灰飞烟灭,而且它是此界之灵,已经控制了这里的规则。 别说她不想躲,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空气中充斥着界灵的愤怒,这磅礴的怒气都朝着路归月发泄,她已经插翅难逃,只看最后会是怎样凄惨的死状。 藤尖入身的前一刹,她脊梁内的守字剑又自发出现。 熟悉的白衣男修带着她的手挥出无形的剑,粉碎一切。 果然如此。 每当她有危险,确切的说是鲛珠有危险时,守字剑一定会发动。 她将守字剑每次出现的前因后果反复比对,才有了这个猜想,为了验证它,路归月又一次以命做赌。 这一次,她又赌对了。 一剑过后,白衣人消散,守字剑回到脊梁内修养。 漆黑的夜里,两只巨大的红眼出现在路归月面前。 两只红眼都在不停地淌血,这次攻击过后,林中的树木少了许多,天空和浓雾也变薄了,看来它的力量也消耗了不少。 路归月恢复的一点灵气就在刚才也用得一干二净,她消耗着神识控制苍云飘在身后,继续做出灵气十足的假象。 “别装了,你根本就不擅长攻击,长生界都已经消亡了,你还有多少力量可用?” “你怨我不相信此界,也就是说,必须有人有相信你,你才能存在。将自己的存在依托于别人的信仰,你离消散也不远了吧?” 不要露怯,要冷静,不能有一丝破绽。 路归月心里将自己所见所闻一点点抽丝剥茧,娓娓道来,一副我知道一切的模样。 “那些人拿出去的灵草都是真的,可是这里早已荒废,你那些东西从哪儿来?” 苍云在空气中划出优雅的弧线,路归月一心二用,一边说,一边小心铺展开神识。 她的眼神忽然犀利,毫不犹豫地指挥着苍云对准一块枯死的树根。 哒——哒—— 她的脚步离树根越来越近。 不,不可能,她一定没有发现我。 界灵藏在树根里,被苍云对准的时候还在自我安慰。 这里是它的地盘,一草一木都归它掌控,她才筑基五层,怎么可能找到它?一定是虚张声势。 它本不相信这个女修能看穿这么多,可是随着脚步越来越近,它知道自己是真的暴露了。 血色的眼睛与黑暗都朝树干汇聚,界灵真身显现。 它的体型像个小酒桶,有两只红色的眼睛,一身长毛黑而油亮。小巧的鼻子和三瓣嘴都是黑色,只要它不开口,根本找不到。 没了黑夜和血色月光笼罩的树林只剩苍凉,甚至一阵风吹过,都会有一些树沙化消失。 比起这么大的荒林,这个高不过膝的界灵显得很渺小。 想到它守着这里的方式,还有几分可怜。 “你想做什么?”小界灵不知道路归月在装腔作势,青天白日看她,也觉得她的恐怖程度堪比恶鬼。 这个人红衣蓝发,苍白消瘦的脸上还有一双冰冷的眼睛。 难怪只有她能看到这里的真实样貌,因为她眼中没有信仰。 一座应有尽有的仙草园,谁不希望它存在呢? 那么多珍贵的灵草都是从这里得到的,普天之下还有谁会怀疑它的存在呢? 它维持存在的做法虽然冒险,但其实是最保险的。 因为人修都是贪婪的,只要修行必然会有所求。 她也是,既然来到这里,一定有所求。 “我不杀你,只要九窍莲。” 果然,界灵心想:她和其它人一样有所求。 可是她怎么可能一边想要九窍莲,一边还怀疑长生界的存在呢? 界灵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修开口道:“你已经看到这里的真面目,自然不会再相信九窍莲在这里,所以我这里已经没有你要的东西了。” “你的意识是,需要再找个人来?”路归月说完又想起,没有真心想要的东西就进不来这里,可是既然对方真心想要,怎么会把东西给自己呢? 这等能重生灵根的神物便是暂时不需要,也不会轻易出手,何况真心需要的人。 这是个死循环。 “如果我去那个地方呢?” “哪个?” “你拿灵草的地方。” 这话一出,界灵立刻缩回了树根里。 路归月在一旁蹲下,继续道:“你引诱别人过来,收取他们的气运,利用这些气运,与过去的长生界交换仙草,我说得没错吧?” 界灵最后的秘密也被她知道了,它心慌意乱,只能继续装死。 路归月也不在意。 “放心吧,我不会告发你的,你只需要送我到过去,我拿到九窍莲就回来。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能帮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 “呵呵,你还有其他选择吗?”路归月的灵气已经恢复一小半,拿出压箱底的仙符对着界灵笑道。 这哪是笑,简直是索命的威胁! 小界灵斗不过她,只能同意。 哼,就送你去五千年前,要死死在那里,可别怪我!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第49章 莫空 ===================== 无极宗内时不时就会有些八卦传闻, 自宗门大会后尤甚。 其中一条说的就是那个挨打筑基的陆归月,说她与栖霞峰的宇见鹿之间,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 近段时间, 栖霞峰峰主乐游真人三天两头往流云峰跑, 这让一小拨人相信自己在八卦中抓到了真相: 真人一定是在替那个为爱神伤的宇见鹿出头, 指不定正在求喻琉仙尊同意他们结为道侣呢。 乐游顶着给徒弟求亲的传言,慢悠悠地晃上了流云峰。 山清水秀的流云峰上, 一个红衣美人折扇轻摇,闲庭信步。乐游慢慢行至山腰, 在路归月洞府外遇见了玉青琅。 看她浑身都透着失落的样子, 乐游唰的一下收起折扇, 被勾起了好奇心。 “瞧你这样子,莫非又要去寒渊沉睡三年?” 玉青琅这才回过神,收起心思端正地行礼:“乐游师叔。” 乐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种着墨杏树的小院, 里头有一只小水狸正趴在水塘边呼呼大睡, 嘴里还有半截灵草。 是喻琉的徒弟何离没错, 小客人在院子里撒野, 院子的主人反倒不在。 他拈着扇柄在指尖转动,秀手玉扇就是一副写意的丹青, 转完一圈扇子, 他的眼波又流转回青琅身上: “挺标志一个美人,这眉头一皱怪叫人心疼的, 莫不是在钻什么牛角尖?” 玉青琅规规矩矩答道:“多谢师叔关心, 弟子还有许多事要做, 不会再沉寒渊的。” 乐游可没忘记玉青琅将有大劫, 看她现在这状态, 恐怕劫难已经开始了。 他与喻琉往来颇多, 早看出喻琉对青琅劫难一事有所隐瞒,至于隐瞒了什么,乐游也猜到个大概。 恐怕青琅的劫是心魔,无人可以帮她渡劫,关键是很可能会连累流云峰。 否则喻琉不会费心替她遮掩,以致无人能测算她的命轨。 乐游正细细查探她,忽的察觉到一缕魔气,他广袖一挥,苍青自玉青琅体内飞出。 他手指一勾,那缕魔气自苍青剑中显现。 “师叔不要!”玉青琅不顾修为差距,急忙吸回这缕魔气,将之放回苍青。 第62节 她这举动着实让乐游意外:“你在养魔?” “玉青琅!师尊不在,你便是这样修行的?莫不是又想步风无眠的后尘?” 堂堂第一仙门化神仙君的亲传弟子,竟然公然在宗内养魔。 乐游哪能由着她胡来。 即便是全身修为不稳,他也瞬息放出全部灵气,禁锢住玉青琅,将她丹田内的苍青抽离。 “不论你有什么理由,今日之事不可再有,看在你师尊的面子上,毁了这魔心,便当它没发生过。” 玉青琅与路归月相处太久,别的不说,开口就直击要害这点到是学到一些。 眼看着风无眠的元婴之心就要被毁,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师叔!如果这样能让莫空神君回来,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做的!” 路归月这招很有效,一听到莫空神君,乐游的手就停下了。 趁着这个空档,玉青琅激发了喻琉仙尊给的护身符,将乐游振开一丈远,夺回苍青小心护在怀里。 乐游没了鲛珠,刚刚又消耗大量灵气,这护身符的力量直接阵得他伤上加伤,从嘴角流出的血液都变成了蓝色,这是鲛人血液的颜色,他连维持红色的幻象都做不到了。 伤得这么重,他没坐下调息,甚至一向爱干净的他连嘴角的血都没去擦。 他一改往日的散漫,严肃地盯着玉青琅:“看来这么些年,你在事务堂没白混,知道的不少啊。” 玉青琅抢回了剑,诚心跪在乐游面前:“师叔,弟子无意冒犯,求师叔放过它,青琅愿意承担任何责罚。” 无极宗宗主也听到了莫空二字,神识扫过,被喻琉的结界挡住,他正往流云峰飞来,想要查探究竟,走到一半,被归来神君挡住。 “司言,莫急。” 一身威严的宗主见到来人两袖相叠,行礼道:“师父。” “如今你已是出窍后期,早就出师了,你我早已不是师徒。” “师尊说笑了。” “你可是要去流云峰?” “是。” “莫空的事,你还没放下吗?”归来神君也听见了这个名字。 莫空两个字在无极宗几乎成为了禁忌,一个已经灰飞烟灭的人,却在同辈人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不仅是乐游和喻琉,就连掌门冯司言也受其影响。 他们渴望听到这个名字,又害怕听到他。 归来神君从棋盘上牵起四根线,首尾相连,将二人围进一个格子里。 这是归来的小世界,没有他的允许,无人能进出。 他掸了掸袖子,席地而坐,方格道袍的下摆隐匿在云层里,看样子是不打算让宗主离开。 “他已经消失了五百年,你这些年已经做了太多事了,放下吧,司言。” 宗主面容严肃,穿着黑色的法袍,上面画着无极宗众山峰的模样。 见神君坐下,他也端端正正地坐好,和没拿回棋盘时的归来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到师尊的劝阻,他威严的面容似有所动,但最后依然一副固执的样子。 “弟子这些年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打开天门,莫空师兄已经不在了,弟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早日培养出飞升之人,让这世间再少一个莫空。” “何苦呢,你……” 归来神君还要再劝,司言已经拱手行礼打断他的话,因为手动得太快,宽大的袖袍带动云中的雾气飘扬。 像是在二人之间竖起一座屏风。 薄薄的雾气阻隔了两人,重新拉起两人之间的隔阂,又在宗主身上平添一分冷硬。 “吾知晓神君想说什么,但吾所为从不后悔,问心无愧。” 冯司言说完就起身,意思是想离开,归来虽然收回了棋盘线,仍然问道: “你问心无愧?那今日怎会为了莫空往流云峰跑?” …… 司言背对着师尊,沉默片刻回道:“那便依神君所言,不去就是。” 宗主往流云峰瞥了一眼,在心底念叨一声“莫空师兄”,又对着曾经的师尊端端正正行了个师徒礼,便背着手离开了。 归来神君摸着棋盘线,也念叨着这个名字,深深地叹息一声。 “棋盘经纬分明,可世事却纠结繁复,莫空你若见到今日,是不是该嘲笑为师优柔寡断?” 唉…… 沉重的叹息在云上扩散,纵横千万里也无人可以回答。 随着莫空的消失,这个名字众人早就默契的不再提起,就连与他关系最近的乐游也只称主人。 今日这个名字突然响起,与他牵扯很深的人心中都有一丝感应。 这种感应可不仅仅是有人提到名字那么简单。 它代表着与莫空有关的因果即将出现。 司言的神识无法穿透喻琉的防护,所以迫不及待地过来。 但归来已经是大乘期的神君,自然知道流云峰发生了什么,他阻止司言,就是担心他会干预到这份因果。 归来小心翼翼地护着流云峰,连喻琉的探查都被他挡了回去。 而对这感应反应最激烈的当然是乐游。 不知道多少岁月,他面上风流逍遥,步伐却永远被困在无极宗。 他爱美色与热闹,但内心只有荒芜和孤寂。 突如其来的感应让乐游心头火热,他忍不住想:是不是主人要回来了? 愧疚和害怕纠缠着思念,他用平生最严肃的目光盯着玉青琅,试图从中找出答案。 主人,你是想让我放过她? 乐游不知道玉青琅是因为路归月才露出破绽,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受路归月影响才说。 他只知道莫空的因果或许与玉青琅有关。 玉青琅说完求饶的话,正恭敬地跪着等他回答。 为了主人,他断然不会处置玉青琅,所以他答道: “我可以放过你,但你必须发誓,不得做出有害宗门,有害流云峰的事。” 玉青琅听罢磕了个头,跪直身体,竖起三指,对着路归月的洞府,对着高耸入云的流云峰,对着广袤的天地朗声发誓。 “我玉青琅今日起誓:从今以后,若再做出违背师门之事,便叫我众叛亲离,不得好死,永世不能再入仙途!” 轰隆! 朗朗晴空一声闷雷落地,玉青琅誓言已成,乐游这才踉跄着离去,美丽的背影终于露出几分孤单。 原地的玉青琅也孤零零地跪着。 没有主人的小院里,墨杏树白色的花瓣零星飘落,也显得好不寂寞。 人说世事难两全,而玉青琅此刻却觉得,世事皆难全。 她盯着一片飘落的花瓣碎声念叨: “归月……你又救了我一次。” 搅弄起一场风云又置身事外的路归月正在长生界。 她刚刚结束了与界灵的战斗,此刻正在威胁它送自己去找九窍莲。 “奉劝你别想着把我传过去送死,你若仔细查探,便该知道我身上有天道的气息。想来天道所钟之人气运如何,你应该也知道。” 路归月将装腔作势发挥到极致,明明曾是被天道排斥之人,如今也就是勉强被承认而已,她竟借着一丝天道之气狐假虎威。 “不论你把我送到什么地方,我安全回来的机会可能更大,甚至还可能有意外收获,到时候你死了,长生界就再也不存在咯。” 枯树林中,小黑毛球被她说得瑟瑟发抖,犹豫半晌决定实话实说。 “我可以把你送到五千年前的我身边,那时有一株九窍莲正好满万年,是最适合你的。只是那时也是长生界的浩劫发生之时。” 界灵感受到路归月身上散发的寒气,更加害怕,但还是强忍着说完。 “我现在已经虚弱到撑不了多久了,过去的记忆实在是都丢光了。你……你若是过去,我把本命丹给你。” 它用两只圆溜溜的红眼睛巴巴地望着路归月,喉咙里还发出幼兽被抛弃的那种哀鸣,可怜兮兮地说:“我死了不要紧,哪怕你在那边换个界灵也行,只求你能救救长生界。” 它有本命内丹,还说界灵可以换。 路归月两臂交叉,粘着手指问道:“你是兽魂成灵?” “嗯。”界灵缩成一团藏起眼睛小声回道。 虽然它有装可怜的成分在,但是这些事却都是真的,路归月犹豫半刻,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内丹给我,我答应你。” 界灵原以为它都这么可怜了,这女人应该不会要内丹。 但是她开了口,它还是老老实实将内丹交给了这个冷心肠的女人。 乌漆麻黑的爪子死死扣住内丹,认真说道:“若是不成功,务必在十年之内回来。” 它最多也只能支撑十年。 界灵依约在空中开了漩涡,周边的枯树极速消失。 路归月扣出它的内丹,在它头上敲一下:“说什么十年,你应该保佑我成功。” 她说罢便藏起内心的忐忑,稳步踏进了漩涡。 其实路归月自己也知道,她本身实力比现在的界灵也强不了多少,何况是五千年前的界灵。 只是她的灵根已经快要彻底粉碎,再不抓住这个机会,她便会与大道无缘。 第63节 即使比任何人都害怕,她还是毅然踏入了生死未知的过去。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初次写作,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 拿起笔的初衷就是为了写出我心中的故事,它在我心里是特别精彩的大千世界,我想把它表达出来,让更多人认识它,喜欢它。 然而最开始沉迷于将故事讲出来,闷头只写情节。因此有些硬伤。 我知道目前的学习远远不够,但我会不断进步的。 很感谢你们越过重重困难读到这里,不知道我有没有进步一点呢? 关于修文的事,如果我不停地修改前文的话,工程量太大,可能会影响后文的写作,对追文的你们来说太不友好了。 于是我想到了新办法。 上一个游戏还有一个名额,这个名额仍然保留。 新的游戏就是,用你们手中的灵石来换取专门的故事。 你们可以在免费章中挑一个人,一个章节或者一句话,提出你们的要求,比如多少字,想要个有谁的故事。 我会在专栏再开一个短篇合集,为你们专门写一篇文,只能提三个要求,不满意之处可以修改一次。 字数在一万字以内,游戏的初衷是为了开心,解释权在我,自愿参加哦。 先来一篇,价高者得。剩下的灵石可以一直留着以后,甚至是我的下一篇,下下篇文。 目前为止,放眼晋江应该只有我玩了这个灵石游戏。 我相信即使你们将来忘记我了,如果有机会看到别人用灵石留言,一定会记得自己手中的灵石的。 感谢在2021-06-20 20:29:47~2021-06-21 20:4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咻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谎言 ===================== 如果说梧桐殿是被一场洪流瞬间毁灭的, 那么长生界的毁灭就是钝刀子割肉,一点点消失的。 路归月到五千年前时,这里的一半已经和五千年后差不多了。 剩下的一半虽然面积大, 但是能明显看出颓势。 这时的长生界灵植灵草、花鸟鱼虫品类繁多, 年份从几百年到几千年不等。 方叶的、圆叶的, 三瓣的,十瓣的…形态各异的灵植散乱分布在树林里, 让人眼花缭乱,越是贵重的花草占领的地盘越大, 周围的林中还隐藏着各种守护兽。 充盈着生机的灵气令人舒适到每个毛孔都在欢呼, 这里比路归月打听到的仙园还要美好。 “难怪以长生为名, 毁在浩劫里确实叫人扼腕。” 路归月看着这里的繁荣,不禁感叹: “想来界灵就是照着这里幻化的,可惜它已经不记得浩劫的前因后果了。” 她沿着树林飞了一圈, 看出了些端倪。 这长生界周围有天然形成的隐匿结界。这样得天独厚的结界, 只有以阵法入道的人修炼到大成才能勘破。 所以只有一些与这里有缘的人偶尔会意外进入, 或长或短, 过一段时间便会被传送出去。在有限的时间内,能拿到什么全凭他们的本事。 结界很好的保护了长生界, 但是灾难来临, 它变成了捉鳖的瓮,将长生界围困得结结实实。 浓密的死气从结界渗透, 逐渐从外围向中心渗透。灵气无法隔绝, 生机也不足以驱逐它。 灵兽尚且可以逃离, 成精的能离土的也能随着虫鱼鸟兽搬家, 剩下的那些就像梧田境中被遗弃的生灵们一样, 只能在绝望中迎接死亡。 “都这个时候了, 还有人进来送死?”一个严肃的声音传来。 路归月神识扫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说话的人。 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凭空出现,正一脸正经地看着她。 说是小男孩也不对,准确的说是一只幼兽,浓密的白眉与白色的鬓发相连,额头上有两只小龙角,整个人跟个长角的白毛猴子似的。 他只有路归月大腿那么高,但是他穿着一身龙纹白衣,贵气得很,气势也十足。 “你是何人,是怎么安然穿过结界的?” 虽然长得很可爱,但他一身修为深厚,路归月无法看透,起码是元婴水平。 有古怪。 她面上不显,矮身回答:“问别人名字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说自己的?” 小男孩抿唇不语,两人只僵持一刻,周围陆陆续续赶过来一群小孩子。 其中一个长着狼耳的凑上来问道:“界主,她是不是来找茬的?要不要揍她?” 看来他听力很好,大老远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可是她只是问了个名字而已啊,为什么他们是这反应? 路归月自认态度尚可,并没有表现出敌意。 她看着周围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想来或许是自己察言观色那一套对他们来说并不适用。 此时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果然,她没急着辩解,对面这群人却已经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其中有个长着羊角和胡子的小孩说道:“是啊界主,她该不会明知你没有名字,还故意这么问吧?等我们界主成了这里的真界灵,就把她埋地下给灵草作养料!” 他的嘴巴很大声音也很大,吐字清晰,连带着信息量也足足的。 也就是说,此界还没有界灵,这个小男孩为了成为界灵,还没有名字。 路归月认识五千年后的界灵,手中还有他的内丹。 可是这个界灵在这五千年里做了许多事,内丹的气息早就驳杂不堪,他能活着都已经十分勉强了。 所以她还无法辨别谁会是成为界灵。 会是眼前的小男孩吗?还是说她还没碰到未来的界灵? 总之先不要结仇最好,路归月蹲下来,直视着小男孩,不卑不亢,也没有轻视。 “原来如此,我名路归月。” 与他平视,路归月才注意到他脖子两边有三条细长的口,还有轻微开合,是鱼鳃的印记。 关于他的原身,路归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以一种我已经看出来了的态度,微笑着问他:“你原身是白鳐龙吧?既然你没有名字,那便叫你白鳐?” “界主,她怎么知道你的真身?” 小胡子男孩一开口,路归月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白鳐龙被接了老底,面上有一瞬间不自在,但是还是强装高傲地看着路归月。 他淡定的伸出手,掌尖对着羊角小胡子,在空中摆动手掌。 狼耳小男孩立马会意,大吼:“他又出卖我们!揍他!” 其他几个小孩得令瞬间围上去,将羊角男孩一顿胖揍。 白鳐龙揪揪衣领,老神神在在瞟一眼路归月。 她这次到是懂了,这小孩是在示威。 大概意思是:看到没,这里我做主,违背我就等着挨打吧。 路归月对小孩子之间的游戏不太感兴趣,但是确认了小男孩的身份,她想找九窍莲就绕不开他。 因为九窍莲的伴生兽是文鳐鱼,而白鳐龙是文鳐鱼与白鲤鱼的崽。 所以她面上又加上三分客气,低声问道:“我这次来是要找一条文鳐鱼的,请问你知道她的住处吗?” 文鳐鱼三个字一出口,一群小孩果然全身戒备,白鳐龙更是释放了全身的威压,威压只针对她一人,身旁的花花草草都不受影响。 看得出他对这威压掌控自如,且的确爱护此界。 被他敌视的路归月则有得受了,他已经有了元婴期大圆满的修为,差点把路归月压趴在地上。 还好路归月以苍云为支撑,咬着牙抵抗着,才没有露出丑态。 “文鳐鱼?你是来捕抓文鳐鱼的?”小男孩愤怒的问道。 要不是这一出,路归月差点忘了他的修为远超于她。 吸取了教训,路归月艰难地开口:“你不是问我怎么进来的?我其实是受她感召,来帮忙的。” 威压收了,白鳐龙却十分愤怒,他咬着牙怒视着她,用力说道:“你在撒谎!” 小龙角边有青筋暴起,双拳也捏得紧紧地,屁股后面的小龙尾也突然露出来一截。 这个样子的白鳐龙在路归月看来,简直可爱到不行。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克制着愤怒,甚至还有点紧张。 文鳐鱼一定出事了,否则他不会这么失态。 小男孩盛怒的样子简直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摆在了面上,路归月都不需要费心就能猜出来。 嘴上说着不信,其实还是期待的吧?否则怎么会撤销威压? “是真的,你仔细看,我身上的时空是紊乱的,是她引我自未来而来。”路归月放缓了声音,柔声说道。 虽然是谎话,却给了这个孩子莫大的安慰。 这双龙眼里有蓝天白云,有奇花异草,此刻又有了一丝藏得很深的晶莹。 白鳐龙有母亲留下的逆鳞,确实可以透过它看到路归月身上紊乱的时间。 不止如此,她身上还有一条因果线与他相连。正是这根线的存在,让白鳐龙有了一丝希望。 第64节 他以期待又隐忍的语气问道:“未来?你看到了什么?” 谎话已经说出口,路归月不得已用更多的谎话来圆它。 此地未见到其他能沟通的生灵,所以至少在找到九窍莲和未来的界灵之前,这个谎言还不能被揭穿。 她假做不知地问:“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们的长辈呢?我去与他们说。” 不只是小龙,其他孩子听到长辈二字都低下了头。 一股哀伤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淌,有个猫尾小童经哭出了声,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全都沉浸在哀伤里。 “发生了什么?我来迟了?”她轻声疑问。 羊角小男孩被人推了出来,他难过的左右看看,又见界主一副默认的样子,便带着伤龇牙咧嘴地说出了真相。 “这一界正在崩塌,天道已经快要彻底损坏了。他们探知到外面的情况,都……献祭了自己,他们……全部进结界了。呜……嗯就只有我们了。” 这个进结界肯定不是进出的意思,恐怕化形的那些长辈全都献祭给了结界,这才让结界有了部分天道之威,暂时减缓此界消亡。 他们牺牲如此大,却不能救下小孩们,只能为他们博一个机会。 长辈们希望他们能活下来,带着长生界活下来。 “孩子,一定要想办法活下来,只有你们活着,这里才有希望。” “孩子别怕,只要你活着,父亲母亲便一直都在。” “吾儿莫哭,吾辈生于此地,长与此地,长生界长生,便是吾辈长生,愿你与它一同长生。” 他们背负着这样的期待,每个人都想哭又极力忍耐,好像如果真的放任自己哭泣,就是在认输,就是对不起为他们舍身的长辈。 所以他们都低着头,但是脊背却挺得笔直。 只有白鳐龙抬着头,水光闪烁的眼望着边缘那些死亡和消失的树木,平静地问路归月:“这里要消失了,我们也都会死,她是不是很失望?” 白鳐龙说得没错,那场浩劫过后,长生界确实被毁灭殆尽,只剩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界灵,辛辛苦苦维持着一堆没有生机的树木。 可是这样的话路归月说不出口。 她面前是个小孩子,他的平静不是悲伤,是绝望。 “不会,这里的一切都好好的,虽然经历了一些困难,但是这里最后都能恢复成原来的生机,你们没有失败。” 比起刚才的谎言,路归月这个谎撒得十二分真诚。 白鳐龙透过这份真诚,似乎看到了未来生机勃勃的长生界。 他卸下了一切伪装,只以一个孩子最天真最真挚的声音问她: “真的?” 路归月扒着他的肩膀,传递给他希望和力量:“真的,我从没骗你。” “你会帮我们?与我们一起?” “我便是为此而来。” “要多久?” “不论多久,十年,二十年,浩劫不过,我便一直在。” -------------------- 今天跑了一天,到处找人盖章,嗷,腿都磕青了,但是!我还是能日更! 我是最胖的!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第51章 故事 ===================== 遍布奇花异草的森林里, 其中一颗参天大树顶端蹲着一只白鳐龙。 通体玉白的小龙崽背上有一对鱼鳍状的翅膀,和文鳐鱼一模一样。他挺直着上半身,四支龙爪并拢, 拱着一丈长的龙身立在树尖上。 龙头上的须毛迎着微风飘荡, 明亮的龙目眺望着远处。 他在看什么呢? 路归月安排一众小孩去找寻其他活着的人, 然后才飞上来找他。 他是一众幼崽的领头,所以人前竭力维持着沉稳。只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 才能露出他心底的怯懦。 她知道白鳐在看什么,他在看结界边。 结界边上扩散着无法驱逐的死气, 结界外是未知。 不管哪一样, 这个小孩看到的都是恐惧。 留在这里是等死, 即便出去,或许也毫无生还的希望。 路归月踏着苍云停在他身旁,白鳐眼角瞥见一缕暗红, 便变回了人形。 “发现什么了吗?”她轻轻问出声, 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白鳐如她所愿, 将目光转回她身上, 稚嫩的眼神藏不住沉重的情绪,她从中明明白白看到了失望。 “路姐姐, 你说, 母亲是不是错看我了。” 他在对自己失望。 长生界中化形的妖兽到了一定修为便会被此间规则排斥出去,所以能留下来的长辈不多, 修为最高也只是元婴期。 她也是侧面询问过很多小孩才知道, 文鳐鱼临死之前将自己的内丹也给了白鳐龙, 让他的修为直达元婴大圆满。 目的就是想让他带领着这群孩子活下去。 与小孩相处太容易了, 无需费心猜度, 他便会展示最真实的想法。 她也只需要回以最直白的情绪, 便能感染到他。 “我给你讲个人间的故事吧。”路归月眼中有明显的笑意,不仅让白鳐稍稍安心,还勾起了他的好奇。 于是在蓝天白云底下,一个漂亮的红衣姐姐给白鳐讲起了有生以来听到的第一个故事。 “从前,在一片森林中住着一只老虎,它是这片山林里的王。”路归月一边讲着,一边用灵气画出一只凡间老虎。比修仙界中的灵虎少一些灵气,也少一些种族特征。 长生界内没有任何灵虎敢在他面前称王,白鳐有些不满意:“凡间有龙吗?” “没有,龙是神兽,在修仙界里轻易不会现身,何况是凡间。”言下之意就是龙非常厉害,并且很神秘。 白鳐满意地挺起胸膛,又问道:“那有鱼吗?” 大体不管是凡间还是修仙界,是她曾经的世界还是现在,小孩子总是有数不清的好奇。 路归月知道白鳐或许是想到了双亲,她回忆着人间的一池锦鲤,与他详述: “有,有很多鱼,还有白鲤鱼,但是它们没有修为,也几乎不会化龙。不过凡人将鱼视作吉祥。他们很喜欢它,尤其是好看的鲤鱼,他们会参拜它,描画它,将美好的希望诉说给它。” 小白龙听着,眼睛越来越亮,似乎将这些锦鲤当做对父母的寄托: “它们还能再修仙吗?还会回到修仙界吗?” “嗯。”路归月语调轻快,附和着他的情绪说道:“会的,你也知道,修仙界中有一修士便是吸收别人的信仰修炼的,它们也是这样,吸收凡人的愿望,鼓励他们努力达成,最后凡人便反哺给他们信仰。” “如果哪一天他们在人间呆够了,便会回到修仙界。” 两人在此处耽误许久,不知什么时候,夕阳的余晖已经在天际燃烧,已经到了鸟兽回巢的时候了。 无家可归的男孩睁着好奇又期待的大眼睛问:“那它们要呆多久才够?” 路归月在昨天学会了对小孩撒谎,而今天,她正在学着给小孩讲好一个故事。 故事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故事的人想要听到什么。 “不知道,但是他们如果想更早回来,就要做更多的事。所以他们会很忙,直到忙完了这些事才能回来。” 路归月修炼天赋好,其它方面也没有拖后腿,她的故事还只讲了一个开头,已经得到了小男童的认可。 “以信仰修炼很麻烦的。”他拖着下巴认真思量,严肃地点点头:“一定要很久,等这里的危机解除,我还要去参与界灵试炼,这些时间加起来应该都不够。” “不过等做了界灵,长生界都是我的,可以在这里一直等。” 她只放了一片瓦,白鳐已经自己筑好了一个梦。这个梦可以陪他度过近在眼前的黑夜,直到他长大。 “你说得对。”路归月赞同道:“那我们先去做正事。” “好。” 夕阳落幕时,红衣女修御剑而行,身边有一条长着翅膀的白龙相伴,二人一同踏上归程。 长生界中心是一汪灵池,灵雾氤氲的水面上,有一朵九层金莲亭亭而立。 圣洁的神光笼罩着十里池岸,在岸边排排坐着的小孩们沐浴着神光都不敢动弹。 这就是界主的家呀! 这是金莲的第十个千年轮回,接下来的每一年,金莲会脱落一层花瓣,等到第九年花瓣尽落,便满了万年之期,到时候就会结出九窍莲。 这便是路归月修复灵根的唯一希望。 如果拿着它回到五千年后,她只需要回到流云峰等九年,一直阻碍着她的修为的灵根就会恢复。 即便只是站在这神光里,她的灵根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金莲本体于此刻的她而言,就像是快要渴死在沙漠里的人面前的清泉。 她忍着这致命的诱惑留在这个时空,专心陪着这群孩子度过难关。 这一忍就是九年。 九年里,她白日领着幼崽们出门,在死气边上种植灵植,以浓郁的生气进一步减缓死气的蔓延。 夜晚再送他们回来休息,她则坐在池边打坐。 头半年她打坐醒来时,常常发现自己已经游到了金莲边上,甚至有时候手已经摸向了储物手镯。 她意识到这诱惑已经到了自己无法掌控的地步。 而守护金莲的白鳐龙对她放下了所有戒心,拿着它走轻而易举。 第65节 有时候路归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回去,她只能安慰自己,是因为还没找到界灵,还没有做到答应他们的事。 她想尽办法克制欲望,半年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从此她夜里只敢在金莲边上小坐片刻,而后便前往死气边上,整夜疏导灵气。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后有了个小尾巴,两个人在夜晚的树林里一言不发,一起埋头做事。 这样没日没夜地散尽灵气,反而加大了金莲的作用,她灵根上一些细小的裂缝正在慢慢愈合。 到了第九年,她的修为不知不觉已经涨到了筑基大圆满。 而梳理灵气的夜晚,她身后已经慢慢聚集了所有的小孩。 他们不眠不休努力了九年,从幼年努力到少年,他们让死气只往前扩散了以前的一半。 即便危机还没有解除,但至少所有人都看见了希望。 只有路归月与白鳐龙越来越沉默。 一个平静的傍晚,众人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惯例开启了闲谈。 路归月给他们带来了数不清的修仙界与人间的故事,他们自己每日也能发现许多趣事。 所以每日的这个时候最热闹,路归月与白鳐龙总会趁众人不注意悄悄离开。 终于有一天,有个人跟着他们到了树林里。 “白哥……我们是不是没救了?”狼耳少年右耳有一小片缺口,脸上也有个拇指大小的腐蚀伤口,这是不小心沾染死气造成的。 他听力绝佳,嗅觉也异常敏锐,早就在路归月与白鳐龙身上闻到了不祥的气息。 所有人都在日复一日的死亡压迫下快速成长,直到现在,他们已经一边努力,一边学会了平静地接受败局。 少年白鳐龙脸上稚气半褪,他的脸上和手上也有同样的伤口,白色的鬓发与龙角像锈铁一样,有了黑色的斑驳。 这群人里成长最快的是他,受侵蚀最重的也是他。 众兽之首也一直是他。 平日里他的眼里都是责任和义务,但是面对狼耳的问题,龙目中不可遏制地出现了逃避。 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转向了路归月。 路归月知道,换做自己她恐怕也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她铺展神识的时候,已经看到四周的树叶间藏着所有人。 这里明明还生机勃勃,他们明明刚刚还在讨论浩劫过后的生活。 他们想去踏遍万里山河,也想守着这里的灵花烂漫;有的人想尝最烈的酒,有的兽想见最美的人;有的鸟爱上了路归月故事里的鱼,有的虫喜欢上了她故事里的山。 他们一面满怀期待,一面又来主动面对最残酷的真相。 白鳐龙能做最苦最累的事,却说不出最简单的话。 九年过去,包括狼耳与羊角在内,当初的六十一个幼崽只有二十七个长到了少年。 包括白鳐龙在内,二十七双眼睛都望向了路归月。 “是,马上,也许是下一刻,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 路归月闭上她蓝色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出了答案。 “自上个月开始,死气已经不是我们能抵挡的了。它不知不觉有了新的变化,死气之中出现了一种无形的怪物,被它吞噬的人,会被抹消存在。” “只有我们保留着对他们的记忆,才能把他们拉回来。” 经历过元屏的事,这种感觉路归月再熟悉不过。 她终于意识到此时的梧桐殿也发生着类似的灾难,只不过各有造化罢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原本是六十二个人,消失的人数是三十四。” “我们已经做了三十四次抗争,每一次我们都信心满满,相信自己一定不会忘记同伴,一定能把被吞噬的同伴拉回来,可是每一次,记忆都消散了,他们永远不会再回来。” 路归月挨个儿走到他们身边,平静地说道:“你的护心鳞,你的逆羽,还有你的触角……你们知道是给谁了吗?” “不……不会的……” “呜呜……” 躲着的少年们突然发现自己弄丢了最宝贵的东西,悲从中来。 他们身上最珍贵的东西,还有这些年同甘共苦的情谊都抵挡不住一只透明的兽。 在这浓到化不开的悲伤中,路归月道出了最后的秘密: “它已经越来越强大,下一次出现,足够吞噬我们所有人。” “白哥……你什么都知道?”猫尾姑娘梗咽着问白鳐。 路归月替他做了回答:“不,他不知道,他只是看懂了我掩藏的情绪,这里知道全部真相的只有不存于这个时间的我。” 羊角少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种无形的东西什么时候会出现?” 那东西出现的时候,路归月脊梁内的守字剑还有她手里的苍云都会震动。 来势越汹涌,这震动就越强烈。 路归月拔出苍云,强行压下有史以来最强烈的震动,声音冰凉: “就是现在。”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呜呜呜,不想写这么心疼的画面,但是又忍不住呜呜呜。 感谢在2021-06-22 23:10:11~2021-06-23 21:3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咻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长大 ===================== 傍晚的树林里哀伤、恐惧和绝望无声蔓延。 询问真相之前, 他们都以为死是最可怕的事。这九年坚持不懈的抗争加速了在场每一个孩子的成长,除开一身累累伤痕,他们还收获了一颗不惧死亡的心。 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可是真相的残酷远不止如此。 他们真正要对抗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消失。 九层金莲成熟的最后一天, 长生界外围的死气中, 一种会抹消人存在的东西又一次出现在众人身后。 路归月和这群孩子们已经历经三十四次失败,而这种被命名为消亡兽的东西已经一次次蜕变, 现在强过在场任何人。 “跑!” 路归月握着苍云的手青筋暴起,她以声为棒, 竭尽全力敲打在每个人头上。 “往莲池跑!” 二十六只鸟兽从悲伤中惊醒, 飞天的, 遁地的,登时都用上最快的速度奔向莲池。 或许是消亡兽吞下了太多同伴,白鳐龙也对它有了模糊的感应。 其他人都依言逃跑的时候, 只有他留在路归月身边, 抵挡着消亡兽。 狼耳在林中疾速奔逃, 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白哥和路姐姐。 最熟悉的森林变得格外陌生,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那一片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棵树。 零散的几棵树之间, 白鳐龙的真身飞在路姐姐身旁。 破破烂烂的红色法衣无风自扬, 干枯毛糙的蓝色头发中,有不少已经变成了灰白, 还有她的手不仅有被侵蚀的伤疤, 还老得像枯树皮, 如果仔细看, 她苍白的脸上其实已经生出细纹。 修仙界中的九年只是眨眼间的事, 可是路姐姐为什么老了? 还有白哥。 在狼耳心里, 白哥的原身是集神秘与高贵为一体的完美的鳐龙。 可是现在的他,像一根就要断成几节的麻绳。 黑狼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停在半路。 “我记起来了。” 追上来的灵羊也停下步伐:“狼哥,别愣着,赶紧走啊!” 狼耳恢复人形,愣愣地说:“我记起来了,上一次,上上次,都是他们在替我们拖延。” “是啊,一直是白哥和路……”说着也恢复人形:“是,是他们。” 单尾猫、双翼鸟……停下来的人越来越多。 是什么时候,他们的付出成为理所当然? 明明路姐姐刚刚已经说过,这一次出现的消亡兽足够消灭所有人。 他们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逃跑呢? 铺满地面的花草与每一个停下来的少年一样萎靡,原来凉秋早已到来,他们一直没有发现。 “狼哥说得对!”羊角带着哭腔说:“是我们太弱小,一直活在他们的保护里,还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明明……” 秋风拨弄着萧瑟的草木,也卷起沙尘迷了眼。 猫尾少女捂着脸挡住眼中的泪水,闷声接话:“明明只有他们才最有资格和实力活下来!” “我……我们都做了什么啊?” 路归月与白鳐龙正在努力奋战,白鳐龙学着路归月的样子聚起浓厚的生气,将之垒成坚实的屏障阻挡消亡兽前进。 要想完全掌控这生机做的墙,就必须融入自己的生机,他们要凭借感应精准地判断消亡兽的位置,一丝一毫生机都不容浪费。 两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消亡兽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第66节 耷拉在脑袋上的狼耳似乎从两人身上汲取了力量,又重新竖起来,少年模仿着路归月冰冷的声音开口:“我们没时间伤心了,为了他们,必须做点什么。” “对……”猫尾少女找到主心骨,把脸擦干净,应和道:“为了他们。” “没错,为了他们。”羊角点点头。 “是的,为了他们。” “为了他们!” 二十六只鸟兽达成共识,没有谁下令,都遵从心底的声音,逆着风跑回来处。 只要你们能活下来,我们的消失就值得。 路归月一心二用,控制生机的同时瞅准机会便攻击消亡兽。 灵气和寿命都在不停地消耗,只要撑到其他人都到了莲池边,只要九窍莲结成,它的神光或许能庇佑他们一时。 白鳐龙的加入让她少了些负担,但是她也得分出些心神去照顾他。 这一次分出去的心神还没看到白鳐龙,就先看到了别人。 “黑狼?你回来做什么?” 路归月一出声,白鳐就分了心,她赶紧补上他身前的裂缝,还不忘对黑狼说:“你先去莲池,我们随后就到!” “黑狼!回去!”白鳐也威声命令他。 “白哥,路姐姐,你们骗我,你们根本没打算回去!”狼耳少年龇起嘴,恶狠狠地问:“是不是?” 狼耳最聪明,灵敏的耳朵已经听到他们的呼吸有半刻紊乱。 答案不言而喻。 狼耳质问路归月与白鳐的时候,其他二十五只已经越过他们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咩——” “喵——” “啾——” 他们在远处以原形高声鸣叫,二十五只活泼健康的灵兽散发着浓厚的生机,消亡兽闻到了可口的香味,转道而去。 消亡兽踏过的花草树木依次消失,变成一条寸草不生的路,直到他们也不记得这里长过东西。 “你们都疯了吗?”白鳐龙眼神慌乱,声音气急。 远处二十五个声音此起彼伏,一场盛大的聚会正在举行。 狼耳孤傲地站在白鳐面前,将他拦住:“白哥,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从未有过的清醒。” “你可以为我们舍命,我们凭什么不能?” 白鳐哪还看不出他们“造反”意愿坚决,根本劝不住。 他跟在路归月身边久了,也学会她的脾气,确切地说,这里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路归月的影子。 龙须为鞭,他力道十足,一次就抽开狼耳,随即就向那边跑过去。 路归月却在此时出手拦住了他,白鳐被她的发绳拖住,投来愤怒的眼神。 她默默地接受了白鳐的指责,头一次因为自责与愧疚低下了高傲的头。 没有界灵,没有生还的希望,是不是她改变了过去又无力解决,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白鳐眼睁睁看着远处的同伴越来越危险,顾不上路归月会受伤,直接使出元婴大圆满的实力,要挣脱红绳。 狼耳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喊道:“白哥!” 白鳐动作微顿,决绝的少年音继续响起。 “不止是我们,还有曾经的三十四个同伴一定也都是这么想的!” “只要你们能活下来,我们就还有希望,别说要我们六十条命,即便整个长生界消失,我们也心甘情愿!” 狼耳没有撒谎。 就在他剖白心意的这一刻,消亡兽现身了,是灰色的云雾状,三十四只不同的鸟兽鱼虫的形态不断变化。 还活着的所有人与已经消失的三十四名同伴在此刻心意相通,被遗忘的记忆有了模糊的轮廓,消亡兽的力量因此极不稳定。 “路姐姐,你说的没错,只要存在过,就一定有痕迹。” 有什么东西从她脸上落下,路归月伸出手,发现自己接住了两滴眼泪。 远处群兽高鸣,路上灰雾朦胧,面前的狼耳正给她投来信任的目光。 信任? 他们信任我什么? 狼耳已经悄悄将自己的命魄连上红绳,白鳐龙若是挣断,他也会殒命。 做完这些,他变成狼身奔向同伴。 荒草萋萋,孤狼奔袭。 “路姐姐,拜托你了。” 路归月望着残影,捏着手中的红绳,从自责和迷茫中清醒。 不论他们信任什么,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啊!啊!放开!”白鳐泪流满面地嘶吼:“放开!放开!” 一声声堪比神兵利器,割得路归月疼痛不已。她忍着绵绵不绝的痛,拉着白龙埋头往九窍莲那边跑。 荒草树林与风沙遮住了她的视线,而她的耳边还听见了远处一声狼嗥。 “嗷呜!——” 一声狼嗥与两行清泪都被她抛在身后,透支了生命,飞行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刚才的一切都渐渐远去。 到达莲池的时候,她听见白鳐理智地声音: “路姐姐。” 灵气浓郁的池面上神光亮到极致,九层金莲还差最后一瓣,饱满的莲蓬已经现形。 路归月确定金莲完好才转身看向白鳐。 就在刚才,短短一段路上,他已经从激动到安静,现在又发生了新的蜕变。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放开我吧。” “你要做什么?”路归月没有放手。 “进入界灵试炼。”白鳐恢复人形,龙角下的眼神犹如坚冰,不可动摇。 这种清醒到冰冷的眼神与她记忆中的某个人一模一样。 “现在?你要在这个时候去冒险?”路归月拒绝道:“不行,一定还有办法,我们一定还有办法!” “我相信你!我等着无所不能的路姐姐想出办法。”这一刻的他与路归月好像没了年龄差距:“如果不是你,我们根本撑不过一年,何谈这九年的时光。” “你教过我们,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也绝对不能放弃。” “所以我没有去,一直没有去闯试炼。我想把这条命留着,护着他们坚持到浩劫以后。” “可是路姐姐,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使命,我也不该落后。” 龙角少年一身伤疤,说话的神态和路归月下定决心的样子一模一样。 明亮的神光与他的眼睛辉映,说不出哪个更亮。 如果说以前还是小孩子们的模仿,现在的他们就是真正的长大。 “好。” 如果说这个时候还有一线生机,那只有可能是九窍莲与界灵,路归月决定赌一把。 在没有她的那个过去,或许是界灵吞下九窍莲,才得以保全一线生机。 如今她没有找到原本的界灵,让白鳐龙成为新的界灵也未尝不可。 如今已经别无他路,路归月答应了白鳐龙的要求。 答应白鳐的同时,也意味着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九窍莲。 失去了治愈灵根的希望,路归月反而松了口气。 或许这才是她没有拿走金莲,一直留在这里的意义。 只剩一条路可以走的时候,生死反而不重要,没想到小白鳐比她还先明白这个道理。 灵气化成的雾被神光漂染成了金色,在两人身边流转,像是为他们披上了金缕衣。 路归月想通了关键,露出一个欣慰的笑,透支过生机的眼角挤出细小的鱼尾纹。 但是在白鳐龙眼里,她还是初见时那个年轻的,姿容绝色的姐姐。 试炼就在莲池底下,路归月解开红绳,一条浑身伤痕、鳞片残缺、鳐翅半无的白鳐龙钻入水中。 她的视线追随过去,就见白鳐龙又钻出水面。 “路姐姐,一会儿见。” “嗯,待会儿见。” 龙目中波光粼粼,望了她一眼,两人简短地对话后,便各行各事。 路归月守护着九窍莲出世,白鳐龙去接管界灵的位置。 九窍莲出世一定会引发异动,她将九窍莲护得密不透风,争取着最后一丝生机。 快一点,再快一点,或许能多一个人活下来! 她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根本不知道刚刚那一眼,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白鳐龙。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呜呜呜。。写得好难过啊,但是我控制不住我的手。 第67节 第53章 天劫 ===================== 白色的龙尾从金雾中消失, 二十六个孩子们正在死气边缘与形态不稳的消亡兽对抗,生死未卜。 神光盛绽的莲池边只有路归月一人。 她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四岁,但是看起来已经像凡间劳作到四十二岁的妇人, 再配上她严肃的神色, 都可以当一些人家的祖母了。 不过苍老的外表不影响她的行动, 路祖母身形灵巧地飞到金莲边上,用神识仔细探查它。 金莲一切正常, 再过一刻最后一片莲瓣就会脱落,仙品九窍莲将会出世, 为这群在消失边缘挣扎的孩子们带来希望。 她与金莲相处九年, 神光对她的帮助早就到了极限, 而此时金莲散发的灵光正在蜕变,路归月又从中得到一点益处,透支的生机又回涨些许。 一刻钟过去, 最后一片金色的莲瓣还在花托上, 金线勾勒的莲蓬已经趋于实体, 九颗莲子已经出现了八颗。 “不可能……一定是我想多了, 绝对不会的!” 路归月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以往这这种预感出现的时候, 她会已经顺势想到接下来的发展, 并且开始思索如何破局。 可是此时此刻,她满心只想要唯一的结局, 根本不愿意相信她想到的事。 金莲或许是白鳐龙生存的关键, 是那些替他们拖延时间的孩子们唯一的生机, 怎么可能凋谢? 怎么可以凋谢? 然而她的预感还是成真了。 最后一瓣金色的花瓣从尖上开始褪色, 先是褪下金色变成白色, 又从白色变成黑色, 就像被污染的水墨画一样。 不是死气,也不是消亡兽的作用,是金莲未能完成最后一次蜕变,正在凋谢。 怎么会这样? 路归月的手抚上那瓣已经黑了一半的莲花,灵气与生机像不要钱似的往里送。 她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一番补给犹如石沉大海,金莲依旧在凋谢。 她最终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破烂的红衣与蓝白相间的头发在水里飘散开来,面色苍白且萎靡的人在清澈的灵池里不断下沉。 偶尔还有一两个气泡离开她浮上水面,然后瞬间破碎。 都结束了吗?要消失了? 水池深处的路归月透过头发的缝隙看向水面,中心有个亮点像一盏油灯,把整个水面都洒满金辉,可是这盏灯即将熄灭。 为什么?没有她的过去金莲是怎么成功的? 金雾覆盖的水面笼罩着死寂,一朵金莲等了一万年,等来最差的结局,这世间最期待它成长的人已经沉入水底。 就在一切将要尘埃落定的时候,水面突然哗啦一阵喧闹。 一张苍白的脸浮出水面,蓝色的眼睛带着打破死局的决心。 果然是太急功近利,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怎么会忽略呢? 金莲是灵植,满万年后蜕变为仙品九窍莲。 今日是它从上品灵植进阶为仙级天材地宝的时候,自然需要通过天劫考验才行。 可是此间天道崩坏,根本不可能降下天雷,它的进阶当然注定失败,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退化为下品,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开什么玩笑? 难道她放弃的一切,白鳐龙们拼命守护的一切,最后就要败于天道? 天道可以崩塌,但是九窍莲一定要出世。 路归月自水中飞出,踏着水面遗世独立,她睥睨着远处的天空,一身胆气横扫千军。 “既然天道不降雷劫,便由我予你天雷!” 她张开每一个毛孔,开放每一条经脉,疯狂地吸收所有的灵气与神光。 意识微动,储物镯中飘出一颗气息驳杂的内丹。 这内丹上有一道规则,是五千年后的界灵附着在上面的。只要路归月在长生界内触动这条规则,就会出现一条通道,通往五千年后。 触动它不需要这么多灵气或者生机,路归月此时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要开放通道并且维持住它,直到九窍莲出世。 想要跨越五千年的时光,再多的灵气与生机都不够。 何况她要做的事远不止如此。 即便通道打开,又如何替金莲引来天雷? 五千年后的天道已经稳定许多,雷劫当然存在,只是金莲不属于那个时空,能降下雷劫的天道同时也能识别它的时间,所以不会替它降下考验。 路归月此时无比庆幸自己逗留了九年之久,这九年足够天资不凡的她将修为提升至筑基圆满。 以往受制于灵根,她的修为只能卡在这里。但是今日,她决定放手一搏。 她要在此地结丹,引来五千年后的雷劫,帮助金莲成功升阶。 在五千年后的天道眼里,她就是个借助灵宝渡劫的修士,雷劫不仅会来,还会提升威力。 身为异界来客,她的雷劫本身就比此界修士厉害许多,如今又担负“借物渡劫”之名,雷劫的威力不知会有多大。 这还不是最冒险的地方。 路归月吸纳了足够的灵气与生机,丹田与经脉饱胀,水面上只剩薄薄的一层水汽。 她停下手,抚摸着鲛珠所在的位置,垂下眼帘,遮住眼中一丝离愁。 金莲边上的女修正做着道别的准备。 她的灵根不可能坚持到她结丹。 即便侥幸活下来,她也会失去回到五千年后的唯一机会。 界灵的位置已经被白鳐龙取代,他不是五千年后的黑毛球。没了这颗内丹,界灵也将改变,她与五千年后再无联系。 她只身来到这里,身上的时光依然在前进,如果此时回去,她会回到来时的九年后。 若是一直留在这里,她也会一天天变老,哪怕用无数宝物维持生命,也只能活到她过来的那天。 除非经历此事之后,她不仅能活下来,还能继续修炼,并且在五千年内修到突破天地规则,回到属于她的时间。 可是若要重新修炼,就必须仙级九窍莲替她重塑灵根。 可是九窍莲必须用来阻止消亡兽。 …… 这是个死结。 眨眼之间,路归月心中已经将前因后果想得十分通透。 “所谓长生界,竟然是我的埋骨之地。” “没想到我有一天竟然会自寻死路,不知五千年后的那些人何时会发现。” 师姐,阿离,师尊,天道,还有…… 还有东千风。 即将离去之时,她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来到异世,从一个幼童挣扎着长成第一仙门的喻琉仙尊的亲传弟子。 越过千难万险,历经悲欢离合,她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师姐,我原谅你了。” “阿离,还欠你一堆灵植,恐怕没有机会了。” “师尊,徒儿此举应当没有辜负您的教导。” 还有……还有东千风。 路归月虽然历经许多复杂的事,但是人际关系很简单,唯有他是例外。 曾经生死相伴的挚友,后来主动疏远的师兄,直到将死之时,什么无情道,什么未来都没有了意义。 这种情况下,她竟不知如何与他道别。 “罢了,左右你们也不会听到。” 路归月释然一笑,将内丹抛向高空。 无色的灵波以内丹为中心荡漾开来,形成一个与莲池同样大小的黑圈,她头顶的天空已经变成了五千年后的蓝天白云。 路归月从旁边掇来一把灵草,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鼓涨的经脉又要容纳新的灵气,鲛珠做的丹田摇摇欲坠。 脊梁内的守字剑与身上的苍云合为一体,立在一旁蓄势待发。 与莲池大小相同的圆形天空中乌云汇聚,雷声滚滚。 她对着天空勾唇一笑:“最好别留手,别让我瞧不起你。” 路归月已经抛弃一切甚至是生命,强行转灵成丹,只等着威力最大的雷劫替她创造一株仙品九窍莲。 只要在她粉身碎骨之前降下这样一道雷劫,她便不虚此行。 灵气在鲛珠内扭转成旋涡,她一身灵气早就无比精纯,根本不需要怎么压缩就自动转出一颗圆丹,并且金纹流动,一步步将它得金光璀璨。 轰隆! 手臂粗的雷电从天而降。 池中的金莲终于见到迟来的天道,顺着雷电的余威轻轻摇晃。 它还没有成形的意识,所以不知道在它正上方,对它来说有些熟悉的女修正在为它做什么。 唯一模糊的想法大概只是希望雷劫再凶猛一点,它想要度最难的天劫,结最完美的九窍莲。 完美到极致,能与天道规则抗衡的九窍莲。 第68节 如它所愿。 路归月筑基时有四道雷劫,额外的最后一道威力最大,击穿元婴防护也不在话下。 刚刚的雷电与它威力相同,只是她结丹时九道天雷的第一道,也是最弱的一道。 接下来的雷电一道比一道粗,声势越来越浩大。 直至后来,甚至仿佛要毁天灭地,无人敢触其锋芒。 第七道天雷威力已经能充分满足金莲所需。 路归月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她充分相信金莲能扛下此劫,正如她坚信白鳐龙一定会成为界灵。 这道雷电划过空气时,连无形的灵气都被它毁灭,通道也出现裂痕。 就在它即将接触到路归月的瞬间,她使诀调换她与金莲的气息,同时祭出破道冰将就要奔溃的通道边缘冻结。 这种做法只在理论上存在,使诀的时间不能有毫厘之差,况且就算偶然成功,也将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从未有人尝试。 得益于她身上的时间与此刻不同,路归月虽然是第一次使用,却如有神助。 这道雷劫精准地劈在金莲上,灵性十足的莲顷刻间花叶枯萎,浓郁的莲香变成一股焦糊的气味,同被劈了六道天雷的路归月一模一样。 是生是死都看它自己的造化,路归月没有心神再去理会它,因为她即将迎接“代价”。 她继续吸纳着灵气,凝视着暂时停歇的黑云,云层中隐隐有电光闪烁。 逆天之人竟敢再行逆天之法! 天雷似乎被她刚刚的举动激怒,正在积蓄力量,久久未曾下来。 酝酿越久的天雷威力越大。 然而此时路归月的情况却不是很好,苍云中的守字剑已经耗尽剑意,归于脊梁,苍云本身也灵光全失。 鲛珠非她所有,在天雷的攻击下与她的联系越来越疏远。 她的灵根一直在超负荷使用,已经开始加速毁灭。 破道冰透支神力稳住时间通道,第八道雷劫从中穿过,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痛击路归月。 轰! 两人合抱那样粗的雷电将她淹没,处在中心的路归月扔开苍云,放出储物镯中所有的东西抵挡。 灵符、法宝、阵盘一一湮灭,替路归月抵消部分雷劫之威。 余下的威力彻底粉碎了路归月的灵根,她再也无法动用灵气。 而最后一道天雷趁虚而入,格外嚣张。 只是擦过通道,冰冻的界面就片片碎裂,粗壮的闪电带着碎冰将路归月劈得神魂皆碎。 就这样吧。 路归月带着不知是满足还是惋惜的心情自空中落下,意识归于一片空白的虚无。 与世诀别,我心无悔。 天上突然下起一场灵雨,断断续续,范围极小,将将能够淋到路归月焦黑残缺的尸体。 是破道冰,它拼着自己碎裂还在维持一小块通道。 而通道那边的天正在为路归月哭泣。 几片散落的破书页也感受到灵雨中的悲伤,挣扎着晃晃悠悠地飘起来,向着那边的焦炭飞去。 补天书的残片还有一丝丝天道法则,它正在剥离这丝法则。 此时一股莲香四溢,池中焦黑的枝叶中,一朵幼小的莲花挤破枯败的外壳露出脑袋。 斑斓的仙光中它瞬息茂盛,不一会儿就结出一朵莲蓬,不多不少,正好九颗莲子。 九窍莲有了成形的意识,感知到池边的焦炭,也分出莲子飞过去。 灵雨洗涤,她没有起死回生。 规则逆转,她还未睁开眼睛。 一颗,两颗,直到第八颗莲子加入,同时向她输送生机,她还是安静地躺在地上。 破道冰与补天书相继消失,只剩九窍莲还在苦苦支撑,甚至已经祭出浓缩了它一半精华的第九颗莲子。 然而路归月只是从一块焦炭转化成了一具风华绝代的尸体。 二十四岁的尸体美则美矣,却没有她的坚韧,失去魂魄的身体不具备她的一切品格。 九窍莲发了狠,将九颗莲子合为一体,正要喂进路归月口中。 “够了。” 一只雪白的玉手拦住莲子,躺在地上的美人轻启红唇。 “呵呵,我还指望你救白鳐龙他们呢,可别现在就折腾没了。” 刚毅的脸生机活泛,蓝色的眼中笑意流转,路归月终于好端端地站立起来。 重新活过来的路归月捡起苍云,一边擦拭,一边注入金丹期的灵气。 “辛苦你了,接下来还有更难的战斗,我一无所有,只能依靠你啦。”她轻柔地声音也鼓舞着苍云回生。 苍云在她手中一点点恢复灵气,闻言轻轻摇动着回应她,路归月已经找到了一半的剑意,苍云也有了生出剑灵的倾向。 九窍莲之劫告一段落,雷劫彻底散尽,满池狼藉。 池底突然钻出一团白光,略过路归月闪跃着前往消亡兽所在之地。 尽管气息已经完全改变,但是路归月还是认出那是白鳐龙。 确切地说,是他成了界灵的残魂。 “白鳐!”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第54章 闭环 ===================== 白色的残魂几个闪跃就到了狼耳们所在的地方。 他们为了给白鳐和路姐姐拖时间, 沿着死气边缘带着消亡兽兜圈子。 每一只鸟兽被吞噬前最大的执念都是再多跑几步,再坚持一会儿。 灰色雾气的形态数量一个一个递增,路归月随着白鳐赶过来的时候, 正值羊角灵气耗尽, 灰雾变身黑狼的形态一口吞吃了最后这只灵羊。 他前脚才被黑狼舍身救下, 后脚就这样消失。 整个秘境里六十二个人,只剩路归月一人。 何其可笑, 他们那么努力活着,却死得这样凄惨。 而她呢, 放弃生命想换他们活下来, 却偏偏独活。 结局与期望背道而驰是失望, 朝夕相处的朋友们相继离去是剜心之痛,那么亲眼见到界灵,路归月的心情则是复杂到无以复加。 四周的灵气被过渡夺取, 这一片的草木都因缺乏灵气而枯萎。可怜秋风未能送爽, 只能给这万千生灵和消失的孩子们送葬。 冷风里摇落的草木中, 悬着新上任的界灵。 他仅剩的魂魄程半透明状, 飘摇的龙须,强壮的龙角, 还有威严的龙脸, 都在大片大片枯萎的灵花灵草的掩映中时有时无。 白鳐的残魂只剩一只龙头。 他玉白的龙身原本已经长到了五丈长,白鳐龙总是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侧面炫耀。 文鳐鱼离去后, 除了她留下的内丹, 小龙就只剩一双鳐翅最能寄托思念, 路归月每每同他们讲鲤鱼的故事时, 他都会偷偷给她画的鲤鱼加一双翅膀, 然后露出满意的笑。 她心痛到声音颤抖:“白鳐……你的龙身和鳐翅呢?” “你骗了我。”路归月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长生界签订界灵契约。为了拿到最大程度的掌控权, 你从来都只打算舍身献祭!” 难怪小白龙说不去参与试炼是要留住这条命,言下之意不就是他要主动求死吗? 龙头的残魂只转动半圈,投过来一个眼神。 “路姐姐,你知道的,总有些事重逾生命。” 她当然知道,五千年前的六十一个孩子都交付给她一颗炽热的真心,为了这个她宁死不悔。 白鳐与她一样,把其他人当做比自己还要重要的存在。 即便因为消亡兽的吞噬,关于他们的记忆已经只剩轮廓,他的初心仍然不改。 也正是因为这样,消亡兽的力量仍然没有稳定,还在六十种形态中不断变换。 为了消灭消亡兽,别说舍弃□□与大半魂魄,便是灰飞烟灭他也在所不惜。 献祭龙身成为界灵,切碎魂魄瞬间掌控万千生灵,他要做什么不言自明。 嚎—— 白鳐龙自仰天长吟,自嘴里吐出他的内丹,整一界内全部的生灵都沾染了他的魂魄碎片,他以内丹为介,召唤它们奉献生机。 长生界内所有的生机都汇集于他,花草树木迅速死亡。 路归月已经不忍再去看他,只挡在他身前竖起生机屏障替他拖延时间。 消亡兽的力量明显比以前强了一倍不止,好在他的力量并不稳定,路归月也已经结丹,能够支撑更坚固的防护。 时间一点点过去,路归月头上又出现白发,额角的汗珠密密地滚落。 界中的死气无法靠近他们,消亡兽便将其聚集起来攻击路归月的防护,死气与生机互相消耗,最终归于虚无。 消亡兽腾出手来后力量好像越来越稳定,它不仅能控制越来越多的死气,偶尔还能归于无形。 然而路归月的咬牙坚持还是为白鳐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足够的生机扭结成实体,一根根青绿色的绳索从路归月身后飞向前方,打散一片死气之后将消亡兽牢牢绑缚。 第69节 白鳐龙的做法完全消耗了元婴期的内丹,空中的内丹化为齑粉之时,他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张开龙口反吞消亡兽。 “白哥。” 龙口下站着个狼耳少年,个头齐她的胸,残缺的耳朵,被腐蚀的少年脸,崇拜的眼神和高兴的语气同狼耳一模一样。 它只一声呼喊就饱含死别之后又重逢的感情,比真的黑狼还要真实。 真实到白鳐不忍吞下他,陷入短暂的犹豫。 “白鳐!不要相信他!”路归月大吼着将苍云甩过去,尖锐的剑尖从黑狼的左耳穿透,自右耳出来。 剑尖上附着的生机把曾经的同伴打散,也唤醒了白鳐的残魂。 可是唯一的机会已经错失,消亡兽已经能分出一部分化作无形包围了白鳐龙。 那个一直随他左右的少年只来得及看她一眼,就被无形的薄纱遮住。 那是怎样一个眼神路归月无法分辨,也不想分辨。 自责、绝望、害怕……她召回苍云捏在手里,几乎要将剑柄揉进血肉。 心绪激动到极致反而进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她的眼前一片空白,内心的纷纷扰扰都离她远去。 “路归月,你为何执剑?”她自己的声音在鸿蒙中回响。 为何执剑? 死过一回的人见到龙魂的最后一角都消失在虚无里,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为得我想得之物,守我想守之人。” “如今强敌阻拦,你又如何达成?” 蓝色的眼睛恢复清明,一丝锋利的寒光从眼底闪过,这草木尽亡之地刮起一阵无比刺骨的寒风。 暗红如血的身影是这一界仅剩的生命,她摆正手中的灰白色灵剑,给出回答: “杀!” 刹那间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齐齐发动,隐隐约约有百兽高吼! 苍云剑也铮铮作响,回应着她的心意。 漫卷的死气和消亡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出于本能地在狂风暴雨中蜷缩。 此刻的路归月领悟了自己的剑意,带着苍云也生出完整的剑灵。 杀字剑杀气腾腾,令一切目标胆寒! 法则与秩序崩坏之时,穿越时光的女修以一己之力创造出一条新的天道规则。 我道不允许者: 杀无赦! 风雨啸鸣中,路归月与苍云心意相通,合二为一。 天道规则因她而立,风雨雷电为她加持,这蕴含着无边杀意的一剑就是天道迟来的审判。 啊! 她怒吼着斩向消亡兽。 既生于混乱,自当以规则灭之。 今日一剑,我路归月要你十死无生! 风雨雷电、人与灵剑全都合成一道蕴含着审判规则的剑光。 剑光所至,一切混乱都跪伏着消失。 …… 涤荡死气,除尽恶兽,她还像一柄长剑一样静立在萧萧落木中。 “路姐姐。” 静谧的天地间响起熟悉的声音。 雨过天晴之时,路归月与苍云都从玄妙的状态中脱离。 她眼前是得以重聚的龙魂。 或许是觉得单独一个头会令她伤心,重聚时他改换形状,变成一个龙头大小的玉白色毛球。 重新凝聚成的毛球圆乎乎的,有手有脚,头身齐全,完美替代了龙头的原形。 路姐姐曾经说过,她很喜欢某只毛绒绒的水狸。 “路姐姐。”他又喊道,声音也多了几分可爱。 “白鳐。”路归月心疼地摸着他每一根毛发,眼神从他的新身体移到他身后。 消亡兽死亡后,六十个魂魄也得到解封,关于这些同伴的全部记忆都已经回笼。 白鳐身后不多不少,正好飘荡着六十个光点。 界灵白鳐与路归月记忆中的界灵越来越像,身后这六十个光点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白鳐,你做了什么?” 玉白色毛球晃动着圆滚滚的身体,歪着头俏皮地看着她,语声轻快,力图表现得轻松一些: “路姐姐,你还记得你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吗?” “记得。”路归月回忆起那个树尖的黄昏:“我给你讲的是一只老虎的故事。” “嗯——不对。”白鳐慢摇着脑袋否认:“是一群以信仰之力修炼的鲤鱼呀。” 他胖胖的小短手指着六十个柔和的淡金色光点:“你看,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他们对我真心到虔诚。” 六十个光点如星辰排列,照得他漆黑的眼睛分外璀璨。 这是六十份信仰之力,分别包裹着那六十个孩子的一丝魂魄。 路归月被这光芒灼伤了眼,合上眼皮时,两行清泪悄悄流进心底:“修行之人死后归于天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知道你这样逆天而行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我知道,可是我经历过失去,不愿再失去他们。” 白鳐缩小身体,坐在她肩上轻轻蹭着她的侧脸。他无法再维持欢喜的语气,便以这种方式给她安慰。 “你也一直逆天而行呀,任何磨难你都扛住了,我们是你带出来的,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怕的。” “我宁愿你怕!”路归月一时失控,激动地喊着。 她眼角没有泪水,可是心底已经落泪成海。 带着浓厚的哀伤,她继续说道:“是我错了,我与你们不一样,不该教给你们这些有的没的。” “不,路姐姐。”毛球飞起来,抵着她的胸口闷闷地说:“我们私下都偷偷讨论过。” “如果早知道卷进浩劫里会遇见你,我们所有人都愿意进来。” “我不愿意。听我的,趁现在收回信仰放开他们,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行。” “你还有我,我可以一直陪着你。他们也一定不愿意你这样做的。白鳐,你知不知道你会……” “我知道,我将搜集信仰之力修复他们的魂魄,等天道规则稳定,凡人的轮回重启,就送他们过去。” “从那以后,他们六十个人生生世世的业障与恶念,都将由我独自承担。” “我知道走上这条路,我会永远沦为邪魔。” 玉白色的毛球将六十份光点收回体内,他瞬间变成一个黑色毛球,水桶粗细,半臂高,一双眼睛由黑转红。 兜兜转转,原来界灵一开始就在她身边。 路归月的眼睛穿透此刻,挣脱时间的束缚俯瞰世间五千年,它的因果在此刻形成完美的闭环。 不是她改变了过去,而是她成就了过去。 界灵从来都只是白鳐龙,没有第二个人。 此时的白鳐真正注定将会成为路归月遇到的那个界灵,长生界归他所有,此界小规则由他掌控。 他手上冒出一条淡金色的线,为这挺过劫难的长生界立下第一条规则: 此界时间为他所用,可以穿梭至不同时间的他身边。 这条规则还只是个模糊的雏形,但是将来的时光足够它慢慢成长。 这是将来界灵送她过来时所用的规则,也是不久后送她回去时要用到的工具。 而现在,天道还没完全稳定,六十个灵魂也还没有转世,他还不是未来的那个界灵,那个浑浑噩噩,善恶不分,只能靠搜集信仰维持意识的界灵。 一番感应过后,他睁开明澈的双眼,眼中透着了然与欣慰: “路姐姐,我都看到了,注定属于我的结局,还有我们将来的重逢。” 劫后的晴日默默驱散阴寒,那些残留的生机又归于草木。 阳光之下鲜花重新绽放,再加上他这样释然的语气,本该让人觉得温暖而轻松。 可路归月只感觉到无穷无尽的沧桑,白鳐的心意坚决,她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时间撼动。 规则立成,到了分别的时候,白鳐却还想与她再多说说话。 回想着刚刚感应到的那个画面,他好奇地问:“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在找那个我?” 离别不该这样伤感而沉重,路归月也想给他一点平静温馨的回忆。 她的表情柔和下来,轻轻地回道:“嗯。” “是什么样的?”白鳐继又接着补充:“我是说你遇到的那个黑球。” 路归月顺着他的话回忆起九年前,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 “他啊……” “他满嘴谎话,最喜欢恐吓别人,是个丑不拉几的黑毛球。” 第70节 阳光灿烂,灵花芬芳,平静的调侃挑起活跃的气氛。 花草丛中的两人抛却之前的悲欢喜乐,席地而坐,开始最简单的闲话家常。 他们就像过去九年无数个傍晚一样,享受着难得的片刻温情。 “听起来不太好。” “嗯,可是他还是很爱长生界,愿意为之奉献一切。” “而且你这次回去,他还能活着见到你,是吗?” “会,他虽然装得很凶,但其实是个胆小鬼,不仅会活到与我再见,在未来还会有无限的生命。” “真的吗?” “真的,我从不骗你。” 白鳐现在通体漆黑,看不出表情和脸色,但是他语气里的期待之意很明显: “那如果……如果重逢,你能让我见见那只水狸吗?” “在你的故事里,她好像是你最喜欢的妖兽,我想知道她长什么样,是什么人。” 路归月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并且保证:“我会带你去她身边,让你待在她身边很长时间,到时候你会比我还了解她。” 白鳐咯咯地笑起来,像个满足的孩子,又傲娇地问:“那……到时候,你会不会最喜欢我呀?” 路归月假做沉思道:“唔……那我可说不准,何况你跟着她那么久,也许她会喜欢你超过我呢?” “要不——”路归月微笑着拖长语调:“还是算了吧。” “那可不行。”白鳐伸出一只手:“说好了的,我们拉钩。” 路归月勾住那只小胖手,认真道:“嗯,说定了!” 她在心底立誓,再见之时,定要助他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黑白两色的两只手互相勾连,谁也舍不得先放开。 时间在这一刻暂停,白驹过隙,又忽然重新流动。 白鳐飞上前,与路归月两额相抵:“路姐姐,再见。” 我会好好活着,活到成为你遇见的人。 感受着额头上柔软又温暖的触感,路归月理解了他的心思,由心而笑:“再见。” 不论你如何改变,我的承诺不会变。 两人额头中间一点金光大亮,淹没他们的身影。 片刻之后光芒隐去,不属于这里的那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时间。 -------------------- 感谢在2021-06-25 20:51:13~2021-06-28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木木、咻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22000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妩棋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再见 ===================== 她不在的这九年, 白鳐的力量不断消退,现在的他就和孤魂野鬼一样。 没了意识的界灵四处飘荡,哪里的枯木沙化消失, 他就飘到哪里, 像傀儡一样伸出黑漆漆的爪子, 聚集力量重新组装起枯枝。 动作娴熟到刻进每一丝魂魄里,也不知这孤独的几千年里, 他到底重复了多少遍。 他耗尽信仰力也只维持住这一堆焦黑的枯枝败叶,以随时会被打破的假象欺骗自己, 长生界还存在。 殊不知, 他这股执念已经是这里还存在的最后一丝依仗了。 半透明的残魂在从她身边路过好几次, 每一次她都期待着他停下来。 白鳐,我是路姐姐啊。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活到再遇见吗?这算什么重逢? 看着游魂无知无觉地模样,路归月心底横生一股暴戾, 连带着苍云剑也不断颤动。 剑灵感受到主人的情绪, 咻地一声出现在她面前。 灰白的寒光落进路归月的眼底, 她抬起手, 指尖触碰着剑柄一侧,像是将手轻轻放在某人的侧脸。 “苍云, 你看。”她托起另一只手, 手中是九窍莲,是那孩子偷偷塞给她的。 万年九窍莲因救她而消耗了太多生气, 需要在灵池里修养一些年才能重现神光。即便如今看不出来它是仙级灵植, 也无法掩盖它的珍贵。 它有无尽的生机, 假以时日, 它修复再生的本事定能与天道规则抗衡。 更珍贵的是, 其中蕴含着一个少年离别时的牵挂。 她眼中有温暖一闪而过, 随即又变成刺骨冰寒,引得身边飞沙走石。 路归月收起九窍莲,将这双寒气森森的眼睛从空荡的掌心挪开,带着一股傲气继续问道: “区区一枚莲蓬,还远远不够呢,你说我当如何?” 苍云不知主人在像谁讨要什么东西,但它是主人的剑,沐浴着主人的剑意出世,对这个答案再了解不过。 稚嫩而坚定的声音忠诚地表达主人的意愿: “守主想守之人,夺主欲夺之物,唯杀而已!” 剑灵与归月同心,她执起剑,呼出的每一丝气都变得锋利无比。 她与苍云飞到高空,对着天际劈出杀气弑神的一剑。 她挥剑的这一刹那突然间无限漫长,期间出现一支无瑕的手,轻轻捏住她的剑尖,阻止这一剑出世。 “你是要杀他,还是杀我?”缀满星辉的黑袍衬无端给这不带情绪的声音添了一丝神秘。 如路归月所想,她剑意满盈的一剑真的招来了天道化身。 “哼。”路归月了然一笑。 “果然如此,我的杀字剑真的可以引动天道规则,否则你不会阻止我挥剑。” 天道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否认:“毕竟它因你而生。” “你已经做了太多越界之事,”紧接着他又似有所想地说:“或许不该放任你。”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随时准备把路归月推回以前的境地。 天道之力强大,她对他也只是忌惮而已,并无畏惧,听了他的话更是觉得讽刺。 “我并非你这一界的人,走到今日也都靠我自己,何来越界一说?又何需你放任?” 她说得没错,但她也知道,天道拥有绝对的实力,只要他不关心,真相如何就不重要。 想要天道出手,她就必须拿出足够的筹码。 他身前有流动的云,但是时间还是暂停在此刻,身为此界规则化身,做到这种程度甚至不需要抬手。 和这样的人提条件简直就是一场博命的谈判,哪怕踏错半步,也将万劫不复。 可她不能表露自己的忐忑,甚至还要比平常还自然。 “到是你,一直从我这里拿走了不少好处。”路归月挽起手,细数起过往的桩桩件件:“梧田境中我替你补全一部分;你忌惮我的千里无踪香,又收走了弑神阵,还拿回了元屏和无真两块碎片。” 长长的一段话说道最后,她已经压下忐忑。 她停顿片刻,挑眉问道:“还要我继续说吗?” 于天道而言,此前他并不欠路归月因果。 他拿走了碎片,也还了元屏新生,至于弑神阵,也送了她一眼浩瀚星空。 唯独这次,唯独这道规则,确实有些麻烦。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她便是这个一,不受掌控,还总打他个措手不及。 我道不允者杀无赦——这道规则对现在的他来说,就像满头青丝里的一小根头发。 可它在五千年前,是雪中的一块碳,仅凭着微弱的火光留下了莫大的恩德。 不过他不是要冻死的人,只要他想,他有很多方式了却这段因果。 然后杀了她。 “既然总要还的,为何不干脆按我的意愿来?” 天道的想法路归月了如指掌,她半真半假地继续这场谈判,花最大的心神稳住自己砰砰跳的心脏,力求将轻描淡写伪装到每一根睫毛。 “还有……你怎知杀了我不会有别因果?毕竟五千年前你已经几近崩溃,我若留下什么,你又看不到。” “你确实很聪明,知道如何踩着我的底线递上弱点。”天道不喜她制造的诸多意外,但她刚刚一席话,无非是有所求。 以交易来了断恩情,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她既然有欲望,便有了缺口,反而不需要太过戒备。 云层半遮半掩,天道的声音也喜怒不辨: “所求为何?” 如果路归月的皮囊下有另一个真实的自己,那个自己此刻一定大松一口气,瘫倒在这凝固的时空中,或许还会忍不住激动地抱紧苍云,大喊一声:成功了! 浓浓的喜悦从她眉梢眼角和话语里溢出一点点,如果这周围的云层是水,沾染过她的眉眼,一定会多一缕香甜。 “把那些东西还给我。”她开始一点点试探底线。 所谓那些东西,无非是她未能带回来的东西。 她虽在过去结丹,但引的却是现在的雷劫,天道自然知道雷劫会给她带来什么,再看她金丹已成,灵根补全,猜到那些东西去了哪里不难。 第71节 让他意外的是补天图,那等神物居然也肯为她主动献祭。 补天图干系重大,还给她是必然的。 “可。” 话音未落,路归月便感觉到手里多了一本书,还是原来的模样,只记载了凤翎花和苍龙珠,其它的几页还是一片空白。 路归月以往对这本书总有意无意地疏远,这次失而复得,再看它就觉得亲近了很多。 还有她的老友破道冰,而今也安安稳稳回到她的元神中,连无踪水都重新出现,还破天荒地主动凑上去。 “最后一个要求,只要你把白鳐龙他们复原,我便主动割舍与这道规则的联系,从此绝对不再召用它。” 与其说是最后一个要求,倒不如说是她最真诚的请求。 天道或许会因为她的引导而做些可有可无的事,但不会做真正的退让。 “你既知道我五千年前的情况,便该知道不可能。” “不过若是送你一处团圆的梦乡却没问题,我可以将梦化作一颗木星,你随时可以去见她们。”天道说完顺手捏造出一个木星模型,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流动的云挡住了天道的眼,路归月又拔出苍云欺身上前,隔着云层质问他:“你窥探我的记忆?” 上次的星空只是有些巧合的相似,但这个木星绝对不是此界所有。 若是天道能悄无声息地翻看她的所思所想,那是何等恐怖,她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她对天道的态度总是少了尊敬。即使她全力以赴也不会伤他分毫,但现在把剑抵在他胸口,显然不太礼貌。 不过天道也从不计较,若是她敬畏天道,那么过去那些事她自然不会做,也就没有今日越来越完整的自己。 何况…… 何况她此刻的光芒比他衣袍上的星辉还要灿烂,偶尔看看也不错。 “并非有意,只是顺着这道规则的因果看到这个而已。”他平静地解释。 路归月将苍云刺进三寸,继续问道:“你还看到什么?” 他后退一步,让剑脱出体内,他这一动,身上的星辉也跟着流动,顷刻间,她们又出现在一片星空里。 这片星空便是他看到的全部画面。 与上次的星空有所不同,她见到的是太阳系的八大行星,少了一颗她珍藏最深的蓝色星球。 路归月望着空缺的那个位置失神,而天道透过这片星空对她的家乡越发好奇。 因此二人之间紧张的氛围都有所缓解。 “如此你可是同意了?或者你要其他星?” “你造得再美也是梦,虚假之物非我所愿,我要的是真实活着的他们。” “也无不可,其余的人都已转世,也算你所愿达成。” “至于他,斩断一切因果,干干净净从头来过也无不可。” 路归月听懂了,斩断一切因果,不仅是不再背负六十个人的孽业,还意味着与过去的她彻底撇清干系。 以后他再也不会记起他的路姐姐,以后她无论喊多少次白鳐,他都不会有回应。 既然能救他,那当然没什么好犹豫的。 九年的感情有多深,她此刻就有多不舍,只是路归月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好。” 她知道她说的不是好,而是—— 再见,白鳐。 -------------------- 嗷嗷!我考完这个试啦。 为期两天,从模拟考到正式考试,面试,笔试,还有操作! 而且我赶上了今天的更新! 我真胖!!! 第56章 结局 ===================== 天上云卷云舒, 路归月与天道凭空而立,世间时光一直停留在这一刻。 谈妥之后,她打开白净的手掌, 灵韵十足的九窍莲自掌心飞出, 悬浮在空中。 天道自袖口随意摘下一粒星辉, 手指轻点,将之推进莲蓬里。 “此乃天道之息, 赋予九窍莲,可助魂魄破恶业而出。他若与此莲共生, 来日长生界盛景或能重现。” 路归月拿回九窍莲时, 它已经变成了一朵星辉灿烂的莲花, 其中奥义繁杂,不可参透。 九窍莲在长生界万年,帮了他们不少忙, 此番蜕变也算它的造化。 白鳐原本就是它的守护兽, 而今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回到开始而已。 天道无声离去, 时间又重新流动, 她捧着莲花落到地面,将懵懵懂懂的白鳐招过来。 游魂本来已经难以维持外形, 碰到莲花后灵体瞬间凝实。 “白鳐”尽管他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 路归月还是一如既往的叫着。 “你还认识它吗?这是你守护的东西,不要害怕, 不论你看到什么, 勇敢的进去吧。” 毛茸茸的黑球借着莲花的气息凝聚起意识, 他不认识这个女修, 也没见过这朵莲花。 他一眨一眨的红眼睛盯着花和路归月, 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人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只是她在和谁说话,我吗? 白色的光芒组成一层莲瓣,中心有一簇金莲蕊。 他想听从她的话进去,但是身体不听使唤,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他。 拖着莲花的女人手很白,人很美,声音也很好听。 更重要的是,好像让他莫名觉得安心。 “咦?”尽管不认识,他还是投去求助的眼神:“不能动。” 而今在这世上,路归月对白鳐的了解比他自己更甚,若是她还不知其中缘由,怕是没人知晓了。 “那是你的执念。你想守护这里,想见到这里的灵花重开,仙树重生。” 她的食指抵上界灵的额头,界灵闭上眼,见到了五千年前的长生界。 有花有草,有树还有一群人的长生界,那些喧闹的声音混杂在花叶中,才是那里最浓郁的生机。 “看到了吗?只守着这里是不够的。” “真正的长生界,是有你的地方,只要你还好好活着,它便生机无限,长生不死。” 她的声音像一场细雨,润物无声。 界灵的干涸的内心在雨水中悄然焕发出生机,由心而发的力量带着他脱离了束缚。 他对着路归月挥挥手,转身就变成一个小黑点,进了莲心。 一个小小的黑胖子躺在莲心呼呼大睡。 路归吐出一口浊气,而后轻轻地对他道了声“好梦”,这才收起莲花往无极宗走。 白鳐以信仰力修炼,而莲花修的是生机,二者相合,需要无数主动贡献的生机。 单靠他们自己自然不行,得有个人带着他们踏遍山川树林,接触和认识无数生灵。 获得足够的生机后,再以界灵的意志再造长生界内的一草一木。 “你身负五千年前的痕迹,与他过于亲近,迟早会重新牵扯回六十份业障。” 天道的告诫言犹在耳,比起在她身边的危险,路归月更希望白鳐在别人身边安稳成长。 这个人是谁都行,唯独不能是她。 回去的路上她逢人便停,一直在为白鳐找那个人。 这样走走停停一整年,她才回到无极宗。 这一年里路归月始终没找到有缘人,她的修为倒是增长极快。 她受破损的水灵根限制许久,一朝修复,一身修为如开闸的洪水,一路冲上了金丹五层。 单论心境,路归月这些年的历练足够她直达出窍,故而她的修为增长虽快却很凝实。 若不是受丹田所限,或许她已经可以结婴了。 离开的第十个年头,路归月重新踏入无极宗的大门。 巍巍仙山前的白石山门依旧古朴大气,来来往往多半都是些生面孔。 一直到上了流云峰才有个熟悉的身影跑过来。 “归月!”十年未见,阿离还是一样活泼。 虽然还是圆眼圆脸,发髻也是两个小包子,但是长高了,五官也张开了,齐刘海底下的双眼不仅可爱,有浓浓的少女气息。 “我就知道是你!除了这一年的传信,我们可都有十年未见啦!” 她激动地抱住路归月,又挽着她的手臂亲亲热热地往山上跑,嘴里还不停地念叨: “你都金丹五层啦!可我才结丹唉,宗内都说我好了不起来着,本来还想与你炫耀,这下该你炫耀啦!” “可别再说我偷懒啦!这十年峰上就我一人,又不能跑太远,每天除了吃点灵草,剩下的时间我可全都拿来修炼了。” “不信你可以问师尊,他昨日还夸我来着。” 路归月由着她拉着往前走,她只需要看着阿离,她就能讲个不停。 如果不是这一年时常传信,这份热情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第72节 山腰上有一株墨杏花,种在她的小院里,常年有白色的小花飘落。树下的石桌石凳接到花瓣,总被山风吹得干干净净。 她拉着阿离在桌边坐下,拿出承载着白鳐的莲花。 “阿离,你看看这个。我答应过一个朋友,带他来见见你。” 莲花的光芒灿烂,香气悠远,花蕊中还有灵兽的气息。 阿离耸动着鼻尖深嗅着这味道,两掌托着头粉润的嘴开开合合:“归月,我怎么闻到了龙和鱼的气味?” “花里的灵兽像个毛球一样唉!” 阿离倍感新奇,说着就伸出指头拨弄着,圆滚滚的黑毛球。 他已经睡了一年,一直没什么反应,被阿离拨弄两下,忽然有了苏醒的迹象。 白鳐迷迷糊糊睁开眼,对着身上的小胖手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口正好将阿离咬出一滴血,鲜红的血液流进白鳐嘴里,二人之间建立起微妙的联系。 有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路归月想起五千年前,她与白鳐离别时的闲谈,那时他们都不知道最后会以这种方式实现。 阿离感应着界灵,这个灵体掌管着一个小世界,能随心所欲地创造灵草。 这不就是一座移动的仙草园吗? 修仙界恐怕没有比这更让阿离欢喜的东西了,巨大惊喜把她砸的晕头转向。 没有察觉到路归月复杂的神色,她搓搓手,睁着亮晶晶的双眼期待地问: “归月,这又是你送我的惊喜吗?最喜欢你啦!他叫什么名字呀!” “白……”路归月收敛神色,忍不住摸摸阿离的头。 也罢,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她将沉重的过去都埋进心底,只露出一个轻松的笑:“白相处了这么久,我还不知他的名字,你帮他起吧。” “好啊好啊!”阿离又开心地托起下巴,盯着界灵问道:“该叫他什么呢?” 界灵在花蕊里修养了一年,自觉身上好像少了许多不干净的东西。 他睡得浑身舒坦,被一只肉乎乎的手指戳醒。 也不知是怎么了,就下了口,顺理成章就结下同伴契约。 他的眼睛还是红色,但见到的世界却不再是一片猩红,而是正常的色彩。 这是个小院,灵草繁多,有简单的屋舍,池塘,还有下着白杏花雨的黑树。 他好奇的探索着这一方小天地,听见新友人问到名字。 “白鳐,文鳐鱼的鳐。”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奇怪,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我为什么会这么说?文鳐鱼是谁? 他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疑问。 “呵呵。”清脆愉悦的笑声打断了他的疑问。 一只消瘦手指头在他头上揉两下,不轻不重,还有点怀念。 “看来他是闻到好东西了,那就送给他吧。” 听到他说出这个名字,路归月心中终于彻底放下。 有什么关系呢,不论在哪里,变成什么样,我还是我,白鳐始终是那个白鳐啊。 她拿出天道修复的文鳐鱼内丹,放进花里,白鳐十分熟稔地收进体内。 阿离从头到尾也没看出路归月掩藏的真相,听见这个名字,她装模作样地捏着下巴严肃地点点头说道: “嗯,虽然他黑漆漆的,但是这个名字真的很适合他,感觉好像就是为他而生的一样。” 路归月还以为阿离看出了什么,却没想她马上又没了正形。 “白鳐你好呀,我是何离,离开的离。” 正好今日穿了一身粉白,头上的装饰也是同色,她摇晃着袖子逗弄新收获的伙伴。 “你看,你是黑的,我是白的,你姓白是不是随我呀?” “不是。” “唉?你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呀,我都被你咬伤了,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反倒不开心啦。” “没有不开心,我在想事情,还有,对不起。” “嗯……没关系。好啦,这样我们就是更好的朋友啦。” 两个有童心的人之间相处起来很融洽,路归月便默默地看着,把空间留给他们。 从今以后,白鳐还是白鳐,却不再是她的白鳐了。 没过多久,白鳐重新沉睡,路归月才开口问阿离:“你可知与他结契意味着什么?” 阿离上前抱住她,身上居然有了一点小师姐的成熟。 她轻笑着开口:“谢谢你呀,归月。我一直不能出宗门太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血脉特殊,离不开灵草。” 阿离说得很正经,路归月在她眼中只看到了认真。 “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其实我知道这十年发生了好多事。” 带着些许惆怅,她继续说道: “师姐被师尊关在山顶九年,你这九年也根本不在这个世界,还有师尊,也一直心事重重。” “你们虽然都宠着我,什么都替我挡着,让我在这里无忧无虑。可是我已经长大啦,变得贪心啦,只是留在流云峰陪你们已经不够啦。” 何离说到一半,与路归月面对面坐着,两手托起她的手握紧,以手上的力道传递她的决心。 “我想要变强,想站在你们身边,一同面对风雨,成为担得起流云峰的何离。” 十年于修仙之人而言,明明不长。 可是,短短十年改变了所有人,师尊,师姐,她。 还有这只小水狸,也成长得让她意外。 “所以我会带着白鳐遍游修仙界,一步步强大,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与你们一起面对!” 她的小师姐再也不是那个贪玩的孩子了,她的眼里有信念,背上扛起了责任。 白鳐交给小师姐果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嗯。”路归月回给她一个信任的微笑: “小师姐,我相信你。”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感谢在2021-06-29 23:45:38~2021-06-30 21:5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咻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咻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卷三·求仙道 ==================== 第57章 灵泉 ===================== 路归月回宗前给师尊传过信。 喻琉仙尊两年前离开宗门, 现在不知在哪里。 他回信时说不久便会归宗,让路归月安心在宗内等候。 阿离说师姐被师尊关在山顶九年,但她问起师姐时, 师尊却不是这么说的。 她记得师尊传音时叹了口气, 言语间还有些失落。 “她因伤闭关, 你若想见她,或许可以去峰顶试试。” 阿离与师尊各执一词, 其间定然有事发生。 既然连阿离都要瞒着,就说明事情糟到不能让人知道。 小师姐九年都未曾见到师姐, 可想而知师姐的境况恐怕不太好。 路归月怀揣着不安前往山顶, 一路上熟悉的景色和浓郁的水灵气都未能舒缓她的紧张。 峰顶有一处灵水之源, 流出的水被参差不齐的石块围成一眼活泉。 相传这水源乃是上界遗落之物,过了万年,流出的泉水依旧灵气不竭, 的确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喻琉仙尊修为高深, 一草一木都可能是他为玉青琅设的结界, 以路归月金丹五层的修为很难找出来。 路归月会担心, 是因为除了仙尊本人,长留在这里的都是身受重伤的人。 路归月入峰不久, 玉青琅第一次带着两个师妹上山顶时曾经再三叮嘱: “峰顶灵气太过浓厚, 于修行有碍。师尊说未至化神不可贪恋,若是整日留在这里不仅损害经脉, 还会消磨心性, 归月, 你与阿离要互相监管, 莫要沉迷。” 师姐的温言软语她还记得很清楚, 可谁能想到她担心的人没有流连此处, 反而她自己常年在禁锢于此呢。 师姐上次因风无眠与她不欢而散,她其实早已原谅了玉青琅。 原谅她还不够,还要主动去见她,这让路归月内心不免有些摇摆。 “是师姐的错,为何要你先低头?”一边是娇蛮的抱怨。 “可你不是原谅她了吗?”另一边是理智。 第73节 她的骄傲想要她以不变应万变:“那也可以等她来见你,师尊若是回来,定然会把她带出关。” 而她的理智给了她最直接的理由:“但你担心她。” 她从来就没恨过她,唯一一点怨气也早就不存在了,那去看一眼又如何? “师姐。”路归月像个师妹一样尊敬地叫唤玉青琅,以这样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好像在说:我并不想来,只是你到底是师姐,碍于礼节罢了。 这一声穿过灵气,滑过圆润的岸石,又往泉水里扩散,山水木石都听见了,只有她喊的人没有听见。 她还在这里吗?她能听到吗?还能回答吗? “师姐?”她捏紧拳头,提高声调,喉咙紧张地吞咽,已经完全顾不上内心那点别扭。 路归月确信若是听到自己在叫她,师姐一定会回她,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回。 可是玉青琅还是没有出现。 不,她还没有亲口原谅她,玉青琅不能有事! “玉青琅,出来!”她咬牙切齿地喊着,手上已经拔出了苍云。 若是她还不出来,路归月随时可能将这里翻个底朝天。 她的剑意惊扰了平静的灵气,紊乱的气流中,路归月敏锐地捕捉到玉青琅的气息。 顺着这股气息她纵身一跃,跳进灵泉里。 泉水下面藏着水之剑境,借守字剑时她跟着乐游师叔来过一回,知道灵泉底下别有洞天。所以路归月入水后一直往深处游。 这一回没有乐游带着,她全凭修为封住呼吸, 而水底下是化神仙尊开拓的天地,潜了半柱香她眼前就出现了重影。 这时候她摸到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手的主人立刻睁开眼睛,带着她飞到池面。 呼吸之间她们就出了水面,路归月大喘着换气,玉青琅这一番耗尽气力,也扒着池面喘息。 “哎,别动。”路归月正要爬出去,被玉青琅一把拉了回来。“多呆一会儿,对你身上的东西有好处。” 出了水面以后藏着剑境的小世界又消失了,她站在池子里就可以踩到圆石铺成的底部。 她刚刚被拽回水里,把水面摇得晃晃悠悠,一阵阵水波撞击着两人的胸膛。 水面和两个人的心一样不平静。 路归月在长生界和一群孩子相处了太久,身上的戾气不知不觉被洗去很多,特别是对着亲近的人,越发难隐藏心思。 这里就她们,路归月索性放弃伪装,把震惊和思念都明明白白摆在脸上。 她眼里的师姐变了很多,原本柔和的五官如今无端有些妖艳,平直的凤眼尾部有一道黑色的细线延伸。 她的师姐这些年一直浸染在肮脏的魔气里?她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 路归月的怒火中烧,揪着玉青琅的衣领诘问:“又是风无眠?” “噗……归月,现在的你可真好。” 玉青琅眼里的路归月也变了很多,从前她总像个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人,情绪淡漠得很。玉青琅总担心她什么时候就抛弃最后一点人性,成了一个只知道修炼的冰块。 而现在的她是鲜活的,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六欲她一样不缺。她的世界里总算不再只有自己,修仙界的一草一木终于都能入她的眼,进她的心。 她在这修仙界生了根,找到自己的道是迟早的事。 比起主动养魔的她,这样生机勃勃的路归月就像一块完美雕琢的璞玉,在玉青琅眼里是这世间最美的景色。 她拿下领口的手,另一手摸着路归月蓝色的眼睛,无比欣慰地说道: “归月,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若有一天你找到了自己的道,一定会明白我此刻有多幸福。” 不知怎的,师姐这话竟听得她眼眶酸涩。 风无眠有什么魔力?值得师姐这样付出? “我不想明白,你是第一仙门的元婴师姐,是多少人心中的传奇,为何要为了别人放弃自己?” “你不在乎自己,那师尊呢?阿离呢?还有我呢?你都不想要了吗!” 路归月也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样感性,这么久以来,她得到的东西一直在失去。师姐这模样,总让路归月觉得她也会离开。 她不要。 路归月正对着玉青琅发火,可是玉青琅又怎会不了解她呢。 她眼里的委屈都快要淹没玉青琅了,像极了被抢走糖画的小孩。 玉青琅又心疼又好笑,路归月没流的泪都从她眼里流了出来。 她又哭又笑地抱着路归月,用柔软又温暖的怀抱裹住她,大手有节律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我的归月呀……” 一声叹息载有无限柔情,玉青琅的侧脸在路归月耳后来回蹭几下,然后离开,认真地与她四目相对,温声哄她:“师姐答应你,不会为了他抛弃你的,好不好?” “要是再有下次,就罚我永远得不到你的原谅,好不好?” 魔气侵染后的玉青琅媚态与纯洁并存,安慰起人来把她哄得晕晕乎乎。 路归月还是从这诱惑中找回理智,她引出自己的剑意,周身杀气四溢,背后的泉水自发组成一柄利剑。 “师姐你记住,下一次谁拦我,我便杀谁,风无眠也不例外!” 因为在乎才更讨厌失去,她执剑的意义,本就是为了守住在乎的一切。 修仙界的武器以剑最多,多数人穷极一生都找不到适合的剑意,即便是纯粹的剑修也是。 而她的小师妹做到了,在灵根破损,丹田废弃的时候,她不仅没有与仙道绝缘,还自创了一条路。 属于九天的凤鸟不会被深渊的火焰围困,再深的苦难缠身,她亦能展翅翱翔。 天道不全,连师尊都一直忧心忡忡,但玉青琅这一刻却仿佛看到了希望。 路归月的话冷冰冰的,可她充满期待:“好,只要是你想做的,就莫要犹豫。” 她期待着她的归月走出那条通天大道。 “你答应了。那我们回去吧。” 路归月又要出泉,玉青琅仍然把她按回泉内。 “是我要回去,你恐怕还需要在这里待一阵。” 玉青琅说着身上的魔气具退,眼角的黑线,脸上的魅惑也随之消失,又是那个温柔的师姐。 这些年来她一直以魔气蕴养着风无眠的元婴之心,但却没有真正入魔。 风无眠想她留在仙门,她爱的所有人,所有爱她的人都想要她留在仙门。 所以她一边堕魔,又一边维持着正道之心。 她入魔之心不死,求仙之心也不灭,灵气与魔气便都源源不绝,在她体内不断交战。 是她的心把自己困在这灵泉里,画地为牢。 她的凤鸟从不放弃飞翔,她怎么能裹足不前呢? 风无眠想要达成的夙愿未必非她不可,可是玉青琅想走的路,只能由玉青琅去走。 玉青琅感激地说:“谢谢你,归月,你又救了我。” “你去哪儿?我们一起走。” 玉青琅踏上岸边俯身轻笑: “呵呵,我哪儿都不去,就在流云峰等你。” 泉水的波光反照在两人脸上,她们在对方眼里看到的都是温柔和坚定。 路归月这才放下心来,而后才有多余的心思问:“我身上有什么?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这个。”玉青琅从丹田里拿出苍青剑,曲起食指敲了两下回道:“剑意呀。” 好在玉青琅发现得及时,否则再过几天,它也要消散了。 “守字剑确实特殊,你已经生成了剑意,它却没回剑境,你在这里泡几天,它应该就能恢复。” “没回去?为何?” 这个疑惑没人比玉青琅更清楚,她摩挲着苍青头也不抬,只说道: “因为剑中有了心。”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感谢在2021-06-30 21:55:31~2021-07-01 22:1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咻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清白 ===================== 路归月感应不到守字剑的剑心, 修炼也受鲛珠限制,无法再增长修为。 待在灵泉中的这几天她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玉青琅每日过来与她闲聊几句, 顺道看看剑心。 关于魔心一事, 玉青琅没有告诉路归月。 关于师姐的魔气来源, 她不愿说,路归月自然也不能多问, 只跟她聊些其他事。 聊一些与两人有关的,无极宗内的大小事。 比如无极宗唯一的正式弟子秋谷。 当初路归月求师尊将他收入流云峰, 他也没辜负她。 即使因为体质特殊, 流云峰内无人可以替他指明修炼方向, 他自己还是摸索出了一条路。 这些年他一直在灵植峰与众灵草同修,师尊替他看过,修为并无不妥。 第74节 只待他度过命中劫数, 师尊会将他引荐给出身灵植峰的化神仙尊。 “不过有一事与你说, 他在峰内并无住所, 你不在时, 他修行之余都只化作原形,待在你洞府后。” “在我屋后?” 秋谷本身是一株虫心琉璃草, 即便化形, 在她看来也还是个小孩子,何况屋后原本就是他生长的地方。 虽然与她的房间很近, 但路归月并不觉得冒犯, 只觉得有些意想不到。 去长生界之前, 她在照月城外冷硬地赶走了秋谷, 原以为他会疏远她, 可今日却听说他一直留在她屋后。 他这是不介怀了吗? “师姐有所不知, 他原本就是我从灵植峰挖回来种在屋后的,想必那里对他的修行有帮助。” “嗯。”玉青琅似是想到什么:“说到灵植峰,还有一事或许你该知道。” “东千风离宗已有十年,五年前,瑶佩也下了山,据说是要去找他。” 玉青琅当时离开的早,未经历照月城的雪,所以也不知道路归月与东千风已经形同陌路。 在她看来,两个人也算相互扶持着长大,即便情分淡了,这等事还是该让她知道,至于怎么看待,那就是她的选择了。 东千风实力强大且长相俊美,气运也绝佳,有爱慕之人不奇怪。 奇怪的是师姐说他们可能去了凡间。 师姐在事务堂经营多年,她所谓的可能应该就是实情。 他去凡间做什么? 路归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刘爷爷,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与刘爷爷本身没多大牵扯,与她断了关系后就更不会去找爷爷了。 东千风可是为苍生而入无情道的人,更不可能去加害一个小小的凡人。 “端看他们有没有这个缘分吧。”确定刘爷爷不会有事,路归月以局外人的语气回道。 其实玉青琅曾经还想过,她或许会与东千风成为道侣。 只可惜水火不容,纵使幼时感情再深,他们还是走到了陌路。 路归月回答时心境毫无波动,可见东千风并未影响到她,既如此,关于东千风的消息,玉青琅便没再细说。 路归月猜得没有错,东千风虽在凡间,却不在刘家村。 他这十年一直在人间游走,封印了修为和记忆,体验人情百态。 因为他已经修到无情道第二层——识情。 无极宗内的修士多数都醉心修炼,他是其中翘楚,也就少了许多人情往来。 若叫他在修仙界内去认识人的百千情感,或许一万年都不够。 所以早在十年前,他发现路归月的气息已经不在这个时空的时候,就背着宗主偷偷去了凡间。 封印修为与记忆,他便与凡人无异,一旦将来回来,或许会带来复杂的因果不说,还有可能因为心境不稳走火入魔。 可掌门知道时,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他虽然气愤,还是出手遮掩了东千风的去向。 正是因为如此,瑶佩才足足用了五年来找蛛丝马迹。 凡间,皇城北郊。 “咳,咳。” 离城门最近的地方有一座茅草搭建的小院,最破旧的房间内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房内到也算干净整洁,老旧的桃木床上倚着一位病弱男子,看着大约二十出头,眉眼深邃,轮廓分明,因为常年生病脸色浮白,更添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 连声咳嗽之下,他脸上又添一缕不正常的红,格外叫人惋惜。 “哎哟,陆先生快把药喝了。”从屋外进来的人连忙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这陆先生也是可怜,原本有一身学识,长得好看,还文武双全。可惜屡次遭人暗害,最终落得穷困潦倒不说,还留下了病根。 还好他命不该绝,又遇到了贵人。 化名陆风的东千风忍着胸口的窒息感,推开了药:“多了一味老参,是她熬的吧?” 陆风虽然是个凡人无法内视,但也知道自己如今五脏六腑皆已气竭,命不久矣。 “我……咳咳……”他用力咳嗽两声,之后才有了些力气接着说:“早先便说过,我对她无意,不会受她半分好处。” “咳咳咳咳,你……你还回去。” 才多说了两句,他的嘴唇和指尖已经紫绀,浑身还出了一层薄汗,看着随时一口气过不来就要去的样子。 陆加每次都提心吊胆,而先生每次都能挺过来。 陆先生哪儿都好,就是命不好,十年孤苦,好不容易碰上个痴心人,他偏还这样犟。 “陆先生,人家瑶姑娘哪里不好?”看着陆风神色平稳许多,还是不肯喝药,陆加都忍不住替瑶佩叫屈。 “她温柔貌美,知医识药,还对你痴心一片。这样的女子举着灯笼也找不到啊,先生何苦辜负她?” “这两年她对您也是掏心掏肺的好,怎么就不领情呢?就算不为她,您也该为自己想想啊,她那一手医术您是见过的,这药定然能让您痊愈。” “夫子就当自己是个普通病患,哪怕喝下这一碗药,剩下的我再还回去,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学生只想先生能好过一点,您曾经救过学生,如今学生无能只能仰仗瑶姑娘的本事了。” 纵使陆加于情于理都说透了,先生依然紧闭着嘴。 “先生,就这一次,就一口,您就把这药喝了吧!” 陆加再三喂药,陆风见他确实一片真心,才强撑着开口解释:“并非是我心狠,便是为了瑶姑娘,你更不该叫我喝。” “学生知道,先生又要说什么:喝了这一口,便是受了她的恩,于她无意还给她希望,这就是以怨报德。” 他类似的话说过很多遍,陆加都能倒背如流。 “可是夫子,学生不想让您就这样死。” 今日陆加之所以违背先生,瞒着先生送来这碗药,就是因为瑶姑娘来找他,还说…… “瑶佩是不是说,我活不过今日了?”陆风突然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十年以来一直压在胸口的重石好像也被搬开了。 他的眼里莫名又有了神采,他觉得自己好像正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无比清晰地见证着自己的死亡。 “你可知我为何能活到今日?” “因为陆先生十年来教人无数,有无数人回以真心,愿意为您去死。”陆加是这两年才跟着先生的,先生病重,只勉强口授了些学识。 也是因此,他成了先生唯一活着的学生。 其余学生都在先生被诬陷谋反入狱时主动站出来,承担了责任。 他们这一国不比邻国海晏河清,昏君佞臣比比皆是。 一群学生为救民于水火,暗地里谋划了大事。 先生赶在事情败露前,偷偷将罪责都揽在身上,若不是瑶姑娘及时发现,他早就死在狱中了。 只是侧面说一下当年的情况,屋内就陷入了死寂。 往事太过沉重,两人在这腐朽的皇城外活着,从来都不愿开口提起。 男儿有泪不轻弹,陆加的眼泪已经扑漱漱地往下掉。 有些话今日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陆先生看着坐在床边掉眼泪的学生,脸上浮起笑容,细声说道:“因为我答应过他们,要为自己而活。” 他费力地抬起手搭在陆加肩膀上,仿佛是在为自己,也是在为死去的那群学生辩解: “性命重逾千金,而吾辈坚守的自己,重逾性命。” 那个昏君何德何能?那群佞臣有什么资格?为什么要先生这样的人死在黑暗里? “呜呜——夫子。”陆加宁愿自己从来没学过这些大道理,还是那个愚昧无知,只为粮食发愁的乞丐。 这样他就永远不必懂先生的坚持。 “值得吗?” 枯瘦而宽大的手从他肩膀滑落,他的夫子用生命告诉他,这十年坚持,无论大小事,都是有意义的。 “东……”瑶佩看着时辰将至,急着推门而入。 前一刻她还幻想着东千风解开封印,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而下一刻,她只看到原本风骨卓然的人渐渐冰冷,而床边还有一碗灵药,冒着热气。 他到死都没有接受她。 一盏茶的时间悄然过去。 陆加默默地替夫子整理好仪容,拉着瑶佩出了门就点燃了茅草屋。 “陆先生想要无牵无挂,清清白白的走。” 陆风死前的坚持,还有他选择的这种死法在陆加看来,便是夫子不再留恋这污浊的地方。 烈火烧尽屋舍与里面的人,也烧尽了愚昧无知的陆加。 现在的他便背着陆风与那群学生的遗愿,踏入茫茫天地,开始了一场苦修。 一片飞屑擦过他的胸口飘进皇城,似乎是要将他的志向昭告天下。 终有一日要还这山河以清白,叫先生在天之灵得以安稳。 陆加踏上了成为千古名将的路,而瑶佩却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无极宗。 她不关心东千风作为凡人的信念,只在乎那碗药。 东千风便是借着那碗药告诉她,就算死,他的眼里也不会有她。 不爱我瑶佩,你东千风又想爱谁?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男主也要回宗啦。感谢在2021-07-01 22:18:26~2021-07-02 23:1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咻咻、木木 1个; 第75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乐游 ===================== 瑶佩回到无极宗的时候, 东千风已经早一步归来,现在正被宗主关在万剑锋。 无需瑶佩刻意打听,只需要往丹峰的八卦坊里走一趟, 就能听见各峰弟子们议论纷纷。 “这算什么关禁闭啊, 我看这关一回出来, 东师兄估计都结婴了!那换我,我乐意关一百年。” “咦?我听说东师兄离开前就已经金丹四层了啊?他以他的资质, 我当这十年他早该结婴了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说东师兄这些年心境不稳, 其实是出去历情劫啦!” 丹峰的元化真人十多年前领养了一个叫元屏的女娃娃, 这女娃娃深得丹峰上下的喜欢, 专门为她建了一座丹房。 元化真人特意为她寻来八卦丹炉,还允许她拿宗内受伤的弟子们试药。 她的炼丹术一言难尽,练出来的丹药疗效虽好, 但是那味道……已经排在修仙界十大难吃榜之列了。 而且吃了这些丹药的弟子多数都不能运气, 只能在她的炼丹房外静躺。 所谓八卦, 不仅指她的炉子, 还指代众人无事可做时的闲聊。 瑶佩以送灵植之名来的时候,元屏已经加入了几个师兄们的“论道”。 “东师兄去历情劫?那他的修为岂不是还是金丹四层?和谁啊?”元屏兴冲冲地问着, 顺势在地上坐下, 往脸上一抹,白嫩的脸上就被炭灰画成了小脏猫。 “是不是瑶师姐?喜欢东师兄的女修海了去了, 可是呢, 去找他的只有瑶师姐一个, 啧啧, 一片真心。” “唉唉, 你可别乱说, 带坏元师妹。我可跟你说啊元屏,千万别只看表面。” 这弟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见元屏被他的话吸引看了过来,兴奋得挺起胸膛扬声道:“听我的没错!” “别看瑶师姐痴情,那都是自作多情。我估计东师兄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呢!” 元屏好奇的眼光让他有些飘飘然,说话也完全没给瑶佩留面子。话一出口,其他人都投来质疑的目光。 为了证明自己,他气哼哼地说:“你们别不信,我那天守山门可是亲眼见到东师兄一个人回来的。” “你们想想,但凡东师兄对瑶师姐有那么一丁点意思,那还能丢下她自己回来吗?” “说不定人家有别的商量呢?” “就是,瑶师姐多好的人啊。” 其实听到自作多情瑶佩就已经听不下去了,那种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揭开的羞耻席卷而来,她低着头以最快的速度飞回灵植峰。 后面的议论声模糊不清,但对她觉得一定都是对她的蔑视和嘲笑。 轻飘飘的声音变成吃人的猛兽,她一头扎进灵植峰内,差点撞在灵柏树上,正巧被刚刚出关的秋谷拦下。 秋谷修为已经到了金丹期,一身气息圆融温和,瓷白的手骨节分明,拉住她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可靠。 他同样瓷白的脸上,一双大而空灵的眼睛里盛载着喜悦,那种等待很久终于重逢的喜悦。 这样的眼神让瑶佩好受很多,她散去刚刚的羞愤,对着秋谷露出一个庆幸的笑:“还好……谢谢你,秋谷。” 还好,还好有人还是真心在乎我的。 “不用谢,瑶师姐,你先进去吧。”秋谷脸上还是那种极力遮掩也会溢出来的好心情,才说了一句就踩上一片飞叶准备离开。 瑶佩的笑容慢慢消失:“你这是……?” “归月回来了!瑶师姐你知道吗,她回来了,就在流云峰。”秋谷说着已经裂开一个大大的弧度:“我先走了,师姐。” 淡绿色的身影化作流光消失,只留瑶佩一人落寞的站在灵柏树下。 “原来是为路归月,也不是我……” 似有若无的低语被沙沙的树叶撞击声打散,无人回应,只给她自己徒添悲凉。 秋谷回到流云峰的时候路归月还没出灵泉。 守字剑吸足灵气,又将她卷进剑境门口,路归月正打算带着它进去,它偏又死活不进。 这下不需要玉青琅看着,她也知道守字剑恢复了精力。 可不是精力充沛么, 路归月在水底挣扎着吐出几个泡泡,要是守字剑还把她拽在这里不进不出,她恐怕就要成为整一界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淹死的金丹修士了。 堂堂金丹死于水淹,想想就笑掉大牙。 进剑境无望,她只好祭出杀字剑,挣脱守字剑,由苍云托着回到水面。 “咳——咳—”路归月湿淋淋地趴在岸边,咳出肺里的水,呼吸通畅之后再掰着腿盘起来,开始打坐调息。 守字剑还留在剑境门口,直到路归月打坐完毕,灵气充盈,身上也复归干爽,它才露出水面。 苍云已经生了剑灵,还有了剑意,不再适合它暂居,路归月在储物镯内七翻八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柄破烂的弟子剑。 也不知是不是报复它。 守字剑想离开灵泉就必须有所寄托,它没得选,只能钻进无极宗最普通的弟子剑中。 自她借剑意出来,这守字剑就从没正常过。 原本以为它已经消散在五千年前,或者早就回了剑境,这一番折腾路归月才知道,它一直抵抗着剑境的规则,根本不想回去。 “到底是谁?还不现身吗?” 精铁打造的普通灵剑浮在半空,突然发出一阵红光,一个长得和乐游一模一样的绝色美人现出身形。 一样的眉眼还是那种九天仙君下凡尘的美,但没有那一分媚态与风流,只有一种目空一切的傲然。 他沉稳而的声音缓缓解释:“吾乃莫空神君的剑意与执念化身,借你引来的天道之力成形,此番多谢小友。” 神君或神尊是对大乘以上的修士才有的尊称。 路归月没想到自己只借了个剑意就借出了上一辈人的恩怨,连大乘期修士都能牵扯进来。 “这些年你只护着鲛珠,不知莫空神君是乐游师叔的什么人?” 莫空听见乐游二字,眼中明显有了波澜:“乐游……是莫空的执念。” “我时日无多,你带着乐游的鲛珠,可否让我们见一面?” 他虽是大乘修士的剑心,但也算是脱了路归月的福,得了莫大机缘才能现身。 执剑之人早已回归天地,哪还能有什么剑心存在。 守字剑这些年虽然不主动为她所用,但它多次护着鲛珠的同时也算是间接救过她。 乐游与莫空都对她有恩,这一趟当然是非去不可的。 况且乐游师叔从不出无极宗,找到他应该不难。 路归月收起铁剑化作红色流光直奔栖霞峰,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乐游师叔。 他正靠在山顶的桃花树下饮酒,山花烂漫,醇酒美人,好不潇洒。 路归月这才注意到乐游的违和之处。 在这整个宗门中,他是最受偏爱的乐游,是最逍遥快活的栖霞峰之主。 可事实上,他才是那个最不自由的人,千年百年,永远将自己困在方寸之间求逍遥。 因为他与这一峰的美色,因为他从不显露孤独与寂寥,所以从没人注意到原来他才是最不逍遥的人。 路归月拿出铁剑便隐去身形,站到一株桃树里隐去身形,让他们叙旧。 “乐游。”莫空对着他的背影轻唤出声,少了一分沉稳,却多了一些珍视。 啪!乐游手上的酒坛应声落地,碎成一片。 这是乐游日思夜想五百年的声音,是他最害怕又最期待的声音。 再转过身来时,他已经红了眼眶,两手捂着嘴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滴滴眼泪落地成珠,滚到乐游长长的衣摆边缘。 过了好久乐游才一步步挪到莫空身边,他脸上已经长出了鱼鳞,越发妖冶的面容悲喜交加。 “主人,你真的回来了。” 十年前的感应原来是真的。 “莫要伤心,我一直都在。”莫空笑着轻抚乐游的眼角,语气中又多了一丝心疼:“你这是何苦,早就不在世间的人,你这样留着我的肉身作甚?” “我……”乐游又伤心又慌乱,自卑和歉意让他一时语塞。 “乐游,你曾经说过,要做这一界甚至是上一界最美的女鲛,都忘了吗?” “主人,我没有忘。”乐游两手捂着脸,只露出鱼鳍样的尖尖的耳朵,指缝里的珍珠掉的越发密集。 “可是……我只想留住你,是我的错,不该劝你飞升,我……还能怎么做呢?只要你还能活过来,魂飞魄散我也愿意的!” “所以你从女鲛变成男鲛,强行脱离自己的鲛身,就是为了逆天而行,用自己的魂魄保留我的肉/身?” “唉……”莫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认真劝解:“我已经魂飞魄散了,这肉/身早就不存在了,你这么做本质上他已经是你的身体了,并非是我。” 乐游抬起脸,像是溺水之人捉住最后一根稻草,执拗到有些疯狂: “不,转魂阵还在无极宗,我的鲛身也还在,所以这具身体还是你,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 莫空见她这样子,放低了声音,眼里柔情四溢,温柔地对她说: “乐游,你可知我的剑意是什么?” “知道,是空……”乐游说道一半顿住。 安静的山顶上桃花纷飞,两个容貌相似的绝色美人对面而立,青天白日的,他面前哪里是什么空字剑。 “守字剑?”路归月借出来的,真的是主人的剑意? “其实我飞升前一刻已经知道此行必死。”莫空说着胸口的光芒越来越亮,这是剑心执念将了的征兆。 “少年时偶遇高人传我剑诀,入道之初我便一直在修炼无形剑,相传它是万年前飞升的一位玉姓大能所留,我便一直以为自己是承天命而生,就是为了飞升而活。” “我从无形剑中悟出了空字剑,这也是我的道心。它要我目空一切,无心无我,我几乎全都做到了。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一直在我身边咋咋呼呼的小鲛人在我心底扎了根。” “渡飞升之劫时我问自己:我为何要飞升?直到那时我才终于找回真正的莫空,不是众人期盼的莫空,不是机缘眷顾的天命之人莫空,是我想成为的莫空。” 第76节 “我飞升上界,只为守护你。” “所以消散之前,我的空字剑变成了守字剑。” 乐游泣不成声,悲怆地吼道:“那你怎么不停下?为了我留下啊!” “此界天道不稳,有灭世之危,为了你,那通天之门我必须闯一闯。” “可你若不在,我为何还要独活?” “我既为你而死,你自当为我而活。”莫空的声音仍然清楚,可是身形已然透明。 “我一生都走在别人的路上,练错了剑,修错了道,唯一正确的事就是捡到一条小鲛鱼。你若丢失了自己,我才是真的毫无存在可言。” “只有乐游活成乐游的样子,才是莫空这一生道心所在。” 只有乐游活成乐游的样子,才是莫空这一生道心所在。 修仙界还有哪句话比这一句更美呢? 最爱美色的乐游这才知道,自己早就拿到了最心仪的礼物,它是一位大乘修士一生兜转找回的真心。 “好,我答应你。” “如此便好,你且睡吧,醒后再替我看看这大千世界。我在某个角落等你。” 虽然看不见莫空,但是乐游还是能凭空对准他的眼睛,像是他从没消失一样。 她盯着莫空破涕为笑,将这一世最深的爱恋都揉成一言。 “千年万载,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说完这句,空中的铁剑抵上她的印堂,收回了莫空的血肉气息。 莫空得以再现身形,而乐游则变成了躺在他臂弯里的一条鲛魂,容貌倾国倾城,与莫空没有丝毫相像。 乐游沉睡在莫空宽阔温暖的怀里,一滴眼泪要落不落。 而莫空则抱着她,和路归月一起飞回流云峰顶的水源旁,一边飞一边留下无数流光。 路归月旁听了他们这一场天命之下的爱情,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两人沉默许久,路归月还是找了个话题打破尴尬。 “是前辈遭人蒙骗,才入错了道,若他日有机会,我定助前辈报/仇。” 莫空略一思索答道: “唔……我只记得那人一席黑袍裹身,袖口还有大门的纹样,早日把他揪出来也好,别再有另一个莫空了。” 是天隐门,没想到五百年前他们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路归月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就算说了,他现在也没时间再做什么,她也不知天隐门背后是什么人,就算告诉他也是徒添失望。 “前辈本该走情深义重的守字道,却被他引上了灭情无欲的空之道,是他毁了前辈,他不配修仙!” 莫空看到了她的纠结之色,又说道:“倒也不算。” “你当我最后为何能悟出守字剑?那是因为守与空就好比有情与无情,殊途同归。” 二人话毕,又回到了流云峰。 莫空将鲛魂放入灵泉,对着路归月点头示意,开始拿回乐游的身体。 “可还要我带什么话?” “不了,这样才是最好的。” 路归月闻言不再言语,收起苍云,拿起弟子剑,莫空又像以往一样变成一个白衣男修,握着她的手发动守字剑。 待到手中空空如也时,二人往水池上空一剑横斩,乐游本身的女身自虚空中一点点重聚。 泉水叮咚,灵气氤氲,路归月用鲛珠借着灵气织出一片桃花纷飞的幻境。 在漫天飞花中,路归月好像看到莫空与乐游会心而笑,满载而归。 幻境与莫空消失之时,乐游从灵泉里出现。 真正的乐游臻首娥眉,顾盼神飞,真真叫人见之忘俗。 睁眼之时,她怔楞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凝聚起笑容,绝色佳人便就是如此了。 “归月,他走了吧。” 路归月仿佛听见一首仙乐,诉尽人间悲欢离合,又转调天上的长夜如水,最后留下一声释然的余音。 她好像随时会乘风飞去,路归月忍不住出声挽留。 “师叔。” 乐游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又流露出一点悲伤。 她强撑着藏起刻骨的难过,尽量堆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因为太费力,反而更加惹人心疼。 乐游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在看到手中的东西时落下了泪。 路归月将一柄铁剑塞给乐游,这是莫空最后留下的东西。 乐游泪眼婆娑地抚摸着残破的,普通的铁剑,又发出最亲切的呼声: “它可真丑啊……我不喜欢。” 直到拿到这柄剑,乐游才彻底解开心结,而守字剑的执念也彻底圆满。 她似乎感应到千万里之外有人冲她露出满意的笑容,于是她振奋精神,对着路归月笑道: “鲛珠都借给你这么久了,赶快还给我吧,他还在等我呢!” 路归月看着她解开心结又恢复活力的样子,也放下了心。 “好,不会让师叔等太久的。” 乐游已经背身离开,她举起铁剑对着阳光,声音渐渐变小,笑得也越来越满足。 “千年万载,何惧久矣?”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感谢在2021-07-02 23:11:05~2021-07-03 22: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容月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情起 ===================== “有情与无情殊途同归。”莫空已去, 还有人念叨着他的话。 宁静的流云峰顶,古松灵泉,山石堆叠, 路归月靠在灵泉边的古松上, 将补天书摊在双腿上, 任风翻动书页。 路归月还没有下山,因为关于莫空的事, 她还有些地方没想通。 腿上的补天书来自他山石,也是那位姓玉的人留下的, 和莫空的无形剑同出一源。 原著和天道都提到过这个人, 他是万年前第一仙门的宗主, 诛神阵也与这位玉宗主有关。 他山石中的补天书残片、无形剑、还有无情道,这些应该都是他的传承,它们的主人都是东千风。 莫空得了不属于他的无形剑, 所以才错入空字道, 那么她呢? 她手上的书也该属于东千风吗? 这本书究竟有什么用? 如果继续留着它, 她会成为第二个莫空吗? 路归月膝盖上的补天书正好翻到缺失的那一页, 这一片残角她已经偷偷还给了东千风。 以后的他会利用那一页残角找到飞升之门的位置。 而她手中剩下的部分都是空白的,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显现出两页字。一页说天魔心中装着苍龙珠;另一页则写着凤翎花。 “咦?” 此前她就猜测过, 凤翎花应该不是补天书最终所指示的东西, 现在再看它时,发现这一页居然有了后续内容。 天魔心中装着苍龙珠, 而凤翎花则承载着涅槃火。 是出了长生界之后才有的。 路归月细白的指尖划过涅槃火三个字, 泛黄的书页上, 凭空出现的字迹遒劲有力。 补天图上记载的尽是些绝迹的神物, 不论是苍龙珠, 还是凤凰涅槃时的火焰, 她都闻所未闻。 别说集齐全部,哪怕只是其中之一,路归月也觉得需要堪比东千风的气运。 这本书神秘莫测,不写明这些至宝的地点,也不告诉她作用,只是不期然就会出现新的文字。 她从未见过什么苍龙珠和涅槃火,书上却出现了记载。 是巧合?还是身边已经出现过它们了? 又或者……是她气运不够,应该把书给东千风? “归月。” 路归月正满心烦闷,想得头晕脑胀的时候,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打破了她的迷障。 犹如云破月明,她转向来人的眼破开迷茫,流出溶溶清光。 白皙的脸也像皎洁的月色,上挑的凤眼冷漠而高贵,眉棱、鼻翼还有她的下颌骨线流畅而分明,承载着她的倔强。 十年一梦,秋谷从梦中醒来,见到的就是比梦还美的月色。 少年郎在这月色中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安,十年思念与喜忧都有了归处,他安置好雀跃的心,稳稳地说: “别来无恙。” 第77节 路归月在另一个时空过了近十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时光在他人身上也从未停留。 站在松树下的秋谷还是一身淡绿,肩宽体阔,身骨比十年前更加结实。 这些年的磨炼在他精致的脸上刻下沉稳,照进他眼里的阳光不再炽热,而是暖和却不烫人的温度。 十年时间,她养活的这株琉璃草成熟了。 他从一个会委屈哭泣的小男孩长成了一个微笑着问候她的少年郎。 “好久不见,秋谷。” “今日我在院中好像察觉到你路过两回,猜测你或许已经出了灵泉。”秋谷想起自己的鲁莽,略带歉意地问:“我见你神色郁结才贸然出声,有没有打扰到你?” 他在墨杏树下枯坐几日,本来还能安静等她。 只是路归月在流云峰与栖霞峰之间来回,气息两次被秋谷察觉,原本的耐心都变成了忐忑与期待,推搡着他来了山顶。 “怎么会呢。反而是我要好好谢谢你。” 原本她还在担忧补天书于她而言,是不是就像无形剑于莫空。 是秋谷的出现让她找到了答案。 她与莫空是不同的。 莫空是被有心人强行扭转了命运,而她不是。 补天书和秋谷一样,都是原本不会存在于世的东西,是她扰乱命轨,扭转了有无。 不存在的东西何谈主人?又怎么会属于东千风呢? 补天书是在她身边一页页复原的,每一个字都是她的足迹书写出来的。 东千风入了玉宗主的道,理该得到的残页,而现在这本书…… 路归月内心笃定:“它是属于我的。” 她的补天书与秋谷一样,会因它的际遇慢慢成长。 路归月有足够的耐心等它像秋谷一样完成蜕变。 “结丹了,恭喜你。” 因为解开了难题,她的眉目舒展开来,带着真心实意的欢喜伸出手,准备像以前一样摸摸他的头。 手伸到一半又觉得有些不妥,她便将之收回。 纤细的手伸到一半就被秋谷捉住,他把路归月的手摆正,摊在两人中间,另一只手握拳放在上面。 “也恭喜你结丹,这是送你的贺礼。” 秋谷说完松开拳头,拿开两手。 路归月的手还维持着原样,她看着秋谷认真的神色,又回看掌心,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犹豫片刻,还是老实发问: “是什么?” “呵呵。”高大的少年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低头轻笑时背着阳光。 他抬起头,和风朗日、青山绿水都与他的笑容融为一体,温柔而惬意。 “我收到了你的真心,自然该回赠你同等的真心。” “不知归月可有收到?” “噗……”路归月缓了一会儿才被他逗笑。 原来是玩笑,竟被他太过认真的神色唬住了。 “咳咳”路归月不甘示弱,清清嗓子正色道:“未曾收到,想来道友这真心不够重。” “多谢道友赐教,以后在下必会多掏几分真心。” “哈哈” 伴随着二人舒朗的笑声,路归月与秋谷并行下山,回到了她的小院。 但是她院外的两人却不似他们这样舒心。 东千风回宗后一直在万剑峰内禁闭,他坐在无数刀剑中间,每一柄剑都映照着他体会到的所有感情。 家国之情,师生之谊,十年的怨憎会、求不得还有一次次生离死别。 至于与他决裂的路归月,东千风从未想起。 他的无情道已经修到识情之境,这些年经历的每一种情感,他都有清晰地认识。 他知道这些年的每一次心绪波动是为什么,是哪一种情感,是好是坏,他都知道。 但这些都不是他对路归月的情感。 人间有百千情感,它们是良药,也是恶疾。 喜伤心、悲伤肺、恐伤肾,每一种感情到了极致,即便心不认识,自己的身体也会如实呈现。 他多年重病,对这些感情都认识到了骨子里。 唯有路归月例外。 东千风封印灵气,在剑丛中走了几日,剑刃划过身上的疼痛让他足够清醒地梳理好了这一切。 等走出万剑锋,他放开封印,任由天地间的灵气入体。 灵气带来的舒适让他闭上双眼,沉浸在自己的内心。 “要走了?” “嗯,出去走走看看。” 东千风心底是一次分别的场景,古朴的无极宗山门外,有两人正在道别。 其中一人是自己,他顺着自己的视线看向对面,正好看到一个女修飞扬的蓝发在法决中变成黑色。 还有那双眼,也从清澈的海蓝变成了坚实的黑色。 她身形消瘦,但从不为任何磨难弯腰,她美得清冷孤傲,不屑于做任何人的附属。 是她,是路归月。 这个名字出现的一瞬间,东千风心中刹那间万木抽芽,百花齐放。 春风肆意,人间游戏,千山万水,处处绮丽。 只那样一个场景,只这样一个人,只一瞬间而已,东千风就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美景。 这是他未曾弄懂的感情,但是这个答案呼之欲出。只差一件事,答案就会彻底水落石出。 去见她。 再过十年或百年,相隔天上与人间,他想做的事都只有这一件。 一如过去很多次一样,他远远站在她身边,手中不自觉又拿出了那个剑穗。 每次都以为早不知去了哪里的剑穗,不经意间总是触手可及。 明明已经被她远远推开,再见到她的脸,听到她的笑声时,他却还是抛开悲伤生出无限欢喜。 一抹鲜艳的红色闯入他眼中,她从前更加鲜活,像是高山雪莲灿烂盛放,美到了极致。 路归月,我心悦你。 似欢喜又似悲伤,淡然如水又好像浓如彩墨,它时远时近无法捉摸。 直到今日我终于揭开了它全部的秘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路归月,我心悦你。 东千风找到了一朵最美的雪莲,他迫不及待想要穿越冰雪,爬上那座高山,他想去到雪莲身边,亲口告诉它这句活。 只要它有一点回应,便能驱散这一路冰寒。 东千风的心雀跃不已,他想走过去,可是却不知道该迈左腿还是右腿。 然而下一刻,他看见她转面一侧,将这欢笑送给了旁人。 这一转头将东千风从高山直接拉入深渊。 怎么会忘记呢,路归月早已舍弃了他。 正因如此他才淡忘了最后一丝浓情,入升识情之境。 大雪之前的记忆复苏,东千风又想起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要走的路……没有你。” 认清自己的感情后,他才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强,比从前那种密密匝匝的疼更甚百倍。 他揣着一颗冰冷的、血淋淋的心,逃也似的离开流云峰。 他身后出现一个鹅黄的身影,看看路归月与秋谷,又看看东千风。 “原来都是你。” 那鹅黄的身影发出一声低语,了然中是嫉妒、愤恨、难堪还有绝望。 两个身影同时离开,背影同样孤单。 -------------------- _(:3」∠)_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道友。 感谢在2021-07-03 22:59:37~2021-07-04 23:2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柯伊诺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梦等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节 第61章 日出 ===================== 这十年来, 与其说风居殿是东千风的住所,倒不如说是玄冥白虎的地盘。 它的主人要去人间体验种种情感,连自己的修为与记忆都封印了, 自然也只能把它留在无极宗。 东千风不在的时候, 简追多数时候都沉迷苦修, 只偶尔给玄冥白虎带些好玩的东西回来。 碍于东千风的修为还未到元婴,它一直不能化形, 但身为天级圣兽,玄冥白虎很早就能通人性。 故而这十年里, 它有事就往掌门身边凑, 没事就去各峰溜达。 撒泼打滚卖萌, 调皮捣蛋闯祸,一套套学得贼精。 呼噜噜—— 这一日它惯例去找何来师兄顺毛,盖因他和妹妹都是灵兽, 从小都是他照顾对方, 顺毛这些事何来师兄做得最好。 这不, 暖融融的太阳底下, 何来手指在它黑白相间的毛里不知怎么穿梭几下,就把它的灵气, 还有各种杂质理顺了。白虎不禁眯起眼, 打起了呼噜。 要不是周围偶尔还有人,它早就放下圣兽的架子趴下打滚了。 高墙围着青石板铺就的大院子, 篱栏围起来的平地占了绝大部分地方。身为圣兽自然该享有最大最好的地盘, 白虎对这块空地很满意。 篱栏后面是一排房屋, 正中间是何来的住处, 而左右几间都是兽棚, 里头都是何来养的各种牲畜, 何来加工这些肉食的本事也是一绝。 以往白虎总要费好大功夫才能让何来屈服,给它准备足够的美味。 “玄冥,这些给你。” 然而今天,何来梳理完毛发就主动给了它一大袋肉。花样百出,品类齐全,隔着储物袋它都能问道肉味,香得它嘴里不自觉分泌口水。 啊呜?吼!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还有,要叫我玄冥大人!] “我不日也要出宗,玄冥大人保重。” 何来自己也是水獭兽,圣兽的意思他当然听得懂。 嗷呜—— 白虎投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是去寻你妹妹呗?她天赋那么强,有什么好担心的。” 它听到小弟要走有些不高兴,撇开头,老大的前掌一伸,把那些肉往回推。 它体型庞大,蹲坐在何来面前同他一样高,虎爪的掌面比何来的手还宽,力气也大,险些把他推倒。 何来性子好没跟它生气,还替它分好肉食,一部分收进空间,另一部分则挂在脖子上。而后略带慈爱的看着它,拍拍它的肩膀说道: “等你有了牵挂之人就会懂了。” 玄冥白虎就这样耷拉着尾巴和耳朵回了风居殿。 它趴在屋顶上一口接一口的啃着各种烧卤煎炸的鸡鸭鱼肉,想着小弟那句话,忍不住嗷一嗓子。 嗷—呜—— [说起来我也把主人放出去十年了,有点想他了。] 下一刻,玄冥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言灵天赋。 山下缓步上来的人不是主人是谁? 圣兽第一反应是开心,然而想起刨烂的殿柱,还有打碎的门窗……它毫不意外地心虚了。 它踱着步子蹭到东千风身边,围着他左右跑,以期主人不要注意到那些痕迹。 很快它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它的主人魂不守舍的,天塌下来都不会注意到。 自从进了风居殿,他就一直站在后院对着流云峰的方向发呆。 唔……主人是在牵挂流云峰那个女修吧。 看出他不开心,玄冥白虎用大大的脑袋亲昵地蹭着东千风的脖颈。 哼!又是流云峰的人! 陪着东千风一直站到入夜,玄冥白虎百无聊赖的躺在地上,把后院老松树上的爪痕数到第七遍的时候,石像一样的东千风才有了动作。 “玄冥,且帮我个忙。” 说完就抄起它飞向他一直望着的地方。 嗐,果然,流云峰那几个一定很弱,照顾不好自己,才总要别人牵挂! 次日一早,还没到日出路归月就打开房门,准备去后山练剑,她的无踪剑已经练到了第三层,马上就能突破第四层。 若是第四层练成,战斗时她与队友可以短暂同步,同时隐匿身形。 她被无踪吸引了全部注意,一开门就一头撞进一堆毛绒绒里,半晌没反应过来。 谁?不是阿离啊? 路归月被白色的毛绒绒糊了一脸,好不容易才退出去,才看清是一只白虎,它就噗啦噗啦地舔上来。 她很想发火,可是白虎这又大又圆的脑袋上,那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满脸写着求安慰。 她在流云峰有阿离,去了长生界又跟一群鸟兽朝夕相处九年,最见不得这样可爱又可怜的眼神。 当下手已经先一步伸出去,挠着它的下巴和后颈,挠得它放松了神色,微仰着头享受起来。 她的本事也不赖嘛。 难为玄冥白虎身为圣兽,也不知这一夜都遭遇了什么,一大清早放下架子跟只大白猫一样来讨女修欢心。 满心委屈在路归月熟稔的抚摸中消了不少,而最后一点不快也在一股从未闻过的香甜中烟消云散。 路归月自储物袋里拿出几个灵果,用灵气压榨出汁,用个玉碗装着递给玄冥白虎。 历经长生界多年实践,这是她发现的最受灵兽们喜爱的饮品。 碧碗中装着奶白的果汁,又甜又美。 呜呜 白虎发出急切的叫声,把体型缩小一半,欢快地摇着尾巴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路归月会意,走到院子里放下碗,院中立时就响起了吧唧吧唧的舔水声。 大白猫缩小后,它的主人才从它身后露出来。 托它的福,路归月心情很好,见到同门师兄也没有冷下脸,甚至还微笑着问: “有事吗,东师兄?” 这态度太自然了,不论是东师兄还是王师兄、李师兄,她都会是这种态度。 她说的是真的,只能和他做同门,也只把他当做同门。 他晚了十年才看明白她的态度。 黎明前的天色向来是最黑暗,也是最冷的。 因为等待了一整夜的人早已经心力交瘁,饥寒交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日出,甚至已经开始动摇 真的会有日出吗? “归……路师妹,日安。”若东千风还是以前的他,不通人情一心修炼,那么他一定会离路归月远远的,就像这十年一样。 凡间一趟,他懂得了作为人的七情六欲,昨日又看清了自己的心思。 因为她从前的疏远,东千风昨日用了一整天梳理心伤,然而不论他调整多少次心情,只要想起她一个微笑,他便溃不成军。 为什么? 凭什么? 明明他们同生共死这么多年,明明两人都一片真心。 为什么她要离开? 她身边那么多亲朋好友,凭什么被推开的独独是他? 这不公平。 东千风又伤心又不甘,他苦思很久想向她要一个答案。 可是他决定过来的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站在主峰,夜晚的流云峰在月色下清晰可见,明明两峰近在咫尺,可是却远隔天涯。 比起飞到流云峰,他更想飞到她身边。 比起不甘和难过,东千风发现自己更想要的是重新接近她,得到她的回应。 他和路归月的感情就像凡间那个王朝一样,曾经灿烂辉煌,如今却破烂不堪摇摇欲坠。 也像凡间的陆风一样,东千风想做的不是挖出王朝腐朽的根基,而是在至暗时刻留下一枚星火,一粒种子。 东千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他希望这粒种子像陆加一样,一样能打破黑暗,重临辉煌。 他将剑穗拿出来,削断一缕长发一起装好,然后偷偷埋在墨杏树下。 没了这剑穗中的头发,东千风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找到路归月,偷入她的院子。 但是东千风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被情义束缚了双足。 那么路归月就是山间的风,是海里的水,是天上的明月,是比这一切还要自由的人。 为此,他昨夜站在墨杏树下,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等等,再等等,不要急。 漫漫长夜,墨杏树下的白衣谪仙悄悄藏起一片深情,站在离心上人最近的地方,却强行把自己推回合适的远处。 他站在她的对面,以一个师兄的口吻跟她问安,其实心底深处在问她: 日出会来吗? 归月…… 日安?安什么?他一大早过来,只是为了问安? 第79节 路归月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就是为说这个?” 看着她觉得奇怪的表情,东千风有一刻巴不得这夜色再黑一点,或者他没有修过道,目力不要这么好。 这情形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昨夜一番准备起了作用,因为有所准备,所以可以轻易地藏好自己的难过,只轻描淡写中又略带小心地开口。 “倒也不是,不会太久,可否坐下聊片刻?” 路归月有些犹豫,东千风又说:“等它喝完我便离开。” 玄冥白虎哪还有不懂,当下就变成幼生状态,身形偷偷缩小到同碗一般大,费尽巴拉地搭着碗慢慢添灵果汁。 别说路归月没注意到它的变化,即使发现了,只要它撒泼打滚坚持不变,再用湿漉漉的眼神看一眼路归月,她也一定会投降。 见路归月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东千风才不急不缓地落座在桌对面。 “也不是什么别的事,只是我这十年去了一趟人间,通晓了人情,才意识到过去我或许有许多不足,令你失望,故而……” 东千风说得坦诚,语气真挚。 清晨的寒气中,他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冒出雾气。 路归月隔着一片雾气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里面是坦坦荡荡的真诚。 他穿着曾经见过的天蓝色宽袍大袖,眉眼比起从前极致的俊美,又多了一丝柔情,像个风流的贵公子,彬彬有礼,又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相反,他注视她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他眉梢眼角,都是似有若无的眷恋。 原来能够真正表达自己情绪的东千风是这个样子的。 “未曾。”路归月看到这样的东千风其实有点欣慰。 如果他不修仙,不入无情道,以他的能力和手腕,以他的心情和学识,想必现在应该是一位王孙公子,爱美人,也爱江山。 只可惜他已经主动扛起了莫大的责任,而她因为自己的愚念与恐惧,与他有了许多不必要的纠缠。 “你未曾做错,只是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想去寻自己的道,仅此而已。” “你我之间,其实谁也不欠谁。” 是的,他对她真心的好,她也未必没有回以真心,过去种种,他们都是平等的。 她已经从中脱身,也不希望他还囿于过去。 “既如此,不知路师妹可愿与我重新认识?” 东千风露出暗地里练习过千百次的笑容,这一早所有看上去简简单单的动作,他都练习了无数次,力求每一分力度都不要太轻,也别太重。 他的背心已经紧张到绷紧了每一寸皮肤,脸上却还是微笑,两手也只轻轻地交捏。 只能表露局促与诚意,万不可露情,一丝一毫都不行。 “过去种种都可以过去,但它们毕竟存在过,你我既然都没有错,便不该屈从命运,重新成为朋友,或许是它们最好的交代。” 或许是担心这一番话说得太过刻意或沉重,他将两手放回膝盖上,悄悄捏紧拳头,略带认真地说: “我并非死缠烂打,若换做是刘爷爷,想必也会觉得我说得对,你可明白?” 重新认识? 路归月敲打着桌面,考虑着他说的可能性。 她抛开过去种种,只看着面前的东千风。 不再惧怕因果,不再恐惧天道与宿命之后,她终于能够平等地看待这个叫做东千风的人。 他人在无情道,心系苍生。 她是苍生之一,不会讨厌这样的他。 她相信他不是死缠烂打,相信他心怀大爱,于这一点小情谊上坦坦荡荡,不会过于纠结。 这样的东千风她想认识吗? 还在犹豫的时候,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虎已经哼哧哼哧爬上她的膝盖,蹭着她的手,想要她像刚才一样摸它。 “呵呵”手上毛绒绒的触感比之前软了不止一倍,路归月被它软萌的样子逗乐了,低下头轻笑着慢慢抚摸它,顺带还替他梳理着灵果中的灵气。 再抬起头的时候,路归月从心所欲,微笑着对东千风点点头,甚至还破天荒叫了他的名字。 “好,东千风。” 她愿意结识这样的东千风。 不是主动也不是闪躲,是他正好来到她面前,而她并不排斥。 他投以善意,她便回以善意。 倘若将来她与他又走回宿命,她也不会因为此刻后悔。 因为路归月自信,她今日可以善待他,做他的朋友,而将来也不怕成为敌人。 任何敌人,她必以杀报之! “幸会,我是路归月。”她也回以真正的坦荡与自信,脸上的光芒像这寒夜里璀璨的太阳。 “路归月,幸会。”东千风终于又能光明正大地这样回应她。 期盼许久的朝阳在此时冉冉升起。 无论前一瞬间有多寒冷,只细微的一缕阳光照射过来,等日出的人都会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暖意。 虽然期待着红日升空,恨不得它立马就驱散所有的寒冷,但是东千风知道过犹不及。 人的贪念永无止境,而他要做的,就是满足于当下,尽最大的克制,等一个顺其自然。 道友幸会,我们来日方长。 日头完全升起时,东千风满意而去。 还未踏出院门,一个淡绿色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秋谷礼貌的向他点头微笑,而后与他擦身而过。 两人一进一出,东千风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他听见身后是熟悉而自然的友人交谈。 不像刚认识的他和她,他的话语间都是理所当然的轻松温暖。 “归月,师尊要回来了,你的丹田可算能修复了。” 是好消息,甚好。 东千风嘴角的笑容扩大,迎着越来越暖的日光,带着威风可爱的玄冥白虎,踏上了回风居殿的路。 “今日你做得很好,谢谢。” 玄冥白虎还没来得及高兴,东千风又接着说:“其他地方不用你修缮,便只扣你半月灵食,抵扣我的门窗好了。” 嗷呜!—— 一声洪亮悠远的虎啸回荡在两座山峰之间,盖住了东千风发自内心的欢笑声。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白虎:我已经认了何来当小弟。 何来(慈爱的笑):年纪轻轻就当了它的爹。 白虎:wtf? 感谢在2021-07-04 23:21:01~2021-07-05 22:2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梦等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信任 ===================== 自路归月回到流云峰后, 秋谷晚上就很识趣地没再待在她屋后当一株琉璃草。 他修行方法特殊,需要与灵草同气共息。 不能待在她屋后,秋谷干脆就待在灵植峰一堆花草中, 整夜修炼。 秋谷自知他的修行之路越往后越艰难, 且还有死劫未过。 平日里, 他为了心中某个不可言说的目标,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全用在修行上。 只路归月回来这两天, 他才松快一点。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满足,秋谷昨夜修行极为顺利, 一夜时间就突破金丹一层, 到了第二层。 太阳还没升起, 灵植峰人迹罕至,发现自己修为提升,他兴冲冲地第一时间前往流云峰, 和路归月分享这个好消息。 “秋师弟?” 灵植峰上的灵草向来都是自由生长, 为了错开灵植茂盛的地方, 峰上众人的居所都是随意排列的。 因为曾经受瑶佩照拂, 精心护养了五年,秋谷修行的地方离她的住处最近。 秋谷见到瑶师姐开心地应道:“瑶师姐, 这么早?” “是来照顾这些灵草的吗?整个灵植峰上, 就属师姐最爱惜它们了。” 听到他真心的夸赞,瑶佩牵动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摇摇头, 低声说道: “不是, 就是感觉到灵气有异, 过来看看。” 她的语气间隐隐有些失落, 神态也不自然。 还有心境明显不稳, 轻易就受到秋谷进阶的影响, 连带身上的灵气也有些波动, 这么明显的异常,瑶佩一点都没掩饰。 只要秋谷留个心,很容易就能察觉她的不对劲。 可惜他的心神都在掌心出现的水滴上,那是喻琉仙尊的传信。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他此刻正在兴头上,只迫不及待想去见路归月。 第80节 瑶佩见他修为上涨,提起精神微张秀口,笑容中多了几分真心:“恭……” “是师尊的消息,那瑶师姐,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告辞。”他刚听完师尊的消息,脸上笑容更甚,不等瑶佩开口就匆匆离开。 淡绿色的流光穿过满峰灵植,眨眼就到了山下。 以往收到仙尊的消息可没这么急迫,另有原因罢了。 瑶佩的表情彻底崩塌,比凌晨的天还要冷。 “唉——”她幽幽地叹口气,对着无人的草丛说道:“去吧,总归是要回来的。” 瑶佩的话秋谷当然一个字也没听见,他到了流云峰上就直奔山腰小院。 喻琉仙尊早前便说过,叫路归月修复好灵根便直接回来,他会替她修缮丹田。 他今日传信给几个徒弟,说不日便归,也就是说归月治好丹田的时候不远了。 太阳才刚刚升起,秋谷就一脸高兴地跑来跟路归月说这事,还满怀期待地问: “归月,师尊可有告诉你丹田的事?” 那神情,好像丹田损坏的不是路归月,是秋谷一样。 谁曾想到,她有一天会与东千风重新认识呢。 东千风前脚才离开,路归月内心还在感叹世事奇妙,后脚秋谷出现在面前。 这个热心的师弟不也是未曾想到过的存在吗? 无法预测的未来才是真正自由的人生,那些安排好了的轨迹,不过是写给牵线木偶的戏本罢了。 路归月不愿做木偶,所以她很喜欢这些意外。 橙黄的日光温暖了路归月的笑容,她提起苍云往后山空地上走。 呼吸着清甜的自由的空气,路归月微微仰头,回答身后的秋谷: “还没有,不过我也很期待。” 路归月说完,迎着朝阳挥剑前飞,流云峰背面的空地上多了一个灵动的红色身影。 她身上的变化不仅是玉青琅,连秋谷也发现了。 不知她这十年经历了什么,但是现在的她自信、从容、鲜活又温暖。 如果从前的她是一片寒刃,那么现在,秋谷眼里的路归月就是有了柄的神兵。 这里四面开阔,地上山石外露,路归月的剑越舞越快,偶尔连人带剑都会消失。 空气中只有苍云剑划破空气的声音。 见她练得投入,秋谷也随手招来一根树枝加入对练。 无踪剑共有六层,前三层都只是使用时间和次数的增加,从第四层开始才是质变。 第四层练成便可以将战友带入自己的状态。 第五层剑法不只是隐匿身形,而是直接穿梭虚空。 若是练到第六层,据说挥出去的剑能够穿越时空,人在此刻,过去未来的敌人都可能死于剑下。 伪神级功法的恐怖之处可见一斑。 剑法虽厉害,修炼起来的难度也不小,路归月卡在第四层已经很久了。 偏偏卡在临门一脚。 到底还差点什么? 路归月手上剑招精准,内心在不断自省。 是剑招还不够自如?还是心法不够娴熟? 又或者…… 可能是因为今早重新认识了东千风,还可能是因为今日有人陪练。 身边的人都有了新的变化,路归月也开始从新的方向思考问题。 模模糊糊中,一个想法在她脑子里渐渐成形。 太阳渐渐升高,两柄剑分分合合。 秋谷第一次同她一起练剑,但好在之前有过并肩作战的默契,他慢慢合上了路归月的剑招。 又过了一阵,路归月已经不用顾虑秋谷,可以完全放开手,专心出招。 练着练着,她彻底沉浸在无踪剑的一招一式中。 秋谷第一时间发现她的状态,为了不影响她,他默默收起剑招退出对练。 然而他在后退,路归月却大步前进,直接追着他刺过来。 甚至还带上了灵气。 怎么回事?她这是练得入神,把他当成敌人了? 秋谷只是陪练招式,既没有用上灵气,拿的也不是真剑。路归月注入灵气的时候,剑气就瞬间搅碎了秋谷的防御。 浓烈的杀气铺面,秋谷已经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两人靠得太近,若是秋谷此刻鼓足灵气反击,她一定会受伤。 不需要犹豫,秋谷直接放弃抵抗,以凡躯承接。 “果然。” 路归月这样想着,继续加大灵气,将苍云直直刺入秋谷体内。 无踪剑此刻同时发动。 秋谷以为自己不死也会重伤,做好了疗伤的心理准备。 然而苍云入心,随之而来的不是疼痛。 他站在烈日下的空地上,微笑着刺他一剑的女修好像把他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里,他能看到练剑场上的石头,还有周围的杂草,可以感应到它们下一刻的动作。 而他并不存在。 他似乎在另一个空间,看着这世间万物的运动。 即使直接穿身而过,也不会有人看到他。 这一刻一晃而过,他从那个世界出来,又有了真实的存在感。 原来这就是路归月发动剑法时的状态。 真假不分,有无不明的世界,他差点迷失在那种状态里。 路归月将他带进去又带出来,眼里却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冷静。 她收剑展颜,对着秋谷露出烂漫的笑容。 这笑容是炎炎烈日下的一阵凉风,从中还能闻到泉水的甘甜,她的声音也像泉水叮咚。 “我成功了。” 原来想要练成第四层,缺的是一个能互相交付信任的队友。 以往的路归月一直把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不断付出努力强化自己,从而一次次超越自己,成败强弱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而这一次,无踪剑是在教她看看身边的人,自己的提升固然是强大,但是与队友互相信任,她将能看到另一种强大。 她相信秋谷,而秋谷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无踪剑第四层水到渠成。 成功的喜悦,还有今日这些发现带来的新奇混合在一起,她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秋谷在她这种笑容里有片刻失魂,直到听见她清脆的声音,才找回了自己。 归月,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秋谷也灿然而笑回应她的喜悦与骄傲:“恭喜你剑术精进。” “呵呵。”她的好心情还在持续:“也恭喜你修为又涨一层。” 类似的对话昨天好像才发生过,二人互相恭喜完又不约而同的想到这里,都笑出了声。 “哈哈。” “哈哈哈。” 剑术有成,两人尽兴而归,边走边聊,气氛和昨日一样融洽。 “怎么没见青琅师姐?她可有收到师尊传信?” “她有些事想知道去了事务堂,晚些会与我联系,师尊要回来的事,我会告诉她的。” “嗯。”其实秋谷与师姐和阿离相处不多,并不亲厚,只比一般同门好一些。 他聊到师姐也不是在意她知不知道,只是借此机会引出后文而已。 “既然师尊要回来了,我也得住回来流云峰,我想把洞府选在你屋旁,可以吗?” 秋谷语气自然,但路归月的神态和话语更自然,她不做思考,直接答道: “你是流云峰的正式弟子,住在哪里是你的自由,不用我同意。还是说你有什么地方要我帮忙?”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却不是他内心期待的肯定,秋谷也不知是该开心还是失落。 不过能离她近一些还是开心多一些。 “呵呵,暂时还没有,不过以后一定有。” “嗯,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所以以后有事,你大可直接开口。” “好,一言为定。” 不知这个以后还要等多久,又是个什么境况,不过两人直到分开都是一路安稳。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第81节 第63章 心意 ===================== 玉青琅晚些时候确实联系上了路归月。 她这两天在替路归月查天隐门的卧底, 还在替自己找用元婴之心复原元婴的办法。 元婴之心藏在苍青剑中多年,暗中护过她许多次,早就接近消散。 玉青琅以往只想着维持元婴之心的生机, 想把入魔的风无眠拉回来。 经路归月启发后, 她又有了新想法。 元婴之心本质上只是元婴的一部分, 或许能以它为根,将之慢慢修复成一个全新的元婴。 到那时再替风无眠铸新身体, 他便可以接着元婴重生。 其间固然需要许多天材地宝,但只要想到风无眠不仅能回来, 甚至还能拥有更完美的身体, 玉青琅心中就无比激动。 事关魔界少主, 这件事只能由她一人完成。 于是她将排查卧底之事交给其他人,自己一个人在一堆无比繁杂的记载里翻查了几日。 玉青琅拿着一卷破旧的羊皮看得正入神,冷不丁被一阵开门声打断。 “玉师姐, 都整理出来了。” 她这边才查到些眉目, 朋友就传来消息。 “给我吧, 这次多谢你们了。” 玉青琅赶紧收起手上的残卷, 主动迎上去接过名单。 薄薄的纸页上,东千风身边的人罗列了个遍。 修为、长处、短处、功法还有平日行踪和偏好等等, 每个人的信息都记载得详实。 “都核对过了?你们可还安全?” “放心吧师姐, 只有我们三人知道,都仔细查证过, 保证比他们自己还清楚, 否则要不了这么多天。” 玉青琅送走来人就通知了路归月。 这些消息涉及同门隐私,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才用了容易销毁的纸笔记载。 玉青琅找了个隐蔽的角落, 展开纸张与路归月隔着传音讨论起了这些人。 既然东千风是天隐门的重要目标, 那么这些人里一定有他们的人。 这头的玉青琅的手划过一个个名字,在纸上刮出轻微的沙沙声。 另一头,路归月关上院中的阵法坐进屋子里,也在纸上写下只有她认识的字。 “下一个是简追。”说过几个人后,玉青琅念到了简追。 五灵根,且杂质颇多,原本修为低下,在外门备受欺辱,自从到了东千风身边,实力增长不比三灵根差。 他到东千风身边之前也才练气三层,之后五年时间一路修到练气八层,现在已经是筑基七层修为。 这个人是路归月看着东千风收下的,她仔细回忆一番说道:“应该不是他。” “师姐可还记得他接的是谁的位置?” “陈方。” 怎么会不记得呢,就是因为追查陈方失踪一事,她们俩才不小心碰上了出窍期的纪天时,害得路归月沉睡五年,这件事现在想想她都有些后悔。 “你是说陈方当时可能是撞见了天隐门的人?” 出窍期修士的“养蛊场”轰动修仙界,一时间都以为陈方是被他的人捉走了。 他要的是修为,但是陈方只丢失了记忆,最后还能活着回来,就说明他失踪一事另有原因。 纪天时不过是运气太差,正好被两师姐妹撞上了而已。 他傀儡众多,修为又已经到了出窍期,偏偏是本尊撞上了她们,最后死于宗主的追击,连魂魄也不知被谁捏碎了。 不过路归月却知道,与其说他运气差,倒不如说是天道故意为之,想杀了她。 原本两师姐妹只知道不是纪天时,并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 甚至到了后来,陈方那晚碰到了什么人,对她们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也就将这事抛开了。 直到经历了照月城的事,路归月才锁定了天隐门。 天隐门打着代替天道的幌子,做操控他人人生的事,丝毫不在意无辜者的性命。 这个组织真是恶事做绝,近来又发现莫空的死与他们有关,路归月越发憎恶它。 它已经在修仙界扎根至少五百年,已然是一个庞然大物。 但是路归月不怕,她只想彻底铲除他们。 新仇加旧恨,上到门主下到每一个成员,路归月都不想放过。 因此她将自己的记忆一遍遍梳理,连陈方这事的端倪都被她揪了出来。 “没错,天隐门手段深,或许纪天时只是他们抛出来的替死鬼。” 路归月接着解释:“简追的出现完全是我与东千风临时起意,天隐门不可能预料到。” “嗯。他的修为异常应该是另有际遇。” 师妹心思缜密,很多细节连她都未曾在意,她与天隐门和简追接触都比她多,想必两者要是有联系,她应该能察觉到。 玉青琅消去他的名字,又看到下一个。 “姬……” 下一个名字是姬五。 这个人也和纪天时有点关系,他是“养蛊场”里的幸存者,被当时派去处理此事的事务堂看中,带回来后一直在替本宗做事。 玉青琅说到一半止住话头,跳到了下一个名字。 且不说姬五是纪天时一事的受害人,不可能与天隐门有关。 还有一点,无极宗的事务堂其实包含许多分支,而姬五入的是暗堂,专替无极宗处理一些不宜公开的事。 暗堂的人必然要绝对忠诚,如果天隐门连这里都有渗入,那么宗门早该有危险了。 玉青琅想到此处不禁一阵恶寒,不敢再往深处想,手上微微抖了抖,止住念头。 他在这么敏感的地方做事,来历应该早就被扒了个一干二净。 应该也不是他。 暗堂的事涉及无极宗核心秘密,更不适合让路归月知道。 所以玉青琅悄悄越过这个名字,跟路归月排查起了其他人。 “还有这个,每次都是他给风居殿送物资。” “嗯,他可有什么异常?” …… 两人从头看到尾,最后确定了几个人选。除了姬五之外的天隐门人都在其中。 玉青琅按照结论部署好眼线,这才毁掉纸张。 聊完正事,路归月才说起其他事。 “师姐,师尊不日就要回来,你可有收到消息?” 那头短暂的沉默过后传来玉青琅的回答:“嗯,我收到了。” 路归月环视自己的房间,这里除了阿离送的几株灵草,早就被布置一新。 桌椅茶几,床幔门窗,都是木石的颜色与白色。简约的布置中,在不起眼的地方又添些色彩鲜艳的装饰,整体看着清雅又活泼。 这些都是师姐亲手一点点布置的,一片心意都在不言中。 她坐在舒坦的房间里,感受着师姐细微的温柔,决定帮师姐一把。 “师姐可是因为有愧于师尊,所以在自责?” 玉青琅想继续研究羊皮卷轴,正打算掐断传音,听到师妹的问题她半道停手,回答的时候也没有否认。 “是,有些事我必须去做,只是总不免叫他伤心。” 路归月也知道,再来一次师姐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她刻意避开这沉重的问题,转而略带蛊惑地说: “既然事实不能改变,那我们想办法哄哄师尊吧?” 师尊又不是小孩子! 玉青琅正在整理一堆记载,听到路归月这么冒进的话,惊得差点抖落手上这些书简。 她的师妹这些年到底跟什么人在一起? “你……你想做什么?” “呵呵。”路归月听到师姐被吓到的语气,忍不住笑出了声。 “师姐,你怕什么,我只是说去给师尊准备个礼物罢了。” 玉青琅否认:“师尊恐怕不缺。” 路归月猜到她会这么说,卖了个关子回道:“有一样东西师尊一定缺,再多都不够。” 师妹今天居然还有心情跟她打哑谜,看来是有好事发生。 玉青琅也乐得配合她:“是什么?” “你的心意呀,我们手上的东西当然都拿不出手,但是唯有一片心意,即便他心里清楚,也不会嫌你用心送的东西多余。” 其实路归月哪懂这些,都是长生界那群孩子们教她的。 他们总会时不时送些编好的花环,找到的奇奇怪怪的灵果,有时候还会专门过来给她唱歌。 那群孩子们出其不意地小礼物总给她无限惊喜。 第82节 “白鳐,你们的心意我都心领了,不用再这么费心思啦。” 她记得她这样说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回的呢: “路姐姐,心意这东西,哪个大人都不会嫌多的。” “嗯!我们有了它们会开心,但是把开心给你,我们会更开心,而且你也会开心!这些小东西可厉害了!” 路归月回到无极宗,离开了那群鸟兽,才能回忆起他们留给自己的点点滴滴。 谁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对对方好的。 是他们这样一点点温暖她,才让她甘愿留在那里,甘愿为他们献出生命。 而这群小孩子也以生命回报了她的心意。 好在她和这群人互相之间都没有辜负对方,所以现在回溯这些温暖的时候,路归月虽然会觉得寂寞,却从不后悔。 所以她要把这份收获分享给师姐,想要师姐不论现在将来,都不必为别人的真心而愧疚。 “与其把心思浪费在无用的愧疚上,不如先去做点小事啊,师姐。” 玉青琅最终接受了路归月的点子。 等喻琉仙尊回来,收到一只抱抱熊的时候,不仅是他,就是玉青琅自己也觉得她一定是脑子不正常才同意师妹的话。 纯白的抱抱熊刚从灵兽袋里出来,就哼哧哼哧地爬上喻琉仙尊的左臂,转头呼呼大睡起来。 圆溜溜的脑袋,胖嘟嘟的身体,只要一直抱着主人,它一天能睡十二个时辰,不撒手的那种。 托它的福,几个徒弟迎接师尊的场面……突然只剩一片诡异的寂静。 师妹误我! --------------------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第64章 熊抱 ===================== 其实抱抱熊的幼崽出现的时候, 路归月也颇为意外。 她只是怂恿师姐用心找一件师尊会喜欢,而且很难得的礼物。 玉青琅接受了路归月的鬼点子,可是过了两天, 又一脸愁苦地来找她: “可我实在想不出该送什么。” “嗯……师姐不是好奇我这九年的事吗?”路归月想了想回道:“我便与你说一说, 或许你会有所启发。” 那天的黄昏绚烂, 路归月与玉青琅并排坐在墨杏树上。 两人在一片火烧云下对酌,她以最平淡的口吻, 讲述着只有她还记得的那些平凡的日常。 浓厚的死气包围着长生界,边缘的灵植和灵树不断枯死。 他们每天都贴着这些要命的死气忙碌, 不停地移植和养护界中的灵植。 每一样灵植都各有特性, 因为并非所有灵植都有人了如指掌, 所以每一个看似平常的动作都有可能是错的。 看似灼热的灵植可能需要严寒的环境,放错位置也许就会引来一场烧掉尾巴的大火。 有的灵植若以灵气包裹可能会当场爆炸,若是以手去碰, 又可能一口咬下那只手。 总之他们就是在这种环境里一步步摸索, 最后越来越熟练。 一开始路归月讲到这些的时候, 玉青琅还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她察觉到玉青琅的眼神, 便淡化那些危险重重的事,开始讲述他们的奇思妙想和苦中作乐的小发现。 不知哪一个故事触动了玉青琅, 路归月再看她的时候, 她就像着了魔一样,跑到长满灵竹的山里呆了好几天。 直到师尊回峰, 她才急匆匆地拿着个灵兽袋跑过来。 喻琉仙尊落地后挥挥手, 峰顶灵泉边的空地上便出现一条水做的台阶, 连着他低调大气的洞府。 阿离不在, 玉青琅还没来, 路归月与秋谷拾级而上, 进了门便前后站立对着师尊行礼下拜。 仙尊一脸温和地高坐上首,清淡的五官舒展,额头的细纹因此并不显眼,白发依旧是半束,散落下来的一半长发顺着流水般的青袍纹理排布在身后。 是一个又和善又强大的师尊。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只抱抱熊扒上了手臂。 偏偏他还不能将之拿下来。 这抱抱熊在修仙界极其稀有,因为它们几乎没有记忆力,常常会不小心遗落幼崽。 它们长相与食铁兽相似,有些幼崽运气好,扒上一只食铁兽便能跟着它活下来,而更多的幼崽会因为没有被及时发现而死亡。 这种幼崽娇贵得很,在灵兽袋中也不能久待,幼时也不能轻易吵醒它。 高贵的温润的师尊手臂上扒着一个金贵的白团子,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喻琉仙尊:…… 路归月:…… 秋谷:…… 抱抱熊顺利活了下来,玉青琅这才如梦初醒。 她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幻,最后实在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索性低下了头。 不愧是师姐,恐怕也只有她能想到送师尊这个。 师尊怔楞了好一会儿,见到师姐低下头,他抚抚额头才动手掐诀, 流动的水幕遮掩住抱抱熊的身影,堂堂化神仙君当着弟子们的面这般自欺欺人,而后仍然气定神闲地开始考教三人修为。 若不是扒着小熊的手臂一动不动,路归月都以为师父不喜欢师姐这礼物。 秋谷先行考教完毕拿着师父送的一株仙草去了灵植峰。 玉青琅和路归月相继从仙君的考教中脱身,他才说起了正事。 喻琉仙尊一手收拢,屋外的阶梯消失,流云峰顶上再无洞府的踪迹。 与世隔绝的洞府内,偌大的厅堂中只有三人盘坐,上首的人开口道: “归月,你丹田一事已经有了章程。” “虽说丹田无法再生,但却可以用神物替代。为师替你找的这样东西名为净天瓶,它是传说中的神物,能够替代丹田容纳你的金丹,若是此事能成,它便能随着你一同成长。” “净天瓶?师尊,可有什么害处,会不会影响师妹?” 虽然听上去这净天瓶是为路归月量身打造,但玉青琅还是不免担心地问。 喻琉仙尊也微微皱眉,如实答道:“尚未可知,几千年前它便已经成了一堆碎片,现今的了解难免不全。” “师父,师姐,你们不必担心,修仙之路本就机缘与危难并存,吾辈修士怎会害怕挑战。” 路归月满脸自信地说:“便是有再大的问题,有师尊与师姐在,归月相信自己定然能克服。” 喻琉仙尊舒展眉头,欣慰地望着站得笔直的路归月,颇有种吾家有徒的自豪: “归月所言有理,何况她的鲛珠已经不能撑不了几日,眼下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东西。” “是,青琅明白。” 既然这是最好的办法,玉青琅也放下了担忧。 “那……敢问师尊,”路归月适时开口:“不知弟子需要做些什么?” “今日留你二人下来便是为了此事。”仙君说着一弹指,一滴水飞向三人中间,化成一个布满裂纹的玉瓶模样。 口窄身圆,浑身一点灵光也无,看着与普通的瓶子并无两样。 “净天瓶乃神物,想要将之化成丹田须得骨肉筋脉强悍。” “碎片都已经送往炼器峰布苍真人手中,修复这玉瓶尚需些时日,归月也正好趁此机会去炼器峰锻体。若是有幸与这玉瓶同气,或许之后融合能多几层把握。” 炼器峰的地火路归月幼时深有体会,那时尚且只是烈火烧皮,这次显然不止那么简单。 “至于青琅,以神瓶代替丹田一事未必能成功,你且去助阿离一臂之力,若是她能寻到神草,即便此事不成也能助鲛珠多撑些时日。” “是,师尊。”听闻能帮到师妹,玉青琅十分高兴。 神器碎成了千百块,也不知师父这些年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全。 她还记得师尊修为好似一直不稳,这些年还一直为她们奔波。 师姐如此,师尊亦是如此。 破裂的玉瓶在她眼前静静漂浮,路归月心中只有绵绵不绝的温暖,相比之下,锻体之痛根本没被她放在心上。 面对白首仙尊一番周全思量,路归月拱手深谢:“多谢师尊一番辛苦,弟子定不辜负。” 师门如此,夫复何求。 事情商议完毕,这厢让两个徒弟都退下后,喻琉仙尊才抱起小白熊,活动活动麻木的手臂。 它在仙君怀中拱了两下,换动姿势,抱着他的衣襟又沉沉睡去。 怀中的幼崽把喻琉的思绪带到从前。 那时他刚刚把玉青琅从战场上捡回来不久,她每日不是躲在房里咬着牙发抖,就是提着剑去竹林一顿乱砍。 有一次,喻琉在竹林里找到她时,她正蹲在一只抱抱熊身边。 “喜欢?”喻琉放下仙尊的架子,蹲在她身边柔声问道。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盯着那只小熊问道:“它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想到她双亲都死在战场上,喻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长叹一口气,摸着她的头温声解释:“它们的记忆极短,一不小心就会忘记幼崽。” “若是有了危险,父母当然只记得先把它留在安全的地方,可是不是每一次,双亲都有机会回来与它团聚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们就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了,知道吗?” 第83节 玉青琅似懂非懂,她抬起头,小小的人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这个长辈,又问道:“那你喜欢它吗?能一直养着它吗?” 快说喜欢,说你会一直养着它。 她期待的心情都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摆在脸上。 一片翠绿的竹林中,一大一小两个青衣人互相对望,年长的那个脸上突然有了笑意。 孩子还小,还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不是只有是或否,他抱起小孩飞到竹叶里藏好,然后指尖灵气轻晃。 不多时,那幼崽身边就路过一只食铁兽,它爬到食铁兽背上吮吸着喻琉的灵气,安然睡去。 “我喜欢它,但是我已经有一个要养了,这一个要养好久,已经够我操心的了。所以我们替它找一个新家,这样是不是很好?” 幼童坐在他怀里,懵懵懂懂地盯着一对灵兽,盯到它们消失。 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很开心,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那真可惜,你不能养它了。不过你也别难过,等我长大你就省心了,到时候我给你找一只。” “呵呵,好,我不难过。” 喻琉抱着幼崽回到流云峰时,她两只小手抓着他的衣襟,已经在他臂弯里睡熟了。 那熟睡的模样和现在这只小白熊倒是一模一样。 喻琉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幼崽的背,不禁露出一个温暖地笑容。 这些年玉青琅捡完阿离又捡归月,现在终于又捡回了最初的抱抱熊。 她这是在告诉他:不论以后她做什么,都只想师尊顺心如意,无需为她耗费心力。 “长大咯——”欣慰、不舍、希冀、感动数不清的复杂的情绪合成一口气,随着他这一声长叹疏泄出来。 居住多年的洞府里此刻空空荡荡,只有他的声音荡漾开来,抚摸过玉青琅幼时留下的种种痕迹,而后消散。 “也罢,且随她去吧。” 情绪疏泄完后,心中不免有些空寂,而这时,喻琉才感觉到怀里一阵濡湿。 他低头一看,敲敲怀里的小东西,嘲笑道: “呵呵,你这小东西,她小时候可从不流口水。” 出了山顶,玉青琅一手牵着路归月,一手摸着她的头,满眼笑意的轻声说道:“归月,这次多谢你。” “若要说谢,也该是我说。” 路归月拿下头上那只手,严肃又认真地看着玉青琅:“你记住,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我有能力也有信心保护自己。” 她眼里的光芒是熟悉的执着和坚定,这样美丽的眼睛玉青琅看过许多次。 她的师妹永远能展现超出她预料的能力,所以玉青琅对她的话深以为然。 “嗯。” 碎石小路上,两人四目相对,为了回应她的认真,玉青琅也真心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里离山顶很近,空气格外潮湿,吹进身体里的风都似乎带着水汽,故而有一两分寒凉。 “所以不论是神草还是这丹田,在我心中都远不及你与阿离重要,切莫为它涉险,我不需要。” 她的语气高傲又疏冷,却让吹进体内的风变得滚烫。 “好,我知道了。” 她的师妹从来都不是小孩子,可是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 玉青琅此刻的心大概和师尊一样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干净,而后将这过于正式的话题转移。 “好了,我们已经长大的归月,现在是师姐要依靠你的时候啦。” “什么事?” “很快你就知道了。” 玉青琅双手搭着路归月的双肩,在她身后推着她往前走,不多时就到了路归月院中。 路归月任由师姐拉着,在屋内坐下布下层层阵法,这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看看这个。”玉青琅将一块羊皮卷轴在桌上铺开。 “这卷轴颇为奇怪,有些地方我怎么也看不懂,整个宗门的资料我都翻遍了,也找不到能帮忙的。” 路归月端详着卷轴问道:“修复元婴?师姐?可是你的元婴出问题了?师尊知道吗?” “你别急,不是我,是另一个同门。”路归月向来讨厌风无眠,玉青琅也就没有提起这个名字。 “他助我良多,如今他有难,若是不帮这个忙,我的心境恐怕会生瑕。” 听师姐不像是开玩笑,路归月这才认真地揣摩起这份卷轴。 “你说宗门内已经找遍了?” “嗯。” “那师尊和你其他朋友呢?” “能问的都问过了。”此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除了路归月,她谁也不能问。 路归月看着卷轴,眼神越来越冷。 一旁的玉青琅细看她这神色,忍不住猜测她是不是看懂了。她害怕猜测是真的,但更期待它成真。 她紧紧咬着牙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才微带紧张地问:“怎么了归月,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路归月将卷轴还给她,神色犹豫。 玉青琅神色越发紧张:“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 她能看懂的部分只提到修复元婴,其中有一句话说不论仙魔都可以。 若是师妹真的看懂了全部内容,或许也能看出她在找的是修复魔婴的办法。 想到下一刻或许就要与师妹决裂,在心痛中又生出一丝后悔。 要不…… 不可以!这件事她一定要做,也只有她能做! 放弃的念头还未升起,玉青琅就否定了它,也彻底将这一丝后悔扼杀在摇篮里。 一番挣扎过后,玉青琅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归月,无须顾忌,有什么就直说吧。” “好。”路归月这才转向师姐,像是等待的审判有了结论:“不知师姐有没有注意到,这卷轴中有句话,说不论仙魔,元婴都能修复。” 她真的知道了! 刚刚平静的心里又砸下一道惊雷,玉青琅心跳加速,面上不显,瞳孔却微微放大。 “我虽没有看懂这些符号,但是却有个猜测。”路归月私心里不想说出这个猜测,但见师姐真心想帮同门师兄,她最终还是放下了这点私心。 因为她才学会交付给队友全部的信任,也因为师门的温暖渗透到她修仙生涯的每一个角落,所以路归月对玉青琅也十分信任。 她根本没有怀疑师姐对她有所隐瞒。 隐瞒这件事本身就是在悬崖边行走,若是不打算坦诚,那就得一直承担要坠入无间深渊的恐惧。 玉青琅的心前一刻还提到九霄,准备随时下坠。 而等路归月说出她没有看懂,这颗心又回到了悬崖边。 虽然暂时安稳,但玉青琅知道,这不过是侥幸的假象罢了。 “不知师姐是不是已经猜到了。”路归月哪里知道玉青琅的异常是因为愧疚,只以为她猜到了自己想说的话。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于是路归月索性直接说道:“既然仙门完全找不到记载,那么答案很可能是在魔界。” 说到魔界,风无眠这个名字就避无可避。 路归月知道师姐与风无眠纠葛颇深,但是这依旧改变不了她要杀风无眠的决心。 “师姐,我不管风无眠与天隐门是什么关系,就冲着他在从我们手中救下傀儡之核,我要杀他的心是绝对不会变的。” 路归月不知道现在的风无眠已经是心魔为主,她也不知道从前的风无眠为了玉青琅做了什么。 玉青琅想着,若是自己计划能成,就算助师妹杀了那个碍事的心魔也未尝不可。 “傀儡一事若将来有机会,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玉青琅加重语气说道:“相信我,归月。” 路归月不说信与不信,只问道:“那你会去魔界吗?” “会。” “会去找他吗?” “会。” 玉青琅没再撒谎,为了解开卷轴的线索,她一定会去找风无眠。 房间内的空气忽然无比沉闷,两人坐在一起相对沉默,安静的时间越久,似乎将来的风暴就越大。 别人不清楚,但路归月和师尊再清楚不过,现在的玉青琅不过是将魔气藏了起来。 她根本就没有彻底回到正途,人在仙门尚且如此,去了魔界又会如何? “如果我阻止你呢?” “那我也一定要去。” “死也要去?” “死也要去。” 她明知可能入魔也要去! 玉青琅!你到底还想不想好好修仙? 前几天才说过的话,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才一说完路归月就隔着桌子一把将玉青琅一把扯过来,两张脸贴得极近。 她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就贴着玉青琅的耳朵:“你在灵泉说过,不会为了他背叛我。” 因为积蓄着愤怒,她的咬肌越绷越紧,整张脸凶神恶煞,随时准备拔剑。 第84节 噌! 呲! 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到路归月脸上,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凶恶的表情瞬间转为怔楞。 苍白的指尖抚过湿润的脸颊,她将手举到眼前,指尖一片猩红。 是血。 “你……”路归月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 为什么? 你在做什么? “归月,我会拿到神草再去找他,你放心,我不会留在那里的。” 玉青琅说着,举起被苍云割得血淋淋的手发誓: “我以血立誓,此番去找风无眠只问卷轴,绝不涉及其它。回来的定然是现在的玉青琅,否则就叫我死在魔……” “滚!” 路归月夺回被玉青琅抽走的苍云,一把将她推出门外,在最后一刻打断了她的誓言。 她关上房门,闭着眼睛急速喘息,以期平复自己波动过大的心。 一次次呼吸间,她总算平静下来。 也罢,她也不算彻底违背诺言。 路归月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的血迹上,冷声对着外面的人说道: “玉青琅,你最好记住你的话!” 门外的玉青琅站在阳光下,看着紧闭的房门,却觉得所有的光芒全都聚集在屋内。 她的师妹啊…… 玉青琅此时热泪盈眶,她捂着脸,任由眼泪浸润掌心的伤口,带来更加严重的疼痛。 血水混着泪水流到她青色的衣衫上,蔓延成一大片凄美的画卷。 我玉青琅有此师门,何其幸哉。 玉青琅在门外哭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吱——呀—— 而院中又沉寂许久才传来缓慢的开门声。 路归月望着墨杏树前的空地,苍青剑正稳稳地插在上面。 见到苍青,她的心情这才好了许多。 既然剑都在这里…… “人也要好好回来。” -------------------- 第65章 锻体 ===================== 路归月没能阻止玉青琅去魔界, 憋着一肚子闷气和担忧去了炼器峰。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入无极宗不久,当时他们几个相约过来取金竹液,差点被地宫的火全灭。 地宫的入口现在看来有些陌生。 即便当时九死一生, 但时隔多年, 她还是在慢慢淡忘。 她踏进地宫, 门口站着一个蓝衣修士,尽管她不太记得布苍真人长什么样子, 但也知道绝对不是这个人。 面前的人年纪不大,一身淡蓝色衣衫, 背影挺拔器宇不凡, 是她认识的人。 “东千风?”路归月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东千风转过身来, 露出他俊美不凡的脸,带着微微笑意说道:“布苍师叔的脾气归月应该略知一二。” 顺着他的话稍作回想,路归月这才记起来, 器峰峰主布苍是出了名的怕女色, 连炼器峰的女修都没怎么见过他, 更别谈路归月了。 “正巧我时常在此处修行, 你锻体一事师叔便委托给了我。” 这些年变化很大的不只是她,东千风也是。 去了一趟人间, 他身上有了一点人情味。 路归月听着他淡然的语气, 看着他眉眼微微的笑意,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如果以前的东千风是悬崖边的孤松, 那么现在, 路归月透过茂密的枝叶, 能看见新生的幼鸟在巢中仰着头啾鸣。 一点小变化, 一个鲜活的新生命。 他心里又装了什么? 又是为什么而有了改变? 会是因为……瑶佩吗? 东千风解答完路归月的疑惑便没有再多说, 他安静从容地站在狭长明亮的甬道里。 地火还未开放出来, 地宫里还是有热浪一股股扑袭,热气吹得东千风淡蓝色的袖摆微微鼓动,而他深邃的眼冰冷中暗藏着温柔,盯着路归月一动不动。 路归月在灼热中捕捉到一丝凉意,不经意间抬头,四目相对,才发现它来自这样一双眼睛。 她一直都知道东千风容色无双,可是他不光只是皮囊的美,这样的眼神总能泄露他内心的强大和淡然。 这种由内而外的美无疑很吸引她,比起外表更甚。 “那便有劳你了。”美景总能让人赏心悦目,路归月唇角微勾,坦然地以微笑表达欣赏。 难怪她能练成无踪第四层,原来她早已学会了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用心看待周围的人心。 玉青琅第一眼见到她就能发现的事,路归月直到此时,在对东千风的欣赏中才意识到。 原来停下目光看看周围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一阵温柔的灵气从她身上爆发,周围的热浪忽然消退,一圈圈被常年灼红的砖瓦退为青色,细微的碎裂声中,路归月的神识回归,眼神清澈。 不知不觉竟然又是一场顿悟,路归月的修为虽然还被限制在金丹五层,心境却已经稳至元婴以上。 “恭喜你,归月。”作为这场顿悟唯一的观众,东千风第一时间送上祝贺。 该说不愧是天道所钟之人么,只一个照面,竟助她顿悟。 “都是托你的福。”这话虽然听着客套,但路归月说得真心。 若是以前的东千风,或许面带欣喜地点点头,这事便算过去了。 现在的他点头还不够,又顺杆爬道:“那等今日的事毕,不妨一同小酌一杯?正巧新得了几坛雪松酒,让你试试新口味。” 路归月没有立即答应,在拒绝与接受间摇摆。 其实她确实想喝酒,但更想一个人坐在墨杏树上痛饮一坛墨杏酒。 等到日落酒无,就铺一片绿叶,躺在水塘面上入睡。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烦恼,还没来得及被她发现的负面情绪都会消失,她只需这样独处一夜就能再做回那个冷静孤傲的路归月。 不过东千风接下来的话让她改变了主意。 他说:“也就是今日恰逢其会,锻体之事还有好几天,正好仔细聊聊,还能早些了解锻体的成效,后几日我们也都能轻松些。” 涉及锻体之事,又能替他省些力,路归月自是欣然同意。 “那便先谢过你的好酒,若有下次,我再还你一桌好菜。” “会的,走吧。”东千风一手前伸,示意路归月往前走。 “嗯,时候也不早了。”路归月说着便顺着他指的方向迈出步伐。 红色的背影摇曳生姿,虽然颜色与他送的那件相同,但少了几只隐凤。 若是…… 若是还能同游,他想同她一起找到这世间最美的衣裳。 会的,都会有机会的。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东千风这才放开思绪,至深至浅的情意在他眼中起起伏伏,只有又回归的热潮见证。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密室,室内都是烈火,面积不大,四面围墙。 墙的另一边不远处就是地火宫的神火之源,布苍真君正在那头锻造净天瓶。 这是掌门早些年专门为东千风设立的,稍加修改便很适合现在的路归月。让她在锻体之余还能接触一下净天瓶的气息。 路归月与东千风交换一个眼神,便贴着墙面盘腿入定。 锻体之人已经就位,东千风拿出一颗红色的珠子,十指结印。 一个由火焰组成的圆形阵法出现在空中。 东千风将手掌放入阵心,浑厚的灵气注入其中,路归月身边忽然火光大盛。 有了灵气的火焰威力猛增,每一缕都堪比金丹五层修士全力一击。 路归月忍受着成千上万人的围殴,绷紧全身一言不发。 这种挑战她忍耐极限的疼痛不过是开始而已。 半个时辰过去,东千风手掌微旋,灵气顺从指引带着灵火钻入路归月的眼耳口鼻。 自孔窍入体的灵火温暖如春,一直忍受着巨大疼痛的路归月在这一刻得倒了最轻柔的抚慰。 有人一点点赶走她的疼痛,又带着她浸入温泉,洗去最后的疲惫。 不可谓不舒适。 这种舒适诱人沉迷,放松身心。 第85节 就在她最放松的时刻,温泉忽而变成了滚烫的岩浆! 浑身骨肉被活活融化的剧痛包裹住她每一缕意识。 痛! 她脑海中的人拼命挣扎,用尽全力想要爬出岩浆。 然而她的理智像一只大手,死死按住她,不叫她有一丝退缩的机会。 原来最大的疼痛不是直接的攻击,是在你心志最脆弱的时刻发起的猛击。 这疼痛最致命之处在于,身处其中的人失去了对抗它的能力。 还好路归月坚守本心,迅速找回了自己的坚韧。 屈服便意味着死,路归月,给我挺住! 体内体外的烈火争相燃烧,势必让她痛到骨头缝里,痛到魂魄深处。 她内心深处还是一直坚守,她还在坚持。 仿佛就这样过了千百年,不断扑腾的人与肩膀上的手合二为一,她才终于睁开眼。 她浑身是汗,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刚刚的余韵中颤抖。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你做得很好。” 东千风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帮她,然而她比他想象得还要优秀,一边忍受疼痛,一边梳理着自己的落差。 即使从最舒适的地方瞬间坠入地狱,都没有给她的心造成一丝裂痕。 喜欢上这样坚强美丽的路归月,东千风觉得自己与有荣焉。 -------------------- 感谢在2021-07-08 20:59:48~2021-07-09 23: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耀家的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酒宴 ===================== 布苍真人平生只爱两件事, 炼器和饮酒。 布苍真人平生只怕两件事,做梦和女修。 他从一个打铁学徒一步步修炼成第一仙门的器峰之主,是修真界享有盛名的铁血硬汉。 历经困难练出一件灵器, 而后再开一壶烈酒, 实乃平生最逍遥的事。 对别人来说辛苦枯燥的炼器一途, 于他而言千金不换。 正是因为他对炼器如此钟爱,才顺利修到出窍中期, 炼器之术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连喻琉也放心的将净天瓶教给他修复。 按理来说,他的道途应该十分顺畅。 然而他年轻时不懂事, 曾经误入一处秘境, 因为贪恋一件炼器材料, 惹了一身梦魇之咒。 他好不容易逃出秘境,从此却得了噩梦缠身的毛病。 他与梦魇因果齐全,踏遍修仙界, 也无人能解, 只有归来神君拿回棋盘后, 给了他一点指示。 摆脱梦魇之时, 就是他入大乘境之日。 那件惹事的炼器材料都还藏在梦魇里,他连面都没见过, 却要为此噩梦缠身至大乘。 布苍真人只得劝自己, 好歹如今已经修炼到了出窍,做梦少之又少, 对修炼没有多少妨碍。 只除了一样事。 “怎么?又要求药?你到是亲自来啊。” “不来!快送药过来。” 元化真人按下手中的传音, 自兜里掏出一瓶粉丸, 放到掌心, 而后乐呵呵地说:“早就备好了, 自己拿吧。” 对面没动静。 半晌元化才一拍脑门, 赶紧传音道:“过来吧,元屏现在整日泡在八卦坊里,不在这儿。” 元化语气间还有些酸不溜秋,而布苍闻言到是喜形于色。 不到一会儿,他就在元化的丹房里现出身形。 身材魁梧的布苍肤色微深,在修真界一水的白皮中也算是很有特色。粗犷的眉毛下面,多数时候都能看到两只半眠眼,眼周的黑眼圈比他的肤色还深一些。 都是常年不得好眠的缘故。 其实布苍是个娃娃脸,没有梦魇之前,看着是个可爱又执拗的炼器修士。 随着时间流逝,梦魇加重,旁人再看到他也只能注意到他的黑眼圈。 “这次的转梦丹怎么不一样?品阶低了这么多?” 布苍虽然这么说着,还是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粉色的丹药在体内一粒粒化开,看着像是上品灵丹,比起以往的仙品丹药居然也不逊色。 元化真人脸上有种止不住的骄傲神色,略带气愤地说:“你以为仙品丹药都是天上掉的?你这些年霍霍了多少好灵草?还天天惦记呢,有就不错了!” 布苍盘腿入定,元化才接着说:“我家元屏炼的丹能给你用,知足吧你就,哼!” 好在转梦丹生效,布苍听不见真相,安安心心清理积累的噩梦。 他常年不睡觉,入定打坐之时也不免入睡,噩梦避无可避。 这些噩梦都被他炼神识为网,搜集压制到一处。 而后再服下转梦丹,它会在梦中化成一片白雾,将所有的噩梦洗成空白。 随后布苍就能在一片纯白的梦中入睡,不能治本,但可以以此治标。 元屏练的丹药与元化有些不同。 以往的噩梦堆积到一起,所有的场景和人影都是重叠的,他看不清这些身影是谁,只能知道是个女人。 今日这粉色的转梦丹在梦中升起的不是白雾,而是粉雾。 布苍以为是元化改进了转梦丹,凭着对他的信任召回神识,让噩梦与粉雾混合在一处。 “布……苍……布苍布苍。” “来,今日先划开你的皮,明日再扒开你的肉,后天才抽你的筋。” “你呀,舒舒服服的躺着就行啦。” 粉色的雾把全都混合在一处的梦一个个剥离开。 梦中的布苍变成了年轻时的模样,不管往哪儿看,都是清清楚楚的噩梦。 身形扭曲看清面容的女人在远处说话,声音却在他脑子里幽幽回荡。 这边有黑暗扭曲的酷刑,那边有无法挣脱的泥沼,无数个他在梦里以千奇百怪的方式惨死。 那些骨头堆成一堆,累成高高的山。 上面坐着个黑袍长裙的女人,只能看到她惨白的下巴和鲜艳的红唇。 她举起一把大刀,舔舐着刀锋,慢慢说道: “一日一寸,我会将你层层剥开慢慢找,迟早会找到它。” “呵呵呵,你躲也无用。” “布苍!” 那女人的脸突然凑到他面前,哑着声音点出了他的名字。 被找到了! 布苍忽然惊醒,发现自己还坐在元化的炼丹房里。 就刚刚那一盏茶的时间,他把从前做过的所有噩梦都经历了一遍,还出现了那个女人。 这个女人与其他的梦不一样,布苍第一次梦到她就有种预感,她是真实存在的。 将来这个女修会找到他,把他一寸寸活剐。 所以他害怕。 如果有机会,他也想把东西还给她。 可是连他自己都找不到那害人的东西,又还什么给她? 一身诅咒不除,他迟早落到梦中的境地。 元化心虚地摸了摸卷曲的胡子,一脸正经地在他身边坐下:“找到什么?” 布苍完全想不起来那个女人的模样,只能回忆起那种身临其境的恐惧。 “又做了什么手脚?我哪里惹了你?” 他满身虚汗,心悸得厉害,几乎是带着害怕的语气问的。 元化捉过他的手腕,一缕丹香自脉门注入,从他头上出来的却是股黑雾,还没抓住它就散开了。 是诅咒? 虽然只有一丝,这也算得上意外之喜了。 “你自己看,这到底是害你还是助你?”这可是元屏练出来的东西,元化自然不会放过还她清白的机会。 布苍这才盯着剩下的瓶子,目光渐渐热切,分不清鼻尖的丹香是来自元化还是这难吃的丹药。 “没想到你的炼丹之术变化如此……”布苍内心的恐惧还没完全消退,感受着过快的心跳补充道:“诡异。” “你这夸我还是损我?” 第86节 “当然是夸你。” “哼。”两人互损了几百年,元化显然不信。 “哎呀——”真人佯装叹气说道:“当不得你夸,我可没这本事。” 想到马上就能看见他吃瘪,元化忍住笑意故作无奈道:“后生可畏啊,这回的丹实是小女拙作。” 怎么就躲不开女修! 任谁在梦中被不知名的女人折磨了几百年,都不会好受。 布苍听闻真是本能地脊背发凉。 手里的丹瓶突然像是长了刺,拿着就难受。 最害怕的人是给他希望的人。 这下好了,那元屏他想忘都忘不掉了。 布苍想到这里只觉得修生无望,连带着看元化都有些难受。 接受女修这种生灵?开什么玩笑。 不被那些身影影响到修炼,不去接触女修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天大地大,果然还是炼器峰最安全。 布苍怀揣着这种难受的矛盾,在好友促狭的目光里离开,逃回自己的炼器峰。 然而坏事有一就有二。 喻琉仙尊托他秘密修复净天瓶,还要帮他那女徒弟锻体。 还好掌门师兄的徒弟仗义,主动揽下后者,他也就忘了还有这事。 今日被元化刺激,他第一时间前往地宫,正好借修复净天瓶平复心情。 踏上炼器峰他就闻到一股酒味。 上好的雪松酒,不论是灵雪还是松华,都不挑年份,只找最纯净的,酿造时也加深了这种纯净绵长的口感 布苍光从这一丝气味里都能闻出来,这酿酒的人用了多大的心思。 杯酒入口,定然滑入喉咙,而后在唇齿间留下一阵清风,回甘时隐约还能闻到雪中松树的隐香。 凭着这丝酒香,这些他都能想象出来。 心意十足又味道绝佳,爱酒之人最不能拒绝这种酒。 好酒,他想喝。 布苍捏了个法决就看到了酒主人的踪迹。 巧的是,他是从器峰离开的,还没走多久。 “是东师侄的酒?正巧这酒也到了饮用的最佳时机,去寻他小酌一杯。” 东千风平日里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对谁都冷冰冰的,颇合布苍喜好。 所以他这一路走得毫无停顿,甚至连元屏带来的冲击都淡了一些。 “还是师兄有远见,收个男弟子省心省力。” 无极宗后山深处有一片竹林,布苍经常去那处喝酒。 为此特地挑了个风景绝佳的地方,在那处留了桌椅布置,还设下来往炼器峰的传送阵。 东师侄显然也发现了这一处。 布苍传送过去的时候,发现他还在竹林中种了几株枫树,虽然没什么灵气,但让原本就疏密有致的竹林里多了一些红色。 蓝天白云底下枫树与竹叶摇摆,一片翠红交映前的空地上,简单的圆石桌边坐着一个笔直的蓝色背影。 他安静地闭着眼,深邃的五官尽显恬淡,浓烈的灵气自他体内扩散,灵气与发丝交缠,分离之后又送出酒香。 人比景美。 正巧东千风睁开眼睛,修为提升至金丹五层。 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看来天意请他品酒。 布苍随即开怀大笑,走上前道:“哈哈哈,巧遇师侄修为精进,实乃缘分。” 他随手拿出几碟肉摆上桌,然后端起桌上的酒杯。 “此情此景,合该痛饮一番,来师叔陪你。” 想喝的美酒就近在咫尺,这香味比起远远闻到的更加诱人。 “师叔愿意同饮真是再好不过,不过劳烦师叔稍等,千风替您换个酒杯。” 布苍才端起酒杯,举到一半就听见东千风这样说。 他见东千风拿出了个一模一样的青瓷酒杯,不解道:“何故换杯?” 他没看出两个酒杯有何不同,只暗暗推测: 莫非这酒杯另有讲究? 没想到东千风一边倒酒,一边随意地说:“倒也没什么,只是这杯酒是路师妹的。” “师叔难道忘记了?千风正在替您助她锻体呀。” 藏在枫叶上的路归月这才下来,红衣美人与红叶一同飘落,美得如梦如幻,绝色的脸是着梦境的灵魂。 她微蹙着眉毛不赞同地看了一眼东千风,然后才礼数周全地见礼。 “归月见过布苍师叔。” 路归月的出现让布苍浑身难受,好悬没稳住长辈风度。 如果不是长辈,根本不用等到路归月开口,他此刻早就跑得没影了。 奈何身为一峰之主,他虽然满心都写着逃,该有的气度也要维持。 他放下酒杯,悄悄后退,意味不明地问:“原来路师侄也在。” 如果过来之前就看到她,他绝对不会上前。 路归月拱手低头道:“师叔见谅,归月并非有意躲藏。只是恰巧离开一会儿,回来时见千风要进阶不宜打扰,便在一旁等候。” 其实见到布苍上前时,她已经有了离开的念头,只是东千风一开口,她就只能现身了。 否则明明今日才说起过布苍恐女之事,她又怎会上前。 不管她说什么布苍都不会在乎,只等路归月说完,他几乎无缝衔接道:“嗯,既然有人替千风庆祝本座便先走了,你们自便。” 东千风轻启薄唇:“恭送师叔。 布苍早就没影了。 嗒的一声响,一只修长的手将一盘嫰笋搁到桌上。 “应该说恭喜你,成功请离了师叔。” 路归月好奇地笑道:“没想到你还会撒谎,这酒杯明明无人动过。” “你又怎知我没动过?”东千风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又将新杯满上推给路归月,示意她坐下。 路归月出去挖笋烹饪,他还没来得及跟上就发现修为突破,当然是没有时间动酒杯的。 因为与她独处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不愿与人分享。 真正的缘由他不能说,自然得一句话带过。 “好香。”东千风满足而愉悦地说:“今日实在幸运,竟然又能尝到归月的手艺。” 路归月顺势坐下,无所谓道:“你出了酒,我也就就地取材罢了,还不如布苍真人这两盘灵兽肉珍贵。” 东千风举杯:“那回头送他两坛好酒,好好谢谢他。” 砰。 酒杯轻碰,两个青瓷杯里灵酒荡漾,更加浓密的酒香随之绽放。 “呵呵。”路归月举着酒杯,想起师叔拿出了好菜却因她而走,连一口酒都没尝到,不禁好笑道:“是该好好谢谢他。” 二人说罢举杯同饮一口,竹林中不多时便有清脆与低沉的笑声交织。 透过修竹的缝隙可以见到空地的石桌,边上有两个容色不凡的人对饮。 他们有说有笑,享受着属于两人的酒宴。 斜着飘落的竹叶与枫叶为这盛宴跳舞,还有风与树共同奏乐。 气氛美好到不忍打扰,恨不得这一刻定格至永远。 这容不下别人的场景之外还有两个旁观者。 “师姐,别看了。” 淡绿的身影挡住瑶佩的视线,心疼和安慰溢于言表:“既然难过就别看了。” 瑶佩心碎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有些自嘲道:“你也看出来了?” “我喜欢他,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 “是不是很可笑?都已经十年未见了,他居然喜欢上了路归月。而我……” 凄凄的哭泣声被她的两手捂在嘴边,后面的话瑶佩已经说不下去。 秋谷布下隔音阵,又看了一眼对饮谈笑的两人。 他心中也不太好受,但还是强行忽略它,认真安慰着师姐:“如果没有缘分,师姐不妨试着放下,天大地大一人的爱恨不是全部。” 瑶佩放开嘴边的手,一贯温柔内敛的脸上此刻却有些刻薄。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配?” “是了,你们都是天之骄子,而我不过是个资质平平的人。” “十几年前我是金丹二层,你们不过才入仙门。这十几年来我一刻不敢懈怠,修为不过上涨一层。你虽然还叫我师姐,可你其实和我一样也到了金丹三层。路师妹因伤耽误,东千风自行封印十年,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轻轻松松就超越了我。”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根本不配?配不上你们任何一人?!” 秋谷被她这多疑又尖锐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只道她是受了刺激才口不择言,赶忙真心安慰道:“师姐何必妄自菲薄。” 第87节 “修仙本就是自己的事,只要师姐不断超越自己自然大道可期,何必看他人一时长短?” “在我心中,你永远是灵植峰的大师姐,比亲姐姐还亲。” “哼。”瑶佩嗤笑道:“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你怎会体会到我的痛。” 她的情绪已经彻底崩溃,完全分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只想把自己的痛苦发泄出来,甚至连一旁真心给她温暖的秋谷,她也没有顾忌。 “你喜欢路归月吧,若是有一天她也喜欢上别人,你也会如劝阻我一样,不再看她吗?” 藏在最深处的秘密突然被拉倒阳光下暴晒,秋谷觉得一颗心被灼得滚烫,有些羞耻。 想到瑶佩描述的画面,他通红的脸颊上不免染上一丝痛苦。 偷偷喜欢的人喜欢上别人,确实想想都会觉得心痛啊。 不过最后他还是微笑着抬起头,直视着瑶佩。 他脸上的痛苦是真的,他眼里的笑也是真的: “虽然很痛,但我还是会看着她,因为只要看到她开心,我也会开心。” 为自己而痛,为所爱而笑,一片深情可见一斑。 瑶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路归月她何德何能? 秋谷挥出一片树叶站上去,微笑着转身道: “上来吧师姐,我们回家。” 瑶佩跟丢了魂似的,顺着他的指引踏上叶片,两人很快就消失在竹林里。 林中只剩还在饮酒作乐的两个人。 美酒佳肴,两人说笑一阵之后,路归月看着白嫩的笋片,忽而想起了一身白毛的抱抱熊。 师姐就是在这竹林里找到它的。 东千风察言观色:“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的声音低沉,想潺潺的流水,听起来就舒服,他的脸上满是真诚和安静,看起来就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此情此景配上美酒,路归月有了点倾诉的欲|望。 原来把目光移到身边,会忍不住想分摊心事。 这种感觉或许不赖,至少能驱赶孤独。 但路归月还无法适应,即便有所改变,她还没改变到这个程度。 面对重新认识的朋友眼中的关心,她只摇了摇头,而后可有可无地说:“只是在担心一个人。” 东千风见她不愿细说也不勉强,于是又举起酒杯说道:“那便祝她平安。” 这句祝福让路归月重展笑颜,主动与他酒杯相碰,赞扬道: “对,祝她平安。” 两三日后,路归月收到阿离送来的东西时,她担心的那个人已经去了魔界。 随着东西送来的还有阿离和她的信音。 “归月,真是太好了,我真的找到它了!你不知道,听说我能帮到你的时候我可开心啦!不过我相信这株草一定用不到的,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你的传信我都收到啦,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回信,只能拜托师姐转达啦。我很好哦,哥哥也在身边保护我,长生界里还长出了好多新灵草,甚至已经有一株仙品灵草冒芽啦!白鳐真厉害……” 路归月听着阿离喋喋不休的讲述,还有她一连串的喜讯,忍不住要给她回信,又因阿离的拒绝作罢。 她又去了新的秘境,恐怕收不到她的传音。 得知她身边还有哥哥在,路归月这才放下心,而后打开另一封信。 信上画着苍青和苍云,只写了两个字:勿念。 路归月释然一笑,收起传信。 两个师姐都在为强大而努力,她也不愿落后,又振奋起精神,去迎接一天比一天痛苦的锻体。 她带着比从前更加坚韧的决心站在地宫门前,踌躇满志地对着等她的人开口: “千风,我们走吧。” “嗯,今日这一关火势有些猛,我另寻了件法衣与你。” “无功不受禄,我自行去找吧。” “小时而已,不必如此客气,左右它于我无用,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不如改日再还我一件。” “嗯,也可。” 路归月这厢在烈火里受尽煎熬,相对的成效也斐然。 她甚至能感受到一墙之隔的地方,布苍真人身边的净天瓶已然臻于完美。 而玉青琅这边,几日奔波之后,羊皮卷的秘密终于解开。 若要修复魔婴,非神器净天瓶不可。 又是净天瓶。 -------------------- 布苍好惨,居然是个送菜的qaq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第67章 怀抱 ===================== 魔界的天空永远黑暗阴沉, 这里的魔修分两类,一类是土生土长的,而另一类则是修仙者堕魔的。 后者有些受排挤, 但好在这里是个实力为王的地方, 不管你是哪种人, 只要能把别人打服,就不难站稳脚跟。 比如魔界少主风无眠。 他出身第一仙门, 堕入魔道后先是成为少主,后来又因为生出魔心实力大涨, 已经是元婴后期了, 踏入出窍指日可待。 风无眠在魔宫留下赫赫凶名的同时, 也让魔界众人燃起了一丝希望。 灭尽仙门,一统修仙界的希望。 即便是魔界的原住民,他们生出来的心也是一颗人心。 古往今来, 除了风无眠就只有天魔生出了魔心。 天魔汇集世间负面情绪而生, 是所有魔修之祖, 它实力强悍不死不灭, 带领着魔修一族几乎成为这一界之主。 可惜万年前它被仙门中人联手剿灭,只留下一颗天魔心, 从此魔族渐渐式微。 风无眠这颗心, 还有这些年展现的实力,可以说在魔界众人, 甚至是现任魔君心里都燃起了一把火。 “呸, 什么狗屁少主, 生了一颗什么心, 就能命令老夫了?” “长老慎言, 那风无眠杀人可从不讲道理。” “哼, 你们怕他,老夫可不怕,就是死我也要说。难道你们都忘了吗?十年前天魔心失窃,其中的苍龙珠不知所踪,怎么他就这么巧生出了魔心?” 说话的老头已经到了出窍初期,原本在魔宫连魔君都会礼让一分,只有风无眠对他一直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他对风无眠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可惜这少主不仅手段诡谲,背后还有魔君撑腰。 他不敢动手,就只能在这无人处说说气话。 “我看那苍龙珠就是被他拿走了,指不定这魔心就是用它做出来的,哄骗魔君罢了!” 玉青琅这几日在魔界多番辗转,今日好不容易借着特殊情报进了魔宫,现在就藏在这里。 偷偷藏在一角的玉青琅闻言拿出身上的苍龙珠,若有所思。 这老头说的虽然是气话,但苍龙珠某种程度上也确实是风无眠拿走的。 她到是希望这老头现在就去找风无眠对峙,她也好顺势找到他。 显然老头这样子肯定是不敢去的。 但是风无眠却敢来找他。 也不知这老头跟旁边的人正在商量些什么,两个人表情阴险地交谈了一会儿,风无眠就带着 一队人走了过来。 “五长老,你跟我的侍从在这里聊什么呢?” 风无眠戏谑地声音响起,两个人瞬间一哆嗦,一点点转头看向来人。 白面黑唇,一脸邪肆的风无眠正笑得漫不经心,手上正拿着一根血淋淋的肋骨转来转去。 “哦,上次下毒不成,这次又在想着怎么害我呢?” 这是在外面望风的手下的肋骨,一看就知道是刚掏出来的。 真是狠辣,比天生的魔修还像个魔修! 五长老被抓了个现形,心知这一关是没法过了。 绝望之时,他面上装作低头求饶,内里恶向胆边生,趁风无眠不注意,使出全部魔气击打他的心脏。 好歹也是出窍期修士,还怕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元婴小儿? 因为被欺压了十年,他偷袭得逞时脸上止不住的得意。 然而风无眠只变成一团黑雾,又在他身后聚集,用那根肋骨当头敲下,直接将五长老敲得瘫软在地。 从出招到结束也就片刻时间,堂堂出窍竟然被他轻易制服。 望着地上七窍流血的五长老,众人心中不免生出敬畏。 少主的实力越来越强了! “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把他练入魔君的魂幡?本座可不介意多炼几个。” 第88节 “属下不敢,少主饶命少主饶命。” 被练入魂幡那可是要永生永世受尽折磨的,众人都不想去给五长老陪葬,慌忙跪下求饶。 “还不滚?” 带来的这群人哪里还敢留,带着两人一闪身就消失了。 等人都消失后,风无眠这才一脸嫌弃地丢下人骨,招来魔气将手洗干净,确保完全没有异味这才作罢。 他也不急着离开,就背着手把骨头踢到某个角落。 “出来吧。” 魔宫占地广阔,这里不过是被人遗忘的犄角旮旯,到处都是荒草和流窜的魔气。 论起破败来,和他们十年前见面的屋子不分上下。 要不是早就察觉到玉青琅,他哪会这么好心让属下去处理五长老,早就当场虐杀他了。 “玉青琅?怎么,过了十年终于想起我的好了?” 他说话时底气十足,挺胸抬头,颇有种一雪前耻的气势。 玉青琅也不跟他废话,拿出苍龙珠说道:“来找你帮我做件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来求他帮忙的,可是根本没有求人的姿态,一如既往的高傲,风无眠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怒气。 “我不帮又如何?” “那我只好拿着苍龙珠去找魔君帮忙了,到时候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你可别怪我。” “你威胁我?那蠢货用性命换来的东西你会舍得拿出去诬陷我?” 啪! 玉青琅还同以往一样,上去就是一巴掌: “我说过,你不配这样叫他!” 风无眠心中那点惊喜全都转化成了怒气:“玉青琅!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区区一颗苍龙珠,你以为你还能威胁我?要不是……” 风无眠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盛怒之中好像还生出一两分心虚。 玉青琅见状问道:“要不是什么?” 莫非和他有关? 风无眠看她这表情就猜到她又在想那蠢货。 自己在她心里估计什么都不是,那蠢货却被她放在心尖上。 堂堂魔界少主想着想着居然觉得自己有几分可怜。 十年未曾踏出魔界一步,他依然忘不了她,只一个见面,压抑十年的心又开始规律跳动。 心脏出生时的疼痛又重新回忆起来,但他强忍着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是天生的心魔,是将来的一界之主,何必在乎一个看不起自己的女人? 他做好了心里准备,摆出一副冷酷的姿态说道:“是什么与你何干?” “你……” 你以为就拿个破珠子就能威胁到我? 直视着玉青琅的眼睛,他就不免想起十年前她深情款款的样子,哪怕现在,当她的眼神扫过苍龙珠的时候,其中流露的真心也能被他捕捉到。 就是这样温柔而强大的人,他这颗心就是为她而生。 “你要我帮什么忙。” 他心里想着远离她,嘴上已经不自主地服了软。 算了,就这一次,以后离她远点。 其实玉青琅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甚至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今天这情形都是突发状况,她也不是师妹,短时间内想不出什么备选计划,原本也只打算借着苍龙珠试试,没想到就成功了。 她拿出羊皮卷轴朝着风无眠隔空摊开。 有了之前的心痛,她这点防备带来的不适反而不痛不痒了。 风无眠仔细看过那卷轴,也不得不赞叹玉青琅的好运气。 这卷轴是千年前的修士誊抄的,这其中看不懂的部分是万年前的魔界文字。 莫说仙门,就是如今的魔界也没人认得。 除了借着魔心与天魔心有过共鸣的他。 等他看懂了卷轴,又一次被气笑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他。” 玉青琅的眼睛在这句话之后就亮起了期盼,难得这样认真的看着眼前的风无眠。 “它说了什么?” “哼。”风无眠既然同意了帮忙,也不屑于抵赖,虽然难得被玉青琅凝视,但他还是背过身去躲避她。 黑色的背影遮挡住原本就阴沉的天光,压迫感十足,确实有点魔界少主的样子。 “自己看吧。” 他一挥衣袖,一片黑色的魔气像水波一样附上羊皮卷,上面的文字扭动几下变成了她看得懂的内容。 传说有一神器名为净天瓶,其效如丹田,金丹元婴皆可容纳修复。 难怪师尊不顾修为不稳也要替归月找全碎片。 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元婴是要靠丹田容纳的,想要修复元婴,自然是放进丹田里最快。 她与归月所求本质上就是一样的。 还真是神器,诱惑足够大,代价也足够重。 以后需要什么代价她不知道,但是这一次的代价清清楚楚。 若是她想使用净天瓶,就必须先背叛归月。 玉青琅捏着手上的羊皮卷轴,满眼讽刺。 没想到上天跟她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她这些年的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现在? 老旧的卷轴随着她的手松开掉在地上,玉青琅满心苍凉地往外走,走着走着就开始一路疾飞。 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的风无眠看到的就是这模样。 心上人一脸伤心,什么狗屁坚持,他一瞬间就忘了个干净。 “可恶!” 风无眠咒骂一声,捡起地上的卷轴,赶忙追了过去。 玉青琅不知道该不该回无极宗,最后在无极宗的山下止步,停在临仙城里。 而无极宗内,因为她迟迟不归,此前被她派出去盯着奸细的人只好来找路归月。 十年前照月城一事后天隐门比以往更加隐蔽,宗门追查过一阵子,始终没找到他们。 前几日路归月和师姐一番合计找出了几个人。 因为路归月知晓的秘密多,这几个奸细都没找错。 “路师妹,青琅师姐说过,她若不在这些事由你全权做主。” 路归月不认识来人,但他身上带着玉青琅的信物,还能说出只有她和玉青琅知道的暗号。 路归月何等聪明,当下就猜到玉青琅可能碰到了意外状况。 否则师姐一定能在这人找过来之前就会回来。 她忍下担忧耐心听完来人的话,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也就是说你们也快暴露了?能安全撤离吗?我是指绝对不会被他们找到的那种。” “能,只是这样的话,我们以后再也不能跟踪他们了,经过这次他们恐怕也起了警惕。是我们无能,没办好师姐交代的事。” “不打紧,你们先离开。”路归月说着两眼放空,毫无温度地开口: “既然打探不出,那就让他们永远闭嘴。” 来人闻言赶紧去扫尾巴,路归月则光明正大的找过去。 这四个人实力不俗,是天隐门中的重要成员,所以才被派在东千风周围。 同组成员有五人,只有姬五幸免于难。 四人正商量着这几日不对劲的地方,一头的传音突然没了。 路归月站在那人的血泊里,捡起传音符,凉凉地笑着接上话: “呵呵,你们到是逃啊。” 姬五本来在一旁偷听,就在路归月的声音出现的瞬间,他立马就掐断了联系,并且第一时间毁灭痕迹。 饶是已经十年未曾听见,凭借这股恐惧他还是第一眼辨识出了路归月的声音。 世间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女人的恐怖之处。 因为他本名纪武,是纪天时的儿子。 他的父亲纪天时本来已经到了出窍后期,就是因为碰上了路归月和玉青琅,最后才被无极宗所灭。 他当时修为浅,藏在父亲的空间里亲眼目睹了村庄内发生的一切。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她当时不过才十岁,和玉青琅两个人加在一起也不够他父亲一招之敌。 第89节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她临死之际还步步为营,替玉青琅争取到了逃跑的机会。 要不是她,父亲就不会追出去,就不会被无极宗宗主碰上,最后也不会死。 都怪她,都怪玉青琅! 她们和无极宗都不得好死! 纪武的身份是纪天时出手遮掩的,除非掌门亲自来查,否则是查不出破绽的。 他借着父亲的秘法提纯资质,得以进入无极宗。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又入了天隐门。 路归月醒来之后同东千风一起回凡间探亲,他当时还正巧负责监视东千风。 天赐良机,他利用职务之便,找了两个元婴期,去杀才醒来的路归月。 没想到竟然被路归月逃过一命。 好在东千风因此触碰到剑意,也算间接磨炼了他。 否者姬五就要死于天隐门堂主之手。 天隐门有一门、两护法及十二堂主,堂主之下就是若干个组。 入门之时他们就被下了死契,若是堂主想要他们的命,逃到天涯海角也跑不掉。 若是他还有关于元屏的记忆,他应该还能记起第二次出手失败的经历。 饶是没了这段记忆,姬五对路归月的恐惧也刻在了骨子里。 因为不敢再轻易出手,他一边刻苦修炼,一边尽力隐藏自己。 姬五在等,等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报复路归月,报复玉青琅,甚至是报复无极宗的机会。 或许是畏缩了太久,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今天听到路归月那索命的声音时,他除了本能的害怕竟然还有一种期待。 他有预感,一个绝佳的时机就要来了! 姬五明知路归月心思缜密,绝对不会放任其他人逃跑。 为了保全自己,他还是缩在宗门内,眼睁睁看着其他三人逃下了山。 出了无极宗山门,只几步路就能飞到临仙城,城内人来人往,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地。 三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只要能活下来,他们可以换个地方,继续为天隐门效力,继续完成大计。 然而他们才出宗门,临仙城近在眼前,一阵迷雾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呵呵,原本还指望你们机灵点,哪怕是分开跑也能多活一刻。” 迷雾之中响起鬼魅般的女声,似远似近,忽左忽右。 三人背靠着背左右旋转,一直找不到来人。 “什么人?出……出来!” 雾气越来越浓密,他们的恐慌也随之加重。 哒——哒——哒—— 好像有人踏着水面走来,慢慢靠近他们,随着脚步靠近,寒气也越来越重。 他们三人都是金丹二层,若说合力与路归月战斗,取胜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来人先是悄无声息就杀了一名金丹三层的队友,之后又预料到他们的行踪,还布下了杀阵。 三人的心防因此被一步步击溃,没了斗志。 “不知我们怎么惹到阁下,还请明示。” 他们不停的吞咽着唾沫,以期能缓解自己的紧张。 “哼,就凭你们是天隐门的人,死不足惜!” 路归月之后就要和净天瓶融合,刚刚直接全力祭出杀字剑,瞬间绞杀了一位金丹三层,已经耗费了不少气力。 她的鲛珠已经在离体边缘徘徊,不能再有一点意外,所以她才用了迷阵,以最小的代价杀他们。 说起来这招还是跟白鳐学的,优点是迷惑性强,能最大限度放大恐惧,缺点是必须呆在一处,等他们过来。 她的话好像激怒了那三人,原本靠在一起的人站得松散了些,激动之下,挪动的步伐也变大了。 就快到了。 “哼,你们这群无知鼠辈,怎知我天隐门干的是何等大事!别说一点点小牺牲,就是让你们全都去死,也是应该的!” “没错!既是为天隐门而死,吾等死而无憾!” “这几天跟踪我们的就是你吧?哈哈,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休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任何消息。” 一提到天隐门他们就有一股大义凛然的激昂,跟刚刚完全就是两个人。 这天隐门不愧是□□,每一个教徒的思想都被教化到这种地步,简直比前世的传销还可怕。 路归月真是恶心透了他们这种自以为大义的模样,甚至有些庆幸自己选了迷阵。 否则就这么杀了他们,他们指不定还以为自己死得多么值得,甚至还巴不得呢。 “你们不就是以为自己在重建天道,所以高尚吗?” 路归月改变想法,自迷雾中走出来。 三人齐齐看向来人,只见浓雾层层分拨开来,一个高挑的红衣女修身影逐渐清晰。 苍白纤细的手上握着一柄灰白色长剑,一身杀气凛然,薄唇淡粉,一双凤眼似三尺寒冰,光是这样盯着就让人无法动弹。 破道冰的寒气减缓三人步伐,酝酿片刻,路归月又重新祭出杀字剑。 灰白的灵剑带着凛冽的杀意飞向三人,天地间都是这股锋利的剑气,他们无处可躲。 三人在无边的杀意中集结灵气奋力抵抗,杀意与三股灵气僵持不下。 他们毕竟有三个人,僵持之下很快就稍稍占领上风,有了逃跑的机会。 正暗喜之时,他们忽然察觉到不对。 见到来人他们就认出来了,是东千风身边的路归月。 他们虽然不能贴东千风太近,但对这个女修还是有印象的,她可是以一己之力逼得天隐门断尾逃生的人。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露出破绽? 然而就算他们意识到不对也晚了。 路归月一开始就没打算以杀字剑杀他们。 就在三人同心抗敌之时,她抓紧机会,将破道冰分入三人体内。 路归月活了两世,这些年又一直在生死边缘突破,元神早就远超同阶修士,比起元婴中期也不差。 饶是如此,同时控制三分破道冰还是有些困难。 她压榨自己的极限拼命稳住破道冰,让那三人在寒气中被慢慢侵蚀心智。 “你们不是道心坚定吗?不是觉得自己就是比天道还正义的存在吗?” “让你们看看这些年做的事,到底有多伟大吧。” 三人开始还奋力抵抗着突然闯入元神的碎冰,不到一瞬他们的努力就化为了泡影。 他们成为了一个火灵根修士,生长在幸福的家庭。 他们以除暴安良为己任,一路修行,一路收获了许多感谢。 在这里他们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天隐门之人,只以为自己就是这个修士。 修生如此,何等充实。 可是就在这人道心圆满,甚至提前看到飞升之门时,他被天隐门所虏。 这人被他们逼迫着强行修炼不属于他的剑法,最终道心崩塌成为废人,在漆黑的隧道内凄惨死去。 三人历经死亡的痛苦才从幻境中解脱出来。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升起了对天隐门的恨意。 更可怕的是,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五百年来这样的事发生了何止千百回? 以往只觉得这些死去的人根本不是天命所钟,为了找到那个人,并尽快培养起他,其他人死再多也不可惜。 时至今日,他们走完了那个火灵根修士的一生,这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原来是他们无形中掐灭了许多飞升的希望。 根植与神魂的信仰顷刻崩塌,诛心之剑已经将他们千刀万剐。 三人悔恨地抱头痛哭一阵,又发现自己才是那些火灵根修士眼里的恶魔。 可笑,他们自以为做的是最正义的事,原来早就入魔不自知。 三股魔气从三人身上爆发,三人顷刻间入魔。 路归月手起剑落,毁去经脉,他们成了没有修为的魔修。 “你们要入城吧?我送你们。” 三个魔修突然出现在临仙城,如此光明正大,被众人群起围攻。 讽刺的是,最先冲上来的,也是个有火灵根的修士。 三人浑浑噩噩死去之时,忽然感叹一句: 也算是报应。 路归月勉强控制一分为三的破道冰那么久,早就耗尽神识。 第90节 亲眼看着那三人被碎尸万段,死不瞑目,她这才放松心神,慢慢倒下。 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又心疼又愧疚还很怀念地唤了一声 “归月。” 一滴眼泪滴在路归月脸上,短暂地唤起她一点点知觉。 师姐,你回来了。 路归月想开口,但已经没了力气,只露出安心的笑容,在她柔软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 感谢在2021-07-10 22:35:12~2021-07-11 21:0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52200015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神瓶 ===================== 玉青琅像抱抱抱熊一样把熟睡的路归月抱回了流云峰。 她神识透支, 好好睡几天便能修复。 麻烦的是鲛珠。 玉青琅坐在路归月床边朝她的丹田不断输入灵气,内里的鲛珠与路归月只剩一线联系。 过不了几天即使乐游不收回,它也会自动离体。 丹田的问题迫在眉睫。 路归月房内, 苍青就被摆在最显眼的窗边桌台上。 青色长剑里里外外被擦得锃亮, 即便路归月不在, 底下还有不停歇的阵法聚灵养剑。 足可见持剑之人的用心。 苍青忽然像有千斤重,玉青琅的手两次握住苍青都没拿起来。 她沉沉凝视许久, 才第三次伸手,一把将之拿起放进丹田与本命剑融合。 两者融合之后, 一粒黑气萦绕的鲜红心脏才飘出来。 这是玉青琅以魔气蕴养十年的元婴之心。 原本这颗小心脏藏在苍青里, 灵气缭绕, 救过她几次以后,慢慢变成了这副模样。 随着风无眠最后一丝本性被心魔取代,这颗心也在慢慢消失。 她这十年也不过是稍微减缓了这个过程而已。 元婴的问题也刻不容缓。 暴露的在外的心不停地逸散魔气,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萎缩。 再晚一刻就要失去生机。 玉青琅赶紧将之藏回丹田内, 感受到它停止衰败, 这才放下心。 她在两难之间抉择, 然而不管是睡着的人,还是要死的心, 都没给她时间。 路归月迷迷糊糊间, 好像感觉到师姐一直站在床边。 好像一直在跟她说话,说了很多很多。 然而她醒过来的时候, 房间内空无一人, 台桌上的苍青也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 没有见到师姐, 她有种怅然若失的孤单。 好在她飞到炼器峰后就见到了玉青琅。 不只是她, 师尊、乐游师叔、秋谷还有东千风都在。 他们聚在这里, 都是为了给她换丹田。 净天瓶在地火宫里只差最后半刻就能修复完成,众人打算趁完成之时让它与路归月融合。 见到他们,路归月很快整复好心情,规规矩矩见礼:“见过师尊,见过师叔。” 喻琉仙尊不知将小白熊藏到哪里,只他自己与乐游对坐在净天瓶两侧。 “归月,上前来。” 乐游也浅笑道:“来,看看它是否认得你。别担心,只试试。” 这里是地宫最核心的房间,也是布苍真人最常用的炼器室。 密室很宽阔,四周墙壁及地面上都是金光流转的阵纹。 密室内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地火之源,它正静静地漂浮在净天瓶底下。 前几日锻体的时候,路归月隔着一堵墙已经能模糊感应到净天瓶的外貌。 她知道它已经变成了一个完整了瓷瓶,知道它的瓶身是黄土的颜色。 知道它曾经来自于黄土,最后又归于尘土,在千万年的沧桑中渐渐失去灵性,成为最不起眼的碎片。 今日亲眼见到完整的它,路归月又萌生出别样的熟悉。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靠近瓶子,张开双臂,放开全部的神识。 瓶身中忽而有一股意识延伸,轻轻地触碰着她。 她顺着指引过去,看到了净天瓶内部,最后一道裂痕正在慢慢合拢。 它在与朋友分享病愈的喜悦。 真是不可思议,还没有修复完的瓶子,竟然已经有了这么丰富的情绪。 “它认识我。”路归月睁开眼睛略带新奇地说道。 在场的几人听到都面露喜色。 喻琉仙尊开口:“很好,归月,你做得很好。” 想必这几日锻体时,她一直没有停止用神识与净天瓶交流。 一个在火中锻体,一个在火里重造,只有她坚持不懈地以神识沟通它,才有可能换得如今的亲近。 或许在净天瓶看来,她就是同病相怜的朋友。 乐游适时开口:“想必问题应该不大,准备开始吧。你们都出去吧。” 她说的是玉青琅、东千风和秋谷三人。 三人都想留下,玉青琅率先说道:“师尊,我想留下,或许可以助师妹一臂之力。” 师姐想留下,路归月很自然地点点头,喻琉仙尊见状也点头同意。 路归月与净天瓶融合的事,知道的人不多。 如果不是布苍今日不想过来,东千风到现在也不会知道路归月锻体是为了什么。 虽然担心路归月,但他不是流云峰的人,地火也不再需要他感应。 知道自己不能留下,他抬步便往外走。 秋谷虽是流云峰的人,但他其实是灵草之身,若是两位长辈催动地火他恐怕就会被烧成灰烬。 即便是想留也留不下来。 “归月……”少年殷切地注视着路归月:“我相信你,一定要平安出来。” 少年的担忧,急迫还有想留下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路归月见状犹豫片刻,拿出一个玉盒。 盒子里装的正是备用的神草,是阿离和玉青琅一起找到的。 “这个给你,若是不成功,你便可以用它来救我。” 她将玉盒轻轻放到他手心,然后问道:“这下你可安心了?” 正好秋谷是琉璃草,对草木更熟悉,不论成与不成,这神草在他手上都能发挥最大作用。 他拿着玉盒,这是路归月赋予他的信任和责任,感受到它的重量后,他悬着的心安稳许多。 “嗯。,我等你。” 秋谷郑重的点点头,转身走向屋外。 还没彻底走出地宫,就被东千风半路拦住。 “你就停在这里吧,离她近一些。” 秋谷不明所以,如果可以他巴不得留下,甚至回到密室。 一想到因为修为和真身限制不能留在这里,他难过又羞愧的红了脸,低下头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我无法留在这里。” 东千风像是看穿了一切,他当然更想留在这里,他也想守在路归月身边,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陪她渡过难关。 然而路归月将神草给了他。 在路归月心里,他是师弟,而自己不过是朋友,亲疏有别。 比起自己心里那点波澜,显然是路归月的安危更重要。 东千风拉过秋谷的手,瓷白的手腕上还有一圈红线。 他能认出这是路归月的东西。 东千风忍着剧痛将引道火从元神剥离,然后对秋谷说道: “它能帮你留在这里,甚至能让你在密室中短时间停留。” 瞟了一眼醒目的红线,东千风又说道:“不过这火于我很重要,我需要拿你一个东西交换,等归月平安,我们再换回来。” 东千风说罢,两指在秋谷手腕上一点,就抽出一根红绳,那是路归月的发绳。 第91节 “就它吧。” 秋谷哪里愿意,急忙说道:“只是一根普通法绳而已,不及你这神火珍贵。” “我用它跟你换吧。” 狭长的地道内,绿衣少年小心地捧着一颗绿光莹莹的心脏。 他满脸真诚,想用自己的心脏换回一根老旧的红绳。 “我用我的心换。” 萤虫的心? 萤虫食火,如果眼前的人是萤虫,那么他自然不必畏惧火焰。 拿出心脏以后,东千风能从中察觉到隐隐约约的灵草之息,猜到他的真身不难。 不过东千风更在意的是这颗心脏。 确切地说,是少年的心意。 他以心换绳的动作打通了某个关窍,东千风与秋谷一同怔楞片刻,又同时恍然大悟。 他和我一样,心有所属,情有所牵。 “不必,就它吧。” 东千风没有同意交换,二人也没有多余的话,都看向来处。 一堵石墙的另一边,他们心系的人正在渡劫。 秋谷再回过头来时,隧道内只剩下他自己,还有这奇怪的火焰。 他借着火焰贴墙坐下时,东千风已经到了隧道外。 他召唤出玄冥白虎,在地宫门口盘腿坐下,俨然一尊煞神。 打探到路归月的行踪,姬五早早就蹲在远处隐匿,原本打算再往里走几步看看,见到东千风坐镇,他只能极不甘心地回到原处继续隐匿。 等等,再等等。 “不管你在做什么,只要能抓到你们的把柄,一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密室内,路归月正在剥离鲛珠。 乐游正控制着时间与力道,与她的鲛珠沟通。 鲛珠脱离容易,但路归月却要忍受从血肉中一寸寸剥离丹田的疼痛。 好在这些年,鲛珠每每要剥离时都会附带这种疼痛。 她已经熟悉了这种痛苦。 地火之源燃烧到最旺盛时,路归月的痛也到达巅峰。 疼痛比以往更甚百倍,仿佛骨肉和元神寸寸绞碎,她疼得青筋暴起,骨髓都在颤抖。 痛苦的时刻总是无比漫长,一眨眼都像一千年那么长。 路归月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强行保持着清醒,等待净天瓶替代鲛珠。 啵。 她在无限漫长的时光中感应到一个很轻的声音。 是净天瓶修复完成的声音,同时也是鲛珠彻底离体的声音。 这一刹那的路归月变成了飘在空中的凡人,要尽快将鲛珠内的金丹转移到瓶中,再将瓶子还纳她体内才行。 乐游负责剥离鲛珠与金丹 喻琉仙尊一边往净天瓶内注入灵气,一边又用庞大的灵息维持住路归月的生机,替乐游争取时间。 玉青琅则在一旁给房内的阵法不停地替换灵石。 净天瓶修复完成后,顺着喻琉仙尊的引导一步步靠近路归月。 此时路归月已经是个毫无修为的人,没了鲛珠,一身经脉全都靠着师尊不停地灌输灵气,才得以暂时没有萎缩。 她无法再动用任何仙家手段,只能凭借本心感应净天瓶。 好在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净天瓶愿意靠近她,甚至分了她一点灵息,包裹住她的金丹。 这已经是净天瓶最大的让步,对路归月来说却还远远不够。 不行,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失败。 “师姐。”路归月血色全无的嘴张开,轻轻喊道。 玉青琅知道她需要帮助,二话不说闪身到她身边:“归月。” 路归月对着玉青琅露出一个虚弱地笑容,而后拔下她的发钗迅速划开手心。 “归月!” 玉青琅焦急地大喊一声,捉过她的手就要为她复原。 她此时是凡人,玉青琅是元婴修士,用她的发簪划出的伤口根本不会愈合,流出来的也不只是血,还是她的生机。 “你这是做什么!” 路归月捂住伤口避开玉青琅:“师姐,不要。” 她的声音已经虚弱到听不见,全靠玉青琅从她的口型辨认出来。 玉青琅拗不过她,只能站到一旁向她输入灵气。 乐游看路归月的状态也腾出一只手,分出些灵气给她,随着灵气透支,她脸上已经显露出鱼鳞的纹路。 喻琉仙尊也没好到哪里去,旧伤未愈,又奔波十年,今日这庞大的灵气几乎要掏空他的经脉,然而未免众人心慌,他也只是维持住表面沉稳。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归月了。 为师信你。 路归月划开手心之后眼看就离死不远,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够净天瓶。 这等神物不可强夺,她只伸出手还没触到它,它就躲开了。 于是路归月的手就静静地悬在半空,血液滴到地面,空中形成一条血线。 生死关头,所有人都不免焦急,唯有路归月平心静气,甚至还微笑着看着净天瓶。 生命随着时间流逝,在她断气之前,净天瓶终于感受到人类的友好,主动飘进她的掌心。 路归月终于借着仅剩的生命,与它建立起桥梁。 二者仿佛身处另一个虚无空间,这里一片漆黑,只有她和神瓶的意识。 “净天瓶,请你帮帮我。” 瓶身流出一股暖流,将路归月的金丹包裹得更厚。 “净天瓶,帮帮我。” 它继续回应路归月的呼唤,继续包裹她的金丹,甚至拉出一条细线,将金丹与路归月损坏的丹田相连。 路归月体内因此自发地吸纳了一点点灵气,她手上的伤口也慢慢好转。 在净天瓶眼里,路归月是陪着它度过重生的人,对她的祈求也乐意一点点回应。 路归月感受到它的善意,笑得更加温暖: “谢谢你,小瓶子,你愿意一直同我在一起,做我最亲密的伙伴,最重要的丹田吗?” 通过他们之间的联系,路归月一遍又一遍地袒露最真诚的心思。 “你愿意用什么交换?” “身无长物,唯有一颗真心。” “它有什么用?” 净天瓶才经历重生,对这世间懵懵懂懂,不懂所谓真心有什么用。 路归月感受到它的疑惑,闭上眼,敞开元神对它道:“你看过便知。” 虚无空间内展开无数画面,那是路归月这些年所有的回忆。 凡间的刘爷爷,一路相持的东千风,入宗之后的师门,照月城、长生界…… 所有的一切,珍藏着的每一个温暖的瞬间。 她将这些展现在神瓶面前,让它体会一下其中的温暖。 神瓶比起路归月更加感性,观摩的过程中就不断分出灵息在路归月的金丹外构筑丹田。 她能感受到,神瓶正在一步步接受她的真心,正在一步步靠近她,归顺她。 快了,快了。 路归月与净天瓶正在形成共鸣。 喻琉、乐游还有玉青琅在一旁看着,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没想到她真的能做到。”玉青琅喃喃自语。 乐游高兴地收回鲛珠,暂时还没慌着调息,看到路归月成功在望,她也在高兴之余生出些自豪。 不愧是莫空看中的人。 “师兄你看,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出色。” “的确如此。” 喻琉继续输入灵气之余,也分出些心神回应她。 其实此前他就与乐游说过,这几千年间,从来没有人收服过净天瓶,连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收服,何况是路归月。 只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只能期待路归月像以往一样,继续创造奇迹。 喻琉仙尊想到此处,心底深处生出浓浓的欣慰。 这是他的徒弟,是修仙界的未来。 她赤手空拳滚过满地荆棘,依然能摘到最美的花,带回最嫩的种子。 第92节 归来神君曾经要他做好决定,必要之时要杀了路归月。 然而此刻,看着又创造奇迹的路归月,喻琉仙尊露出释然的笑。 “师叔,那一天恐怕永远不会来。” 密室之内灵气忽然暴走,这种时刻,路归月还在与净天瓶共鸣,而喻琉仙尊却因为徒弟的种种做派有了顿悟。 精纯的水灵气疯狂涌入他体内,密室中很快就形成了一片汪洋。 路归月和净天瓶都安静地沉入水底,玉青琅见状赶紧潜过去。 乐游最清楚喻琉的伤势,若不是恶化到一定境界,他绝对会以路归月为先,不会放任灵气暴走。 见路归月没有危险,又有玉青琅支应,她便变回鲛人形态,将全身灵气灌注喉咙,打开嗓子为喻琉唱歌。 深埋在地下的密室变成了一片深海,水面有一个人身鱼尾的美人,正在歌唱。 她的歌声中有广阔的天空,有神秘的深海,有世间一切美好而绚烂的景色。 这样的声音是迷雾中唯一的光,指引着每一颗迷茫的心回归来处。 喻琉借着这点指引,在顿悟中解开一层心结,再度睁开眼睛时,暗伤已经好了一小半。 “多谢师妹。” 这一次他是真的灵气稳定,面色回常,再也不是强撑的假象。 房间里的水随着喻琉的清醒渐渐减少,一点点回到他体内。 乐游也变回人形,一脸疲惫。 沉入水底的路归月与净天瓶被玉青琅接住,她正往水面游时,水却一点点消失了。 水完全消失之时,她看见路归月的金丹外已然有了一层状似丹田的保护,它与路归月的联系也十分紧密。 看来不到一刻,归月就能成功收服净天瓶,修复丹田了。 玉青琅眼中的欣慰挣扎着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决心。 对不起,归月。 她这样想着,将手伸向了净天瓶。 -------------------- 感谢在2021-07-11 21:00:03~2021-07-12 23: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5036359、咻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劫灰 ===================== 地宫的密室内, 乐游刚刚拿回鲛珠,一身灵气虚浮。 喻琉仙尊刚刚小有所获,心境不稳, 也正是需要打坐稳固的时候。 但是两人都未入定, 只等着路归月睁开眼睛, 与净天瓶顺利融合,他们才好放心调息。 地火之源在喻琉庞大的水灵气下蛰伏, 整个密室明亮却不灼热。 它的一边是乐游和喻琉,另一边是刚刚出水的玉青琅和路归月。 当然, 还有净天瓶。 路归月与净天瓶之间渐入佳境, 缓缓睁开眼睛。 她放松身心, 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接纳净天瓶。 然而她看到的是一只熟悉的手,握住了净天瓶。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玉青琅做了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的事。 她拦住净天瓶, 拔出苍青剑。 啊! 玉青琅通红的眼眶里泪光满盈。 只听她决绝地嘶吼一声, 闭上双眼奋力砍下一剑。 喀嚓! 随着玉青琅眼角的泪滴掉落, 蕴含着元婴之力的苍青剑直接斩断了路归月与净天瓶之间的联系。 动作行云流水, 没有丝毫停顿。 “玉青琅!” 包裹着金丹的虚影像摔碎的琉璃一样,碎裂成千万片。 路归月的身心在这一剑下都遭受巨创, 联系中断和丹田碎裂的反噬直接冲散了她的意识。 再度陷入无尽的昏迷之前, 她只来得及吼出令她震惊的名字。 路归月周身灵气溃散,元神封锁, 一身灵韵荡然无存。 她从一个金丹期修士又慢慢退化成一个废人。 一双蓝色的凤眼像两颗稀世珍宝, 刚刚才从宝匣中露面, 还没能尽情展露它的光华, 又被沉重的眼皮锁住。 为什么? 怎么会是你? 要结束了吗? 不甘心呐…… “青琅!你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 喻琉仙尊也心神大震。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可置信地问玉青琅。 就在他眼皮底下,他一手带大的人和寄予厚望的徒弟之间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她们一直情胜姐妹,一同出生入死不知几回,怎会突然反目? 曾经的师门有多温暖,这一幕就有多令人寒心。 同室操戈的画面冲击着还未稳固的心境,喻琉的暗伤失去压制,彻底爆发,瞬间口吐鲜血。 “师兄!”乐游急忙朝他输入灵气,并且喊道:“快回神!” 好在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喻琉瞬间稳住心神,将蠢蠢欲动的暗伤强行压制。 他的修为暂时停止崩溃,乐游立刻劝导:“快疗伤。” 乐游手上没停,喻琉手上也没停。 原本随着路归月收服净天瓶,他已经慢慢收回了她经脉中的灵气。 而现在,喻琉顶着爆发的伤势,又将更浓的灵气回灌她体内,还要继续分出灵气和神识包裹住金丹和神瓶的灵息。 “不要命了?” 乐游气急败坏,但也只能跟喻琉一样,不要命地往他体内输入灵气。 她衣摆下已经露出鱼尾,脸上和手上也长出了银色的鱼鳞,显然也不好受。 随着玉青琅这一剑,短短时间内形势大变。 路归月被废,喻琉仙尊顶着暗伤救她,乐游又拼尽灵气稳住喻琉的伤。 众人忙活之时,反倒玉青琅有了机会逃离。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有回头路可言。 即使心中有万般不舍,但是她相信路归月和师尊会度过难关。 而她必须要去救风无眠。 师妹有征服任何绝境的能力,但是风无眠只剩一点元婴的碎片。 他不曾享受亲情、友情,不曾体会过仙门的温暖。 但他还是不顾一切牺牲自己,入魔寻求生机。 风无眠只剩下她了,只有玉青琅会救他。 所以玉青琅必须去救风无眠! 赌上一切,在所不惜! “对不起,师尊,这就是我选择的道。” 他能为我舍生,我也能为他入魔。 趁着其他人自顾不暇,玉青琅说完就急匆匆地提剑离开。 出了密室就是长长的通道,她奔行两步就碰到了抱着神草的秋谷。 见到来人,秋谷立马跳起来问:“青琅师姐?归月她……” 太好了,还来得及! 玉青琅见到秋谷也很激动,她抓住秋谷就往密室里推,急急地说:“秋谷!快去救归月!” 即便有诸多问题,秋谷此刻也都忘了个干净,一听说归月有难,他借着力道赶忙催发灵气,打开玉盒抓出神草就跳进了密室。 “归月!” 他慌张地奔过去,只见路归月已经重伤昏迷,人事不知。 他来得正好,再晚一会儿恐怕路归月的伤就无法复原了。 师尊喻琉挑过他手中的神草,将之与路归月联系起来,对着秋谷嘱咐:“秋谷,还来得及,剩下的便靠你了!” 乐游也附和道:“还没过去多久,她还有救,快!” 第93节 一定要救回来! 秋谷、喻琉和乐游此刻三人同心,都抛开一切专心救治起路归月。 喻琉仙尊的灵气和秋谷的草木之息通过神草源源不断地输入路归月体内。 漂浮在路归月身体上的金丹还没消散,神草将净天瓶留下的灵息一点点修复。 金丹之外又短暂地形成一个丹田。 “归月!你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的!” 秋谷拼尽全力加快神草的效用,一身修为一跌再跌。 在他的努力下,路归月的伤势暂且稳住,金丹一点点回归体内。 而密室之外,走出地宫的玉青琅第一时间就被东千风拦住。 净天瓶被地火之源煅烧了这么多时日,上面早就沾到了浓浓的火气。 东千风不似秋谷单纯,对地火之源的熟悉也仅次于拥有者布苍。 所以玉青琅甫一路面,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玉师姐?” 东千风眼神一扫,灼神剑噌地一声飞过去,阻挡玉青琅的脚步。 “归月有事,快去救她!” 玉青琅只想拿着瓶子离开,不想和同门动手,而她对路归月的担心也毫不作假,所以这一句话并没有露出破绽。 但东千风这些年的历练和成长一点也不亚于路归月,他没有被这句话牵动的担忧扰乱判断,反而更加理智。 他手腕一转,灼神剑瞬间燃起火焰,与烈火相反的是他冰冷的语气: “正因为要救她,我才不能离开。” “你在说什么,快让开,我要去替归月取药救命。” 玉青琅挥动苍青,拨开灼神剑就要跑。 玉青琅才说了短短两句就破绽百出。 路归月心思缜密,能把神草给秋谷已经是出于莫大的信任了,又怎么会不备齐其它丹药。 他明明已经安排了秋谷守在墙边,又怎么会需要舍近求远? 何况玉青琅身上这气息分明来自地火之源。 她是金水灵根,又怎么会需要地火,那么她身上藏的……就只可能是净天瓶。 不管路归月现在有什么危险,只有净天瓶才是救她的根本。 东千风在电光火石之间想通了这些,毫不犹豫地出手攻击。 他身形一闪,以不可思议地速度飞到玉青琅面前,二话不说就一掌劈来。 灼神剑也从背后刺向她。 玉青琅赶紧闪躲。 东千风虽然修为只有金丹五层,但是实力强劲,对抗元婴期也游刃有余。 他与玉青琅一攻一逃,两人很快就打得不可开交。 炼器峰外都是两人战斗的残影。 幸好东千风此前已经赶走了地宫附近的人,元婴修士的战斗没有波及无辜。 唯有远处藏匿的姬五,在他们的打斗中时不时受到冲击,鲜血一口接着一口地吐。 姬五心中暗恨。 上天真是不公平,他明明也到了金丹一层,连金丹五层的东千风都能直面元婴修士,而他却连战斗的余威都躲不过。 天资所带来的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如果父亲还在,我现在早就是元婴期了。” “都是你们!等着吧,只要我找到机会,一定叫你们不得好死!” 姬五说着,又吐出一口鲜血,为了完美地蛰伏起来,他根本不敢有动作。 东千风能与玉青琅动手,事情定然不简单。 他等待已久的机会或许就近在眼前了! 想到这里,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更加小心地躲藏起来。 都已经龟缩了这么久,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暴露。 东千风已经使出了全力攻击玉青琅,手上的剑逐渐透明。 这是要使出无形剑的征兆! 玉青琅虽然是元婴,但此时战意不强,心绪动荡,还不等无形剑使用出来,她就招架不住,露出了破绽。 是魔气! 东千风皱眉看着她,越发确定玉青琅拿走了净天瓶。 “为了以最快速度送秋谷进去,我破坏了密室里的阵法,你若再不进去,地火之源马上就会失控,到时候别说是归月,整个炼器峰都会被烧光!” 玉青琅灵气与魔气并用挡住东千风气势逼人的一剑,抢着说道。 “我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撒谎!” 秋谷身边有引道火,东千风闻言用灼神剑暂时挡住玉青琅,然后掐诀感应起引道火。 密室内的地火之源确实已经失控,其他人此刻都腾不出手去控制它,地上的火焰已经越燃越烈。 最明显的是秋谷,他的衣摆已经燃烧起来,整个人变成了半人半草的状态。 而被灵气包裹的路归月此刻还为醒来,面对地火毫无反抗之力。 不好!她说的是真的! 见路归月重伤濒死又烈火缠身,他心神一松,被玉青琅钻了空子逃走。 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玉青琅,直接化作火光冲向密室,灼神剑也追随主人而去。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两人都离开后姬五才一脸死气地从暗处现身。 他虽然躲得极远,但是全身心盯着玉青琅的他又怎么会错过她身上的魔气呢? “玉青琅,这次是你自寻死路,等着下地狱去吧!” 姬五脸上挂着猖狂的狞笑,以最快的速度飞到主峰。 他装出一副十分着急的模样,逢人便开口:“不好了!流云峰的玉青琅入魔了!” 说完就继续吐血,俨然一副玉青琅入魔将他打成重伤的架势。 而他身上不仅有玉青琅的剑气,还用了留影石记录了玉青琅身带魔气逃走的背影。 这个消息就是一记重磅,主峰彻底炸开了锅。 “师兄,千风那修行恐怕青出于蓝,怕是没多久就要出师了。” 主峰大殿后,布苍与宗主正在对饮。他们盘坐在一张矮桌两侧,身边有各种于修行有益的灵草,种得整整齐齐。 布苍衣衫半敞大喇喇地坐着,宗主却穿戴得整整齐齐,衣袍上依旧是无极宗的缩影。 桌案上摆着两坛雪松酒,其余地方放着些书简公文。 宗主冯司言道号闲听,却一刻也不得闲,即便是这时候,也拧着眉毛处理着杂事。 自打他当上宗主,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处理正事,克制得很。 布苍早习惯了他这做派,今日过来的本意也不是讨论东千风,只是想躲开乐游她们几个女修罢了。 所以即便宗主爱答不理,他也拎着酒壶美滋滋地品。 一壶酒没喝完,一道加急传信就飞了过来。 宗主熟练地捉过来捏开,门下之人的声音传来: “禀告宗主!流云峰玉青琅入魔,消息属实!” 恍惚间,宗主好像又回到从前,那个他儿子入魔的消息传来的时候。 冯司言脸色瞬间阴沉,怒气上冲,抬步就要过去。 若说除了修炼,也就只有堕魔一事是他的逆鳞了。 玉青琅?不是在我炼器峰吗? 布苍暗叫不好,当即一闪身跟着宗主去了地宫,直达密室。 密室内,秋谷站在烈火里为路归月分解神草,乐游与喻琉都状况不佳,也盼着路归月赶紧醒过来。 他们控制着地火不烧出密室已经是极限了。 “师兄,带着归月走吧!再这样下去,你的修为恐怕也要崩溃啊!” “不行!我们若是离开,这满峰的人定然会死伤无数。” “可那也要先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啊!” 情势已经危急到极限,甚至连乐游都开始与喻琉仙尊争辩。 再过片刻,路归月和秋谷恐怕就要死在这里,喻琉仙尊重伤在身依然在跟地火拉锯,死咬着不让它扩散。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闯入,瞬间抛出一条红绳收回引道火。 蓝色的身影在关键时刻出现,不多言语,便闪身至地火之源边上。 东千风的大手直接握住地火之源,将地宫内的烈火统统吸入己身。 他在地宫烈火中修行已久,以他对地火之源的熟悉,加上有喻琉仙尊助阵,出手没多久就控住了地火之源。 又因他主动吸纳地火,密室内的火焰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保住了!” 第94节 神草全部分解,路归月的伤势复归平稳,他也不再坚持。 火焰全部消失时,秋谷攥着手中的红线缓缓倒在地上。 有了东千风的助力,路归月伤势稳定,乐游和喻琉也腾出了手。 仙尊将秋谷接住,而东千风第一时间飞身过去,抱着路归月从空中缓缓落下。 秋谷修行特殊,需要草木之气,喻琉只能先出手替他稳住内息。 “乐游,烦你织个幻境给他。”他脸色惨白地对着乐游说道。 乐游腾出了灵气,很快就恢复人形,当下也不费话,抽出一缕元神就开始结印。 喻琉仙尊知道最适合他的地方是灵植峰,忍着灵气乱窜的疼痛,又使出化神手段布置传送阵。 布好阵法后,他忍不住又吐出一口精血,脸色更加灰白。 “师兄!”乐游担忧地喊出声,上前去替他疏理灵气,生怕他又出什么差池。 喻琉出手拦住乐游,声音满是疲惫:“不用,且先顾好你自己。” 说罢他拿出一道符,将幻境置入其中,塞到秋谷手上。 秋谷意识恢复了些许:“师尊。” 喻琉仙尊扶住他,温声说道:“秋谷,拿好这道符,即便你现出真身也不会有人发现,切莫丢失。” “嗯,归月……”他神志未完全回归,说话有些慢。 喻琉仙尊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说道:“归月没事,很快就会醒过来,我送你去灵植峰安心疗伤。” 听到仙君的话,秋谷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喻琉将他传送到灵植峰,身上灵气一转,面色又恢复如常。 乐游见他这番掩饰,想到恐怕有事发生,忙问:“师兄,怎么了?” “有人来了,来者不善。” 修至大乘,对这些感应一般不会错。 现在的情况一团乱麻,还都因两个徒弟而起,喻琉只能强打起精神应付。 他送走了秋谷,又转身对东千风说道:“先带归月离开此处。” 既然是她师尊所言,想必他们还是先走为妙。 东千风小心翼翼地将路归月护在怀里,对着两位师叔微微弯腰低头,表示行礼,利落地离开密室。 他们才踏出地宫,下一刻闲听、布苍还有元化三位真人就齐齐出现在密室。 “玉青琅呢!”闲听无比威严地声音响起,怒气表现得明明白白。 布苍站在掌门身后,也问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喻琉自然不会交代出玉青琅,乐游也站在他这边,没有说话。 眼看双方气氛僵持不下,还是元化真人开口劝架。 “有事不妨好好说,师兄,你还是把玉青琅交出来吧,趁着没酿成大祸,我们不会对她如何的。” 元化虽然是出于好意这么说,但是在场的人都清楚闲听的脾气,若是玉青琅被抓,恐怕也就是个挫骨扬灰了。 “要抓她就先过我这一关。” 现在喻琉表现得很强势,其实不过纸糊的老虎,空有其表。 师兄平日稳妥,最爱瞎操心,关键时刻总是这么冒进。 迟早把自己折腾死! 乐游无奈,也大声道:“还有我!” 都是一群师兄弟,从小没少打架,喻琉这架势一摆,宗主就已经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师兄,你今日包庇她,难道他日要天下人有样学样,都遁入魔道吗?” 他一向不能容忍堕魔一事,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元化和布苍本质上是赞同他的,所以若是真打起来,恐怕在场也是2对3。 势均力敌,两方都寸步不让。 这样僵持了一阵,气氛越来越焦灼,两方开战在即。 此时他们周身突然被四四方方的线条围困,眨眼间,这群人就到了云层里。 “怎么?要开战?这是要毁了无极宗?” 归来神君端坐云间,半黑半白的头发下露出一张十足严肃的表情。 众人纷纷拱手“见过师父/师叔。” 宗主正要开口,归来神君抬手示意他别开口,而后说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一切都各有命数,不是你我能插手的,都安静等着吧。” 冯司言还不死心:“敢问师尊,我们要等什么?” 归来神君抬头望望天,喜忧模辩地说:“它都不知,何况是你我?” 众人都被归来神君困在云层上,东千风则抱着路归月安全离开了炼器峰。 不到半刻,路归月丹田稳定,终于醒了过来。 清澈的眼睛缓缓睁开,入目是蓝天白云,和一个如削如凿的下巴。 它的主人微微低头,一双深邃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 “归月。” 东千风略有些高兴地喊着她的名字,像一挂风铃晃出的音乐。 路归月如梦初醒,发现两人正在飞剑上, 她此刻正斜躺在东千风怀里,两人衣袍相贴,呼吸交闻,贴得很近。 弄清楚了状况,她赶忙坐直,抛开杂念专心内视丹田。 体内有神草构建的丹田,短时间内她和其它金丹修士没什么两样。 伤势暂且稳定,她才恍然问道:“师尊他们呢?还有她人呢?” “其他人都很好,我们正要过去找她。” 东千风知道她要找玉青琅,此前他在她身上做了记号,现在正循着记号往那边去。 看样子应该是条下山的小路,就在山门附近,离他们不远,应该跑不掉。 只是比起玉青琅,东千风更加在意的是眼前的人。 路归月此时的状态很不好,身上的杀气时盛时弱,状态也有些恍惚。 “在她打开护山大阵之前,我们应该能追上她,马上就到了。” 沉默片刻,东千风率先开口:“你打算如何?” 如何? 玉青琅做到这个地步,她当然应该杀了她! 这还用问吗? 路归月想笃定地回答他的问题,张了张嘴,卡了半天说不出话。 我真的下得了手吗? “不知道。”路归月最终还是说出了实话,从前的一切深情厚谊都还在,眨眼就遭到背叛,她不知道自己该杀了她,还是给她找理由,找借口。 “我该怎么办?”这是她最亲密的师姐,半师半友,淌过无数次生死,从前的她们都是会把对方护在身后,为了对方宁死不屈的人。 “东千风,我该怎么办?”路归月心中一片迷茫,不由得向东千风发出了近乎求救的疑问。 两人还坐在飞剑上,迎着风前行,她回头问东千风的时候,因为逆风,杂乱的发丝都贴在了脸上。 迷茫的眼神,憔悴的神色,散乱的蓝发,此刻的路归月在东千风面前露出了她软弱的一面。 这种软弱甚是少见,而东千风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远是那个骄傲冷漠的路归月,永远竖起坚硬的铠甲。 他希望她不要经受这种诛心的背叛。 东千风忍不住伸出手,撩开她脸上的碎发。 温热的手指触碰到柔软、苍白、冰凉的脸颊,拨开纷乱的发丝,露出璀璨纯净的蓝眼睛。 对着这眼睛,他温柔又坚定地说: “该怎么做,只有你知道。” “因为你是路归月,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无人能取代你,也无人能替你做决定。” 路归月微微后退,躲开他再次伸过来的手指,自己扒开所有的头发。 在东千风的回答中,她的眼睛逐渐凝聚起光芒。 等他说完,路归月已经转过头去,面对着前方,眼神清明。 是的,这是我的事,最清楚答案的只有我。 再往前飞一步,他们就能追上玉青琅。 东千风却在此时停下了飞剑。 二人回到平地上,周围都是宽阔的绿草地,前方很远处才是一片树林。 “找到答案了?” “没有,但我知道,只要往前走,答案一定会出现。” 路归月回答完又问:“为何停下?” 东千风将剑招回手里,玄冥白虎也出现在他身边,他周身忽然燃起熊熊战意。 而对着路归月,他沉稳平和地开口,语气中甚至有种不易察觉的温暖。 “我便送你到这里,剩下的路看你自己了。” 第95节 末了他又回头,俊美的脸上是春风化雨的微笑,是无声的信任。 “无需理会任何人,只要是你想做的,它就是正确的事。” 路归月闻言,转身前奔,跑出很远又停下脚步,回头小声道:“东千风,谢谢你。” 细微的谢声根本传不了多远,但东千风却似接收到了她的声音,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微笑一直持续到各峰的弟子都聚集到这边,然后才被蔑视一切的傲然取代。 “东师兄,我们去捉拿玉青琅,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群中一个被姬五怂恿的出头鸟高声质问道。 全赖姬五明里暗里助力,玉青琅入魔一事在最短时间内全宗皆知。 与她有仇的,急于撇清干系的,还有一群心态偏激的还有负责执法的,统统都被姬五暗地里聚集起来,一起讨伐玉青琅。 而他则隐藏在这群人中,想要找到机会除了玉青琅,甚至是路归月。 可是不论他煽动多少人,只东千风一人站在这里,大家就不自主停下脚步。 吼!玄冥白虎的身形放大数倍,足足有两个人那么高,它身后还有闪电砸落。 圣兽的威吼吓得众人心惊胆颤,一阵狂风将众人推后半步。 紧接着一柄巨剑浑身燃烧着火焰,在众人头顶停留,似乎随时要落地斩头。 离得最近的人还能感受到皮肤的烧灼。 按说他们人多,其中也不乏金丹期,即便没有,合力攻击一个金丹五层,应该胜券在握才是。 但他们将近五百余人都被这气势镇住,动弹不得。 人心慌乱,飞沙走石,烈焰当空。东千风稳稳立在众人对面,面不改色。 东千风这才凉凉地开口:“前进者死!” “都是同门!你这是做什么?” 无极宗掌门关门弟子东千风,这个名字在宗内早就无人不知,自然没哪个敢往前走。 他们的脚不敢逾越,但嘴上还是义愤填膺地问道。 “你以为这剑为何还未落下?” 东千风的声音傲气十足,且毫无温度。 言下之意是说,若是敌人,在场现在恐怕已经无一活口。 明明听着很猖狂的话,众人却下意识觉得他说得出做得到。 众人不敢前进,也不愿后退,顶着近在头顶烈火都僵立在原地。 没过一会儿,修为低的就热汗滚滚,有些撑不住了。 但凡有忍不住想上前的,头顶的神剑都会对准那人。 他们都能感觉到,只要踏步,他们就会身首异处。 可怕的是东千风,他消耗了如此巨大的灵气,坚持了这么久,却还一副十分轻松的模样。 只见他在一块巨石上盘腿而坐,气定神闲,没有半点灵气不足的样子。 玄冥白虎也在一旁卧下,悠闲地舔着爪子。 这么骇人的招式,与他而言居然不值一提! 东千风的实力何等恐怖! 连人群中被姬五蛊惑得最激进的人都忍不住发憷,其他人包括姬五在内,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有了东千风坐镇,路归月终于顺利见到了玉青琅。 玉青琅的发簪早先被路归月拔走,此刻一头乌黑的秀发半散,一身魔气与灵气纠缠,眼周的黑线重新出现,一身气质纯洁与妖媚并存。 “你来了。” 像是宿命般的相遇,两师姐妹站在大阵前,对面而立。 路归月身后是巍巍仙门,而玉青琅心在无间深渊。 “说来也讽刺,当年还是我领你入的山门。” 玉青琅的声音平静,其中又带着些诱惑。 “玉青琅,回头是岸。交出净天瓶!” 即便玉青琅在回忆过往,但路归月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动摇。 她笔直地站在玉青琅面前,眼神比冷冽,一身杀气。 玉青琅缓缓靠近她,眼中居然还带着笑,入魔越深,她的声音也越勾人: “若是我交不出来呢?” “我装了个东西进去,现在也在不停的向它输送魔气,要不了多久,它就是彻底的魔瓶了。” “归月,我交不出来。” 她这样说着,一步步靠近路归月,路归月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要么回头,要么死!” 说完这句话,路归月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这就是她的决定。 东千风说得对,能替她做决定的只有路归月。 苍云剑自动飞到路归月手中,嗡嗡作响,杀气越来越浓烈。 这是它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要祭出杀字剑。 路归月确确实实做了决定。 要么回头,要么死! “呵呵。” 出乎意料地,玉青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对路归月决定似乎很满意。 “决定了?” 玉青琅已经走到路归月身边,玉手轻柔地抚摸上路归月的脸颊。 路归月周身的杀气并没有减少半点,玉青琅的手很快就鲜血淋漓。 “你知道吗归月,从我把你领进门开始,就在观察你了。” “我见过你心思缜密的样子,也见过你孤注一掷,以命做赌的疯狂。你在我眼里从来不是小孩,你比任何人都理智,都心狠,舍得下一切。” “我很羡慕你,羡慕你的头脑,羡慕你的果敢和狠辣。” “可是有时候我又在想,为什么你每次以命做赌的时候,都没有丝毫犹豫呢?” “后来我知道了,因为你没有留恋,所以什么都敢割舍,永远漂流在这世间之外。” “师尊很早以前就教过我们,如果不认真看看这个世界,又怎么会在这世上找到自己的道呢?” 路归月听她说了这么久,一颗苍凉的心这才有了些力气继续跳动,她带着疏远和嘲讽问: “你又怎知我没有看过,你又怎么会知道我这些天看到了什么?” 她才刚刚学会停下来,学会看看这些温暖的人,甚至因为这些温暖,她都软弱得不像自己。 她怎么会没有留恋呢? 正是她留恋的温暖背叛了她啊! 玉青琅身上的灵气已经渐渐看不到了,她入魔的脚步依旧没有停止。 魔气将她的脸变得越来越妖媚,原本温柔的声音也变得销魂: “是,我看到了。你停下来了。” 路归月抬手将苍云横在两人中间,杀气将靠近的魔气和玉青琅的衣角搅得粉碎。 周围的草急速摇晃,发出漱漱的声音,不远处的树林里最后的灵鸟也被惊飞。 茫茫天地间只剩两人,一仙一魔。 她停止无休无止地叙旧,还是杀气十足地说: “最后一次,要么回头,要么死。” 已经不只是净天瓶的事了,她要的是她放弃入魔,重新回到仙门。 玉青琅依旧没有生气,毫无打斗之意。 她依旧在笑,魅惑十足的笑容足以颠倒众生,唯有路归月心性坚定,不为所动。 玉青琅握着她的手,凑近她的耳朵轻轻说道: “那便如你所愿。” 那温柔和宠溺像极了过去无数次的陪伴和迁就,像极了她无声无息间为她做的一切,像极了她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样子。 噗呲! 两人的手交缠在一起,都握着苍云剑。 而这把剑现在插进了玉青琅的心脏,浓烈的杀气片刻就搅碎了她的心,她的胸膛,马上就要带走她的生命。 发生了什么? 原本被杀气充盈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玉青琅她在做什么? 玉青琅的手无力地垂下,只留路归月单手握着苍云。 她顺着灰白色的灵剑移动视线,剑身已经没入了玉青琅的胸膛。 那里已经每了起伏,因为她的杀意已经搅碎了她的心脏。 “玉!青!琅!” 第96节 路归月不明白她究竟在喊谁。 为什么这么愤怒? 又为什么这么痛? 好像被搅碎的是她自己的心脏一样。 她用力地抽出苍云剑,紧紧抓着玉青琅的衣领,眼眶里已经渗出血泪。 “玉青琅!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这么做,我们就会原谅你吗?” 路归月决绝的大吼,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眼底的不知所措和被抛弃的愤怒。 “我告诉你,永远不会!死也不会!” 玉青琅此时连站稳都已经有些勉强,路归月这一抓,她便站立不稳,顺势趴在了路归月肩上。 远远望去,像是两个人在拥抱一样。 天上聚集起了乌云,空气沉闷又萧索,这样的光景只是徒添悲凉,实在不适宜离别。 然而两姐妹正是在这样的情景里道别。 那个鲜活的玉青琅,那个永远温柔着呵护她的师姐,今天以一种决然的姿态,决然背叛,转眼却又坦然赴死了? 路归月有数不清的为什么要问。 为什么不能留下,为什么不能继续修仙? 为什么不选择活着? 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将净天瓶让给你? 为什么…… 玉青琅的头靠在她一侧肩膀上,看不到她的眼睛,也没力气回答她这么多为什么。 她将一颗透明的珠子塞给路归月,艰难地抬起手,摸着路归月另一边的侧脸,低声喃喃: “对不起啊,我的归月……” 对不起啊,我的归月,是你教会了我决绝,我却只交给你软弱。 我的师妹啊,继续走下去吧,终有一天,你会看见这软弱的根源其实是爱啊。 我的归月啊,不要害怕,也别退缩。 给了你软弱的爱,终将会让你无坚不摧。 玉青琅的最后一丝温度都化作这无言的祝福。 她的生命力彻底断绝,整个人也从路归月身上滑落。 路归月也无意识地跟着她下身,接住她。 最终她跌坐在地上,玉青琅倒在她怀里,一寸寸化成飞灰。 留给她的只有一颗透明的珠子,中间有一条游动的黑龙,是苍龙珠。 路归月怎么都没想到,她头一次拿到补天书上的东西,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呵呵,你不要我了? 那我为何还要你? 路归月的身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 这消失的东西好像曾经很温暖,好像是她为数不多的存在。 这消失的东西连天道都有所感应,似乎有什么他也害怕的大事发生了。 天道化身出现在路归月身边,看着玉青琅化成飞灰的同时,他星辉熠熠的黑袍,他的腿他的脚,甚至是整个他,也随着路归月心中的东西消失。 不可思议! 路归月现在的状态竟然可以影响天道化身。 居然直接让他的化身灰飞烟灭! 天道只一个现身就彻底消失。 这时浓厚的乌云彻底变黑,无数地雪花从天空飘落。 远处的五百人,还有东千风都看见了。 这雪竟然是黑色的。 整个无极宗下着黑雪,像骨灰一样,四处飘扬。 云层中的归来神君等人也接到了黑色的雪。 “师父,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宗主问神君。 神君深深叹气,回答道: “是有人在入道。” “而这个,是天道的劫灰。” -------------------- 感谢在2021-07-12 23:55:57~2021-07-13 23:5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咻咻、仙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问道 ===================== 玉青琅到底要干什么? 风无眠拿着羊皮卷, 跟着她从魔界一路回到临仙城时没看出来。 看着她每天一步步走过熟悉的街道时没看出来。 看着她每个晚上望着近在咫尺的无极宗,一动不动时,也没看出来。 她这状态说是行尸走肉也不对, 因为他亲眼看着她在普通人家面前停下。 门内是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门外是看着看着就落下眼泪的玉青琅。 若说她是情绪失控也不对, 因为她若看到什么棘手的奇怪的事件,一定会挺身而出, 不苟言笑地解决。 无端消失的小孩子,外来的售卖特效丹药的怪人, 还有私下出卖无极宗情报的邪修。 不论大小事, 只要碰到了, 以她多年的经验阅历,都能妥善解决。 以最短的时间,做出最周密的部署, 将伤亡和损失降到最低。 如果无极宗多数人都是她这样的, 那么它成为名满天下的第一仙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这不是风无眠关心的问题。 他只关心玉青琅。 每每想到她在街边看着屋内的人流泪的画面, 他内心就极度不安。 这种不断堆积的不安滋生出满心的焦躁, 他终于忍不住,在第四天晚上出现在玉青琅面前。 那晚无月, 繁星满天, 她坐在临仙城一处空宅的屋顶,拿着魔界至宝苍龙珠, 正对着无极宗的仙山比划。 玉青琅似乎早就察觉了风无眠的存在, 对他的出现没有半点意外。 随意地扫过一眼, 然后又无视了他。 好歹只是无视, 不是厌恶和不屑, 他可最讨厌那样的玉青琅了。 “不过是死了个人而已, 堂堂元婴修士,连这点事都放不下还修什么仙?” 她的一切异常都是从解读羊皮卷之后开始的,所以风无眠理所当然地把她的情绪解读为失望。 “羊皮卷没用,不是正好忘记他?怎么,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要随他去吗?” 每次说到那蠢货,他都气不打一处来。 而每每这个时候,玉青琅的反应总是更气人。 “与你何干?” 风无眠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是生了心还是生了病。 “哼,你很好,玉青琅,权当是本座无聊多管闲事。” 他明明暗里跟了许久,明明想劝解一下她,可没想到开口没几句,就惹了一肚子气。 风无眠暗恨自己不长记性。 明知道她另有所爱,爱的还是被他取代的人,他还是一次次上赶着找气受。 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应? 他气玉青琅,更唾弃自己,当下甩甩袖子就走人。 “风无眠。”玉青琅突然叫住了他。 即便他和原身用着同一个名字,但她也不会叫错人,这种暗含威胁的语气,只可能是叫他。 “你当我无极宗是什么地方,区区心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哈哈哈。”风无眠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无知,别说这区区临仙城,就是你无极宗我也照样来去自由。” 他现在在临仙城,刻意收敛了一身魔气,那种张狂邪肆的气质淡了很多。 如果安安静静地站着,到是能看到从几分从前的风无眠的影子。 可惜终究不是他,不是玉青琅思念的人。 她在星光下回头正视风无眠,等待片刻才开口: 第97节 “那你现在倒是走走看?” 瞧不起谁呢! 风无眠闻声就飞向城门,以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想走就走。 然而他才飞到这空宅的院子上空,天上有几颗星子同时下落。 庭院中早就布置好几处宝石,和这几颗星子排布相同。 天上地下的星石相互呼应,形成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力量,把他从空中拍到地面上,困在宝石围起来的范围内。 “星宿囚牢?”风无眠又狼狈地摔到地上,一身尘土仰躺在院子里,难堪得很。 “好啊你玉青琅,故意色……引诱我出现,就是在等现在吧?居然懂得利用星宿之力,是我小瞧了你。” 玉青琅从屋顶飞下,小心翼翼地将苍龙珠收起来。 原来她以为,是苍龙珠引得我现身? 她这个动作又刺激到地上的人,风无眠只觉得自己一片真心还不如喂狗。 “这是要给你的心上人报仇了?” 他盯着玉青琅,伤心之余,这嘲讽的语气里难免有些自暴自弃。 不过玉青琅脸上不是要报仇的样子,反而有些迷茫。 只听她平静地说道:“你既然认识这阵法,也应该知道下次星宿转动到同样的位置,你便会解封。” “我不杀你。”她蹲下身盯着风无眠,迷茫的眼神有了焦点,那眼里好像有种诡异的疯狂。 “打个赌吧,风无眠,就赌你我的性命。”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阵盘,从中抠出两个同心扣,接着说道:“这几日我会借你些魔气给他,如果他的元婴之心消散了你还没解封,那就等着魔气消散而死吧。” 玉青琅将两个同心扣分别贴在他和元婴之心上,然后将阵盘扣在他身前不远处。 顿了一会儿,她语气有些低沉地说: “倘若最终元婴之心有机会复原,它会被传送到这里。你只要立誓,届时替我保管元婴之心帮他复活,我便保证你平安,还会赠你一件神物。” “入魔虽是他的选择,但我也无法不怪你,既然你因他而生,为他做点事也算偿还。” “所以不论此事结果如何,你我他之间的因果恩怨都一笔勾销,如何?” 风无眠仰躺在地上,看着俯身对着他的温柔的脸,她眼里全是黑暗,说这话是认真的,甚至有点像交代遗言般的认真。 什么神物其实没有打动风无眠。 即使她承诺的神物再珍贵,也不敌她说恩怨一笔勾销时,他心头的悸动。 因为那蠢货,玉青琅眼里从未有过他。 若是她心无芥蒂,能把他当个普通人,那他…… 他便有了机会! 风无眠已经被她诱惑,眼神发亮,嘴上还是不依不饶: “呵呵,你可打错如意算盘了,只要我的魔心还在,即便魔气消散而死,我来日也能重回世间。” “是吗?”玉青琅不在意地笑笑:“那恭喜你了,不论最后是什么结果,你都是赢家。” 所以她布置这一切,但是并不是在赌他的死活 风无眠更加迷惑了,那她是在赌什么? 他将星宿囚牢和同心扣连起来,瞬间想通了关窍。 她是在赌她的选择。 风无眠虽然不知道她要选什么,但是能跟她解除恩怨的机会他又怎会放弃。 至于那碍事的蠢货,以后有的是机会弄死他。 何况人间不是都说,越是无法得到,才越惦记吗? 就算他侥幸复活,指不定到时候都不需要他做什么手脚,他们自己就会散了。 “你说的是真的?恩怨勾销?” 玉青琅点头道:“是,我可以发誓。” 风无眠听罢便同意了她的条件,两人都在繁星下立誓之后,玉青琅便带着元婴之心离开了。 接下来只等她做出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选择,他便可以和她重新开始。 玉青琅做出选择的这一天很快就来了,最终她还是在两难之中选择了风无眠。 她抢了净天瓶,很快就到了护山大阵面前。 路归月还没追过来,她对护山大阵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熟悉,破开它不是难事。 她有充足的时间逃跑,但还是停下了步伐。 玉青琅拿出净天瓶,将元婴之心装进去,她和风无眠身上的魔气不停地往里灌。 她激活同心扣,净天瓶便被传送到了风无眠面前。 风无眠看到突然出现的瓶子被吓了一跳。 旋即反应过来,这就是羊皮卷上记载的净天瓶啊! 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串联,风无眠将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 玉青琅心境异常根本不是因为找到了无用的羊皮卷,恰恰相反,这羊皮卷真的有用。 她之所以迷茫,是在犹豫要不要背叛仙门,偷来瓶子复活魔修风无眠! 她要入魔! 本来想到这里他应该开心,但是现在,这瓶子出现了,她却没有半点动静。 再想想她跟交代遗言一样的表情,风无眠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什么要他去复活那蠢货,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风无眠,你发过誓,替我复活他。” 玉青琅如释重负的声音传来。 风无眠内心五味杂陈,不等她切断传讯,快速问道: “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们所有人?甚至连自己都没放过?你疯了吗?” 以往真是被她正道楷模的样子骗了。 这他妈的疯女人,简直比魔尊还像个魔头! 还修什么仙,满宫的魔修都不及她一个人狠辣。 “不,我没疯,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那头的玉青琅墨发披散,青衣带血,用留恋的眼神看着无极宗的一草一木,看到流云峰那高耸入云的山尖时,滚烫的泪水已经流出了眼眶。 她这一生最温暖的时光在这里度过,最亲密的亲人也在这里相识相伴。 即便是学会了归月的孤注一掷,而她始终不是路归月。 “风无眠,你不会懂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满足。” 这里有她割舍不下的东西,她自然不会离开。 她要背叛一切才能换风无眠一个复活的机会。那又要用什么来偿还流云峰的清誉,师尊的伤心,还有…… 还有对归月的伤害呢? 玉青琅空灵的声音飘得很远,不是在回答风无眠,而是在回答自己: “我会留在这里,以命为偿。” 说完这句,她才重新露出久违的柔软的笑容,带着赴死的悲壮与发自内心地喜悦。 “谢谢你,风无眠。” 风无眠听完这句就见传音被她掐断了。 啊啊啊啊啊! 囚笼中的人开始拼命挣扎,一想到她随时会死,风无眠内心就生出无限的力量,恨不得立刻到她身边去。 高傲的,温柔的,不屑一顾的玉青琅,让他颜面尽失,对他不假辞色的玉青琅。 还有笑着的她,哭泣的她。 玉青琅的每一张面孔都在他眼前不停地回闪,全部的她合在一起,就是他喜欢的人。 谁他妈要你死?老子喜欢的是活着的、完整的玉青琅! 嘭! 风无眠内心波动大到极限时,积蓄的力量也到达极点,终于强行破开了囚牢。 当他顺着净天瓶找到护山大阵外的时候,玉青琅正好在他面前化成飞灰。 黑压压的乌云底下,红衣女修抱着的人笑得很幸福,但却已经没有了生机。 他的爱人死了。 他抱着净天瓶站在阵外,甚至已经强行打开了一个小缺口,只差一步就能救回来。 可是那人决然赴死,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玉青琅的元婴离开路归月的怀抱,碎成一片又一片,在空中飘飘荡荡,越来越透明。 一阵魔气卷过之后,风无眠、玉青琅还有净天瓶都消失在这里,护山大阵也慢慢合上。 原地只留下像被抽走了魂魄的路归月。 异常漆黑的乌云落下纷纷扬扬的黑雪。 雪到之处草木凋零,落下的黑雪不冰不凉,有人将它碾开,发现它是一团灰烬,像是骨灰。 以路归月为中心,整个无极宗和临仙城内,都下起了骨灰一样的雪。 世间的颜色纷纷褪去,落下的骨灰像是要埋葬什么。无声的哀鸣在天地间扩散,似乎在为什么哭丧。 第98节 这变故的中心是一个女修,她身上有举世仅存的颜色。 铺展在草地上的红衣,落雪未曾染黑的蓝色长发,还有她那双眼睛。 蓝色的清澈的眼睛里有什么正在消失,比举目所见的光景还要死寂。 这一片天道消亡的景象是这东西的葬礼。 也是路归月的入道典礼。 只有她知道她正在失去什么,她将要踏入怎样的道。 她的神识此刻好像脱离这世间,驾临在天道之上。 她去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地方,所有的时间、空间、存在或消亡在这里都没有意义。 这里高于天道轮回,也高于宇宙洪荒,无人能到达。 除了她。 这是一条在虚空中延伸的路,由数不清的死去的星辰铺就,漫长恢弘而萧条。 她踏上这条路,走第一步,看到了她上一世的人生。 那些过往的岁月化作长矛交叉,拦住她前进的步伐。 这条路正在以这种无言的方式,向路归月问道。 路归月平静地说:“前世的一切我早已做出了选择。” 是的,她在昏迷的那五年里,天道曾带着她回溯上一世,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已经问过她选择了。 前世的一切都在她心底,但她选择的是眼前的路。 她的思乡情还在,但是已经没了温度。 长矛化作死灰落在路上,路归月踏着死灰继续前进。 这一次,一堆竹篾编织,组成了一个围栏,开满牵牛花的篱笆拦住了她。 她似乎能听到篱笆那边有刘爷爷的呼唤:“归月,来。” 这是她在异世最初的亲情。 “他不是刘爷爷,我见过他一生圆满,我们都了无遗憾。” 路归月无比清醒的话音将这篱笆也击碎,路上又铺上一层死灰。 她的亲情还在,但是已经没了牵挂。 最后一步,是两柄剑,从剑身到剑鞘,从颜色到花纹,和苍云苍青一模一样。 这是师尊亲自铸造,剑穗是阿离编织的,她和玉青琅一人一把。 这是她最珍贵的感情,是师门上下用无数时间,无数温暖,一点一点铸造的。 是她和师门的情谊,尤其是玉青琅,混杂着师、友、亲,异常珍贵。 她在这里坐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从初入师门,一直回忆到玉青琅的死。 最终她伸出手拿过属于自己的苍云:“如果她是想以生命成全她的情义,那我与她之间就由我来画上句号吧。” 她的师门情谊曾经暖到融化了她,让那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而如今,最浓烈的部分已经离开。 剩下的无数的画面在眼前轮放,最后回到最初,定格在她在悬崖边拉起东千风的一幕。 即便舍弃一切,也要踏入此道吗? 路归月。 “是。” 她伸出手,将悬崖边上的东千风拉上来,对着虚空宣誓: “路归月的大道,将从这里开始。” 心中一切温情皆在身后,身前只有大道孤寂。 道名无情。 -------------------- 感谢在2021-07-13 23:57:49~2021-07-14 23:5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文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容月貌、15036359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论道 ===================== 无极宗内, 天上的骨灰还在一直下,万里山河举目萧瑟。 身处其中的人不论修为如何,都能感觉到这骨灰带来的凉意。 云层之上, 当归来神君说出这是天道劫灰的时候, 在场其他人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众人此时已经围着归来神君依次列座, 中间是个方形空地。 喻琉知道这劫灰很可能与自己的徒弟有关,他稳住一身重伤, 藏起眼中的关切,最先问出了众人的疑惑:“师叔, 何为天道劫灰?” 连化神期的喻琉都不知道, 知道答案的也就只有大乘期的归来了。 归来神君以棋观天道而成功入道, 他是这世间最了解天道的人,只听他带着担忧回道: “此界天道不稳你们也都知道,所谓劫灰是天道的骨灰, 它最后的劫数已至, 是福是祸无可知。” 元化、乐游还有闲听都想到了归来话中的深意,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布苍近日又吃了元屏一堆奇奇怪怪的丹药, 噩梦变本加厉,再加上乐游就坐在身边, 闹得他心情烦躁, 不像其他人有这耐心琢磨。 他顶着新出现的黑眼圈快人快语:“是福又如何?祸又怎样?” 元化给他解释道:“是福则天道补全,此界繁荣亿万年。是祸……” 说道这里, 元化半脸卷曲的胡须动了动, 终究还是没再接着往下说。 见元化犹豫, 乐游替他补全了后半句:“这祸当然是指:若天道未能成功渡劫便会崩毁。” 乐游手上拿出一把折扇, 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另一只手掌心点敲。 她鲜红的衣裳外有一层银色的鲛纱, 折扇每点一次, 鲛纱上就会出现一圈微弱的鳞光,从袖口一直滑到裙摆边缘。 当鳞光离开鲛纱后就会变成碎光散到空中漂浮,给乐游的美又添一分神秘。 就在这神秘的氛围里,乐游接着说道:“到时候这一界都会消失,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布苍被她这话吓得都忘了躲避碎光,忙向归来询问: “师叔,是何人入了什么道,竟让天道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归来神君伸手接过飘落的劫灰回道:“规则所限,入道之事不可探知。” 无极宗和临仙城内的修士众多,悟道一事本就随缘,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因任何一件事入道。 再加上天道规则限制,不可以主动探知他人的道。想找到这个入道之人不可能。 然而喻琉比其他人更了解归来,知道他此番现身恐怕不止是阻止他们五人内战这么简单。 劫灰下得如此巧合,他和归来又深知路归月的特殊…… 喻琉仙尊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见师叔没有否认,他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归来神君把众人圈在此处,是为了模糊视线,给正在入道的归月做遮掩。 入道之人是归月,事关天道,师叔在此处下了一招迷棋。 喻琉不知要如何感谢归来,便拱手拜问:“敢问师叔,天道可有预示,吾等该如何助它?” “世间因果纠缠,瞬息万变,吾等只须坚守本心,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好了,此前让你们等着,现在也等到了,都回去吧。” 归来神君撩了撩网格状道袍,一阵灵气自手中发出,把手上的黑灰吹到中间的空地上,看着它像个幼儿一样,左摇右晃地飘向下方。 这片劫灰穿过云层,飘落在灵植峰。种满各色灵植的山峰此刻罕见地毫无生机,秋谷也在此时清醒过来。 他从草丛中起身,发现瑶佩就守在身边,而这里是瑶佩私有的灵草园。 “瑶师姐,我怎么会在你这里?” “是你突然出现在门口,我怕你有事便自作主张,把你挪进来守了一会儿。” 瑶佩说着,眼神在秋谷手藏着灵符的手上扫过,刚刚到一幕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就在刚才秋谷昏迷在灵草堆里的时候,瑶佩第一眼就见到他手中攥着东西,悄悄拿出来一看才知道是一道护身符。 符上灵气浑厚,应该是他化神期的师父给的。瑶佩怕触到什么禁制惹来杀身之祸,于是不到一瞬就放回去了。 就在放回去的一息之间,她好像看见秋谷变成了一株草。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做。”瑶佩向他保证。 他平日修炼的地方本就离瑶佩的住所很近,他在迷糊中走错方向也有可能。 秋谷对瑶佩向来是关心且信任,所以他不知道瑶佩拿走过他的灵符,反而相信她是真的关心自己。 他仍旧诚心谢道:“多谢师姐关心。” 瑶佩摆摆手回道:“这些年你帮我的还少吗,不用说这些客套话。” 接着她又满脸担忧地说:“好端端地下起了黑雪,颇为古怪,不知是否对你的伤有碍?” 瑶佩的模样真诚且豁达,秋谷以为她已经从对东千风的痴念中脱离,心下也为她欢喜。 他抬头望着漫天飞灰,心中莫名低落。 “师姐,我从这些灰里好像感知到了深秋的肃杀和悲凉,好难过。” 第99节 瑶佩和众人一样,只感受得到一股凉意。 她想到刚才所见,没有露出疑惑,反而细心解释道: “凡间的草木对季节更替都有感应,它们春生夏长,会知秋而落叶。想来你也不过是同它们一样,感受到了此间天道的状态更替。” “师姐所言有理。”秋谷并未察觉她话中的陷阱,反而因为是灵植之身,从她的话中找到了答案。 看来此间天道已经迎来了它的秋冬,只是不知能不能迎来下一个春日。 瑶佩忽然笑得很灿烂,眼中有某种莫名的热忱。 她和秋谷一同立在这劫灰之中,心里却一片火热。 凡人又不会春生夏长,一般修士自然也不可能感知到其中蕴藏的变故。 除非秋谷本身确实是一株灵植。 瑶佩能成为灵植峰的师姐,就是因为在灵植一道天赋上等,加上修道以来的勤学,她对灵植的了解远超其他人。 所以结合蛛丝马迹,她已经确定秋谷的真身就是一株琉璃草。 难怪他只在灵草中修炼。 他这满身修为与其说是灵气,倒不如说是仙草的药性。 价值连城。 秋谷会这么信任她,也是源于切身体会过她对灵草的勤奋与热爱。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一点,瑶佩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 劫灰下了整整七个时辰,头一个时辰就有人传来宗主的命令。 流云峰玉青琅叛宗入魔,已经被其师妹诛杀,各宗弟子回峰,往后引以为戒。 最终这件事被定性为流云峰内部的事,而东千风拦住众人也是为了让流云峰的人自行解决。 不论这些人还有什么心思,也都只能散去。 五百弟子离去之后,东千风便直奔路归月处。 归来神君设下障眼法,连宗主都没感知到护山大阵前的路归月,东千风却径直坐到了她的对面。 他的眼睛告诉他这里没有路归月,他的神识感知不到任何人。 但是他的心告诉他,所爱之人就在眼前。 于是东千风默默坐下,盘腿入定,顺着自己这颗心寻找路归月。 他很担心她,满心只想她平安回来。 冥冥之中,这份心意被某个存在感知,它的意识带着这份心意跨越一切阻隔,来到路归月面前。 路归月还在那条无上大道上前行,走完了前面那段路,眼前出现了这条路的第二段。 花团锦簇,生机盎然,一片繁荣热闹的美景。 她在这段路上才走两步,就有人叫住了她。 “你已经后发先至,走了很远了,难道你还想贪心地一次走完不成?” 路归月没有看到说话的人便问他:“你是谁?我为何不能继续?” “不认识我了吗?” 这声音变换之后路归月倒是能认出来了。 “天道?你来做甚?” “受人之托来接你回去。你虽已窥见前路,但境界尚未达到,强行往前走便会迷失在这里。别忘了,你丹田已毁,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 路归月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确实如他所言,有种循序渐进的迷失,若是无人打断,她或许真会渐渐迷失。 “走吧。”她停下步伐回道。 虚空之中的路归月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护山大阵面前。 这是劫灰飘落的第七个时辰,堆积了几尺来厚的灰几乎要将两人埋住。 就在路归月睁眼的刹那,所有的劫灰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股凉意也像没存在过一样。 以她的双眼为中心,世间所有的颜色与生机依次复苏。 绿树青草,万紫千红都在她眼前描上颜色与鲜活。 而她看到的是静坐在眼前的东千风,他正襟危坐,眼中是担忧与喜悦,轻启的薄唇如她所料,吐出的是她的名字。 “归月,你回来了。” “东千风。” 问道后睁眼所见第一个人是同道中人,这种感觉不可谓不奇妙。 入世之初她还曾恐惧无情道,疏远入道的东千风,没曾想今日却步了他的后尘。 因缘际会,概莫如是。 严格来说,她或许比东千风更早入道。 她虽然今日才问道,但是此前其实一直走在这条路上。 从遇见刘爷爷一直到玉青琅之死,她所经历的每一件事,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在无形间契合此道。 她早已入道却不自知,所以才能后发先至。 路归月睁眼之时,道心已然跨越淡情之境,到了第二层——识情。 她与东千风虽然修炼不同,但境界一样。 如果说心中的疑惑她还能问谁,恐怕也只有眼前的东千风了。 “东千风,为什么玉青琅会是这个结局?” 她面上似乎是多情的温柔,但眼里没有悲伤,只有单纯的疑惑: “刘爷爷一生行善,所以得了善果。玉青琅有情有义,为何会死在我手里,灰飞烟灭?” 此刻的她初识道心,又直接到了第二层,故而比东千风入道时还要不稳。 回到这世间后,她与周围的一切都有种很强的割裂感,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让她充满困惑。 唯一熟悉一点的,也只有眼前的东千风。 或许是因为他也修此道,路归月这样想着,凭借着本能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这样的路归月让东千风的心狂跳不止,她近在眼前却像远在天边,有种致命的神秘的吸引力。 但是这样的她太过飘忽,好像伸手去抓她就会消散。 他只能收回那只手,在原地安静等候,等她好奇地凑过来,然后网住她,让她在此处生根发芽。 东千风不知她入的是什么道,但是若能让她道心清明,他很乐意为她解惑。 他入道之时就在时间裂缝中见过过去未来,这些年无论是在仙界还是凡间,他都有无数奇遇,所见到的世界比别人更接近本质。 所以他以自己所见所闻回答着路归月,将自己眼中的世界一一展现给她 路归月困惑而直白的问,东千风严肃认真的答。 二人盘坐在青青草地,在这蓝天白云与青山绿水间论起了道。 “你知道若是没有我们,刘爷爷会如何吗?” “不知。” “他会被骗尽钱财,不得好死。” “为何?” “不止是刘爷爷和你师姐,还有许多人,远到陌生人,亲至你师尊,还有这无极宗,最后都会不得善终。” “为何?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没有做错。”东千风微微一笑,转而讲起凡间的见闻。 “我在凡间时,遇见过许多有志之士,其中也不乏累世善人,他们的理想便是活在一个清明且自由的王朝。可是最后都死得很惨。你可知为何?” 路归月淡然答道:“因为昏君在位,佞臣掌权,所以他们注定会死。” “你说得没错。”东千风一步步指引着路归月的思绪跟着自己前行,继续说道:“所以玉青琅、无极宗也是一样的。” 路归月的思绪终于集中起来,所有的疑问也都汇总成同一个问题,她问道:“如何一样?” “王朝腐朽,所以有志之士不得善终。同样的,天道已然变质,身处修仙界的我们自然也不得善终。” 虽然找到了答案,但路归月感觉这还不是自己要的答案: “正确的天道去了哪里?” 东千风回忆起时间裂缝中看到的过去,那时有人为了让灵气与魔气稳定下来,在此界建造了壁垒。 这壁垒帮助此界形成良好的循环,帮助天道重生。 但是过犹不及,因为迟迟无人打破,它已然成为了另一个麻烦。 无人飞升,天道永远无法补全,此界之人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寿终正寝。 “他被困在囚笼里,残缺不全,无法挣脱。” “是吗?” 路归月也想起了这一点,然后她的眼里茫然尽退,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那我便打开囚笼,修补天道,把真正的结局还给所有人。” 这一刻的路归月道心已定,找到了自己修道的目的。 随着这一句出口,她暗红的长袍无风自动,由内而外爆发出一阵金光。 她端坐其中,神态安然,眼含慈悲,比上神还要圣洁。 金光中的她修为已经直达元婴,然而当异象褪去,她的修为又回到了金丹五层。 想来是丹田限制了她的修为。 不过好在没有限制她的道心。 第100节 她的身心彻底回归现实,眼中有欣喜和感激,重新与东千风打招呼。 和风旭日之中,她笑着对他说道:“东千风,谢谢你。” 东千风这才伸出手,触摸着她的脸,指尖传来真实的触感,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冷冽的香味。 他一颗心落到实处,也笑道: “恭喜你,归月。” -------------------- 路归月:天道,你来接我怎么不现身? 天道:我他妈骨灰都被你扬了,还现什么身? 第72章 补天 ===================== 原来善恶因果混淆, 众生皆苦是天道崩坏的具体表现。 路归月与东千风道别后,先一步从护山大阵前起身,站在苍云上慢慢飞往流云峰。 顺着与东千风的谈论所得, 她一路飞一路思考着如何修复天道。 修补天道道事她此前也做过。 “不必担心, 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补全天道的一部分。” 这句话是天道亲口对她说的。 那是在梧田境内, 因为改变了原本的剧情,她害怕因此连累东千风, 所以向天道询问。 这句话就是天道的回答。 后来的照月城内,她补全了诛神阵, 天道得以收回阵法和无真, 还因此了却万年前的执念。 “我替苍生谢谢你。” 这也是天道亲口所言。 她做了许多破命之事, 因此改变了许多人的宿命,同时也帮助过天道。 有了东千风的点拨,这些事路归月脑海里化繁为简, 抛开层层表象, 她一步步看到了最简单直白的因果联系。 如果天道崩坏是因, 众生的悲剧是果, 二者互相影响。 那么她以往做的一切,就是通过改变果而影响因。 这也不失为一种补全天道的办法。 只可惜这种做法收效甚微, 比不上直接从源头着手。 打开飞升之门, 直接修补天道,才能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 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才能挣脱原定的结局, 拥有重新书写未来的机会。 路归月想通一切的这个时刻, 手上的补天书有了动静。 它从储物镯内飘出来, 在路归月眼前停驻, 书页不停地来回翻动。 周围的时间又一次暂停, 只有路归月活动自如。 没有多想, 路归月摊开手去接它。 补天书一个旋转,锋利的书页划破她的指尖,吸走了流出来的血珠。 这本旧书的扉页上随后便出现了一个“玉”字,路归月带血的手指甫一触到,它便脱离书本,变成了一个人影。 一个白衣白发的男修,身材高大,一身气势乍暖还寒,和莫空有些类似,但比起莫空更多一丝煞气。 “你便是它选的新主人?” 眼前的人除了那位姓玉的大能不做他想。 “吾名白无玉,所谓姓玉,应当是我在传承里只留这个玉字引起的误会。” 路归月刚刚没有开口,白无玉却能直接回答她的想法。 白无玉接着解释:“你已被补天书认主,我这残魂寄居与它,故而能与你心意相通。” 原来补天书刚刚取血是为认主。 路归月听完对着残魂拱手答道:“原来如此,晚辈路归月,见过前辈。” 之后她又问:“敢问前辈这书为何会选择我?” “盖因你有补天之心,它愿意助你。” “助我?如何助?” 补天书飘在她和白无玉之间,路归月问完,白无玉便伸出手去抚摸它。 不过他只是个虚影,手指触摸不到补天书,只能从中穿过。 时移世易,白无玉如今不是仙门宗主,只是一抹残魂。 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点,又看向眼前的后生。 路归月在他面前站得笔直,容色天成,一身傲骨,修的也是无情道。 千万年后此道依旧后继有人,他心生宽慰,替她细细解惑。 “补天书一名来自凡间女娲补天的传说,你可知女娲补天需要何物?” “是五彩石。” “这补天书由我白玉仙宗数代人合力完成,自我开始,一直到我最后一位徒孙,他们都像你一样,怀着最坚定的救世之心。我们这股超越一切的意志不断捕捉救世的契机,最终汇聚成书。” “只要此书得成,不论何时,不论天道如何崩坏,它都能指引相应的五彩石。” “吾辈所求不为救一世,而是救万世,故有此书,名为补天。” 路归月此前对这本书心怀芥蒂,直到在长生界中它舍身救她,才有了一丝好感。 现在想来忽然有些惭愧。 原来这本书居然承载了如此厚重的意志。 非一人,非一时,是几代大能无声的坚持。 它跨越千万年时间来到她身边,一直不言不语,等着她发现先辈们传递的希望之火。 “路归月何德何能受如此重礼。” 被先辈们历代坚守折服,她拢起双手对着虚影深深下拜。 “晚辈替后世万民拜谢前辈大义。” 白无玉淡然答道:“都是虚名而已,无需在意。你与吾辈有同样坚定的意志,所以它才会选择你,好好用它便可。” “这……”路归月面露难色,直言道:“不知这次的五彩石是何物,说来惭愧,晚辈迄今为止都未能得到完整的指示。” 补天书至今为止只有两页字,她也只在玉青琅死前拿到了唯一的苍龙珠。 还有涅槃火不知在哪里,甚至还有其它的东西,连字都没有。 白无玉好歹是这书的创始者,结合她的境况很快就给出了指示。 “所谓五彩石无非是万物精华所在。” “苍龙珠乃是龙族的眼泪汇聚而成,五行属水,这涅槃火五行属于火。你要找的应该是五行精华,既然不止一物,那便是五个。想来其中两样已经与你结缘,到你手上不过是迟早的事。” 关于补天书的谜题全部解开,路归月心满意足,再次拜谢:“多谢前辈解惑,归月发誓,自今日起,将穷我毕生之力修补天道,万死不悔。” 明明时间已经静止,在她的誓言中却有雷声响起。 她无比坚定的意志冲破时间的禁锢,引起了天道共鸣。 后辈的意志不输前人,白无玉的意识满意地散去,化成时间恢复流动时刮起的第一阵风。 路归月低着头,腰弯成直角,眼神专一而诚挚,借此将自己的意志传递给前辈,希望能给他一些安慰。 她没等到前辈回应,只有一阵风从身边吹过,似乎要托起她。 再抬头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路归月静默良久,深深叹了一口气疏泄掉心中的怅然。 “多多指教。”她对着面前的补天书这样说道,而后以双手捧过,将之与苍龙珠放在一起,继续朝着流云峰走去。 天地茫茫,只有后来者禹禹独行。 流云峰上,乐游将昏迷的喻琉放入峰顶的灵泉中。 整个流云峰的灵气争先恐后地往喻琉体内钻,一旁的乐游费力地为他疏导着灵气。 从路归月问道开始,一直到她回到流云峰,将近七个时辰,喻琉才慢慢醒来。 “归月拜见师尊。” 路归月回来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来找师尊。 喻琉仙尊此前本就一直重伤在身,今日变故之后,才离开归来的禁制他便发现玉青琅魂灯已灭,当下心境崩塌,全身灵气逆行,昏迷至今。 看着眼前的路归月,他冷然问道:“青琅是否被你所杀?” “是。”路归月沉声答道。 乐游已经意识到不对,出声阻止:“师兄……” 话没说完,喻琉便抬手阻止了她,难得强硬地对路归月说: “既然如此,我今日将你逐出师门,你可有异议?” -------------------- 第73章 沉睡 第101节 ===================== “师兄!说什么胡话?怎么能因为玉青琅迁怒归月?” 当喻琉说出逐出师门的时候, 最惊讶的反而是他身边的乐游。 他对几个徒弟有多尽心她一直看都在眼里,现在这一出着实有些反常。要不是修为所限,她都想看看说这话的到底是不是喻琉本人了。 熟悉的山顶上, 灵泉古松山石小路有序排列, 喻琉与乐游盘坐在灵泉上空, 灵泉外的小路顺着山势像下延伸,路归月正规规矩矩站在路上。 喻琉脸色很差, 态度依旧强硬:“并非胡言。” 乐游还要说什么,只听他又说道:“此事你别插手。” “徒儿不服。” 如果是今天以前听到这句话, 路归月心中一定满是慌乱与疼痛。 但是入道后, 她过去的种种感情都已经被淡化, 如今正是要重新体味世间情感的时候。 所以她心头只有一分疼痛,剩下的九分都能理智思考。 “师尊,归月有异议。”她又重复一遍。 差点忘了, 她也不是一般的小姑娘。 清冷冷的话语传到另外两人耳中, 乐游见归月已经有了主张心下稍安, 于是暂时歇了劝说的心思。 喻琉倒是不意外, 强撑着继续问她:“你有何异议?” “这两日的事情是师姐有错在先,她虽然死在我手中, 但我由始至终都没做错, 师尊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不该罚我。” 一番回答冷静理智, 出乎二人意料。乐游看向师兄, 却发现他没有发怒, 态度反而有些软化。 看来师兄也觉得归月说得有理。 喻琉沉默不语, 乐游对着路归月点点头, 示意她继续说。 “恕归月斗胆, 师尊此举可是因为伤势太重性命不保,甚至随时会入魔,担心牵连到徒儿?” 化神与出窍期两位修士面前,她一个金丹五层是不可能将喻琉的伤势看得这么清楚的。 会得出这个结论全然源于对师父的了解和信任。 即使他要赶走她,路归月还是相信不论玉青琅有多让他难过,他都不会因此伤害自己另一个徒弟。 被徒弟这样信任,师父如何能不动容。 喻琉的喉头滚了滚,手也微微抬起,似乎要伸手去莫归月的头顶,不过刚刚离开腿面,又放了回去。 路归月依旧执弟子礼,语气中不是对师父的感恩,而是与之前相同的冷静。 “师尊一片真心,但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安排我的去留,并非归月所求。” “这种保护我不需要。” “若是为我好,您应该坚守本心早日康复,而不是赶走我。” 执拗冰冷的语气并没有掩盖住话里这股打动人心的力量。 即便是这种反客为主的僭越也让两个长辈大受感动。 而她却依然面容沉浸,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的样子,浑然不知自己这几句话在他们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这种藏在理性里的感情给喻琉心里注入一股暖流,因玉青琅而神伤的心得到了些许安慰,面上那点强势也彻底消失。 良久的沉默之中只有泉水汩汩流动的声音,朦胧的水雾随着喻琉一身灵气的波动时浓时淡。 待到水雾安静,喻琉开口唤出了徒弟的名字。 “归月。” 喻琉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撑着重伤又在在原本的阵法外布下一层结界。 峰顶地势开阔,此地又只有他们三人,也不知他想做什么。 “咳咳。” 才结了两个印就牵扯出一阵闷咳,强忍回去之后,他才沉声开口: “一百年前为了寻找救世之法,闲听聚集全宗化神以上的人,又秘密请来其他九大宗门修士,集合众人之力探测天机。” “我们最终得知未来天道选定之人与火有关,且会入无情道。百年间各宗都把重心转移到对后代弟子的培养,但脱颖而出的人都没能改变此界。” “后来你带来了东千风,我们原本以为他就是那个天命之人。可是他入道以后却去了人间,不仅没有成为无情之人,反而投身于人情百态。” “虽不知他入了什么道,但是应该不是无情道。” 别人不知道,但路归月最清楚,东千风入的确实是无情道,他们找的天命之子就是他。 原来不仅是天隐门,正道大能们也在找他。 或许天隐门就是从百年前的占卜中得知消息,才开始大肆搜寻火灵根修士。 还有之前的洛家,也是借着这次占卜得知问月有情剑的宿命,才有了寄生转命一事。 撇去全部情绪,路归月的思维敏锐到极致,一瞬间就理清了种种前因。 为了保护东千风,更为了保护自己,她知道的这些都不能说。 “师尊,这又与今日有何关系?” 正如路归月对喻琉的了解与信任,喻琉对她的了解也不逊色。 “这两日天降劫灰,那入道之人便是你吧?” “是。” “我原本的宿命应该是死于化神后期,不该有今日,更不该窥见大乘之门。全因青琅收了你,我才成了破命之人。” “你一直有干扰天道的本事,只是我没想到,你入的道竟然能使得天道应劫。” “天道所面临的劫难或许是天命之人已经消失。” “因为你入的……就是原本的天命之人该修的无情道,是吗?” “是。”即便这么重大的秘密被师父知晓,路归月还是面不改色。 她的确入了无情道,但天命之人还在,天道应劫或许是因为她走上了东千风的路,让他的未来也脱离了天道预测。 “怎么会?” 乐游得知此事心疼地看着路归月。 她是看着她长大的,甚至这身骨肉都是经她手重塑的。 虽然这些年她不在无极宗,但乐游通过鲛珠或多或少也能感应到她的坎坷。 乐游起身飞到路归月身边,怜惜的摸着她的脸轻声说道: “何苦总是走最难的路呢,归月。” 不管是师父、乐游师叔还是其他人,所有人都认为无情道是一步步杀尽亲友,渐渐无情无欲方可大成。 甚至从前的她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天道怎么会选择一个只有杀心,无情无欲的东千风来救世呢? 直到入了他的道,路归月才彻底从偏见中走出来,看见了东千风和无情道的全貌。 东千风并非是杀了元屏才入道,她也不是因为杀了玉青琅才入道。 世人的眼睛都放在杀人二字上,只有入道之后她才知道,杀不杀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决心和舍弃。 如果决心足够,那么再亲的人也会成为陌生人,杀不杀并没有什么影响。 若是无法彻底舍弃,杀人断念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不难的,师叔。” 即便带着这样的偏见,他们也不担心自己被杀证道,第一反应是担心她道途艰难孤寂。 从前的情感淡去之后,在两位长辈的关怀中,路归月又重新体会到这真挚温暖的关爱。 她从乐游掌心抬起脸,找回了前些天的笑容,与大海同色的眼睛里,回归的温柔比从前更加深邃: “有了你们,我一点都不觉得艰难。” 有幸再认识你们,路归月觉得很幸运。 这样的路归月像是跌倒了又爬起来,还反过来安慰长辈的人。 简直乖巧可爱到叫人落泪。 乐游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若不是还记得自己是长辈,只怕眼角就要掉一串珍珠了。 喻琉也闪身来到她身边,摸着她的头,低下头正视着她。 他这徒弟性子倔,不接受隐瞒与安排,喻琉便决定实话实说: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为师如今重伤在身,马上就要陷入沉睡,甚至不知醒过来时是仙是魔。” 路归月捻着手指犹豫该怎么开口,然而犹豫本事就是默认。 喻琉仙尊并不在意,继续对路归月解释。 “你既然入了此道,想必日后少不了斩断师徒之情。今日为师逐你出师门,也是希望你将来动手时少些犹豫。” “入魔的师尊祸害苍生,不值得你犹豫,修仙的师尊也愿意以区区残身,还你一命,助你飞升。” 所谓斩断师徒之情,当然是指弑师。 果然如路归月所想,喻琉眼里的无情道便是要杀尽亲友,但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已经入道的徒弟的将来。 青袍白发的喻琉背着双手,临水而立,身上是传袭给玉青琅的柔善。 他的身影高大,路归月要微微仰头才能直视师尊。 她看见师尊如往常一样温柔地望着她,予她谆谆教诲。 他说:“青琅是我一手带大的,她在想什么我最清楚。不是你杀了青琅,是青琅选择了赴死。为师已经失去了一个徒弟,只想护好剩下的你们,希望你们大道可期。” 他还说:“你乐游师叔说得对,路归月未必会比天命之人差,为师相信你能明白其中的轻重,对吗?” 恐怕这世上不会有更好的师尊了。 “对。师尊说得对。飞升一事关乎千千万万修士,若是必须要为飞升而舍弃师尊,弟子一定会这么做。” 第102节 路归月满足地牵起嘴角,对着世界上最好的师父拱手跪拜,然后直起上半身。 为了直面站着的喻琉,她的头仰得更高,整张脸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即便眼角已经湿润,也不遮不掩不闪不避。 “可是弟子自信能凭借自己飞升,无需师尊舍生。归月从来都不是小孩子,师尊大可放心沉睡,徒儿恭候仙君出关。” “路归月心中的喻琉仙尊心有大善,定然不会入魔。” 最后这句话像是投入山涧的重石,回声久久不绝。 直到喻琉揣着这块重石进入剑境沉睡,它的回声依旧在乐游心底回荡。 路归月短短几句确实让喻琉的心境大有改变,他放下担忧入了泉底的剑境。 虽然归期不定,但怀着的不是坦然赴死的心,取而代之的是希望。 希望有一天他睁开眼睛,依然身处仙门,天道不绝。 等他进入剑境之后,乐游启动了山顶的封印,带着路归月缓步离开。 她们都没有用灵气,一步一个脚印丈量着熟悉的流云峰。 今日离开后,从前冷清的流云峰以后将空无一人。 乐游的心仍然沉浸在路归月那句话的回声里,稍稍落后半步。 二人都穿着红衣,一个像海市蜃楼,一个是高山雪松。 乐游以往只觉得她有些消瘦,又过于刚毅,距离极致的美丽还有些距离。 如今看着竟然发现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美到超越极致,无法衡量。 乐游今日认识的路归月已然能顶天立地了。 在她略带敬佩的欣慰中,路归月转过身来说道: “师叔,丹田一事,我有一法想要试试,请师叔助我。” -------------------- 嗷!我好想日万啊!!! 明天新卷要开启啦。 感谢在2021-07-16 23:57:14~2021-07-17 23:5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封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卷四·补仙路 ==================== 第74章 护她 ===================== 空荡冷清的风居殿内, 玄冥白虎伏在宗主脚边,正抱着一块跟脑袋一样大的兽肉啃。 东千风则跪在师父面前垂首听训。 闲听真人也不看他,只盯着脚边的大白虎, 时不时摸摸它的脑袋。啃得欢快的玄冥白虎偶尔也会回蹭他的掌心。 宗主黑色的法袍像一副地图, 画着无极宗内大大小小的山峰。白虎爪子上的油渍总会时不时蹭到上面, 弄脏一两座小峰。 闲听递过去一个不可胡闹的眼神,耐心地纠正它太过散漫的吃相。 大口咀嚼的声音在大殿内消失, 在冯司言的拘束下,白虎不满地哼唧两声, 夹着肉开始斯斯文文地撕咬。 殿中安静之后, 闲听露出满意的表情, 将灵气附于掌面,替白虎顺起了毛。 在白虎惬意地呼噜声中,闲听漫不经心地问: “听闻是你挡住宗内五百弟子, 阻止他们追捕玉青琅?” 东千风已经跪了有一会儿了, 从进门到师尊问完话, 他脸上的表情一直未变, 这时候也没作什么辩解,只回道: “请师尊责罚。” “你且说说, 错在何处?” “宗规第二条:凡我仙门修士, 除魔之事义不容辞;宗规第四十八条:同门之间应该守望相助,不可自相残杀;第一百六十二条:不可依仗修为恃强凌弱。”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 白虎抖了抖耳朵, 抬起头思考片刻, 十分仗义地往闲听身上拱, 可惜才凑到半路就被他的威压拦住了。 他严肃的神情威仪赫赫, 显然是动了真格。 “仅此而已?”只听他带着怒意质问。 东千风薄唇轻抿, 迟疑一瞬后坦言道: “还有第一条,入门之初师尊便有告诫:我宗弟子当时时刻刻以修炼飞升为先,不可因任何私情耽误。”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镇日不思修炼,反而跑出去欺压同门,皆因你动了私情?” 宗主严厉的声音在正堂里回响:“若你继续如此,为师还是劝你早点断了那点念想。” “否则你身为本座亲传弟子,一言一行当为全宗表率,带头犯错,罪加一等。” 闲听习惯了东千风平日里沉默冷静,忘记了少年人总有自己的热忱和坚持。 他本以为自己的徒弟会默默认错,抛却内心的杂念,一心修行,但却只看到他一往无前的坚定。 面对着闲听的怒气东千风的仍旧毫无动摇,他的眼睛执着地看着师尊,回答字字清晰且不容置疑: “师尊,此番是弟子的错,愿意受任何处罚,但情之一字由心而起,不到心死绝不断念。” 身为宗主亲传弟子,一直以来东千风都做得很好,任何事情都会默默地认真完成。即便心有不愿,也始终把大局摆在私心前面。 这是东千风入门以来第一次当面顶撞闲听,即便是当年离开宗门去凡间,也是先完成他交派的任务之后先斩后奏。 从前的风无眠也是这样,叛逆起来一往无前,闲听明显感受到东千风身上有比他儿子还要深的坚持。 从前的东千风在他们眼里很可能是天定的救世之人,闲听对他比任何人都严苛,即便现在觉得他不是,这份严苛也没有放松半点。 “如此说来,即便有下次,你还是要这么做?” “是。”东千风利落地答道。 “你心系的人,是路归月?” “是。” “若有一日,合宗与她为敌,你又当如何?” “护她。” 厅堂内刮起一阵厉风,其中的戾气让白虎本能地弓腰炸毛,若不是有阵法挡护,风居殿恐怕已经塌毁了。 即便是没有发生的事,这种答案闲听也无法接受,他义正辞严地问:“东千风,你的宗门大义呢?你的正道之心呢?难道为了她,这些你都能舍弃?” 连白虎都没想到,它的主人不仅不为所动,回答的时候,反而还有些骄傲的笑意。 “师尊错了,徒儿喜欢的路归月同样心怀大义,她的正道之心不输任何一人。” “若诚如师尊所言,整个宗门都与她为敌,那么徒儿相信,违背大义的一定是宗门,而非是她。” “所以徒儿会杀天下而护她,因为她就是千风的正道之心。” 厉风刮破的淡蓝色长袍,在他脸上刮出几道细小的伤口,空气中还有血腥味,纷乱的发丝与衣袍衬得他好不狼狈。 他并没有因为私情失去理智,相反,正因为感情,他比从前更理智更成熟。 如果一开始的喜欢是一腔赤子之心的执拗,那么历经淡忘与重识,这份感情早就成了信念。 这份信念支撑着他在这阵怒气中挺直腰背,坦然面对,仿佛喜欢路归月是这个世界上最正确的事。 唯一正确的事。 他眼中的情分明深沉而热烈,比有情人还像有情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无情道子呢? 宗主仿佛第一次认识东千风,他像风无眠一样在违逆他,但无疑他比小五还要优秀,有些地方甚至连他也自愧不如。 “那便叫为师看看你有多坚持。” 厉风停歇,闲听衣袍上的某处忽然亮起一阵玄光,屋内凭空出现一个传送阵。 一阵蚀骨的寒气自他黑色的法袍冒出来,正厅内的防护阵都被破坏殆尽。 “你既然认罚,为师便将你封印在寒渊,结婴之前,你什么时候舍弃这心思,什么时候就能出来。” 东千风身负火灵根,寒渊于他而言就是往火中浇水,恐怕难受不止一点半点。 比起以往的禁闭,这回说是酷刑也不为过。 即便白虎可怜巴巴地呜呜叫着为他求情,闲听却态度依旧。 正常情况下,从金丹五层修炼到结婴少说也要十年,以东千风这种情况,恐怕二三十年也不一定能结婴。 宗主这是在变相让他服软。 “是,弟子有错,愿意受罚。” 东千风心意不变,欣然踏入玄光之中。 直到他蓝色的衣尾消失在光芒中,白虎也化作一道闪电相随。 留在原地的闲听打出一道封印,随后闭上眼捏捏鼻根,烦闷地离开。 不多时东千风被罚的消息就已经飞遍全宗。 即便那五百人对东千风只是敬畏居多,少有不满,但宗主此举在众人看来也是在为了公道大义灭亲。 玉青琅入魔,师妹诛杀,五百人被拦,流云峰的山顶消失,东千风被罚。 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有许多内情不为人知,但是仅仅这些公开的真相,也在宗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从无极宗到临仙城,茶余饭后都少不了谈论,甚至持续了很多年。 第103节 相比之下,身处事件中心的路归月反而对无数传言一无所知。 她现在一心只铺在修复丹田上。 从山顶下来后,她向乐游师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而乐游觉得她太过胡闹,生气地走了。 不过她也没有因此放弃。 少了山顶的流云峰矮了一大截,远远望去已经淹没在其他山峰里,跟消失了一样。 整个山峰现在只有路归月一人,为了转移视线,她对外宣称师尊外出云游,自己也打算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彻底封印流云峰。 其实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想在离开之前再看看这里。 师姐的、阿离的洞府,后山的空地,还有她住的墨杏小院。 她轮番视察一遍后,停在院中的墨杏树下。 长靴踏地,苍白修长的手抚摸着黑色的树干,上面还有阿离以前玩闹留下的爪痕,师姐的劝阻和阿离的笑闹仿佛都发生在昨天。 这些回忆都在,但她心里已不如从前觉得温暖,只泛起了微波。 绕着这些爪痕走了一圈,她也抛下一丝不舍,打算离去。 “咦?” 墨杏树下有一处地面似乎有些古怪,她靠近之时有似有若无的感应。 路归月蹲下身,用灵气挖开这里的地面,底下果然有东西。 是一只玉盒,里面放着一个剑穗和一缕头发,二者缠在一起,难分你我。 剑穗有些眼熟,这头发好像是…… “归月。” 路归月正思索时,阿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顺势将玉盒收进储物镯,转头微笑着喊道:“阿离。” 不似从前亲昵,但也不见外。 阿离还和以前一样,扎着两个揪揪,点缀两个毛球发饰,圆脸圆眼,娇憨可爱,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甜。 但她和以前也不是完全一样,身上有烟火气,是那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她像是没有发现路归月的变化,还是像以前一样,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走进屋内。 “回来的时候,我碰见乐游师叔了,听她说了你的想法,看来我回来得正是时候,白鳐应该能长出一些你要用的灵草。”她一边走,一边轻笑着说。 既然碰见了乐游,想必不仅是丹田的事,包括师尊和师姐她应该都清楚了,甚至在这时候赶回来可能就是因为师姐的事。 但她知道一切已经成了定局,若说难过,最难过的应该是归月。 与其纠结失去的东西,不如守护好眼前人。 所以在路归月面前,她刻意避开了其他事,只提及现在。 阿离的取舍也让路归月看到了她的成长,不仅仅是修为与气质的变化,而是由内而外的改变。 路归月感受着心中微妙的情绪,好奇地问她:“阿离,你不阻止我吗?” 阿离拉着她坐下,依偎在她肩头,娇娇柔柔地说: “不阻止,只要是你想做的,我和白鳐都支持你。” 阿离娇软的话语传进路归月耳中,与她记忆里某个温柔的声音重合。 路归月知道阿离的改变是什么了。 她的小师姐比以前更强大也更温柔了,有点像师尊,也有点像师姐。 刚刚见到阿离的时候,她只把阿离当做关系还可以的同门。 然而她简单亲昵的言行很快就在路归月心里燃起烛火,照亮了黑暗中空荡的一角。 路归月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温度,顺着心意开口: “谢谢你,小师姐。” 她顺势看向肩头时,发现阿离已经累到睡着了。 静谧昏暗的房间中只有阿离细细密密的呼吸声,肩头传来安心和信任的温暖,对入道后的路归月来说到是有些新奇。 或许是因为她的睡颜可爱,或许是因为好奇她费了多大的劲才回来。 总之路归月好奇地盯着她看了很久,看到后来,不知怎么,她心里也生出一股安心。 入道后淡化的感情在相见的时候又一点点增长,看着她难以掩盖的憔悴,感受着她自然流露的温暖,路归月又重新体会到了从前的感情。 她好像越看越喜欢这个小师姐。 -------------------- 啊!好险,剑穗的秘密差点就被发现了! 第75章 神树 ===================== 傍晚时分的夕阳透过木窗照在床上, 照醒了睡饱的阿离。 她迷迷糊糊地抬手遮住晃眼的光,环视周围,一个人影逆着光, 安静地坐在桌边, 翻动着一本破旧的, 只有几页的书。 那人安静而冷漠地坐在那里,除了面前的书, 似乎对世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归月,你在看什么?”阿离揉着眼睛走到桌边挨着她坐我下, 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本书:“这是之前那本无字书?很久没看到了, 都这么多字啦?” 从前的路归月没有避讳过阿离, 现在的路归月看着坐在身边一脸好奇的阿离,也自然而然将手中的书推了过去。 阿离上次见到这本书时,上面只写了凤翎花。而现在已经写明了凤翎花承载着涅槃火。 另一页的苍龙珠已经到了路归月手里, 还是玉青琅死前塞给她的。 “你需要凤翎花?唔……白鳐好歹掌管着长生界, 他应该知道点, 等他醒过来我问问。” 阿离笑嘻嘻地说:“只要是长生界里有过的, 等我们搜集到了足够的信仰,一定帮你长出来。” 末了她又问:“它和你想尝试的办法有关吗?” “不是, 你听过扶桑神树吗?”路归月的眼睛看着补天书:“若是我的办法可行, 丹田成功之后,应该需要它的帮助。” 除开扉页和封皮, 补天书内里也只有薄薄的六页旧纸, 其中三张还是空白。 阿离拿着它来回翻看。从封面到最后缺失的那一页, 看了两三遍也没看到扶桑神树。 她好奇地问:“可这本书上没有写扶桑树的位置啊?” “我之前得了机缘, 有前辈提示我, 要找到这本书上的五件神物。” “五件?”书上的字不多, 阿离很快就读完了。 怎么看应该只有涅槃火和苍龙珠两件,天魔心和凤翎花不过是容器而已。 “嗯,还有三件因缘分未至,它没有显现。”路归月解释道。 “然后呢?”阿离听懂了,将书还回去,两手拖着下巴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前辈曾说五件神物应该分属五行,木、火、土、金、水各一件。这凤翎花内的涅槃火自然属火,还有我手上的苍龙珠,乃是属于水。还没有出现的木……” “你认为是扶桑神树?” “没错,对于这些记载的神物,此前我冥冥中一直有种预感,只要一心修炼,它们迟早会来到我身边。或许这本书就是连接我与它们的缘分。” “那正好啊,归月你只要等等,它们都会到你手上来的。” 五件神物唾手可得,阿离为路归月高兴,欢快地说着。 此时夕阳最后一点炽烈的光线消失在天际,房间内的灵灯自动点亮,桌上油灯微黄的光照亮路归月的半边脸。 阴影与光明交错,使得她面无表情的脸变得瘆人。 阿离也能感觉到,自她说出等字起,归月原本平静的情绪似乎变得很差。 她修长的手指捏着书页用力地扯着,老旧的纸页绷得很平整,哪怕再多用一丝力都能把它扯烂。 以往她确实如阿离所想,没有在意这本书,也没有在意已经出现的记载,顺其自然地等着它们主动送上门。 预感没有错,东西也真的到了她手里。 只是没想到要以玉青琅的命为代价。 如果继续被动等待命运轮转,等待她的很可能是再失去四个“玉青琅”。 比起任由命运不问自取,路归月更想主动出击。 她看上去心情很差,迟迟没有说话。 诡异的气氛激得阿离头皮发麻,她带着担忧和害怕试探地叫:“归月?” 昏暗的房间里出现一股杀气,苍云剑在窗边的台桌上晃动,摇曳的灯火越来越弱。 在光芒几乎完全消失的时候,空气中传来一声翻书声。 路归月翻过被她扯着的这一页纸,从记载苍龙珠的一页翻到空白页。 “不需要它送,”路归月高傲地说:“我自己会拿。” 比黄豆还小的灯火在濒临熄灭的边缘挣扎,熬到了杀意消失的时候。 逐渐变大的火苗将房间照得越来越亮,完全照清楚了路归月的眼。 阿离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蔑视,对命运的不屑。 归月不一样了,比从前冷漠,也比从前强大。 “扶桑神树的确能助你改变法则。” “可是消失的草木那么多,你怎么肯定是它?乐游师叔说,几千年来,许多大能用尽方法都没找到。” 阿离指着空无一字的页面说:“如果记载上不是扶桑树,那么它应该是真的不存在了。” “归月,你这回情况特殊,若是剜走,不论用什么代替,没有神木它永远无法变成你真正的心。” 第104节 即便已经知道答案,阿离还是试探性地问:“办法还有很多,难道没想过试试别的?” 果然如她所想,归月心意不变。 “这些年我走的每一条路都是绝路,这回不过是同以往一样罢了。” 路归月的将手伸向阿离的额头,大拇指贴上她的眉心,抚平那里的褶皱。 “阿离也不必担心。”她歪着头,面无表情,轻描淡写道: “既然我只需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它们就会出现,那么如果我想做的就是找到它们呢?” 被路归月眼中坚定的信念所感染,阿离藏起担心,眼中亮起光芒,信心十足地点点头: “嗯!归月说得对,那个木就是扶桑神树,你一定能找到它的。” “不光是扶桑树,还有其它所有的东西,看到你主动来找,肯定都长了脚,飞快地朝你跑。” “不对。”阿离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应该是正在飞过来。” 路归月被她夸张的表演逗得露出了微笑。 这笑亮过了灯火,灵灯上阵法流转,整个房间随着她的好心情更加明亮。 “你可别不信啊归月,别忘了,我和白鳐可是修炼信仰的,你得相信我们才能心想事成哦!” “好,那就分一点信仰给你们。” “一点?怎么这么少啊?” “嫌少?那便收回吧。” “唉,归月!” …… 与路归月和阿离一样,灵植峰上,秋谷和瑶佩也说起了扶桑神树。 秋谷本来在草丛里打坐调息,想在师尊给的护身符失效之前,尽快恢复人形。 流云峰发生了太多事,他很担心归月,恨不得立刻到她身边去。 天色渐晚到时候,瑶佩提着一盏灯笼来扶着他进门。 他不愿进门,拒绝道:“不用了师姐,我想继续修炼。” 瑶佩手上的灯笼里不知烧的什么,飘出来一股怪异的香味,虽然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但是其中有种陌生的腥味。 这味道熏得秋谷心神有些放松,他的注意力分散之际,听见了瑶佩的声音。 “你此番是经脉和神识使用过度,如果不好好休息,继续打坐只会适得其反,屋子里点了益神香,跟我进来吧。” 只是几步路而已,瑶佩为什么要点个灯笼? 她怎么知道他伤势如何? 这个香味很奇怪,怎么从来没闻过? 秋谷对瑶佩从不设防,所以很轻易就吸入了灯笼里传来的香味。 以至于他现在明明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那香味总能轻易的将他的心神一次又一次打散。 分分合合之间,这些疑点都被抛诸脑后。 “嗯,对,我需要休息。” 秋谷两眼空洞无神地望着前方,说完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跟着瑶佩进了屋内。 呼—— 瑶佩吹灭灯笼里的蜡烛,秋谷已经坐进了瑶佩屋内。 她的屋子前后都是各种灵植,长条形的房子正中间是厅堂,两头各有一间小房间。 以前有一次瑶佩重伤,是秋谷扶她回来的,因此来过一回。 那时的厅堂和房间里都是各种灵花灵草,布置得很精致,不仅美还有益修炼,而且还照顾到了每种灵植的习性。 足可见主人对每种灵植的了解和用心,身为琉璃草,秋谷也很喜欢她那些布置。 可是这次,秋谷在她房间内坐下来,刚回神就一个激灵。 厅堂内所有的灵植都被随意仍在角落,中间待客的两排茶几和椅子只有两个空位,正被他们两人坐着。 其他的桌椅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有的还在动。 秋谷没打算探究那些瓶子里是什么,但是两边椅子背后的屏风上爬着几只很诡异的虫子。 正在互相啃噬。 秋谷看着浑身难受,但瑶佩却走过去,熟练地拿出一个瓶子,将那些虫子装进去。 她笑道:“最近才开始学这个,有些手忙脚乱,让你见笑了。” 其他瓶子里是什么也很明显了。 “师姐怎么开始学制蛊了,这是要炼什么蛊?” 瑶佩脸上有一瞬间扭曲,很快又遮掩过去,只随意糊弄道:“只是灵植内的虫太多,我一时兴起捉来试试而已。” 且不说这些灵虫都是专门寻来,精心饲养的,单说这房内的布置,很明显就不是一时兴起这么简单。 不过这是瑶佩的私事,秋谷不甚在意,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 “说道灵植,我倒是想起一件事。”瑶佩给秋谷端来一碗灵茶,放在他手边的桌上,然后在旁边坐下接着说。 “相传上古有一株神树,名叫扶桑树,它修炼成神树之后能起死回生,改天换地,甚至能供太阳栖身。你知道它是怎么修成神树的吗?” 秋谷端起桌上的茶盏,不知怎么想到刚刚的蛊虫,还有灯笼的气味,最后还是没送进嘴里。 他悄然放下茶盏回道:“这个我也从未听过。” 鹅黄衣衫衬得她清秀的眉眼更显单纯,她有意装出诚心的模样时,旁人更难察觉其中的算计。 瑶佩盯着秋谷,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说起来也是看你的修炼方式才有所启发。” “我曾经误入一次秘境,到了门口却无法进去。那秘境名为极昼,这些年寻访许久才发现它或许与扶桑神树有关。” “那里很可能是神树集万木之气,从仙品进阶为神品的地方。” “说来扶桑虽然是一棵树,但是修炼方式到是与你很像。” 瑶佩说完也端起她的灵茶细啜,眼神也不在秋谷身上,等到放下茶盏,才自然而然抬头看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破绽。 秋谷稍稍提起的心也慢慢放下,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真身已经暴露。 他顺势问道:“师姐可知它是如何修炼的?或许能给我些指点。” 鱼儿上了钩,瑶佩控制住情绪,不急不缓地说:“好像是在极昼之地以身化木,从头来过。至于其它,可能要去了那里才知道。” 瑶佩说着,目光顺势看了眼他手边的灵茶。 发现它没被动过,她手指捏紧了衣袖,脸上却笑得越发灿烂:“你可有兴趣同我一起去一趟?” 即便扶桑神树已经消失了,但极昼之地还在,能修炼成神木,说不心动是假的。 “从头再来?可是要抛却一切过往的意思?” 灵茶没动过,想要被蛊惑自然不可能,不过瑶佩也没打算他立刻同意。见秋谷有所意动,她满意地放松手,实话实说: “应该就是如此,恐怕不进阶神级是找不回那些记忆的。” 秋谷思忖良久,耸耸肩道:“师姐,我有不能忘记的事,所以不能去,你另找人去吧。” 什么不能忘记的人,不就是路归月吗? 瑶佩脸上还在笑,但眼底早就没了笑意:“嗯,我也是随口说说,没打算一定要去。” 瑶佩很有礼貌的接过这个话题,没让秋谷有任何不适。 修炼之人哪有不想变强的,瑶佩想,无非是把线再放长一点而已,她不急。 请来的始终不情愿,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让他主动求着去。 -------------------- 晚点还有一更,别等。 第76章 寒渊(二更) ============================= 或许瑶佩还是有些运气的, 极昼秘境之事的转机来得意外的快。 秋谷第二日能自如活动之后,就立刻跑去找路归月。 这时候的流云峰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路归月已经拉着阿离去了栖霞峰。 栖霞峰上, 乐游住着的宫殿名为秋水阁, 他到那儿的时候阿离正坐在阁外, 只有归月与乐游在殿内。 鉴于阿离吃灵草的嗜好,秋谷一向站得离她三尺远, 这回急匆匆过来,挨着阿离也没注意到:“阿离师姐, 归月在里面?” 阿离和秋谷的关系一向不好不坏, 自打知道他的真身有时候还会故意吓唬他。 秋谷私心里还是挺喜欢阿离师姐的, 长大后也不会被她吓唬到,避让不过是出于食物的本能而已。 阿离见秋谷过来时神色匆匆,想也知道是为了归月。 听到他的问话后, 便答道:“她和乐游师叔在里面, 正在商量丹田的事。” 秋谷一听便高兴起来:“归月的丹田有新办法了?” 这个办法说不上好, 看他这么开心, 阿离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说。 在说与不说之间摇摆几次,阿离最终还是叹口气说道:“算啦, 你总要知道的。” 秋谷见她这神色, 就知道事情不对劲,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问:“怎么了?” “她打算启用禁术, 以心为祭, 将之练成丹田。” 阿离的回答犹如一记重磅, 敲得秋谷心神巨震。 “这怎么可能成功呢?” 第105节 “不可能成功的, 太荒诞了, 不可能成功的。” 秋水阁内, 乐游也是这样说的。 宽阔的大殿里挂满了半透明的薄纱,层层叠叠之间,美人榻上的鲛人时不时会露出一角真容。 美人榻正对着巨大的圆形窗口,榻边有一应好看又美味的灵食,正对着美景的窗前有花纹繁复美丽的梳妆台。 以往的台面上顶多也就是些好看的流苏、禁步之类的小饰品,自打乐游恢复女装之后,这妆台上摆了一层又一层胭脂水粉钗环一类。 单独的每一样都是工艺上佳,值不少灵石,就这些堆在一起不仅华丽得晃眼,还价值不菲,怎么也是一个小宗门半年的开销了。 听到师叔拒绝,路归月便不再开口。 她招来水将手洗净,又点燃香丸将手放在上面翻动。 等手染灵香之后,她再从一旁的妆台上拿起梳子,替乐游一缕一缕地梳理长发。 若隐若现的灵纱飘动之间摩挲出细碎的声音,远处有仙山灵水,近处是华服珠宝,美景香丸,而其中的两位美人才是这场景中最亮的颜色。 乐游对美的喜好可不只是说说看看而已,现下即便她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这静谧之间的美景。 更令她心生喜欢的是,周遭的美景还给她们的美添了些层次。 美人美景独有的韵律被乐游的神识感知到,她的心情极好,语气也放缓了些。 “归月,丹田一事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你何苦要用禁术?” 乐游的头发很顺,路归月还是一缕一缕地梳着,她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她厚厚的黑发,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嘴上还不忘回答: “师叔不用骗我了,若是还有其它办法,何苦要靠神草的药性死撑,即便还有,想必也有各种弊端,不是长久之计。” 她说着残酷的真相,手上的动作很稳,脸色也如常,好像在和长辈唠家常。 早知她聪慧,瞒不过她,乐游也没继续劝说,只问道:“心有七窍,若献祭成丹田,我自然可以将之堵上,可那样它就彻底不能再变回去了。” “到时候即便禁术成功,你的七情六欲将寄托在何处?又如何让它再长成心?” 在长生界那九年路归月积累了不少照顾小孩的经验,太复杂的发髻她不会梳,便打算给她盘个简单的发髻。 “师叔,若要代替丹田非本身脏腑不可,那若是要代替心脏,须得什么条件?” 修长的手指分插进墨发里,手指翻飞间,一缕缕长发互相缠绕,她只专心地编着头发,看不出她对这个问题的在意。 乐游斜躺在美人榻上,闭着眼睛,也十分闲适:“心系七情六欲而藏神。想要代替它,自然也要能容纳七情六欲,还得承载元神,最好是神级灵物,否则会阻碍你日后成长。” 等乐游说完,路归月将一只玉簪插进她的发髻间,而后招来镜子问道: “好了,师叔你看看可还满意?” 乐游对着镜子看看,一半的长发被编成两个麻花辫,在头顶互相缠绕,盘起来,错落有致地点缀几朵细小的簪花,又插上同色的玉簪。 只能说是简单大方之余,又多了点小心思。 “不丑。”乐游言简意赅地点评。 不被她讨厌便是说明成功了,路归月满意地放下梳子,又拿出一物。 “师叔,你看这个可行?” 室内忽而出现一股寒气,乐游停下在头上摸索的手,转头看向寒气源头。 路归月的手心里正立着一块冰棱,正是破道冰。 “自然是可以,只是它到底是神级冰棱,若是用了,你的每一寸血液都要流过它。在彻底与你融合之前,岂不是要日日忍受寒冰斫身之痛?” 她要用的禁术本质上是一种扰乱天道法则的献祭,献祭出的心脏之后,任何代替心脏的东西都不能被规则承认。 只有找到扶桑神树才能彻底消除它带来的后果。 也就是说找不到扶桑神树,她时时刻刻都如坠寒冰地狱。 乐游当然知道路归月惯来不会心疼自己,这痛恐怕也是打算自己生挨的。 正是因为她不心疼自己,乐游才替她心疼。 她撑着额头难受地说:“这么纯粹的神级冰棱,若要化解寒气带来的疼痛,只怕非同等级的火焰不可,我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给你找?” “这点痛算不得什么,师叔不必忧心。” 看她毫不在意的样子,乐游有些破罐破摔地说:“好,即便我不担心,可你有想过扶桑树的下落吗?” 路归月点点头,好像有些把握:“我查阅了几千年来所有的大能寻找扶桑神树的足迹,只有一个地方他们没去过。” “哪里?” “鬼界尽头。” 听闻这个答案,乐游没急着反驳,认真思索着它的可能性。 “扶桑神树承载着光明和生机,确实没有人会想到去那里寻它,毕竟鬼界只有死气,也没有光明。” “或者反过来想,正是因为鬼界掩盖了它的生机,它才一直无法被发现。” 乐游说罢一拂袖,人影已经到了薄纱之间,说道:“走吧。” 路归月愣住了,疑惑地问:“去哪儿?” 乐游拨开灵纱,两张美丽的脸隔空相对,她眼中露出一丝戏谑,对着路归月道:“早知你心性坚不可移,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施术之处在寒渊,现在就去吧。” 路归月原以为还要花一番功夫说服师叔,没想到她嘴上不同意,暗地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应东西。 “师叔,我这里好开心,为什么?”路归月捂着胸口,走到乐游身边傻愣愣地问道。 她已经入了无情道第二层识情之境,每一种莫名的情绪,她都想了解清楚。 “噗”乐游有些觉得她这懵懂的模样真是可怜可爱,拿出一把折扇敲着她的头说道: “怎么,你以前没经历过吗?这是长辈纵容般的溺爱啊。” 溺爱。 感受着道心小小的进益,路归月摸着被折扇敲打的地方,露出入道以来最真心最灿烂的笑。 她微微扬起脸,光华流转的眼睛对着乐游说道: “原来如此,师叔真好。” 冰消雪融之后似乎是万丈虹霞,乐游早知路归月美,但她真心笑起来的时候,是一朵冰山雪莲开得最艳丽的时候。 是春花灿烂不可及的美。 乐游又敲了一下她的头满意地领着她走出秋水阁。 也是,莫空看中的人怎么会不美呢。 路归月与乐游出来后没见到秋谷,也没见到阿离。 禁术一事目前只有他们四人知晓,拖得越久,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烦。 于是她给阿离传了个信便去了寒渊。 寒渊原本只有寒气,自从喻琉仙尊在此地闭关多年,这里渐渐被水淹没,成了一片汪洋。 路归月是水灵根不必说,乐游也是鲛人,在这里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对她们两人都大有帮助。 况且化神仙尊引来的寒水非一般人所能承受,这里早就空置了,这种无人的地方施用禁术正好。 几番考虑之下,连路归月也找不出比这里更适合的地方了。 乐游带着路归月一路飞到水最深的地方,也是寒气最重的地方,在水面设下阵法。 路归月安静地躺在水面,一半身体被水淹没,静静地等待禁术开启。 而水底最深处,东千风正被封印在那里,提前感受着路归月将要迎接的疼痛。 经脉内的火灵气被彻骨的寒意消耗,此刻的他灵气耗尽,像穿着破旧单衣在隆冬时节卧在冰上。 他闭着眼蜷缩在水底,每一寸血肉都被结结实实地冰冻起来,早已不知今夕何夕。 路归月躺下的一瞬间,他似乎感应到什么,近乎本能地挣扎着动了动嘴唇。 薄唇的动静微不可见,声音也几乎不存在,它无法穿越厚厚的冰层,还有这千丈深海。 它不仅无法到达心上人那边,连发出声音的人也听不见。 但那个声音确确实实存在,且与东千风的心跳同步,满载着世间万物不可阻挡的情义,他在喊: “归月……” -------------------- 接近凌晨,我就直接零点发表啦。 第77章 禁术 ===================== 万丈深渊底下是冷水淹成的一片汪洋。 寒渊深处的海面上, 乐游布下的各种阵法互相交叠,一层层光此起彼伏。 这些阵法的正中心躺着蓝发蓝眸的路归月,白皙的脸上神情平静。 路归月做好了准备, 但是站在阵法外的乐游还有些犹豫: “归月, 开启禁术的结果你我都不能预料, 你确定要继续吗?” 躺在水面上的路归月语气平淡地回道:“师叔,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或许旁人会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去找最完美的办法, 但路归月知道自己若是不冒这次险,或许连修炼的机会都会失去。 失去净天瓶这个最优选以后, 她偏偏决意去做那件最难的事。 不论是身体状况还是为了那个补天的目标, 她都必须走这条路。 已经耽误了十年,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不容浪费。 比起献祭一颗心扰乱规则所带来的麻烦,她更害怕周围的每一个人不得善终之时,自己还无能为力。 “开始吧。” 第106节 说完路归月就闭上了双眼。 乐游也不再说话, 一掌拍向身前的阵法, 启动了禁术。 天上霎时间聚起乌云, 冰冷的寒渊里一片昏暗。 水面上的阵法一个接一个启动, 最终连成一体,这些阵法范围内都结了一层薄冰。 包括正中间的路归月, 也被冰冻起来。 轰! 阵法向内部激发出一圈灵气, 聚集的力道都打向正中心的路归月。 躺着的路归月感觉经受了寸寸骨肉剥离的剧痛。 仿佛在这剧痛中煎熬了千百年,直到挨过最后一刻, 所有的疼痛全都消失不见。 路归月的魂魄与身体分离, 飘到水面上, 一转身就正对着水面上的自己。 两个身影一虚一实, 像是水中倒影一般。 阵法启动的动静顺着水传入水底, 同样被封印在此处, 同样冻成冰块的东千风似乎感应到了某种召唤。 他奋力地睁开眼睛往水面游去,忽然间又发现了不对劲。 低头回望,只看见蜷缩在水底的自己依旧还在。 怎么回事? 东千风见自己魂魄离体,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冻死在海底了。 他想回到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师尊布下的封印不知怎么回事变了模样,他的魂魄被排斥在封印之外。 闲听真人布下封印的时候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在同一处使用禁术。 水面上的禁术连天道规则都能扭曲,更何况是一道人为的封印呢。 海面上的禁术扭曲此间规则的同时,连带着将水底的封印也一同改变。 封印和东千风的魂魄都受到水上的牵引。 这牵引之力越来越大,为了一探究竟,东千风放弃抵抗顺着这股力道浮出了水面。 他才浮出水面,就见到路归月的魂魄牵引着身体起立。 两个一样的身影相对站立,伸出右手同步探进对方的胸口。 或许是阵法相连的原因,东千风虽然与路归月一样面无表情,但是心口还是感受到一阵拉扯的痛意。 那种亲手掏出心脏的疼痛无比清晰。 她在做什么? 东千风可以肯定她又在做什么危险的事,但是此时显然不是开口打扰的时候。 感受着胸口剧烈的寒冷和疼痛,他两手捂住那里,调动神识中的引道火,往其中注入一阵温暖。 刚刚掏出心脏,承受着两倍疼痛的路归月也感受到胸口的一阵热流,寒冷与疼痛都缓解不少。 握着心脏的肉|身与魂魄齐齐转头,两双眼睛一闭一睁,都看向旁边。 结冰的水面上飘着一个虚影,一身蓝衣,身材高挑有型。 这人低着头看不清脸,宽大的两手交叠,捧着一束火苗放在胸口,正以神识催动,输出一阵阵热气。 即便看不清脸,路归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认出来人的这一刻,两个路归月手上的心脏都小幅度蹦跶了一次。 糟糕,禁术出问题了! 两个路归月同时开口,惊讶之余还有一点慌乱: “东千风?你怎么会在这里?” 即便没有这个意外,她们也无法保证这禁术最后一定能成功。 现下再多卷进来一人,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 路归月第一想法是终止这场献祭。 可是禁术都已经开始,第一步掏心都已经完成,想要终止也晚了。 这些阵法全都启动之后,外面的乐游根本无法探知里面的情况,也不可能在阵法正常运转的前提下停止它们。 没办法了,只能从内部破坏了! 路归月下定决心,打算拼着心脏损坏停下禁术。 若是她自己一人也就算了,现在却牵连了东千风,她可不想害死他。 若是她死了,东千风好歹还有可能修成无情道,打开飞升之门,可是若是两人一起死在这里,恐怕天道也没时间再寻一位无情道子了。 路归月这样告诉自己,咬牙一狠心,祭出一掌拍向心脏。 只要它毁了,这场仪式自然会停止。 “归月。” 东千风捏住路归月的手腕,出到一半的手掌停在半空中。 虚影状态的二人面对面望着对方,在路归月不解的眼神里,东千风面带着微微的满足笑道: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能感受到路归月的疼痛,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担心。 东千风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想了什么,但是却能看出这担忧的对象是他。 看路归月还要说什么,他加大神识输入,更大的暖流汇入心脏里。 “感受到了?” 路归月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两人现在的心脏能互相感应,她若毁去心脏,保不齐也会毁去他的心。 东千风接着说道:“所以只要你平安,我也不会有事。” 现下这情况,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路归月放下手,瞥了一眼心脏问道:“你为什么高兴。” 路归月现下情感淡漠,自然无法了解已经在尘世摸爬滚打十年的东千风,感知到他的喜悦,她便选择直接询问。 她懵懂的模样对东千风来说就是一记直球,撞得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瞬间更大的喜悦之后,又是一阵复杂的心情。 看着她心口如一的迷茫,东千风此刻意识到,心上人于感情上离开窍还远得很。 他说不清自己是期待还是忐忑,只放开她的手说道:“以后你会懂的,先办正事吧。” 从东千风出现到现在,路归月也只耽误了不到一刻钟,于正事没什么影响。 既然不能停下,她也只能顺着指引将心脏放到指定的小阵法内。 小阵法吸纳心脏后激发出一阵阵灵气,一遍遍刮涂心脏。 路归月的七情六欲自阵法中冒出,阵外的路归月连忙召唤出破道冰。 飞出体外的冰棱将这些情感一个个冻结,很快就大了一大圈。 心脏发出一道光连接路归月的肉|身,阵法开始自动依照她丹田损坏的情况重新雕琢心脏。 忍着这一刀刀刮在心头的疼痛,路归月也开始雕琢着破道冰。 身为宗主弟子,东千风知道的一点也不比路归月少,从她这一系列动作中,他很快就猜出了她在做什么。 东千风即刻就想到了这禁术带来的代价。 扭曲规则过后,在这代替她心脏的冰不被法则承认,就永远只是一块冰。 血肉冰冻的感觉他才感受过,自然舍不得路归月陷入这种无休无止的折磨里。 不,绝对不行,得想个办法。 他盘腿坐下,闭上眼仔细回忆着关于禁术的记载,在脑内开始一遍遍推衍细节。 路归月在剧痛中集中精神操纵破道冰的时候,东千风也在同样的疼痛里专心模拟起禁术细节。 二人自顾自的忙碌着,只有东千风胸口的引道火安安静静的散发着热量,温暖着两颗相连的心。 小型阵法内的实体心脏慢慢消失,虚影心脏的孔窍挨个儿合拢。 实体的心脏彻底消失之时,丹田祭炼成功,路归月与东千风之间的感应也彻底消失。 引道火的温暖无法传递过来,冰冷的剧痛瞬间侵袭,路归月手上一抖,差点损坏了破道冰。 好在这一瞬间的落差过后,再大的疼痛她也顽强地忍耐着,继续稳住神识精雕细琢。 剧痛与神识的消耗让她逐渐头昏脑涨,连魂魄都站立不稳,能明显看出苍白与虚弱。 意识一点点模糊,只剩本能还在支撑她继续控制破道冰。 “归月,是我,别抵抗。” 东千风地声音带着使人安稳的力道,传入路归月耳内。 像是在的雪原里迷路的游子见到了点着火把的营帐,迷迷糊糊地路归月顺着声音的指引放开心神。 这个人好像可以信任。 她一边接纳他的神识,一边这样想着。 神识连接成功后,东千风便立刻停下,没有继续放入更多神识。 他将自己想好的改动在脑海里铺展开,通过相连的这一点神识邀请路归月观看。 有了东千风的刺激,此时的路归月重新凝聚起意识,一边雕琢着破道冰,一边分出心神去看东千风的想法。 好在引道火又能传递温暖,缓解了她不少压力。 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冰一火在他们神识相连的瞬间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只可惜连接还不够紧密,这种变化也只能点到即止。 第107节 路归月与东千风一同对比了每一处细节,找出了因东千风意外出现引发的每一处改变。 经过无数次推衍,东千风最终想出了一种改良禁术的办法。 他以魂入阵,去代替整个大阵的阵眼,尝试着将破道冰的寒气化散。 如此一来,即便破道冰不被承认是心脏,也不会冻住每一寸血液。 有引道火在,化散寒气或许可行,只是身为阵眼,若是最后关头不能及时出来,他很可能魂飞魄散。 “不必如此。”路归月自认与东千风的感情不深,不至于让他牺牲到这种程度。 不等东千风劝说,路归月忽然神识大开,将二人原本只微微连接的神识瞬间交换了一半。 东千风从来不对路归月设防,她这一步眨眼间就完成了,快得连路归月自己都有点惊讶。 不过她也没再多想,只对东千风说道:“权宜之计,出去后便换回来。” 说罢便毫不犹豫地跳进了装着丹田的阵法内,那里就是阵眼所在。 路归月行事果决,动作极快,暗红的裙角在东千风眼前闪过,她就已经消失在他面前。 东千风以最快速度伸出手,却只摸到一片衣角。 这片衣角从他手中滑走,只留下空荡荡的掌心。 东千风看着海面上,一片光华中消失的身影,内心生出巨大的失落。 纵使愿意为她粉身碎骨,可她却不需要依靠。 路归月的倔强是一把双刃剑,坚韧之处让东千风欢喜,锋利之处又时不时会割伤想要靠近的人。 “什么时候,你才会露出剑柄呢?”东千风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 他也知道缘分一事可遇不可求,末了将一时的难受都化作一声长叹。 吐出了内心的不适,他又一次打起精神护路归月周全。 路归月代替阵眼之后,便以他的一半神识控制着引道火,将阵法中属于破道冰的寒气一点点化散。 而留在原地的东千风则借着属于路归月的一半神识,将雕琢好的破道冰一点点推到路归月那边。 在两人同步努力下,丹田、破道冰、路归月的肉|体与魂魄都在阵眼中融合。 融合成功的一刹那间,路归月与东千风心意相通。 就是现在! 东千风拉,路归月跑,二人一同使力。在禁术大成的瞬间,路归月跳出阵法外扑进东千风怀里。 -------------------- 零点发,我想蹭玄学!我可以! 感谢在2021-07-20 23:56:04~2021-07-21 23:5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5036359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结婴 ===================== 东千风难得有这个机会抱住路归月。 可惜路归月出阵法后, 就彻底变成了实体,而东千风还是魂魄。 两人错身而过。 路归月扑了个空,迅速稳住身形回头拉住东千风。 只见周围这一堆阵法一个接一个碎裂, 以她为中心, 冰层下面卷起了湍急的水流。 而东千风正痴痴地看着她, 魂魄慢慢碎成流沙状,随着水流回归肉|身。 路归月的手什么也没抓住。 飞扬的碎冰混合着海水组成旋涡上冲天际, 与黑压压的乌云相连,形成巨大的虹吸。 旋涡声势浩大, 整片海水都被卷了个干净, 引得周围的灵气暴虐, 连乐游都被迫远离。 处在中心的路归月反而最安稳。 随着旋涡与天相连,新丹田也逐渐与身体契合,她的小腹处前所未有的凝实与轻松。 金丹在新的地方安家后也如旋涡一样, 开始剧烈旋转。 被阻碍许久的修为如神兽脱困, 一路高飞。 这十余年来, 路归月一直被灵根与丹田束缚, 经受着远超同阶修士的考验。 即便心境早已突破,甚至已经入道, 她的修为却一直无法得到应有的提升。 直到现在, 灵根与丹田都不再是阻碍。 一朝脱困,此间所有的水灵气都疯狂地涌入路归月的身体。 地火锻造过身体无比强硬, 能接受一切灵气冲击。 破道冰雕琢的心脏格外冷静, 不受任何意外打扰。 金丹六层, 金丹八层, 金丹十层。 积蓄已久的修为增长得十分迅速, 旋涡中心的水灵气全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急速旋转的金丹由小变大, 内里一逐渐构建出一个婴儿轮廓。 结婴近在眼前。 而另一边,东千风的魂魄回归肉|体之后,闲听设下的封印也随之破裂。 他自沉睡中醒来,周身冰寒渐去,海底的水也慢慢消失。 旋涡中心形成了一个正常的灵气环境,干涸的经脉拼命地吸收火灵气。 灵气托举着他慢慢上浮,一直飞到路归月身边。 同样封印多年的修为此刻也一发不可收拾。 经脉与丹田吸收起火灵气来没完没了,修为也疯狂上涨。 等到达路归月身边时,只差金丹碎裂,元婴便可成形。 路归月正闭着眼盘坐在半空中,结婴前一刻破道冰的寒气还是逸散出来,将她的血液冻结。 正当路归月以为引道火没有成功驱逐破道冰的寒气时,又出现一把火焰,将冻结的血液融化。 她睁开眼,看着容色出尘的东千风正坐在她对面。 禁术形成的虹吸带走了全部的寒水,路归月又吸走了周围丰沛的水灵气,这纯寒之渊有了火灵气的容身之地,暂且足够东千风结婴。 “结婴?” “元婴?”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了同样的震惊。 这旋涡中心的环境并不稳定,禁术刚刚扭曲了规则,本就会引来罚雷,没想到还有一出同时结婴。 进阶向来只有独自渡劫,他人介入必遭反噬。 原本结婴有二十七道雷劫,两人此番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规则,恐怕不是各有二十七道雷劫这么简单。 路归月:“是我连累你了。” 东千风:“抱歉,连累你了。” …… 路归月:“并没有。” 东千风:“并没有。” …… 同时说了两句话之后,一丝尴尬的氛围中,两人又同时沉默了。 沉甸甸的乌云等候多时,终于降下第一道雷劫。 风月二人都以为是自己的雷劫,下意识远离对方。 只是没想到,周围有一圈无形的墙壁挡住二人去路。 这阻挡中暗含规则之力,看来这天雷是打定主意,要一道雷同时劈两人。 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都要承受五十四道雷劫。 两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又同时看向对方,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不久后,还是路归月先开口:“事到如今,恐怕只能一起渡劫了。” 东千风拔出灼神剑抵御在二人身前,回道:“嗯,这雷怕是下定决心要我们死,合力是唯一的希望。” 若是分开渡劫,二十七道雷劫当然会一道比一道强。 想也知道,规则刻意将两人禁锢起来,就是为了在二十七道雷劫之后,继续累加强度。 出窍期也只有四十九道天雷,可见这次雷劫的难度之高连出窍期都不一定能扛过去。 想到这里,东千风觉得若是死在一起,大业未成的遗憾或许会小很多。 一股冲动上涌,他偏头看向路归月,想跟她说点什么,哪怕不能说出喜欢,好歹说一句无悔也可以。 白皙的侧脸映入眼中,那清澈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脸上一片专注的肃穆,起伏的长发与暗红的外袍被风推向身后,哗哗作响。 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寒气,把周围的空气变得和苍云一样锋利。 路归月专心看着天上的乌云,眼中无情,面上只有杀气。 她一心想着征服雷劫,或许根本就不在乎生死,也没想过成败。 自然也没有话同他说。 第108节 东千风看懂了她的心思,相较之下,忽然觉得刚刚的自己有些矫情。 “大抵一厢情愿有时是有些多余吧。”东千风内心想起这样的声音。 他转回头,同样架起长剑抵御紧接着劈下来的雷劫,继续告诫自己: “也罢,感情一事本就不可强求,但尽所能,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天雷一道接一道从漩涡中心劈下来,架势也越来越猛烈,威力之大,不只是乐游,无极宗内的众多长老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 东千风收起心底某个隐秘的期望,身上爆发出更强的气势抗雷。 苍云剑与灼神剑战意愈炽,跟随着主人的动作劈开一道又一道天雷。 第二十七道天雷之后,两人都有些疲累,剑锋相合,都感受到对方毫不退缩的决心。 两人没有对望,也默默地接收到对方的鼓舞,继续迎战下一道雷。 二十八,二十九……四十…… 超越极限的雷劫不断地淬炼二人的剑意,扛过一道,剑意就强一分。 同时,两人的默契也在无形中越来越好。 第四十九道天雷下来的时候,路归月的杀字剑已经到了天人合一之境。 杀气与剑,剑与归月都互相融合,不分你我。 剑随心动,天下杀气为她所用。 阻其心者,杀无赦! 而东千风手中的灼神剑已经归于无形。 曾几何时,他在万剑锋的森罗剑境里领悟了有名的无形剑。 以无形无意之剑,引万剑朝宗。 他所领悟的无形剑,同莫空的空字剑异曲同工。而这剑意首创者是万年前的无情道大能白无玉。 无情道被称为最接近天道的道,其中玄机自然无比深奥,无形剑也是如此。 从前的他总要用尽全力才能使出一击。 今日在与一道道雷劫对抗的过程中,他心无旁骛,只管使出最强的一招,反而无心插柳,突破了无形剑的一道难关。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以无形剑劈裂了第四十九,第五十,五十一道天雷。 直到后面几道雷劫缓和下来,两人有了喘息时间,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进步了这么多。 路归月抚摸着苍云剑,感受着剑灵传来的喜悦,她的内心也起了一点共鸣。 这一次她很清楚这喜悦从何而来。 是好友不离,灵剑不弃,一同进步的喜悦,源自友谊,因分享而更加快乐。 随着她弄懂这一点,识情之境又补上一分,道心悄然进步。 道心进步的这一刹那,冰雕的心脏又溢出寒气。 好在引道火就在身侧,她的血液并未冻结。 原以为之前投身阵眼,以引道火驱散寒气的做法无效,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对抗天雷的过程中她一直没有受寒气冻身。 “看来之前的做法有用,只是存在一定限度,无法彻底阻止破道冰,尤其是我状态有大动的时候。” 路归月这样想着,觉得自己解开了其中原因,便也将这时有时无的寒气抛之脑后,开始趁着天雷的空档调息。 或许是因为路归月在身边的原因,东千风也觉得这一次的进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使人愉悦。 近乎圆融的第二层道心也越发稳固。 “也好,”东千风想着:“若是一直如此,也算另一种圆满。” 第五十二道天雷劈下来时,东千风与路归月已经彻底消化了前五十一道天雷的进步。 风月二人都已经被劈得衣衫褴褛,头面枯焦,几乎要支撑不住。 可面对着比之前更猛的雷劫,进步神速的他们心中充满了坦然,甚至对望时,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灭世之威的天雷之下,在这坦然的调笑中,两人站在风暴中心举剑对斫。 无需言语,东千风的剑自动归于无形,而路归月也同时发动无踪。 绝对的信任中,东千风跟着路归月一起隐匿行踪,迎着天雷飞去,趁着它没反应过来,就使出挥剑动作。 杀字剑的杀气与无形剑合二为一,二人身后出现一柄杀气腾腾的无形巨剑。 虽无法看见,也触摸不到,但是高得过高山,宽得过大海。 随着二人同时挥剑,天雷似乎也感应到不对,剩下的两道天雷也齐齐追上,威力陡然剧增。 天雷如此为难,他们依然出剑无悔,整齐划一地完成这无形杀剑。 “杀!” “杀!” 三道叠加的天雷与巨型杀剑针锋相对,你死我亡的决心也互相碰撞。 是生是死,全看这一战! 嘭!轰隆隆! 毁天灭地的磅礴能量破开旋涡,穿透深渊,冲破乌云。 寒渊崩塌,劫云碎裂,连极速旋转的旋涡也失去力道,化成无数滩水砸落。 摧枯拉朽的毁灭和疯狂的声音之后,是万籁俱寂,落针可闻的安静。 “不……是吧……” 千万年无事发生的寒渊,竟然就这样毁于一旦,这是何等强大的本事啊! 不知哪位弟子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这句感慨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以他为中心,无极宗内瞬间引发了热烈的讨论。 “天哪!这可是连化神长老都无法毁灭的寒渊啊!” “莫非有人进阶大乘?” “喂喂喂!你看到没有,我刚刚真真切切感受到一股杀气!” “娘勒!可不止啊,我感觉到一把遮天蔽日的巨剑,躲都躲不开,跑哪儿都是死!” 无极宗内的几个长老也在议论: “天道将亡,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无需过分忧虑,此等天骄不正是一分希望?” “布苍你说得有理,便是这样的后生,才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 乐游比其他人知道得多一点,担忧地传音道:“归月,你没事吧!归月?” 传音停在了中途,因为劫难已过,离落幕还差一步。 乐游费尽心思编织幻境,掩护着寒渊里面的情形,同时,心里也越来越焦急。 就在她开始犹豫要不要强行突破时,寒渊的废墟中有了动静。 碎裂的冰块与乱石中忽然冲出两个人影。 他们都闭着眼,立在半空中,身上凌乱的衣袍与长发无风自动。 纯净的灵雨瞬间落下,全都归入二人体内。 金色的灵雨汇成水流,由内而外洗刷着二人伤痕累累的身体。 碎丹成婴,经脉与丹田的暗伤尽去,狼狈的模样恢复如初,二人都是风华无限。 远处的人则看到一出奇景。 一条火龙与一条冰凤扶摇直上,一路飞至九天之上。 万里无云的长空一半全是烈火,另一半则一片冰蓝。 这幻象中水火各半,日月同空,一股改天换地的浩浩长威迎空而立。 好比神山之上有龙凤成王,而茫茫众生皆是臣民。 修为与心性不够之人,已经忍不住折服跪拜。 连闭关的归来神君都被这异象触动,棋子落盘声中,他也发出感慨: 双雄争霸,不知最后谁能凌驾于神座之上。 烈火与冰水的分界线两边分别坐着东千风与路归月。 由于此地到底水灵气居多,两人元婴大成之后,东千风先睁开了眼睛。 波光粼粼的半边蓝天之下,路归月蓝色的眉发似乎与之融为一体,她闭着眼,无喜无悲,像是天上的神女下凡。 这天这地,这周围所有的水灵气都臣服于她,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还有他这颗心。 半边是烈火的幻象消失之后,另一半冰水映月的幻象没多久也消失在天际。 此时的路归月睁开眼睛,一片废墟的寂静中,听到结婴后的第一声呼唤。 “归月,”东千风的笑足以颠倒众生,他勾着嘴角,薄唇开合:“恭喜你,元婴三层了。” “谢谢。”路归月心中的喜悦也跑到脸上,她真心地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顺从着内心的情绪说道: “千风,谢谢你。” 兜兜转转又十年,二人分分合合,东千风又重新听到那个久违的声音。 不是连名带姓的东千风,也不是客套有余,亲近不足的东师兄。 是发自内心,承认且信任的好友。 千风。 也许是曾经失望了太多次,这一点点进步于他而言,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第109节 以至于乐游飞过来拉着路归月问长问短的时候,东千风还傻傻地站在原地。 “归月,可有不适?”乐游捉过路归月的手腕,便开始替她探脉。 路归月微笑着回道:“师叔别担心,我好得很,元婴都成了。” 大概探查一遍,发现她不仅没什么大碍,元婴三层的修为还十分稳当,她也暂时放下了心。 “没事就好,此事不宜外泄,我们赶紧离开。” 两句话问完,乐游就要拉着路归月离去。 “那我便先随师叔回去了,改日再见。”路归月拉着乐游,临走时转头与他说道。 乐游虽然不清楚东千风为何也在这里,但是其中原委她等会儿就可以问路归月。 这里现在不是久留之地,她便也催促道:“此处随时有人会来,你也快些离开,切记不要泄露归月的事。” 东千风回过神来,行礼道:“我知道,归月再见,师叔再见。” 三人说罢便分向两头而去。 他们分别行至主峰与栖霞峰下时,路归月与东千风都忽然感受到剧烈的寒气。 不止是路归月,连东千风的血液也自心口开始,一点点冻结。 “千风。” “归月。” 二人同时停下步伐,互相传音。 路归月:“你感受到了吗?” 东千风:“嗯,寒冰封心,血脉冻结的凌迟之痛。” …… 将今日所为的一切整理一遍之后,路归月这次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我想,是禁术中的变故,导致你我身上的冰火相连了。” 她捂着胸口感受着东千风那头的引道火传来的热量,在血液重新流动的声音中,心情复杂地说道: “你短时间之内恐怕不能离我太远。” -------------------- 明天开始有很重要的面试啊啊啊啊,我还是个自闭到说不话的fw,呜呜呜。 第79章 捆绑 ===================== 千年以来, 无极宗的寒渊都是弟子们自省的好地方。 万丈深渊,一片冰寒,无论什么修为都无法抵挡, 越往里走越是如此。 两侧峭壁上是千百尺厚的冰块, 高空的阳光从这里透射下来, 红日也变成了冰珠,毫无温度。 然而现在, 万丈深渊 彻底坍塌,碎裂的冰块和乱石填满了深谷, 随处可见的坑坑洼洼和深浅不一的裂缝都被寒水填满。 路归月的长靴踏过水面, 溅起混浊的水花, 刚刚沾上暗红的裙边就被灵气刷下地面。 一尘不染的人伸出手掌心向下,神识瞬间扩展到方圆百里的每个角落。 路归月闭着眼感应着神识捕捉到的一切,纤长密集的睫毛顺着上挑的眼尾在下眼角投下一片阴影。 界限分明的光影随着神识的感知微微晃动, 她甚至能感应到这每一块碎石曾经在哪个位置。 元婴三层之后, 她的神识也更进一步, 离出窍也不远了, 做到这种程度几乎没什么负担。 只除了新的心脏。 随着感知的细化,她的心脏传来一股抗拒。 不是因力竭而抗拒, 而是心脏本身不愿意她继续追根究底。 这可有意思了, 破道冰雕刻成的心脏居然有了违背她的倾向。 路归月想到这心脏即将带来的麻烦,忍不住皱起了眉。 莫非是破道冰的意识与她的七情六欲相合, 产生了独立的人格? 这一丝抗拒就像一根针扎进了她的心脏, 路归月想要拔除却无能为力。 破道冰本就是考验道心的东西, 如今代替了心脏, 对其承载的情绪掌握之快远超她的想象。 它甚至已经开始学会使用情绪了。 “找到了?” 乐游见她神色越来越难看, 不禁关切地问道。 路归月压下那一丝抗拒, 收回神识回到:“没有。” 自发现她与东千风出现莫名的联系,路归月就与乐游详述了禁术中发生的事,二人讨论无果,决定回到出事地找寻找线索。 不仅没有找到解除联系的关键,还发现心脏出了新问题。 麻烦事一件接一件,为了不让乐游更担心,路归月选择隐瞒心脏的异样。 “看来只有等找到扶桑神树,心脏被规则承认,这联系才能断开了。” “事不宜迟,你先在这里等等千风,我这便去找找鬼界的消息。” 乐游闻言招招手,从附近最深的水流中召回用来探查的折扇,而后安抚道:“只是多一点意外而已,并不影响你的行程,况且千风实力不俗,有他在我反而放心些。” 若不是被她的事情牵绊,乐游早就离开无极宗,去周游此界了。 路归月深知这一点,装作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有些俏皮地说道:“师叔说得有道理,有他在,我定然能省下不少麻烦,这么看来,这意外也并不全是坏事。” “你能这样想就好,”乐游手拿折扇贴在对侧鳃边,笑得风流肆意:“我们归月果然长大了。” 她又何尝不知路归月是假装开心呢,想到其中缘由是为了让她放心离去,乐游也不愿意揭穿她。 这孩子虽入了无情道,却还是个有情人,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那你晚些时候来秋水阁吧。” “好。” 寒渊入口,东千风只将结婴时的事情告诉了宗主,面不改色地隐瞒了禁术部分。 “这么说来,你因与她同时同地结婴,才出现了这暗含法则之力的联系?” 为了掩盖路归月做的事,东千风淡然地说:“应该就是如此。” “没想到阴差阳错,到是为师连累了你。” 见成功转移了师父的注意力,东千风继续说道: “并非如此,徒儿此次结婴多亏她影响了此处的规则,也算因祸得福,这一点点意外或许就是代价,稍后我们会想办法解开的。” 一口气从金丹五层直达元婴期,这快了千百倍的修为增长让闲听很是满意。 徒弟的惩罚也受了,元婴也结成了,他便彻底翻过了前篇,继续鼓励道:“嗯,尽快解除,莫要多生事端,凡事以修为为先。” “是,师尊。”东千风又像以往一样,沉默地顺从道。 “你如今已经到了元婴期,也早就寻到了道心,也是时候出师了,就定在此次解除联系之后吧,” “大道修远,好自为之。” 耳边传来师尊的告诫,东千风抬头时,闲听已经消失在这里。 他顺着夹冰带雪的风走向不远处的路归月,那个红色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解除联系? 私心里他其实有一丝不乐意,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在她身边,同她并肩作战。 只是他知道,现下这种联系带给他的一丝欢喜都是虚假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看似靠近,实则比起之前更远。 因为这种联系对路归月而言是束缚,她厌恶这种存在。 东千风一步步走进站在废墟里的路归月,心中仅存的一丝丝喜悦也逐渐消失,空落落的地方重新生出疼痛。 她眼带怒意,眉头紧锁,显然对现在的事很烦躁。 这份感情从来没得到过回应,而他也只想竭尽全力,换自己问心无愧。 所以即便一次又一次心痛,他也不愿意显露出来,以此博取她的目光。 他要的是路归月最真实的反应。 不被深情绑架,不掺杂同情怜悯,最自由纯粹的发自心底的反馈。 即便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不爱。 这便是他求的问心无愧。 历经千锤百炼,东千风稍稍控制就能喜怒不形于色。 “归月,可有找到线索?” 东千风以最平常的口吻问她,面上没有异常,语气里没有期待,好似最普通的,可有可无的问候。 如东千风所想,路归月现在的心情的确很差。 她也确实很排斥这种联系。 她努力修炼就是为了以强大换自由,怎么会喜欢这种捆绑呢? “没有。” 她讨厌的仅仅是这种联系而已,并不会迁怒东千风。 路归月客气地与东千风商量:“千风,不知你之后有没有要事,可否先随我去鬼界一趟?” 她从内而外都没有对他的排斥,东千风稍稍宽心之余,又继续问:“是不是与解除这联系有关?” 第110节 “虽然不是为此去的,不过也确实能解除联系。” 路归月如实答完,抬头便见东千风嘴角微扬,只以为他是因能断开这捆绑而开心,便又保证道: “你放心,届时我一定第一时间消除它,尽快还你自由。” 东千风知晓她误会了,便解释道:“我同你去,不过也不是急着斩断它,只是因与你同行有些开心而已。” 路归月不解,满脸都写着: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咳。”东千咳出一声笑,神色松快道:“你无需只身犯险,我也能助同伴一臂之力,难道不值得开心?” 原来如此,因能为朋友提供帮助,故而开心。 不仅仅是同甘共苦才叫朋友,危难之时伸出援手,也是友情的一部分。 随着对友情更深的体会,她的道心第二层又进一步。 收获了来自友情的力量,路归月释然笑道:“你说得对,能得好友相助,我也很开心。” 若是没有这一出,路归月再见到秋谷的时候定然不会收下他手里的东西。 路归月要暂住秋水阁,东千风也暂时留在宇见鹿的住处。 两人在栖霞峰半山腰分开后,路归月独自一人踩着飞剑继续上山。 她行至秋水阁前,秋谷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了。 “归月。”背后的夕阳给秋谷的身影描了一层金边,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听出他真诚的喜悦。 知晓她不仅解决了丹田问题,修为也接近元婴中期,精致无瑕的少年露出一贯热情腼腆的笑容说道:“我有东西给你。” 他瓷白的手摊开,一颗晶莹剔透的心浮出来,内里金光流转,整颗心充满了令人舒适又向往的气息。 流转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看着秋谷一眨一眨的大圆眼,路归月迎着他的期待走上前,将手靠近心脏感知。 “是什么?” 路归月感知到了白鳐熟悉的信仰之力,还有阿离的气息,而这颗心居然属于秋谷,还对她传递着亲近之意。 “你看,它也认识你。”秋谷将心抬高,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对她说道:“是你当年给了我一颗虫心,才帮我活过来,还记得吗?” “记得。” “十年前我与虫心彻底同步之后,它也渐渐成活,这是我原本的琉璃草之心。我已经有了虫心,现在把它送给你正好。” 难怪她明明感知到秋谷身体没有异常,手上还有一颗属于他的心。 路归月也是头一次见到琉璃草的心脏,心如其名,是一颗晶莹通透的琉璃,跟秋谷这个人一样。 这是秋谷的东西,路归月本想拒绝,但是这心上还有阿离和白鳐的气息,她还是决定先问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 “琉璃心里装的是什么?怎么有阿离的气息?” 秋谷也料到她会问。 “是阿离师姐,我原以为阻止你使用禁术才是为你好。可是她说:比起当个活着的弱者,你宁愿死在变强的路上。” “阿离师姐说:强到能随心所欲的活着,才是你最想要的。” 阿离虽然总是和她打打闹闹,看着跟小孩子一样,但任何时候都会站在她身边,理解她陪伴她。 这便是流云峰独有的温柔了。 如果没有净天瓶的事,或许她会成为整个修仙界最幸福的仙门弟子。 “小师姐她……”或许是这个师门太好了,路归月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她感动地告诉秋谷:“阿离知我。” 阿离队归月的了解秋谷也自愧不如,即便他亲眼目睹过归月的顽强,得知她要主动涉险的时候他还是被担忧蒙蔽了心智。 一腔热情的喜欢或许配不上归月,只有真正的强大才行。 少年的心上人不论是修为还是心性都比他强大太多,为了被平等看待,他迫切的想要变强。 他已经决定去极昼之地,找修炼成神级的方法,这一次的见面弥足珍贵。 秋谷还是热情地笑着,活力十足:“所以你尽管强大吧,再有下次我可不会输给你了。” “这颗心是我和师姐为你做的,这琉璃心里倾注了一丝神性,虽然不能代替你的心,但是能给它正确的引导。” 这神性应该就是阿离与白鳐借助信仰之力修炼出来的。 这份礼物虽然简单,但确实是最适合她的,只需要将心脏寄存在这里,她的冰心就能以最快的速度适应成长。 归月自觉没有帮到他们什么,便问:“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一本正经的样子在秋谷看来有些幼稚,这一刻的她反而离他近了一些。 秋谷摇摇头笑道:“这不是交换,是朋友之间的帮助,能帮到你,我和师姐都很开心。” “我和师姐之后都不能与你一起去鬼界,就让它代替我们陪着你吧。” 虽然语气不同,但是类似的话她才从东千风嘴里听过。 回忆起东千风满足的神情,她也笑着说:“能遇见你们,我也很开心。” 夕阳下,秋谷的影子铺在路归月身上,上半部分又被琉璃心的光芒遮挡,二人脸上的笑意对方都看得一清二楚。 路归月将琉璃心放进心脏里,对秋谷说道:“它便暂且存在我这里吧,下次再见的时候还给你。” 琉璃心送出之后,秋谷踩着夜色回到灵植峰,敲响了瑶佩的房门。 在瑶佩意外的目光中,秋谷认真地说道: “师姐,此前说的极昼秘境,我想去。” “即便找到功法,修炼起来可是要失去一切记忆的,你……” 瑶佩眯着眼睛探究的看着他:“你不是有不能忘记的东西吗?” 夜里的凉风吹不散少年有力的声音,他仍然说:“我想去。” -------------------- 感情里女孩子太容易受伤了,所以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因对方的深情或者过分的付出而迁就,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勇敢地拒绝。 希望你们遇到的都是真心珍惜,而不是高级pua。 而我呢? 我被考试折磨得头疼到炸裂,要去做一顿油焖大虾犒劳一下自己。 哧溜哧溜! 第80章 借路 ===================== 阿离和白鳐踏要去找凤翎花, 而秋谷则已经跟着瑶佩去了极昼秘境。 这趟鬼界之行只有路归月和东千风同行。 鬼界一向隐秘,几乎不曾出现在修仙界的视线里,几天时间, 路归月和东千风跑遍了十大宗门, 一点靠谱的办法都没找到。 最后还是乐游找她过去, 欲言又止半天,才说出一个办法。 炼器峰峰主布苍真人常年梦魇, 可以从他的梦里去鬼界。 这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只是唯一的问题是, 布苍真人向来对女修敬而远之, 不可能见路归月, 更不可能同意带她入梦。 即便是普通的梦也不会,何况那梦还是布苍的弱点呢。 “没有别的通道吗?” 秋水阁内,路归月抱着苍云坐在窗台上, 对着妆台边的乐游问道。 乐游一手支着头, 一手拎着折扇转来转去:“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布苍的梦魇至阴至邪, 里头只有死亡和轮回,是最合适的。” “鬼界必然与凡间和修仙界接壤, 你若有别的线索, 去找找边界,或许也能进去。” 路归月分析道:“只是这办法费时费力, 还不一定能找到。” 乐游道:“布苍那儿固然是一条路, 可那梦魇连他自己都不曾穿透, 也不是一条容易的路。” 辛苦与危险她当然不怕, 只是…… 路归月苦恼道:“连师叔你都无功而返, 我只怕见一面都难。” “若没恢复真身倒还能说几句话, 如今他不立刻躲起来便已经是给了我极大的面子了。”乐游也说道。 两人静默苦恼,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毕竟她对布苍真人的了解除了几条传言,几乎为零。 最后路归月问道:“师叔,不知何人最了解布苍真人?” “自然是元化,”乐游收起折扇,牵着路归月说道:“我带你过去,或许他有办法。” 一行三人在丹峰落下,路归月与乐游去了元化真人的炼丹房,东千风知晓原委之后却没跟进去,转道去了半山腰。 “这事儿恐怕不太好办。” 元化真人坐在炼丹炉旁,听她们说明来意之后,撸了一把卷曲的胡子面露难色。 “你们可知他为何害怕女修?” “这事儿太好办了。” 与此同时,丹峰上的八卦坊内,东千风递给元屏一株仙草,后者喜滋滋地接过来。 接受了贿赂,元屏才狡黠地开口:“你可知师叔的弱点?” 元化:“几百年前,他为了一件炼器材料误入秘境,惹了梦魇之咒。” 元屏:“布苍师叔可惨了,得到那神物之后,都没见到个影子,还为了它天天被噩梦纠缠。” 元化:“那梦里是数不清的,长相恐怖的女修。” 元屏:“他每次就在这些女修手下,以千奇百怪的方法惨死。你说可不可怕?” 两头的东千风与路归月同时皱起了眉。 第111节 路归月:“如此过了几百年……” 东千风:“他对女修的恐惧只怕已经超越本能了。” 他们都没想到,布苍真人不喜女修的背后还有这么一出。 连乐游此前也只知道他的诅咒是什么性质,却不知道具体内容居然是这个。 路归月这头,元化真人颇有些惋惜地说道:“若是没有这诅咒,以布苍的心性,今时今日已经步入化神了。” 乐游不赞同道:“修仙一事,哪有这么多如果,个人机缘罢了。既然暂时找不到解咒之法,暂且消除他的恐惧可行?” “这办法到也试过,只是可有可无罢了。” 两位长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各种办法,一边的路归月没再说半个字。她已经猜到了结局。 乐游与元化最终还是没找到办法,甚至连有用的线索也没有。 眼看商议无果,她们本打算离去,元化留住了乐游。 乐游不久就会离开无极宗,归期不定,想必师兄妹之间有些话要说。 路归月很识趣地告辞,独自一人出了炼丹房。 元化真人可以说是最亲近布苍的人,便是这样,连他养大的元屏都不曾有机会近布苍的身,又何谈她呢? 丹峰上下萦绕着一片丹香,深深浅浅,层层叠叠。 下山的路是一条长长的石阶,路归月的长靴一级一级踩,脸上愁云密布。 白色法靴的出现在她的视线内时,一阵清风吹散愁云。 “归月。” 东千风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引着路归月抬头,只见不远处的石阶上,翩翩公子迎着光静静站立。 “有办法了。” 峰回路转,路归月不禁开心地笑了:“什么办法?” 东千风拿出一个玉瓶,里面的丹药颗颗都是粉色,外观美丽。气味香甜。 “元屏给的。” 她走到东千风身边,和他一起并行而下,难得声音也轻快不少:“这是什么?” “是转梦丹。” 这时的他们好像回到了刚入无极宗的时候,东千风常年冰冻的脸上露出来自心底的惬意。 他和路归月在明亮的阳光下悠闲地下山,两人一句接一句地说起了刚刚的情形。 东千风前往八卦坊里打探消息时,元屏就注意到他了。 丹房外一堆伤患聊得火热,什么话题都有。 他长得出色,在一群高谈阔论的人中间一言不发,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所以他不用多说,只站到与布苍有关的谈论边,摆出有点兴趣的表情,众人就会不自主讲出知道的一切。 元屏在丹房里将一切看在眼里,乐得不行。 都说红颜祸水,这男色迷惑起人来可真是一点都不逊色。 那躺着的几个师兄平日里可实实在在说过他的坏话呢,如今真人就在眼前,只看他们一眼,一个个乖顺得跟小猫崽似的。 元屏在元化手下长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株仙草自然不可能让她和盘托出。 但是她对东千风有天然的亲近,再加上这一出确实让她心情颇好。 本想帮他一个小忙,一听是布苍这事儿,她越发来了兴致。 毕竟她想这么做很久了。 东千风与路归月拎着两坛雪松酒,找上了布苍。 还是那片竹林,顺着炼器峰的阵法就能直接过去。布苍正在一根弯竹上尝试睡觉。 “见过师叔。”两个人同时行礼。 布苍顺着雪松酒的香味,睁眼望向青竹下的两人,瞬间回想起了上次的情形。 那时他顺着酒味寻到东千风,他的修为正巧提升到金丹五层,布苍端起桌上的雪松酒就要入口,怎料他突然说那是路归月的。 “你二人这是又约在此处喝酒?” 上回的尴尬正巧就发生在这里,有了前车之鉴,布苍飞下竹子就打算离开。 “师叔且慢。” 东千风将酒放在一旁的桌上,倒出一碗酒。 哗啦啦的水声中,从瓶口倒进碗底的酒溅起细小的酒花,层次分明的清远香味比上一次更上一层楼。 东千风端起碗走到布苍面前:“这是专程为师叔准备的。” 布苍挽起两只黝黑精壮的手臂,问道:“说吧,有什么事?” “是有事,不过师叔尽可放心,不论成与不成,这坛酒都是师叔的。” 布苍闻言端过酒碗就往嘴里倒,然后坐在桌边开始倒下一碗。 “可以说了。” 站在远处的路归月慢慢走到布苍面前,倒酒的声音中断片刻又继续接上,布苍僵硬的表情也恢复原样。 “布苍师叔。” 酒未倒满,布苍已经停下手,将酒壶收进储物空间,这是明显不想与路归月有过多牵扯了。 布苍又动了想走的心思,只见路归月拿出了转梦丹。 “这是元屏最近改良过的转梦丹,只是……元屏说这转梦丹要以单水灵根的灵气化开才能用。” 东千风接道:“还请师叔准许我们入梦化丹,这也是为了师叔好。” 转梦丹的丹香与竹叶还有雪松酒的味道合到一处,和布苍的心一样复杂。 元屏的转梦丹很有用,他现在已经能尝试着睡觉了。 而元屏这新的举措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极限。 布苍已经想放弃了。 他肤色虽然有点深,但是拒绝之意很明显。 看来元屏的鬼点子不奏效。 东千风正思索着找更好的酒来与布苍交易时,路归月开口了。 “布苍师叔,你可有想过,如果现在放弃或许能换一时舒坦,但很有可能就放走了真正的契机。” 布苍半惊半疑:“你知道什么?这难道……?” 失望了太多次,布苍的心本已平静,但再听到有希望时,他还是有一点波动。 路归月索性将自己的心脏暴露出来,寒冰雕成的心在琉璃心的帮助下已经开始顺畅地工作,突然暴露还让它吓了一跳。 “我此前丹田损坏,靠着神草的药性得以暂时维持。这十年来师尊已经为我想尽办法,最终都没有成功。” “不怕告诉师叔,我这丹田时靠禁术修好的。” 布苍问道:“禁术?你不怕我依门规处置你?” 路归月回到:“不怕,我一则未曾坑害无辜,二则用过禁术之后,已经坦然接受了它带来的后果。”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布苍凌厉的眉眼看向她,想找到她撒谎的痕迹。 寻找无果,却听她说到:“只是想告诉师叔,我很羡慕你。” “如果我使用禁术之前,有这样的丹药放在面前,我一定会立刻同意。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不会用上禁术。” 她没有刻意诉说自己这些年来有多不容易,只平静地告诉布苍这个事实。 他恍然意识到,刚刚拒绝的是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这事与炼器一样,不论多么难处理的材料,炼器之人都应该一往无前。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 最终,横下心避开路归月,对着东千风说: “好,我带你们入梦。” -------------------- _(:3」∠)_考试使人变蠢。 感谢在2021-07-24 20:28:02~2021-07-26 04:3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咻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做白日梦的星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梦魇 ===================== 无极宗的竹林里, 美酒青竹催人入眠,布苍已经布置好了一切,现在正在做心理准备。 让路归月一直在他面前已经很考验他的耐力了, 现在还要让她进入自己的噩梦。 既然决定送他们入梦, 布苍决定干脆就定在今日。 路归月和东千风也没想到转机来得这么快, 而且布苍真人说同意立马就要开始。 他们也只能趁着这短暂的时间与其他人说明情况,顺便道别。 丹峰的丹房里, 满脸虬须的元化也正与乐游道别:“不曾想你竟然也有放下的一天,真是世事难料。” 乐游摇着折扇轻笑:“并非放下, 不过是寻到圆满而已。” 第112节 正说话间, 一只纸鹤忽然出现, 乐游执扇一扇,纸鹤化成灵气落到扇面上,变成了一行行字。 师叔, 布苍真人决定即刻送我们入梦, 等我归来师叔应该已经离开了宗门。 不知再见会是何种情况, 惟愿师叔求仁得仁, 阅尽美色,大道圆满。 归月相信待师叔修为大成之时, 定有飞升之门开启。 乐游看着扇面上短短几句话, 不禁笑了起来: “就这么几句话,一句不舍都没有, 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催我走呢。” 她说完便收起折扇, 那些字迹也随着折叠的扇面消失。 乐游本该自莫空一事之后便离开宗门, 只是她的鲛珠还在路归月体内。 鲛珠回来后, 又经历了净天瓶一事。 其他事还好, 唯有路归月她始终无法放心, 这一拖再拖之下,不知不觉耽误到了今日。 想必归月冒险选择禁术,也有这个原因在。 否则她怎么会专程提醒她时机已到呢? 想到这里乐游挥动着衣袍便与元化告辞:“元化师兄,我要走了,在含凤修到出窍以前,栖霞峰就拜托师兄撑腰了。” 话中离别的意思太明显,元化有些意想不到:“你这是……要离开宗门了?” 五百多年了,乐游从未离开过宗门,老一辈人几乎都忘了她是最自由散漫的那个。 近日她先是恢复女身,接着又要离开宗门,从前的那个乐游似乎又活过来了。 “甚好。”元化也为她开心,不过或许是因为养过两个元屏,面对突如其来的离别,他难免有些老父亲心态,忍不住要啰嗦几句:“你多年不曾外出,别忘了点盏魂灯。” “大可不必。”乐游回道:“来去自由,生死有命,往后我不会惦记你们,你们也不用惦记我。” 元化来不及再开口,只见眼前霞光一闪,乐游已经离开了丹峰。 她说走就走,一应杂事一样也没管,元化便传信给了宗主。 闲听正在主峰的山头打坐,接到传信后便画了个水镜。 南海边的一处礁石上,乐游纵身跃入大海,巨大的银色鱼尾反射出七彩光芒,在海面上拍打出自由的浪花。 “果然是这里。”闲听想起五百年前的事,不知是怀念还是遗憾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时的闲听和莫空一样,是那一辈人中的佼佼者,他们一同拜入归来神君坐下,前途不可限量。 “莫空师兄,你在想什么?空字剑吗?” 这空字剑是莫空拜师前就得到的剑法,威力不俗,几个师兄弟都知道。闲听同他一起练剑时,见他忽然停下对着南方发呆,才会这么问。 “不是。”莫空依旧出神地望着南方,否定了他的猜测:“我只是忽然想起乐游,她说想去最神秘的南海。可是又忘了她为什么想去。” “恭喜师兄,看来是空字剑又有进步。” 莫空无喜无悲,闲听满是喜悦,而小鲛人乐游却十分生气地控诉主人,只说去南海的理由很重要,却不肯再说一遍。 直到今天已经有了五百年见闻的闲听再回忆起这一幕,才知道为何莫空连理由都忘了,还记得要去南海,而乐游当时又为何生气。 因为深不可测的南海底下有鲛人专属的真心石,若是哪位鲛人遇到了两心相知的人,便能在这石头上见到二人的影子。 而此刻的乐游已经到了她最向往的地方。 她最熟悉的深蓝色海域里,一块火红的巨石正摆在面前。 乐游脖子上的鳃快速开合,手捂着眼睛不让一滴泪流出来,嘴角极力地微笑。 巨石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莫空都已经魂飞魄散了,乐游当然知道这石头上很大可能是什么都没有的。 只不过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想从石头上看到如今的莫空是什么模样,在哪个地方,做什么事。 奇迹没有发生,乐游还是竭力忍住悲伤,好像若是此刻哭泣,就是承认失败,承认莫空已经消失。 她捏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弟子剑,从中汲取力量抛开悲伤,重新充满希望地踏上征程。 真心石寻不到的人,真心定然能寻到。 与此同时,路归月与东千风也踏入了布苍的梦境。 布苍肤色偏棕,平日里顶着两个比肤色还深的黑眼圈,总一副睡不够的样子。 事实上,入睡对他而言确实再容易不过。 “来!” 一切准备就绪,布苍猛灌一壶酒,大喝一声便就地盘腿入睡。 路归月与东千风顺着神识指引踏入梦境,一片纯白空间的一角,布苍的神识正压制着一堆黑雾。 她拿出转梦丹,布苍便如以往一样放开了对噩梦的钳制。 粉色的丹丸被纯净的水灵气化开,变成一片粉色的雾,两色的雾像两头野兽,不一会儿就撕咬在一起。 元屏练的丹药确实神奇,粉色的雾气与诅咒一时间居然势均力敌。 风月二人对视一眼,化作流光直接投入了黑色梦境里。 在粉色的雾气影响下,这些噩梦一个个都已经单独分开。 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些梦境里找到离鬼界最近的地方。 路归月也是进来之后才知道布苍为什么无法解除诅咒。 这噩梦与布苍有名正言顺的因果关系是其一,其二则是这诅咒之力竟然来源于万年前。 那时的天地间邪气肆虐,天道不稳,这诅咒能从那时一直遗留到现在,想要强行破解,恐怕不可能。 两人进来后就到了一条昏暗的街道上,地面满是陈旧的血迹,街道两边是形状各异的破屋。 数不清的破屋杂乱地堆在两边,门窗大开。 每一间大大小小的屋里都上演着不同的噩梦. 被活剐的,被撕碎的,被凌迟的…… 布苍在这些房间里以各种方式惨死,而凶手永远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女修。 梦中的景象堪称一步一地狱,在这里走过几步,路归月都忍不住为布苍赞叹。 被这样的力量时时刻刻恐吓,布苍居然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甚至不曾影响修炼。 他这意志一点也不比那些千锤百炼的金石差。 “你感觉到了吗?”东千风反手执剑,与路归月背靠着背打量周围。 “嗯,很重的寒气。”路归月也拿着苍云警戒起来。 感受到这恶寒直逼骨髓,即便周围什么都没有,二人还是快速出剑,砍向虚空。 啊! 耳边响起的是一声尖利扭曲的惨叫。 他们明明是朝两个方向出剑,最终剑尖却抵在一起。 此时两剑相抵处发出了猩红的光,突然大盛的光将两人的身形都扭曲成波浪。 路归月看着东千风的身形变得像摇摆的水草,赶忙扯下发带将两人的手腕绑在一处。 下一秒就有两股吸力袭来,在发带的帮助下,两人都进了同一边。 被怪力拉到新的地方后,两人都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就有一把巨斧从天而降。 巨斧劈过来的速度比光还快,路归月一瞬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准备躲开。 她不敢小瞧飞来的斧头,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致,每一丝灵气都利用起来。 但是她跑不动。 路归月清晰地意识到,如果刚刚那个唯一的机会,她能动的话,一定能险而又险地避开斧刃。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然而这里是对方的主场,她变成了提线木偶。 他们刚刚还是噩梦的旁观者,现在已经变成了噩梦里的受害人。 极其有限的时间里,她脑子里几十个想法都以失败告终,胸腔里这颗新生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生出恐慌。 眼看着利斧已经飞到眼前,路归月只能稳住心底那丝畏惧沉稳地等着它劈下来。 咻—— 就在她的心提到嗓子眼时,利斧突然停留,就贴着她的额头,但凡再晚半刻,就能把她的脑袋一分为二。 额头上的触感如此真实,她之前见到的各种被虐杀的画面历历在目。 而这把利斧居然不杀他们? 路归月疑惑之时,它忽然消失了。 紧接着天上又一把巨斧飞来,同样是迅如闪电。 咻—— 它划破长空又在斧刃与她接触时忽然停留。 路归月明白了,这噩梦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制造恐惧。 就像现在,她明知这利斧不会砍死她,但是每次飞来时她还是会忍不住恐惧。 在恐惧最盛的时候,她又忽然平安了。 等她放松心神,又会迎来下一个轮回。 最关键的是,不知哪一次,这斧子会真的劈开她。 只要是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本能地产生害怕,如果心志不坚,久而久之就会怀疑和退缩。 反应到现实里,就会产生心魔。 这才是噩梦的真实目的,在他们心中种下种子,被自己亲手培养成心魔,从此万劫不复。 正如路归月所想,这一次她依然被定在原地,而飞来的巨斧没有停留。 啪! 第113节 利斧将路归月一切为二,大片血迹泼到地上,两半尸体分别倒向左右两侧。 咻—— 又飞来一把。 原地又站立着一个完好无损的路归月,她脚底还能明显感知到血液的粘稠,即便移开双眼,余光还是能看到自己被切成两半的尸体。 那种死不瞑目的惊恐表情十分明显,两边尸体各占一半。 啪! 她又被杀了。 是生是死毫无规律,她在这种轮回中一次次亲历死亡,又重新活过来,等待宣判。 地上遍地都是自己的尸块,暗红的法衣与血液融为一体,唯有苍白的脸和蓝色的头发依旧清晰。 在这昏暗的地方乍一看,感觉就像自己被切成两半的头颅滚了一地。 换做其他人在这里,内心的恐惧恐怕早就被催生到了极致。 好在路归月的毅力也非常人能及,仍旧保持着清醒。 不仅没有被恐惧主导,心态反而越来越稳,甚至能做到几乎无视这一切,观察起周围。 她的头无法转动,视线范围内没有见到东千风,只看到一片自己左右两侧都是坟地。 有些老坟已经成了平地,有些甚至已经露出了里面的棺材。 有些棺材里面躺着残缺不全的白骨,而有些,则是空的。 咚!咚! 一两个深埋在地底的棺材里,还有发出了敲击声。 虽然低弱,但是绝对清晰,路归月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咚咚!咚咚! 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像是随时有可能掀开棺木出来。 咚咚咚咚咚! 就在路归月觉得,离她最近的这个坟里马上就要有个怪物掀开棺木跳出来的时候…… 她能动了. 这一刻,坟里真的出来了一个满身白毛的人形生物! 面前的怪物青面獠牙,面容恐怖,张着血盆大口要咬死她。 路归月举起苍云刷地一下砍向白毛怪。 剑尖停止在它的脖子边上。 白毛怪的尖牙也停在她脖子上的血管旁。 “东千风,醒醒,我知道是你。”路归月语气笃定。 面前这人从里到外,从神魂到气息没有一处与东千风一样,但是路归月仍然肯定是他。 而他同时停下动作这点,正好就证明了她的猜测。 路归月说出这话之后,东千风就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蓝色的宽袍大袖,乌黑的长发,俊美无铸的脸,他还维持着要咬脖子的动作。 听见路归月过分理智而肯定的话语,他发出一声轻笑,厚重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颈部。那温热潮湿的触感引得她的心脏微微颤抖。 如果说刚刚的恐惧是自己的,那么现在这点颤抖绝对不是路归月会有的。 它是她的心脏自己产生的,并不受她的感情左右。 路归月用剑柄拨开东千风直视着他深邃如浩瀚星空的双眼,确定了两件事。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她的心脏被他蛊惑有点脱离她的掌控了。 东千风是蓝颜,也是祸水。 -------------------- 第82章 害羞 ===================== 路归月此前早就知道她这颗心脏不对劲, 有产生独立意识的倾向。 这一次或许是情况特殊,专门挑战心脏的高压环境之下,它成长飞速。 与她适应良好的同时, 独立意识也越来越强, 甚至被东千风所诱惑, 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路归月冷着脸感受着自己的心脏像少女一样情窦初开,恨不得把它挖出来再去找一个。 好在她的冰心里装着琉璃心, 不至于让这心脏汲取她的灵气修炼出单独的个体。 否则迟早有一天,她的心脏修炼成精, 或许会幻化成人离“家”出走。 路归月自己冷着脸, 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可是加上心脏的情绪,那表情就很精彩了。 “归月?” 东千风看着路归月充满杀气的脸上,居然有两抹娇羞的红晕。 他认识路归月这么些年, 见过她哭也见过她笑, 唯独没见过这种模样。 以他对她了解, 这娇羞绝对不是她会有的表情。 “你还好吗?”东千风用手掌贴住她的额头, 放出神识感应她的状态。 感应的结果让他都忍不住瞳孔微张。 没事? 她一切正常?她的一切表情都是心底最真实的反应? “无事,不过是刚刚情况特殊, 受惊了而已。”路归月脸色铁青地敷衍东千风, 刻意转身避开他询问的目光。 路归月回避之意明显,东千风只能就已有的线索判断。 巨斧还没飞来, 他就被红光拉扯进了棺材, 意识虽然清醒, 但是整个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他只能亲眼看着自己在棺材里慌乱无助地捶打, 一次次死亡又一次次复活。 直到棺盖松动, 他的身体越发激动地抓挠捶打着上面。 出棺后所见的第一人被这身体当做敌人, 一口咬了上去。 好在他及时控制住了身体,阻止自己化身的白毛怪伤害路归月。 到这里为止,他也好,路归月也好,一切都很正常。 那么,归月是什么时候忽然脸红的呢? 东千风将刚刚的细节放慢,发觉好像是他在她脖子边笑的时候。 不是受这里环境影响,也不是体内灵气逆窜。 他一边想一边追上路归月,在这个过程中排除了所有可能的情况。 只剩下最后那个不可能。 “归月,莫非你是在害羞?” 东千风很想这么问,但十年前不懂人情世故的他尚且会尊重路归月的决定,何况现在的他呢。 明知路归月在刻意回避,东千风自然知道问出口一定不会得到好脸色。 所以他并不着急要答案。 这一路有的是机会,他对路归月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像之前一样,在无数虐身或者诛心的梦境里穿梭,有了发带的牵扯,两人一直都在一起。 之后的每一个噩梦里,路归月都和东千风一样,神挡杀神,遇山开路。 “等一下。” 连续闯过了四五个秘境之后,路归月忽然叫住了东千风。 “往回走。” 东千风又沉下心感受了一遍,这连环噩梦的出口还是在前方。 但他知道的事路归月肯定也知道,就在刚刚之前,她同他感知到的方向还是相同的。 即便她的决定违背两人的理智,东千风还是跟了上去。 他相信路归月不会无缘无故改道。 两人一头扎进刚刚好不容易逃脱的噩梦,又到了一片坟地,蹲在一处隐蔽的墓碑后躲避攻击。 “你没有话要问我?” 路归月已经打算回答东千风的疑问,只是奇怪的是,他迟迟没有开口。 趁着这会儿的空档,路归月干脆直接问出了声。 比起忽然转道的原因,其实东千风更想问她脸红的原因。 因为转道这事不论具体原因是什么,一定是路归月通过特殊手段有了新发现。 而脸红这事太过罕见,且东千风觉得这或许是个更加靠近她的契机。 最想问的问题不能问,所以对另一个问题,他反而没有那么深的探索欲。 因此路归月只看到东千风兴致缺缺地说:“此行最终的目的也不是走出噩梦,而是找到去鬼界的线索,所以出去或者顺着你的线索走,并无两样。” 就在路归月以为他不关心答案的时候,东千风以不轻不重地继续说道: “至于你是怎么忽然得到线索的,若是想说实话,不用我问你就会说的。” 第114节 温柔的语气中带着坦诚,甚至嘴角还带着笑。 他虽然看穿了路归月打算隐瞒,但深邃的双眼里都是宽容与退让。 东千风想的是对的。 隐瞒他这件事,路归月觉得再正常不过。 因为提示她往回走的是补天书。 这书的存在两个师姐可以知道,但是东千风不行。 因为他手上的残页是她亲手送出去的。 若是他知道或者见到补天书,手上的残页很可能会回归书本。 没了这一页纸,世间定然没有第二个东西能助东千风推导出飞升之门的位置。 另一种可能更加糟糕。 路归月更担心她手上的书会受东千风的那一页纸影响,转投到他怀中。 毕竟东千风手中只有一张残页,却能助他飞升。 而她手中有整本书,还要全凭机缘让上面的文字一页页补全。 东千风将来修为大成自有方法推衍那一页纸。 而她呢。 经历了这么多,只知道要五样神物,算上连蒙带猜的扶桑神木,也只知道其中三件。 修仙之人本就各有气运,她不会嫉妒东千风,但是已经在手上的东西,路归月还是想做好万全的防护。 从她决定踏上补天之路开始,就注定会有今日的隐瞒。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 只是听他说得这样透彻,路归月瞬间觉得想好的敷衍之词索然无味。 世界上并不只有她是聪明人,在另一个聪明人面前摆弄聪明只会显得自己更蠢而已。 “是,我不会说实话,你不问才是对的。” 东千风虽然理解她,但路归月也不是知错不认的人。 坦然说出自己的心思之后,路归月又继续坦然道: “抱歉,我不该追问你。” 东千风很希望她道歉是因为必须要对他有所隐瞒,然而他知道,路归月这声对不起只是因为做事不周到而已。 在她心里,他还不是那个亲密到无所不谈的人。 不过没关系,这件事可以成为一个起点,一个路归月往后不会欺骗他的起点。 “口头道歉于我无用,不如你以行动表意?” “为什么?这事严格来说,我就算不道歉也没什么。” 他差点忘了,归月并不是会被人随意牵着走的性子。 此时的坟地里一位面容腐烂的女修正往四处甩着回旋刀,刀锋的寒光和切破空气的声音时疏时密。 路归月回答着他的问题的同时,手上还不忘掰过他按到墓碑上。 东千风正在走神的时候,飞过的刀刃正好贴着他的耳朵划过。 下一刻,东千风又立马拉着路归月往地上躺,继续躲开回旋刀。 两人已经在这里闯过一回,这种危险很轻易就能躲开。 接下来,两人还要这样面对面侧躺八息时间,趁着这个功夫,东千风继续说道: “你说得没错,只是我们这一路还长,你能保证下次没有这种情况?这次是小事,那么下一次呢?” 昏暗的空间内,前方的坟冢遮住了两人躺下的身影。 他们的身体上空,回旋的刀刃已经到了最密集的时候,已经有了减少的趋势。 “可你也同样会有隐瞒我的时候,不是吗?” “所以我也同样会做到这件事。” “是什么?” 密密交织的咻咻声在此刻全都停止,这是回旋刀要改变方向的前奏。 东千风和路归月两人互相拉扯着起身坐直,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像极了拥抱。 改换方向的回旋刀刷刷地斜插像地面,墓碑后的这一点点空隙正好就是死角。 路归月没有活动范围,东千风的嘴几乎贴着她的右耳。 左边是刀声,又边则是东千风低沉的嗓音。 “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只有沉默,没有欺骗,可行?” 不行,当然不行。 之后会遇到什么谁也说不准,若是有必须欺瞒他的时候呢? 东千风之前的宽容,还有在这刀雨中的每一个动作。其实都对她的心有一点点吸引力。 它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被东千风蛊惑得五迷三道。 路归月初时还能控制它,可是东千风贴得越近,这颗心脏就挣扎得越激烈。 路归月的理智想要拒绝。 可是在这满空间的刀光剑雨里,东千风从容的声音有别样的魅力。 他身上类似雪松的气味,还有捏着她手臂的大手传来的温度,全都在他微微上挑的尾音里混合成钟锤。 咚——咚—— 这个钟就是她的心脏。 “好。” 大钟响到第九声时,路归月的心脏的感情占了上风,控制着她的嘴许下承诺。 “呵呵。” 面容腐烂的女修收刀离去,东千风目的达成,稍稍与她拉开距离。 拉到一个两人都舒适的距离后,他看着路归月,唇齿间吐出了轻松满意的笑声。 “闭嘴,你先别说话。”路归月被这新生的心脏气得七窍生烟。 东千风清晰地看到,对面的人脸上又露出了两抹红晕。 果然,她是在害羞。 -------------------- 第83章 大音 ===================== 补天书认主以后, 给路归月传递的感应清晰了许多。 顺着它的感应避开刀阵,路归月顺利找到一条隐藏的通道。 还没过去,那头就传来浓烈的死气。 “归月。” 前方一看就危险重重, 东千风警惕地拉住路归月, 走到前面开路。 “你自己小心。” 路归月还是越过他率先走进了通道。 隐藏的通道太过狭窄, 只容一人通过。 东千风在视线里消失之后,那种时不时出现的对心脏的吸引才少了很多。 前方是未知的挑战, 去鬼界的路也还没有找到,路归月不能停下来解决心脏的异常, 只能躲开引起异常的人。 “都怪你” 在东千风看不到的地方, 路归月正在嫌弃自己的心脏。 “是出口, 归月。” 这个通道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长,两人才走了几步右侧就出现了亮光。 东千风先探知到亮光另一面的情况,才出声提醒她。 差点忘了, 他的声音也是个麻烦。 尤其是东千风叫她的名字的时候, 那声音对她的心脏来说简直是正中靶心。 归月两个字好像藏着脉脉深情, 令这心脏激动不已。 为什么? 路归月怎么也想不通。 她原本就不是个跳脱的人, 现在的心脏还是用破道冰做的,为什么它一接触到东千风就开始闹腾? 路归月现在不仅想躲开东千风, 甚至还想封住他的嘴。 前者勉强能行, 后者当然是不可能的。 “你在看什么?” 东千风并未探知到出口外的危险,却见路归月沉默地盯着那里, 眉宇间隐隐还有点烦躁。 出于关心, 他说这话对时候, 脚又往路归月身边挪了半步。 通道本就过于狭窄, 这一靠近, 他身上雪松般清冷的味道又钻进了路归月的鼻子。 不用说, 她的心脏必然又是一阵挣扎。 第115节 该说不愧是天道之子吗,这魅力真的是无孔不入。 路归月无奈之余,还生出几分戏谑。 “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动作奇快地往两人身上各贴了一张上品隐息符,然后解释:“外面不知还有什么风险,小心些不为过。” “过去后还是以躲避为主,少点交流,以免暴露。” 东千风一身气息全都被这灵符遮得严严实实,也不好再开口说话,便简短地传音给她:“嗯,还是你考虑周到。” 这和周到着实没多大关系。 路归月有点心虚,但是面上还是维持着沉稳的冷漠,点点头就出去了。 东千风没察觉到路归月的小心思,自然也就不会再追问什么。 他随着路归月穿过出口,满目所见都是人骨。 难怪有那么浓厚的死气。 出口外是一座城池那么大的荒原,天空和之前的梦境一样灰暗,地上全是摞成一堆堆的白骨。 高低起伏的骨堆中间,是一座小山,稍稍走几步,就看见了它的真面目。 不出意外,也全是骨头。 如果一副骨架是一条命,这里所有的命加起来已经过了百亿之数。 够整一界的人死一回。 越靠近中间的骨山,东千风心中越是复杂:“这些骨头……” 路归月接道:“都是布苍师叔的。” 她和东千风一样,惊讶于所见,还有点佩服布苍师叔,到后来甚至忍不住生出怜悯。 “这些就是他在梦里不断死亡留下的,不愧是炼器第一人,几百年时间,竟然从没表露出来。” “可是,惨死之痛日积月累几百年……师叔岂不是随时可能入魔?” “还有元化师叔在,”东千风解释道:“转梦丹是他专为布苍师叔炼制的,不仅会消除恶魇,其中积累的所有情绪与感知都会一起消散,真正做到梦醒无痕。” “师叔只要尽量不睡觉,熬到下一次转梦丹练好就行。”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骨山面前。 黑色的死气在死白的山上环绕,布苍的白骨堆得密实,他们不太想踩着上山,都踏着飞剑飞上了山顶。 随着他们的到来,百米高的山上,浓厚的死气汇聚出了一个女人。 她的脸死白,比面粉还白,嘴巴是血一样鲜艳的红色,遮住上半张脸的黑气散开,眼睛都位置露出两个黑洞。 之所以能看出是一个女人,是因为她的身形与路归月一模一样。 同样的骨架,身高也都是一米七,也就是五尺左右。 “能找到这里,也算你们有几分本事。”她阴测测地咧嘴笑道:“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踏空飞奔过来,手里已经握着一把黑色大刀,稍稍扭动腰身,这刀就带着破天之力横砍向他们。 他们迅速挥剑抵挡。 这女人修为高深,对这里的死气运用自如,路归月与东千风一起竖剑抵挡,堪堪能减缓攻势。 两竖一橫三把刀剑维持着短暂的平衡,只怕再这样下去,死的就是他们俩了。 交锋过后,两人才得知这人与布苍一样,已经到了出窍后期。 不是善类。 路归月与东千风扭头互看一眼,知道不能再做保留。 呲—— 呲—— 两人用力握着剑侧移,剑刃一起顺着刀刃滑向对方。 两剑相遇之时,路归月与东千风也靠在了一起。 吼! 就在这一刻,东千风放出玄冥白虎,它嘶吼着扑向敌人,灰暗的天空响起轰隆隆的雷声。 大刀的刀势一转,飞出去与白虎厮杀起来。 路归月趁机发动无踪,拉着东千风闪跃到她背后。 两人好像回到了结婴的时候,同时使出杀字剑与无形剑。 它们合二为一,成为杀气腾腾的剑,在看不见的地方飞向那女人的脖子。 她虽然看不到剑,但还是凭借出窍期的感知抵挡。 深厚的死气自她两掌中源源不断地奔流而出,与剑刃相撞,被它分割成两片。 此时的双方势均力敌,两人甚至还隐隐占了优势。 但路归月与东千风这一招消耗巨大,不能坚持太久。 此时的他们心意相通,眨眼间就决定了下一步。 他们先是一同加大灵气输出,让无形剑不断迫近女人。 那人也不是吃素的,同样全力放出死气。 无形剑直到离她咫尺之间时,已经再不能往前进半点。 就是现在! 那人全部心神都盯着无形剑的时候,路归月与东千风又突然一分为二。 无形剑突然消失在眼前,她愣神时左边凭空出现一把杀气肆虐的剑,而右边又是一把着燃烧的神剑。 两个区区元婴,居然攻到她眼前! 身为出窍后期修士,她愤怒之余,又觉得十分屈辱。 体内剩下的死气倾巢而出,左右分攻,势必要将他们弄死在这里。 三方顿时展开激烈地交战。 仅仅过了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赶紧看向她的刀。 大事不妙! 她的巨刀正被无数雷电困住,无力动弹。 而原本与它交战的白虎口含雷电,已经奔至她身边。 “哼,提前注意到又如何?”路归月以牙还牙道:“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 砰! 她瞬间就被炸成了粉末。 不一会儿,她的身体就化成了大片大片的黑色死气。 天地之间归于寂静,满目的白骨堆中,两人一虎带着胜利回到地面。 他们最后关头其实都有点状况,这才被她提前发现白虎。 好在路归月及时开口攻心,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原计划。 因为这点状况,两人即使赢了,也有些心不在焉。 嗷呜? 玄冥白虎歪着脑袋,睁着铜铃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两人。 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打赢了架还不开心。 他琥珀色的瞳仁里,两人都望着对方,欲言又止。 嗷呜嗷呜?——你们干嘛呢?有话就说啊! 在白虎的催促下,东千风先开口道:“方才是我的错,直接对上她的时候,不知怎么忽然生出抵抗情绪。” “比起你来,我恐怕更严重。”路归月拧眉直言:“我的灵气与她的死气居然能相合,有一部分居然还能互相为对方所用!” “你能看出原因吗?” “不能。”东千风诧异道:“这女修究竟是什么人?” 嗷呜!——管她什么人呢,反正都死啦! 玄冥白虎在两人身边左右踱步,还用脑袋拱动他们,示意两人别想太多,继续前进要紧。 可惜越怕什么越会来什么。 白虎才说那人已经死了,骨山顶部就亮起来一阵金光,路归月同时感应到身上的补天书发生剧烈变化。 等它拱完两人,那点金光已经被厚厚的死气包裹起来,补天书的动静也停止了。 他们急忙飞到山顶,只见那女人又同之前一样,从死气中凝结出身形。 这整个空间都充满了死气,也就是说,不论死多少次,她都能复活! 三个元婴期战力,要面对的是有无尽生命的出窍后期。 路归月深知若是与她鏖战,只会给东千风拖后腿,只能另想办法。 “千风,只能先交给你了。”路归月略带歉意地关心道:“不要硬抗,活着最重要。” 东千风克服了莫名的抗拒情绪,将引道火附着在灼神剑上,淡然一笑。 而后他一个字没说,就直冲向那女人,留给路归月一个可靠的背影。 白虎与东千风互相配合,在空中你进我躲,悄悄引着重新活过来的女人越战越远。 有了他争取的时间。 路归月争分夺秒地拿出补天书快速翻看起来。 补天书出现了第三页字,这里不是鬼界,新出现的记载也不是扶桑神木,而是大音弦。 第116节 这是补天书上出现的第三样神器,它是是神女箜篌的一根琴弦,五行属金。 什么神女,又是什么箜篌,这书上都有记载。 万年前此界诞生了一则传说。 相传凡间有一座仙山名为昆仑,不止凡人,连修仙者也不知道它哪里,只知道这山上有修道机缘。 无数人慕名奔赴,有凡人,也不乏修仙者。 不知过了多久,到浩劫再次降临的那一刻,仙山终于出世。 补天书上有记载:昔有神女无名氏,于昆仑山顶素手拨箜篌,弦音绝世。 而后面这一句,则让路归月震惊不已。 它说: 神女一曲遍昆仑,山中千人同入道。 所谓素手,意思是神女拨弄箜篌时,没有用灵气。但是曲音却能满布昆仑山。 更厉害的是,她居然有能力让山上的所有人,无论仙凡,都同时入道! 这是何方神圣,想来根本就不是此界的人。 如她所想,补天书也写道神女离去,再无人寻得昆仑。 而这大音弦,就是神女特意留下的一截箜篌弦。 她离去之时,三千入道人俯首跪拜,愿以道途为代价,虔心求问浩劫之事。 神女见浩劫会存续千万年,出于怜悯扯断了这根弦。 大音稀声。 前人将之命名为大音弦。 -------------------- 第84章 爱护 ===================== 大音弦为什么会在梦魇之咒里? 带着这个疑问, 路归月继续从补天书上寻找线索。 尽管她已经看到了大音弦,但根据前两页的记载,补天书一定会记载大音弦断藏身之处。 就像涅槃火寄身凤翎花, 就像她手中的苍龙珠藏在天魔心里。 大音弦万年来一直留在昆仑怨中。 昆仑怨? 凭这三个字再加上前面的故事, 路归月已经知道了事情都真相。 大难临头, 大多数人类当然会团结一致。 可是不论什么时候,世上总是不缺利欲熏心的人。 一曲引三千人入道是何等盛况, 不出一刻恐怕整个修真界都会知道。 巍巍昆仑,天下向往。 昆仑, 大音弦, 神曲, 神女,觊觎者不知几凡。 在不断的纷争中,各种心术不正的人逐渐露出獠牙, 毒计屡见不鲜, 直至有一天, 整个昆仑彻底沦为死山。 大音弦在杀戮中不断辗转于人手, 最终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路归月甚至可以大胆猜测,恐怕那神女也被这群修道者或是魔修找到, 并且受尽折磨而死。 所以昆仑自此根基断绝, 只留下无数人的怨念,都附着在大音弦外面。 布苍师叔误入的不是秘境, 是已经死去的昆仑神山。 昆仑山中留下的所有怨念变成的诅咒, 所有得到大音弦的人都会受尽折磨, 永绝道途。 它因引人向道而亡, 报复那些人都办法便是让他们永远也无法成道。 难怪布苍师叔没见过什么炼器材料就被诅咒缠身, 因为诅咒与大音弦生死交替, 就像这传说的好坏两半,虽然不曾见面,但一直是一体。 路归月翻着补天书,在短时间内想明白了一切。 补天书也在她手中微微颤动,示意她想得都没错。 这梦魇之咒汇集了如此深重的怨念,不到大乘恐怕都没有办法。 仅凭他们两个想要消灭它是不可能的。 不过弄清了它的来历,路归月至少可以想到办法全身而退。 只是还剩下一件事需要确认。 在路归月从补天书上找到这些线索的时间内,东千风已经与玄冥白虎配合着控制住了诅咒化成的女人。 灼神剑正与她的大刀互相牵制,而玄冥白虎浑身都是闪电,一只虎爪已经从背后掏进她的心脏。 此时的她在源源不断的闪电下陷入了短暂的麻痹,全身不断有被电散的黑气冒出。 而给它们创造这个机会的就是东千风。 他胸口处有一条前臂长的伤口皮肉翻转,浓厚的死气正在腐蚀血肉。 东千风顾不上处理伤口,只想趁此机会再杀她一次。 他在手中凝聚起火焰,一掌拍向她的天灵盖。 “住手!”路归月一过来就出言阻止。 东千风能做到这一步显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是杀了她于事无补,路归月接下来要做的事更重要。 听到路归月的话,东千风先是停下手,将手中的火焰画成一个圈,困住那女修。 玄冥白虎也配合着退出圈外,不停地引来雷电。 在雷与火的配合下,她被暂时困在了圈内。 东千风这才开始处理伤口,他的手斜放到胸前,带着灵气将伤口上的腐肉一片片撕下来。 伤口被撕得鲜血淋漓,他虽然面不改色,但手背上有青经暴起,手腕和手臂的肌肉也高度紧绷,想来并不轻松。 路归月见状凑过去,用手覆盖住他已经撕干净的地方。 温和的水灵气闪着蓝光,带着一阵寒气将伤口封印。 柔和的蓝色水光打在路归月脸上,让她认真而冷漠的神色散发出一点亲和力。 不等东千风说话,路归月盯着他的伤口向他解释道:“让你停下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件事,想一辩真伪。” 东千风好像又长高了一点,比她高出半个头。 两人靠得近,路归月正低头看着他胸前的伤口,东千风也低下头,嘴巴正好贴在她耳边。 他放低声音,平稳地问:“她与你有关?” 要命! 这像窃窃私语一样的动作又唤醒了她那颗不老实的心,它又开始不规律地加速跳跃。 路归月一个激灵之下,手上的灵气化作冰锥突然插进东千风的伤口。 嘶—— 东千风不设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锥,这疼痛简直就像是往伤口里灌盐巴。 他轻嘶一口气,将路归月耳边的空气吸走,耳尖轻微的凉意转移了路归月的注意力,也驱散了升腾的热度。 “抱歉,一时失手。” 这次路归月没再露出红晕,手指灵活地化掉冰棱,利索地处理完他的伤口。 不想他再受牵连,就给我老实点! 给东千风治疗的同时,路归月恶狠狠地威胁着心脏。 这招很见效,她的心中当即产生一股浓浓的委屈,搅得路归月有些难受,不过它也安静下来,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再影响她。 伤口清理干净,也不会再流血,已经开始快速愈合,会造成二次伤害的心也被制服,路归月才放心地抬头对东千风致歉。 她见东千风并没有生气,又接着问他:“你怎么知道?” “与她交战越久,我的抵抗之心就越重,甚至萌生过退意。” 东千风半蒙半猜地说道:“原本以为是她有什么特殊手段,但见你想出手试探,我才想到这抵抗有可能是与亲近的人有关。” 东千风的猜测与路归月的接近。 不过因为他不知道补天书的存在,也不知道路归月是在什么情况下拿到苍龙珠的,所以离她的想法有些差距。 她的猜测更为可怕: 困在雷火圈里的人所映射的,可能就是未来的路归月。 有过苍龙珠的经验,路归月两相联系之下,就有了大概猜测。 她得到苍龙珠是以玉青琅为代价,那么这大音弦呢? 如果她没有改变思路,从补天书出发,主动思考这五行神物,她就不会赌上扶桑神木的存在去使用禁术,从而冒险去鬼界。 那就不会有这一回的梦魇之行,自然也不会遇到大音弦。 如果她像以往一样,顺其自然,等待大音弦到她身边,这其中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会使用别的办法,暂时维系丹田,而后慢慢找治疗的办法。 乐游师叔远行,阿离去找凤翎花了,师尊闭关生死不知,还有玉青琅也…… 不知不觉,她已经孑然一身,找办法的事,只能靠自己一人。 第117节 师尊这样神通广大的化神修士用了十年时间才找到一个净天瓶,要是换做她自己,想来只能蹉跎岁月。 “东千风,你知道,若是丹田一直无法治愈,我会怎么做吗?” 以他对路归月的了解,弱小对她而言,是比死亡还严重的折磨。 他稍作推想便答道:“你会通过献祭入魔,重新得到丹田修炼。” “是。”路归月转身走向圈中人,缓缓说道:“若是修仙无路,我会奉上一切,入魔修炼。因为我有不能弱小的理由。” 东千风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看她已经下定决心的样子,是无法阻拦的。 验证这个猜想或许对她很重要,东千风稳住伤势,便赶在她前面到圈边,给灼神剑和火圈继续加持灵气。 圈子加固之后,禁锢的时间又有所延长。 她入魔后会怎样呢? 原本这种已经消失的未来,她不会浪费时间去做假设,但是现在,结局可能已经摆在她面前了,她只需要掀开这层纱就能看见真相了。 “她于你入魔有关?”东千风盘坐在火圈边,消耗灵气的同时,一心二用地问道。 “归月!” 下一秒,当他看向路归月的时候,不禁惊呼出声。 随着他的惊呼,圈沿的火忽然窜得老高。 原来路归月右手以冰为匕,在自己左脸上狠狠划拉了一道,狰狞的伤口瞬间贯穿路归月整个左脸。 下手之重,深可见骨。 并且路归月完全没有要治疗的意思,只有寒冰爬过被血染红,将伤口暂时冰冻起来。 东千风立刻就想冲上跟前阻止她,可是路归月已经踏入火圈。 现在之所以能困住那女人,就是因为他与白虎一起消耗了她的力量之后,立刻封印住她,没给她任何恢复的机会。 若是他现在停手,火圈里的人一定会立刻冲出来,一瞬间就能杀了他们。 比起路归月的自残,她的性命更重要。 无奈之下,东千风只能往嘴里塞入大把补灵丹,一边补一边输出,拼命透支灵气。 “呵呵,他这回可是找了个好帮手。”圈中的女人幸灾乐祸地说:“可惜有个脑子不正常的。” 对她这么明显的嘲讽,路归月不以为意,面色平静地在圈边蹲下来,忍着火灼与雷电的痛将手伸进圈内,捏着她的下巴把她拖到圈边。 她原本已经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路归月这么一拉,她整个上半身直接倾斜着,将脸贴了过去。 由于重心不稳,身体直接摔到地面,周围的碎骨都被震得颤动。 而她的脸还在路归月手里,整个头被那手掰着,与地面成直角。 咔嚓—— 是脖子被掰断的声音。 “唔!”这种近乎谄媚的姿势伴随着剧痛,她忍不住发出短促的叫声。 身为这梦中世界的主宰,被人以这么轻佻的姿势污|辱,她已经出离了愤怒:“疯子!你找死!” 然而她两个黑洞状的眼睛却看到路归月在冷笑。 那捏着她下巴的右手已经焦糊,它的主人竟然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还在微笑? 这女人怕不是跟她才是一类人? 不出一会儿,下巴上焦糊的手没有动,但她却感觉到自己的右臂奇痒无比。 她以为是路归月使了什么手段折磨她,想到对方还为此烧了一条手臂,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扭曲的快感。 “哈哈哈,真是好笑,你以为这点雕虫小技能对我有什么影响?” “反倒是你,他请来的帮手都不带脑子?区区元婴就敢在这困住出窍后期的火焰里?” “都是真的……”路归月将她无视了个彻底,自顾自地说道。 她看不见自己的右臂,但是路归月却看得清楚。 她的右臂同脸上一样,都生出了疤痕。 位置与路归月的不差分毫。 路归月已经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布苍师叔将来的心魔。 而他的心魔会是路归月。 “你以为我不好过,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路归月得到了答案,抽回圈子里的右手,画个水镜将圈中人的疤痕照给她看。 那女人看到自己脸上和手上同样位置的伤,没打算放在眼里。 她想着路归月只是个元婴期,不管使了什么法术,只要撑到从这里出去一定能破解。 可是路归月接下来的话让她变了脸色。 “你以为我是刚刚才在你身上用的法术?”路归月饶有兴致地幽幽说道:“你之前只感觉到右臂不适吧?” “再想想,我是什么时候划伤左脸的?” 圈中人被路归月看好戏的神情唬住,仔细想想,她划伤脸都时候,她脸上确实有异样的感觉,只是时间太短,压制她的雷火又刚刚加重,所以才没在意。 所以,她上次死之前,这疯子就在她身上施术了? 换句话讲,别说是在这里,就是出去,哪怕死了重来,她都没能力破解? 别说破解,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法术的存在。 什么正道修士,不是偷盗就是使阴招,卑鄙! 路归月看着圈子里的人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样子,就知道她骗到了这个女人。 她当然不可能不露痕迹地给一个出窍后期的人下咒。 只是她通过这同步的伤痕,确定了将来杀布苍的人会是她,所以利用这一点诓骗她罢了。 如果不是有补天书,她也会相信这天衣无缝的谎言。 而事实是,将来的她入魔之时,很可能会被布苍撞见,从而展开对战。 这里积攒的这么多死气会在关键时候爆发,让布苍进入虚弱状态。 就在布苍觉得入魔后的路归月似曾相识的时候,一直缠在他身上的梦魇就会露出本来样貌。 几百年前就跟在他身边的诅咒,还有这个没见过几面的路归月,二者完美重合。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布苍相信宿命? 那时的布苍一定相信,从几百年前开始,他就注定要死在路归月手里。 他这几百年的努力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一旦他相信了,诅咒就会乘虚而入,就能以心魔的身份摧毁他的道心。 所以心魔的修为与布苍等同,但身体却与路归月一致。 这就是大音弦附带的诅咒,让得到它的修士亲手毁了自己的道途。 而路归月呢,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她会杀了心魔缠身的布苍,吸收他的心魔,从而得到大音弦。 这就是她原本的命运。 若是她坐等大音弦上门,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叛仙入魔,成为她讨厌的那种人。 幸好现在的天道已经不再执着于抹杀她,否则它只需要悄悄推动几个细节,路归月就一定会顺着这个轨迹走。 若是她没想着主动寻找扶桑神木,若是恰好有能替代丹田一段时间的东西就在眼前…… 后面的事路归月已经不愿再想,再想下去,她怕自己会对找其他神物这件事产生犹豫。 从前和以后,既定与变故,这些东西像一张错综复杂的网,而路归月知道,她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走好现在的每一步。 为了师尊,为了阿离,为了这些被命运束缚的所有人,她不能有半点差错。 路归月借着处理右手的动作遮挡住脸,藏好万千思绪。 恢复如常后,她才又说道:“千风,可以了。” 东千风闻言停手,收回灵气。 白虎与灼神剑回到他体内修养,只有他还不到修养的时候。 东千风其实已经灵气枯竭,但还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装作实力全盛的样子第一时间站到路归月身边。 他本心其实很不开心,心爱的人在面前自残,他无力阻止,烧伤她手臂的雷火还源自于他。 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些都时候,况且,他又要以什么立场去对她表达不满呢? 东千风觉得她的伤极其刺眼,尤其是右臂,然而伤患本人却半点没放在心上。 “你在找大音弦?”路归月心思专注在正事上,根本看不见东千风内心的风暴 大音弦这个名字现在早就没人知道了,梦魇女听见的一瞬间就知道,他们肯定已经见过它了。 她自几百年前从诅咒中诞生,一直是布苍的梦魇,毕生使命就是找回被盗走的大音弦。 几百年了,完成使命的机会就近在眼前,她内心一阵激荡,释放出全部的威压。 阴沉沉的天空下,黑色的死气如鬼魅般游荡,梦魇女得以解封,一扫之前的憋屈,直接以绝对的实力反压二人。 “破不了你的术又如何?我有的是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很想知道大音弦的下落,但是短时间之内,她已经吃过不少亏了。 这两个人太过狡猾,配合起来连她都有些忌惮,越是想知道,就越不能急于表露,否则只会被他们见缝插针。 尽管她已经足够谨慎,却对路归月的狠绝没有充分认识。 “哼!是吗?” 她才放完狠话,路归月就面露不屑,强势地凝出第二把冰刃,这次的匕首抵着心口。 她震惊得两个黑洞都大了一圈。 这女人又想干嘛?! 第118节 “你都死过一回了,这术法还没破,”路归月露出疯魔般的兴奋:“要不我们打个赌,如果我死了,你是会陪我一起死,还是解除术法,继续在这里称王?” 绝大多数情况下,结局当然是前者。 施术的人都死了,术法怎么可能还不消失? 但是看这女人这样子,脸上分明写着:来啊,我这就去死,你也陪我一起啊! 她都已经看到成功的曙光了,怎么可能再陪这个疯子去死? “够了!” 东千风以前所未有的强势阻止了这局豪赌,他用路归月无法反抗的力气将路归月拉到身后,把她与梦魇女完全隔开。 “路归月,别再胡闹了!” 东千风好像生气了。 “千风你让……” 路归月的左手还握着匕首抵在心口,便伸出右手去拨开东千风一样。 这个动作她以前做过很多回。 每一次东千风想为她挡住危险的时候,她都是毫不犹豫地拨开他,自己征服所有困难。 唯独这一次没有成功。 东千风的强势更胜以往,轻易不能撼动。 更重要的是,路归月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大好了。 就在刚刚,她和梦魇女两句话的功夫,东千风强势地吸走了她手臂上所有暴虐的雷火之力。 东千风这么做,立刻就会被自己的力量反噬。 想必现在,他体内的每一分灵气甚至是白虎与灼神剑的力量,全都变成了刀反刺着他。 五脏六腑如在刀山火海。 路归月的右手维持着扒拉他的动作,光洁白皙的手臂,修长完美的手指都在她眼里留下一抹亮色。 以前的她从没在意,自己的手竟然还有点好看,好看到让她不知是放下还是继续。 为什么? 她眸光闪动,想问东千风为什么要这么做。 东千风的身形把她护得严实,只留给她一片沉默,还有一方安宁。 “做个交易吧。” 东千风已经从只言片语中猜到一部分真相,并且很有默契地按照路归月原本的计划,接过了她的担子。 “笑话,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 滴—答—滴—答— 路归月手上的冰刃化成水,从她的指缝里一滴滴往下落。 她的心脏也像水滴一样,一下一下地跳动。 这一次,不是心脏自作主张的情绪,而是她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原来东千风对她的了解不比任何人少。 他做的这些事她知道,玉青琅曾经也做过类似的事,是出于爱护。 东千风在保护她。 这无比清晰的认知像一股暖流,不仅融化了她手里的冰,还有她内心某处的隔阂。 东千风对她的看重超越了普通朋友。 路归月肯定,她在东千风心里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 “这只是一场利益交换而已,双赢的事,我可以向此间天道发誓,定然会说到做到,修仙之人总不可能欺瞒天道,自毁道心吧?” “好,你说。” 见东千风做得很好,路归月这时候终于彻底打消了念头,头一回安心地等着同伴替她扫除障碍。 手中的匕首瞬间化成水灵气,被路归月吸回体内。 她嘴角轻扬,以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好心情观望着后续。 “你是这里的主宰,修炼的又是死气,一定知道怎么去鬼界。只要你打开门让我们过去,我们便告诉你大音弦的位置。” “我不相信你们,你先发誓。” “刚刚这些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你能否做到还两说,不信任这话应该由我来说。” 主动权在他们那边,不能用|强,阴谋诡计也抵不过这两人,梦魇女无计可施,只能直爽地打开通往鬼界的门。 她黑色的衣服凌乱地飘扬,浑身气势与路归月有五层相似。 只是那脸比白面粉还白,两只眼睛又是两个黑窟窿,看着很渗人,自然就少了路归月那万夫不当的霸气。 一扇月牙形的门在浓厚的死气中散发着灰色的光。 东千风在门前转身,对着路归月伸出手: “归月,我们走。” 路归月迎着东千风的微笑踏进月牙门,不出片刻就能到达鬼界。 “它在哪儿?” 听见梦魇女问话,路归月心情颇好地笑道:“如果我告诉你,它就是你呢?” 怎么可能? 在她诞生前,大音弦都存在了万余年了。 梦魇女半个字都不信,只觉得他们在耍赖。 “你撒谎。” 路归月没有打算详细解释,甚至仗着她永远不可能亲眼见到大音弦,还十分恶劣地说: “对哦,我们刚刚说的是此间天道,可是这里是诅咒,是噩梦,没有天道啊。” “所以我说不说真话,都得看我心情。” “你耍我!” 梦魇女以为路归月承认了撒谎,大吼着释放全部死气,摧毁月牙门。 可惜任凭她的怒火如何肆虐,路归月早就拉着东千风离开了。 -------------------- 第85章 赌气 ===================== 路归月与东千风成功逃离噩梦, 去往鬼界。 两人离开的背影简直就像一只脚,狠狠的把梦魇女的脸往地上踩,她内心的愤怒与屈辱爆增。 鬼脸女人在一堆堆骨头中狂嚎, 整个梦境里的死气都真先恐后从她的眼耳口鼻钻进体内。 愤怒的嚎叫不一会儿就带上痛苦。 她咬牙切齿, 比面粉还死白的脸上凸显出黑色的蛛网样纹路。 不断拔高的吼声越发尖锐, 到达顶点的那一刹那穿透了月牙形的门。 短促的尖叫传到路归月耳中,她第一时间就听出, 这是梦魇失控拨动了大音弦。 “大音弦。”她停下脚步回头,对着月牙门嘴唇嗡动, 眼睛似乎也想穿透这道门。 月牙门在他俩踏入的时候就已经关闭, 就是梦魇女本人也无法看到门背后的样子, 更别说是路归月了。 在她看不到的门那边,梦魇女在叫声拔到最高时爆炸,变成了一根金色的弦。 带着神力的尖叫须弥之间摧毁了所有的白骨。 同一时刻。 梦境的载体布苍在竹林中骤然清醒, 两只半眠的眼头一回瞪得浑圆。 缠绕百年的噩梦忽然松懈了许多! 这几百年来他一直在泥沼中挣扎, 疲惫与窒息深入骨髓。 唯独这一刻, 浑身松快。 此时不飞更待何时? 布苍知道这自由来之不易, 立刻乘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 他飞身去到一处旷野,毫无顾忌地放开身心, 全力吸收灵气。 四面八方的水火灵气如百川归海, 都涌向布苍。 压抑了几百年的灵气似乎全都在这一刻补回,出窍后期的布苍步入了化神领域。 六十四道化神雷动静极大, 其他人稍稍留心都能找到。 闲听与元化片刻就寻到这里, 为他护法。 除了喻琉, 他们师兄弟几个因为各种原因, 都在出窍期停留了许久。 自莫空死后, 闲听心生执念, 乐游画地为牢,元化也一直无法摆脱丹道桎梏。 其中最惨的当属布苍,身负的诅咒时时刻刻都在阻拦他的道心。 谁都没想到,最先突破出窍期的居然会是他。 “天意之外变故丛生,也不知是好是坏。” 归来神君原本正在根据棋盘推演,不断修补天道裂缝,一声惊雷忽然将他手中的棋子震落。 第119节 那棋子落在格子正中间,不沾任何一点。 好好的亡羊补牢之局因为这一子又变成一片迷雾。 布苍曾经因为梦魇之事找过归来,当时他只告诉布苍诅咒解除之时,便是他跻身大乘的机会。 但他没有说的是,布苍命中注定的死劫在出窍后期。 然而死劫未至,布苍却已经先一步化神。 他一指抵着那颗特殊的棋子,灵气不停涌出,最后锁定了棋子指向的人——又是路归月。 “棋子落盘,却在棋局之外。”归来面目又严肃起来,“此局胜负又该如何定?” 躺在棋格里的棋子静默无声,远处的雷倒是一声比一声响。 渡劫之人是布苍,他心性纯正,若能入化神肯定是好事。 况且路归月虽然命途坎坷,但观其行事,很有大家风范,实在是颇得归来青眼。 他想到这里,便要将那颗棋子往有利的位置移。 此时正好是六十四道雷劫的最后一道,天地间一片黑暗。 闪电照亮长空的瞬间,棋盘上却忽然闪过一只星辉熠熠的黑色袖子。 归来感受到一股捉摸不透的力量,再要细细探究时,那只袖子已经跟着最后一道雷劫一同消失了。 还有那颗棋子也不见了。 来人是天道。 自劫灰现世之后,天道一直濒临崩溃,这次它的化身又能出现,就是转危为安的信号。 原本归来还担心布苍破命会扰乱天地规则,加速天道崩溃,却不知那颗棋子自有造化。 它借天地规则改变的时机化成一粒星子,归入天道化身的衣袖,正好补全了那处的缺失。 因她而缺,也因她而全。 不过归来知道,天道刻意现出化身是为了提示他,路归月非善非恶,不可当成棋子摆布。 所以布苍渡劫结束的时候,归来也收起了棋盘。 路归月与东千风入梦引起的波澜也暂且告一段落。 要说还有什么波澜,就是路归月这边,东千风这回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千风,东千风?”连着叫了两声,东千风只是脚步停下一瞬,就没有了其他应答。 即便忽略她的心脏传来的心虚,路归月也看得出东千风在生气。 她见惯了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这还是头一回看到他生气的样子。 走起路来又快又急,胸前的伤口已经开始淌血他也不管不顾。 路上但凡有些障碍,挥手就是一招炸平。 砰!砰!砰! 第一声巨响还吓了她的心脏一跳,可是这声音接二连三,路归月莫名联想到摔东西的小孩。 为了避免笑出声,路归月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跟在东千风后面走。 他们到鬼界后,落脚在冥河边上。 绵延千里的黑水河贯穿整个鬼界,与凡间地府里的忘川河相连。 凡间几乎所有新鬼修都是沿着这条河来到鬼界的,有些鬼甚至才刚死还带着满身生机。 正因如此,路归月与东千风混在这里才没鬼发现。 这一片的鬼修大抵都被本能支配,只有最简单的情绪,有的沉迷杀戮,有的醉心书画。 路归月与东千风解决了一堆障碍后,找到一处没有鬼的地方。 河岸边全是有花无叶的醉瞑花,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朵中间,一根根细长的花蕊像触角一样吞吐着阴气。 “你在生气。”暂时安稳之后,路归月也没有顾忌地说。 她能看出东千风生气,可是看不出为什么。 清澈的眼睛看向东千风的时候,里头只有一片空白。 东千风也正要说这个问题:“归月今年贵庚?” 这秋后算账的情绪简直不要太明显。 如果不是路归月也修了无情道,她一定不会相信这个人是无情道子。 什么意思?她一个两辈子加起来年过半百的人,现在是在被一个“小辈”质疑? 路归月略带不满地呛声:“贵庚不好说,但以修为论,你当称我一声师姐。” 她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惹得东千风的怒气更加明显。 “别胡闹!” 眉头低沉,眼神严肃,鼻翼微张,周身的低气压压得脚边的醉瞑都合拢了花瓣。 这种像猛兽蛰伏般的低吼,也让路归月感受到确实的压力。 快速转动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来了。 “路归月,别再胡闹了!” 就在刚刚,她和梦魇里的女人打赌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你是因为我赌命在生气?” 路归月还停留在解出谜题的成就感里,微挑的眼角都是期待。 难得她有一次觉悟这么高,东千风满腔心思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疏泄一点。 “是。”他字字清晰地问:“为何你总是这样毫不犹豫?是我不值得信任?” “还是说……”东千风声门处哽了太多的话,好不容易才找到后半句:“我们所有人都是外人?” 东千风眼里各种情绪交替闪烁,路归月分辨不清全部,但她在其中看到一丝受伤。 他的话也由愤怒转为伤心: “如果挡在身前不是你要的……” “归月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复杂深沉的情感直白地铺展在她眼前,路归月猝不及防直面这一切,脸上只有错愕。 没由来地,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刺痛。 这个问题其实不是她第一次遇到,那时候她还没入道,玉青琅也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你没有留恋,所以什么都敢割舍。”她是这么说的。 但是今日的路归月不是这个答案。 心中的刺痛让她无比清醒,和身边的每一个人一样,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路归月早就完成了蜕变。 “你从未做错,我也从未当你们是外人。” “我喜爱你们,”路归月捂着胸口,顺着心中那淹没疼痛的温暖说道: “因为喜爱,所以才更加拼命。” 此刻的路归月像当空皓日,浑身都是光芒。 她心痛时,东千风察觉到不对,调动了引道火为她输送温暖。 不等送到,更大的暖流反而流向了东千风。 他用眼睛、耳朵、还有心脏全方位体会到了这轮皓日的温暖与明亮。 明明是想生气的,明明是气自己无能的,明明是…… 暗恋的心里不知什么时候被淤泥堵塞,这一刻已经彻底疏通。 “所以这一点不会变,也无需你做什么。” 他身处皓日之畔,听到了比石头还硬的声音。 还是死性不改啊。 不过……好像更喜欢她了。 “是……是我失礼。”东千风耳边全是嗡嗡声,心脏也拼命地扑腾。 越发浓烈的喜爱只会加重他的守护之心,他想护天下苍生,更想护她。 激动过后的心跳动得更加有力,他在这一刻体会到了识情之境的真谛。 不仅仅是要体验各种情感,更要体会到最深刻的情感带来的力量。 他怀着不输路归月的决心说道: “可若有下次,我会在你之前找到别的办法。” 黑色的河水滋养着一朵朵盛开的白花,每一朵都能引人沉醉,但是这千千万万的花加起来也不敌路归月一句: “好,我拭目以待。” -------------------- 今天也是没有表白的一天。 这么好的吵着吵着就表白的时机,怎么最后就变成了互相较劲了? 风仔你上啊! 感谢在2021-08-04 23:58:58~2021-08-08 02:2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5036359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节 第86章 殉情 ===================== 人修的灵气中正平和, 魔修的魔气充斥着欲念与残暴。 偌大的修仙界,当然也有不少人修炼其他的力量,比如阿离与白鳐现在修炼的信仰之力, 比如秋谷修炼的草木之息, 还有很多魔修, 以贪婪、欲念等为力量修炼。 但活人修炼的这些都是带有生机的,总体还是属于阳气。 而鬼修则不然, 他们修炼的鬼气、死气、怨念等等,统统属于阴气, 不含半点生机。 所以修为低的鬼修甚至不能在阳光下久待, 同样的, 活人自然也不可能在鬼界久待。 在寻找扶桑神木之前,两人要先逆转阴阳,伪装成鬼才能自由活动。 路归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阵盘, 又就地摘几株醉瞑花, 给伪装再加上点迷幻效果。 剩下的就是启动阵盘, 将肉|身封印, 把灵气转换成鬼气。 阵法运转中一层层封印加身,他们的生机渐渐褪去, 红润的脸色逐渐变成死灰, 一身血肉也全都浓缩成一粒种子,藏进元神里。 像鲜艳的画卷褪去颜色, 阵法停止的时候, 两个活生生的大美人都变成了死鬼。 变成鬼身后在这个地方什么都看不到, 眼前只有最简单的执念, 和极其微弱的自我意识。 有了自我意识的鬼如果能吸收到灵气, 就会与普通的鬼分离开, 脱离轮回来到鬼界。 只要在这里维持住自我意识,走出醉瞑花覆盖的这段河岸,就能成长为真正的鬼修。 路归月眼前全都是她强大的执念,满脑子只有修补天道,让一个个注定悲剧的人摆脱宿命。 河岸边铺满了像百合的白色醉瞑花,这些花散发出的香气诱惑着每一个鬼修沉眠,只要一直睡下去,她的执念在梦里都能圆满。 即便没有花香持续诱惑,那梦也足够让路归月流连。 手中的补天书完好无损,涅槃火、苍龙珠、大音弦都在手中,还有第四件神物也的确是扶桑神木,甚至最后一件神物她也找到了。 她从补天书中知道飞升之门的位置,也了解到如何使用五件神物,她修到大乘境,修补好了天道,打开了飞升之门。 天隐门被无极宗连根拔起,师尊、阿离、秋谷都好好的,乐游也在远方传来消息,说找到了莫空。 路归月在这梦里心想事成,过得无拘无束,但她其实始终保留着意识。 走出梦境很容易,但这里有她入道后未曾体会过的满足感,入梦的第一时间她就意识到,这是个修炼道心的好机会。 心中所愿一步步实现,直到在梦里飞升时,累积的满足也感染到她真正的道心,识情之境又进一步。 她这才真正满足地笑着离开梦境。 路归月睁开鬼眼的时候,所见只有气息糅杂的黑暗,根本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微弱的自我意识在这一片阴气混沌中,像黑夜里的一只萤火虫一样脆弱。 充满未知的黑暗里,这点意识也很容易被怀疑和焦虑淹没。 但她觉得很安心,因为她相信自己一定会走出去。 也因为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从眼里到心里全都是一片阴冷的黑暗时,东千风牵起了她的手。 他的手线条分明,比她的手掌略大,每一寸纹理都是冷的。 牵住她的时候没有一丝停顿,顺利得像等候已久的样子。 视线依旧是模糊的,感知还是混乱的,但仅剩的意识告诉她,这只手是东千风的。 克服了醉瞑花的催眠后,路归月发现它的香味其实很好闻。 这一路没有东千风她自信也能走出去,但那样也不会有现在的惬意。 她不用费力地给自己打气,不会忽略这一路的美景。 漫漫香花中,她可以与友人并肩,闲庭信步地过去。 路归月甚至知道,东千风刚刚在对着她轻笑,笑声欢快且满足。 没有任何原因,她就是知道。 路归月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走过这一段河岸。 五感完全回归的时候,他们已经踏过了鬼城酆都的城门。 肉眼看这座城是荒山野地,夜半三更鬼魂哀哭的那种凄凉景象。 但鬼眼看就不一样了,这一城比凡间十城还大,街道宽阔整洁,路边的全是各种鬼居,豪华的,雅致的全都有。 举目远眺,最远处是一座覆盖了一片山群的宫殿。 先不说它有多气派,光这个规模就比得上一座临仙城了。 最高的那间宫殿背后是一轮圆月,将整座城池照得一清二楚。 那自不必说,一定是鬼王的宫殿。 它就像鬼界的太阳一样,一轮月升月落就代表一个月的时间。 鬼修对时间的认知与活人不同,他们所认知的一天,在凡间其实已经过了一个月。 初到鬼界还有许多不懂,两人便沿着城门这条路走,若是碰到合适的鬼便去打探消息。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将修为压制到了筑基三层。 可是才进城没两步,路过的鬼或多或少都会投来注视的目光。 这么快就暴露了? 路归月越走越奇怪,索性拉住一位飘过的鬼好言询问:“这位大哥,冒昧问一下,为什么大家都看着我们?” 那鬼都还不能走路,显然修为还不到筑基,路归月也是看他热心,刚刚还帮扶了一下跑过的小鬼,才出言询问。 那鬼确实是个心好的,但他生前是个包打听,死后这八卦劲有增无减。 听见路归月主动搭话,他对着两人露出了很和善的笑容,心情激动之下,临死的模样时不时暴露出来。 整张脸皮都移了位,血糊糊的脸上根本看不清五官,笑起来的时候尤其瘆人,一看就是被战车轧死的。 他笑对着的人都见过大风大浪,所以看着这惨状没有露出异样,他也就没有发现不妥,两眼放着精光噼里啪啦地问话: “你俩是新来的吧?可还记得生前的事?殉情死的吧?相逢都是缘,能否给在下讲讲?只要把你们殉情的原委告诉为兄,能帮到你们的我定然会帮。” “唉,没错没错,我们也会帮忙。” “对对对,不管是在城里,还是要报仇,我们都有法子,快说说,说说。” “你找对人了姑娘,就这一圈,李哥肯定能帮到你们的。讲讲,我们也参谋一下。” 这群鬼说话莫名其妙,他们也只能确定不是真身暴露才引起注目。 路归月不过是停下来问了一句话,周围不知怎么就围上来一圈鬼,起哄的一个接一个。 “不好意思,借过,让让。” 眼看着鬼有增多的趋势,路归月一头雾水地拉着东千风离开城门口。 两人跑开没多久就追上了刚才那个小鬼,他已经跑到母亲身边,见他们跑过也很兴奋。 “母亲母亲,他们身上怎么连着线?” “因……因为他们是好朋友,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 “母亲你少哄我,大姐姐穿着红衣服,肯定是新娘鬼,他们私奔死的!” …… 小孩子气汹汹的声音几乎整条街的鬼都听到了。 路归月绷着一张死人脸,看不出尴尬,只有脚步越来越快。 “归月?” 啪! 她的额头撞上了东千风的手掌心,手背则撞上了后面的立柱。 “怎么叫你都听不见?”东千风像是完全没听到那些鬼话似的,“这是要闯进人家家里去?” “抱歉,我没注意。” 鬼与人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比如刚刚,她以为自己只是稍稍侧身听了一会儿那母子的对话,其实她整个魂体都已经转了个方向。 头一回当鬼,他们还要一点时间才能完全适应。 “又是哪个嘴碎的教你这些?!” “叔叔被轧死的,本来嘴就是碎的呀。” …… 路边的母子还在说话,路归月实在片刻都不愿逗留,催促着东千风道:“赶紧先找个没鬼的地方吧,这样暴露太危险了。” “嗯,好。”与路归月不同,东千风倒是笑得如沐春风。 路归月虽然绷着脸,但东千风已经从蛛丝马迹中看到她的羞窘。 或许是还没完全掌握鬼魂状态的控制,路归月泄露了心情,他也藏不住开心。 这短暂的一刻路归月或许恨不得马上忘记,但在东千风却想着,这样的她也怪可爱的。 “归月!” 他跟在路归月后面跑了没一会儿,旁边的巷子里忽然窜出一条锁链,将路归月整个人都拉了进去。 东千风没多想,使出全力,几乎是一瞬间就追上了路归月。 两人被拉进漆黑的巷尾,穿过巷尾的墙,就到了一个小黑屋里。 出于谨慎,路归月与东千风都开始小心探查。 却见一个女鬼收起锁链,挥手拿出一颗夜明珠,照亮了空荡荡的房间。 “路归月!真的是你?你怎么死了!哪个王八羔子害得?”那女修比路归月还惊讶,而且只看了两眼就认出了她。 “不会是他吧!”她的锁链头上连着一把三环刀,刀尖指着东千风问道。 第121节 说话的人大眼高鼻梁,斜刘海,各种辫子扎成高马尾,一身短打,棕色虎纹束腰,看着像个女寨主。 路归月仔细端详一番,确定从没见过。 不知道这里的鬼怎么回事,路归月满头问号地搭住她拿刀的手往下按:“你认识我?” “认识,我叫阿妩。多年前被纪天时抓住,为了不被吸收修为,趁他不在自杀了,那时我有些机缘,成了鬼修,托你的福才能离开那个空间。” 阿妩解释完把刀往地上一插,又问道:“你长大了,要不是魂魄都一个味儿,我还不信是你呢。那时候你都变成一张皮了还活着,怎么现在却死了?” 说着还不友善地看了一眼东千风,不过很快又确定他是当年来救她的小孩。 “这不是那个哭着喊着拼死救你的男孩吗?”阿妩朝两人之间看了一眼,明摆着也看到了那根线,还发出了同样的疑问:“这是青梅竹马殉情的调调?” 这下路归月倒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尴尬,东千风却觉得风评被害。 在心上人面前被说成哭着喊着,实在是有点抹不开面子。 他知道现在不是插嘴的时候,只得皱着眉侧过身去,仔细回忆幼时的情形。 阿妩这人看着豪爽,但毕竟才刚认识,路归月当然不可能说实话:“这事太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我们也是初到这里,有些问题想请你帮忙解答。” “问啥?” “为什么你们都能看到一根线,可我们却看不见?” “你还不知道,这里一天其实就等同于一个月,所以鬼修都是时时刻刻在修炼的。就算是走路也在吸收鬼气,鬼气流入眼睛你就能看到啦。” 路归月依言运转无踪诀,终于见到了那根线。 一红一蓝两股线拧成一股,连着两人的心,又结实又好看。 人都死了心还连在一起,可不就跟生死相随一样吗? 这线本质上是引道火与破道冰产生的连接。 这应该就是东千风无法远离路归月的原因了。 没想到成了鬼才知道。 “不是殉情,这只是个意外。” 路归月说罢递给东千风一个眼神,两人齐心运转鬼气,中间这条线很快就隐身了。 彻底看不见这根线后, “阿妩姑娘,请问我们想在这里立足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最好当然是找个人帮你们啦。”还不等路归月与她谈条件,阿妩又开口道:“我是不可能帮你们的,最多告诉你暂住的地方。” “你可别说我不讲义气,虽然你对我有恩,但我现在继承了问月有情剑,上一任主人留了一股怨气,怨的是你呢!” “那我不能杀你,但也不能帮你。你快走吧,我对门可以暂住。” 阿妩说完就自顾自将两人推出了房门外,也是此时他们才知道她鬼宅的全貌。 确实和山上的寨子很像,木屋外还有两排树做的尖刺。 阿妩这办事效率是真高,这才一会儿,他们又回到了大街上,不过不是刚才那条街。 所以问月有情剑被一个拿刀的鬼修继承了? 那股怨恨应该是洛琼死前留下的。 阿妩不知其中细节,但接了问月有情剑,也就等同于一只脚已经站在洛家那边,出于道义不能伸出援手。 不过她这性子很招路归月喜欢,因此被赶出门也没什么不开心。 这时候的街道上只有她和东千风,对面是白墙围绕的四合院,中间是个小木门,鬼贴不了门神,便贴着凡间黑白无常的样子,两边还挂着对联。 屋主应该是个有点学识的好鬼。 她去敲对面的门之前,沉默许久的东千风忽然开口了: “没有哭着喊着。” “什么?” -------------------- 出现了,骂男主是王八羔子的女人! 一般这样的在小说里肯定不得好死。 哦,她早就死啦?那没事了。 感谢在2021-08-08 02:24:45~2021-08-10 02:3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鬼王 ===================== 阿妩对门住的就是包打听李哥, 为鬼热情,交|友广泛,因为信得过阿妩, 同意了路归月与东千风留宿。 不过也不是白住, 李哥帮他们熟悉鬼界, 他们则要为李哥的房屋提供鬼气。 这满界的鬼房都得靠众鬼修自己的修为幻化支撑。 若是提供不了足够的鬼气,也可以用鬼币提供, 与修仙界的灵石类似。 第一任鬼王曾经创立规则,鬼修在哪里盖房哪里便归其所有, 任何人不论修为高低都不得僭越。 所以鬼屋是众鬼修安心修炼的庇护, 同时, 房屋规模从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屋主的修为。 “第一任鬼王是谁?竟然能以一己之力创立鬼界的天地规则?” 按说此等作为不论是仙、魔还是鬼应该都会留有姓名,可路归月在在无极宗遍揽群书,却没见过这个鬼修。 若是找到些详细资料, 或许会对修补天道有益。 “路姑娘, 这你恐怕就为难我了, 鬼王的事向来只有下一任鬼王最清楚, 再不济也得是亲信。唉嘿嘿……你看我这修为……” 第一任鬼王的事路归月怎么想都觉得古怪,这样的大能鬼界却费心掩饰, 连名字都不为人知。 若不是鬼屋这事功在万代, 盖无可盖,恐怕第一任鬼王会彻底消失。 鬼界对外低调也就罢了, 对内又在隐瞒什么? 为了进一步打探消息, 路归月打着熟悉鬼界的名义, 连着跟在李哥身后晃了几天。 她是人的时候长得美, 现在变成了鬼, 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这么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跟在身后, 李哥初时还是很乐意的。 只是美人身上还有个殉情的传闻,跟在李哥身后次数多了,总不免叫鬼想歪。 不知什么时候,这一片的鬼修间就有了传言,说李哥拆散了这一对儿苦命鸳鸯。 李哥明显感觉到这两天气氛好像不对劲,尤其是路过东千风门前的时候。 他站在房门口,颀长的身形加上棱角分明的脸,没了生机后就像黑白两色的画,鲜明得很。 他面上笑得如沐春风,可李哥总觉得那春风里好像夹着刀 出于对危险的直觉,他第一时间便找借口离开,将空间让给两人。 “伤可好些了?”路归月这两天没打探到想要的消息,见东千风无恙,烦闷的心也稍微好了一些。 “无甚大碍,先进来说吧。” 东千风侧身让道,等路归月进门后,状似闲聊道:“听闻这几日你一直跟在李道友身边?” 李哥的房子是依照生前的心愿幻化的,院子不大,除了大厅剩下的四间房里都堆满了书。 东千风选的这间书最多,桌椅板凳上都是。 但等路归月再敲开房门的时候,里头的书已经少了很多。 路归月进门后在桌边坐下,发现桌上已经摆了一桌酒菜,看样子早有准备。 “嗯,本想打探些消息,不过没什么眉目。”她说着拿起酒壶,将两个酒碗斟满。 正端着酒碗嗅味道的时候,东千风已经挨着她坐下了。 这桌子是长条形的,说是饭桌,更像是书案。 东千风与她之间隔着半个人宽,对面又都是书,所以即便比以往挨得近些,路归月也没有在意。 她环视一圈,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屋里最大的那堆书里,一条充盈着土灵气的黄蚕在其中穿梭,已经啃出了好多洞。看来消失的书都进了它的肚子。 把消失的书恢复不难,但这条黄蚕就比较麻烦了。 “是活物,你这是……?”路归月才打听过,鬼界最大的忌讳就是活物。 “我们现在封印加身,可藏不住它。” “不急,你很快就会知晓。”东千风没有直接回她。 他端过她面前这碗跟冷水没两样的酒,手上鬼气一转,碗中亮起一堆火星,酒的暖香就飘了出来。 “此乃祭酒,须得接上人间香火。” 说这句话的时候,火星带着人气映在他的双眼里,画龙点睛似的把他的风采拔高了一层。 他就用这样的眼睛看着她,奉上那碗酒。 这样的画面对路归月的理智来说,不过就是长得好看的人邀她品酒而已。 可惜她胸口那块冰一心觉得他眼里都是未曾明言的欢喜。 路归月接过东千风手中的酒,熟练地忽略狂跳的心脏,细品一口后,八风不动地说:“还不错,不是今日才出关吗?哪儿懂得这么多东西?” 见她真心喜欢这酒,东千风才高兴地抿了一口,将其中最细致的味道都记在心里。 “方才出了趟门。”他解释过,又说:“李兄毕竟是鬼修,不知我们底细,想来跟着他打探白耗许多功夫,你想知道什么不如先于我商议,或许会省很多事。” 说罢还抬了抬手上的酒,莫名有种炫耀的意味。 第122节 她跟着李哥那两天,满心都只放在鬼王的消息上了,哪还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李哥这人确实豪爽,消息多路子广,这两天的消息总归是对以后有点用的,要说白耗功夫,也不全对。 路归月直觉哪里不对,但因为费力压制了心脏,不带感情地思考,自然想不明白是哪里。 她的心脏拼了命地告诉她,这个时候不能说李哥的好话。 这点很容易,要是能安抚这不听话的东西,她当然可以做到。 于是本来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略过了李哥这个话题,直接聊起了她的疑问。 东千风听完第一任鬼王的事,便执起酒壶给两个碗续酒。 酒壶高低摆动,水声也时强时弱。 在这韵律中,东千风缓缓开口:“归月应当有了猜测吧?” 自打知道东千风对自己的了解颇深后,路归月再被猜中最隐秘的心思时,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或许是受这颗心的影响,还觉得有点欣喜,毕竟知己难寻。 “还是你知我懂我,”路归月端起酒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碗沿,然后仰头一口饮尽。 陶碗相碰的声音响起,两碗满满的酒在微微的晃荡中溅出几滴互相交融。 东千风看着碗上的涟漪勾起了嘴角。 她说得没错,其实她不曾把他们当做外人,只是有些时候,她的心思自己都没察觉而已。 “毕竟是冥河水酿的,不可贪急。”东千风见她拿起酒壶便劝她。 “好,听你的。”路归月随和地回道。 “你的猜测是否与扶桑神木有关?” “是,我猜测第一任鬼王可能并非鬼修,而是神木。” 神木主生,鬼王主死,这完全是两个极端。 任何人听到她这话,第一反应都会嘲笑她无知。 可东千风知道她的想法向来不同于常人,从不被任何铁则拘泥,也亲眼见过她一次次化不可能为可能。 他没有急着反驳,顺着路归月的思路说道:“所以神木才有可能在这里,鬼界为了隐藏神木才会刻意淡化第一任鬼王,种种异常如此全能说通。” 扶桑神木的存在几乎都已经无人知晓,此前也从没人会把它与鬼界联系起来,自然也不会把它与第一任鬼王想到一处。 若真如路归月所想,鬼界这一招委实天衣无缝,瞒住了世人千万年。 “只是扶桑已成神,即便影响天地规则,靠得也都是生机。它真的能以如此浓厚的生机行鬼气所为之事吗?” “能。”路归月指尖沾酒,在桌上画了个太极图,非常肯定地说:“世事无绝对,阴极而阳,阳极生阴有何不可?” 她曾经在梧田境内转木为火,利用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打败了固金兽,所以她坚信她能做到的事,未必无人做到。 “嗯……这么一说,确与向死而生同理。”东千风赞同道。 “既然你这两日无所获,倒也不必再绕远路,我们便设法去鬼王宫,直接去鬼王身边一探便知。” “嗯,我原也是要与你说这事。” “至于如何去鬼王宫……从宫中十位长老入手,必然可行。” 不愧是天命之人,虽然只出了这一趟门,但力气都用在了刀刃上,大小消息都抓到了关键,半点没浪费。 “你这趟门出得妙,比得过李兄一日功夫了。” 路归月心生佩服,说完又扯回正事: “我们所图不小,需得鬼王全心信任,与其自己寻上门去,或许让他主动来请更好。” “归月此计甚妙,如今我们也算有些名声在外,若可以借机造势,必然能引蛇出洞。” “嗯,虽然慢一些,但胜在稳妥,毕竟此地离鬼王宫甚远。” 堆满书籍的房屋内,黄蚕勤勤恳恳地啃食着书本。 书案为桌的两人也一言一语,如此这般,兢兢业业地完善之后地计划。 黄蚕啃完了大半堆书,肚子已经撑得老大,再也塞不下一口时才停下来,艰难地扬起头开始吐丝。 而两人谈论的也在这时收了尾。 “呼!这样就可以了。”路归月端起酒碗笑道:“便祝我们早日得偿所愿。” 当—— 东千风端起酒碗与她相碰,也笑着应道:“得偿所愿。” 说完了正事,东千风便引着路归月闲聊几句。 两人一边饮酒,一边交换着鬼界见闻,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两件趣事 不多时,欢快的笑声便传到了屋外。 等月亮东垂时,路归月才告辞:“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稍待片刻。”东千风召回黄蚕说道:“你不是问我,它为何在此?” 只见那埋头吃书的黄蚕此时已经呼呼大睡,一身灵气已经全都变成了鬼气。 原来它能保护自己。 等她见过之后,东千风才收起黄蚕,手中又出现一条蚕丝面巾。 “归月容貌过于惹眼,还是遮一下为好。” 奇奇怪怪。 “为何?或美或丑何须在意别人的目光?” 东千风还拖着那条白色丝巾,微小的动作间一片月华所带的阴气流泻,引得体内的鬼气如潮汐般涨落。 看来是个好东西。 “且不说前日阿妩一眼便认出了你,便说这几日吧。” 他正儿八经地说道:“你只出门两日,这周围三十户鬼修,其中有十一人觉着你身世可怜,想贴身照拂。还有八人各自筹谋如何与你偶遇,如何让你一见倾心。” “剩下那十一人,除了阿妩,各个都怀着不同心思,其中还不乏女修,想必你是不愿听我详细说的。” “更不必说,远一些的人也不少。” 嗯? 他脸上十二万分严肃,可嘴巴里这些全都是些八卦闲言。 出门这一趟究竟听了些什么? “就……就因为这个?”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太严肃,路归月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也像那些三姑六婆一样,坐在人堆里聊了半天。 就算他脑子好使,会打探消息,可这些……至于吗? 路归月不以为意,但东千风比面上表现的还要在乎。 她容貌不俗,变成鬼之后反而越发娇艳。 那股坚韧不拔的气质被阴气减弱,一身红衣又总让鬼以为她是新嫁之时便惨死,总不免叫人可怜。 更重要的是,她这几日行事落落大方,从不露惨。 与那些惨死后主动求怜的鬼比,路归月这种过于懂事的反而更叫人心疼。 彼时还没有鬼见识过她的实力,再有鬼从阿妩处听得她幼时的惨状。 别说是与她相知相恋,甚至有鬼还想着为她寻一个化神以上的靠山,连带着安排好了她儿孙三代的荣华富贵。 若不是听了太多这种鬼话,他怎会费心安排黄蚕这一出? 东千风见路归月一脸懵懂,接着说道:“到也不是刻意打探,这些消息遍地都是,随意走两步都能听到。” 晓完情,他又动之以理:“况且既然要造势,你遮住容貌岂不更添神秘?又能省去许多麻烦。” “也行。”路归月没再推辞,拿过了那条面巾。 白纱入手的瞬间跟着她的衣服变成了红色,再围在脸上也就没那么突兀了。 说到这种小玩意儿,路归月忽然又想起一物。 “对了。” 她正要拿出一个装着剑穗的方盒,又想起现在是鬼身,此前为避免麻烦,已经一同封印起来了。 于是她又说道:“没什么,下次有机会再给你。” 听起来像是要送礼,东千风本来还有点期待,却听路归月继续说道: “是一个装着剑穗的盒子,在流云峰的墨杏树下发现的。不知是不是你的白虎贪玩埋在那里的。” 时间地点清清楚楚,东千风哪能不知道是什么。 明明他也不曾用那剑穗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但此刻总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不是。”此前他与路归月许过诺言,不会互相欺骗,即便推脱给白虎能揭过这事,他也还是否认了她的猜测。 可他当下又不知该说什么,便只能拖延一二:“等见到剑穗我再与你细说吧。” 路归月拿不出东西,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至于他所谓不是,她只以为白虎或许是嗅出了她的气味,出于兽类习惯认错了那东西的主人。 毕竟路归月拿到的那一瞬间也总有种错觉,好像那个东西应该是她的。 可其实那剑穗她记得清楚,确实是东千风的,有一回散了,还是她教他重新编织的。 两人暂且将这事接过,一场风波消弭。 路归月转头就忘了这事儿。 东千风则暗自庆幸,好歹暂时稳住了些颜面。 等路归月离去后,他只想着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坦白,也暂时放下了此事。 只有睡在封印里的白虎觉察到背上好像多了点重物,翻了个身又没发现什么,只半梦半醒之间叫了一声。 嗷? 第123节 -------------------- 东千风:姓李的不行,离他远点,有事找我,比他靠谱多了。 路归月:额……靠谱过头了吧…… 姓李的:你礼貌吗? 第88章 双煞 ===================== 且说两人商议好计策, 路归月第二日一早便敲响了阿妩的门。 “归月?你找我有什么事?”阿妩脸上还是开心居多:“先说好,要我帮忙肯定不行的,这问月有情剑深得我心, 打死也不会废的。” 一个拿刀的把剑术看做宝贝, 路归月觉得好笑的同时, 又难免感叹,到底是洛家传承命不该绝, 便宜他们了。 “不是找你帮忙,反倒是能帮你的事。” “那可不行, 我不帮你, 当然也不能受你的恩惠!你走吧。” “好好好, 那今日不谈帮忙,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阿妩得意道:“骰子牌九投壶射箭,我这儿全都有, 你要是无聊, 陪你玩儿两局也不是什么难事。” 路归月原本只打算跟她切磋修为的, 阿妩是筑基二层, 把修为压到筑基一层还算公平。 但见她这翘尾巴的模样,路归月当下决定多花些功夫:“要不先打一架, 然后再挨个儿玩一遍?” 要说还是路归月会看脸色, 这提议简直正中红心。 阿妩当下就拉着她往后院跑,嘴上还说:“你也太贪心了, 幸好我今天难得有时间, 输了你别哭啊!” 路归月憋着笑说道:“多谢阿妩姐姐照顾。” “都说了不是, 我们是不相干的人, 懂吗?” “笨死了。” 路归月哪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被人嫌笨, 只能捏着鼻子认道:“是我笨, 说好了公平打赌,什么照不照顾的。” “行啦,先打架。” 很快两人就打到了一处。 比起洛琼的剑法,阿妩虽然拿着刀,但一招一式之间全是侠骨柔情,少了些花里胡哨的虚影,又大气又正派。 院子里轰隆声不断,两人有来有往,都打得格外畅快。 只有对门的东千风心里不太畅快。 原本与归月说好不到半日就能回来,可是她自进了门,一整天都没传个信回来。 若不是能感应到她的开心,东千风都恨不得杀过去了。 饶是这样,到了第二日月亮西升,东千风的耐心也耗干净了。 “归月,你……” 他提着剑推门而入,却见路归月正抱着阿妩,任由她的脸埋在她胸前哭。 “呜呜呜!你这个女人,就不知道让让我?” “好好好,要不再来一盘,我让让你?” “哇——呜呜!少瞧不起鬼了!谁稀罕你让啊!我像是输不起的吗?” “好好好,对不起,我错了,阿妩行得正坐得端,下次不敢了。” “哼!还想有下次?跟你的小情郎回去!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阿妩骂骂咧咧地把两人往外推,力气大得很。 东千风还没闹明白她俩什么情况,就跟着路归月一起被推出了门外。 见阿妩要关门,他赶紧给路归月传音,示意他弄坏了门。 路归月收到传音便拿出祭酒,赔笑道:“不小心弄坏了你的门,这个赔给你。” 门嘛,鬼气一补就好,可面子用鬼气是补不回来的。 阿妩夺过酒壶大吼:“快走开!” 随着嘭的一声重响,路归月与东千风又被赶到了大街上。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由想起了前几日情形,同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么逗她作甚。” “是我不对,一时兴起玩过了头。还得拿你的酒去赔罪。” “本就是送你的,自然怎么开心怎么用。” 阿妩抱着酒壶到了后院,就地坐着发起了牢骚。 “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练好了,今日输的鬼币都要赢回来!” “不,赢十倍!” 咕咚咕咚。 她大口灌着路归月给的酒,嘴里还不住的念叨:“路归月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阴险。” 等酒喝完,她咂摸着嘴巴躺在地上,已经醉得人事不知了,连路归月偷溜进院子里,把她抱回房都没醒。 准确来说也不叫偷,毕竟阿妩大半身家,包括这屋子都输给了路归月。 等阿妩再睡醒的时候,外面的鬼已经闹开了。 “新来的鬼修太猖狂了。” “这下我可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了,这回还能救吗?” “唉……可惜哦,死过一回还不惜命,可劲儿霍霍,难咯!” 一些流言没头没尾,阿妩找到李哥三两下就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两个筑基五层的修士惹上了苗家的人。 这酆都是冥河沿岸最大最繁华的鬼城,其中修士成千上万,这规模也抵得上一个小国。 依照离鬼王宫的距离,整个酆都被划分为上中下游,越往上游,自然是整体实力越高。 毫无疑问,靠近城门这一片是下游,鬼修数量最多,多数都是练气或者筑基修为,金丹期已经能横着走了。 下游多的是迁往别城的鬼修,也不乏继续去中游甚至上游闯荡的,但有些人就不一样了。 比如这苗家,兄妹六个一起成为鬼修,老大老二已经到了元婴,其他几个都到了金丹,在这下游已可称霸。 苗家老六深知去了中上游就是蝼蚁,便留在下游享乐,无恶不作。 今早苗老六见色起意又要抢鬼,没曾想那鬼修虽说只筑基五层,但收拾她跟玩儿似的。 他和道侣两人一招就制服了金丹一层的苗老六。 现在人正被挂在半空,背后还飘着几个大字:苗家禽兽速来领回废物。 那两人把这几个得罪了个彻底不说,还狂撒鬼币,几乎把整个下游的鬼都引来了。 不论别的鬼怎么跟他们劝解也没见收手,天上的鬼币还是不停地往地上飘。 这已经不是出气,完全是找死了。 这现场在三条街外,那处正好有一间百尺长宽的府邸消失,留出了空。 那昏迷的苗六就被悬在正中央,一身蓬乱,脸上一半是灰,一半是鞋印。 她头上的几个大字格外醒目,宛如笔走龙蛇,与其内容一样张扬。 以她为中心的地上有个三丈方圆的圈,圈外冥币漫天飘洒,圈内两人盘腿端坐。 那两人一男一女,女修梳着凌虚髻,一身黑衣,面带黑纱,只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摄魂夺魄。 男修一身白衣,长发半束,头上那根白纱也是个法宝,让那男修的面容模糊不清,依稀可见容色出尘。 散尽千金引来了一片喧闹,捡钱的不停哄抢,有点家底的旁观热议,都在好奇这两个是什么来头。 两个筑基五层的人安安静静,甚至缓缓闭上了眼睛,愣是坐出了化神修士的气派。 到像银纸一样的鬼币撒了好一阵,他们等的人也飞了过来。 “我说怎么这么久,原来是一家齐上阵呐。” “哼,看来苗家虽然恶毒但却不蠢,知晓这两人可能有点本事,索性全力出击,这是不打算给一点活路啊。” “都是鬼修哪儿来的活路,你看不出来?这明摆着想杀鸡儆猴,啧啧啧。” 苗家其他五个各自架着法宝,一同飞了过来,元婴期的威压咄咄逼人,直指那圈中两人。 今日他们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再说什么也都是废话,唯有最快最残忍的死才能挽回些颜面。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五人一上场就使出了最强手段。 路归月凤眼一睁,敌人的情况尽收眼底。 他们列阵而站,结为一体,其中四人的鬼气统统输入老大体内,他的修为一路跨过元婴后期,直达出窍。 五把武器也合二为一,刀剑棍扇鞭,五样仙器合成一柄伪神级长棍刀, 嘶! 围观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想不到苗家六子还有这一手,别说是在中游,就是去上游怕也有一席之地啊。 出窍期的威压铺展到每一个角落,练气和筑基期的魂体扭曲不稳。 众鬼都察觉到其中暗含的警告:钱可不是这么好拿的,苗家的笑话也不是这么好看的。 此事过后,苗家去中游也能站稳脚跟,到时候与这些下游鬼云泥之别,还有谁敢提起这件丢脸的事? 什么苗家畜牲,什么老六被羞辱,统统都会被这绝对的实力掩盖。 第124节 以后再提起此事,旁人只会说老六被不长眼的欺负,苗家的如何如何威武,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死得又是多么凄惨。 他们算盘打得哗啦响,只等对决结束,迎接在场所有鬼的敬畏与夸赞。 苗老大手握长棍刀汇漫天鬼气,劈下锐不可当的一刀。 “竖子无知,纳命来!” 这一刀之威太骇人,即便已经退到安全距离,众鬼仍然迫于刀势不断后退。 别说两个筑基五层,就是在场所有人合力,也难逃一死。 令所有鬼都没想到的是,那两个筑基五层见状,反而露出满意的微笑。 神刀展威时,他们出剑对掌,忽然消失在原地。 堂堂出窍一刀,临了只切开了一片空气。 想苗老大出招时何等威风,不曾想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呢? 所有人怔楞之际,那两人已经出现在半空,两把剑悄无声息地架上了苗老大的脖子。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此前也没露出一点气息。 直到这个时候,浩荡无边的杀气才在天地间肆虐,被它锁定的人根本无路可逃。 如果刚刚大家只是疑惑,现在就只剩讶异。 难道…… 满场注视的目光中,一黑一白分列苗老大左右,一同朝着剑柄拍出一掌。 呲—— 两剑划开他的脖子,分别像左右飞舞出去,划出锋利的弧线,依次收割后头的苗家兄妹的鬼命。 一二三四五,剑刃所过之处,一个不留。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过喝口茶的功夫,苗家几人还维持着嚣张的表情,已然没了性命。 路归月抬手召回苍云剑,它在空中旋转一圈,顺带割下了老六的人头。 末了她微微侧身,另一手忽然伸向身后,四指一捏,轻松捏住了神刀的刀刃。 这是苗老大死前准备回攻的一刀,出窍期的余力竟然没能伤她分毫。 她指尖鬼气一震,伪神级长棍刀结束了它极为短暂的一生,哗哗解体。 两人驭剑落地时,天空中的鬼头、尸体、血液、各种武器纷纷落下。 所有的观战者都张大了嘴巴。 “没……没看错吧!”以为两人必死的鬼修结结巴巴。 “不,这怎么可能呢?”已经想好了奉承之词的鬼一时语塞。 “他们真的杀了苗家人!” 随着这一声大叫,成百上千个鬼都回了魂。 一时间场面像炸开了锅,哭的笑的,讨论的,叫的,千百种声音混作一团。 有稍微理智些的鬼目光投向那两人,可那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今日一战两人风头大盛,整个下游都知道,这里出了一对黑白双煞。 来无影去无踪,无鬼不可杀! -------------------- 感谢在2021-08-12 02:00:11~2021-08-12 21:5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咻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试探 ===================== “既然能用发带, 为什么给我面纱?”路归月扯下面纱,又想到自己一身打扮,脸上充满了嫌弃:“麻烦。” “不麻烦, 归月要是不会, 以后这行头我帮你弄。” 路归月虽有一双巧手, 但自打到了修仙界只一心拿剑,从没在这穿着打扮上花心思, 当然是不会这些的。 打完这一架,到了没人的地方, 她一挥手就换上红衣, 恢复了平日里简单的束发。 可换下来容易, 重新装点又是麻烦。 我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同意他说的什么稍稍伪装,更能吸引目标。 开了这个头, 以后每次露面可不都得这身打扮? 路归月脑子里全是后悔, 甚至看东千风的眼神都不由得带上了哀怨。 都怪你! 心里有气也没憋着, 路归月语气显见地不好:“何须这么麻烦, 又不是凡间,你施个诀在这钗上不就行了?” 东千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以拳头掩饰翘起来的嘴角。 归月虽然某方面没开窍, 但脑子还是很好使,他的小心思也只能落空。 不过有幸替她装扮一回, 这点小心思落空也不会影响他的好心情。 “嗯, 归月所言在理。”东千风笑着拿出两套新钗环, 又道:“这些也给你吧, 以备不时之需。” 这要是收下, 这闹人的心脏不得立马冲破压制? 东千风人好看, 送的钗环也美观大方,既好看又不会让路归月觉得花哨,戴在头上的时候也会像今日一样,恰到好处地凸显她的美丽。 这么好的东西在路归月眼里却是糖衣砒霜,收下是不可能的。 “不需要,这个法决不难,多用几次就熟了。” 原也没抱什么希望,意料中的拒绝声入耳,东千风便收起了钗环回道:“那我便先放着,往后再说。时间紧迫,先去修炼吧。” 这次路归月很听话,转身就回了房间专心打坐。 今日第一战的敌人已经能发挥出窍期的实力了,往后的每一场都是硬仗。 他们得抓紧一切时间修炼。 这边风平浪静,但阿妩却感觉哪里不对劲。 黑白双煞怎么看怎么像是路归月和东千风,那苗老六见惯了美色,但多半是再三试探,再巧取豪夺。 虽然不想承认,但路归月和她那个青梅竹马确实都有这个资格,让苗老六立刻强抢。 “可是他们的修为不是筑基三层吗?” 阿妩嘀咕着往回走,正巧碰上了对门的李哥,立刻叫住了他:“李哥。” “阿妩?你也去看热闹了?” “嗯,李哥,路归月他们怎么没来?” “还是阿妩仗义,他们正疗伤呢,前两天就闭关了。” “路归月受伤了?很严重吗?” “不不不,你误会了。是东千风,那胸前的伤可严重了,鬼心都差点给切成两半,没个十天半个月哪儿出得了门呢。” 阿妩跟着李哥去他们房门外看了一眼,确认李哥说的都是真的,才悻悻回去。 “应该是我想太多。”阿妩想着,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修为也对不上,他们也一直在闭关,况且他们初来乍到,哪儿来这么多鬼币满天撒呢。 鬼币? 阿妩想到自己空荡荡的宝库,突然想到了什么。 “路!归!月!” 一声震天鬼吼忽然传出院子,对门的鬼屋都跟着颤抖。 路归月此时还没有入定,正在借助琉璃心梳理自己那颗冰雕的心脏。 房间摇晃的时候,屋顶的鬼气漱漱地往下落。 路归月听见这声吼叫便明白是阿妩想通了原委,不由得勾起了唇。 心情稍霁,看这颗麻烦不断的心脏都觉得顺眼不少。 这颗心脏最大的麻烦就是情绪太过丰富,不管面对什么,都热切地传达着它的情绪,甚至试图主导她的行动。 尤其是面对东千风的时候,简直跟闻到肉香的狗一样,就差流口水了。 时至今日她也没弄懂,一块冰怎么会雕出这么个心脏。 庆幸的是她足够理智,还有琉璃心帮忙,才让这心脏没惹出什么事。 但…… 路归月忽然睁开眼睛,鬼手成爪,伸向了心脏。 “再说一次,我讨厌被束缚,些许小事无伤大雅,若是坏了大事,我一定会捏碎你,说到做到!” 路归月眼神锐利,语气冰冷,甚至还带着厌恶。 胸腔里的心脏被尖细的鬼手掐捏得剧痛,也真切地接收到了她的情绪。 毕竟这情绪就是在它体内产生的。 即使这疼痛她也得受着,路归月的手还是很用力,心脏与她一体,只有自己都觉得难以忍受,才能让它长记性。 她等着心脏投降,或者反抗。 她料到心中会生出委屈,不甘心,还有愤怒这些情绪,并且坚信自己不会被这些情绪干扰。 第125节 可她这颗心脏里生出的情绪不是这些,是心疼,是担忧,还有伤心。 它在担心她,为什么? 因为心脏是她自己的吗? 为什么伤心? 她的心出世的时间不长,即便有独立意识,也只会有最简单直白的情绪。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一个一直管制它,威胁它,恐吓它的人,会产生关心吗? 当然不会。 你打了小孩子,他只会讨厌你,怎么会反过来送你糖,哄你开心呢? 这点蛛丝马迹足够路归月意识到一件事:她的心很可能没有独立意识。 如果这是真相,那么这种种异常是怎么回事? 是使用禁术的天谴,还是与东千风一同渡劫造成的后果? 发现真相带来的反而是更大的谜团,况且当局者最迷,路归月的理智受到巨大的冲击,心中一团乱麻。 “到是我做得不对。” 以往一直敌视它,不仅影响了判断,对它也不公平。 她松开手,心恢复自由,怯怯地跳动两次,似乎在发泄难过。 她安抚地摸了摸冰心,才将手从胸腔内拿出来,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真相如何,以后或许会慢慢知道,或者等她找到扶桑神树,这一切也都将不是问题。 她将今日的细节牢牢记在脑子里,提醒自己日后多留意这方面,这才开始疗伤。 此时的心里没了关心,难过和委屈反而一股脑涌上来。 这小孩子般说一出是一出的样子,路归月差点又推翻刚刚的想法。 毕竟是自己惹的祸,只好认命地想办法平息。 武力和智力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如果出问题的不是自己的心脏,路归月以往的情商或许也能平息它的心情。 可现下这种情况,自己的心控制用自己的情绪无理取闹,路归月实在束手无策。 就在她眼睁睁看着负面情绪越来越深时,一股暖流姗姗来迟。 东千风? 路归月心中刚刚生出感激,瞬间又被莫名的喜悦淹没。 差点忘了,这颗心对他的喜欢可不少。 也不需要她再做什么,有了东千风传过来的气息,它马上就雨过天晴了。 两人之后的日子不是疗伤就是潜心苦修。 再过两日,黑白双煞再出现的时候,修为已经升到筑基八层。 还是原来的地方,空地上放着两堆东西,左侧是苗家万贯家财,右侧是苗家几人的武器,上头还有他们的血。 空中飘着的字依旧张扬。 内容很简单,他们在此地设下擂台,只要赢过他们,这里的一切包括两人的性命都能拿走。 若是失败,当然是家财都归在左边这堆里,性命则归在右边这堆里。 整个下游都见识过他们轻松消灭苗家的本事,即使堆成山的鬼币法宝丹药就摆在眼前,也无人上前。 毕竟旁边还摆着血淋淋的教训。 黑衣女修与白袍男修可不是面善的菩萨,是索命的罗刹啊。 两人依旧坐在空地正中央,圈外的鬼声鼎沸,迟迟未见有鬼修入擂台。 这样安静了两日之后,路归月与东千风等的人才出现。 中游的鬼修,出窍中期修为,武器是算盘,花白头发短胡须,中老年模样,气质沉稳,面色和气,总带着三分笑意。 “两位小友,某来应战。” 这位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别的不说,就腰间那把算盘,也是仙级中的上品,这里所有的财宝加起来也换不到。 来者不图财,也不为名,只有可能是有心人的试探。 东千风说过,鬼王麾下有十长老,其中一位与中游最强者交好,想必这一位就是那位中游最强者派来的。 这大叔先是往左边那堆加上一堆鬼币法宝,这一堆财宝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座比人还高的山。 就这一小半,也够一个鬼修在下游装阔几百年。 可想而知这座山是多大的一笔巨款。 整个下游甚至是中游的鬼,恐怕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财宝。 “这件这件,五鬼运财衣,光是穿着就能财运大增,起码这个数!” “三百万?你再看看那个杯子,好家伙,那可是化神修士的头骨做的,多少件衣服也抵不过。” “右边右边” “左下角,埋进去一半儿那个!” 不仅下游,中游也不少鬼跟着聚集过来,围观的鬼修们忙着见识这一堆鬼币与法宝,时不时会传来惊呼声。 场中的三人对这些东西都没放在眼里。 那人放完所有的东西,路归月与东千风才睁开眼睛。 他一踏入圈内,两人就拔出苍云与灼神剑,三人顷刻间就战做一团。 天上地下,冰火雷电交替闪烁,杀气越来越浓,火焰也越战越盛。 算盘子拨得乒铃乓啷响,一声催一声的急。 这场仗打了三天三夜,围观者越来越多。 出窍中期的大叔一招一式精打细算,路归月与东千风行踪飘忽,一边躲闪一边偷袭。 原本绝对的实力之下,他们应该是被碾压的存在。 但每每关键时刻,两人都能合为一体,或者消失无踪,或者挥舞一把杀气凌天的无形剑。 那剑似乎强似法则之力,莫说出窍中期,恐怕只有到了化神才能制服它。 这招必然消耗巨大,就在众人以为他们会力竭而败时,两人却又绝处逢生。 鬼气全无,只等死亡的前一息,他们双双进阶了! 九层,十层,结丹……三天之内,他们一边打一边升级,一路升到了金丹六层。 黑白双煞的可怕之处不仅仅是越阶杀人的本事,还有这神乎其神的剑法。 更神奇的是,他们还有无限潜力。 筑基八层对出窍中期而言,无异于蝼蚁与高山。 众鬼亲眼看着他们如何挺直脊背迎战,看着他们一次次死里逃生,又踩着死亡往上爬。 这两只蝼蚁的身影越来越高大,一步步攀上绝顶高峰。 他们的光芒在每一个鬼修心中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里里外外千千万万的鬼修看着看着,无尽的羡慕中不禁生出某种隐秘的渴望。 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做到? 哐当—— 金色的算盘段成两截从高空落下,众鬼一生望之不及的出窍中期修士也一同摔落。 双煞也浑身是血,伤痕累累,但手中的剑拿得很稳。 两柄剑一左一右架着地上的大叔,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你输了!” 他们赢了! 这三个字带着某种坚不可催的力量,让众鬼心中的渴望扎下了根。 难又如何? 百年千年,有朝一日,我们也能攀上山顶看看。 “有点本事,”大叔眼中精光一闪,忽然轻声说道:“后会有期。” “归月!” 路归月听这声音清朗偏细,不是他的声音,正要以神识探查,那大叔却自爆了。 危急时刻,东千风拉过路归月,二人合力布阵,抵挡出窍中期的自爆之威。 嘭的一声巨响过后,大叔的身体爆炸成粉末。 这场神一样的战斗就此落下帷幕。 黑白双煞创造了新的神话,没有一个鬼敢上去揭开他们的真面目,仿佛这样会亵渎神灵。 众鬼投去无声的注视,看着那一黑一白两个笔挺的背影慢慢走出视野。 这里这么多鬼,有资格直面他们的,只有彼此。 -------------------- 第90章 喂糖 ===================== “归月, 你的钗坏了。” 两人原本虽然是元婴修为,但封印过后,都散功重来了。这一场架可没有半点水分, 都是实打实的一边打一边升上来的。 打得险象环生, 这发钗保不住也正常。 第126节 路归月只是没想到, 这钗只一回就坏了,她还没来得及学上面的法决。 琢磨着走了几步, 她自储物镯内取出一个油纸包。 “千风,张嘴。” “张……” 话问到一半, 唇长传来一点软凉的触感, 一个小方块就被塞进了嘴里。 麦芽的甘香在唇齿间蔓延, 嘴里已经分泌出口水。 咕咚,东千风将口中的津液吞咽下去。 “甜吗?” “嗯。” “是麦芽糖,喜欢吗?” “嗯。” 路归月将整个纸包塞到他怀里, 然后冲他伸手:“拿来吧。” 她送我糖?是她喂的糖? 麦芽糖是硬的, 那刚刚是手指? 她是不是冷? 糖好甜, 不是应该有点余酸的吗? 东千风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糖, 现在满脑子晕晕乎乎的,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看到那又白又细的手伸到面前的时候, 他只有一个想法: 是哪个手指? “千风, 发什么楞呢?”路归月又将手往前伸一点。 “啊?” 东千风脸上是少见的怔楞,路归月看着怪新奇的, 略带笑意地说:“不白拿你的, 用这包糖跟你换昨天那两套钗环。” “哦……给。” 话头是东千风提起的, 但他原以为还要掰扯几句才有机会拿出来。 知道路归月一定不乐意白拿, 他都想好了以这个当做剑穗的赔礼。 毕竟他未经同意, 就将她的头发编进了剑穗中间。 剑穗这事儿路归月压根没放在心上, 原本这麦芽糖是她特地买来打算哄阿妩的,正巧发钗坏了,身上又没别的东西,便用它与东千风交换了。 东西到手,她妥帖地放进储物镯,打算这次回去就把这法术学会。 “走吧。”她满足地叫上东千风,继续往李哥家走。 东千风跟着她重新迈开步伐,慢悠悠地前行。 “你也吃一块吧,太多我吃不完。” “嗯,那行吧,不用喂,我自己来。” “甜吗?” “放心,特地找鬼做的,每一块都包甜。” 要说有时候鬼也不经念叨,两人分食着一包糖回到李哥家门口的时候,阿妩正瘪着嘴巴生气地看着他们。 她已经在门口等很久了。 想到嘴里的糖原本是给她的,现在又送给了别人,路归月有些心虚地露出讨好的笑。 “阿妩?你在等我吗?” …… 阿妩看着她,眉头皱得更深,张张嘴,没说话又闭上了。 得,嘴瘪得更厉害了。 “归月,那我先进去了,这个你还要吗?”东千风晃了晃手上的糖。 路归月哪还好意思继续吃,把嘴里的糖吞完就回道:“不吃了,你先进去吧,明日再见。” “嗯。” 路归月和东千风一样,以为阿妩有话想单独跟她说。 但等东千风离开,阿妩还是没说话。 阿妩想说什么,路归月用头发丝都能想到,一定是骂她的话,但现在这样子,活脱脱是看到什么受了刺激,骂不出口。 也不能一直这样耗着,现在又没什么东西哄她,路归月便试探道:“你要没事,那我先走啦?” 路归月是个阴险狡猾的坏女人,但黑白双煞却是英雄好汉。 阿妩满肚子想骂人的话,但一想到黑白双煞又骂不出口。 要是满仓的钱没被她骗走,现在就是拿着钱去找两人决斗也比这样憋着痛快。 “哼!”憋出这么个字,她就跑回了对门一顿乱打乱叫,发泄着满心不爽。 等什么等,等着看他们分糖吗? 路归月又被她甩下,无奈地笑笑,便推门而入。 “她许是有事相求,但羞于开口,且等等便是。” 冷不丁一个人杵在门后,差点把她吓出去。 “千风?”她以为东千风早回房了,没想到居然在门后听壁角。 听他这么一说,路归月咂摸了一会儿好像还真是这样。 她露出了然的样子,随即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不放心她。 上回说好很快回来,最后却在阿妩家呆了两天,东千风一想到这里便担心阿妩又有个什么事把她勾走,也就没走。 东千风有些后悔,那个不互相欺骗的承诺对路归月好像没什么影响,反而他自己两次三番受限制。 这话不能说,又只能沉默了。 这么简单的问题,路归月也搞不懂他为什么沉默。 想到某种可能,她拿出刚刚的发钗:“你可有施法决?” 东千风以为前一个话题就此揭过了,也借势说道:“这钗与之前不同,不宜用同一个法决,我可否替你重新梳妆,稍作修改?” 这严谨的态度让路归月肯定了心中所想。 他果然是念着这个。 身为一个男修,这种小爱好他确实不好说出口,也难怪沉默。 不过路归月私以为这是他的自由,更不会因此瞧不起他,甚至还与此刻的心一样,觉得他很可爱。 毕竟她以前那个世界,喜欢给娃娃换装打扮的多了去了,他这手艺也算是个大师。 “那就有劳了。” 知道了其中内情,路归月当然不会拒绝,甚至等东千风梳妆完毕,她还叫住了他,满眼鼓励: “千风,你梳得很好,我很喜欢。” 东千风见她一脸认真,笑得越发灿烂:“喜欢便好。” 今日事事都出乎他的意料,他也收获了出乎意料的满足。 自此以后,路归月再以黑煞的身份出现之前,偶尔还会主动找上东千风,让他帮忙打扮。 有这个误会在,东千风与路归月都乐在其中。 擂台的事,也发生了一点小变化。 击败出窍中期鬼修后的第二日,黑白双煞到老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个元婴后期鬼修拿着全部身家跪在那里了。 他自知不是两人对手,只求他们其中一人出战,若是输了任凭处置,赢了也只带走钱财。 对方诚意十足,路归月征求了东千风的意见后,便同意下来。 从那以后,每日都有中游鬼修大佬远赶来,与两人中的一个对擂。 或是黑煞,或是白煞,风雨无阻。 圈外的财币越堆越高,战败的鬼也默默地把武器放到另一边,堆起来也十分壮观。 擂台周边的房屋拆了,布置下越来越高级的防护阵,那堆财宝已经不再吸引鬼修,来这里的每一个鬼都只注视着黑白双煞。 每日都有无数鬼修环坐在阵外,潜心观摩学习。 不过区区一块空地,它的威势竟然隐隐直奔鬼王宫。 两个始作俑者不曾露脸,也不知姓甚名谁,只用一身本事一次次刷新鬼修们的认知。 一整年过去,来挑战的人从元婴期渐渐变成了出窍期,不论敌人修为如何,黑白双煞从无败绩。 他们让因修为低而放弃的鬼重拾信心,也教会因天资不凡而自满的鬼,什么叫天外有天。 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他们在一场场对战中成长,修为一路从筑基期升到元婴后期。 这样的速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将这个神话又推向了新的高度。 这日,一位化神期鬼修凭空出现,捋着长过腰间的胡须说道: “吾主有请。” 一年期满,两人一直等待的鬼王宫使者终于到来,给这个神话画下圆满的句号。 两人稍作准备,行礼离去,化神修士将胡须一甩,浓密的鬼气便卷着三个鬼飞向鬼王宫。 从来只能远眺的鬼王宫一朝近在眼前,覆盖整个山脉的宫殿群走近看才能切身体会它的壮观。 凌驾于鬼界最高的山峰之上,迎接着月亮的西升东落,站在门前不仅能看到它的高大,还能感受到其中神性。 第127节 从某种程度上讲,它与传说中承接落日的扶桑神树相似。 鬼王宫整体呈黑红色,入门之后是一条长得看不到头的红色大道。 他们跟着长须鬼修穿过九道门,前面的人才停下脚步。 “老朽只能带你们到这里,两位小友请吧。” 前九道门都是红色,唯有最后一道时黑色的,这红色的长路就像是从它嘴里伸出的舌头。 化神鬼修消失之后,宏大的宫殿里好像只剩他们两个,氛围更加压抑恐怖。 不过这点压抑没有影响到路归月与东千风。 放了一整年的长线,大鱼如愿上钩,他们心中更多的反而是高兴。 前往鬼王的浮屠宫的路上,两人还有闲情逸致聊起家常。 “都给她了?”东千风意味不明地问:“你对她还真是大方。” “嗯,被你说中了,她的确有事求我们。” 不用问,她肯定答应了,东千风直接问道:“要怎么做?” 路归月拿出一个木偶说道:“这是她死前的心结化成的。” 没有安心投胎反而成为鬼修的,哪一个都有怨念。 比如李哥,他因擅长打探消息,打起仗来的时候便投军做了个斥候,可惜那将军是个纨绔。 当年他打探到重要敌情,回军禀报的时候,被将军拿来试战车,活生生轧死了。 热血报国,壮志未酬,却死于自己的将军之手,便是这股怨念支撑着他走出了醉瞑花从,成为了如今的鬼修。 他的遗憾便是没有机会读遍万卷诗书,没有资格入朝治国平天下,到死也只能空想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与李哥相比,阿妩本就是个修士,她的怨念恐怕更不简单。 “她修道之前是个劫富济贫的寨主,有一日救了个少年,所以有了修仙机缘。” “这木偶便是那少年送的?她想让我们帮她找到那少年?” “嗯,那少年虽然出生在修仙界,却不能修炼,一时心灰意冷才跑到凡间。” “凡人?”东千风听完便说道:“如你所言,阿妩是十余年前死的,我们在这里呆了一年,修仙界中已经过去三十年了,他若不能修炼,等我们出去他可能已经死了。” 他们在这里不知道还要留多久,凡人应该等不到下一个三十年。 “若能等他死,她也不会拖我们帮忙了。”路归月说道:“她之所以被抓进纪天时的空间,就是因为那少年很可能被纪天时做成了傀儡。” “她生前在空间内没找到,死后顶着万鬼噬身之苦去了人间轮回,也没有找到。” 随着路归月的叙说,东千风渐渐知道了这件事的难度:“她以为那少年还在人间,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魂魄困在傀儡中?” 换句话说,天大地大,哪里都有可能,他们很可能穷尽一生也找不到那少年。 “你向她立誓了?”东千风原以为路归月对阿妩只是一点偏爱,现下才知道远不止如此。 不完成这个誓言,她便永远不能飞升。 明知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往后很可能应誓而死,她还是为了阿妩许下誓言。 不过一个才认识一年的人,会比飞升还重要吗? 发誓的时候,她想过喻琉仙尊,想过阿离,想过他吗? 东千风又惊又气,这一年来友好的相处让他没了以往的分寸,直接带着怒气问出了心中所想:“她有什么好,你要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怒气冲冲地说完,东千风忽然又觉得有些伤心。 他们这一年朝夕相处,患难与共,到头来好像还抵不过一个新认识的朋友。 以往一直深藏的情意这时候都变成冷水将东千风淹没,寒冷、窒息与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内心。 而内心的一切,全都通过那双眼睛表现出来,传达给了路归月。 路归月的看着他的眼神,那颗心脏几乎体会到了他全部的心情。 她举起冰凉的双手覆上东千风的眼睛,而后踮起脚尖,与他两额相抵,温声说道: “谢谢你心疼我,千风,我很欢喜。” 其实她的双手覆上来的时候,东千风的气就消得差不多了。 再下一刻她的额头贴上来的时候,东千风脑子里便只剩下一片空白。 归月于感情上或许尚未开窍,但她的本能永远会驱使她做出最直接的动作,直击他心里最深的角落。 这便是他在识情之境要体味的最后一种感情吗? 万千忧怖灼心,只等她送来一刻安宁。 原来无情道之难不在天高,而在人心? 不论东千风如何百感交集,他也不得不承认,此刻的他已经被路归月完全安抚,内心无比安宁踏实。 两人之间的气氛归于宁静,路归月便接着说道:“这次是我行事不周。” 这句话东千风恐怕比她自己还熟悉,同以前一样,路归月道歉归道歉,但做过的事她从不会后悔,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她未曾改变心中的衡量尺度,所以即使重来十次也不会改变做法。 “阿妩她心愿不消便永远不能修炼,我们到这鬼界一年,受过她许多恩惠,既然要还她这份人情,便不该在乎贵重与否,只看她需要什么,以及她值不值得。” 她站直身体,放下手,让东千风重新睁开眼,继续说道: “她这一年暗地里护我们良多,知晓我们的真实身份,甚至已经猜到我们还是活人,也从没有背叛我们。所以在我心里,她值得。” 东千风再睁开眼,只能看到路归月凤眼里比玉石还坚固的信念,不仅从来无人撼动,她反倒以一己之力撼动了他。 他盯着那璀璨的光芒,听见她扬起嗓子,无比自信地说道:“况且此事再难,又怎知我路归月做不到呢?” “你当然可以。”东千风受她感染,由心说道:“我所认识的路归月无所不能。” 他竖起三指指天,带着坚信的语气对路归月说道:“既然许诺过护你,我便一同立誓,陪你一起找他。” 只是他说完后,天地间却未有任何回应。 他明明是真心立誓,为何没有回馈?誓言失败了? “没有,”路归月牵起他的手,将那个人偶放入两人手心,眼中不无感动。 “你没有失败,能得你们这么多人舍命相待,我路归月三生有幸。” 东千风与她两手交握,一同捏着那个人偶感应它。 “这是阿妩?” “是,我立下誓言之后,阿妩以身化偶,以鬼界密术献祭,替我们承担了这誓言的后果,所以我们是因,她是果,我们拿着木偶,这誓言才是完整的。” 东千风听完低声说道:“她的确值得。” 他说完便先放开手,又环住路归月,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这是阿妩的心愿,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你该为她高兴,别难过。” 路归月想说她其实不难过,是那颗不听话的心脏在伤心,可是要说话的时候,她才发现喉咙已经哽咽到无法发声,眼眶也是湿的。 原来她在难过。 背上的力道很轻,心里又有东千风送来的暖流,两相加持之下,她感觉好像真的好受很多。 “她一直在等我?” “嗯,你是这世间唯一值得她等的人,她也终于等到了,你不为她开心吗?” 路归月在他肩头摩擦两下,将眼中的湿润擦干,吐出心中的不快,又重新扬起笑容。 这一刻的她与心脏第一次完全同步,离开东千风的怀抱,欣慰地笑着说:“千风说得对,阿妩只想完成心愿,那我们便替他完成心愿。” 两人在这里已经停留了一会儿,现在又重新踏上这条赤色的漫漫长路。 路归月重新打起精神问道:“说完了我,是不是该说说你?给李哥留下了什么?” “没什么,一本书而已。” “书?写了开国盛世的书?还是能助他扬名立万的书?” “归月确实聪明,一猜便中,我在凡间时收了一个学生名叫陆加,他出身草莽,将来会改天换地,开创盛世。这本书便是他的生平。” “的确是最适合他的。” 见路归月打起了精神,东千风也一边走一边努力缓和气氛: “不过这扬名立万,他应该不会愿意。” “怎么会呢?” “你可知他的真名?” “我只知他姓李,他说不记得名字了。” “我到是知道,他的全名叫李丫丫。” 一阵欢声笑语传开,长长的赤路似乎不再诡异,反而显出几分喜庆。 -------------------- 乞巧节快乐哇 感谢在2021-08-13 21:58:56~2021-08-14 23:5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还花呗、52200015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浮提 ===================== 过了那扇黑色的门后, 周围场景突变,黑砖黑瓦与梁柱拔地而起,眨眼功夫就变成了一座宫殿。 屋内铺着金边红毯通向大殿深处, 两边是高细的银色立柱, 上有十二盏头骨油灯燃着幽蓝色的火焰。 红毯尽头是一道帘子, 无数根红线垂下来,上面错落地挂着些人体零件, 头、指、手、脚应有尽有。 第128节 路归月与东千风踩着地毯悄无声息地走到帘子前站定。 帘后人影绰绰,忽而有一人轻吹掌心, 一堆碎屑从掌心飘出, 绕过人帘飞到两人之间。 碎屑纷纷落下, 空中突显出一条线,由一红一篮两股细线拧成。 正是东千风与路归月两心相连的线。 但凭这条线,鬼王完全可以确定黑白双煞的真身。 “做人的时候苦到殉情, 做了鬼反而成了声名赫赫的双煞, 到底是做鬼修的料。” 帘后传出的声音清朗中带着点细腻, 好像在哪里听过, 路归月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你? 一年前那个金算盘,在擂台上自爆的出窍中期。 “记性不错。”他说着不知扔了个什么, 落到地上滚动, 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帘后分明有很多人,可这东西却像是在空房间里滚。 鬼王举止神秘, 总有种探不清深浅的感觉, 路归月伸手去撩帘子, 却被东千风按住。 “鬼王知我二人身份, 为何还派手下试探?” “一时兴起, 想看看你们是人是鬼罢了。” 他们身前的帘子自动分开, 红线上的手脚和各种关节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响动。 “也不算是手下,傀儡而已。” 周围又亮起两圈人头灯,将房间里照得一清二楚。 这帘子上挂的原来都是木雕的部件,刚刚在地上滚动的也是木制的眼珠,只不过有了划痕。 帘子里的十级台阶上,十几个人穿着统一的宫装。 立坐躺行,各种姿势的人面无表情,机械地重复着某个动作,间或露出手腕脚腕,都是组装起来的关节。 原来这些看着像人,实则都是人偶。 往上的高台中央有个少年,正坐在一条长凳上一心刨木头。 他手上的工具还时不时转换,削雕琢磨,一应步骤都十分熟练。 少年不错眼地盯着新做好的眼珠,继续说道:“我名浮提,是这浮屠殿的主人。” 呼。 浮提又对着眼珠轻吹一口气,掀起的一层木灰模糊了两人视线。 东千风担心有危险,上前一步替路归月挡灰,一如既往被路归月扒开了。 她迎着灰上前,只动动手指便弹开了它:“堂堂鬼界之主,请我们来不会是为了戏弄吧?” 散去灰尘时,浮提也正好抬起头,路归月见到了鬼王的正脸。 眉带风月,眼含桃花,看着有几分羸弱。 他的双眼之间和嘴角处都有线条连接,整张脸像是由一块块碎片拼接而成。 鬼王比他手下的傀儡看起来更像一樽人偶。 “让路姑娘见笑了,”浮提一眼看穿路归月所想:“在下修的是傀儡一道,只可惜出了点变故,身体有些异常。” 浮提没有一点鬼王的架子,根本看不出是个化神后期鬼修,反而更像个年轻的巧匠。 只是看着他脸上的缝隙,路归月总觉得毛毛的。 他眼神微动,命令一人偶过来低头跪下,手指几番拨弄,便将刚刚那只眼珠装好。 “不必害怕,今日相请只是想问问二位是否有意留在浮屠殿做事。”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路归月与东千风交换眼神,便回道:“为阁下做事有什么好处?” 听到这个问题,他收起手上的一切,弹弹不存在的灰,坐正身体,立刻有人偶过来弓在长凳上充当扶手。 从两人进来开始,浮提的注意力一直在人偶身上,现下才真正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这边。 他正视二人,彬彬有礼地问道:“这得问二位了。” “都说有财能使鬼推磨,起初我以为你们图财,然这一年下来,擂台外鬼币成山,你二人声名远扬,却未见你们有丝毫心动。” “等了一年才请你们过来,一是要看看你们能走到哪里,二则是想知道你们求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打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被鬼王注意了,路归月十分庆幸这一年从未解开身上的封印,否则今日来的就不是使者,而是诛杀令了。 路归月越发尽责地演好一个鬼修:“不知我二人这速度可有让阁下满意?” “很满意。” “可您未必能让我们满意。” “哦?愿闻其详。” 路归月带着东千风一步步踏上台阶朗声道:“他见过凡间幅员辽阔,我亲历过修仙界千年广袤,听闻魔界修士也都自由自在。” “为何您的鬼界龟缩在一角,千万年不敢冒头扬名,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想取代我?” “不,”她走上台阶,站到主人面前毫无畏惧地说道:“我们想要这鬼界改天换地,叫任何人不敢小觑。” 路归月的声音回响在安静的大殿内,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鬼王定住了身形。 俄顷,浮提大笑着站起身:“本君便许你二人行一切想为之事,可否?” 他这么轻易便答应下来,路归月反而有些疑惑:“你不怕我们借此机会危害鬼界?” “本君见你二人志高,故愿助一臂之力。至于危害?” 表象柔弱的鬼王说到这里忽而展开双臂,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沁入两人每一寸元神。 他的身后出现一株漆黑的古树,枝桠间捆着数以亿计的红线,线的另一头则牵连着鬼界的每一块土地。 路归月的视线穿过密密麻麻的线,想仔细分辨那颗树,只是红线上神秘的力量牢牢控制着此间的一切动静,让她不得不忌惮。 熟悉的柔弱少年音又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喜悦:“若你们能危害到它,我并不介意。” 收起古树以后,他还是那个平易近人的鬼王,对着两人笑得人畜无害。 但是路归月已经看懂了他的眼神。 在浮提眼里所有的鬼修都是掌中之物,他对他们感兴趣只是因为看到了两只特别的人偶,见猎心喜罢了。 整个鬼界的存无都在他一念之间,他又怎会真正将谁看在眼里呢? 路归月心头忽然又生出一股陌生的情绪,像是气愤,又像是嘲笑,还有一点可悲,这种情绪太过复杂,强烈地想要她上前揍浮提一拳。 如此不理智的行为她不会做,只能强行摁住要造反的心。 沉默许久的东千风这时候从背后扶住她,接过她的话道:“我们留在这里,希望阁下说到做到。” “理当如此。”浮提礼貌地说:“浮屠殿已为两位贵客做好了安排,有任何要求都可向接你们回来的长命长老提。” 他说完便有两个人偶躬身跪在二人面前,都是出窍初期修为。 路归月的心越来越不受控制,她脸色难看地往外走,可东千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归月,你先出去。” 路归月从他的话中听不出异常,但这种时候她不能放心让东千风一人留下,也没打算走。 东千风见她脸色难看还不愿走,便站到她身边,将手伸到背后虚环住她。 他想快点结束,便直接问道:“不知阁下对‘忆妩’二字可有印象?” 浮提连修的道出了岔子这等暴露弱点的事也不曾避讳,自然也不会瞒住其他事。 “有。说来这事还与我这傀儡道有点关系。” 前脚还以为难如登天的事,东千风后脚就找到了突破口,路归月可算明白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了。 她好奇地看向东千风,后者微笑着传音道:“瞎猜的,我运气好。” 路归月这才想起东千风不是别人,他承天道青睐,气运远比旁人深厚,何况他本身也心思缜密。 想通了这点,她才带着惊喜听浮提细述过往。 “十年前我的傀儡道陷入瓶颈,意外转世去了人间。后来不幸被一个修士移形换物,将我的肉身给了他儿子,而魂魄则被做成了傀儡。” “借此机会切身体会过傀儡为何物,我才突破桎梏回到了鬼界。” “这忆妩便是我那肉身中的执念,不过那只是我转世时随手取的一抔轮回土,无甚要紧。” 原来阿妩执念成魔,受尽千辛万苦寻找的东西,对他来说全然不值得放在心上。 想到再也回不来的阿妩,路归月不甘心地问:“你一点都不留恋吗?不曾想过以自己的力量找到阿妩吗?” 浮提又坐回长凳,沉迷在一堆木头里锻造傀儡,随口答道:“不过百年轮回,在鬼界也就是三年的事,留恋无益。” “何况我轮回是个意外,这里是十年前的事,对人间来说,可能是前三百年间的任何一年,实在不必耗尽修为去寻。” 路归月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觉得怀里的人偶滚烫,似乎要把这浮屠宫烧出一个洞。 怎么会是这样呢? 好在东千风与阿妩交情不深,也没拿着人偶,尽管心中也颇为不快,还保有足够的理智劝说路归月。 “归月,我们走吧,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 他拉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唤回她的理智,这才拉着她出了殿门。 路归月的理智让她克制着跟随东千风回到客殿,但心却极为难受。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种难受她本意并不想阻止,这并不是心脏胡闹,而是她自己会有的难受。 她的难受即便不通过心脏的连接,东千风也能感同身受。 东千风支走客殿中的所有人之后,才带着她来到后院,在空地上摆好桌椅,又拿出十几坛祭酒。 他知道安慰的话可能无用,便委婉地说道:“近来发生的事太多,归月可愿陪我小酌一杯?” 路归月哪里不知道东千风是在找借口安慰她呢。 只是她和东千风不同,认为比起自己,更该被安慰的人是阿妩才对。 第129节 在东千风举起酒杯的时候,她摇摇头道:“且等等,还有一事。” 见她拿出人偶,东千风知晓她要做什么,便放下酒杯道:“我来吧,别忘了我也发过誓。” 路归月自己固然能做到这件事,但有个朋友在身边,能少些难过也是好的,想必阿妩也一定不愿意看到她难看的表情。 思量过后,她依言将人偶递给了东千风。 东千风往人偶中注入鬼气,同时认真回想浮屠殿内的情形。 誓言之力受到感应,将阿妩封存在其中的最后一丝神识放出。 她刚出来时是真身,浑身上下已经在冥河里被万鬼咬得千疮百孔,甚是骇人。 甫一恢复意识,她立刻变回了初见时的模样,大马金刀的气势很有大姐大的派头。 “归月,谢谢你。” 阿妩已经知道了真相,她沉默良久,笑着回忆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与他约好一起去看桃花。” “只是花没看成,觉得有点可惜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可别难过。” 路归月撑起笑容说道:“嗯,我不难过。” “那就好,那喝完这杯酒我们就两清啦。”她举起酒杯豪爽地叫道:“来!干杯!” 砰—— 酒杯轻碰的声音响起,路归月仰头一口喝完杯中酒。 放下酒杯时,阿妩已经消失了。 耳边似乎有个声音潇洒地说:“路归月,我走啦。” 天边的月亮在此刻东落,路归月神色恍惚地坐在庭院里,只觉得夜色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路归月才回过神。 她面前又是一杯酒,它被举在半空,已经等候多时。 “你方才答应陪我小酌,可别反悔。”东千风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酒,温声说道。 路归月喝着暖酒,忍不住吐露心声道:“千风,阿妩的事,我好像没办好。” 东千风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安抚之意:“怎么会呢,没有你,她会安心离去吗?” 路归月自嘲地笑笑,又仰头喝下一杯凉酒:“她怎会安心呢?” 见她拎起一壶酒又要往嘴里灌,东千风握住酒壶底部说道:“你看那边。” 院子边的墙根处,不知何时已经长起了一排桃花树。 落英缤纷,美得如梦般安宁。 路归月心中纵然还有一百种不甘,此刻也难免安静下来。 阿妩最后还是同她的少年一起见过了桃花,那个声音真的是她,是她在无牵无挂地向她道别。 她走进那一排桃花树,用手接过纷纷落下的粉色花瓣,偏身回头,对着东千风露出一个感动的笑。 夜色静谧,美景怡人,东千风看见心上人在粉色的花瓣雨中嫣然回首,对他说道: “东千风,有你甚好。” -------------------- 给大家讲个故事。 很久以前的一个七夕,某个单身狗社畜下班很晚。 正好,一堆大爷大妈跳完广场舞回来,社畜穿过他们往回走。 人群中忽然窜出来一位帅哥,干干净净的大男孩。 “给,请你吃冰淇淋。我买多了。” 哦,是三色冰淇淋,我喜欢。 社畜很开心,也有点懵逼:“唉?为啥?你可以都吃啊。” 结果后头上来一个美女,说:“啊……那个……因为我们俩吃一个。” 老子十分开心地拿过来,道谢,吃完,敲开心。 呜呜呜,第二天忽然意识到,老子昨晚吃的不是冰淇淋,是狗粮!! 汪汪汪!!! 所以,你们的七夕开心吗? 第92章 少主 ===================== 东千风与路归月居住的客殿鬼气浓郁, 也是离浮屠殿最近的地方。 不到一天,鬼王宫上下都知道,新来的两个人得到了鬼王的最高礼遇, 甚至大长老长命都得随他们使唤。 十位长老尚能坐得住, 可他们的弟子门人心思已经活泛起来了。 有人认为他们不过是故弄玄虚, 有人认为他们不好惹的,还有人认为他们是祸害。 而有些敏感人已经觉察到鬼界将有大变, 甚至有人猜测他们之一或许会成为鬼界少主,将来接任鬼王之位。 历任少主都是从通过试炼的鬼童们中臻选的, 但万年来偶尔也会有例外。 各种拜帖与礼物络绎不绝地送来, 路归月与东千风统统拒之门外。 他们正在寻找扶桑神树的线索。 “千风, 我们那日所见或许是扶桑神树。” 桃花树下,路归月与东千风正挨坐着,整理一堆玉简, 都是他们这几日悄悄搜集的关于鬼王与神树的事。 东千风知道路归月想借着扶桑神木的规则之力彻底治好心脏, 但也不得不理智地回答, 他摆出几个玉简说道: “神树虽少, 可这万万年来也不止扶桑一类,轮回树司生死轮回, 盘古树创世之初便已经是神树, 是或不是皆属凭空猜测……” 只有见到真身才能确定答案,路归月回想起那日所见, 有些惋惜: “傀儡线缠绕得太严, 以我们的修为不可能见其真身。” “即便你的猜测都是真的, 还有一点也不得不担心。” “我明白, 你是想说扶桑神树有有可能已经死亡, 成了名副其实的鬼树。” “嗯, 即便它以前没死,被鬼王用以控制此界规则这么久,也迟早有生机断绝的一日,届时你身上的规则恐怕……” 她也不是没想过其中的问题,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路归月叹口气说道: “尽快吧。” 刚叹完气,她脑中忽然窜过一道电流,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道:“等等,你说什么?” 她问这话的时候抬头直面着东千风,脸上是欣喜和期待,身体也微微前倾。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然把他纳入了可以亲密接触的范围,但东千风却欣喜地发现了这一点。 “我说那树迟早有生机断绝的一日。” 东千风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她迟早有心生喜爱的一日。 东千风的周身冒着愉快的气息,路归月毫无察觉,因为她此刻也沉浸在惊喜里: “先不论那树是不是扶桑神树,若是它即将死亡,鬼王定然比我们更焦急。” 从东千风这句话中,路归月找到了破局的办法。 他们不能接近那棵树,但可以伪装神树将亡。 届时只要跟着浮提,便能顺藤摸瓜找到神树。 二人想到就做,摊开鬼界的舆图讨论了两日,最终定下全盘计划。 一般地方出现问题不足以引起鬼王的重视,但那片长着醉瞑花的冥河两岸是魂体进阶成鬼修的地方,一定可以。 他们要做的便是将那里变成废墟。 这个办法有两个难处,一是全程都要避开浮提的感知,二是确保以浮提的手段无法查明原因。 或许是老天都在帮他们。 浮屠殿中已经有几日不曾响起刨木头的声音了,路归月细细打探,才知道,阿妩消失的那个晚上,浮提的身体忽然之间变成了人偶模样。 浮提现下一身鬼气紊乱,只怕所有的力气都得用来稳固修为,如此一来确实便宜了他们。 至于避开感知,只有路归月的无踪剑能做到,只是她用剑法的时间有限,必须有正当的理由去那里。 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办法还是主动揽下今年的鬼童试炼。 路归月抱着目的去了浮屠殿,以浮提现在特殊的状态,自然无事可做,她很顺利就见到了人。 浮提做木偶的那些木头都是好东西,需要鬼气才能雕刻,他现下做不得这些事,便将堆积在手上的木偶一一摆在殿中,挨个儿观摩。 他整个人脸上全是木纹,拼接的线痕也多了几条,整个就一个人偶。 反观他做的那些人偶,却栩栩如生,整个画面不像是人在看偶,反倒像是偶在观人,特别违和。 不过浮提一心只在木偶身上,跟匠人一样,看到自己的作品,便不会将其它是放在心上。 他一边擦拭木偶,一边不甚在意地问:“今日求见所谓何事?” “归月此前有言,想壮我鬼界之力。” “所以,你想做什么?” “想亲自挑选今年的鬼童,归月相信我选定的鬼,一定会成为少主,将来统领鬼界。” 浮提手中抹布暂停:“哦?若本君亲去呢?” 路归月没什么犹豫便说道:“恕归月冒昧,以往诸多鬼童无一个能入眼,便是您亲去,恐怕也是一样的。” 第130节 “你到是什么话都敢说。” “全赖君大肚能容。” 浮提轻笑一声,大概是在嘲笑她这句夸赞太过敷衍:“这些虚礼就免了罢。” 年轻的鬼王思考片刻,眼中带着了然,饶有兴趣地说道: “既然你有这想法,那也不用麻烦,鬼界少主便由你们来选如何?” “好。” 归月不确定浮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但这个机会她不可能错过。 不论鬼王是一时起了玩心,还是想试探些什么,路归月一点谦让也无。 选鬼界少主这样的大事,便在两人近似玩笑的三言两语中定了下来。 此事在鬼王宫中掀起了更大的波浪,随之而来的是更稀缺的礼物和更大的恶意揣测。 只可惜这些都与归月想要的扶桑神木无关,她便心无旁骛地领着一群鬼童去了酆都城最北面的北暗山。 这里看起来离醉瞑花丛最远,但此处地势特殊,他们仔细探查过,正巧发现了一条空间裂缝。 借着选择试炼地之名环查诸地时,两人已经悄悄放好了阵石。 因为还没有以鬼气激发,这些阵石还只是普通石块,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路归月只需要在试炼的关键时刻激发阵石,便能借由裂缝传送至醉瞑花丛。 待选的鬼童共有三百人,都是这十余年间陆续通过试炼的鬼修。 这群鬼年龄从十岁到二十岁,修为从练气到筑基不等,其中两人已经隐隐有结丹之象。 其中当选少主的那个,将来能执掌鬼界,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与至高无上的权利; 若是失败,运气好一点还能被哪个长老看中,继续留在鬼王宫,多数人也只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谁都知道这是个一步登天的机会,还没开始便出现了各种牛鬼蛇神。 只这一路从鬼王宫到北暗山,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们之中就有四个被杀。 鬼群中恐慌、猜忌、仇恨悄然蔓延,眼看局面将会越来越乱。 路归月与东千风一前一后,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她暂时停下行程转头问道: “还剩一炷香时间,我们便能到达北暗山,可有人自告奋勇,愿意出来找出凶手?” “我只会听站出来的人说话,只要在到达北暗山之前找出凶手,少主之选,我会优先考虑。” 也就是说现在站出来,意味着领先众人一步靠近少主之位。 诱惑很大,但风险也不小。 站出来便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尤其对手之中还有手段隐秘的凶手。 更何况一炷香之内找到正确的行凶着也不简单。 只是刚开始便冒这么大的险,很有可能没命走到最后。 虽然风险看起来远大于收益,但主动请缨者还是不少。 路归月扫视一番,剔除了几个站出来后又一脸后悔的鬼修。 瞻前顾后,没有定性,一开始便被踢出了考虑之列。 鬼王宫中,十大长老与浮提齐聚一堂,远远看着路归月这头的情形。 这种事以前只多不少,以往的做法也大同小异:拎出凶手杀鸡儆猴。 这回不服气的鬼修不少,在鬼王的有意忽视之下,有些人便大起胆子在鬼童中做了安排。 只等她动手杀鬼时便制造慌乱,拿出长老给的法宝将其反杀。 毕竟她还只是元婴后期,十大长老有几个已经是化神初期了,手上随便漏出一件法宝也能叫她不死也残。 长老因她修为低而轻视,却没想到路归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好一招反客为主,有人的算盘落空了。” “不曾想她小小年纪,三百人的慌乱场面也能举重若轻,吾主英明。” “本君也未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好戏。” 路归月如今只需隔岸观火,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慌乱化为竞争。 筛选过后,还剩下十一位鬼童,修为最高的两个均在其中。 他们修为最高,估摸着是有恃无恐。 至于剩下的九个,有的是孤注一掷,打算拼死一搏,有的则是静观其变,还有人心怀鬼胎。 只有一人例外,虽然修为不高,却一副从容姿态。 站出来的十一人都等着她让大家一一介绍,可她根本没有问他们姓名的打算。 路上的黑风乱卷,这位黑衣女修蒙着脸,眼神目空一切:“有谁愿意自告奋勇,当这十一人的总使?” 又来? 之前好歹还有十一人一起分散火力,但继续出头必定是第一个死的。 即便本事再高,谁能挡住三百人一致针对? 多数人选择见好就收,甚至修为最高的两个都心生犹豫。 不过最后还是有两鬼站出来了,一个是筑基十层之一,还有一个是筑基六层,便是那个十分从容的人。 路归月观察完众人的表情,便做了下一部安排。 “从现在起,你叫阿大,”她指着筑基六层那个,说完又指着筑基十层那个:“你叫阿二。” “你,阿三,你,阿四。” 这十一人原本叫什么,来自哪里,修的是什么功法统统不重要,她只将他们像货品一样,从一道十一编号。 鬼群中有的鬼童觉得此举未免有些侮辱他们。 但多数人和鬼王宫中人一样,都明白了她此举的意图。 她不需要记住三百人的姓名和详细情况,只需要让他们跟着她的步伐走。 长命此前被鬼王派去听路归月差遣,虽然她一直没有过任何吩咐,但这一举动无疑让他有些敌视路归月。 今日看到她的种种作为,也不由得叹一句:“此女高智。” 有人点头附和:“如此一来,只看谁先看穿真意,便可知道其心性。” 殿中反对之声也很明显。 “哼,放着筑基十层不要,却把六层却选为首领,我看她也不怎样。” 浮提也笑道:“竟然不将修为与资质放在首选?好戏,好戏。” 十位长老原以为鬼王召集众人,是为了给路归月和东千风撑腰,现在看来,路归月与东千风能否服众鬼王似乎并不介意。 殿中各异的心思没了鬼王约束,此时彻底活络起来。 一时间反对之声不绝于耳。 “若是最后你们多数不能满意,便由你们选出新任少主。” 直到浮提说出这句话,十位长老才定下心思继续看这场选拔。 被当做货物编号固然令人不适,但这本质上其实是个排名榜。 编号越前,也就意味着成为少主的可能性越大。 她这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们,三百人都可以公平竞争,最终争到一的便是新任少主。 过往的一切都不重要,唯有现在开始的表现才是他们取得名次的筹码。 “敢问路长老,若是我杀了其中一人,是否能取代他的位置?” 几乎立刻就有鬼童反应过来,上前抱拳问道。 “知道提前询问,很好,你便是十二。” “你们听着,此次选拔只会有十二个名字,除开当选少主的第一人,最后剩下的有编号的人,我可确保你们留在鬼王宫,成为未来的十大长老也不无可能。” 三百人中有多数知道自己没戏,原本只打算平平安安回去,此刻听到这里也不禁心头火热。 很快又有一人激动的问道:“那,长老,刚才的问题……” “进山之前不可再杀人。但若是你们发现他们冤枉好人,可想办法改变阿大的决定,由他将你们计入这个编号的备选,我将会以答案裁定真正的十二人。” 路归月这边开始详述规则,鬼王宫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哈哈哈哈,”浮提大笑:“看来不仅是对我,她这是不待见我们所有人呐。” 浮提心情格外舒畅,不能动用傀儡,但这场表演比任何木偶戏都精彩。 “什么意思?她还想将我们赶下去不成?一个元婴,她算个什么东西!” “后生确实狂妄了些。” “且尽管狂妄吧,也不知还能狂多久。” 十位长老语气有轻有重,但是对她多选十一人留在鬼王宫一事,一致反对。 长命等众人说完,便理智地问道:“吾主,若是她选的少主合格,那这十一人……” 浮提的脸现在如同木块一样,做不出细微的动作,但那眼神却是明显的戏谑: “怎么,你们既然想拉她下台,还想置身戏外?” -------------------- 第93章 演戏 ===================== 第131节 鬼界不比其他几界, 鬼王因为掌控着神树,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其实所谓的鬼童试炼,便是选出那些不被神树排斥的人。 成为鬼王座下的长老便意味着离这一界本源最近, 与修为上是天大的好处。 如今整个世界封闭, 仙魔妖鬼万年无法飞升, 浩劫将至,即便不能飞升, 谁又不想尽快提升修为,多一分自保之力呢? 新来的两个不知其中内情, 却把十位长老一口气拉入了这场豪赌。 偏偏鬼王还十分满意:“我可连自己身下这位子都赔出去了, 不唱场大戏可说不过去, 你们说呢?” 十位长老这些年早就见识过鬼王控制人的手段,平日里都不敢生出丝毫怨念,现下还能怎么说呢? 依照惯例, 长命代众人道:“吾主有令, 不敢不遵。” 殿中气氛肃穆, 十位长老这时候心里不论是后悔还是后怕, 都像那些木偶一样,规规矩矩地看起了路归月的选拔。 三百人安安静静到了北暗山角, 阿大礼节周到地呈上了最终名单。 出乎意料的是, 在他的答案里坦然承认了自己是幕后主使之一。 他也因此答出了最为正确的答案。 在路归月的计划里,他们只需要找到直接下手的那几个人便算合格。 阿大的答案可以说是完美得有些过头。 除此之外便是老三, 他也分析出了每个人因何种手段死于哪个人之手, 后面也猜测了有幕后推手, 但限制于时间, 一时没有找出来。 “一群废物, ”路归月快速看完所有答案, 将阿大递过来的纸随手撕碎。“也不算完全没救。” 碎纸屑飘过群鬼,这么明显的轻蔑激起不少愤怒,阿四忍不住站出来说道: “路长老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之中好歹有未来少主。” “少主?”路归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未来少主会做二长老的狗吗?” 阿四慌乱地后退两步,捏紧了拳头,脸上的表情在心虚和狠辣之间徘徊。 然而他骤然被揭穿老底,已经失了分寸,犹豫只会让他更容易对付。 “整个鬼王宫里,连扫地侍女都知道二长老调香术一绝,尤其是秘制人皮香。你以为有二长老撑腰,便想借机引我发怒,好毒死我?” 路归月走近阿四,捉起他的右手,掌心里正藏着一缕人皮香。 阿四感受到一股寒气从右手遍布全身,封住了他所有的行动,在完全僵化之前,他艰难地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是二长老的人,还把他选为四号? 路归月将人皮香送进他嘴里,在他死前好心解答道:“因为想看看你能蠢到什么地步,会不会直接出卖背后的主人。” 原来刚刚那些只是试探。 人皮香入体,阿四在众鬼面前散去鬼气,变成一缕黑烟消散。 路归月仿佛无事发生,对着众人说道:“实话与你们说吧,目前为止,你们这群人我一个也没看上眼。不过你们还有机会成长。” “若是最后还是这么一群废物,这鬼界少主不选更好。” 排到第四名的人说没就没,众鬼被她这手震慑,有再大的怒气也不敢造次。 待听完她这话,三百鬼修第一次见到这场试炼的天堑。 比起已知的敌人,未知的门槛才是最难的。 他们最强大的对手不是三百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站在黑烟中的路归月。 所有鬼修甚至是鬼王宫中的几个,都想知道她的合格线在哪里。 但路归月时间有限,没打算给更多的提示。 只见她手一抛,十二块五边形的号码牌便悬至空中。 “你。”一号牌飞向老三。 “你,二号。”二号牌飞向阿六。 “还有你们。” 路归月手一抬,空中的编号牌便依次飞向十二人。 刚刚交出了完美答卷的阿大被分到了第四名。 刚刚的事没有影响他的心态,他看着手上的号码牌露出疑惑:“敢问路长老,可是我的答案有误?” “没有。”路归月弹出一缕灵气,将几个凶手和两个幕后主使点出来。 “凶手是这几个。阿大参与杀人,降为第四名。其余的号码牌便是依照答案正确程度分发。” “若是没有疑问,便准备开始选拔。” 拿到九号牌的人看了看左右,怯怯地举起手,小声问道:“请问长老,他们……不受罚吗?” “当然有。”路归月笑着回道:“他们要杀的是你们,惩罚的事还要我出手吗?” 在场有哪一个不是从头到尾被她牵着鼻子走,领略过她的脾气,谁还敢说不呢。 路归月目光所到之处,众鬼乖乖摇头。 见这群鬼童都被治得服服帖帖,路归月给东千风传音道:“千风,要开始了。” “嗯,剩下的交给我。” 东千风自远处飞来,同样挥出十二有编号的牌子,背面是五边形的凹槽。 “我将带着十二个木牌藏于山中,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带着对应的编号找到我。每找到一个,我便会换一处。直到月落之前,拿着牌子站在这里的鬼童才有资格成为少主。” 最后,路归月又补充道:“至于拿到牌子的人资质是否足够当少主,我且看你们如何表现。” 也就说说明面上这场比试,便是要在最后一刻还拿着一号牌,便有最大可能成为少主。 可以提前拿到十二个牌子去找东千风,也可以从已经找到东千风的人手上拿完整的木牌。 至于第二个要求,也就是能让路归月满意的点,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 但也有几个人分析出了点端倪。 如果明面上这场比试是斗智斗勇,那么路归月这边,看的应该是品性。 至于具体要哪一种品性,这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只能尽量拿到靠前的编号,才有优先成为少主的机会。 路归月对着东千风点点头,两人便扔下一众鬼童,飞进了山群里。 他们离开后,除了修为高的几个,最先逃跑的便是之前下杀手的几个,后面的鬼童也陆陆续续追了上去。 至此路归月带着众人的惧怕和气愤隐藏在暗处,由东千风在明处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鬼王殿中的视线也从这时候开始有了分歧,十大长老各有所好,各自划出水镜看向不同的鬼童。 而浮提则看着东千风。 北暗山中吹过的黑风随时随地会改变地势,这一刻是水塘,下一刻便有可能是沼泽。 进山后,多数鬼童第一时间想的还是除掉对手,几名凶手当然是最开始的目标。 山中危险暗藏,鬼童之间互相争夺,惨叫声时不时响彻山谷。 之中猜到路归月考验的都有了不同的行动。 一号选择蛰伏观察,等着人来找他结伴,九号很聪明,一开始就选择了三号,一直跟着他,替他出谋划策。 被贬的幕后黑手四号一直在漫无目的地散步,看似没有章法,实则完美利用山势,避开了所有想杀他的鬼童。 六号将木牌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第一时间聚集了一个五人小队,让所有人发下心魔誓,承诺团结一心,最后公平竞争。 在路归月一系列举动的催化下,这些人的目标都稍有改动,要在拿到完整木牌的同时,首先要展示自己是个合格的主君。 时间很快过去,第一个拿到完整木牌的不出所料是六号。 有了心魔誓的存在,他们一路上一致对外,齐心找到东千风,通过他设下的陷阱,便拿到了木牌。 之后他们便出山比斗,决定木牌的最后归属。 有了他们的带头,不少人也开始互相组队。 但队伍虽多,心怀鬼胎的也不少。 随着时间流逝,历经一阵人员变动之后,各队迎来短暂的平衡。 如四号一类单打独斗的也不少。 剩下的队伍大概分为三类。 一类是以一号二号为代表,实力雄厚,人数也站优势的队伍,目前为止走得很顺畅。 一类是全由没有号码牌的鬼童结队而成的,他们实力弱小,以保命为第一任务,同时准备随时寻找机会。 第三类就比较有意思了。 也就三个队伍,每队五到七人,加起来共十九个。 与十大长老有交易的人,凶手,还有一心想杀人的人都在里面。 “归月,找到了吗?” 路归月正坐在云层里观察着那十九人,收到了东千风的传音。 她回音道:“找到了。” 没有比这三队更好的饵了。 路归月将他们的情况说给了东千风,后者也认为可以,便问道:“你打算选哪一队?” 她目光逡巡一圈,回道:“全部。” 三个不同方向的队伍,一群最奸诈的鬼童,路归月想不着痕迹的利用所有人,显然是临时增加了任务难度。 东千风不仅没有怨言,还反问:“他们够吗?” “足够了。”路归月分析道:“这三队人中有两个偷偷藏匿了号牌,引他们过来不是难事。” 东千风将其它人情况盘查一遍,提议道: “一号与二号应该是最能吸引那些长老的目光,待我先利用他们引开那些窥探,应该就能开始下一步计划。” 路归月又与他确认了几处细节之后,还是有点担忧地说道:“避开四号吧,他太古怪了。” 第132节 像他一样悠闲的鬼童也不是没有,但是路归月阅历丰富,觉得他这种天性淡泊的做派可能是伪装。 或许他平日就久居上位,目空一切,所以伪装起不将胜负放在眼里的样子接近于完美,连路归月也不能肯定真伪。 两人说话这段时间,东千风又送出了第五枚木牌,山中的各种争夺也越来越热闹。 时机已到,东千风已经将一号二号的木牌错开给了对方。 虽然互换能让两人皆大欢喜,可他们毕竟还有队员,谁不想两个都拿呢。 如两人所料,两个实力最强的队伍正式开始互争。 这两队之间文斗武斗,智计百出,甚至后来又有不少人加入。 一群人的表现可圈可点,连鬼王宫的长老都能明显看到他们的成长,不少人已经有了心仪的鬼童。 鬼王身前的水镜则一直显示着东千风身前的一亩三分地。 传统的选拔也会有各种比试,所有鬼童想方设法取得鬼王青眼。 历来的比试里所有负责人向来作壁上观,没有一个鬼修会像她这样花心思。 以往取胜靠修为和阴谋诡计,而这一次,路归月一开始便有意无意引道这群人团结。 浮提变成一节节木头的手指顶着太阳穴,斜坐在雕龙椅上,对着水镜问道:“她会选什么样的呢?” 离他最近的除了木偶,也就只有大长老长命,他捋了捋胡子,将路归月所作所为都梳理一通,得出一个猜想:“回吾主,她或许想选一位仁君。” “仁君?”浮提摇头道:“若真如此,她早就死在浮屠殿里了。” 浮提虽说还不知道路归月想哪一个,但他知道只要盯着东千风,路归月有意的鬼童便不难看出来。 东千风这边又送出两枚木牌混进一号二号的队伍,而后便开始了重要行动。 一号二号那边有了四枚完整木牌,吸引了绝大多数目光。 东千风这时选定了下一个地方,离路归月选定的十九人都不远。 三支队伍原本也被一号的队伍吸引,但又意外发现了东千风的行踪,最终都决定趁他这边人少,先取得一枚木牌。 十九人差不多同时到达动东千风这边,他很轻易便给出了一个木牌。 众人等着他离去,发现他很快便出现在不远处。 天助我也。 十九人发现还有机会多拿一枚,你追我赶地跟了过去。 有人还忍不住想:或许有机会把他身上剩下的四枚木牌都拿到手。 然而众人追上去,却发现一直没现身的路归月居然也在。 “千风,你还好吗?怎么在这里停下了?”路归月关切地扶着东千风。 东千风顿时脸色惨白,扑进路归月怀里,气若游丝地说道:“我没事,只是传送时正巧被这变动的空间误伤而已。” 路归月托住东千风,带着哭腔说道:“千风,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同时她捏着东千风的手传音道:演太过了,我快接不上了,收敛一点。 东千风见好就收,捂着胸口坐直身体回道:“别担心,我打坐片刻就好。” 等他打坐入定,路归月当着众人的面拿出剩下的四枚木牌,放到自己身上。 而后一副心情很差的样子说道:“这次不作数,赶紧滚。” 四枚木牌就在眼前晃动,黑白双煞现在只有她一人可以战斗,而且她给这群人的可不是什么好回忆。 反观十九人这边,有两位化神长老和一堆出窍长老给的法宝,人数上又占优势。 这里现在还变成了四面环山的封闭之所,怎么看都是绝佳的机会。 十九人交换想法,很快就结成联盟。 打败路归月,拿到所有木牌,逼迫她选定下任少主,再想办法杀了他。 十九人以三长老买通的人为首,佯装行礼离去,再借机反攻路归月。 东千风似乎入定很深,五感皆无。 这片山谷内变成了十九打一的混战,然而即便有了三长老和其它长老暗地里给的法宝,他们也不过是勉励支持。 不过很快,众鬼童便发现东千风是路归月的软肋,只要攻击东千风,她必然会放弃前招,专心回防。 于是众人以东千风为要挟,让路归月短暂地停了手。 但路归月表现出一副不会束手的样子,而东千风马上就要从入定中醒过来。 十九人眼看马上就没了机会,决定背水一战。 几个长老的内奸一齐拿出法宝,其他人则拖住东千风与路归月。 在他们争取的时间内,东千风也醒了过来,与路归月一同作战,将这群鬼童一一灭杀。 拿着法宝的几个人眼看他们下了杀招,使出浑身力气加快催动法宝。 终于在最后一刻,成功结阵。 化神与出窍期法宝为阵眼,这个杀阵爆发出了巨大威力。 眼看血红的阵光就要吞噬二人,东千风忽然挡在路归月身前。 幸好路归月推开东千风的做法已经成了本能,当即就把他送到了安全范围。 “归月!” 东千风大吼一声,不顾一切朝着四人冲过去。 而路归月已经暗度陈仓,来到醉瞑花从边。 千风突然冲上来挡那一下,真是差点坏事。 路归月安全到达目的地,先松了一口气,此时的她还发动着无踪,时间紧迫,必须抓紧时间行事。 她将琉璃心中的功德与生机之力抽出来注入地底。 琉璃心中的力量属于秋谷与阿离,与醉瞑花所食的阴气天然相克。 很快,这满岸的醉瞑花连带着底下的土地,还有奔流的冥河都受到感染。 白花枯萎成黑色,黑色的土地变成纯白的板状物,而这一段的冥河也逐渐变成普通地清澈河水。 剩下的一堆还未成为鬼修的鬼,则多数去了人间轮回,留在这里的都变成了石雕。 鬼界之人他们怎么查,都只会以为这里已经灭亡。 不会有鬼知道只要挨过漫长的死亡,这里就会蜕变新生。 路归月这边进行的很顺利,但是回去这件事却出了岔子。 原本她应该在阵法中与东千风汇合,杀掉剩下的人,借着杀阵的力量处理干净剩下的痕迹。 如此便能天衣无缝地回到选拔。 可是路归月此前的感应没有错,四号真的大有问题。 他不知怎么知道了东千风的位置,赶在关键时刻过来,三两下就找到杀阵的阵眼。 那几人布阵全靠长老们的法宝,法宝之力全都用在杀阵的威力上了,反而阵眼最好破坏,即便四号只有筑基六层,也轻而易举地做到这点。 不好,归月现在无法回来! -------------------- 第94章 永恒 ===================== 路归月返回的通道被四号意外破坏。 东千风当机立断, 使用灼神剑,挑起一剑法宝燃烧。 浓烈地烟雾从法宝上冒出,东千风掐诀招来更多黑风。 黑风与燃烟叠加, 再加上东千风浑厚的鬼气, 区区几个筑基期, 立马什么也看不到了。 路归月回来的阵法被毁,东千风趁着这个机会快速寻找着合适的备选地。 他心急如焚的时候, 忽然听见一个声音: “这里。” 是路归月的声音。 东千风喜出望外,连他也没想到, 路归月居然提前留了后手。 “早就怀疑那个四号不简单, 没想到是真的!” 路归月发动无踪的时间过久, 现下已经力竭,这下是真的脸色惨白地倒在东千风怀里。 四号出现时机太巧,打乱了他们后续一切布置。 “先坐下, 我帮你疗伤。”东千风抱着路归月在山坳里坐下, 摆好了迷阵, 替她调息。 路归月挣扎着要起身, 被东千风摁回了怀里:“别动,时间有限。” 路归月头一回这样躺在东千风怀里。 宽阔周密的怀抱里有一股似柏似竹的清香, 柔软的面料摩挲着她的侧脸, 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也贴着耳朵传递。 还有他的心跳,节律整齐, 强韧有力。 明明应该越发躁动的心此刻反而格外安静。 冲破捆绑的情绪肆意流淌, 她一直把水装在瓶子里, 每每只见到瓶子晃动的喧闹。 可是刚刚这个水瓶倒了, 她这才发现, 原来这瓶中不知不觉已经装满了水。 山坳的杂草堆中不知名的野花悄悄开放, 零星的色彩点缀传出一点暗香。 路归月的眼睛看着地面,眼神并未聚焦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嘴巴自动说道: “东千风,我没事了。” 第133节 不,不是这句。 话音出口路归月才回过神来,她想说的的明明是: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然而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此时的东千风正一手抱着她,一手为她梳理经脉,确认她没事后便放开手道:“现下情况有变,四号也不简单,我们……” 东千风说话的这个时间里,路归月彻底从刚刚的状态脱离。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这样告诫自己,而后回道: “事已至此,只能随机应变。冥河那边的变化已经开始了,我们赶紧现身吧。” “我们耽误了这么久,即便现在现身还是会惹人怀疑。”东千风将路归月扶起来说道:“届时你便说当时入了杀阵,后来与我汇合一直在一起。” “这样是最稳妥的,若是确定四号来者不善,回宫之前杀了他。” 路归月掏出怀里剩下的四个木牌,分出两个给东千风说道:“这个你拿着,我们借它分头找。” 四号不解决,最危险的还是归月。 “好,我往东南,你往西北,月落之前在山脚下汇合。” 东千风说完,接过木牌便要急急离开,却被路归月伸开的手臂拦住了去路。 “别急,若他实力太强,不必硬拼。” 短暂的停顿过后,路归月又开口道:“你当心。” 东千风连回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只看到她飞身离开的背影。 她这边离一号三号的队伍很近,那是人最多的地方。 在周围快速搜过一遍,没有见到四号的影子,她便直奔一号那边。 这边密林中一片混乱,近一百鬼童战做一团,刀光剑影,一片腥风血雨。 四号不在这边,但她不能表现出异样,还得认认真真选出少主。 她记得那几个蠢货结杀阵之前,一号三号和九号三人勉强撑住了局面。 而现在只剩九号一人在这里,他在一旁观战,剩下的人已经打红了眼。 路归月见九号一直盯着一个被围殴的鬼童,想了想还是按下云头,幻化成一个鬼童的模样接近九号。 三人合抱的大树背后,修为只有筑基三层的九号正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 “这位兄弟,这里是怎么了?一号三号大哥呢?你一直盯着那里,是不是木牌在那人手上?” 被围攻的鬼童已经落了下风,九号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见路归月过来,他说道:“对,就在他身上,是一块完整的牌子,编号是九。” 他说完后等了一会儿,见路归月还是站在他身边没有动弹便开口问道:“你是筑基七层,有机会一试,不过去吗?” 路归月顶着一张少年的脸,略带腼腆地说道:“说笑了,我一个人过去怕也是送死。” 九号满意地点点头回道:“你可以与我合作。” “合作?你不要牌子吗?” “要,但是我们成功之后可以两个人公平竞争,比现在好。” 还没开始,他便用上了成功这个词,看来他早有计划,只是在等合适的人而已。 无疑,现在的路归月对他来说就是那条入网的鱼。 听着他的诱惑,路归月演出一副颇为意动的样子说道:“轮修为我比你高,论脑子你比我好,这怎么公平,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耍我?” “我们抓阄,由你准备。” 他以最简单的办法解答了路归月的疑问,而后便说道:“待会儿最危险的事我来做,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这下你放心了吧?” “好,要我做什么?” “你应该会幻形术吧,变成我的模样跟着我,有这个法宝在,他们不会发现的。” 路归月看九号拿出一个铜铃,仔细辨认过后,发现他没有撒谎,这是上品灵器,短时间内可以稳固幻形术,元婴以下都不会发现。 她大概猜到九号可能打算狐假虎威,便问道:“那你呢?” 九号应该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一眨眼就变成了她的模样。 她变成别人来骗他,居然亲眼看到九号变成自己的模样,打算去骗别人。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挺奇妙,若不是她现在不能暴露,估计已经笑出了声。 “你要变成路长老?她修为那么高,万一穿帮了怎么办!”路归月装作惊讶地问:“再者说,这里死的人越来越多,万一她本人出现了呢?” “不会,”九号斩钉截铁地回答她:“路长老现在肯定看着这里,若想出现早就出现了。她凉薄狠心,就算都死光了她也不会在意,只会觉得他们是废物。” …… 大概是她之前的表演太成功吧,路归月捻着手指这样安慰自己,又继续问道:“那我们为何不等他们死得差不多了,再渔翁得利?” 九号听完就一拳挥过来,被路归月轻易钳制住拳头后,他压低声音怒道:“那个女人瞧不起我们,你也同她一样?” “别人我不知道,但地上那个才十五岁,他心性纯良天资不俗,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不该死在这里。” 路归月靠近一步,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道:“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之前为什么不去救他?” 九号有一瞬间露出难堪,而后坦然道:“因为我救不下他,所以选择保全自己。” 路归月继续灵魂发问:“你这么做只是想救他一个?” 九号的身体稍稍后倾似乎想后退,旋即又站直了说道:“是。” 路归月见状,拿出一根红色的发绳说道:“我可以用它救下那个鬼童,我们三人都安全。” “如何?” 如果只用红绳救下他朋友,剩下的近一百个鬼童必然凶多吉少。 如果冒险变成路长老去出面,或许有机会停止这场无谓的战斗。 原本他们有四枚木牌,自一号三号联手,带走了其中三枚,用剩下的一枚成功挑起争端,这群鬼童便互相厮杀到现在。 一开始或许只是想要拿到木牌,可是打到现在,每个人都是一身重伤,满心愤怒,全然只顾着发泄火气,几乎都忘了最开始的目的。 一号三号的计策很成功,这群鬼童即便已经知道自己没了争夺少主之位的资本,仍然停不下手。 每个人都知道,谁先停手,谁就会死。 这是一场无意义却停不下来的争斗,只有坚持到最后的那个或许才能勉强活下来。 路归月拎着绳子看着九号,等着他做选择:“是用绳子,还是照原计划执行?” 是冒险出来控场,救这么多不认识的人;还是安安全全地救朋友,拿东西走人。 九号的手已经指向了绳子,可是一直下不了决心。 见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红绳,路归月有几分满意。 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她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你有过一点点想救他们的想法吗?” “有。” “那么,不如赌上性命试一试?” 九号听着这充满诱惑的声音,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犹豫,认真地说:“好!你我兄弟,舍命一试!” 少年抓住了这个机会,路归月欣喜地笑着变回原样,说道:“我修为略高一些,此前离路长老也近一些,便由我来吧。” 说罢还拍拍他的肩膀道:“有劳兄弟替我遮掩。” “有劳兄台了。”九号将铜铃挂在她腰上,然后说道:“你来也好,不过路长老是女修,你动作且斯文些。” “受教,不知还要怎么改?” “尽量少说话,眼神要凶一些,记住,你是个坏人,越坏越好。” 很快,路归月便顶着一张罪大恶极的脸出现在混战现场。 十几个鬼童一拥而上,路归月拔剑一挥,一招便击退了他们。 她正要开口的时候,九号率先一步大声吼道:“路长老有令,都给我住手!” 与此同时,他还悄悄给路归月传音:兄弟辛苦,刚刚那招已经耗尽鬼气了吧,有我在,你快调息。 她不好明说自己之用了一成实力,便只干站着看九号表演。 带着修为的吼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路长老三个字成功地让所有人停了手。 还有些人出于惯性,手上的武器还是捅进了对方身体,闹出些摩擦。 眼看又要打起来,九号色厉内荏地吼道:“还不停手?是要路长老出手吗?” 这一招的确镇住了人,九号赶忙跑过去扶起奄奄一息的朋友。 “路长老有令,速速下山。” 下山? 那岂不是彻底与木牌无缘? 他们现在的实力怎么斗得过其他人。 有些人想离开,但也有些人不甘心。 刚刚围攻他朋友的那群人心思则更复杂一点,若是九号有路长老撑腰,或许之后会找我们秋后算账。 带着这种不甘,许多人生出了异心,又见路归月一直没有开口,终于还是有人坐不住了。 一个筑基九层扶着手臂疑惑道:“这个九号我知道,他一直跟在三号身边出鬼点子!这一定是他想独吞号码牌想的计策!” 偏偏号码牌就在他朋友身上,在场有知情者立马指着那人应声:“九号牌已经拼好了,就在他身上,我亲眼所见!” “难道路长老是假的?可我怎么看不出来?” “八成是他有什么法宝,骗过了我们的眼睛。” 倏忽之间,大家都开始窃窃私语,依稀能听到木牌、真假等词。 九号毕竟年少,很快就开始流虚汗,但他撑着装出强势地模样,继续与他们周旋,暗地里却叫路归月快走。 众口铄金,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从他们站出来这一刻开始,结果已经不由他们控制。 第134节 路归月看够了九号的表现,悠然拿出两枚号码牌:“这东西本就出自我手,我有的是。” “既然你们连我都敢怀疑,不如自己上来拿?” “我倒要看看,这群废物中究竟有几个瞎子。” 路归月气势凌人,一身威压悄悄对准了刚刚说话的人。 筑基九层那个早就受了伤,威压加身便开始吐血不止。 黑褐色的鬼血大口大口往外吐,看着十分骇人。 修为最高的尚且这样,其他人哪还敢造次。 更何况这女人的做派根本就不可能是别人。 场面瞬间安静得出奇。 “还不滚!” 随着路归月的怒吼,众鬼童心中慌乱不已,一个接一个离开。 直到他们都走光以后,路归月顶着九号怀疑的目光变回了少年模样。 拍着胸脯一脸庆幸地说:“呼……还好那个筑基九层吐血了,不然差点穿帮!” 九号见她表情如此传神不似作伪,再加上他是亲眼看着这位兄弟变成路长老的,也打消了怀疑。 他长舒一口气说道:“兄弟你学得真快,我一教就会,走走走,我们快走吧。” 二人快到下山,路归月将两个牌子递给她说道:“实不相瞒,我对这少主之位本就没兴趣,此牌送你,另外一半便看你自己的了。” 她拿的是五号和七号牌,都差五边形的编号牌。 九号拿到牌子眼眶都红了,激动地问道:“还不知哥哥姓名。” 路归月说道:“我本就打算借此机会死盾,姓名便免了吧,你只当没见过我,从此鬼界逍遥,或许我们还能再见。” 她潇洒地挥挥手,便要离开。九号赶忙喊道:“等等!” 他将七号牌塞到路归月手上,咬破手指在凹槽中写了个壹,说道:“有了这个,以后我若能成为鬼王,你便是我的大长老。永远有效!” “呵呵。” 路归月接过“一号牌”转身边抛边走,说道:“那便祝你拼好五号牌,成为新少主。” 九号扶着朋友,拿着九号和五号牌往山下走,而路归月恢复原身,早一步到达。 她与东千风交流过后,得知四号已经不知所踪。 来时的三百鬼童,如今只剩一百六十九个。 而拿着完整号码牌的只有九个。 路归月什么也没说,将众人的表现一一截取。 其他几个用尽了烂招,甚至还找人垫背,不等路归月宣布他们没有资格,其他鬼童已经忍不住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直到这个时候,几个聪明的才知道路归月的最终考验是什么。 是民心。 想成为少主,不一定要得民心,但必然不能漠视子民的命。 这是她的选拔标准,而剩下的鬼修都是受益者,当然不会有人不服气。 明知道自己不能当上少主,谁又不希望上位的人多一些良知呢。 路归月放出九号之前的对话,水镜中有个脸模糊的少年,问九号:“你有过一点点想救他们的想法吗?” 九号眼里闪着光芒,坚定地点头:“有。” 许多下山的人这才意识到被九号骗了,但同时也意识到,若不是他这一招,他们多数人真的会死在那里。 而知道真相的那位筑基九层,摄于路归月的威胁自然不敢开口。 与九号相比,一号三号虽然实力强大,但他们毕竟间接造成了无数死伤,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拿着牌子的,都举起来,站到右边。” 九号果然在短时间内拼好了五号牌。 她又对没有牌子的人说道: “真相都在这里,至于选谁做少主,便由你们投票吧。” 如路归月所想,众人一致站到了举着五号牌的九号身后。 少主之位尘埃落定,伤患们默默地往回走。 到了安全地界,路归月与东千风提前一步飞往浮屠殿。 “千风,送你个东西。” “一半木牌?送我作甚?” “拿着它,你就能换个鬼界大长老。” “哈哈,那可贵重得很,我会好好保管的。” 两人说笑着走进了浮屠殿,似乎丝毫不知殿中正酝酿着狂风暴雨。 就在他们返程不久,鬼王忽然感应到醉瞑花从全数死亡,冥河两岸变成了绝地。 这里毕竟是鬼界之根,它衰亡之相的时候,浮提联想到自己身上的异常,得出的第一个结论便是神树将亡。 但是在此之前,还要先排除人为的可能。 浮提顺着异变追本溯源,发现开始的时间就是今日。 有神树相助,鬼王对鬼界的每一寸土地都了若指掌,若说是人为,必然有人瞒过了他的手段。 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十大长老。 等路归月与东千风进殿的时候,十大长老已经从鬼王的嫌疑名单上离开。 原本这事就要揭过,浮提已经打算动身去查探神树,四号却在路归月之后走了进来。 “本是与鬼王打赌,想去选一选这少主之位,没想到还看了场好戏。鬼界真是人才辈出。” 他一边走一边褪去伪装,从四号慢慢变成了个魔气浑厚,一脸邪肆的魔修,穿着一身青黑色的玄纹长袍。 来人正是魔界少主风无眠。 他一边说还一边抛出一块傀儡核心,别有意味地看着路归月。 这一幕让路归月瞬间想起了照月城的事,差一点就能顺着傀儡之心找到天隐门的门主,都是风无眠坏事。 过往种种翻上心头,路归月眼里已经是藏不住的恨意。 现在,杀了他! 路归月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 苍云剑已经感应到她的杀气,兴奋地震动起来。 “归月,冷静。” 识海中传来东千风的声音,头也被他摁进怀里。 路归月又听到了东千风熟悉的心跳。 咚咚——咚咚—— 路归月的心跟着这个声音跳动,逐渐平息下来。 浮提看着两人问风无眠:“风无眠,你一个时辰前可有看到什么异常?” 像是知道她最不期待的答案是什么,风无眠准确地说了出来:“我赶去杀阵那边,看到这位路长老凭空消失,原以为她死在杀阵里,原来还活着。” 风无眠翘起嘴角恶劣地笑道:“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风无眠出现的每一秒都在挑战路归月的底线,强忍着维持表象已经很费力了。 这个时候,他还寥寥两句,打乱了他们全盘安排。 既然他都说路归月消失了,那么之前的借口便不能用了。 鬼王是知道她有能隐匿行踪的剑法的。 怎么办? 该死的风无眠,迟早要你碎尸万段! “为了躲开杀阵,我发动功法,去了一处山坳。” 十大长老此前才经历了堪称噩梦的一次盘问,此刻正是心神不稳的时候。 与路归月有旧怨的二长老当即跳起来说道:“你若没进杀阵,便不会受重伤,为何消失了这么久!” 杀阵之乱后,东千风与路归月双双从水镜上消失,时隔很久才出现。 不管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二长老都要想方设法把罪名按在他们头上。 落井下石不外如是。 这时东千风开口道:“几位长老趁着选拔屡下毒手,现在是要倒打一耙?” 不似路归月被仇恨影响了一成理智,此刻的东千风能使出十二分理智。 他短暂思考后便得出结论,要表现得底气十足,且将问题抛回去才能减轻嫌疑,否则越是揪着这个问题解释,只能侧面证明他们越在意这一点。 浮提此时开口道:“刚刚出了些事,与你们消失的时间近似,你若不能明说,那便是你们做的了。” 路归月也明白了东千风的意图,站出来说道:“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他们陷害我们的手段。怎么,堂堂鬼王要被属下牵着鼻子走?” “你……”二长老气结。 浮提抬手阻止他,然后说道:“你们只管实话实说,去了哪里,只要能证明清白,我会替你们做主。” “吾主三思啊,”二长老躬身说道:“有什么事能让他们刻意避开水镜探查。” 三长老也说道:“杀阵都破了,若是平安无事,必然该第一时间出现,尽快回来揪出幕后之人。” 四长老高声接话:“对,有什么事能比杀身之仇还重要!” 众长老深知鬼王说道做到,若是让路归月与东千风翻身,遭殃的一定是他们,所以一声催一声,势必要路归月不得翻身。 第135节 其他人置身事外,风无眠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而浮提显然是等着他们回答。 只要一个不满意,浮提会第一个出手杀了他们。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强敌环伺,任何解释都有漏洞可钻。 路归月疯狂的转动脑筋,想着还有什么可以利用。 殿中一片寂静,路归月仿佛能听到刻漏的水滴声,不知道哪一滴水声响起,浮提就会耗尽耐心。 最紧张的时刻,殿中忽然响起一声轻笑:“二长老未曾有过道侣,自然是不会懂的。” 他一挥衣袖,扬出一大片花朵,粉黑两色的鬼合欢啪地一声打在二长老脸上,又借东千风的鬼气反弹到空中,如雨般落下。 东千风接住一片合欢花,侧举着扇形的花朵,俯身亲吻路归月的唇。 鬼合欢自带的迷情香味在浮屠殿中扩散,形成一片旖|旎。 路归月看着他俊俏非凡的脸在眼前放大,呼吸交闻之间,也忍不住垂下了眼帘。 配合着东千风的动作,她也充满期待地踮起脚尖,仰面等待。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这一举动实在是过于亲密,但又格外自然,像极了情深似海的一对道侣。 路归月仰头等待片刻,他的嘴唇最终停留在与她一纸之隔的地方。 哪怕一个微微的动作,两人的唇便能贴上。 有那片合欢花的遮挡,其他人只以为神仙眷侣在拥吻。 虽然没有真的亲吻,路归月心中依旧生出满满地幸福感。 她低头站稳,而后嘲讽道:“我与道侣劫后余生,在合欢林商议双修之日,这说得够清楚了吧?” “难道诸位长老还要看我们如何商议双修之事?” 鬼合欢自带迷情效果,东千风又能拿出这么多花,两心相许的道侣身在合欢林,不论多高的修为也会被迷情。 以他们的修为,没有当场双修已经是毅力惊人了。 至于如何商议,这等闺房趣事也没有谁敢腆着个脸问。 “不知羞,”最终二长老也只能不甘心地发泄一句。 路归月也寸步不让:“难道不是你们一直相逼,我们不得已才如此的吗?” 证据确凿,别说二长老,就是风无眠也确信二人不可能再有别的时间。 浮提得到了最终答案,也心烦地揉了揉额角。 神树真的出问题了。 嫌疑最大的人摇身一变成了最没嫌疑的人,路归月昂首挺胸地说:“殿主,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浮提也不啰嗦,甩出几根红线缠住十大长老。 那些线消失之后,十位长老的修为也不见了。 “封印修为十年,以示惩戒。” 长老们甚至连求饶都不行,满脸只有绝望。 十年时间没有修为,为了保命,他们此后也只能缩在鬼王宫暗处过活。 等待他们的,便是如老鼠一样的十年。 鬼合欢的香味中混杂着一片压抑地哭嚎,殿中混乱得很,浮提心中也一样烦躁。 身为外人的风无眠可不想一直这样等着,便说道: “行了,事情也了了,我与鬼王还有事,都退下吧。” 唯二带着喜悦走出浮屠殿的人,都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心思。 脚步相接,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站在那片桃花树下了。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只说了一个字就沉默了。 路归月开口道:“你先说” 挣扎了一会儿,东千风开口说道:“抱歉,归月,当时情况紧急,只能事急从权,那合欢花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路过的时候闻到香味,想采一些为你酿酒。” “你素爱美酒,这鬼界的女儿红你定然没喝过,鬼合欢是原料之一,他们都说亲手采摘的酿起来才香甜,你一定会喜欢的……” “东千风,你是不是心悦我?”路归月听着东千风越扯越远,说起来没完,便直接开口打断他。 “我……” 东千风睁大了眼睛,胸膛起起伏伏,路归月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写着紧张。 我了半天,他还不知道怎么回,路归月也无声地在等。 在第十八片桃花飘过他的肩头时,路归月才等到东千风开口。 他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已经是一片深情。 东千风伸出手,像触碰稀世珍宝一样,撩走她脸上的碎发,而后露出一个溢满庭院的幸福的笑,轻启薄唇: “是,路归月,我心悦你。甘愿为你刀山火海,也想与你共赴长生。” 头上月朗天清,满庭桃花簌簌,路归月听见他郑重而热烈地告白,欣然袒露了自己的心思。 为何心脏总不由己,今日她才知晓答案。 破道冰本就是考验道心之物,它成为心脏之后,便给路归月设置了最难的考验。 它将路归月微小到几乎忽略的情绪一一放大,让她时不时被莫名其妙的心脏干扰,只有认清自己的心,她才能通过考验。 她对东千风只有一点喜欢时,她的心脏是疯狂迷恋他的花痴。 她逐渐把东千风纳入亲密范围时,她的心脏喜欢亲近他。 她原以为对东千风的感情是挚友,是亲朋。 但是今日,危难时刻,在他怀里,路归月一点点积累的情义忽然突破封锁,明明白白摆在她面前。 是喜欢。 无需逃避,不用遮掩,这种感情是喜欢,是男女之情。 “东千风,我也喜欢你。” 路归月直白地说出喜欢二字,便拉着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 没有鬼合欢催情,也没有异常的心脏阻挠,也不是迫于任何情况。 出于一颗真心,两情相悦,路归月轻轻地贴住东千风的唇。 不同于刚才,这一次两片冰凉的唇真正相触。 简单而浅浅地触碰开始,一点点加深,而后完全贴合在一起。 生涩的动作让冰凉的唇生出些许温热,这点热量顺着唇爬上脸颊,住进心底。 等待煎熬许久的回应在这一刻不期而至。 东千风只一瞬间意外,就被滔天的喜悦与幸福淹没。 他闭上眼,手放上路归月的后脑勺,想要将这个吻延长到永恒。 月映长空,风送花香,两个无情道的识情之境在这一刻同时圆满。 如果你问何为情,此刻便是。 -------------------- 为了写到这个吻,我三千字没有更新,六千字也没有放上来,嗷嗷嗷啊,终于写到八千五,成功了!!!我厉害了! 感谢在2021-08-17 23:54:53~2021-08-19 02:5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还花呗 2个;52200015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创世 ===================== 修到浮提这个程度, 做出来的傀儡已经与常人无异。 不止是面上看着跟人一模一样,行走伺候,说话做事也看不出差别, 最好的这一批甚至性格鲜明。 “阿甲阿甲。” “是他们啊, 看到了看到了。” “……真好看, 什么时候让殿主给我也做一个道侣。” “雕好了也不是你的。” 路过的两个人偶见过东千风在浮屠殿内亲吻路归月的场面,现下看到两人并排坐在屋顶。 只一对背影, 木雕的脑袋已经能联想出一整出浓情蜜意的戏。 两个人偶走过时,路归月忽然挽起东千风的胳膊, 歪头靠在他肩膀上。 “归月?”东千风的疑问中带着意外与欣喜。 路归月只是看两个人偶那么亲密, 顺理成章地认为比起并排坐着, 她好像还想再离他近一点。 是这么想的,她便这么做了。不知该怎么回,她便一本正经地说:“专心听。” 他们的客殿离浮屠殿最近, 现在坐上这屋脊, 是为借风花雪月之名观察浮屠殿的动静。 自并排坐在这里之后, 东千风总会分出一分思绪, 犹豫着要不要揽住路归月。 只是路归月一直凝神听着浮屠殿的动静,他一时不好打断, 不曾想她竟主动靠在他肩上了。 下次吧, 下次在揽住她。 第136节 东千风心满意足地盯着她的侧脸如是想道。 她白皙的侧脸上是无比认真的神情,因为现在是鬼身, 唇色还是淡青色, 身上还是一股冷冽地香味。 仔细嗅嗅, 似乎还能闻到后院的桃花香。 一想到那片桃花, 东千风无端觉得空气又有些炙热。 或许路归月也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 动了动脑袋, 开口打破安静: “你说风无眠为什么会来找浮提?” 她的语气是闲聊般轻松的疑问,全然不似以往严肃。明显有些分心。 东千风低头看着她心不在焉的表情,细声回道: “他三十年前便已离开了魔界,时隔这么久才来这里,或许此事并不是很重要。” 此时的硕大的月亮已经东落,天地间漆黑一片,下方不远处的浮屠殿亮起微弱的火光,反而衬得这里更加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宫内更加幽静,路归月离开他的肩膀抬头问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东千风轻声笑着回道:“知道。” 尽管看不见,路归月还是能感觉到东千风的气息迫近,压得她有些心慌。 这个姿势和刚刚的亲吻有点像,他是不是…… 要不要躲开? 路归月胡思乱想的时候,东千风的手从后面伸上来摸了摸她的头。 宽大的手掌盖住头顶,掌心温热,手掌轻微的重量压下了她脑子里的不安。 “你在担心他要利用鬼界壮大魔界和天隐门的实力,担心他借浮提的帮助,造出无数个出窍后期的傀儡,挑起仙魔大战。” 一字不差! 他真的知道。 从前路归月以为他只是比其他人更了解她,现在看来这已经远超“了解”一词了。 他有读心术不成? 明明看不见路归月,东千风还是能从她短暂的停顿中听到她的心声。 “不是,只是从前克制着不敢逾矩,现在能无所顾忌地想你所想而已。” 这哪是在解答她的疑问,根本就是在诉衷情。 他在说他心悦她已久,等她的回应等了许久,现下有多期盼,从前就有多克制。 至于他在期盼什么…… 路归月感应着他越来越近的脸用力吞了吞口水,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不是太黑了。” 哒。 东千风的手指竖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周围忽然亮起无数火星,如流萤飞舞,似烟火滞空,在漆黑的夜色中织造出一片浪漫。 “现在我可以吻你了吗?” 他盯着路归月睁大的双眼,看着她眼中的美景,笑问道。 这一次,他不用等路归月回答,无师自通地拥着她亲了上去。 挂在空中的萤火同路归月的心一样不安分地滑翔,直到一阵风起,把它们吹亮到极致。 这时的路归月才闭上眼,享受着短暂地温暖。 算了,就当是回礼。 轻轻的一吻过后,东千风又还掰着她的肩膀,挂着止不住的笑盯着她。 路归月有些无语道:“总盯着我作甚?” “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而已。”他将路归月抱进怀里,又说道:“如果可以,我愿一直这样看着你。” 尽管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但路归月还是觉得怪难为情的。 也太黏糊了。 带着这样的表情她推开东千风说道:“好了,这不是梦,我真的在这里,赶紧放下你的担心,别耽误了正事。” 浮提好歹是化神后期修为,还有风无眠也是元婴后期修为,这里还是浮提的地盘,两人想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是不可能的。 两人刚刚试过几次无果,现在只能尽量搜集蛛丝马迹。 更重要的是,他们要等着浮提离开鬼王宫,去找那颗神树的本体。 漫漫长夜,星火不灭。 两人依偎在一起静静地等待,任谁看了也会夸一句神仙眷侣。 时光如流水一般过去,他们等待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浮提再一次走出浮屠殿时已经恢复了修为,他带着东千风一直往月亮升起的方向飞去。 这个情况让两个人的心跌到了谷底。 浮提能借风无眠恢复修为,去找神树也不避讳他。 他们之间的联系远比路归月想象得深刻。 两人远远坠在他们身后跟到了目的地。 为了避开他们的神识,路归月与东千风两手紧握,共用无踪剑。 进入隐身状态后,两人才能慢慢靠近他们,听清他们的对话。 他们跟着浮提穿过重重阵法,到达一处鬼仙两界交汇点,这里立着一个巨大的祭台。 铺满祭台的黑土像潮涨潮落一样涌动,间或散发出枯叶腐败的气味。 祭台正中央长着那颗缠满红线的树,是神树无疑。 浮提走到祭台前伸出手聚集起鬼气,树上的红线受召而动,就要露出神树本体时,风无眠上前挡住了他。 红线纷纷缠回原位,风无眠开口劝道: “鬼王,何必因为一个猜测延误大计。” 浮提一摆手弹开风无眠,冷冷地说道:“若说延误,少主你不是延误了三十年?即便是我多心也不过是几天而已。” “还有,你得清楚一件事,这里是鬼界,你没有资格干涉本座任何决定。” 两人之间显然不是很愉快,最终风无眠还是没能阻止浮提。 路归月与东千风也终于看到了神树的真面目。 红线层层散开,露出的树却不是它缠绕出的形状。 十人都不能合抱的参天巨树主干正中心,只剩一根小指粗的细柱还流淌着金色的神光。 其他地方全都已经是死气凝聚的实体。 仅剩的一点活着的树心还散发着连浮提都会觉得难受的生机,流淌的神力中带着规则之力。 除了扶桑神树,不做他想。 路归月如愿以偿见到了扶桑神树,补天书也真的有了动静。 她这一场豪赌又是赢家。 然而这一次,她却无法高兴起来。 单从那一条细柱便可知晓,原来的神树是如何神力浩大。 可是如今它已经奄奄一息,还被缠在密密匝匝的红线里,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供养着整个鬼界。 可是浮提利用神树所作的事远不止如此。 他看向扶桑神树的目光中没有敬仰,也没有感恩,有的只是格外明显的厌恶。 她不知道浮提为什么会厌恶神树,但那神色让她明白,他与风无眠所谓的大计对扶桑神树必然有害。 扶桑神树关乎鬼界规则,他为什么要害它? 随着他的鬼气完全释放,所有的红线也全都解开。 扶桑神树露出全貌之后,树枝正中央那一个裂缝也显露出来。 裂缝正中间是一颗天魔心,心脏起伏间吞吐着无形的气运送进裂缝里。 裂缝的另一边,山川虫鱼、花鸟人兽的景象飞速变幻。 其中所有生灵在快速流转的幻象中都经历着生老病死,由此可见,景象所示是人间。 从心脏吐出的气运与扶桑树的神力交融,不断地穿云而上。 为何要把神树和天魔心相连? 裂缝又为何出现在鬼仙两界的交汇点? 裂缝中怎么会有人间的景象? 小小一个地方,人魔仙鬼无一不牵扯。 要说这背后没有巨大的阴谋谁信? 再看看裂缝中的天上,神力与气运交织渐渐编织起新世界。 路归月与东千风立刻明白了真相。 “千风,我是不是看错了。”路归月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曾经功德无量的神树,如今会被用来做这种事。 东千风感知到她情绪激动,捏紧她的手传音道:“你没看错。” “他们真的在创世。” 好一个鬼王浮提,好一个魔界少主风无眠! 没想到风无眠生出天魔心后,居然懂得了万年天魔心真正的用法。 他竟然与鬼界合谋,用它吸取仙界气运,打开人鬼魔三界通道,再利用神树创造新的规则。 第137节 他们这是要将人、鬼、魔三界独立出这个世界,自创新天地。 从此这里天道崩溃也与他们无关。 而他们创造的新世界里,活人入魔,死魂成鬼,生生不息。 以往真是小瞧了风无眠,也高估了浮提身为一界之主的责任。 扶桑神树当年一手建立鬼界,成为第一任鬼王后又做了无数利民之事。 即便已经化归树身,还消耗着自己的力量维持此界规则。 扶桑神树对鬼界居功至伟。 路归月原以为他们是为了保护神树才一直隐瞒它的存在,她以为神树对历任鬼王而言应该是一种信仰,是一尊神,原来浮提根本不在乎。 他明知此举会使神树彻底消失,稍有不慎整个鬼界都会陪葬,却还是同意了风无眠的做法。 鬼界和神树于他而言,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而已。 “归月,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生他养他的世界,帮他助他的恩人,统统都可以拿来做踏脚板。 原来人可以恶到这种地步。 只短短半盏茶时间,路归月所见所闻就颠覆了她的全部认知。 她不想走。 路归月似乎能感受到扶桑神树的哀恸。 她不想走,她想留在这里,想破坏这一切,想杀了这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路归月的脑子疯狂转动,周围一切细节都牢牢记住,在脑海中不断排列组合。 她一刻都不想等,拼命地寻找着现在就能杀了他们的办法。 脑中的所有信息组成一座迷宫,她在其中不知疲倦地游走,完全不知外界情况,自己的鬼气与神识已经耗尽也不闻不问。 “会有机会的,你想做的,我们都能做到,但不是今天。” 东千风一手一直牵着路归月,另一手捂住她的眼睛,将她从魔怔的状态拉出来。 他何尝不想杀了他们,何尝不想破坏这里。 只是他还牵着路归月,比路归月还清楚地知道,她的鬼气与神识已经不足以支撑两人隐匿身形。 两人本就实力不足,等路归月失去战力,必然是死路一条。 别说是惩戒,自保都不可能。 他知道若是败露,最先死的一定是他的归月。 他可以死,但路归月不可以。 他们也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做无谓的牺牲。 他将心里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传达给路归月,一声一声地呼唤她,催促着她醒过来。 最后关头,迷宫中的路归月回心转意,与东千风心意相通,离开了这里。 两人赶在被发现之前离开这里,浮提与风无眠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 第96章 道路 ===================== 东千风横抱着路归月, 以最快的速度御剑飞回浮屠殿。 耳边的风呼呼地刮,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点点鬼气替怀中的人遮挡。 “你今日有些莽撞。”他看着前路继续加速,略有些担忧地说道。 路归月耗尽了神识和鬼气, 躺在他怀里, 风不吹面, 尘不沾身。 他低沉的声音散进空中,引着路归月检讨了一下自己, 对比过从前和现在,路归月得出结论:“因为你在身边, 我无所顾忌。” 她就侧躺在他怀里, 话音还没入耳就先穿过了东千风的心。 东千风体内鬼气忽然紊乱, 脚下的剑陡然下沉。 他第一时间稳住身形,却见路归月一脸莫名,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那我今日若不在呢?”东千风压住想上翘的唇角, 面上不动如山, 脚下的灼神剑偷偷闪烁着火光。 “你若不在, 我还是我, 同样会安全离开。” 答案同样直白,她同样毫无所觉。 东千风的嘴角忽然下沉, 脚下的神剑也没了火光。 又见路归月捻着手指一脸认真的补了一句:“大可放心, 我说到做到” 为了避免灵剑再有不稳,东千风选择闭嘴。 路归月一直在回想祭台的情形, 将一切细节都咀过很多次之后, 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没有破绽, 没有浮提我们无法靠近祭台, 也只有风无眠知道如何停下天魔心。” 她决定另辟蹊径。 浮提、祭台、风无眠, 她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三角形, 盯着这牢固的关系沉思。 不知什么原因,鬼王打定主意牺牲神树。 路归月在鬼王和神树之间的线上画了个问号。 天魔心乃鬼界至宝,风无眠不借它提升自己的实力,反而舍得拿出来与鬼王合谋,可见决心也很坚决。 另一条边被画上一个叉。 如此一来,只能先从风无眠和浮提之间着手了。 一旦找对了方向,路归月的思路便十分清晰。 她拿着树枝不断来回描画最后这条边,最后终于画了一个勾。 东千风进入后院,便看到路归月正对着一个奇怪的图案笑。 他走过去问道:“怎么还不打坐?” 见他回来,路归月也问道:“他们回来了?” “嗯,浮提的鬼气似乎损耗极大,看来我们还有时间。” “千风,我想到办法了。” 东千风盯着地上的图案看了一会儿,猜到她的心思。 “你想离间他们?” “嗯,这个办法最可行,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行动。” “先等等,”东千风把路归月强行按回地面,不容置疑道:“打坐!” “我……” “打坐,调息好再做商量。”他神色认真,莫名的执拗。 路归月被剥夺了开口的机会,只能乖乖盘腿打坐。 她闭上眼,嗅到东千风身上熟悉的清香,不由自主放松了神情。 静坐调息中,耗尽的神识又一点一滴养回来,像河床上的水渐渐充盈。 它漫过脚踝又渐渐上涨,淹没路归月的感应。 充盈的神识滋润着她的身体,路归月好似在水中畅游,渐入佳境。 不断放松的意识顺着水流飘荡,再回神时,已经到了一片虚空。 虚空中又出现一条生机灿烂,花团锦簇的路。 这是她入道时曾经走过的路,这是她的道心。 入道后她在第一段路问心,直接踏入无情道第二层。 这第二段路从前只能走到一半,现在回首,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头。 在这条路上,她看到曾经的自己认真体会着各种酸甜苦辣,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自与东千风定情之后,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道心正在发生质变。 无情道最后一层蒙着面纱,一直不曾露面,现在好像有了机会。 试探着继续往前走,想去看看最后这段路。 她只踏出半步,一股苍凉肃杀的感觉就铺面而来。 待她想继续前行,踏上这第三段路,却见身后的百花都缠住了她的腿。 前方没有任何阻力,反而是后路,她想往前走,花花草草却都延伸出来将她绑住。 是刚刚的惊鸿一瞥,她心生了犹豫。 无情道第三层名为舍情。 她所拥有的感情本就少之又少,又在第二层尽数体会了人情滋味。 别的倒也罢了,她的师父,她的挚友,她的阿离,还有东千风。 明明是无情道指引着她认识到他们的温暖,是无情道要求她深入其中结下深厚的羁绊,现在却要求她舍弃? 既然注定舍弃,为什么要她尝尽甘甜,为什么要她心生留恋? 她与东千风历经千辛万苦,刚刚才互相喜欢,现在就要抛弃这份感情吗? 从前她以为无情道于她而言轻而易举,她以为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这些感情。 第138节 直到经历了这一切,她才知道自己不能,她非石非木,是活生生的人。 她知道自己无法坦然踏入第三层,果断选择了收回脚步。 打定主意那一瞬间,路上万紫千红的鲜花又从身上褪去,恢复了原样。 阻止她的从来不是这些花,是她自己。 现在不行,那便等来日吧。 路归月退出这种悟道的状态,神识清明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东千风的背影。 他在她身前打坐,背影笔直,神识小心地绕过她,留意着周围的变化。 还会细心地拂走风带来的沙尘。 她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东千风,好像定情之后,他对她的关心便是这样,越发的无孔不入了。 那条路上繁花万顷,不知哪一片是他这样浇灌的。 路归月想到这里,鼻子边似乎能闻到令人沉醉的花香。 她顺着香味从背后环上东千风,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无声地微笑。 “不知明日会如何,但是现在,因为有你,我心生欢喜。” 路归月直白的话语又一次狠狠撞击着东千风的心。 他背后一片温软,肩上有沉沉的重量,不争气的心脏肆无忌惮地嘣嘣跳。 好像这一辈子没得到的幸福尽数集中在这两天。 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言语匮乏,说不出任何话来传达心中的无限喜悦。 东千风搜肠刮肚也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她,不开心地抿起嘴巴。 他捏紧了双手,责怪自己,最难的秘境都闯过了,简单的一句回应为什么都做不到? 良辰美景稍纵即逝,东千风不愿再浪费,放弃一切挣扎,默默地转过身来。 他揽住路归月的肩膀,用深邃的眼睛看着她,眼中带着某种危险的光:“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沉稳可靠的气息忽然变得有些危险,路归月却升不起一点惧怕。 他深邃的眉眼,挺翘的鼻子,紧抿的薄唇,刚毅的下颌,他的每一寸在路归月看来都又俊美,又亲切。 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能感应到内里的一片赤诚。 “知……” 路归月只是由心而笑,说了一个字,就被他忽然贴上来的唇封住了后面的话。 他霸道地将舌头伸进她嘴里,撬开她的贝齿去采摘里面的香甜。 路归月被他又凶又急地吻弄得有些无所适从。 她鼻子里是他浓厚的气息,眼睛只看到他认真幸福的神情,耳朵也只听得到他的声音,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他霸占。 “闭眼。”东千风捧着她的脸说道。 唇齿摩擦间,路归月听到他强势的命令,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嘴上的火热更加清晰,两人的呼吸声都挑动着她的神经,这个强烈的吻中,她品尝到火热的甘甜。 她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愈发甜蜜的感觉指引着她配合他的亲吻。 第二日一大早,路归月与东千风便分头行动,他去寻风无眠,而她则去了浮屠殿。 鬼王脸上的木纹似乎退了一点点,一身鬼气周圆内敛,身体大好。 殿中各种傀儡穿着统一的宫装各司其职,他则坐在高台上,手上正雕刻着一个木牌。 木牌上已经雕好了枝叶交叉的花纹,正中间“少主”两个字已经快要完工。 浮提这样子,像是在准备少主上任大典。 若不是有昨天所见,路归月还会相信他。 若是世界重组,鬼界都还不知道有多少鬼修能活下来,这个大典本身就不可能存在。 所有人都十二万分认真地投入少主选拔,却不知这次选拔对浮提来说,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那些死伤的鬼修,那些为少主高兴或伤心的鬼修,还有负责选拔的路归月,此刻看起来都可笑极了。 他煞有介事地做着鬼王该做的事,其实只是为了牵着大家的鼻子走而已。 “路归月,今日又是为了什么事?” 路归月一进门,浮提便放下手中的刻刀,把玩着木牌问道。 她收敛眼中一切情绪,只露出迟疑地表情说道: “只是想起一些事,觉得还是该告诉你。” 浮提可有可无地说道:“说说吧。” “那日选拔少主时,因为长老们插手,几个鬼童带着仙品和上品灵器,组成杀阵一事,殿主可还记得?” 浮提眼神扫过她回道:“本座记得那日已经替你做过主了。” 路归月拱手答道:“并非此事。” “那时魔界少主化作四号参与其中,当时也在那里。” “此事我也知晓。不过是个魔界少主,不值一提。” “那日杀阵消失后,鬼界少主也失去了踪迹。今日我才知道便是那个时候,醉瞑花丛出事了。” “不瞒殿主,我幼时得过机缘,得知世上有些特殊的心脏,若是知晓如何使用,便能利用它吞吐生机、功德,甚至是一界气运。” 除了扶桑神树那边的事,其他事对浮提来说都不重要,只做过表面功夫而已。 他原本百无聊赖地听着,却没想到,路归月居然能知道天魔心的作用,这可不就是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吗。 路归月装作不知祭台那边的事的样子,只认真说道:“魔界少主乃是心魔噬主而成,其后更是生出了魔心,此事在魔界可是一桩美谈。” “你是说,醉瞑花是风无眠做的?”浮提来了兴致,有两分认真地问:“那你且说说,他为何要这样做?” 在浮提看来,风无眠是代表着魔界共举大事的,新界都要建立起来了,他弄死一片鬼界的花作甚。 路归月何尝不知他所想,但她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已经知道祭台的事,便只以一个为鬼界着想的热心修士的口吻回答。 “归月猜想他此番前来必有所图,想必正在骗取您的信任。不论他图什么,若是拿到宝物,又能顺手灭掉鬼界,对魔界的帮助何止一星半点。” “他身为魔界少主,怎么会不为魔界着想呢?鬼王请三思。” 风无眠当然会为魔界着想,若非如此,怎么会以天魔心创世? 昨日他已经确认过,醉瞑花丛死亡一事与神树无关,那么会不会是他用魔心做的? 至于理由…… 若是创世以后只有人魔两界,那他魔界繁荣何止千千万万年,他独揽创世因果,飞升何其简单。 浮提暗想起这个可能性,再看这热心的年轻鬼修,到是有几分欣赏。 “你既然愿意壮我鬼界,有些事告诉你也无妨。” “此界有一株神树,它虽创立了鬼界规则,但也限制了规则之力只能与它相连,任何宝物都不能替代。” 这句一出,路归月也想通了一些关键,还是一脸担心地问:“若是鬼界危险至此,您又为何要引狼入室?” “唉……”浮提半真半假地叹息道:“你所说的我又何尝没担心过。” 他露出无力地表情,继续说道:“只是这整个鬼界,甚至于我都不过是神树的傀儡而已。” 他修傀儡道,却成了第一任鬼王的傀儡,何其讽刺。 难怪浮提厌恶扶桑神树至此。 路归月没有说话,只听浮提继续道:“魔界若有摆脱这种局面的办法,便是本座也不得不受他此恩。” 这便是三分真七分假的敷衍了。 路归月装作恳切地说:“殿主,神树一事我们定然会有别的办法。风无眠他若是能做出这种事,便是要害我鬼界,与他合谋未必会有好下场啊!” 浮提见她这模样越发满意,甚至想着,若是新世能成,助她活下来必然是件好事。 当下便认真地点点头,拿出一个人偶给她,对她说到: “本座会依你所言改变计划,届时恐怕魔界会对你不利。此偶有我的神识,可以助你温养元神,关键时刻能护住你。” 路归月接过人偶,低头谢道:“多谢殿主。” “且退下吧。” 她离开浮屠殿后,手上多了一枚留音石。 确认其中有浮提的声音,她才拿着它奔向东千风。 -------------------- 感谢在2021-08-20 01:05:38~2021-08-20 23:5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小小年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红线 ===================== 97 路归月拿着留音石找到东千风的时候, 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 或许是在外界耽误了三十年的缘故,风无眠并非是从魔界过来的。 他穿过界限来鬼界时,只带了一个心腹, 没有浮提的允许, 心腹一直在鬼王宫外待命。 浮提与风无眠各有立场, 本就不可能毫无嫌隙。 路归月已经将这缝隙撕开了一点,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趁热打铁, 彻底破坏两人之间的信任。 第139节 两人选定的切入点便是风无眠这个心腹。 他名安逸,与风无眠结过主仆契约, 绝对忠心, 也足够代表风无眠。 为了离风无眠近一些, 他并没有去山下,而是一直猫在鬼王宫外的墙根底下。 路归月与东千风带着九号出来时,他第一时间便隐去了身形。 “路长老, 你们到底要带我去何处?”九号极不情愿地跟在他们身后, 甚至有些气愤地说道:“你们说在宫内人多眼杂, 现在可以说了吧?” 东千风回身说道:“事关魔界少主, 乃是鬼王亲口下令,你莫非还想拒绝?” 安逸听到这句, 便开始聚精会神地听墙角。事关少主, 他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他听见九号带着畅快的笑意,得意地说:“两位长老, 今时已不同往日了,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被你们瞧不起的鬼童?” “尤其是你, 路长老, 看清楚, 我已经是鬼界少主, 将来的鬼王了。你们以为仅凭一句话便可随意差遣我了?” 路归月拔剑架上他的脖子,冷声道:“那便叫你听听,也好死个明白。” 路归月说完便拿出一块留音石。 留音内,路归月对鬼王说道:“鬼界少主此番必有所图。” 鬼王:“告诉你也无妨,此界有一株神树,创立了鬼界规则。” 路归月:“与他合谋未必有好下场,您又为何要引狼入室?魔界少主乃是心魔噬主而成,其后又生出了魔心,若是能顺手灭掉……” 鬼王:“本座会依你所言改变计划,此偶有我的神识,可以助你。” 路归月捏碎留音石,拿出那个人偶对九号说道:“未来少主,你能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安心上路吧。” 九号脸色几变,带着恐惧和不甘心说道:“路长老饶命,在下听凭差遣。” 东千风适时制止道:“好了归月,下山后还得靠他寻路,找那心腹要紧,殿主他要把风无眠制成傀儡,莫要因我们耽误。” 此事有证有据,安逸在一旁听完全程,也意识到鬼王可能要反悔。 他先试探着给风无眠传信,过了很久也没见有任何回音。 安逸的心渐渐沉到谷底。 鬼王刚刚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安逸悄悄跟上他们三人,不一会儿就到了荒郊野岭,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一股魔气忽然从背后袭击九号,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晕倒了。 路归月与东千风手指微动,交换暗号后,东千风说道:“山下我们还不熟,你……” 东千风说到一半回头看九号时,忽然被一道锋利的魔气直插脑门。 东千风下腰躲避,一个没留意被安逸的魔气捆住了四肢。 安逸大喜过望,偷袭实在太顺利,现在只剩一个跟他修为相当的路归月,他当即便提剑出来与她厮杀。 没战两下,路归月就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 她擦掉嘴边的血质问道:“在我鬼界打伤长老,难道你就不怕鬼王的怒火?” “哈哈哈!怕什么,莫说鬼王,便是这整个鬼界,不久也要成为我魔族的养料。” “劝你们赶紧说出我们少主的下落。说不定还有机会活下来。” “待我们大计得成,你们会感谢我们的。” 路归月越发虚弱地问道:“什么大计?与风无眠和神树有关?” 安逸魔怔似的答道:“当然是借三界气运,于凡界之上重新创……” 说到这等重大的事,安逸脑海中忽然一阵刺痛,当即恢复了理智。 “中计了!这是……” 从跟着他们开始,打晕九号之后,一切几乎都能心想事成。 他也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口无遮拦的狂妄之徒。 “是迷心阵。”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安逸身后想起,他这才发现,刚刚那股刺痛也是来人出手相助。 “被鬼修引入阵中,自然会鬼迷心窍,藏不住话的。” 安逸知道自己上当,二话不说就跪下说道:“属下有罪,求少主责罚,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绝对不会叫他们坏事!” “来不及了。”风无眠气愤异常,转向路归月说道:“你向来心思缜密,此刻只怕已经叫鬼王知晓此事了吧。” 他恨恨地盯着路归月说道:“路归月,看在玉青琅的面子上,我还不曾至你于死地,想不到你居然自寻死路,那可由不得我了。” 荒郊野岭难得人多,风无眠说着轻轻一跺脚,地上就亮起了迷心阵的轮廓,显然是猜到路归月几人的动作。 但也如他所言,浮提此刻已经看到了安逸刚刚的一切动作,之前撕开的裂口现在正在迅速扩大。 风无眠知晓整个鬼界都尽在浮提掌握,他现下无处可逃。 路归月轻蔑一笑:“布下此局本就不怕你知晓,风无眠,明知会死却无力回天的感觉如何?” “你想要什么?” 东千风将九号安顿好之后便回到路归月身边,两人其实都没受伤。 路归月中气十足地问道:“当初那颗出窍期的傀儡之心你应该没忘记吧?” 风无眠哈哈大笑,似乎刚刚的一切憋屈都有了出口。 他道:“无极宗那恶心的地方居然养出了一颗正苗。” “路归月,难怪玉青琅连死也不愿意耽误你,你可真是好样的。到这个时候还想着为修仙界除害。” 路归月做这些本就只是出于自己的原则,不论风无眠怎么说,她毫不动摇,只想抓住这次机会拿到傀儡核心,揪出天隐门的掌门。 她见风无眠在怀中摸索一阵,似乎在翻找核心。 但路归月知道他不会轻易投降,必然有后招,见其另一只手在比手势,当即便飞出苍云,直扎上风无眠。 他另一只手的手心竟然藏着一枚红线。 那红线如同有生命一样,自动循着苍云的气味向路归月爬去。 不论她如何闪躲,红线都能准确蛇游过来。 东千风一把火烧过,红线仍然未受损伤。 他又祭出引道火,无往不利的火焰此刻与红线居然只打了个平手。 两相僵持之际,风无眠加大魔气输入:“还得多谢鬼王慷慨,化神后期的傀儡线你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功挣脱。” “放弃挣扎吧路归月,若你不能阻止鬼王过来,那我只好控制着你跟我一起陪葬了。” 这短短一瞬间,风无眠手中的傀儡线威力大增,突破了引道火的纠缠,继续以更快的速度飞向路归月。 路归月单手甩出一个人偶,却也只阻挡了片刻。 原来这傀儡想已经经过神树和天魔心双重叠加,只有浮提本人能真正毁灭它。 红线越来越近,路归月已经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 若是被控制,她所作所为都不能由己。 想尽办法无果,这最后一刻自由时光,她想看看东千风。 然而路归月忽然发现,东千风也以同样的眼神看向了她。 一样的决绝而幸福。 不! 红线接触身体的这一刻被无限拉长,路归月罕见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不要,东千风。 东千风在最后一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护得密不透风,红线分出的无数分|身,统统没入东千风的身体。 “千风!”路归月带着哭腔喊道。 此刻的他犹如万箭穿心,但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说道:“没事的归月。” 没入体内的红线正在疯狂汲取他的神识,尽管痛得像刀剐一般,他还是对着路归月笑得纯净无暇,他指着心脏道:“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它都只属于你。” -------------------- 带大猫绝育了,回来之后带了头圈,小猫不认识它,见到大猫就害怕。 大猫委委屈屈地贴着我,走哪儿跟哪儿,一直要撸,手都酸了。 一拿起手机,它就可怜巴巴地叫,一坐在电脑前,它就跟我抢位置。 呜呜呜,实在忍不住,它只要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看着我,我的手就不听使唤。 第98章 砒|霜 ====================== 东千风脸上还挂着微笑, 但眼中已经神采全无, 他维持着抱着路归月的姿势,一动不动。 红线入体, 即便不是原定的目标, 也已经成了定局。 这线是浮提的本命傀儡线, 风无眠费尽心思替他疗伤才得了这么一条。 “是他?”风无眠扯了扯傀儡线,疯狂地说道:“有人代替又如何, 你一样逃不脱。” 路归月这时哪还有心思听风无眠说话,她整个心神都放在东千风身上。 探入他体内的神识就像进了木头里一样, 寻不到任何东西。 她只探知到他身后的傀儡线传来拉扯力, 他眉头微皱, 抗拒着不愿离开她。 “东千风,你醒醒。”路归月见他这模样又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这点抗拒只是东千风深入骨髓的本能而已。 第140节 无论路归月怎么呼唤,东千风都没有丝毫反应。 路归月滔天愤怒中夹杂着伤心与委屈, 她红着眼眶喊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路归月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替我死了?东千风, 你他妈回来!” “东千风!你他妈回来!听到没有!” 路归月低沉的声音逐渐失控, 未能从傀儡中唤醒一点意识。 风无眠一次两次没扯动他,便在指尖聚起魔气捏诀。 傀儡再无法抗拒, 被红线拉回了风无眠身边, 与安逸一左一右站在风无眠身后。 见到这情景,路归月当即拔出苍云剑, 闪身归于无形, 再出现时已经到了风无眠身前。 心脏中的寒气, 修炼已久的杀字剑, 路归月将这些力量都附着在苍云剑上, 干脆利落地砍向风无眠。 新仇旧恨叠加, 路归月每一招都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额心,双眼,心脏。 路归月刺出的剑越来越快,身形在有无之间越发快速地转换,安逸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 风无眠被这神出鬼没又极其锋利的剑弄得左支右绌,身上很快就添了不少伤。 明明伤他的人怒火大盛,划出来的伤口却寒冷无比,甚至他的心脏都隐隐被这寒气影响,他的行动也越来越慢。 被逼到窘迫的绝境,他反而露出一个恶劣地笑,寻了个间隙勾动手指。 新到手的傀儡瞬间闪身到他面前,替他挡剑。 路归月眼看要得手,横里却忽然出现个东千风。 东千风或许尚有恢复的机会,可若是这一剑戳实,他连最后那点机会可能也不会有。 路归月连忙收力,自行承受剑气反噬。 可东千风却钳住她的手,将剑送进了自己的胸膛。 路归月的剑因此比原本还要顺利,未受到反噬,可她的心却觉得与东千风一同受了这一剑。 “傻子,”路归月通红的眼眶再无法承受巨大的酸楚,晶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你会受伤不知道吗?我们现在是敌人你不知道吗?” 她向着东千风横劈一剑,一滴眼泪落下,她接着又是一剑。 “你到底要牺牲到什么程度?” “我不稀罕你的牺牲,你难道不知道?” 她一剑接一剑地往对面刺,上下左右横劈斜挑,剑气永远在离东千风毫厘之地停止。 东千风一直木木地站在原地。 这一剑剑挥出,路归月不仅未能泄愤,反而积蓄了更多的怨恨。 是我无能,是我不好,是我不对…… 剑虽是刺向东千风,但怨的却是自己。 哐当—— 她没了往日的坚韧,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没了舍弃一切的狠心。 她救不了东千风,也做不到杀了他。 心中的情绪越来越沉重,手中的剑再也凝聚不起杀意。 “啊!” 路归月无力地扔下手中的剑,生平第一次毫无仪态地冲到东千风面前,哭嚎着捶打他的胸膛。 不用灵气,也没有鬼气,她单纯地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捶打着东千风的胸膛。 撕心裂肺地哭嚎声透露着无穷的无奈与委屈,比丢了糖果的小孩子还要幼稚。 荒郊野岭的鬼哭声哀怨凄婉,无端惹得阴风又添几分悲凉。 这时空中响起了木板裂开的声音。 声音之细微堪比瓷花开片,不过还是被路归月的耳朵捕捉到了。 声音从东千风身上传来。 她暂停哭嚎,泪眼盈盈地看向东千风。 东千风像个木桩一样站在原地,他主动刺入胸口的那一剑在他身上留了一条长口。 傀儡之身流不出一滴血,衣衫掩藏之下,细微的裂缝在身上蔓延。 等路归月看向他的时候,已经有两条裂缝延伸到了脸上。 他这是已经变成一件可以损毁的物件了? 路归月一时无法接受,茫然地摸着他脖子上的裂缝。 他是天道之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的大气运呢? 他还有自己的天命,怎么会夭折在区区一根傀儡绳之下呢? 天命? 路归月想到这里,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怎么会这样?” 路归月不可置信地揪着东千风的衣领,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东千风于她而言,几乎是漫长的生命中唯一一颗香甜的玫瑰糖。 她才收到这颗糖,才品味到它流连唇齿间的甘香。 她以为这份感情应该会由心而始,也会体面地结束。 然而现实一如既往地残酷。 他赠她以蜜糖,她却返以砒|霜。 “我竟然是你的砒|霜?” “是砒|霜啊……” 路归月的脸还埋在他衣襟里,眼泪已经打湿了一大片。 令她绝望的是,无论多少眼泪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你固然有大气运,你纵然背负天命,可我……” 路归月的脸在他凌乱的衣襟上轻轻摩擦,嘴里不住地碎碎念叨: “可我是破命之人,是天道都无法控制的人。” “是我,是我的剑……是我那一剑亲手了结了你最后的希望。” “如果没有我,就算中了这傀儡线,你也一定还有一线生机,一定会转危机为机缘。” “可是我的一剑是意外,无人能控,它……” 后面的话路归月没有再说。 即使浮提是化神后期又如何,真正掐灭他生机的却不是他。 她向来以摆脱宿命为目标,因冲破规则而自傲,却没想到她有一天会因为这个亲手将爱人送上绝路。 短短几句话功夫,路归月似乎已经哭尽了所有力气,只埋着头默默哭泣。 她绝望到极点的时候,眼角边有一只手指摸了上来。 东千风面无表情,眼神呆滞。 他的眼似乎对着路归月的晶莹剔透的眼睛,手费力而僵硬地抬起来。 他的食指微弯,在她眼底机械地来回擦拭。 不要哭。 归月,莫哭。 东千风无法言语,却凭借着穿透限制的本能将这话传达给了路归月。 路归月胸口被千万根细刺扎破,密密匝匝地疼痛中,无数火焰从针孔灌入,恨不得将这颗心脏灼烧成灰烬。 即便疼到这种程度,她还是抬起头,对东千风露出了一个微笑。 “好,我不哭。千风,我再也不哭了。” 她微笑着流完最后这一颗泪,东千风的手瞬间垂下,又变回了一个木头一样的傀儡。 也是这个时候,风无眠借着傀儡线吸收完了东千风所有的神识。 他抻着脖子一脸舒爽地站起身,将手伸到眼前捏着拳头,略带兴奋地说道:“若是此次能逃过一界,必然要好好感谢你啊,路归月。” 想必东千风给他带来的力量不小,他还大发善心地提点路归月:“劝你早做准备,以免死得太痛苦,浮提可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说罢他将拳头摊开,催动魔力把安逸吸过来,对他说道:“出窍期的神识有了,这不足的魔气便只能由你来补充了。” “属下……遵……命。” 安逸被他掐着脖子渐渐窒息,拼命说完这句话,便心甘情愿地在他掌下化作干尸。 路归月掏出一块拭剑的布,轻轻地擦拭着东千风的脸,为他整理衣襟。 一点点的擦拭中,她的眼神也逐渐冰冷,杀气也逐渐回归苍云。 风无眠不知她在想什么,看到她这动作便嘲笑道:“你现在擦的可是我的剑。” 咻—— 路归月一个狠厉地眼神甩过去,苍云便杀气凛凛地飞向风无眠的嘴,截断了他说话的机会。 风无眠才补充了东千风的神识和安逸的魔气,已经将实力短暂地提升到出窍中期,莫说区区一个元婴后期的路归月,便是浮提来了,他也有一战之力。 苍云飞来之前,他以为自己可以轻松接住。 当他轻松地等着苍云飞近时,心中却升起一股难以控制地恐惧。 第141节 这是什么招式? 强烈地危险的直觉驱使之下,他闪身躲开了这把剑。 啪! 只顾着躲避苍云,他完全没察觉到路归月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边。 他才一闪身,路归月的巴掌就当头而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脸上。 被打了? 风无眠一脸错愕,随之而起的则是羞耻与愤怒。 前脚才因修为而自得,后脚就被一耳刮子抽蒙了,若是此事传出去,恐怕要叫人笑掉大牙。 该死的,杀了她! 风无眠捂着脸恨恨地转头,光是亲自动手不足以泄恨。 他无比阴险地笑着拈起手指,傀儡线在他手中来回转动,又要给东千风下达新的命令。 “我这是来迟了?” 浮提的声音忽然凭空响起,他也从虚空中现身,木偶般精致的脸上维持着以往平易近人地笑说道:“似乎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说着,他的嘴角勾起,木纹脸上露出轻蔑地神色,冷笑着继续道:“算了,看的戏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场,不过不中用的戏偶也该清理清理了。” 浮提身后冲出无数红线,其中居然暗含着此间天地的规则之力。 在沉重的威压和深不可测的力量中,路归月挣扎着寻找一线生机,耳边只听到浮提轻轻地说: “呵呵。” “你们说是吗?” “两个叛徒。” -------------------- 第99章 期待 ===================== 浮提出现得悄无声息。 面对陌生的浮提, 路归月隐约觉得十分危险。 风无眠的反应印证了她的直觉。 浮提才一开口,风无眠便进入最高警戒状态,魔气, 阵法, 丹药, 符箓,所有的手段都拿了出来。 绕是这样他依旧特别担忧, 跟路归月说话的时候,语气又恨又怕。 他说:“路归月, 你马上就会知道, 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 严格来说, 此刻的风无眠实力已然在她之上,连他都这么害怕便已经足够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但是路归月害怕之余,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没有她, 被傀儡线控制的东千风必然会解除控制, 然后收获新的机缘。 现在他无法完成这个过程, 那么她能不能代替他? 她能不能救回他? 即便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路归月也想试一试。 东千风成为傀儡之后,身体的本能仍然没有忘记她, 她又怎么会放弃他呢? 她抵抗着浮提的威压与红线, 暗地里给东千风传音道:“千风,等我。” 等我。 若是猜测是真, 等我救你。 若是猜测不对, 等我陪你。 下定决心很容易, 但实施起来就不那么美妙了。 尤其是在敌人是一个化神后期强者的时候。 “背叛本君之前,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浮提冷笑道:“这里可是我的鬼界。” 浮提现在是张木偶脸, 冷笑的时候上唇微翘, 下唇平行分开。 在蔓延的森森鬼气中,之前的平易近人逐渐变得恐怖。 无数的傀儡线覆盖了阴沉沉的天空,带着强横的力量冲击着路归月与风无眠的防护。 与这浩浩荡荡的红线大军相比,他们两个的防护就像脆薄的鸡蛋壳一样,随时会破碎。 浮提的傀儡线与神树相连,控制着鬼界的规则,路归月以元婴之力抵抗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此刻她依旧透支鬼气坚持着说道:“殿主明鉴,我并无背叛之举。” 浮提一手平掌前伸,勾动着手指控制傀儡绳进攻,一股邪风从他周身产生,吹向四面八方。 即使路归月的声音逆着风传递,他还是听得很清楚。 他不在意地笑笑,勾唇说道:“区区傀儡,生死单凭本座心情罢了,有没有背叛重要吗?” 路归月最后的挣扎没有起到一点用。 作为对鬼界拥有绝对掌控的王,浮提高兴的时候可以给她最大的宽待,若是没了这个心思,也会随意决定她的生死。 随着路归月一身鬼气耗尽,那堆攻击她的红线很快便击碎防护缠了上来。 被红线缠上的前一刻,路归月心中闪过一阵犹豫: 要不要解除封印,以灵气搏一搏? 只迟疑了一刹那,路归月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即便解除封印做回修仙者,她最多也只有元婴后期的实力。 对付现在的风无眠或许还有机会,可浮提已经是化神后期,她解封也无济于事。 所以哪怕被红线裹成了一个茧,路归月也没有解除封印。 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她只想到一个问题: 千风的机缘到底在哪里? 路归月成茧时,东千风与风无眠也被裹入了红线。 浮提手掌一收,顷刻间便带着三个茧来到神树边上。 流动着黑土的祭坛上,红线缠绕成参天巨树的模样,遮住了里面的惊天阴谋。 扶桑神树已经接近于死亡,它身上最后这点生机和神力支撑着鬼界规则的同时,还被树上的天魔心不断汲取。 前两天为探查神树的状况,浮提曾经解开过一次神树身上的傀儡线。 这一举动也导致他们的创世祭练暂时休止,重新启动又要耗费时间去吸收三界气运。 现下捉到这三人,浮提索性把他们都扔进了祭练中,当做扶桑神树与天魔心的养分。 浮提手上一挥,三个椭圆的红茧便飞向巨树,转眼就融进其中。 树内形成实质的鬼气激醒了路归月,她努力睁开眼,居然看到了鬼王宫的十大长老。 她此刻被神树的死气捆绑无法动弹,只有眼睛能表达出她的惊讶。 论修为这些人都在鬼界顶层,论地位他们在万鬼之上只忠于鬼王。 他们之中不乏害过她的,原想着若是有机会,她会亲自报复回去。 可他们没死在她手里,反而死在了一心侍奉的王手中。 他们三人进来之后,外头的浮提一转手,十人的尸体陆续飘了出去,掉进了流动的黑土中。 被吸尽气运修为还不够,剩下的鬼身还要成为肥料。 原来不只是路归月,就连这群跟了他很久的鬼,浮提从来都只把他们当做工具。 现下的路归月身体被神树积蓄的死气牢牢包裹,红线之外又还有无法战胜的强敌,还有因她而成为傀儡的东千风也等着她去救,真可谓进退无门,只剩死路一条。 一身鬼气修为气运都在慢慢流逝,她的神识眼看也要被天魔心吸走,撑不了多久了。 路归月深知自己不能放弃,绞尽脑汁思索着办法。 “我该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千风你……” 她闭上眼睛心里这样问自己,问着问着,顺势就叫出千风二字。 “原来不知不觉间,你都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路归月此刻心思清明,但这话也只能在心底跟自己说。 或许是仙魔有别,东千风跟着风无眠一起被吸到天魔心附近,靠近树顶; 而路归月则被吸到还活着的神树附近,连着树根。 别说是说话,就是看一眼也没办法做到。 陪着路归月的除了压抑她的死气,就只剩同病相怜的神树了。 “既然这样,就再赌一次吧!” 若是没有她的存在,东千风中了傀儡线必然还保留着所剩不多意识。 那么他到了这个地步,生机在哪里呢? 或许这生机无限的神树就是某种暗示。 路归月看着指头粗细的金色神树,想到一个疯狂的办法: 她想在这里吸收无边的死气修炼,以求得到短暂的自由。 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路归月脑海中开始了天人交战。 第142节 “鬼修当久了,你以为你就是真的鬼了?”一个路归月质问道:“你是人,是修仙的人!” “鬼气本质上只是没有生机的灵气,将来解除封印补足生机,你还能当你的修仙者。” 另一个路归月接话道:“我知道,死气与生机完全相克,若是我现在修炼死气,等封印解除,它就会去消耗生机。解封之日,就是我老死之时。” “何况你也撑不了多久,现在才开始修死气,如何保证死之前成功?” “不能。” “那还要这么做吗?” “要。” 路归月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她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当然有。 她可以解开封印,解封时的力量会将死气震开片刻,她可趁着这个时候折下一截扶桑神树。 继而她只需要赶在浮提进来之前,反借天魔心寻找到回修仙界的路,或许会有机会脱身。 等扶桑神树到手,只需要一小节便可扭转她身上的规则,从此拥有完整的心脏。 作为她要寻找的五件神物之一,剩下的神树还可以留着,将来助她完成救世的夙愿。 实在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脱身之计。 前提是暂时丢下东千风。 “所谓暂时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想到这里,她这样念叨着。 路归月心里很清楚,即便她抛下东千风,脱身回到修仙界再立刻找人回来救他,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救回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这绝对不该是东千风该有的结局。 电光火石之间,路归月将所有的可能性权衡到位,对着空气说道: “我的千风要活着,要完完整整、风风光光地活着。” 下定决心的这一刻,她心中生出无限勇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暖而坚韧的勇气。 一年来的擂台之战起了作用。 她散尽鬼气,主动容纳死气,根据这一年所学,在第一时间选择了一部合适的鬼修心法。 大道坎坷,路归月历经千辛万苦走到元婴后期,一朝蒙难又要从头来过。 总归过去的路没有白走,她仔细回忆着挑选的心法,很快就熟悉了它。 死气入体,路归月感觉到身上的一层层封印都产生了抵触。 连封印都知道,她这是在自寻死路。 然而路归月心意已决,抓紧了每一丝空隙运转心法吸收死气。 死气一入体,路归月便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冷痛。 死气逐渐浓厚,修为在短时间内极快上升。 路归月进入一种新的状态,此前的一切好像已经是生前的事,无法触碰。 重新修炼之后,路归月在这死气中已经可以游走。 她第一时间靠近还活着的那一部分神树。 就像一个怕光的鬼一样,她被神光和生机灼得浑身剧痛,魂魄都被灼烧了一块。 修鬼气就无法摆脱死气,修死气又不能靠近生机,路归月又陷入了僵局。 一定有办法,否则神树又是怎么当上第一任鬼王的,这棵树又是怎么掌控没有生机的鬼界的? 路归月在神光边缘来回转圈,上上下下查探。 好在她吸收的这些死气全都是神树死亡的部分化成的,所以活着的这部分没有主动攻击她。 扶桑神树至阳,有掌控规则的神力,所以它必然是在某处重新创造了规则,才能以生机之力帮扶这鬼界千万年。 路归月想到这一点,顺藤摸瓜找到了关窍。 她看了一眼东千风的方向,回头盯着这生机勃勃的神光,咬咬牙,一头扎了进去。 神光之外找不到,那我便进神光里找! 对现在的路归月来说,充盈的生机已经变成了穿肠毒药。 她以修炼死气的鬼身入内,时时刻刻都承受着骨肉销溶之痛。 陌生的状态下,这种生不如死的疼痛瞬间就击垮了她的意志。 她觉得自己像是跳进了烧红的铁水里,体内也像是灌进了铁水。 剧痛内外夹击,她只想一了百了。 这个时候,一些模糊的想法从裂缝中冒出来。 你是路归月啊,怎么可以放弃呢? 舍弃了那么多,你甘心吗? 还有人在等你啊。 叮铃—— 路归月脑中像是有一只铃铛摇响,指引着理智回归。 她又一点点凝聚起意识,找回了自己熟悉的毅力。 当人的路归月从不言弃,做鬼的她也不会认输! 无论身心有多痛苦,她依旧死守着这一分理智在神光中寻找。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走了多少步,见到了什么东西。 经历过种种刀山火海油锅烈火般的疼痛,神树在某一刻给了她回应。 是那里,是树干与树交界处。 一半在土下,一半在土上,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口,从这里可以进入扶桑神树的树心里。 如果是东千风还有意识,那个地方一定有他的机缘。 时间有限,重伤的路归月已然看不清前路,只凭着刚刚那一瞥的记忆,跌跌撞撞过去,化作流光从那个洞口进入了树心里。 树心里没有灵气,没有生机,也没有死气。 路归月得以稍稍喘息。 很快,她的双眼便恢复清澈,一身伤势也暂且稳住,也能稳稳地站立。 她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树心是空的。 “这琉璃心里倾注了一丝神性。” 路归月苦寻无果,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秋谷也是草木化作人形,这里是神树的心,她手上也正好有琉璃心。 同为草木,它们会不会有所感应? 想到就做,路归月从自己那颗冰做的心脏中掏出琉璃心,以往那种温暖舒适的气息现在也十分扎手。 “唉……”看着晶莹剔透的琉璃心,路归月叹了一口气。 若是阿离和秋谷见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难过。 短暂的感叹过后,她抛开杂念,以死气刺激琉璃心。 琉璃心中的生机带着那一丝神性一圈圈往外扩散,不一会儿,这圈生机就撞到某处。 一枚半个拳头大小的金珠在空中现出身形。 路归月将它握在手中凝神感应。 原来这是神树的一丝执念。 是什么执念? 路归月带着这个疑问仔细体味,只看到了一点模糊的回忆。 它从一颗树化成人形,又修成神树。 他一生阅尽无数生机,修为到了瓶颈,为求飞升来到鬼界。 这里秩序混乱,民不聊生。 这里的天道早已崩塌,万千鬼魂都将成为弃子,凡间的轮回与修仙界的鬼修很快都会灭绝。 他想救他们一命,所以将真身立在三界交界处,而自己的魂魄则成为了一名鬼修。 为了让他们活下来,扶桑选择了赴死。 他成了第一任鬼王,利用神树的力量创造了许多规则,维持着鬼界的存在,给了它休养生息的机会。 就目前而言,他的愿望都已经达成了。 回忆到这里停下,路归月没有看到他到底有什么执念。 到底是多么强大的执念,才能在他魂魄消散后这么多年,依旧留在神树心里? 路归月探知不到记忆,但是探知到了一种情绪。 “是期待,他在期待什么?” 她还没找到答案,琉璃心就唤醒了这丝执念。 一个穿着金色衣裳的男子在路归月眼前现身,他有一双充满希望的眼睛,五官疏朗有致,头发也和路归月一样泛着蓝色,额头中间还有一道金色纹印。 他站在那里,像是拈花一笑的佛陀,又像是历尽沧桑依旧慈悲的道士。 总之这样的人一定是个好人,不需要任何证明。 “你是何人,为何寻吾?” 第143节 他的声音也充满了治愈的力量,路归月一身重伤只在这一句话里就几乎好了个遍。 路归月心想,这应该就是东千风的转机了。 她高兴地行了个晚辈礼,然后对着扶桑说道:“前辈,晚辈所爱如今性命危急,求前辈救命。” 扶桑闻言有些犹豫:“可他不在此处,吾尚不能离去。” 他没有直接拒绝,这对路归月来说已经是喜事。 她看出扶桑愿意救人,便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为了鬼界万民,为了东千风,为了她自己。 路归月以此作为感谢。 接着她又说道:“前辈,晚辈可以立心魔誓,只要前辈随我离开,我定然助前辈了却执念。” “你知吾所求?” “暂时不知道,但晚辈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出来。” 路归月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绝对的自信。 扶桑有所动摇,于是捏指掐算了她的过去未来,其中却只有一片迷雾。 扶桑明白,这不是自己的原因。 纵然他只是留在执念里的一缕残魂,也不该什么都看不到。 那么眼前这个女娃娃,只有可能是天道之外的人。 “若是你,或可一试。” 扶桑已经意动,路归月又道:“不敢欺瞒前辈,此界天道久久不能补全。现任鬼王浮提正打算耗尽神树与三界气运,创立新世。” 扶桑听到现任鬼王的名字,眼中有一抹光黯淡下去,想来他期待的对象应该就是浮提。 这可有意思了。 浮提身为一界之主,轻视鬼界至此,对神树更是视为仇敌,巴不得它早点死。 可这执念中的残魂还对他有所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扶桑眼中光芒消失之后,只略带惆怅地说了一句:“想必也等不到下一任鬼王了。” 路归月从中听出了失望与伤怀,待要一探究竟,顺便问问他的执念是什么,对方却先一步开口了。 他身上的金袍整体绣着一株参天大树,看轮廓应该是完整的神树。 扶桑挥动着修满树叶的长袖,对路归月说道:“也罢,最后随你走一趟。” 那语气中竟然是失望和放弃。 他听闻浮提作为,已经放弃了完成执念的期待。 不,确切地说,是浮提先放弃了神树,扶桑才对他失望。 虽然很早以前,东千风便跟她说过,天道不全,天下的修士多数都不得善终。 可是路归月见过浮提所作所为,也见过神树的一生,若有可能,她不想让扶桑不得安息。 偷偷下定替他解除执念的决定后,路归月便带着扶桑出了神树。 顺着他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东千风。 她将东千风脸上的血污擦干净,牵着木偶似的他飞了出去。 有扶桑相助,他们很快就来到浮提面前。 种着神树的祭台上圆下方,浮提正站在面等待,手中拨弄着傀儡线。 路归月知道,无论自己修的是鬼气还是灵气,她都不可能打得过浮提。 唯有智取。 而浮提从不隐瞒他的弱点,都明明白白表现在脸上。 他的道心有瑕,所以身体变成了傀儡的模样。 他脸上的木偶纹路,时不时露出来的木偶关节都印证着这一点。 -------------------- 嗷!一章写不完,还有一章。 第100章 真心 ====================== “你还真是命大, 本座都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变成鬼的了。” 浮提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其实一点也不在意。 他没打算听路归月如何回答,已经开始埋头梳理缠绕神树的傀儡线。 她不过是麻烦一点的木偶而已, 无论怎样挣扎, 结局都不会变。 路归月对他的反应见怪不怪, 她把木愣愣的东千风挡在身后。 她正要开口与浮提周旋,感受到身后一个轻微的力道拉扯。 她低头回看, 一只僵硬的手正扯着她的袖子。 是东千风,他可能也察觉到路归月的举动很危险。 他生了裂痕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没有半分神采, 但这种无意识的动作却给了路归月莫名的感动。 如同过去无数次一样, 他比路归月自己还担心她的安危。 路归月转过身的时候,从前被他挡在身后的一幕幕不断闪回。 她多么希望现在的东千风也能那样做,这样她可以从他身后出来, 牵住他的手与他一起面对。 如果再来一次, 我一定认真回应你的每一次关心。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 所以决定从这一次开始。 “千风, 你看看这个。”她拿出一个油纸包,又抬起东千风的一只手放进去, 然后展开。 “是麦芽糖, 你还记得吗?” 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柔声对着毫无反应的东千风道:“你喂我吧。” 说罢便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东千风。 她理所当然地没有收到回应, 无奈地低笑一声后, 她托起了东千风的另一只手。 到分别的时候, 过往忽视的那些细节才愈发清晰。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拒绝我呢。”路归月充满怀念地说着。 一点点伤感萦绕在她的眼眶, 但她才答应过东千风, 她不能哭, 她再也不哭了。 她继续扬起微笑代替哭泣,捉着他的手拈起一颗糖,送进自己的嘴里。 未曾品尝到甜味,但她还是送给东千风一个甜甜的笑,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就知道,千风是不会拒绝我的。” 咔—— 东千风脸上的裂痕又添一道,这只傀儡正在快速损坏。 时间不多了。 她意识到这一点后,有关他的一切在心里不停播放。 细细回忆起来,路归月慢慢发现了他长久以来藏着的一片深情。 傻子。 她深情地看着他,无比温柔地说道:“你喂了我一颗糖,那我也喂你一颗。” 说罢她便捧起东千风的脸,吻上他的唇。 路归月闭着眼沉入此刻的幸福里,灵巧的舌尖将糖果送进他的口中。 些许死气化开糖果,一股甘甜充斥两人味蕾,恰到好处地抚慰了路归月苦涩的心。 她的嘴唇腾起幸福的温度,连她亲吻的木偶也眼皮微动,似乎要闭上双眼。 东千风不自主地吞下糖水后,路归月结束了这个吻。 “我记得你曾经承诺过,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你会保护我。” 路归月小心地抚摸着他脸上的裂口,说道: “千风,你做到了,你做得很好,所以这次换我来。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路归月将他引到祭台下的安全范围,便转身离开。 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东千风手中的麦芽糖掉了一地。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路归月的手。 “千风?”路归月差点以为他恢复了意识,然而转头只看到他脸上掉下来一块碎片。 傀儡的手握得更紧,路归月心中一股酸楚上涌。 她的千风到现在还没忘记护她。 路归月忍住想哭的冲动说道:“好,你和我一起。” 她转身向着浮提走了两步,身后的傀儡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奇迹般地跟着走在她身边。 不论将来如何,这一刻的路归月只觉得她没有爱错人。 她挺起胸膛对浮提说道:“浮提,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便直说了吧。” “我们本是修仙之人,来此地不过是探寻鬼界一直隐世的原因。” 第144节 浮提面前有一块方形水镜,里面全是凌乱的傀儡线,那是神树外那层线的映射,他正拨弄着它们。 听见路归月的话,他敷衍地“哦”了一声,继而说道:“你们是人是鬼,说得是真是假,你觉得对我来说还重要吗?” 鬼界是浮提的天下,他甚至不用做任何动作,就有一股浓烈的杀意主动侵蚀路归月。 她感觉似乎有无数尖刀隐藏在虚空中,对准了她每一个致命处。 天上地下,无处可逃。 路归月神色如常,冷静地说道:“我们如何或许你不会看在眼里,若是你自己呢?” “你以为打个哑谜便能改变你的结局?” “我说的是你的道心。” “道心?” 浮提停下手,挥袖打散眼前的方框,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来说道:“你一个仙门弟子,到是对我的傀儡道有发现?这又唱的哪一出。” 路归月傲气十足地说:“很快你就会知道是哪一出,只怕你不敢看。” 浮提依旧笑得渗人地回:“既有好戏,我为何又不敢看?” 路归月瞧准了浮提目空一切的自大布局,果然引得他上了钩。 浮提兴致大增,空中杀气皆消,路归月得以暂时安全。 她稳住心神说道:“你此前说过,神树连着此界规则,若它死了,也没有任何东西替代。” “这便是你厌恶神树的理由吧。” 关于对神树的厌恶,浮提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没想到路归月早就看穿了。 他微笑着抬抬手默认了她的猜测,示意路归月继续说。 “不知鬼王造这祭台为的是鬼界万民,还是你自己?” “自然是为了鬼界,本座要创新的鬼世,以鬼界为主宰,在那里没有神树,也没有信仰神树的鬼修。” “所以不论创世成败,你都不会在乎这些鬼修的死活?” “做傀儡都不够格,何须在意。” 确认了浮提的想法,路归月也放弃了最后一点善念。 她以死气捏出阿妩曾经给她的那个木偶继续问道:“你可还记得这个?” 他脸上出现木偶纹便是从轮回归来开始的,所以轮回的一切他虽不在意,但也没忘记过。 现下看来,路归月是要说道他的道心了,这个木偶除了阿妩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由此可见路归月确实知道些东西。 浮提耐心地答道:“记得,这是我轮回时送给阿妩的。” 路归月将木偶模拟得栩栩如生,它正飘在路归月手心上。 以往沾染鬼气时不觉得,现下完全由神树内的死气组成,看起来与浮提的确很像。 随着死气注入,木偶的身影逐渐凝实。 浮提不解:“不过是个虚影而已,便是做得再真也不是当年那一个,你这么费劲做什么?” 路归月仍然不要钱似的拼命压缩着死气,痛苦之色渐渐明显。 她回道:“因为这个木偶中有你当年遗失在阿妩那儿的东西,便是因为这个,你的道才越来越偏。今日我便替阿妩将它还给你。” “哦?我本人尚且不知有这回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路归月既然开了谎话的头,自然会把这个故事说圆。 面对浮提的质疑,她毫不心虚地回应:“可还记得前些时候,你一夜之间法力全无,几乎完全成为一只木偶?” “说来也巧,正是你们来鬼王宫那日,说来我到想起那日你们便问过我阿妩的事。” 浮提头一回真正将她看在眼里。 总以为她是个跳梁小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根利箭,正扎在他的致命处。 他的双眼森寒,接着说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我们找到了阿妩的魂魄,她一直在寻找一位少年一起赴桃花之约。不知你那晚有没有看到客殿后院的桃树?” 当然是有的,便是从那一眼开始,他忽然变成了一只木偶,当时只以为是修炼分心所致。 加上后来鬼气也无法运转,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便没注意到那些平平无奇的桃花。 他所知道的黑白双煞情比金坚,幻化一片桃林来个花前月下再正常不过。 浮提仔细回忆完当夜的情形,对路归月的话已经信了八分。 路归月所言与他轮回时的记忆并无出入,而且他那具身体还由那邪修的儿子使用着,他并没有发现过什么特殊之处。 如果他真的遗落了重要的东西,在阿妩身上也不无可能。 那么,会是什么东西呢? 浮提定定地看着路归月消耗死气,对她说道:“若阿妩给你的东西有用,本座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这种鬼话路归月是不会信的,但是面上还是伪装得将信将疑。 “希望鬼王说到做到。” 手上的木偶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死气,说完这句,她又咬咬牙,似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浮提看到她将一团蓝色的光送进木偶中,随后就将那木偶伸向了他。 他只在那团光中感知到一股寒气,就被浓厚的死气抵挡。 浮提还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去,又听路归月无力地问:“你这是心虚还是害怕?” 莫说她现在已经毫无抵抗之力,便是全盛时浮提也不可能怕她,至于心虚,更是无稽之谈。 只是…… 浮提看着她苍白的手上飘着的人偶,莫名生出退缩之意。 就好像那不是木偶,而是天道的审判一样。 但这木偶很可能是补全道心的关键,他怎么也要接的。 否则若是就现在这样去了新的世界,他的道心依然不会齐全,也会一直是这副木偶的样子。 浮提放下犹豫,走到路归月面前说道:“本座过来了,你要如何将它还回来?” 路归月站立不稳,还好有身边的傀儡靠过来抵住她,她对着东千风笑了笑,这才对浮提说道:“此偶已经塑造完全,只需你本人静心观想,引导它回到你体内便可。” 路归月说罢,便切断了与这些死气的一切联系。 此举等同于将放出体外的死气散入天地,也是变相将她全身的死气送给浮提。 “我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只望鬼王您得到东西后,能救救我道侣。” “那是自然。” 浮提阴笑着以神识裹住木偶,开始感应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神识完全木偶时,路归月眼中忽然精光大盛,当即耗费最后一点死气,拖着东千风离开原地。 木偶中心那团蓝光忽然窜出,顺着浮提的神识进入了他的元神。 浮提猛然中招,立刻探查起了元神,同时还指挥着一扎傀儡线从全方位攻击路归月。 纵使他从发现异常到攻击不过一眨眼,还是只攻击到了路归月的衣角。 浮提元神内寒气瞬间爆发,冻结住一切。 在完全被冻结住之前,浮提继续追着路归月发出杀招。 不只是虚空中会无端出现红线,连包裹着神树的傀儡线都在攻击她。 路归月现下死气耗尽,只剩神识勉力支撑,她一手牵着东千风,一手握着苍云,狼狈奔逃。 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浮提即便中了她从破道冰中剥离的全部寒气,攻击的威力也不是路归月一个临时修炼上来的元婴后期能抵挡的。 路归月只能堪堪避过致命伤,将其它的红线照单全收。 参天巨树面前,浮提的傀儡线瞬息万发,而路归月则顶着万箭穿身之痛,围着神树跑。 她已经被扎成了筛子,但浮提毕竟是化神后期强者,还能再发出一道攻击。 “可惜,现下你就是后悔也没有机会了!” 浮提狠毒地说着,便挥出了下一击。 路归月自知死期已到,只回了浮提一个嘲讽的眼神。 她当然不会后悔。 不论浮提还能坚持多久,不论她是生是死,最后都会把神树的执念送入东千风体内。 到时候她的爱人会重临世间,而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这个结局与她而言已经足够满意。 她嘲讽完浮提,便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东千风身上。 他身上又落下许多碎片,但好在没有完全碎裂。 见浮提攻势渐缓,绝大多数元神被冻结无法顾及到这边,路归月趁此机会拿出金珠。 她要唤出扶桑神树的执念之前,东千风就有了动作。 生死时刻,东千风似乎活了过来。 他在半空中抱着路归月转身,将她推向地面。 而他却被傀儡线穿心而过。 他在路归月眼前用尽了最后的力量,露出满足地笑,彻底变成了一具破碎的木偶。 昏暗的天幕下到处都是锋利的红线,路归月仰头,一堆木屑划过脸庞。 她在下坠的瞬间看着东千风如昙花一现,只留给她一个深情的笑,便碎成木头渣。 如果最后死的还是你,那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东千风,你凭什么干涉我的决定? 第145节 一股无法抑制的疼痛牢牢绑缚住路归月。 万箭穿心也抵不过这一幕给她的痛。 怎么会这么痛? 东千风,我好疼啊…… 千风,回来…… 没入翻滚的黑色泥土之前,路归月依旧没有等到那个身影。 神树外的,空中的,地上的,随处可见的傀儡线在这时都被牢牢冻结。 东千风的残肢还挂在空中,落下的木屑全都被黑土吞噬。 浮提表面看着无事,内里也如这些红线一样,被来自路归月心脏的寒气冻得结结实实。 “呵呵,终究是我快一步,被冻住又如何,你们也没有杀我的机会了。” 浮提见到两人的下场,畅快地笑了起来,再过不久,他就是这里唯一活着的人了。 “你确实有本事,但也只能送你的爱人去死了。” “现在你们一个死在天上,一个死在地里,连亡命鸳鸯都不能做,莫非这就是你所求的?” “哈哈哈哈……” 浮提正等着体内的寒气消失,而祭台里的路归月还留着一口气。 落入土里的碎片多数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小小的一片直直扎进路归月的心口。 她手里还捏着金珠,眼神一片空洞,鼻头唇角全是化不开的哀伤。 最后一口气吐出去之前,心头的疼痛阻止了她。 这点疼痛相比她身上的伤实在微乎其微,但路归月无法忽视。 土里除了窒息就是黑暗,她在其中浮浮沉沉,对体内的伤格外敏感,因此很快便找到了疼痛的来源。 是一枚小小的木屑。 这里哪儿来的木屑,当然是东千风的。 它不偏不倚地扎在她的心头,在透明的心上格外明显。 她回想起东千风变成傀儡之前的最后一句话,那时的他笑得像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指着自己的心脏对她极尽温柔。他说: “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它都只属于你。” 浓烈的不舍充斥着路归月的心脏。 她还有想亲口对他说出回答: “你许我真心,我也愿意还你一世真情。” 路归月心痛难当,不知哪里又生出力气,艰难地顶着土地的阻力,冲破一切束缚,将手放到胸口,吸出那枚碎片。 碎片、金珠还有她的血液混杂在一起,被她紧紧捏在拳头里,抵在她唇上。 她在一片黑暗中亲吻着自己的拳头,仿佛这个吻穿过手指,到达掌心,吻在了她爱人的唇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也算以这种方式重逢了。 路归月鼻头酸涩,眼角湿润,但嘴巴却弯起幸福的弧度。 “千风,我已经尽力了,若这便是结局,我亦无悔。” 路归月的最后一口气,吐进拳头里,与金珠和碎片完全融合。 魂飞魄散之际,路归月似乎闻到了天道的味道。 浮提站在祭台下方,虽然无法动弹,但看着这已成定局的一切,再回想刚刚的惊险,不仅怒气尽消,还觉得有几分趣味。 今日平安渡劫,浮提只当是看戏太久,当了一回剧中人,反而能品出别样滋味。 “你们这样死,可比被我直接灭杀有趣多了,还真是得多谢你们。” 浮提身上的寒气终于消散,新的天地,创世功德都在眼前,所有的不快也都逐渐转化为意气风发。 他兴奋地盯着祭台上的神树,等着鬼界与人间离开这个世界,等着新的世界编织完成。 他眼中的喜悦慢慢失控,木偶般的嘴裂开恐怖的笑。 快了,多年噩梦就要醒了。 从此以后,整个世界都是我的傀儡。 鬼界、扶桑神树,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再操|纵我! 突然。 一只苍白消瘦的手伸出地面。 紧接着是另一只手,一个头,一张绝色的脸。 路归月双目猩红,一身黑气缭绕,一点点从地里爬了出来。 像是挣脱地狱的恶鬼,浑身上下都是肆虐的死亡的气息。 摆脱黑土束缚以后,她径直飞到半空中。 破烂的黑色衣衫中间闪着细碎的金光,脸上凶神恶煞,居高临下地盯着浮提。 “你还没死!” 浮提激动地要上前一步,却被冻在原地。 “因为该死的是你!” 路归月凌空切出一记手刀,一把利剑咻地一声扎穿他的心口。 “噗——”浮提吐出一口精血,不甘心地看着路归月。 凭什么赢的是她,一个弱者而已,凭什么能屡次翻身? 咻!咻!咻! 长剑遵从她的意志,一次又一次地穿过浮提的身体。 路归月自空中缓缓落地,踏着这个声音慢慢走向浮提。 “真是可怜,竟还不知错在哪里。” “成王败寇,我只是错在没有早点杀了你而已。” 浮提心知死劫难逃,但也不绝望。 这次死了又如何,他已经是化神修士,复活手段岂是区区一个元婴能看透的。 来日再生,他还能重修傀儡道,回到化神后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要道心还在,他将来必然能报这个仇。 路归月受过的每一道伤都在浮提身上重现,他的丹田、经脉、元神统统无法逃脱。 随着路归月一步步走进,他的修为逐渐从化神后期掉落到中期,又到前期。 浮提剧痛之余,这才真切体会到力量消失的恐慌。 他心里复杂到扭曲之际,脸上也生出裂纹。 浮提最害怕最厌恶的事发生了。 我是什么时候变成变成傀儡的? 他难以置信,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幻觉,是幻境! “修傀儡一道,却把自己修成傀儡的感觉如何?” 路归月凶恶地笑着问道。 “是你!是你做了手脚?” “怎么会是我呢?”她如魔鬼般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啊。” “遵你敬你的子民与下属你只有利用,爱你护你的真心人你转头就忘。还有养育整个鬼界的神树,你亲眼看看,是怎么对它的?” “你自以为掌控一切,殊不知冥冥之中都反弹到了你身上。连凡间的傀戏师都知道真心爱护他的提线木偶,你修至化神,却连根都忘了。你的道心不崩谁的崩?” “啊!”种种疼痛叠加,浮提痛苦地叫出声。 “哼哼……根?” 他脸上极速掉落着碎片,长剑穿过身体的力量早就把他撞到地面。 此刻的他像是一件损坏的旧玩偶,面容恐怖、狼狈、不值得任何人流连。 他从齿缝里漏出声音,讽刺地说道:“你说它吗?它算什么神树?” “我自幼天资不俗,注定是要飞升上界的。外界天道不全也就罢了,若我能修到大乘,未必没有破天的机会。” “可是它呢?一株死树而已,它为什么一直抓着鬼界的规则?这是养育我们吗?它分明是要拉我们陪葬!” “它算什么神树?” 路归月蹲下身,亲手拿着苍云,一剑捅穿他的腹部,胸中的恶气这才消散了一点。 她又说道:“这些真相是你成为鬼王的时候知晓的吧?扶桑当时给过你选择。” “选择?你是指放弃鬼王之位,回到凡间从头修炼,还是指成为鬼王,将来心甘情愿为臣民献身,去拔掉神树?” “要么坐在王座等死,要么回归平庸。这算什么选择?” “凭什么前几任鬼王还能享受一切好处,最后还能善终,而我却只能等死?” “或许神树只是以此为借口,在我体内复活而已,它才是千万年来最伪善之人!” 噗嗤! 路归月又捅了他一剑,浮提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再站起身的时候,身上忽然金光大盛,她的身体变成了金色,头发变成蓝色,身后出现一颗扶桑神树的虚影。 茫茫天地间立着一棵凌天的扶桑神树,金色的主干流光溢彩,蓝色的树叶像极了蓝天白云,远远望去,像是神树托着一片天。 是鬼界无法看见的蓝天。 第146节 她此刻不像是地狱修罗,更像是九天上神。 “既然你执迷不悟,便教你看看别人吧。” 开口的是路归月,这个声音却不是她的。 “扶……扶桑……?” “不枉我们相伴多年。” “你是来报仇的?” “枉你空有修为却不修心。我只是来让你看清真相而已。” 在浮提错愕的目光中,路归月身上的异象缓缓褪去。 他和扶桑站在祭台下,看着她走到神树身边,鼓足力气挥出一剑。 密密麻麻的红线像断裂的触角一样,纷纷掉到地面。 没了红线束缚,神树死亡的部分产生的浩浩死气呼啸着扑向四面八方。 乱流吹得路归月的衣衫猎猎作响。 她依旧笔直地站着,等着狂风过去,露出中间那拇指粗细的神树。 几十个人合抱的扶桑神树,如今只剩这一点还活着。 路归月反手握住树干,浮提立马看出她要拔树。 “你想清楚,拔掉此树,鬼界规则崩塌,你就要承担毁灭万千生灵的因果。” 路归月没有回答,只嘲笑道: “所以你只配缩在鬼王之名底下,做一个傀儡。” 树干浓厚的生机烧得路归月的手黑烟阵阵,等她手边聚起一阵旋风,要拔出神树时,扶桑似乎有所感应,竟然主动帮她治好了伤。 “这怎么可能……” 她现在修的是死气,理当承受生机灼体之痛,神树怎么可能治疗她? “自然可能,若是这些年你与神树好生交流,或许也能如从前某任鬼王一样,在它的帮助下修到大乘境。” 大乘境?他竟然生生错过了步入修炼巅峰的机会? 金袍虚影看着浮提眼里的后悔,摇摇头惋惜地说:“很快你就会知道,你错过的到底是什么。” 他不再言语,只背着手静静地看着路归月,认真而欣慰。 那神情,是浮提从没得到过的赞扬,他顺着扶桑的目光看向路归月,心里想道: 一棵已经快被我利用完的破树而已,底下还能有什么宝贝。 虚张声势。 我就等着看她因果缠身,怎么死好了! 路归月聚集全部死气,使出最大力气,神光流动的树被寸寸拔出。 树底下有一股奇特的力量正随着她的动作聚集。 “啊——” 路归月奋力将它全部拔出地面。 树根底下,那奇异的力量自整个天地间奔涌而来,温柔,强大,无声无息却不容忽视,带着让人臣服的魔力。 这感觉就像整个世界都浓缩成了一个点,浓缩完毕,这股力量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是一粒星辰的模样。 “这……” 浮提看着这粒星辰缓缓升上天幕,鬼界规则不但没有崩塌,反而借由它真正完整。 “是天道碎片……为什么我们从没发现?” 拔出神树不是自取灭亡,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拔出神树是生成天道碎片的最后一步,是补全这一界规则,进而补全一部分天道的一步。 只要轻轻拔出它,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这算什么?考验吗?” 浮提终于知道他错过了什么,这是无数修士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功德,救世功德。 只要他怀着救世之心拔出神树,不仅不用承担毁界恶果,还能集无上功德于身,被天道厚待,从此直通大道。 与她相比,他丑陋低下的本性显露无疑。 “并非考验,只是我们想把这功德留给后世,希望你们还鬼界一个盛世,助天道平安。” 扶桑神树多年执念此刻尽消,金袍虚影逐渐化作金点,归入路归月的心脏。 她收起余下的扶桑神树,在冉冉升起的星光下转身,对浮提斥道: “扶桑若如你一般阴险,何必牺牲自己?” “他何等光明磊落,慈心济世,却碰到你这样的人。” 浮提感觉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满身的木疙瘩都裸|露在万众眼前。 羞愧使他低头,身上的疼痛令他扭曲。 “你以高高在上掩饰着自己的虚伪,自私,懦弱,薄情寡义。你口口声声说他伪善,可他在救世,你却在伤害天道,只为自己造避难所。” “可笑的是,你连自己都骗过了。” 路归月一句句揭开他的本质,真相面前,浮提哑口无言。 她说的都是真的。 浮提回想起成为鬼王时要立的誓言,若有一日,准备好为万民而死,便去拔出神树。 他当时听到拔出神树,第一反应是害怕。 旋即又觉得这个誓言可笑,他可以永远做不好这个准备,那么自然不算违背誓言。 他可以利用神树吸收鬼气,急速提高修为,可以掌控鬼界,号令万民。 他可以永远站在最高处,将所有人,甚至是神树玩弄在股掌之间。 可是他从未想过,原来一开始拒绝的,就是他此生追求的力量。 因为逃避,所以不配。 浮提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前方的光明一点点消失,一条路也消失不见。 他引以为傲的修为瞬间跌落到练气期。 他这才发现,是自己的道心消失了。 地上的红线,身上的傀儡,他看着这一切都觉得陌生极了。 浮提拿出贴身放着的一柄刻刀,只是拿着而已,就被划伤了手。 连简单的刻刀都不会拿了,他千百年来苦练的技术统统忘得一干二净。 他最宝贵的财富丢了…… “没了?没了?都没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浮提扔下刻刀自言自语。 “我会做提线木偶,我的本命武器是傀儡线,我是鬼王,是化神后期修士……” “我将主宰新世界!” 他现在这个样子,活脱脱一个破木偶集怨气成精一样。 “错了,我错了啊——” 他先是嚎啕大哭,一直不停地痛苦地嚎叫,叫到一半,又开始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吾乃新界只主,尔等皆被我左右。” 重伤之下道心粉碎,浮提竟是疯了。 没了他的力量,路归月轻易就打散了这里的阵法。 祭台轰然倒塌,黑土变回普通土壤,死气与神树没了之后,一个连通人、鬼、仙、魔的通道暴露出来。 天魔心载着风无眠的魔心回魔界修养,浮提变回人样,像个乞丐一样,赤着脚疯狂地跑出去,不知消失在哪里。 残破的祭台上只留下孤零零的路归月。 此时那一粒星辰回到天上,天道又得以补全,整个鬼界忽然意识到鬼王身陨,扶桑神树献身救世,从此鬼界自成规则,再不会由鬼王掌控。 而路归月面前,那个穿着星辉长袍的男修又一次出现。 或许是有了过多的羁绊,这一次她终于可以轻易直视他的双眼。 天道借由路归月所作所为又一次凝聚出了化身。 “天道?”路归月现下心情颇差,懒得拐弯抹角,直言道:“你不是在我入道时化成了劫灰吗?” “是,”天道的声音缥缈不定,星辉流淌的长袍一挥,时间依旧暂停在现在这一刻。他带着路归月来到一片云层之上,伸手招来一个光点。 他继续说道:“这次恢复也要多谢你,这个便是谢礼。” 怎么这么巧,这里又有一块天道碎片。 这功德,这神树…… 路归月看着他递过来的光点,脑子瞬间所有的事连城一张大网,直问道:“你是故意的?” “这是你留下的考验,为的就是找千风那样的救世之人。” “你很聪明,这个也是你原来的世界教你的?” “人、神、魔、鬼、妖……三界六道到处都是你的考验?” “谁规定天道之子必然是修仙之人?能者得之,只恰巧最后的赢家是修仙的东千风罢了。” 路归月听到此处恨不得破口大骂。 第147节 天魔心为何流落魔界,这里怎么会有扶桑神树,还有九窍莲与长生界,这些居然都是天道不断考验的遗留物。 他精心设局培养的一个个都不争气,而真正的救世之人无需任何诱惑,主动扛起了责任。 那个比所有人都优秀的东千风却死在她这个意外,还有天道这些傻逼考验中。 凭什么要他死?他才是最该活着的人! 天道又如何,他又有什么资格坐享其成? “这块碎片不是你的,是千风的。” 路归月的气闷地说道。 与天道明着抬杠只能逞一时之气,最重要的还是东千风。 救他要紧。 路归月这样想着努力压住脾气,又说道:“你既然拿了,应该复活他,送的这东西我不要。” 天道将手中的东西展开,里头是山水土地,隐隐有规则之力流露。 “这是他们创造的半个世界,你拿去喂上次那条白鳐龙吧,可以助长生界现世。” 路归月张嘴要跟他理论,天道却伸手打住。 他知道路归月要说什么,慢慢回道:“至于东千风,无需我救,你已经救了他了。” “扶桑留给你的余力,加上你这次的功德,足以重塑东千风。你在回去,不出一刻就能看到他。届时以你的能力,把他散落的神识带回来不是问题。” “真的?”路归月听到这里,立刻转悲为喜,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时间还是暂停状态,云层之下是凡间,云层之上能动的只有她与天道。 她没走出几步就被一股力量拦住,拦他的人只能是天道。 逼于无奈,路归月不耐烦地停下来。 天道不急不缓,对着她的背影说道:“路归月,如今你也入了无情道,东千风的处境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第三层舍情之道你止步了,那他呢?” 路归月前一瞬还兴冲冲地往回跑,天道这一句直接把她定在了原地。 她可以迟迟不做决定,但是东千风不行。 暂停的时空中,路归月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好像同时间一起暂停了。 “他不会……”路归月要回怼天道,才发现问完那句话,他就离开了。 天道不是在质问她,而是替路归月自己在问自己。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对路归月来说,更是格外奢侈。 她恍然回神的时候,云层下的凡间一片香火纸钱凑出了热闹。 她随意一瞥,凡间有个穷困潦倒的疯子正在人群中穿梭。 时不时拉着一个人便说:“鬼节祭祀?你们都供我!我是鬼王,都给我,是我的!” 见那疯子被人推开,又磕碰出一身伤,她便没有再看。 人间已是七月半,她要回鬼界,去见想念的人。 -------------------- 三合一啦,为了开启下一卷,我居然通宵写到现在! 大家不要学,狗命要紧,早睡早起! 友情提示,当男朋友变成木头且已经有开裂的时候,不要像她这样喂糖水,会招蚂蚁。 你们可以选择点把火烧了他,或者涂山一层油,保质久一点。 哦!顺便还可以上根弦,弹他! 感谢在2021-08-25 23:51:09~2021-08-28 05:1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咻咻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咻咻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卷五·登仙阶 ==================== 第101章 白头 ====================== 路归月拿了小世界回祭台处的时候, 扶桑的神力裹着那枚碎片已经修复出了东千风的大致轮廓。 至于内容物,需要的必然是路归月的一身功德之力。 她当即捏诀将之抽出来。 浓白的功德之力流向身前,东千风的身体迅速重组, 不到一炷香, 就躺在了路归月怀里。 白色的法衣, 墨发半束,深邃的五官完全放松, 好像睡得很安宁,只等路归月收集完元神, 将他唤醒。 “回来就好。”路归月抱着怀里的东千风, 用侧脸贴着他的头, 闭着眼睛庆幸道。 与此同时,她身上泛起一层层涟漪。 层层封印接连解开,她体内的生机与死气开始互相消耗。 苍云也回归仙剑模样, 在她身后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封印解开, 路归月拿回了完整的身体。 剑随意动, 在她此刻幸福而满足的心境里, 无踪剑悄无声息地升至第五层。 路归月再放下东千风的时候,脸上已经不再是青葱少女的模样。 她抚摸着东千风的手上都是褶皱, 凝视着东千风的眼睛已经有了鱼尾纹。 生机渐渐消耗, 她也不再年轻,唯有一双眼睛藏着不变的深情。 吸收死气是权宜之计, 那个时候路归月就知道, 自己迟早会有解开封印然后老死的一日。 只是她没想到, 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但若不解除封印, 她就无法将无踪剑进阶。 无踪剑第五层穿越虚空, 她要去那里寻找东千风碎裂的元神。 路归月从身后环住东千风, 熟练地捉过他的手一起握住苍云。 剑法运转银光闪烁,她顺着无踪剑开展的领域进入虚空。 意外的是,无需四处奔波,东千风最大的那块元神碎片就在她身边。 她触摸着近在咫尺的云团,严肃的脸也缓和下来,嘴里轻声问道:“你啊……到底是有多不放心我。” 其余的东西都已经就位,为了修补他的元神,路归月化作流光进入其中。 只要让他心愿圆满,其余的小碎片自会补足。 以路归月对东千风的了解,他一生的夙愿无非是此界太平。 不过她只猜对了一半。 东千风的夙愿中的世界很熟悉,就是曾经的无极宗。 巍峨的仙山下是热闹非凡的临仙城,城内的修士个个看着精神百倍,脸上洋溢着喜气。 无须刻意打听,只稍稍抬头看看千里之外,便可看到从未见过的飞升盛景。 历经几千年努力,仙门不知何时已经大开,飞升成了可以实现的事。 飞升盛况明明白白就摆在眼前,没有人会以为这是在做梦,所有修士的修炼生涯也有了盼头。 难怪城内空前热闹。 打开仙门的应该是东千风,那么他应该是第一个飞升的人。 若是这样,路归月进来后应该在上界才对。 “难道他还牵挂着下界?” 路归月想到这里,便穿过临仙城上了无极宗。 说到牵挂,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无极宗。 所以她御剑上山,径直入了山门。 但是很快,她就后悔了。 路归月有些后悔,她急着进来,忘了拾掇拾掇自己。 在山下的时候,听见飞升通道已经补全,飞升之门已然能打开,她理所当然地想到,东千风已经去了上界。 所以入山门的时候,她还是一副半老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回来第一个碰到的人会是东千风。 姿容绝世的少年白衣翩翩,他笑得颠倒众生,眼中万千色彩都因路归月的出现而点亮。 但路归月此时一身岁月侵蚀的痕迹,纵然风骨不减,但在这样俊美且深情的他面前,总有些自惭形秽。 路归月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居然会在意外貌。 她因在意而生出犹豫,脚步停在原地,不过依旧背着手微微仰面,面上一派淡然。 东千风却是一点也不迟疑。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已经迈步过来,在路归月还迟疑的时候,他已经抱住了她。 “你回来了,归月。” 路归月在他温柔的怀里,从他这简单的一句话中听出了无尽思念。 第148节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在这个世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此刻她只想好好回应他。 她搂住东千风的腰,也认真回道:“我也想念你。” 收到路归月的回应后,东千风轻轻地笑出了声。 他领着路归月一路碎碎念,没过多久就回了风居殿。 路归月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觉得这个东千风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过对风居殿里外忙碌的人,他还是同从前一样,无视到彻底。 路归月注意到他们好像在修缮这座宫殿,而且还挂了许多红纱,涂了很多同心结的图案。 这点线索已经足够路归月猜到一些事了。 想起那个可能,她脑子里忽然燃起了一团火,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结契?”路归月强撑着找回声音,指着那些布置直接问道:“我们?” 她很想完完整整地问完一整句,但她知道,再多说几个字,很可能会失态。 东千风还拉着她继续往里走,一刻也不愿意停。 他说:“我们之前说好的,若是都能平安活着,便结为道侣。” 踏入他的寝殿后,东千风才停下来继续说道:“归月不会打算不认账吧?”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手上毫不含糊,大袖一挥就关闭了殿门。 嘭! 路归月心神不稳,内心被关门声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殿门,只见两扇门上的喜字已经合成了囍。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情况? 种种情况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那红囍搅得她心慌意乱,她不自觉捻着手指,内心有种想离开的冲动,但是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逃避。 于是她定定地站在屋内,竭力掩饰自己内心的起伏,同时又忍不住生出新的想法: 千风他不会是要…… 不,他是正人君子,不该胡乱揣测。 如果……我要答应吗? 好像不想拒绝呢。 关门声消失后的房间特别安静。 她的心脏咚咚咚咚跳个不停,甚至不敢回头看东千风。 旋即她又在脑子里责骂自己:“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这点场面算什么,有什么不敢说的,扭扭捏捏作甚?” 两息之间,路归月给自己打足了气,回头正视东千风。 只一眼没见,他已经换了一身红衣,里三层外三层,比掌门的正装还隆重。 上头绣工繁复,并蒂莲花中间一条龙蜿蜒盘旋,正注视着右侧。 头上是同色发带束着高冠,镶嵌着价值不菲的灵玉,金红的腰带上也挂着同样材质的半枚玉佩。 如此华丽繁复的装束也没有压下东千风的俊朗,反而衬得他愈加好看,比衣装更艳,比灵玉更有神采。 他身上穿着喜服,手上也捧着一套凤冠霞帔,上面还压着另外半块玉佩。 东千风大概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诱人,还肆无忌惮地露出略带期待的神情。 红润的薄唇弯得恰到好处,他盯着微愣着的路归月说:“可愿为我穿上?” 他在说什么? 这也是他的愿望? 他还是东千风吗? 穿上它不就意味着同意与他结为道侣吗? 殿门紧闭,殿内红烛罗帐,铜镜红妆。 昏暗的房间内,一人高的落地铜镜面前,哔剥作响的红烛飘出暖烟,带着合欢香在殿内盘旋。 此刻的东千风看着放低了姿态,但路归月却无端感觉到一股压迫。 他站得不远不近,似乎在等着她做选择。 烛光将他棱角分明的脸柔化,一颦一笑,甚至是每个呼吸都在勾引她。 他的诱惑实在太致命,而且发生得猝不及防,她别无选择。 尽管如此,路归月还是故作勉强道:“若我说不,你还会放我离开不曾?” “做了这么多准备,若是我现在拒绝,你岂不是颜面尽失?” “区区颜面,远不及归月的心意重要。” “若是归月不愿意,现在便可开门。” 低沉的声音传至她耳边,但那门依旧没有丝毫要开的迹象。 “嘁,”路归月伸出手,发现它有些颤抖,于是她捏成拳藏在袖子里,将脸仰得更高,居高临下道:“口是心非。” 她继续说道:“左右也不费什么功夫,姑且试试吧。” 路归月怀着有些期待的心思伸出手,触碰到的不是华美异常的凤冠霞帔,而是东千风的手。 这里的东千风太陌生,既已表明了态度,路归月也不必再猜度他还要做什么,只坦坦荡荡等着他回应便是。 她双颊红而不自知,还用清澈中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东千风。 看着他与她十指相扣,眼中的疑问才变成微小的火苗,灼得她口干舌燥,不自觉吞了口口水。 然后他含着笑意的脸在她面前不停放大,直到只能看见他的眼睛。 那眼中有星河灿烂,有天上人间。 她被他一身雪松似的清香包裹,迷失其中。 “闭眼。” 朦朦胧胧间,她听见东千风这样说道,语气中好像还有调笑意味。 她空闲许久的脑子冒出一个想法:他在嘲笑我吗? 然而这里是东千风的主场,她注定没有质问的机会。 直到唇上传来微凉的清甜,路归月不仅没有发出她的质问,反而还真听话地闭上了双眼。 发觉到这一点后,路归月不甘示弱,主动用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原来不仅他陌生,我自己也奇奇怪怪。 一吻毕,路归月已经霞帔加身,红妆浓抹。 她又恢复青春模样,肤如凝脂,倾国倾城。 金凤隐隐,莲花带香,红纱轻若无物,每一寸都触手温润,浓厚的灵气自行循环,长裙与披帛华光璀璨。 比起东千风,她的嫁衣每一寸都费尽心思,华美程度整个修真界也无出其右。 路归月本身已经足够美,高挑的身材撑起华服,再加上胭脂添色,婉约与大气兼备,艳丽与清纯并存,生生将世间所有的美色都比了下去。 两人站在铜镜前,镜中正映着一对神仙眷侣。 “归月,此刻便是我一生所求。” 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东千风身上出现一道流光自上而下。 这是元神修补完的标志。 “其实这里没有第二个路归月,我只是在等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人。” “你怎么确定那个人是我?” “因为我的道特殊,我淡忘过,与你决裂过,也离开过你,再见的时候,它还是重新选择了你。”东千风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能让它跳动的只有你。” “是我吗?”路归月耳内是东千风甜蜜的真心话,心里同时又想到了天道的问题。 她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幸福的喜悦中又掺杂了一点沉重。 所以,他舍情与否,也在我一念之间之间吗? 吱呀—— 殿门打开,门外已是一片白光。 他已然彻底苏醒,眼中虽有对这里的留恋,嘴上还是说道:“我们回去吧。” 温柔乡太醉人,再迟一刹那,他都怕自己没有勇气离开,所以两人一步便到了门边。 “不许走。” 路归月忽然扯回往门外走的东千风 ,身上的珠翠发出一阵叮啷响。 “你只要这个,我不同意。” 她啪的一声关上门,按着他的胸膛将他定在门上,将心中所想一股脑说出来: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是怎么过来的,再好的东西你都值得。” “你求天道太平,我们便享受这太平盛世。” “你求与我同心,那我便许你一世白头。” 路归月眼里闪着执拗的光,无比灿烂,无坚不摧,不知刺破了哪里,漏出的感动瞬间溢满了东千风的胸膛。 “我……我这不是已经有最好的了吗?” 第149节 一腔情绪上涌,东千风喉结滚动,笑红了眼眶。 他拉开胸膛上的手,珍而重之地抱住路归月。 “那我们不走,就在这里,一起白头。” -------------------- 感谢在2021-08-28 05:18:20~2021-08-30 22:3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无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出窍 ====================== 夙愿得偿后的世界时常会出现莫名的空洞, 时间也时快时慢。 他挨着路归月住在流云峰上,过着随心所欲的日子 。 与路归月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他一生最轻松的日子,不用在意修为与道心, 不用考虑天道与责任, 也没有数不尽的历练与折磨。 他也像路归月一样, 喜欢便坦诚地说出来,不喜欢的也不用勉强。 若是他想修炼, 路归月便陪着他没日没夜的修炼。 如果她想喝酒,两人便一起摘花酿酒。 世界是假的, 但他收获的温暖是真的。 于路归月而言, 收获也不小。 自打窥见道心第三层舍情之境后, 她一直没有强行放下心中的感情。 她以为这么做道心会生出裂缝,甚至会产生心魔。 她固执地守着满心情义,为此做好了道心崩塌的准备, 并且从来不后悔。 然而她在这段时间遵从心意行事, 在一件件填充着幸福的小事中, 她反而逐渐明白舍情之前为何要识情。 修道一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只有真真正正一点点认识过、体会过感情的可贵,才能做出最真实的决定。 道名无情, 却从不阻止她生情, 因为她要先知道拿出来的东西有多珍贵,才能换来多强大的实力。 她必须无比清醒且主动放下所有的感情。 无情道的残忍便在此处。 路归月知道自己现在不想入第三层, 但她无法保证将来的东千风会如何选择。 所以在这里的每一天, 她都抱着珍稀当下的心态去见东千风, 对他说日安, 与他一起探索这里的时光。 眨眼之间已是多年之后, 二人都已经白发苍苍。 路归月垂老临终之时, 正与东千风两人靠在墨杏树下窃窃私语。 眼前的山河四分五裂,这个世界正在一点点消失。 偷来的安宁只有片刻,这片刻过后,他们都要整理行装,重新出发。 她倚在东千风肩上,两人的白发纠缠在一起,几朵落下的墨杏花悄悄藏在他们发间,增添一缕微末的香味。 “该出去了。”路归月声音沙哑,低不可闻。 东千风的声音倒是很清楚,他略有不舍地回道:“已经够久了,只是……” “只是我们还未举办结契大典。” 那回穿上婚服后,东千风便已经补全元神,之后便一直如常相处,都没再提婚契的事。 因为他知道这一刻迟早要来,在此处结契名不正言不顺。 他想真正昭告天下,在真实的世界娶她。 路归月闭着眼睛笑了笑,为那件美丽的嫁衣,也为不知会不会有的将来。 两人的身影跟着周围的世界碎裂前,她才慢慢说道: “何须刻意祈盼,这里的我们有现在的结局,真正的我们未来如何,不也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吗?” 不是承诺,也不是道别,东千风只听出她对前路没有恐惧。 这句话点醒了东千风。 她还是从前的归月,没有沉溺于美梦,也不惧怕坎坷。 这是他喜欢的归月,永远都是拼尽全力的模样。 所以他也和路归月一样,带着圆满的心情出了这个世界。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路归月的模样已经恢复如常,只是一头秀发依旧有些发白。 她拉着他起身,眼里的笑意真实而温暖。 对着真正活过来的他,她说:“回来便好。” 历经身心重生,东千风将这段时间所有的依恋、感动与喜悦都融进一个松快的笑容里,将这个统统都分享给路归月。 他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放松的神情里全是阳光的味道。 就在这一刻,他身上发出无比明亮而柔和的光晕,似乎随时会乘风归去。 与此同时,路归月也感应到天地间有雷光涌动。 两人都到了进阶的时候。 重生的东千风身上没有封印,也没有鬼气,他的渡劫之地应该在仙界。 而路归月体内死气还在与生机交战,所以属于鬼界的这方天地间才会有雷劫出现。 路归月遮得严实,东千风并不知晓路归月修炼死气一事,准备渡劫之前,他正要为路归月输入一些灵气。 而路归月则第一时间将东千风推入通道,让他回修仙界。 东千风不曾设防,被她轻易得手。 他跌入通道前,只见路归月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轻声说道:“千风,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意思是说他们都会平安再见。 东千风直觉哪里不对,但这一句话似乎提醒他:应该给归月足够的信任,再艰难的渡劫都挺过了,这次比以往更顺利,她当然可以。 于是东千风也回她道:“待会儿见。” 东千风消失的下一秒,路归月就吐出一口精血,倒在损毁的祭台上。 她体内的死气与生机不断消耗,即使元婴期几百年的寿命,此刻也所剩无几。 即将到来的,是她从元婴晋升为出窍期的雷劫,规规矩矩的四十九道天雷,不会多也不会少。 天雷下来之前,她已经彻底变成夙愿中垂老的样子。 鸡皮鹤发,行将就木。 以她现在的身体,光是维持着伪装送东千风离开,就已经消耗了她全部的气力,何谈渡劫。 她最后能做的,便是一股脑散尽全部的死气和灵气布下防护阵。 好在这里之前布置的就是一个连通三界的阵法,她借助地利成功的让两种相反的力量为她所用,没有互相抵消。 尽管这次的雷劫没什么额外的威力,最后还是击碎了阵法。 路归月生生挨了一道雷,意识当即就涣散了。 昏迷过去之前,她只看到一道白光挡住雷劫入了她体内。 是千风吗? 现在不是他升至出窍的关键时刻吗? 他怎么样了? 明明什么都没看清,但她已经下意识肯定,那个人一定是东千风。 她很想知道他是在什么情况下,用了什么手段帮她,会连累他到什么程度。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仅存的一点理智,也只够她判断,东千风这么做一定会付出代价。 路归月的意识像溺水之人一样,在无边暗海里下沉。 她知道东千风会不惜一切救她,她知道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她知道自己已经搜集到了扶桑神树和苍龙珠,大音弦也有了着落。她知道改天一事已经大有进展。 所以她想游到海面去,她想离开这里,想醒过来,想确认东千风是不是还好好的。 然而她这点意识对这无边的黑暗而言,连个萤火虫都算不上。 还有什么办法呢? 下沉的过程中她想尽办法,也没有任何发现。 这时候,黑暗中竟然出现一条路,似乎是在印证她的祈愿。 这条路很熟悉,就是无情道第三层那条路,寒冷,寂寥,萧瑟。 若换做是从前,或许她拼死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不过若是爱上东千风以前,她的道心修炼到第三层,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就踏上去,也不会有今日的选择一说。 然而现在她很清楚,若晚一刻恢复意识,东千风便多一分危险,随时有可能会因救她而死。 是因自由而亡,还是为了他继续修炼无情道? 路归月很快就发现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因为正是有东千风这些人,她才不愿意踏入第三层。 从前因为他们止步,现在自然也该为了他继续。 继续这条与他背道而驰的道。 第150节 下定决心后,路归月捂着自己的心口对这条路嘲笑道: “世事还真是奇怪,你若早一刻或者晚一刻出现,或许我便不必这样疼。” 嘣—— 这是大道给她的回应。 是她踏上这最后一段的时候,与东千风两心之间的联系断裂的声音。 第二段路上的花花草草原本化作藤蔓要将她拉回去,在这一声出现后,都乖乖消失了。 她真真切切踏入第三层——舍情之境。 这条路上真的什么都没有,越往前走,她便越觉得孤独。 不仅天地间无一人能与她同行,便是溯洄时间长河,好像也找不到前人或者后继者。 除了这一条崎岖黑暗的路,她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不能有。 什么也不会有。 “真冷啊。” 路归月见识过寒渊的冰,体会过剑境中的寒,也无数次领略过死亡的冷,甚至还有无数凉薄的人心。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叹息。 她微弱的声音很快便消散在这条路上,被她前进的步伐踩进泥土里。 路归月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了很久,直到再也无法前进。 举目远眺时,她看到了这条路的尽头,那里躺着一座棺椁。 黑棺金图,血色的奠字异常醒目。 棺材的盖子还开着,以路归月的视角,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但她知道将来她要做什么。 无非是舍情为祭,封棺证道。 棺椁的模样在她眼前一晃而逝,她停下步伐的时候,眼前的幻象便瞬间消失了。 她的意识在身体内慢慢聚拢,听到了来自外界的呼唤。 “归月,你醒了吗?”这声音轻柔娇软,是阿离的。 她在这声呼唤里睁开眼睛,见到的是再熟悉不过的房间。 “阿离?我这是回流云峰了?” 阿离见她醒过来异常兴奋,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晃荡道:“太好了,归月,你都睡了一整个月了。” “这里是流云峰,是东师兄送你回来的。他……” 不等阿离继续说完,她赶紧问道:“他怎么样了?” 阿离歪着脑袋回忆片刻,然后回道:“他也受伤了,已经闭关修养一个月了,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路归月稍稍放下了心,小声说道:“那就好。” 小师姐回答完又接着说道:“我刚要说什么来着?” “哦,对了,他还让玄冥白虎一直守在你门外呢,东师兄的伤势它应该一清二楚,你去问问它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我说不定能帮上忙哦。” 路归月闻言,问阿离要了几株灵果。 “呐,师姐,跟你换灵果的。” 她拿出来的是聚集三界福运的小世界,若是将之炼化必能自行成长为洞天福地,便是飞升上界之后也能助修为一日千里。 如此珍贵的东西,她就像一株普通灵草一样,随意塞给了阿离,只为了换几枚灵果。 阿离还没缓过神,路归月便已经自行取走了灵果。 她调出一碗奶白色的果汁,便去了玄冥白虎身边。 白虎闻到香味便欢快地摇着尾巴,叭嗒叭嗒地舔着喝了起来。 灵果入体,它体内的灵气也开始自行运转。 路归月这次醒来,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破道冰也彻底变成了心。 她的眼睛也比以往更明亮,因此眼尖地看到白虎身上冒出一阵魔气。 白虎一直沉睡,醒来便在流云峰守她,入魔的肯定不是它。 路归月手指一点,撩过那一丝魔气,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难道是千风? 这念头一起,她哪里还坐得住,当即收起果汁拍着白虎的脑袋说道: “玄冥,带我去找他,快!” 白虎正沉浸在浓郁的奶香中,果汁突然就没了。 它十分不满地嗷呜一声,委屈巴巴地看着路归月。 怎么喝一半的还能拿走的? 然而路归月不为所动,面色严肃,随时能结冰的样子。 白虎只得咽下委屈的口水,驮着她去了东千风闭关的地方。 她走后,阿离身边出现一条白龙的虚影,这龙背上还有一对文鳐鱼的翅膀。 虚影化作一位少年,眉眼之间是与阿离一脉相承的天真烂漫。 “姐姐还是老样子。” 阿离将小世界给他,然后撇撇嘴问道:“好不容易才恢复到现在,你不去与她相认吗?” 她藏不住情绪,脸上是明显的心疼,期盼,还有难过,显然已经知道了五千年前的事。 少年白鳐只笑着摇了摇头对阿离说道:“她答应我的,一件也没有食言,如果现在这样是她想要的,那我便不该去见她。” “不后悔?” “不后悔。” “那我不管了,随便你。” “嗯” “我真的不管咯?” “不必,见她安好就够了。” -------------------- 感谢在2021-08-30 22:38:34~2021-09-02 23: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还花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造魔 ====================== 且说白虎飞到东千风闭关的洞府, 却发现一个浑身魔气的人正端着一碗药,要喂给昏迷的东千风。 入魔的不是东千风,是他身边有魔修要害他? 难道是风无眠? 不可能, 他应该已经变回了魔心, 即便侥幸跟着天魔心回到魔界, 也没有这么快复活。 她的脑子里迅速地分析利弊,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她从白虎背上站起来, 无边杀气聚集,苍云剑已经受令出鞘, 带着出窍期修士的威压与杀气飞向那魔修。 “别……” 路归月耳尖微动, 清晰地捕捉到东千风的声音。 无需思考她便明白了东千风的意思, 立刻将比出去的剑指收回按在肩膀上。 苍云剑停在那魔修面门前急速旋转片刻,又嗖的一声,拢起杀气回到路归月身边。 只有剑气余波在他脸上划出三道细口。 黑色的魔气随着血液流出, 到了空气中, 又朝着东千风飘去。 此处是星剑仙尊的万剑峰, 这个洞府是东千风以前练剑的居所。 凿得平整的石壁上挂的都是断裂的木剑、铁剑。 石床上躺着的东千风面色很差, 但是在坐起来的一瞬间便恢复如常。 而泄露魔气的,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简追。 简追入魔一事还要调查, 但东千风这情况旁人不知, 路归月一眼就能瞧出端倪。 “简追怎么会入魔?” 现在的她生机充沛,灵气浑厚, 只一挥手就划出一道灵气屏障将简追的魔气完全封锁。 她佯装无事, 眼神平静地滑过东千风停在一身魔气的简追身上, 心中已经掀起滔天大浪。 东千风早她许多年入无情道, 同她一起在鬼界定情。 连她都已经踏入了第三层, 没道理他还没摸到舍情之境的门槛。 现在这种吸引魔气的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东千风迟迟不入第三层, 道心已经有了毁灭的征兆。 若他心系的是旁人,道心将毁也好,在入魔边缘也罢,必然是个考验,最后他一定能化险为夷。 第151节 可这个人偏偏是她路归月,从前她破了别人的命,现在和将来也可能破东千风的命。 倘使他真的因她而困于道心,最后入魔也不无可能。 这一次她可再找不出第二份功德之力了。 路归月心情不好,对着简追的脸色愈发可怕。 直面她的简追下意识缩瑟,忍不住扭头看向主人。 这么多年过去,他兢兢业业修炼,未曾有半刻懈怠。 他一直仰望着主人的背影,做了无数努力,才以资质低劣的五灵根修到结婴有望。 受尽一切困难,最后换来的只是被打回原形的狼狈。 他缩着头捧着碗,觉得自己十分难堪,似乎回到了三人初见的时候。 “是我命该如此。” 路归月虽然一半心思都在东千风身上,但简追这回答显然是不能让她满意的。 她端走剩余的药汁粗略地探查一番,未曾发现问题,才打消杀意直接问道:“什么意思?” “我带你去看。”东千风从石床上起身,从她手上拿过药汁饮完,脸色立刻便恢复明润。 他这些动作很自然,可惜瞒不过路归月。 他面色沉稳如常,可是牵着路归月的手却是凉的。 她记得很清楚,自打两人定情后,他笑着牵住她的时候,手掌永远都是暖烘烘的。 想必半碗药汁不能达到预期效果。 路归月回他一个眼神,不动声色地答道:“那借我的灵气吧,水灵气最温和。” 东千风轻松地笑道:“呵呵,那是别人,你的可一点都不温和。” 说完再抬起头,眼里已经盛满了碎光。 他用这样的眼睛看着归月继续道:“好了,走吧。” 与她相处多了,东千风已然知道什么样子最能迷惑她。 因为他自出窍雷劫后身体确实不太好。 那时他刚刚渡完劫,灵雨已经要下下来,但是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直奔心脏。 来不及吸收劫后雷雨,他便跨越通道到了路归月身边。 当时的归月已经命悬一线,他没做多想,便将新得的功德之力统统返还给了路归月。 这部分力量原本是用来保护和修复他一身经脉的。 因为原本就是路归月给他的,再还回去也没给她招惹额外雷劫或因果。 但东千风却因干预她渡劫彻底错失雷劫之后的灵雨。 然后功德之力又离开体内,他的经脉便一根根碎裂。 直到关键时刻,他们两心之间的联系掐断,以此确认归月平安,他才收回那一点少得可怜的余力,带着她回到了流云峰。 这一个月以来,路归月有渡劫后的灵雨洗涤,有无踪剑的心法内养,又有阿离用无数生机充盈的灵草养护,修炼死气带来的影响彻底消失不见。 但东千风却发现自己道心不稳,有入魔的征兆。 此事若是叫别人知道,莫说是他会有危险,就连归月也会遭受牵连。 所以他一直以闭关之名躲在此处,自己偷偷用剑气在体内捶打,以炼器之法重铸一根根经脉。 他内里早已千疮百孔,神魂动荡,灵气枯竭,为了见路归月,才不得不借助灵药伪装。 若是路归月不知晓他道心一事,或许真的会被他骗过去。 但现在即便是看穿了,她也只能装出放心的样子安慰他。 两人的神识顺着东千风的灵气进入简追体内,一直到了灵根处。 灰蒙蒙的五色晶柱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东千风的神识轻轻触碰归月,示意道:“跟我来,别走散了。” 路归月跟着他绕到五色柱后面,只见东千风元神中跑出一团火焰,灼烧着简追的灵根。 灵根没有受损,简追也毫无痛苦。 可火焰逐渐将一部分五色柱灼烧成烟雾之后,他灵根的真相才显露出来。 五色晶柱内是浓郁的黑暗,它之所以灰蒙蒙全因其根在魔界,内里不是元气,是魔元。 难怪连玄冥白虎都沾染了一丝魔气,原来东千风之前替简追探查时见到的是这个。 路归月带着东千风退出来,忧心忡忡地说:“这是……魔子转世?” “已是第三世。”简追满脸失望地说:“所以无论我怎么修炼,最后都会修出一身魔气。” “若是早年入魔,你或许已经是个彻底的魔修了。可现在你灵根稳固,魔元又不可能消失。” 路归月接过东千风的话道:“所以只落得个仙魔两难。” 简追知道自己的情况已经瞒不住了,听完也只认命地说道:“主人,你杀了我吧。” 路归月也问东千风:“你打算怎么办?” 东千风面露难色:“我也才知道不久,暂未想出应对之策。” 然后他又说:“再过几日,恐怕事态便无法控制,那时要是还没办法,我也只能杀了他了。” 简追好像已经接受了这种安排,紧绷着身体没有说话。 路归月一时也陷入犹豫。 只有白虎不知道事态的严重,不晓得简追若是暴露,等待他的只可能是生不如死的结局。 它只疑惑地瞧瞧三人,发觉他们气氛诡异,但是好像又没有架打,便打了个哈欠扒在两人脚下咬他们的法袍。 无论如何,简追不可能再留在东千风身边。 放他离开将来很可能会理智全无,做出伤害修真界的事。 不论是东千风还是路归月,都不会做这种事。 白虎打了三次滚的时候,路归月才开口道:“我有个办法可以帮你。” 东千风想到一个月前,在鬼界见到的死气,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他担忧的问:“归月你考虑好了?” 路归月不带迟疑地说道:“既然说出了口,自然是不会反悔。” 简追瞧着两人这动作,也猜出不是什么好事,但比起死亡或者成为疯子,好歹还有一线机会。 他赶忙问道:“什么办法?” “我引死气毁你肉身,让你回归魔界,做一个魔修。” 此话一出,连玄冥白虎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它的虎眼忽然缩成竖瞳,抓进了路归月的裙摆,警惕地看向带来这种危险感的地方,发现这人居然就是路归月。 她想做什么? 紧接着它就见简追苦笑着动了动嘴唇。 “怎么会,这就是逃不开的命吗?” 他因东千风而脱离苦海,早已把他视作信仰,助他成道便是他的道心。 他因魔修屠村而入仙门,修道近百年,对魔修的厌恶已经深入骨髓。 要么活着做自己最怨恨的人,要么死。 简追不敢再去看主人,因为他知道换做东千风,他一定会选后者。 而他却发现自己无法果断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可耻地犹豫了,他想活下来。 “好。” 很久之后,简追还是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答道。 看着路归月在阵法中引死气助简追成魔,东千风不禁有些恍惚。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伤势过重,产生了幻觉。 归月怎么会同意这么做? 她对流云峰有多喜爱,对仙门有多维护他一直看在眼里。 为什么她能做出主动创造敌人的事? 满是裂痕的道心蠢蠢欲动,东千风眼底黑红交错。 正在出世的魔修勾得他入魔的欲望越发深刻。 阵法停止的时候,路归月拿着一柄尘封已久的剑。 而简追已经化作一团黑烟藏进了苍青剑里。 有路归月的出现,东千风第一时间压制助道心。 他先是确认路归月无性命之忧,才神色凝重地问道: “你为何要这么做?” 这可是邪修才会做的事。 路归月拿着苍青走出洞府,在阳光下转身对他说道: “既然是注定要走的路,与其停留在原地等死,不如走过去看看。” “我相信千风你也不会是停下脚步的懦弱之人。” -------------------- 第152节 第104章 爱你 ====================== “我相信千风你也不会是停下脚步的懦弱之人。” 路归月那双凤眼太过清澈, 似乎洞穿一切。 阳光之下,她红衣猎猎,眼中无情, 像一把冰刀砍向东千风。 破碎的脏腑, 稚嫩的经脉, 还有他这颗满是裂纹的道心都无法抵挡她眼中的寒气。 东千风发觉自己像是迷失在红尘里,还乐在其中的马, 他为路归月套上缰绳,但路归月却要他自由驰骋。 他试了几次才能开口说话:“他继续走, 将来会与你为敌。” 体内灵气暴动, 心境动荡不安, 他一手横在背后,紧捏着拳头,用拳背抵住颤抖的肌肉。 剧烈的疼痛反而撑住了理智, 他的脸色奇迹般地平稳。 东千风微蹙起眉尖, 使得双眼更加深邃, 他又补充道:“若我是简追, 杀你也不无可能。” 沉重的声音入耳,路归月确定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本性就是放不下苍生的人, 所以道心才一直不曾消失。 她之前也和他一样, 为了感情放弃修道,可是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说不得该怪谁, 归根结底, 若真要怨也只能怨自己无能,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罢了。 路归月知道他问的不只是简追成魔, 也知道或许他根本就不是在问她。 是她轻轻地推了一下, 让他穿过这层比纸还薄的迷障。 她不能陪他走, 也不能代替他做选择,唯一能做的,只有给他充分的信任。 她悄悄捻着手指,面上的骄傲在阳光下灿烂,所有难过和不舍都藏在阴影里。 “如果是你,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不会恨你,但也不会坐以待毙。” 东千风,尽管走吧,我们都尽管走吧。 别逃避,别害怕,因为从前和现在,我都是爱你的。 满腔爱意都寄托在她的嘴角,无法诉诸于口。 路归月回答完便踏回洞府,带着一身阳光的香气踏回洞里,温柔地抱住他。 她的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打,以这种无言的方式予他安慰。 残忍是她,温柔也是她。 这安慰为东千风注入一股力量,悄悄抚平了他不曾察觉的害怕。 还让他在残酷的真实面前继续思考。 她说不会有恨,那也不会再爱吧? 余下的是什么? 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样? 他闭上眼睛,贪婪的享受她给的片刻阳光,在阳光的味道散去时,他找到了答案。 是陌生人。 无论曾经多少次悲欢离合,不管他们之间有几次同生共死,还有数不清的几许情深, 踏入无情道,终点便是陌生人。 无情道真的好难啊。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喷涌而出,唯有此刻这个拥抱还能支撑他继续站立。 他心上有珍之重之,爱到无法放弃的人。 这个爱人活在即将灭亡的世界,他想救她,想和她一起白头,想永远有回抱她的机会。 然而在这份爱意产生之前,天道已经将办法送给了他。 他曾经游走于时间裂缝,那个地方过去与未来交织,生死存亡不定,而他找到的救世答案,是无情道。 是一条只能独行的道。 年少不识情重,他只以为苍生是泰山,而情是鸿毛。 修道时情难自已,他心生爱慕,便一往无前。 自欺欺人。 “对不起,归月。” 东千风不知哪里出了错,又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错。 他听见她毫无所觉地说: “怎么突然道歉?这件事错在我才对,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而后她手上传来轻微的推力,正要结束这个拥抱。 他满心的无力感中因此酝酿出一点恐慌,催促着他阻止她离开。 好像她不是要离开他的怀抱,而是要离开他。 无力之后是绵绵密密的疼痛,是无边无际的寒冷。 体内的灵气像是打了败仗的军队,仓皇逃窜,横冲直撞。五脏六腑都蜷缩在一处,他环住路归月,试图将她缩进骨血里。 他痛苦地皱着脸,双手也越收越紧。 勒到一定程度,又小心地停止施加力气。 尽管归月没有喊痛,他还是忍不住担心会勒疼她。 比起归月的坦荡直率,他总是这样隐忍退让,忧怖缠心。 怀里反弹的力道将他的担心从将来拉倒现在。 如果归月知道他修的道,还会这样抱他吗? 或许是她的拥抱太温暖,或许是他在孤独中走了太久,东千风甚至生出了违背本心的想法: 如果他也入魔,归月还会喜欢他吗? “会,我会的。” 原来他已经不自觉问出了心中所想。 路归月清脆的声音流淌进他心里的裂缝。 他听见她说:“我相信你永远忠于自己,做出的决定都是最正确的,所以即使你入魔,我也还会喜欢你。” “不,是爱你。” 此音入耳,东千风破裂的心忽然变得滚烫,转瞬就燃起熊熊大火。 东千风的脸搁在她肩上,稍稍低头便埋进了她的头发。 撑过了之前种种煎熬,他却在这一句里溃不成军。 东千风放弃所有思考,只凭借本能死死抱紧她,脸也彻底深埋进她的肩头,穷尽所有答道:“我也是,我也爱你。” 这回答瓮声瓮气的,又闷在发丝间有点含糊,唯有承载的悲喜情真意切。 他的心在大火里融化成眼泪,顺着眼角滴入发间。 火灵根的心头血染红眼泪,穿过发丝在她肩头找到归宿,与她红色的衣服浑然一体。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从前求而不得的真心,竟然在这个时候不期而至。 这滴眼泪过后,他的鬓角生出一缕白发,道心也彻底无法停留在第二层。 它在第三层的边缘,往前是舍情,往后是入魔。 他的眼睛时而冰冷,时而黑气弥漫,脸上也有魔纹时隐时现。 没有机会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不能再逃避,也没有机会犹豫。 他必须立刻做出选择。 救过路归月后,他的修为本就虚浮,又经历刚才那一番动荡,此刻已经没有余力再压制他这不稳定的状态。 好在拥抱时她看不见他的脸,也没有放出神识感应。 于是他趁着这个机会又逼出一滴心头血,强行伪装出健康的模样,连鬓边那两缕白发也细心地装成了黑色。 “好了,我也只是随口假设而已,正事要紧。” 虽有不舍他还是主动结束这个拥抱,看着苍青剑说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送他回魔界,伪造他外出历练的假象。” “嗯,他在我这儿还留了些尾巴,那分头行动吧。” “好,时间紧迫,我先走了。” 路归月答得平静,他也接得自然,简单几句话后路归月便踏剑而去。 噗—— 她的身影还没消失,东千风就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这一刻伪装尽数消失,他白发外显,脸色死青,苍白的嘴唇上沾着鲜血,白衣上也是一片血红。 他的脏腑经脉俱损,魔气如入无人之境,不停侵蚀着他的元神,发出难以抵挡的诱惑声: “世间万事不如意,不如痛快入魔吧。你生于天地间,这一路都只靠自己,何必为陌生人牺牲至此?” “入魔吧,力量、飞升、美人……你梦寐以求的一切都将唾手可得。” 这些诱惑无一不贴着他心中裂缝而说,但这一切早已不再重要。 他最后一丝力量只帮助他嘴唇微动,无声地喊了个名字,就昏死过去。 第153节 一直被他压制的白虎没了束缚,第一时间冲上来拱他。 从头到尾它都能感受到主人身上的痛苦和内心的煎熬。 即便只是个单纯的旁观者,主人此刻溢出的伤心也叫它忍不住难过。 嗷呜——嗷呜—— 圣兽低沉可怜的哀鸣在洞府中回响,也传到外面。 路归月听见了。 她听得见玄冥白虎凄惨的嚎叫,也知道东千风所有意有所指的话。 他跟她说对不起,其实不是说简追的事,是在说他不该入了无情道,还继续爱她。 路归月很想光明正大地告诉他,他没有错,这一切都是无情道该有的进程。 识情之境里,他们要一点点体会情感,只有逐渐沉溺其中,这一层境界才会逐渐圆满。 它要你明白鲜花有多美,让你去种花,松土、除虫、浇灌……一步步付出所有心血,最后成为这朵鲜花。 所以我们顺心而为,才会在自己的感情里逐渐忽略了“无情”的含义。 “笨蛋,我其实也修了无情道啊。” 白虎的哀嚎一声比一声凄婉,路归月没有回头,但是也无力继续前进。 她捂着肩头停下脚步,脸上有片刻不知所措。 火灵根的心头血灼得肩头疼痛不已,她不愿用灵气修复,最终任由它变成了肩上的一颗血痣。 肩上的痛消失了,心里又接着痛了起来。 千风此刻一定比我还疼。 这样的想法一起,她的心疼毫不意外地加剧了。 心脏疼到抽动,她也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她在半空中紧紧捏着拳头,指缝间的血液不断往下滴。 阳光灿烂,晴空万里,世间万物热闹地生长,唯有她如坠寒冰地狱。 白虎每哀嚎一声,她的孤冷与疼痛便深一分。 她很想哭,酸涩的眼眶死命拨弄着眼泪。 可她答应过东千风再也不哭了。 生生憋回去的眼泪变成最尖利的刀,反插进她的心头。 抽痛的心脏鲜血淋漓,她疼得站立不稳,沾满血的手忍不住捂住胸口揪紧衣服,上好的法衣被她扯成破烂。 “路归月,这算什么痛,站起来,给我继续走!” 路归月的身体因为疼痛下蹲,她不晓得该怎么阻止,只能红着眼眶不停地骂自己。 “如此娇弱,你还修什么仙?废物!蠢货!无能!” “你他妈修的什么仙,修的什么道?算个什么狗屁修士。” “看什么看,想什么想,滚起来,继续走,听见没有!” 几乎蹲坐在苍云上时,她才借着痛骂找到一点力气,咬破了嘴唇艰难地撑起苍青,一点点站起来。 她要走下去,东千风也会走下去。 坚定的信念撑着她重新站直,她终于狠下心闭着眼睛加速离开了这里。 -------------------- 3330个字,三点钟发。 看到没,我的女主她狠起来真的连自己都骂。 呜呜呜呜…… 感谢在2021-09-03 23:59:11~2021-09-05 02:2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小小年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抉择 ====================== 灰白色的灵剑飞快略过云层, 出了山门又穿过临仙城,最后停在遥远的雪山之巅。 白虎的声音消失了,飞雪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藏住突兀的山石, 白茫茫的, 一片静谧。 路归月也深藏心上的东千风,打起精神处理接下来的事。 茫茫白雪中红衣女修甩出一把青色长剑, 剑中冒出黑烟化成少年简追的样子。 他拿着苍青环视一周,发现荒凉的雪山顶上只有他们两人。 “路真人, 主人他不在吗?” “他伤得重, 来不了。”路归月不愿多说, 揭过这话题冷冷地说道:“我不是白帮你,做这一切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两件事。第一,你向天道立誓, 永远不能主动伤害仙门之人, 不得做出危害此界的事。” “好, 另一件事呢?” “另一件是私事, 你去魔界少主风无眠身边,替我找一枚出窍期的傀儡核心, 此事不可让其他人知道。” 不同于第一次的爽快, 这一次简追有些犹豫:“我半途成魔,资质已然大损, 可能做不到。” 山顶的风呼呼地刮, 路归月的声音比风更冷:“那是你的事。” 她拔出苍云架在简追脖子上, 平静地说道:“你在千风身边就只学会了这个?那留着你也只会丢他的脸, 不如我现在就除魔卫道。” 浓厚的杀气带动山风, 将雪花吹成冰刃, 铺天盖地地飞向简追。 他赶紧抱紧苍青蹲在地上,鼓足力气喊道: “不,别动手。我可以。” 确认他惊怕之余还有坚定,路归月才停下手。 “你走吧。” 简追站起身,离去之前将苍青伸到路归月面前还给她。 她透过青色的长剑,看到一个青衣女修温柔地摸着她的头。 玉青琅,好久不曾想起你了。 她转头就走,并不打算接。 “此剑养过魔,正好能带你去魔界,用过便丢了吧。” “没用的废剑而已。” 路归月舍弃了这柄旧剑,便踩着苍云飞回无极宗。 出窍期的御剑速度眨眼千里,只有万剑锋能无限拖慢她的速度。 峰内一个石砌洞府里,东千风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身边只有一只白虎低声呜咽,时不时轻拱他。 这边的惨状路归月即使看不见也能猜到,千风需要她,可她是最没有资格靠近的人。 才经历过最甜蜜的陪伴,转头就要直面一世孤独,任谁都不会好受。 这种极端的残忍却是她的常态,玉青琅是,白鳐是,连东千风也是。 路归月苦中作乐地想,至少现在自己已经能熟练地装作无事发生了。 她一排平静地回到流云峰,在熟悉的小院里降落,阿离已经兴冲冲地上来抱住了她。 “你可算回来了。” “唔……” 路归月才一张嘴,阿离就塞进来一颗糖丸,灵花蜜中融进生机之力,做出来的东西在嘴里香甜生津,回甘不绝。 蜜糖入口,路归月又想起东千风因她而成为傀儡的事。 他们的感情也像新做的蜜糖,是甜是毒,只有尝过才知道。 无独有偶,此刻东千风的神识也入了时间乱流。 原来他成为木偶的时候,路归月曾在自责与悔恨中抱着他哭泣。 乱流不稳,他神识也不清,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然后她的眼泪落到他胸口的时候,他辨识出了那句话。 她说:“你赠我的是蜜糖,我却只能回以砒|霜,” 她问:“凭什么我只能如此?为什么要我识情?” 原来归月与他一样,她的坦荡背后,喜怒忧思悲恐惊也一点不比他少。 是他的道注定了这样的悲剧吗? 又或许是因为覆巢之下无完卵,天道劫难缠身,所以他们也求不得圆满。 这一刻东千风才彻底懂得了路归月的夙愿。 她求天道圆满,求所有人能摆脱被天道影响的宿命。 她求的是自由,也是真相。 因为此刻他也想知道,若是生于太平,他的爱情还会如此磨人心肠吗? 东千风身处乱流,在抉择之间混乱。 第154节 他看着那个模糊的红色背影,忍不住想到:若是此刻在这里的不是他,而是归月,她会做什么选择? 因为懂得了她的夙愿,也便知道她会如何。 若修无情道的是归月,她会入舍情境。 既然无法避开,她会一往无前,逃避换来的圆满对她而言只是假象。 归月成了指路明灯,在这混乱中指引着他的神识回到身体。 意识回笼后,他也开始直面现在的选择。 那么他呢?他也要这么做吗? 东千风自省己身,明白自己不是路归月,他做不到归月那样果决。 他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便去找谜底。 既然做选择的是他,又何必囿于道心? 是他在修道,不该是道操控他。 东千风内视自己满是裂纹的道心,抛开满身伤,只忠于本心说道: 你尽管崩塌吧。 违背也罢,顺应也罢,是仙是魔又如何,我该如何走只有我自己能做决定。 决心已定,东千风身边忽然灵气涌动。 这是顿悟,主人要醒过来了。 白虎正高兴地拍打着尾巴时,主人身上又出现异象。 不仅灵气涌动,魔气也随之涌动。 他身上一时灵光乍现,一时又魔息骇人。 但这种情况根本不像入魔,而且他的身体还在这种变化中逐渐好转。 非仙非魔,世间仅有。 白虎不明白,主人体内的颜色为何像它的花纹一样黑白相间。 莫非主人终于改邪归正,要和它一样做圣兽了吗? 想到这里它转忧为喜,这种喜悦在主人睁开眼睛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满是剑痕的石室里,地上的人在顿悟中洗尽尘埃,一身干净,面容圣洁。 他缓缓睁开深邃的眼眸,里面一派从容。 一头墨发如往常一样半束,两鬓各有一缕白发后垂。 他化烟起身,笔直地站在洞口,任由夕阳染红他的白衣,一身端肃正直。 他还是那个仙门骄傲,是无数修士眼中的天才和榜样,是年轻的出窍真人。 姿容绝世,前途无量。 “玄冥,要日落了。” 嗷? 主人还是原来的主人,玄冥收获的喜悦仅次于他变成同类,不过它还是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日落有什么特别的吗?每天都有啊。 有时候它在吃肉,有时候它在战斗,有时候在刨柱子,只有主人总在修炼呀。 白虎蹲直坐在主人身后,歪着大脑袋露出疑惑。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的云朵里火焰也跟着熄灭。 日光全无时,它的主人迈步转身,与它对视。 东千风身上灵气全无,一身白衣转黑,眼内黑气弥漫,脸上生出魔纹,一身魔气无比浑厚。 洞内妖风四起,洞外电闪雷鸣,天地之间百兽哀嚎。 他惹天下大乱,却毫不关心,只沉下脸色皱着眉,看着白虎似有不满,轻飘飘地命令道:“玄冥听召。” 圣兽体内另一股力量在此刻苏醒,可爱又威风的白虎忽然面露凶像。 它龇着牙,喉咙里发出战斗前的低嚎,双眼凶煞,只有对鲜血的渴望。 妖风加剧,雷电更加密集,企图肃清妖邪,拨乱反正。 万剑锋的石洞里,一头纯黑的魔虎低伏前身,战意熊熊。 “不错。” 得到主人的嘉奖后,它兴奋地仰天长啸。 虎啸破空而出,它驮着一个魔修奔向天空。 九天之上,有位魔修睥睨天下,挥手便切碎天幕。 魔虎紧随其后,张开血盆大口,吞雷饮电。 无极宗内所有的灵兽顿觉正道凋亡,哀嚎声此起彼伏。 远处的灵兽不停应和,哭丧一样的悲鸣眨眼传遍仙界。 近处的流云峰内,阿离也变成一只毛绒绒的河狸,背后时不时还出现一条白鳐龙的幻影。 熟悉的朋友再现,路归月有一瞬间失神,很快就被阿离的悲嚎打断。 河狸胖墩墩的身体直立着,两只手耷拉在胸前,圆溜溜的眼睛里是彷徨无助,还有晶莹的泪花。 鼻子底下的小嘴微张,哀嚎声同外面一样凄惨。 路归月忧心东千风,阿离原本只是陪着她在窗前静坐,聊些之前的经历。 可外头忽然一阵哀嚎,连阿离也变成这样。 “阿离,阿离?” 她呼唤未果,略加思索,便拿出一捧鬼界变异后的醉瞑花,这是新出世的东西,阿离不可能见过。 陌生而熟悉的灵植香钻入这只大胖狸的鼻子,它立马扑过来叼住灵植,两只爪子快速接力,把醉瞑花一根根往嘴里塞。 注意力被转移后,她的意识很快回归,三两下就变成了人形。 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圆圆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路归月。 然后她钻进归月怀里,一手抱着她一手捂着嘴巴边嚼边说:“归月,我可难过了,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 毫无疑问,能引起这种异象的只有东千风。 路归月临窗而立,饱含深意的双眼看着漫天雷电,手像顺毛一样抚着阿离的背。 她轻声说道:“没事的,他不会,有我在天不会塌下来的。” 她的怀抱柔软舒适,泛着淡淡的凉意,阿离的脸贴在她胸前动了动。 过了一会儿,她吃完所有醉瞑花,在路归月的安抚下,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才平静下来。 她耸了耸鼻子,问道:“归月,你是不是也在担心?” 路归月自入舍情之境后,神色越来越内敛,只要她想,几乎无人能看出她的心思。 何况阿离这么单纯。 她好奇地问:“何出此言?” 阿离回道:“我刚刚在你身上闻到了圣兽的味道,还有东千风的血。” “归月,他是不是出事了,你在担心他对吗?” 原来阿离是从气味辨认的。 房内烛光摇晃,路归月放松神色,担忧尽显,老实回道:“是,我担心他。” “那我去找他,去帮他吧,要不然……他好像会入魔呀。” “不必,这事只能靠他自己。” “万一他入魔呢?” 入魔? 东千风若是入魔,那也是他的选择。 那么他必然是为情舍道。 想到有个魔修出世,路归月反而舒心地笑道: “我会停止修道,陪他入魔。” 他若舍弃全世界爱她,那她同样舍弃一切奔赴,又有何不可? -------------------- 第106章 梧霜 ====================== 修仙之人一般结婴便出师, 但修炼一途最不缺的就是机缘与意外。 于是渐渐地,仙界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定下道号便意味着正式出师。 正是百兽哀鸣的第二日, 无极宗宗主忽然召集所有弟子, 宣布今日申时东千风将择道号出师。 潜龙榜首东千风三十多年前结婴, 因意外耽误出师,没曾想再到出师这日, 他已经到了出窍期。 与他同期的大部分弟子现在还在筑基期,最好的也才接近结丹。 此等资质罕见, 甚至其他宗门有意隐藏的天才都不能与他相比, 一众弟子更是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从前大家还能叫一声东师兄, 现在只能叫真人了。 第155节 出师典仪在主峰大殿内举行,殿内是掌门及这一支所有弟子,依照修为论资排辈, 有序站列。 殿外是闻讯而来围观的人, 地上的空中的, 乌泱泱一大片, 从无极殿门口一直到百里之外。 还有众人看不见的云层上,也有几个出窍及以上大能。 不论宗主是出于什么目的, 此事过后东千风名声更甚, 几乎晓喻整界。 这位绝世天才在申时从风居殿出发,一步步走向无极殿。 一身白衣, 灵气缭绕, 步履沉稳, 器宇不凡。 平日这很少露面的脸已经吸引了不少爱慕者, 这种时候出现在大众面前, 更是冲击颇大。 若是从前大家只是听说东师兄好看, 总有未曾见过的人以为传言不可信。 现在亲眼所见,众人的心思出奇一致:恍如上神下界,这才是被天道宠爱的人。 鸟兽开道,他踏着金红交织的流光行至目的地。 上首的闲听真人依旧穿着绣有无极宗众峰的掌门服,沉稳中带着欣慰。 “千风修道仅五十余年已然有了如今修为,实为众修榜样,今后也万勿懈怠。” “谨遵师令。” “不必再言师徒,且选过道号出师去吧,今后也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弟子修为涨得飞快,比任何礼物都合心意。 闲听真人捋着长须,常年一本正经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问道:“不知千风可有想好道号?” 他向来都是严师,此番能有这点笑意,足可见是真十分欣慰。 东千风回顾过往,拱手低头答道: “梧霜。” 话音外传,天地间一股暖流汇聚,很快便在空中燃起火焰。 细小的火焰在东千风与闲听师徒之间组成了这两个字。 梧桐栖凤,秋霜高洁,且这两个字谐音无双,与他的资质再配不过。 闲听真人暗自思量一番,点头赞道:“是个好名字。” 他将一个玉盒递出去,说:“此物赠你,盼梧霜真君早日飞升。” 东千风低着头双手接过,正式谢道:“多谢宗主。” 他接过玉盒的时候,空中的火焰同时炸裂,无数火星组成一条游龙飞向天际,隐入云层。 闲听与梧霜两位真人也在此刻感应到师徒缘满,这场出师典仪也圆满完成。 典仪过后,事务堂的人不到半柱香时间,就摆出一场丰盛的灵食宴。 数不清的珍馐美酒灵气四溢,从山上一直摆到山下。 酉时未到,各弟子全部落座,推杯换盏之间,主峰空前热闹。 宴会的主角抛下这些热闹,闪身便到了流云峰。 他在一株墨杏树下从傍晚等到日落。 一身白衣转黑,体内魔气取代灵气,立在树下的仙人变成了夜里的鬼煞。 魔修东千风眼中寒光一闪,一缕魔气射出重击墨杏树。 灵树剧烈抖动,一堆白色的小花如春雨般下落。 那魔修漫不经心地将手抬起,骨节分明的五指依次展开,接住一朵幽香的墨杏花。 他将手掌缓缓移到眼前,目光也聚集到掌心的花上。 他脸上的魔纹像极了黑色的曼陀罗,原本的大眼半睁,更显狭长,俊美但邪气。 他带着玩味的笑意张开薄唇说道: “等不来花落,便早些拿到摘花的力气。” “不就好了吗?” 接着他也不转身,只用力一蹬,人便向后跃去。 与此同时他这手一挥,黑色的广袖带起微风将挥出的白花吹向紧闭的房门。 白花粘在木门上,激得法阵泛起蓝光,蓝光消失时,花已经变成了一封信。 白色的信封上写着:归月亲启。 “后会有期。” 他说完便消失在一片黑烟里。 今日发生的事路归月全然不知,因为她有很重要的事。 昨夜她与阿离在等待中闲聊,从鬼界谈到扶桑神木,最后又说起了凤翎花。 阿离的目光忽然亮起,神秘兮兮地问她: “归月,你相信它存在吗?” “当然相信,”归月举起天书摇晃几下,说道: “你可别忘了,在苍龙珠、大音弦还有扶桑木出现之前,有关凤翎花的记载就已经出现在这本书上了。” 阿离露出小计谋得逞表情,牵起她的手,信仰与生机之力在两人的手掌之间旋转。 “呐,归月我修为不够,你帮我融合小世界,我给你个惊喜。” 这小世界就是她从鬼界带回来的那个,把它的与长生界彻底融合,白鳐的夙愿应该也快圆满了。 路归月欣然应允,祭出全部灵气与阿离配合。 她们对面而坐,所有的力量都涌向中间漂浮的金莲。 原本以为最多一夜功夫,不曾想长生界在这时接二连三进阶。 这一融合便是十天,早就错过了东千风的出师。 十天之后,一个完美的长生界出世,界灵白鳐龙在广阔的天地间遨游,所过之处,万物起死回生。 完成了这件事,两师姐妹都很开心。 这时她们还没出定,两人的神识都在这长生界里。 阿离牵着她来到熟悉的水池边说道:“好了,归月快闭上眼睛,告诉我凤翎花的模样。” 路归月依言闭眼,有条有理地描述起补天书里的凤翎花。 “它生长在火灵气浓郁的地方,周围燃着不会熄灭的火焰。” 与话音同步,水池里的水全都变成了火焰。 “它在火焰中生长,幼时像一株豆苗,长成后开出了绚烂的花朵。花瓣是火凤羽的模样,一共五瓣,俯看也像个火字。” 一缕气息钻入火池中央,不多时便有一株嫩芽破土而出,不断抽苗,转瞬就长大,然后开出凤翎花。 “这一朵花来自万余年前,是所有凤翎花中最特殊的存在。” 路归月不知身边正发生着巨变,依旧仔细描述着补天书里的花。 “她曾经修炼化形,缘分使然,得到了一只凤凰的赠礼。” “便是他涅槃的火,是一只不死神鸟最珍贵的东西。” “不论这火有什么作用,有多稀缺,它最珍贵之处只凤翎花会懂,只有花蕊知道。” 凤翎花中一声凤鸣应声而出,一道神秘的火焰燃起,组成了花蕊。 她所说的一切都在这长生界内再现,阿离看着如此完美的凤翎花与涅槃火真是高兴坏了。 她忍不住小幅度蹦跶几下,激动地说道:“呐呐呐,你说的是真的?真的相信它还存在?” “快说实话,一点都不能瞒哦!” “我相信。” “坚信?” “坚信。” “我可是很认真的在问,你有多坚定?” “我路归月愿意以最珍视的一切作保,但凡有一丝怀疑,便叫我失去一切,不得好死。” 路归月斩钉截铁地发完誓,周遭哄的一声爆发出热浪。 这一刻火池彻底落实,凤翎花也成了真真正正的存在。 她第一时间睁开眼,火池中间便长着那一朵与她所想一致的凤翎花。 承载着涅槃火的凤翎花。 “是它……” 她得到书的时候就有的凤翎花,还有长生界一事后出现在书里的涅槃火,这一刻都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 “恭喜你呀归月,梦想成真啦!” 阿离不再克制,抱着路归月又蹦又跳,嘴里时不时吱哇乱叫。 这兴奋的都快没个正形了。 路归月感激地回道:“是我该谢谢你啊,阿离创造了奇迹,真是太厉害了。” 曾经那个贪吃贪玩的河狸兽成长着实惊人。 她眼中有水光闪动,又感动又怜惜的摸着阿离的脑袋问:“为了我,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嗯……”阿离歪着脑袋作回忆状,语声格外甜软:“是啊,为了它的一缕气息,我和白鳐寻遍天下灵植,花了整整28年!” 她避重就轻,丝毫不提这些年经历了多少次生死,只露出得意又骄傲的模样。 “我也觉得我们好了不起,但是最厉害的还是我师妹哦!” 她郑重的看着归月说:“小世界是她送的,这里是她帮忙融合的,还有这传说中的神物,也是吸收了她信仰而生的。” 第156节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的师妹也超厉害!” 路归月心中那一点不适全都被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打散,忍不住开心地应和她。 她刮刮阿离的鼻头,轻快地说:“是哦,你跟你师妹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两个人笑闹着出了长生界,回到本体。 凤翎花已经现世,要从长生界拿出来还得等阿离修为提升至出窍以上。 因为修为不济而拖了师妹的后腿,阿离有些脸红。 路归月对师姐却是充满信心。 小师姐可是妖皇后裔,这些年又历经磨难,修炼也不再偷懒,区区出窍指日可待。 她一边鼓励着阿离,一边打开房门。 灿烂的阳光骤然扑进眼里,她们迅速闭眼躲避。 适应之后,路归月也弄清了日期。 她睁开眼,楞楞地说:“原来过去这么久了。” 千风他怎么样了。 路归月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喏,他给你的信啦。看来他没事。你慢慢看吧,我要回去修炼啦。” 阿离将信递给她,乐呵呵地离开了。 路归月拿着信回到房内拆开,里头是两张信纸。 归月: 你我相识已久,有些事今日必须向你坦白。 我自梧田境入道,道名无情。 但此道不曾扼杀半分真心,相反,是它助我识得真情,发现我心悦你这件事。 然世事多变,道心趋于圆满,这份感情却要成为祭品。 你见过我的夙愿,是天下太平,而后与你长相厮守。 这是两件事,现在成了不能共存的事。 自入道以来,我把一界安危当做理所当然的责任。 可这真的是我最想要的吗? 就算真的是,也想求个明白。如果不是,我便抛下一切做自己,粉身碎骨,绝不回头。 我下定决心,因此引起百兽哀鸣的异象。 又有天道劫灰之事在前,仙界诸多大能当夜推衍,只算出天道十死无生。 尽管天明后有了生机,诸修士人心浮动惹出不少祸事。 我今日暂行离去,一为寻自己的机缘,二则尽己所能处理动乱。 寥寥数语不诉深情,勿忧勿念。 另有一事还是由我亲自告诉你吧。 我今日出师,道号梧霜。 梧字指代无情道。 而霜字…… 明明还有空位,这一页字就写到了这里。 路归月翻开第二页,字迹不是第一页那样苍劲而周正,而是龙飞凤舞的。 因为都是东千风的字,她便暂未深究。 上面接着写到: 此霜乃砒|霜之霜。 若非入了时间乱流,本君恐怕不会知晓,这世上竟有人自比剧毒。 这砒|霜不过是凡间的低等货色 ,实在不足为惧。 想必你已知道它指代什么。 若他日本君取饮,必来与你交杯。 路归月一字一字看完,信件立刻沙化,变成了一朵墨杏花。 她拈花而笑,耳边一阵清风刮过。 似乎有人轻佻地摸了她的脸,还在耳边吐气。 那声音风流,说的是:“后会有期。” -------------------- 唉,好好一个正派boy就这样精分了,不过我还挺喜欢魔风的,你们呢? 第107章 帮忙 ====================== 东千风离开后路归月也没闲着。 除了修炼, 她还忙着探究涅槃火,还要想方设法找布苍真人。 大音弦还在他梦里呢。 她也是回来才知道,布苍仙尊三十多年前升至化神, 之后便一直行踪不定。 好在元屏和元化真人偶尔还有点线索。 元化真人不在宗内, 路归月便直接去了丹峰的八卦坊。 坊外修葺了长廊, 里头各种奇怪病患躺站坐立,不论是数量还是种类都比以前多了不少, 也算是仙门之首无极宗的一大奇景了。 坊内干净通透,只一个八卦丹炉常年丹火不熄, 灵气自四面八方汇聚, 源源不绝。 元屏口里叼着一根灵草, 正搓着手喜滋滋地等开炉。 一旁的道童看到她这表情,害怕得脸都绿了。 看来这炉丹功效如何暂且不提,折磨人是没跑了。 “元屏, 有件事我很好奇。” 路归月遣走道童, 在她身边蹲下, 向她打听行踪的同时, 还问起了另一件事: “你布苍师叔的丹药还是你在炼吧?那诅咒现在对他影响还大吗?”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那梦魇里的女魔头某种程度上就是未来的路归月。 一想到这个魔头折磨了布苍近六百年, 她难免有些心虚。 “是我没错啦, 路师姐,说起来我也很想知道, 你们当年在他梦里做了什么。” 元屏现在虽然修为不怎么样, 但一身炼丹的本事尽得元化真传。 这八卦坊也声名远扬, 靠得不是那些八卦闲谈, 而是她炼丹的本事。 “那诅咒现下几乎不存在, 只有师叔修为长进的时候突然出现。” 她的好奇心可不是一般旺盛, 还总能找到关键点: “虽然大家都说我的灵丹千奇百怪,但布苍师叔这事儿肯定和你们有关。” 末了她壮着胆子偷瞄了一下路归月,然后说:“是不是就是你呀?” 她说完便清清嗓子,露出讨好的笑,只差在脸上写:我瞎说的。 看着她这样子,路归月心想,要不是自己现在修为高,只怕她就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了。 “比起这个,有件事你可能更想知道。”路归月视线转向丹炉示意道:“你的灵丹要废了。” “呀!”元屏一拍大腿站起来急忙忙输入灵气,将丹炉盖子抬起一个缝,一阵红光从细缝里外泄,热气顿时扑腾着喷出来。 “不行不行,这得赶紧降温!” 路归月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走过去,伸出一只手贴上丹炉。 她就站在元屏身边,玉白的手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寒冷的灵气自掌心溢出,注入八卦炉内。 炉子里红光渐灭,元屏专注地看着炉子,高兴地说道:“多一点,再少一点。” 路归月趁机问道:“你希望我承认还是否认?” 元屏调控着炉火和内里的灵气流转,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承认。” 路归月似笑非笑,放低声音轻柔地引导她:“为什么?” “因为如果真是你,我就可以试试在你身上取点元神改进他的丹药,说不定就能创造奇迹,解决这个诅咒了。” 成丹的最后时刻到了,元屏两手悬空,用力往上抬,笨重的炉盖随之颤颤巍巍地往上升。 路归月另一只手勾勾手指,帮她稳住炉盖,趁着她松一口气的时候继续诱惑道:“光是我的元神还不够吧?” 一炉要报废的丹药眼看就能起死回生,元屏被喜悦冲昏头脑,下意识把路归月当做自己人,叭叭地说出了真相: “当然是不够的,灵气啊,血肉啊,还有布苍师叔自己的元神什么的,几乎都得要的。” 话一说完,炉子里几颗丹药亮起紫光,吸收着灵气旋转起飞。 外头天色忽暗,乌云闪着电光,是丹劫现世。 原来她炼制的是仙级丹药。 元屏像元化一样,任由那些丹药自己飞出去经历雷劫。 她走到门边站着,抬头看着那几颗紫色的仙丹,听见路归月那来自地狱般的声音: 第157节 “炼着仙丹还能与我闲话,元师妹真是独树一帜。” 路归月不关心那些丹药,只拿出一块留音石上下抛,站在她身后幽幽问道:“所以即便是邪魔手段,元师妹也张口就来,是吗?” 糟了! 元屏皱着脸用力拍打着嘴唇,内心充满懊悔。 叫你话多,啥事儿都说,这下好了,丹成了,你要毁了! 背后的人实力强大,就算爹也赶不及救她。 发现没有退路,元屏哭丧着脸把嘴里的草根扯下来,转脸又挂上热情的笑容,跑到路归月身边给她捶起肩膀。 一边捶一边小心翼翼地问:“路真人,路师姐,阿不路师叔,晚辈就是炼丹炼糊涂了,随口说的。” “您人美心善,我知道您还肯跟我说话,就是愿意给我机会,有事尽管吩咐,要什么丹我都会炼。” “元师妹天资聪颖,”路归月将留音石塞进她手里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你帮个小忙。” 路归月迎着雷电笑得温柔可亲,元屏只觉得害怕极了。 她吞了吞口水,问道:“什……什么忙?” “只要请布苍师叔来我的小院里睡一觉就行。” 斯!—— 每一个字元屏都听清楚了,连起来却完全没听懂。 “是灵植峰的补仓?还是外门的捕藏?” 总之一定不可能是她想的那个布苍。 路归月好整以暇地看着元屏问:“你说呢?” 她气势凌人,明摆着就是那个布苍。 元屏再也维持不住,两腿酸软地瘫坐在地,抱着路归月的腰,哭喊求饶。 “不要啊,路师叔,那布苍真人你是知道的啊,他最讨厌的就是睡觉和女修,尤其是咱俩啊。你让我做这事儿,那也和送死没区别呀。” “我还小啊,路奶奶,就想多活几年孝敬您。就算东师兄那种木头不招您待见了,也别打布苍师叔的主意啊,他缺点一大堆,有什么好的,可千万别想不开……” “闭嘴!” 路归月被她摇来晃去,本就吵得头疼。 见她越说越不着调,揉着额角厉声呵斥道。 “嗝” 这一声呵斥带了点出窍期的威压,元屏立马闭嘴,将嘴边的哭喊硬生生憋回去,还下意识打了个嗝。 不说话的元屏看起来倒是真的乖巧文静,路归月低头满意地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一滴泪都没有的眼,凉凉地说道: “本来呢,我是打算直接告诉你一个改进转梦丹的办法的。” 她停顿一瞬又拿出一根金光灿灿的仙草,是百年前就已经灭绝的种类,天下没有哪个炼丹师能拒绝这等诱惑。 “哦……还有这个,原本也是打算送给你的。” 仙草一出,元屏哪里还能移开目光。 她兴奋地伸出手去拿,却被路归月躲开了。 只听路归月又说道:“既然你要孝敬我,那我就等着了。” 路归月说罢就作势要收起仙草,元屏手脚并用扒上去,阻止道:“别别别,路师姐,你放心,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可是布苍师叔最讨厌这两件事了。” “那是以前,现在有我在,保管让他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你刚刚说东师兄怎么来着?” “啊?我说了吗?我是说,东师兄他英俊潇洒,才华出众,天底下第一厉害。” 路归月满意了,于是将手里的仙草递过去,又说道:“你既然能想到用我和师叔的血肉元神,不妨用你自己的元神试试。” 临走她又拿出一个玉瓶,逼出两滴心头血装好,扔过去说:“元神是不可能给你的,自求多福吧。” 元屏接过玉瓶,拔开一闻,发现者不是指尖血,是真正宝贵的心尖血。 连失两滴,再高的修为也会元气大伤,承受钻心之痛。 那红色的背影冷酷寂寥,稳稳当当地越走越远。 元屏从巨大的喜悦中清醒,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不由呢喃:“不是说邪魔手段?” “怪人。” 这头路归月习以为常地忍受着疼痛,走出了八卦坊,没走多远便碰到了一位故人。 “瑶师姐?” 瑶佩一身鹅黄,正往山上走,应该是要去送灵草。 许久未见,瑶佩已然气质大变,看着还是温柔娴静的模样,但路归月总觉着有点不舒服,不太想靠近。 可她还是得迎上去,因为她有点挂念秋谷。 “路师姐。”瑶佩停下来,见路归月一身修为已经看不透,规规矩矩行礼。 从前喊师姐习惯了,见瑶佩修为已是元婴中期,路归月也改了口: “瑶师妹,我师弟秋谷当年与你一同去了极昼秘境,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 瑶佩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什么。 这点情绪太小,没有影响她回话,她说:“秋谷寻到扶了桑神木留下的机缘,已然修成了神草。他修法特殊,有自己的事要办,我便先回来了。” 再抬起头的时候,瑶佩眼里已经十分平静了,她如同往常一样,善解人意地宽慰道:“路师姐大可放心,他应该很快就会拿回记忆,与你传讯了。” “是吗?” “当然,毕竟路师姐与秋谷情谊深厚,必然再见有期。” 路归月忽然神识外放,她眼里忽然黑光,直勾勾地对准瑶佩的双眼,那眼睛片刻就失了焦距。 不知何时,一根鬼气缭绕的红绳已然缠上瑶佩。 路归月挥手布下结界,见瑶佩已然像个傀儡,才正色问道: “瑶佩,秋谷现在怎么样?在哪里?” “他很好,在极昼秘境。”瑶佩呆呆地答道。 “你刚刚还有什么事瞒我?” “他有托我与你传信。” “信呢?” “是失忆前所托,但失忆后他不记得要传给谁,我未曾告诉他,所以没有写。” 说道这里瑶佩脸上似有挣扎,情绪好像起伏很大。 路归月手上拿的是鬼王浮提的傀儡绳,但她无意杀人,所以只是浅浅地绑缚。 见瑶佩挣扎,路归月一勾手便收回了红绳。 她虽然没问为什么,但瑶佩身上浓烈的情绪已然给了她答案。 是嫉妒。 此人心思敏感深沉,不好相与,有机会还是得提醒秋谷离远点。 路归月不相信瑶佩,但还是相信自己的。 她的神识本就比常人强大不少,再加上傀儡绳助力,瑶佩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说假话。 确认秋谷平安后,路归月与瑶佩错身而过,没再管她,自己架剑回了流云峰。 路归月离开后不久,瑶佩身上最后一缕鬼气被冲刷干净,才回过神来。 她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但上下打量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放下心思赶去了八卦炉。 等她送完灵草出来,行至无人处,她摊开手掌。 一只黑色的蠕虫正在她掌心痛苦地扭动,时不时还闪过一阵红光。 “真是天助我也,修仙界果然处处是意外。” 瑶佩眼中带着得意,对着那蠕虫说道:“不,应该感谢你的好师弟赠的气运。” 说着她眼神忽然变得阴沉锋利,掌心的蠕虫越发痛苦地扭动。 “不枉费我养你多年,破!” 砰! 那蠕虫应声炸裂,成了一股黑烟随风而散。 只留一滴赤红的血液悬在她手心上,片刻就有一股寒气扩散,将她的手都结成了冰。 瑶佩拿出一个瓦罐收起血滴,罐子几乎是立刻就躁动起来,里头还不断传来口器互相撕咬的声音。 她将被冻伤的手也伸进去,再过片刻,拿出来的时候,已然恢复了原样。 瑶佩满意而去,丹峰的八卦坊里,只有元屏接过劫后余生的唯一一枚仙丹装瓶。 根本没注意到她怀中那个玉瓶身上,有一个比针孔还小的虫洞,正在悄然合拢。 -------------------- 号外号外,某人竟然约别人来家里困觉!(bushi) 男主们下章出现啦。 咦?为什么是们? 第108章 寄信 第158节 ====================== 东千风离开的第一个七月初七, 日月同空的傍晚,一只白鹇送来了他的信。 白纸上是黑字,苍劲的笔画自成风骨。 他在信中说了些见过的奇闻, 除开个别人祸, 多数竟然不知原因。 还说了一些精彩的事, 还有一些有趣的人。 信件末尾写着:勿念。 路归月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念”字上,眼里泛起波澜。 还真有点想念他了。 她将信收回信封, 发现里头还有一粒红豆。 纤细的手扩开封口,倒扣在桌上轻微抖动。 哗啦啦啦。 里头足足倒出了一捧红豆。 这捧红豆互相堆叠, 迅速组装成一个巴掌大的红裙小人, 在路归月面前手舞足蹈。 她看了一会儿, 似乎看出些端倪,随手凝出一根冰针,递给小人。 红豆人接过, 以针为剑, 耍得有模有样。 那一招一式, 可不正是路归月的无踪剑吗。 “幼稚。”路归月笑着点了点红豆人的头。 它往后倒了两步, 又稳住了心神,还神气活现地插着腰看着她, 似乎是在质问路归月。 “这也是他教你的?” 路归月趴在桌上笑眯眯地问道。 不过那小人说不了话, 只转头用屁股对着她,继续耍完整套无踪剑, 才散作一团。 路归月将它们合成一粒, 发现上头刻了个南字。 循着这个字, 她很快便向阿离打听出了它的由来。 南国城外有灵豆, 一粒红米寄相思。 “归月, 这个我会做, 很甜的,我们一起吃啊。” “它可不能吃,这可是特产。” 便是凡间也只有土仪一类的称呼,阿离头一回听说这个词,不解地问道:“什么是特产?” 路归月将红豆收好,正经地答道:“就是特别贵重的心意产生的东西。” “哦!”阿离恍然大悟,张开双臂道:“那师姐也送你个特产抱抱!” 没过几日便是七月十四,夜半三更,一只蝙蝠送来了第二封信。 她感应到东千风的气息便停下打坐,起身在房内点亮灵烛,就着微弱的光拆信阅读。 从外到内,信上的字都如疾风劲草,散漫而疏狂,倒像是醉酒后所作。 这封信的内容嘲讽意味十足,写明了那些人祸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还写了他近日认识的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以及他们哪些肮脏龌龊的事。 当然,前面那些只是简略说明。 其后他用大篇幅详细说明每个人是怎么个死法。 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千奇百怪,惨绝人寰。 而后附带了一句极其嚣张的话。 所谓仙门不过如此,尽是丑陋的败军之将,专程来送战利品的吧? 最后的落款也是两个字:赠你。 前一封信是风土人情与沿途乐趣,充满了温暖与光明。 第二封却尽是些阴谋诡计与虐杀,整张纸上只有黑暗与血腥。 奇怪,简直判若两人。 路归月反复研读两遍,竟又在其中几个字上发现了机关。 她划破信中的几个杀字,缕缕魔气升腾,统统飞向倒挂在房梁上的蝙蝠。 蝙蝠红眼骤睁,展开黑色的翅膀剧烈煽动,满是尖牙的嘴张得老大。 它冲着路归月无声尖叫,灵烛的光摇晃着渐小,小到几乎看不见。 黑暗中,路归月的耳力巨增。 她很确信,她没有听见蝙蝠的尖叫,只听见了咕隆咕隆的声音。 像是放大版的一堆红豆滚落的声音。 不一会儿,滚动声停止,蝙蝠也恢复安静。 烛光再亮起时,路归月睁开眼睛。 整整十八颗。 深更半夜,香闺幽烛,她收到爱人的礼物。 她满怀期待地拆开,却是满地人头。 他们凸眼张嘴,表情惊恐至极,各个都血淋淋的,新鲜得很。 战利品是人命,说要赠她的便是人头。 饶是路归月涵养再好,也忍不住生气! 她汇聚灵气,捏爪成拳,将那蝙蝠吸到掌心,捏得它吱吱叫。 “东!千!风!你他妈疯了?” 路归月咬牙切齿地对着蝙蝠低问。 这一捏正中下怀。 那蝙蝠忽然变成黑色的火焰,从她的拳头缝里漏出来,在满地头颅中剧烈燃烧。 巨大的火焰像一面镜子,里头映照出了一声黑衣的东千风。 乌云闭月,黑虎长啸。 东千风正站在一阵阴风肆虐的坟冢里,倚着一块墓碑漫不经心地看向路归月。 他一身邪气,声音无比魅惑: “来修魔吧,随心所欲,一起逍遥快活。” 千风? 路归月先前猜到千风现在可能半仙半魔。 可谁来告诉她,正经守礼的东千风入魔后怎么如此肆意妄为? 不知道该说他幼稚还是残忍。 送这一堆人头干嘛?炫耀吗? 路归月现在的心情不仅是生气,更有点痛心疾首的感觉,忍不住黑着脸问他: “千风,这些虐杀手段,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才出去几天就已这般残暴,要是叫她知道是谁,一定…… “到底还是归月薄情,竟然忘了布苍梦中之事,你我可是一起见过的。” 布苍梦中……那不就是梦魇女…… 感情到头来,跟她也不无干系? 她不知道该气自己多一点,还是气他多一点。 就像是亲手拉扯大的孩子学坏了,她现在是想打打不到,想骂又舍不得。 路归月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卡得她浑身难受。 她两手压住太阳穴,硬生生憋下这口气,决定等东千风恢复后再算总账。 随后她强自镇定地问:“但凡你有脑子,该知道这礼物不合适吧。” 入魔的东千风果真与平日不同,看着路归月异彩纷呈的脸色,他不仅没有疼惜,反而更加开心地欣赏起来。 “呵呵,我却觉得它正好呢。” 他兴致勃勃的凑近说道:“届时可别太感动啊。”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东千风,完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想要问清楚,对方却要先一步离开。 屋内的黑火越来越小,里头的东千风正笑着向她挥手道别。 想到一晚上都被他牵着鼻子走,路归月属实是退一步越想越气。 等等! 他是故意的! 气到极点,她于感情上向来直来直去的脑袋,终于转了一回弯,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东千风!”她怒喝一声,举手凝冰,毫不犹豫地投出一枚冰木仓。 因她发动了无踪第五层,那冰枪穿过火焰便消失在房间里。 远方的东千风则亲眼见到冰木仓疾射而来。 他全力握住告诉飞行的木仓身,也没能阻止它继续前进。 嘭地一声,标木仓不负所托,最终将他钉在了身后的墓碑上。 第159节 “斯——”东千风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一边伸手拔出冰木仓一边嘟囔道:“还真是无情!” 下一刻,他手上的冰化成了水,将他一身经脉里里外外洗了个遍。 这具身体白日是仙,夜晚是魔,频频转换之间损伤颇大,总是痛苦不已。 这水也不知是什么神物,竟然将他体内的灵气与魔气融会贯通,彻底解决了隐患。 “唉……”东千风通身舒泰,还假模假样地叹息道:“本座这道侣真是,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温柔呢?” 与此同时,路归月趁着他离开前,给自己出了口恶气,正拍着手上不存在的灰。 她闭上眼吸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来,这才觉得胸口舒服多了。 有气的时候,能现场撒,还是不要隔夜的好。 路归月这样想着,舒坦地转身,却见那十八颗人头已然都烧成了骨灰。 灰里一朵朵粉紫色的曼陀罗快速生长,一眨眼就抽条开花,左右各九朵,整整齐齐地列在她床边。 “这是……骨生花?” 这花路归月见元屏做转梦丹的时候用过。 平日里骨生花多是黑色,有剧毒。 但若用特殊手段培养,便能长出带来美梦粉紫色。 听元屏说培养过程太耗心血,若不是布苍师叔要用,她一百年也不见得会培育一株。 元屏还说过: 两列各九朵,寓意美梦长长久久。 路归月回床上躺好,对着美得梦幻的骨生花说: “好梦。” 便是从这一晚起,路归月往后的每一年,都会收到两封信。 七月初七那一封写的是奇闻异事,会附带各种特产。 七月十四那一封写的是仙界丑恶,随信送来的都是人头。 也是从这一晚起,路归月每年都能听到各种传闻。 比如白日有人救了南国城里被抽魂的修士们,当夜,罪魁祸首就挨个儿被杀了,等等。 这类事屡见不鲜,这个人也威名远播。 众修士原先不知这人是谁,直到有一日,他身边的花猫不得已暴露原型。 原来是一只玄冥白虎! 这赏善罚恶之人是东千风! 从此梧霜真君一人一虎,所过之处善近恶远,万民敬仰。 九年间,众人再见到梧霜真人时,他已经到了化神修为,该称呼一声梧霜仙尊了。 这九年间,路归月毫无阻碍地修行,最后也逐渐化神。 除开修为,这些年路归月身边发生的事还真不少。 一年两封,她收到第六封的时候,失踪已久的秋谷终于给路归月传来了平安信。 “归月。” “秋谷?你可算联系我了?你现在可好?安全吗?” “我没事归月,如今我已然修炼成了神级灵草,安全的很。” 彼时的秋谷已经完全褪去青涩,瓷□□致的眉眼间还多了一丝神性。 有点像扶桑,连穿着的衣服也变成了神光熠熠的金色长袍。 可惜路归月看不见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此刻已经缺水三年了。 她只从秋谷的声音中听出些沙哑,或许他正在沙漠一样的地方。 身为植物,秋谷最怕的便是干旱。 路归月不放心,反复确认他的安危。 秋谷笑得爽朗,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回归正常,才与路归月细细解释说: “只是拿回记忆的试炼而已,归月不用担心,年看我能与你传音,便说明我的记忆拿回来了,我没事了。” 路归月接着问:“你打算何时回来?” 这个问题秋谷比她更急迫,拿回记忆后,他几乎一刻都不想耽搁,恨不得立马见到她。 可是他失忆时与瑶佩一同在这里闯关,为了保护她,他匀出一半气运给了她。 若说是气运,他其实并不是特别在乎。 他想拿回的,是当时一同借给她的半条形魄。 这里环境恶劣,其实是专门用来锻炼植物的。 专属于植物的极昼秘境,人类在这里或许只有等死的分。 秋谷不忍心,便借了半枚形魄给她,助她隐瞒人修的身份。 而现在,他已经成了神级灵草,他需要魂魄完整,这样他才能算出自己死劫过了没。 若是死劫平安度过,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去到她身边。 秋谷满腔期待,都压得平平稳稳地,只带着微微的喜悦说:“还有最后一样东西,我拿到便回来,很快了。” 他又认真重复一遍:“很快了。” 路归月只叮嘱他小心瑶佩,便说道:“师姐和我等你平安回来。” “好。”秋谷此刻开心到幸福,热情满满地与她约定:“说好了,等我回来,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 第109章 神兵 ====================== 说好很快会再见, 可直到第九封信送来之前,路归月也没再收到秋谷半点音信。 她觉得有些奇怪,用过很多寻踪的办法, 甚至还借着元屏的名义去灵植峰悄悄盘查过几次。 路归月这边毫无进展, 反倒是元屏这边进度喜人。 第九封信才送来, 元屏就完成了那个艰巨的任务。 路归月好不容易一身健全,毫无阻碍地修炼, 这几年间几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修炼上了,对其他很多事也就没有在意。 元屏惯会顺杆爬, 这五年来已经在流云峰越混越熟悉, 来这里跟去丹房一样自然。 所以这天, 元屏扛着八卦炉来她的小院时,她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对方的新玩法而已。 她坐在屋顶上一心打坐, 参悟着天地间水灵气的流动, 不期然一个精壮的身影落下, 遮住了阳光。 “果然又是你, 打了什么鬼主意?” 路归月睁开眼,周围旋转的灵气恢复自由, 带起烈日底下的凉风。 “见过师叔。” “元屏故意改丹为烟, 让本尊来你这儿入梦。都是你授意的吧?” “是归月一人所为,但凭师叔责罚。” 没有辩解也不废话, 这做法显然更合布苍的意, 他没有生气, 只收起手上的酒葫芦说道: “还算有几分血性, 没给你师父丢人。要做什么便直说吧, 本尊今日还你个人情, 以后离我远点。” 小院中开启繁奥的阵法,有形无形的东西皆不能穿过。 元屏的丹炉飘起青烟的时候,路归月、阿离还有布苍三人各占一角,已经在阵内就位。 路归月身前是一本书,阿离掌心飘着一朵金莲,布苍就地入梦,丹炉的青烟自行飘到他头顶。 元屏见时机已到,将准备好的灵石一股脑投入阵眼,便快速躲到八卦炉后,偷瞄三人。 此阵原本只用作把梦投射到现实,一般只有高阶修士对凡人使用。 路归月胆大包天,将它加强后用在了化神仙尊的诅咒上,会发生什么元屏也没底。 她在丹炉后小心地探出一只眼睛,只见阵法甫一启动,布苍师叔头顶只冒出一缕极细的黑烟。 青烟本该限制它的行动,却被它吞噬,反过来助长了它的力量。 只有发丝粗细的黑烟卷起青烟,刹那间就在阵内刮起黑风。 风里全是各种恐怖的惨状,只看一眼就很容易侵蚀元神,已然不是元屏能看的了。 她只能躲回八卦炉后,加大灵气输入,以保全自己。 饶是已经到了安全之处,元屏也没支持多久,就昏迷过去。 整个小院里只有金莲和补天书的光芒能穿透黑雾。 路归月与阿离手掌相贴,互相输送灵气,两件神物光芒大盛。 她们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对准布苍捏诀,指印几番变化,最终掌根相贴,合为一处。 一道蓝色光芒连上布苍的印堂,竟隐隐有些天地规则之力。 路归月握着阿离的手,吃力地控制着光芒剖开黑雾,露出蓝天白云。 就在此时,布苍猛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瞳正中亮起一条金线。 在他的意识中,一道蓝光指引着他穿过所有噩梦,替他拨开昆仑神山的怨气,终于窥见了给他带来诅咒的元凶。 第160节 大音弦。 只见了神器一面,他就睁开了眼睛从梦中醒过来。 但这一面也够了。 不仅让布苍第一次见到了少年时向往的东西,也给了路归月机会。 就是他睁开眼睛的这一刹那,他眼中金线仅存的这一刹那,路归月将蓝光压缩成一条锁链,勾住那根金线。 阿离也同时崔开金莲,让凤翎花的虚影窜上空中。 扶桑神木和苍龙珠等候已久,一左一右伴着补天书腾空而起。 路归月手一收,布苍眼中大音弦的投影也飞向补天书。 “师叔!” 她大喝一声,让布苍及时回神,收回阵法里所有的黑雾。 化神仙尊夯实的灵气如一把巨锤,摧毁了整个阵法,连带着其中肆虐的噩梦也散作无形。 光明之下,只有补天书周围定着四个虚影,围着青、赤、白、黑四团光晕。 四色的光汇集到补天书上,书页疯狂翻动,天上有文字应时而生,像是接收到某种召唤般落上书页,乖乖排列好。 路归月设计这一切,意在让补天书提前显示最后一件神物,那件五行属土的神物。 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所有的幻象消失,她收回书本,迫不及待地翻开。 整本书只剩最后一页空白,缺失的偏偏就是她想知道的那件神物。 新出现的字迹不是神物,是这四件神物的使用方法: 神木燃火,以水融金,铸造神兵,开天辟地。 “归月,找到了吗?” 阿离脱力倒在路归月怀里,才问完就昏了过去。 路归月将她安顿好,便拿着书去了布苍跟前。 借助补天书中的神力,此时的布苍已经压制住了噩梦。 他睁开眼睛,便看见摊开的书页上的字。 “布苍师叔,如你所见,四件神物铸造神兵,或许有救世之力。” 路归月清脆的嗓音唤醒了布苍求道之初的热情。 她说:“这世间如果还有谁能做到,我相信只会是您。” 布苍在这个声音里回忆起修仙伊始。 从一个小铁匠变成修仙的小铁匠以后,他的梦想也从铸造凡间最好的兵器,变成了铸造举世无双的神兵。 这么多年的辗转折磨,似乎都只是为了这一刻,这个初心圆满的机缘。 布苍起身,粗壮有力的双臂虚托起路归月。 现在的他不是长辈,只是个接收委托的人,以最平等的目光看待路归月,用最真实的心意许下承诺。 “必穷一切为之,九死不休。” 路归月两手抱拳,将腰弯成直角,郑重答道: “归月替天下人拜谢仙尊。” 大事已定,唯有最后一页纸还等着路归月找到答案。 布苍护送元屏离开时,拿走了她手上的扶桑木和苍龙珠。 她则一直守在涅槃火的主人身边。 “归月,你如愿了吗?” 阿离醒来的第一句话,还是这个。 “没有,不过托你的福,有更重要的线索。” 路归月说着,把书递给她,说明了之后的情况。 “能帮到你就好。”阿离看过以后又问道:“在我心里,铸造神兵的人应当是你才对呀?” 路归月给出去的时候没想过这么多,此刻也能泰然处之。 “师姐厚爱,又怎知今日种种不是恰逢其会?” “我说不过你,放心好啦,这涅槃火我会努力取出来,给布苍师叔的。” “师姐真好。” 卧房里两个人挨着头絮絮叨叨,一夜无眠。 从这天开始,阿离除了修炼,有事没事都会往炼器峰跑。 布苍利用苍龙珠吸收诅咒,想要取出大音弦,阿离也在同他一起研究如何取出凤翎花里面的涅槃火。 归月则负责找最后那件缺失的神物。 一晃眼到了第十年的七月初七。 这些年里,路归月任然没有收到秋谷的回音,也没有找到补天书所指的“土”是什么。 唯一的收获便是她的修为一飞冲天,到了化神之境。 道心第三层舍情之境也稍稍有些进步,宗门之情、师徒之情还有一些羁绊不深的友谊在她心里好像都已经没了踪迹。 她有预感,若不是与秋谷有约,或许用不了多久,她会把他也当做陌生人。 主动舍弃这些情感之后,路归月发现天地间好像越来越安静。 人们常说修道是一条孤独的路,她的道修到最后好像真的只剩孤独。 现下唯一让她觉得鲜活的,也就是最后剩下的这点情感。 相知相恋的东千风,多年陪伴的阿离,还有有约未完的秋谷。 除了这些,她好像一无所有,好像是她抛弃了世界,又好像是世界抛弃了她。 道心圆满之时的风景,路归月现下已经可以窥见一二了。 修炼的时间过得很快,也是有阿离提醒,她才意识到,今天应该是收到第十九封信的日子。 或许是道心有了进步,她已经不会再满怀爱意去等他,反而更希望他早日做出决定。 这次,她也不打算再等了。 路归月将之前的十八封信悉数寄回,寄给那个声名显赫的梧霜仙尊。 她仔细斟酌,落笔附言: 天下与我在你心上,却不知你是否知晓。 在我心中,自由高于一切。 她在清晨寄出这封信,已经做好了东千风同她一样,继续修炼无情道,舍情证道的准备。 很早以前她就说过,若是他将来杀她证道,她依旧爱他,但也不会坐以待毙。 可是她现在已经修到了无情道第三层,心中疑问也渐深。 世人所见的无情道,真的就是无情无义之人修的吗? 传言中的、小说中记载的那个无情道,真的就是他修的道吗? 没有人知道东千风选择无情道之前,见到的真正的道是什么样。 包括路归月。 但是她现在切身体会到的,她亲眼见过的东千风,一直都是原著中的那个人,但修道之路似乎已经偏离了很远很远。 所以他们的结局真的会是这样吗? 若无情一道殊途终会同归,那么这个归究竟在哪里? 是弑爱证道吗? 路归月有时也在自省,她产生的这些怀疑是否是心有所爱,故生偏见。 她这颗心一直在公认的道理与掺杂私心的怀疑间摇摆。 只这么恍神片刻,时间竟然已经到了半夜。 东千风的第十九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唤回了她的神志。 信中字迹与从前两种皆不同,飘逸洒脱,清爽周正。 他这趟出行的终点在魔界,在那里遇到一位故人,也寻到一样禁术。 信的末尾既有勿念,又有赠你。 他不是真有东西送她,而是借此隐晦地说明,从故人所得,能解他两难之境,现在的他已经解开心结,仙魔相合。 他是想说:等我,不日便归。 -------------------- 感谢在2021-09-10 03:31:32~2021-09-11 23:5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还花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戌亥 ====================== 路归月的猜想没有错, 东千风确实不日便会回来。 原本他已是化神期,想说什么大可以直言。 但此前夜间入魔的他惹出过不少事,引来了同门。 第161节 他身处魔界, 又在仙魔融合的关键时刻, 便只能隐晦地告诉路归月这些事。 信中提及的魔界秘术是以自己的道心为祭品, 换取机会去修别人的道。 相传发明这种禁术的是万年前的天魔,他集天地负面情绪而生, 化形后巧合之下有了爱人之心。 他耗费神力创造转道之术,但是红颜易老, 还没来得及用, 那凡女就已经西去了。 这个秘术由此失传, 直到风无眠生出魔心,才从天魔心里找到了它。 然而迄今为止几十年,唯独有两个人用过, 可最后都不得好死。 因为它要求施术与被施术者两心无猜, 绝对信任, 愿意为对方奉献一切。 此外, 即便术法施用成功,两个人修一个人的道, 只会事倍功半。 漫长的修仙生涯中, 若有一方变心,两个人都要承担道心毁灭的后果。 永世无法飞升不说, 轻则修为停滞而入魔, 重则神魂俱灭。 彼时的东千风已经有了模糊的想法。 临近做出选择的时候, 便是因为这个转道术, 东千风看到了爱情与天下共存的希望。 纵使这个办法危险重重, 他也甘之如饴。 因为路归月送来的信, 那个模糊的想法已经逐渐清晰。 他要做的选择是继续修道。 他的怀里其实有第二十封信。 信中说:他并非不知世界黑暗,也知道人生总是无奈与困苦居多,但每每想起归月,总会忍不住把光明分享给她。 他说其实他们都一样,追求的不是只有光明的世界,而是光明不灭的世界。 东千风在信的末尾还以灵气悄悄写了一行不被看见的字: 你是我在世间唯一的光,我愿应你所求,让光明长存繁荣不灭。 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只有他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诀别之心。 当时有多绝望,得知这个秘术的时候,他便有多高兴。 他恨不得直接跳过融合,立刻飞到归月身边。 他终于可以直白的告诉她,他修的道是无情道,若要道心圆满,必须以情为祭。 他想问她修了什么道,愿不愿意让他同修。 东千风相信归月会同意,正如相信转道之后的他们一定会永世一心,共修一道。 任何困难,他们二人一定能一起克服。 融合完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闪身至千里之外,一刻也不耽误地往回跑。 他要回去,去为那条困难重重,却能满足所有期待的路做准备。 东千风披星戴月,把七天的路程缩短到了两天,终于回到了无极宗。 然后连打坐调息都没来得及,就开始倾尽百万家财布置转道之术。 无极宗内有一处最合适,就是主峰峰顶,在无极殿后隐藏的一小半山尖。 这山尖上接星宿之力,下藏地底浊气,从前的宗主之子冯五勉,就是在这里变成了魔修风无眠。 更巧合的是,他身上有一页天书残角,指向某个地方。 这些年他得来不少机缘,推出其所指的地方便是这里。 这让东千风更加坚信,这转道之术也是他的机缘,也是上天怜他一片深情,为他找的后路。 与此同时,他的信约已经传到了路归月手中。 约定的时间是今夜亥时,内里有一只夜光蝶,会指引她去东千风身边。 路归月接到约定后便停下修炼,专心逗弄着这只夜光蝶。 紫色的蝴蝶翩翩飞舞,在夜里会被月光洗涤成银色,飞舞时会流泻一片无名的花香。 她心情不差,便带着这蝴蝶去自己屋子周围采集花粉,顺便等约定的时刻到来。 瑶佩到这里时看到的,便是红衣美人戏蝴蝶,灵花含蕊赠暗香的画面。 那人身上有不屈的韧劲,手下有万紫千红的顺从。 还有那张绝色的脸上,有她追求不到的幸福。 “见过路仙尊,”瑶佩低眉顺眼,恭敬行礼。 路归月如今已是化神,瑶佩自然是得到她的首肯才能站在这里。 至于她同意的原因,便是瑶佩手上的红绳。 “哪里来的?” 瑶佩自知她言语中关心的不会是她,恭敬温婉地呈上红绳,答道:“是秋谷所托。” 红绳的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除了秋谷不会有人告诉瑶佩。 可见秋谷对她很好,关系匪浅。 出于对瑶佩的不信任,路归月面上又凝重几分,继续问道: “托你做什么,他在何处,为何不自己来?” 瑶佩淡然一笑,拿起手帕遮住嘴角,脸上还有一抹羞涩。 “仙尊,你素来沉迷修行,恐怕没体会过,有些事想要说出口的时候,再郑重都不为过。” 路归月未曾察觉出异常,由着瑶佩继续说:“秋谷约您今夜戌时在百药谷后山相见。” “他说您还欠他人情未还,未免仙尊一直惦记,便以此次赴约抵消所有。” 欠人情这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若是瑶佩连这个都知道,只能证明她说的都是真话。 路归月细细思量,秋谷的邀约比东千风早一个时辰,手上的琉璃心也一直不曾物归原主。 所以这一趟必然非去不可。 心下已经做了决定,路归月捻动着指间的红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她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可有可无道: “本尊已经知晓,你且回吧。” 瑶佩心知路归月聪明,不能急于确定她的心思。 此刻但凡露出半点破绽便会万劫不复,她只能赌一把。 她的声音平稳,每一根发丝都与平日一样自然:“是,仙尊,瑶佩告辞。” 直到最后这一刻,路归月依旧未曾看出端倪,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今夜便能见到秋谷,便是说他平安无事。 至于另一半心,见到他本人才能放下。 戌时先至,路归月收起银蝶,驾着云须臾之间就到了百药谷的后山。 这片地方与百药谷隔着一座山,是一片异常平坦的地方。 多年前东千风在这里结丹,有火龙贯日,将这里烧成了一片焦土。 因为此地本就人迹罕至,便一直任其自由生长。 本该是一片荒地,路归月今日所见却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美景。 四周山峰围绕着一片千顷之地。 戌时的夜空中只有一轮明月,缺失的满天星辰好像都落在这片地面上。 地表种满了晶莹剔透的琉璃草。 琉璃草上空则盘旋着无数飞舞的萤虫。 它们像星辰排列,组成了浩瀚星空。 另路归月动容的是,这星空与她前世所见的宇宙星辰相似,有星旋,也有一个个星球。 更重要的,是这片星空的正中间,萤虫列成的是一颗蓝色的星球。 从前她只与他有过一两句戏言,那个少年却凭借只言片语,甚至都不知真假,就一腔热情地准备了这里。 那颗蓝色的星球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曾经的天道。 路归月一步步走过去,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神色动容,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她眼中有自己都不知道的乡愁。 深夜的荒地上只有她一人,自然是听不到回答的。 不过秋谷不在,却贴心地给她留了答案。 她以神识扫视这颗星球的时候,在其中看到了流云峰。 这是她原本的世界里不会有的仙山,但却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家。 再细看流云峰,里头还有个种着墨杏树的小院,院子里种满了琉璃草。 若非她已经到了化神期,神识庞大,必然不会发现他在琉璃草下留了话。 原来这是他升至神级灵草时所见的世界。 满院的琉璃草都在替他传话,说的是: 承蒙昔日厚谊,愿吾神力所及之处,护你一方安宁。 她这师弟一片丹心,不言自明。 纵使路归月已入了舍情道,已经放下来一部分对他的感情,依旧被这份礼物感动得不轻。 真是又傻又赤诚的少年呀。 她不知道秋谷为何不在这里,但是她实打实收到了这份礼物。 第162节 路归月手里捧着琉璃心,眼中藏了一滴泪。 为了回馈这个少年的心意,她违背不再流泪的誓言,让这滴眼泪带着化神之力流进了琉璃心里。 路归月手中灵气流转,将晶莹剔透的心脏送进这颗蓝色星球里。 她眼中水光盈盈,郑重地在眼泪里留下此刻的心意。 “承蒙厚爱,归月异乡有家,舍弟秋谷。” 琉璃心与蓝星完美契合这一瞬间,所有的琉璃草与萤虫都变成一股绿色的神力,回纳进这颗心中。 这片特殊的星空已经找到归宿,跟着蓝星一起缓缓沉入地底。 绿色的光波一圈圈荡漾开来,这片荒地片刻之间就长起了灵花灵草。 从此这世间只有路归月和秋谷知道,这片地底藏着一片星空,一份礼物,和两人的情谊。 路归月在这里坐了很久,久到亥时过半,银蝶在她身边焦急地盘旋,她才起身去找东千风。 才收拾好热滚滚的心情,她便见到了令她心凉的一幕。 主峰的山尖上高处不胜寒,光线比山谷更加明亮。 可是她有时候宁愿光再暗一些。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瑶佩抱着东千风,脸贴在他心口,两人亲密无间。 逃避终究不是路归月的性格,她光明正大地驾云到近处,等着东千风推开瑶佩。 但她只等来了与东千风四目相对。 他的剑眉星目,脸上的每一个棱角她都很熟悉,唯有那个眼神她没收到过。 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她是他的陌生人。 原来违背誓言,报应会来得这样快。 路归月这样想着,放出那只银蝶,悄然转身离去。 身后有浓情蜜意,有久别重逢,却不是她和他的。 -------------------- 第111章 牵情 ====================== 不对劲。 东千风不对劲, 瑶佩有问题,她也不正常。 所有的异常都是从戌时和亥时开始的。 路归月心里各种情绪疯狂翻腾,搅得她连理智思考都做不到。 于是便去了寒渊深处。 她想借这里的寒气冷静下来, 飞到上空才想起来, 这里已经被她毁了。 不, 是他们。 和她一起结婴的还有东千风。 他们一起结婴,一起去鬼界, 又一起升到出窍期。 不能想…… 一旦开了头,有关他的事大大小小都会冒出来, 简直无休无止。 回忆里的感情太深厚, 稍不注意就会沉溺其中。 于是她从云层跳下来, 一头扎进冰冷的海里。 这海是寒渊的水逐渐汇聚而成,来自地底的寒气足以冻结每一根骨头。 这样刺骨的冷让她强行冷静下来,继续理智面对现状。 要说东千风把她当陌生人, 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他也修了无情道, 也到了最后这一层。 倘若他第一个舍弃的就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形同陌路便是必然的。 纵使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此刻的路归月仍旧心痛不已。 甚至恨不得放下修炼,别管什么自由, 什么改写宿命, 就冲过去问个明白。 然后与他双宿双栖。 这种想法如野草般疯涨,弃道之意渐渐清晰。 弃道二字出现在她心里的瞬间, 似乎拨开了某个开关。 舍情之境忽的又进一步。 “原来如此。” 路归月脑中一片清明, 旋即浮出水面, 盘坐起来。 她今日能生出这种心思, 或许来日就能真的弃道。 既然能弃道, 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难怪无情道是最接近天道的道。 天道不会因一人弃苍生, 修此道者也不能。 “现在你还以为,你与苍生同样重要吗?” 许久未见的化身突然出现,站在她对面问了这么一句。 化神之躯在水水面如履平地,水面寂静无波,清晰地映照出两人的倒影。 路归月微微掀开眼帘,只看着天道的倒影。 倒影里,他黑色衣袍上还是流转不息的诸天星宿,璀璨的光芒遮住了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神秘。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她看了一眼便闭上眼,脸上一派平静。 天道踏着水面走进两步,每一步都踩碎了水里的星光,但水上未生波纹。 他的声音也如水面一样清透平稳。 只听他回道:“不,只是想趁此机会劝你放下。” 她有了化神修为,而天道化身历经摧毁又重生,此消彼长,她已然可以轻松直视天道。 蓝色的凤眼又一次睁开,抵抗着他眼中深不可测的力量,路归月道: “千风与瑶佩之间,是你做的?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天道不以为然道:“不论什么事,想出主意、付诸行动的都是你们,我不过是稍稍推一把而已。” “现下他所爱已经不是你,不如就此放下,从此你是自由的,他也能回到原本的路,不是皆大欢喜?” 以往与天道化身见面的时候,路归月总不免顶撞他,这一回她却出奇沉默。 似乎……温顺一些了? 天道感知着她的状态,觉得意外又好奇。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路归月沉默许久,又开口道:“原书中的路归月不是我吧?” 天道回她:“不是” “原书中的路归月、将宿命转嫁给我的洛琼,还有瑶佩,” 路归月每说一个人,就在左侧凝出一块冰晶。 然后她的头向右偏,凝出一柄水剑。 三个冰晶轮流飞到水剑上,将水变成冰剑,水剑又依次震碎外面的冰层。 在这个过程中,她同时问天道: “难道不管换做哪一个,东千风都会爱上她,然后杀妻证道?” “呵呵。” 或许是头一次看到她长满尖刺的外表里藏着的可爱,天道低低的笑了。 “在你眼中,他的感情是能随便予人的吗?” “不是。”路归月恍然追问:“那为什么……” 为什么原书里,他杀了路归月证道,又为什么现在,他移情瑶佩了? 天道微微弯腰,用一只手指抵在她唇上。 她只问到一半,就被一股力量锁住了嘴巴。 一阵轻灵的声音直接在路归月脑子里响起: “抱歉,现下我力有不逮,有些事你不该问,我也不能说。” “或许你会知道,也许这些问题其实并不重要。” 天道似乎说了一堆废话,路归月想让他说明白,可是他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东千风这笔账还没算,路归月哪肯轻易放过他。 方才道心长进,也带动了修为增长。 路归月借着这个势头凝结所有灵气,强行冲击丹田,化神初期的修为瞬间突破到中期。 “哼!” 她忽然眼神一狠,两手用力并拢。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身上爆发,远去的化身忽然在虚空中暴露了轮廓。 第163节 “我知道了,天道。” 只这一刹那间,路归月闪身至他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领,像一匹饿狼一样盯着面前的空气说道: “你在害怕我。” “我是唯一一个能让东千风放弃无情道的人,因为过去未来,不论多少个时空交错,他只会爱我一人。” “危难时刻,天隐门想取代你,鬼界与魔界合谋抛弃你,唯有东千风想救你,也有能力救你。所以你开始在乎他,甚至是帮助瑶佩,也开始留意我。” “我都有点可怜你了。” 天道已经隐身,路归月却露出了全部獠牙,她狠心且不留情面地说道: “堂堂天道有了私心,你自己知道吗?” “呵呵。顺便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的想法没有变过。” 路归月说完突然松开手指,顺势将手伸到脸边,动动手指笑道:“好走不送。” 她收回灵气,天道的轮廓渐渐消失。 最后一刻,路归月似乎感应到他的手捂上了胸口,若有所思地说:“我不知道。” 这厢路归月继续打坐调理灵息,那边,东千风也在打坐吸收今晚的进步。 原本要放弃的道,一夜过去,居然大有提升。 东千风甚至能看到前方一片平坦。 所有的改变都是从亥时开始的。 那时他才布置好转道阵,又拿出了他特地寻来的冰魄,准备等着归月过来。 但是来的却是瑶佩。 东千风第一时间放出化神期威压,压得她吐血不止:“你怎么会到这里?” 瑶佩亲眼见到他前一刻还浓情蜜意的脸,见到她时,突然就变成了冷酷无情。 凭什么不是我? 她心中暗恨,手臂用力一挥,身上忽然出现一股神力,打散了东千风的威压。 她修为不到出窍,而东千风已经是化神初期,这股力量肯定不是她的。 不过东千风对此毫不关心,见她还不说话,也没了耐心,直接吼道: “滚!” “这里是归月告诉我的。”瑶佩虽然嫉恨路归月,也不得不承认,只有她的名头才好用。 她分明是借着身上的神力找到这里,却故意撒谎。 果然,东千风听到归月两个字就缓和下来。 瑶佩呼吸急促,害怕地掏出一盒锦盒说道: “她托我送此物过来。” 那锦盒上绘制着各种符文,以东千风的阅历,一眼就能看出是养蛊所用。 归月可从没这种爱好。 他第一时间断定瑶佩撒谎,挥出一掌拍向瑶佩,又喝到:“滚!” 他这一掌用力十成灵气,若是挨实了,必死无疑。 然瑶佩此人有些邪门的气运,耗尽所有神力与灵气,居然凑巧扛住了。 她甚至借东千风的灵气打开了锦盒。 一条黑色的僵蚕样蛊虫顺着灵气直飞向东千风,任由他怎么躲避,那蛊虫竟都能锁定他。 东千风避无可避,准备先杀瑶佩。 然而灼神剑刺中瑶佩前,蛊虫就进了东千风血脉里。 “归月!” 东千风看灼神剑要杀瑶佩,大惊失色,赶忙强行召回。 “你叫我什么?”瑶佩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做,盯着东千风问道。 “归……” 东千风痛苦地摇摇头,用力捶打两下,似乎很快便恢复正常。 从前给路归月的注视,如今都倾注在瑶佩身上,他微笑着喊:“瑶佩,我喊你瑶佩。” 夙愿得尝,瑶佩贪婪地吸口灵气,迎着东千风的注视靠近他。 一步一步,她走到了从来不曾到达的距离,并且还能继续前进,直到贴在他怀里。 东千风脑子里声音很嘈杂,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催促着他赶紧离开这里,但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瑶佩也知道蛊还要一会儿才能完全起作用,便摸着他的脸耐心等。 “是不是很奇怪,怎么躲不开呢?因为这里有路归月的心头血啊,她心系的人是你,蛊虫便只追着你。” “这是牵情蛊,我养出来的,神级的哦。” 她按住东千风想要后退的身体,又说: “别挣扎了,便是大乘也解不开的。从今以后,你深爱的那个人,只会换成我。” 噌! 东千风双目充血,强行挣脱出一点意识,控制着神剑去砍瑶佩的脖子。 瑶佩未曾料到连大乘期都做不到事,东千风会做到。 她只来得及躲开脖子,却还是伤到了脸。 “啊!”捂着脸痛苦地尖叫着,火焰焚骨之痛,让她蹲下身,几乎倒在地上。 “东千风!那个贱人算什么东西!” 她眼泪滚滚,愤恨至极又生出报复的快感: “哈哈哈,你尽管爱她吧,越爱越好!”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瑶佩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得意地盯着东千风,就等着神蛊篡改他的意志。 东千风脑子里画面交织,路归月与瑶佩的脸不断来回替换。 从幼时到现在,那个在他身边,在他心上的人正被一股神力蚕食。 神蛊历经几十年厮杀筛选,又辅以无数天才地宝,集天地气运而生。 它进了东千风的体内便无影无踪,不到飞升根本无力消灭。 没过多久,他的认知里的路归月就彻底变成了瑶佩。 今夜要等的人是瑶佩。 他这样想着,神识渐渐回明。 “千风。” 这好像是他的瑶佩在唤他,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东千风一边扶起她,一边追寻心中那一丝怪异感。 然而那点怪异泥牛入海,无迹可寻。 于是他专心看向瑶佩,关心道:“脸怎么会这样?” 说罢便上手吸收伤口的火灵气,同时化开灵药为她蕴养。 面前的人眼睛湿漉漉的,脸上竟露出娇羞。 不对,她应该不会在意这点伤,得我强行帮忙才行。 东千风只觉得今日的瑶佩很不一样,与他心里的人完全不同,陌生得很。 然而很快,便有一种未知的存在把他的疑问都吞噬了。 瑶佩伤势痊愈后,就一脸幸福地抱着他。 东千风本该高兴,却怎么也提不起手去回抱她。 这样站了一会儿,他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这个女人很陌生,但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人离去后,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这时候,瑶佩问他:“千风,你今日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回宗之前的期待此刻又重新升上心头,他顾不上一丝不对劲,握着她的手,一脸郑重。 “瑶佩,我有事与你说。” “快说吧。” 瑶佩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倾诉情义,等他说明想念。 甚至还隐隐期待着,他会像她提亲。 然后她听见他说: “我修的,是无情道,需舍情祭道,方能圆满。” 得到爱人的第一天,她收到的不是甜言蜜语,而是一把悬在颈上的剑! 她满脸惊恐地退出怀抱,不死心地问:“是那传言中,要杀尽所爱以证道的道?” 东千风抓住她的肩说:“这不重要,你听我说。” 瑶佩耗尽所有才换来一个机会,最后却得知自己随时会死,怎么能不激动呢。 她奋力甩开东千风的手,大喊道:“闭嘴!怎么会不重要!这才是最重要的。” 东千风:“我……” 第164节 瑶佩:“你别说话!我只问你,是不是!是不是那个无情道?” 东千风:“是。” -------------------- 第112章 双铃 ====================== 东千风这一路有期盼, 有焦急,他心中有过很多想法,唯独没想过瑶佩会是这个反应。 莫名讽刺。 显得他这些天都是自作多情。 “不, 你不能修无情道。” 他不过是说了个开头, 她就一幅大受打击的模样, 哭得梨花带雨,连话语都有些癫狂。 东千风只得稳住她, 与她解释,“不必担心, 其实今日我准备……” 可瑶佩已经是听不进人言的状态, 一把抓住他的上臂, 自顾自地说: “改道,对,你可以转修其他道, 剑道、丹道多得是你能修的。” 继而又摇头道:“不……这么做若是入魔便罢了, 但万一天资修为受损怎么办?” 东千风看出她状态很不对劲, 试探着喊:“瑶佩?” 她恍若未闻, 继续自语。 “你是梧霜仙尊,名满天下, 容貌与天资都举世无双, 你必须一直站在高处,接受所有人的仰望。” 竟是魔怔了! 正好东千风以半魔之体外出十年, 也有些机缘。 他掐诀念咒, 指尖亮起豆大的光, 点上灵台唤醒她。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他眼中有自己都没察觉的受伤, 这让瑶佩觉得有点自惭形秽。 “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千风见她状态很不对劲, 便决定以安抚为主, 稍后再去探查原因。 “不曾,我们此前承诺过彼此之间没有欺骗,做你自己便好。” 她闻言松了口气,东千风便趁这个功夫将手中画好的灵纹拍进她脑子里。 瑶佩脑中有一瞬间空白,过后她便恢复原样,将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又问:“千风,你今日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灵纹不知能封印这点记忆多久,但东千风这时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查明她身上的种种违和。 他拿出先前准备好的冰魄,不露声色地说:“这是送你的礼物。” 这本是用来滋养她的经脉的,但是送出手的这一瞬间,他才惊觉她没有水灵根,根本用不上这个。 但瑶佩很开心,因为今日有冰魄,以后就有木魄,都是她的。 他因移情产生的种种漏洞马上都会被神蛊彻底填补,往后便只会记得送契合她的东西。 她笑得灿烂,引得东千风体内的灵气一阵异动。 他被迫闭眼查探,发现是他久未理会的道心,竟在此刻进步,往舍情之境又进一步。 “是又有顿悟吗?恭喜你呀。” “嗯。” 喜悦没有,讽刺到是有。不过这个他不能说出口。 次日,路归月稳固好修为,便来到风居殿。 东千风也和她一样,刚调理好昨夜的动乱。 “千风。” 她像以往一样微笑着走近,他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权当她是空气。 哦,是了…… 在他眼里,现在的她与从前的瑶佩无异。 有了昨夜的经验,路归月一息之间便压下心底的异样,打起精神继续试探。 但凡能再找到一点线索,她或许就能找到东千风骤变的根源。 她拔出苍云,一剑刺向东千风的后心。 因为没有杀气,东千风只侧身躲过,并未出剑。 反应与思维与从前无异,没有被操纵。 路归月排除这个,继续尝试。 “仙尊,我近日修行有些不解之处,师尊尚在闭关,思来想去,也只能找你切磋,还望仙尊看在同门的份上点拨一二。” 至少昨日之前,路归月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与东千风说话。 好像刚刚还被他捧在手心里,一错眼的功夫,她就要强行将自己剥离出他的世界。 一旦适应以后,路归月发现这种事她好像一直都在经历。 也不是那么难。 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毫无波澜的接受。 她可以不哭不闹,不伤心,不难过。 这样想着,路归月熟练的把自己放在陌生人的位置。 她以掌贴拳,稍稍往前推,利落地说:“请道友赐教。” 路道友比往日似乎顺眼一点了。 东千风略一回想,对她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好像会时不时出现在他身边,有些殷勤过头。 现在这样便很好。 鉴于以往的印象,东千风还是不打算搭理她,抬脚就要走。 可是路归月已经先一步出招,封住了他的去路,甚至连他会错步闪身也预料到了。 接着就是无缝切换的攻击,就等着他接招。 这一接招,他也越打越畅快。 她的剑法根基扎实,又灵动飘逸,捉摸不定,或退或进,时机把握之精妙,连他都忍不住赞叹。 路归月先开始没有用灵气,对完百招便开始拿出一两分实力。 棋逢对手,自然会有一两分惺惺相惜。 两人从风居殿打到半空,又打到云层上,水灵气与火灵气你争我夺,好不激烈。 打到兴头上,东千风似乎有所悟,路归月也察觉他状态玄奥,有意引导。 正要抓住点什么,忽的被一道传音打断,那状态瞬间消失了。 即便是重要关头被打断,他也没有迁怒对方的意思。 路归月旁观着他收到传音的瞬间,一身冰雪消融,笑得天暖花开,半个字都来不及跟她说,就化光下了云头。 忽然不想再跟下去了。 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 方才切磋之间,路归月不着痕迹地探查了几遍,他的灵气、修为,甚至是神识都没有任何异常。 他正常到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他出了状况,更别谈施救。 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时,路归月才露出一两分酸楚,捏剑的手越来越紧,直到苍云差点被捏碎,她才把心一横,跟着飞回风居殿。 真要放弃,恐怕只有道心圆满才能做到吧。 她落地的时候,东千风与瑶佩之间气氛正好,一个温婉内敛地笑,一个深情专注地看。 瑶佩见她过来先一步迎上来,脸上有明显的戒备。 说起来她与东千风之间的事未曾昭告天下,但也从未刻意隐瞒过,瑶佩对东千风不可谓不用心,应该是最早知道的。 昔日安静勤勉的师姐,如今变成了小偷,两人明明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拆穿。 “见过路仙尊,听我家仙尊说您有事请教,”瑶佩用手帕挡住嘴羞涩地笑,两颊嫣红,肩膀也小幅度扭动,“我与他还有约,不知您还要多久?” 明知是假还这副作态,未免太自欺欺人,路归月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都是修行之人,沉于迷障可是自毁前程。瑶佩,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仙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嗯——”她凝眉沉思片刻,便眉开眼笑:“你说的是我和梧霜的事吧?” “仙尊,你也知道人心是会变的,不论你们曾经是什么关系,可现在的他眼里心里只有我,这些事从来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您已经是化神仙尊了,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小的元婴修士吧?” 说到最后,她一脸担忧地靠近归月,劝诫道:“归月,不要自陷迷障啊。” “你是断定我不敢动手?” 别说瑶佩只是个元婴期,就算她也是化神,路归月想杀她也不会犹豫。 可东千风的问题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她担心贸然出手会影响他。 “若是不怕梧霜,尽可试试。” 有同为仙尊的东千风撑腰,瑶佩言语间颇有些得意。 “好啊。” 出其所料,路归月欣然同意。 什么? 第165节 瑶佩意外之时,见路归月居然说到做到,已经走了行动。 她本就以杀为剑意,只需心念一动,刺骨的杀气便悄悄渗透了瑶佩的每一个毛孔。 她盯着瑶佩冷笑着将手慢慢伸进衣襟里,似要借着衣服的掩护拿武器。 “啊!” 死亡的恐惧深入骨髓,路归月一个眼神就叫瑶佩惊得不住的尖叫。 “瑶佩,怎么了?” 东千风闻声过来查看。 收起杀意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路归月当然不可能让东千风有所察觉。 她等东千停手后,才把手拿出来,掌心里是一只护身铃,“方才捡到这个,应该是你打斗间遗落的,想还给她,看来是引起了误会。” 这铃铛本是一对,是东千风外出的第六年送来的小玩意。 除了护身还另有玄机,这头摇晃一下,另一头也会响,从铃声里便能感应到对方此刻的心情。 这铃是他亲手打磨的,里面的机关也是他亲手刻印的,东千风接过之后便亲手系在心上人腰间。 轻声说道:“带着它,不管到哪里,都替我陪着你,好吗?阿瑶。” 东千风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那份吸引力少有人能抗拒,瑶佩也不例外。 她频频点头,欢喜得一塌糊涂。 这一次,路归月没再旁观。 离开风居殿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也没再出现在两人跟前。 瑶佩挂着那个护身铃满宗跑,不出两日,有关她与梧霜仙尊相知相许的传闻就人尽皆知。 而路归月每日只在云层上坐着,便是阿离来劝她,她也一动不动。 一开始阿离以为她在为东千风的事伤心,但寻到她时,却见她一派轻松,在云层上闭目打坐。 阿离问她:“每日在这里看他们恩爱,你不伤心吗?” 路归月没有睁眼,只说:“伤心,所以我才闭眼。” 化神仙尊的神识强大,哪是两张眼皮能阻挡的。 阿离不懂,便追问:“闭上眼就不会伤心了吗?” “还会。”路归月如是说。 阿离抱住她的手臂晃动,认真地说:“我们回去吧,你还有我呢,阿离永远都是你的小师姐,不会变的。” 路归月嘴角弯成月牙,对阿离说:“师姐不用担心,我不用眼看,是为了用心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修行了。” 她将手指放在唇上,悄声说:“嘘!小师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在等一个转机。” -------------------- 第113章 转机 ====================== 云头的路归月知道宗内发生的事, 她“看着”瑶佩和东千风,总会忍不住想到自己。 他们一起练剑,一起酿酒, 一起讨论修为, 一起处理宗内宗外大小事务。 这些事她都做过。 这对东千风来说是不是机遇路归月不知道, 但是对她来说,确实是。 她知道东千风现在一心只有瑶佩, 也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中计了。 她一面看着他们恩爱,一面又明白正是因为东千风对她的感情太深, 甚至已经威胁到天道, 所以才酿成今日到局面。 一个除开她以外, 对所有人都好的局面。 她旁观着云下的热闹,心中生出了疑问。 既然如此,我也放下他, 继续修我的道不好吗? 想到此处, 路归月分出一缕元神, 附着在一滴水上, 让它从东千风身边滴落。 她看见东千风拿着一个木瓶,帮瑶佩捕捉灵植里的虫子, 一个捉一个装, 配合十分默契。 千风脸上是平淡的满足。 从前在他的夙愿里,相伴百年的时光中, 他也常常是这个表情。 要不就这样吧, 连天道都认为这样对他最好, 对她来说也是个舍情的好机会。 奇怪的是,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的道心居然有了裂缝, 一身灵气忽然翻涌,修为也有后退的趋势。 为何? 难道她道心不坚吗? “原来如此。” 路归月呢喃一句,云上的水汽剧增,折射出一道道彩虹,道心上的裂纹随之修复,修为不退反进。 她方才在想什么,怎么会以为这是放弃这段感情的良机? 这是要以他的离开为借口,将责任推给他,推给世事无常吗? 可她不是瑶佩,是路归月啊。 路归月堂堂正正,何需这种自欺欺人的手段。 若她要舍情,必然无关任何人,任何事,只是因为自己甘愿放下,仅此而已。 所以她要继续寻找真相,也给东千风这样一个机会。 路归月想到此处,心念一片通达。 继续在这里旁观等待这件事,再也不会牵连她的喜悲,云层之上,净是自由。 而她等待的机会,没过多久就出现了。 在瑶佩身上做点手段不难,难的是如何逃过东千风的眼睛。 她与东千风同为化神期,而他前十年游历在外,多的是她不知道的奇遇。 想要瞒过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自己瞒过自己。 这些年她收到了许多小礼物,她选定这一对铃铛,又从其它礼物中抽出了他所有的灵气与神识。 而后整日整夜地操纵这些属于他的力量去改动护身铃。 直到所有的东西都成为废品,这件事才完成。 改动后的铃铛只要离开东千风,便会与她的意识相连。 兜兜转转十年,留在她手上的,只剩一颗灵气尽失,退化成凡物的豆子。 它再也不会变成红衣小人,耍着她的无踪剑,也不会神气活现地叉腰发脾气。 它被路归月种在屋后,成为众多灵植中,唯一一棵普通的豆苗。 铃铛没有辜负她的牺牲,在这一日终于牵动了她的意识。 蓝色的凤眼便是在此时张开,清明而锐利,余光一扫,便知道了瑶佩所在。 路仙尊一念之间便到了主峰脚下一处灵气断绝的地方。 瑶佩特异避开众人,拨开这里的草丛,进了一处洞穴。 两个人到也聪明,知道宗内到处是守卫,人多眼杂,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主峰有掌门与各位长老坐镇,守卫反而不严,一般弟子无事也不会在这里久留。 山脚下这个杂草遮蔽的洞里没有灵气,更不会有什么人发现。 与她密会的人修为也才到元婴,路归月化身成一株野草,轻易就能瞒过他们。 “你消息很准,帮了我大忙,多谢。” 这是瑶佩的声音。 “早与你说过,是梧霜仙尊身边人的消息,这回可信了?” 这个说话的人路归月也认识,是姬五。 瑶佩:“此前是我轻慢你了,只因宗主派去寻他的都是出窍以上,我没想到你只是个元婴期,还能套到消息。” 姬五:“仙子与我同为元婴,连化神仙尊都能拿捏,我这点本事不值一提。” 原来东千风回宗的时间是姬五告诉瑶佩的,所以她才刻意在同一天借秋谷引开她。 想听的消息还没听到,路归月藏好气息继续听。 瑶佩得了这么大便宜,自然知道不能白拿。 “说吧,瑶我做什么?” 姬五只说:“师姐放心,你只需还我一个消息便可。” “什么消息?” “往后我会找你,届时你只需如实告诉我便可,不论是路归月的还是你那梧霜仙尊的,可别有丝毫隐瞒。” “知道了。” 瑶佩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而后便匆匆离开了。 瑶佩离开的同一时刻,窄小的山洞外似乎荡起一阵水波。 姬五快步走出山洞,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洞内。 他回身四顾,洞中忽然寒气四溢,无端有蓝光明明灭灭。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空中长出无数冰刺,刺尖杀气浓厚,将他团团围住,但凡他稍有动作,必死无疑。 第166节 来人是敌非友,还是个高人。 姬五在恐惧中颤抖时,透过冰层,他看见一株草化成了人形。 蓝光照出的那张脸正是路归月。 “废话就别说了,瑶佩对东千风用了什么手段?” 她说完,空气中的冰刺就开始不断加长,刺破皮肉后还没有停止。 竟是一点时间都不给他留。 死亡面前,姬五没有犹豫,迭声叫喊着:“仙尊饶命,我只帮她弄了些邪修秘术,丹器符蛊都有,实在不知她鼓捣出了什么手段。” “仙尊,我可以对天发誓,发心魔誓。” 之后她又问了几个相关问题,都没有太大收获。 姬五应该没有撒谎。 即使姬五不知道具体细节,他的话还是给路归月大大缩小了范围。 瑶佩的手段来源于姬五,一切行动也有迹可循,那么背后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剩下的事无非就是费些时间而已,应该不难。 这回的收获不小,除了瑶佩的事,路归月还另有发现。 无极宗修为等级森严,东千风师承宗主,又是化神仙尊,姬五若没有任何背景,不可能让修为远在他之上的修士出卖东千风的消息。 无极宗内,有什么背景能超越东千风呢? 除了根基深厚的天隐门,应该没有第二种答案了。 “你是天隐门的人,替你传递消息的也是。” 姬五听她肯定地说出这句话时,就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了。 可惜他现在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一只只冰刺穿透身体,从另一侧引出他的血液,体内无数杀气肆虐,五脏时时刻刻都在承受被剁成肉泥的痛苦,光是疼痛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洞内的嘶嚎声不绝于耳,那双蓝色的眼睛自始至终只有冷漠和乏味。 似乎他死得再惨也不配入这双眼睛。 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姬五只迫切地想回答她的问题,那应该是摆脱痛苦的唯一方法。 “求……啊!求仙尊。” 接收到他卑微的乞求,路归月才招手,收回了几根冰刺。 “你们还有多少人?” 姬五从冰刺里脱身,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血液和汗混作一团。 听到她的问题,他不敢多休息,急忙答道: “无极宗清剿过几次,他身边应该不足三人,除了那个与我传递消息的,其他人就算是宗主也未必知道,我真的没有撒谎,剩下的都只听令于门主,也从来不与我们接触,是真的无迹可循,仙尊明察。” “ 潜伏在他身边做什么?” “打探道心。” 路归月闻言眼神一黯,据她所知,曾经东千风去凡间体验人情一事应该有不少人知晓,也正是因为这个,众人都把他排出无情道子之列。 那门主究竟有什么神通,怎么又起了这个心思? 姬五适时解释:“门主见他对你一片深情,以为他不是无情道子,但我们几十年来暗寻天下,除了他与散修程不拾,竟找不出第三个更符合的人,所以才动用最后的人手,想再一次确认他的道心。” 天隐门向来以寻找无情道子为己任,一心想着取代天道,自己来培养他的道心,害了莫空还不够,还想着左右东千风,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何况程不拾修的是君子剑,不知能迷惑这群人多久。 路归月凝冰为椅,慢悠悠地坐下,支着头仿若不太在意地问:“既然有程不拾,为何还回头寻他?” 姬五身上的剧痛才有缓解,这会儿伤口上的寒气消散,内里血肉翻搅的痛又剧烈反扑,他两手捂着腹部,疼得在地上打滚,人到绝路,又生出一股狠劲儿。 认真回答的同时,他借着蜷缩的姿势掩饰,悄悄拿出个人偶。 “因为程不拾性格太过刚直,心性单纯,气运也不及梧霜仙尊深厚。” 看来还没探明程不拾的道心。 路归月心下稍安,但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她分心思考对策的时候,姬五瞅准机会驱动木偶,不消片刻,他的元婴就与木偶替换,脱离了身体。 地上的姬五在木偶的控制下依旧是十分痛苦的姿态,蜷成一团颤抖个不停。 而他的元神藏在元婴里,隐进虚空中,朝着出口悄悄挪动。 这个木偶是他的父亲纪天时保命底牌,说是大乘修士也看不穿,当初若是没给他,或许也能在闲听真人手底下逃过一命。 姬五对自己的父亲绝对信任,所以对自己能逃脱的充满信心。 他一步步挪向出口,脑子里已经想好出去之后找个什么宿体,再用什么方式找路归月报这些新仇旧恨。 只要出去,他可以继续继承纪天时的功法,以元婴修为,多找几个傀儡,修到出窍快得很,届时得了自由,趁着天下大乱,以无极宗之名,接触修为在出窍以上的人实在容易。 他在宗内为暗堂做事,知道宗内偷偷关押着许多重犯,那些人都可以成为他的粮食。 以往这么做过,以后做起来只会更快。 只要出去,报仇绝对不是白话。 出口越来越近,他更加谨慎,一丝丝破绽都再三掩藏。 触到出口的那一刹,空中忽然有一阵水幕结冰,将他的元婴结结实实地包裹。 路归月斜倚在冰椅上,只看着自己翻转的指尖。 指尖里寒气缭绕,渐渐在她手上均匀敷开。 她这才弯下腰,将纤长的手伸进地上的人体内,从他的丹田里掏出那个人偶。 她寒气将沾在手上的血液冻结,化成红色的冰碎裂掉落,手上便一干二净了。 洁白的手摊开,看着那漂浮的人偶,上头有一个“妩”字。 这应该是阿妩的少年留下的最后一点真心了。 被困在冰球里的元婴还在思考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甚至筹谋着再离开的办法,不期然听见路归月开口说道:“你不是姬五,是纪天时的儿子。” 最大的秘密居然就这么暴露了! 姬五心知一旦承认,可能立刻就会被杀,为了尽可能争取时间,他理所当然选择否认。 这个女人太强大,心思也不是一般机敏,想要骗过她,就一定要有一套滴水不漏,甚至是能伪装成一个好人的说辞。 在可怕的压力下,他拳头大小的元婴脑袋疯狂转动,几乎要燃烧起来,只在须臾就编造一套完美无缺的谎话。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遭了! “嘘!”岂料路归月先一步开口,打住了他的话头:“你不会以为做了这么多事,我还会给你机会说话吧?” 被发现了! 姬五看着最后的机会溜走,决心跟她同归于尽。 而路归月一把抓过他的元婴强行按回体内。 她的手继续按在他的身体上,以手为中心,一圈圈灵气鼓荡开来,将他的身体冻成冰块,又一次次震碎。 “恐怕连你也不知道,你的身体,还有这个木偶都出自鬼王浮提” “到底是不是,只要打碎你的身体,看看它是不是黄泉土,可比什么话都可信。” 她的灵气击打两三次就碎了他的身体。 原本此时停下后就可以离手了,可她顺带搜其魂魄,又有了新发现。 这搜魂术她只是曾经看过,今日第一次学习使用,所以只能看个粗略。 但也不妨碍她看到他在玉青琅一事里的作为。 一个阴沟里里的虫子,竟也真叫他翻起了浪花。 玉青琅的死,师尊与秋谷重伤,他居然全都沾边。 “本来能给你个痛快,好叫你与父亲团圆,成全你一片孝心。” 路归月说着,手上忽然加大力气。 “既然你喜欢呆在角落里,我就成全你。” 话音落地,方才碎体的过程重新开始循回。 姬五回归□□后,骨肉碎裂的痛一遍又一遍侵占他的意识。 这种被一遍遍剁碎的轮回实在生不如死。 起初他还维持着对仇人的骨气,但只经历了一轮,他就将之全部抛弃。 “啊啊啊啊啊!” “啊——我我可以与他们断绝关系,发誓再也不为天隐门做事,我可以,可以当您的狗!” 若是路归月见过纪天时的死,只怕也会忍不住感叹一句,真是一脉相承的求饶风格。 任他如何哀求,路归月手下的动作依旧一丝不乱。 她以木偶为阵眼,引来地脉灵气循环,让他的身体自行重复结冰和碎裂的过程。 等阵法搭成,她才拍拍手站起身,款步走向洞外。 “你也不用侮辱狗了,就在这里当个蛆虫吧,还有永无休止的痛陪你,我相信你不会寂寞的。” 这是洞里响起的最后一道声音。 她离去以后,姬五的声音与视力已经被杀气带走,只能在无边的黑暗里,不停细品痛苦。 或许哪天路归月回心转意,才能救他脱离苦海。 可惜路归月忙得很,未出山洞就已经将他抛在脑后。 路归月现在要做的事很多,要提醒程不拾,要帮助阿离修炼,要帮助布苍锻造神器,还要找到补天书上最后那一页的缺失,还有秋谷的下落也不明。 第167节 最重要的,是查明解救东千风的办法。 事有轻重缓急,她只能暂时放下布苍与阿离这一头,去找瑶佩这边的线索,至于程不拾,那就是顺路通知的事,不值一提。 姬五给瑶佩的邪术是丹器符蛊,可能性最大的是丹与蛊。 炼丹离不开灵植,养蛊也少不了这个,她最精通的可不就是灵植么。 路归月把瑶佩和她身边的人排查了一遍又一遍,确定她用的是蛊虫之后,又遍寻宗内宗外,查找了所有还存在的资料,也问遍了精于蛊道的人。 这个过程花了她十七年。 十七年间她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秋谷。 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人与谜底,她会同时寻到。 -------------------- 第114章 门主 ====================== 十七年又五十九天, 路归月这些年寻遍世间种种蛊虫,消失的,存在的, 她都了解了个遍。 她明里暗里试探过东千风与瑶佩无数次, 都没有找到那种蛊虫。 倒是修为一直没有停止上涨。 十七余年来, 她的目光一直在这些微小的昆虫身上,得以见识了一个微小而缤纷的世界。 这个世界与每个人如影随形, 又仿佛是完全分离的两个世界。 这让她对生命与修行有了更细腻、更丰富的感悟。 在这种状态下,她渐渐窥见所谓天道, 所谓天地规则的轮廓, 修为也一步步提升至化神中期, 化神后期。 不久后的某一日,她又一次试探着捕捉规则之力。 神识、灵气、魂魄、肉身……她的一切存在于茫茫天地间,就像是森林里的一只飞虫, 需要捕捉到林中的光。 这一次的飞虫似乎清楚地意识到光为何物, 没有强行抓取, 而是试着将自己融入其中, 变成它的一部分。 林中的飞虫消失在阳光里的同时,路归月进入了新的状态。 修行中她不再需要主动汲取灵气, 而是将自己融入灵气, 从此她就是灵气,世间灵气都是她。 天地色变, 灵气如海啸来去, 她稳坐中心, 一念一动之间, 山河皆伏于她脚下, 听凭差遣。 一念止而天地安, 双眼开则大乘成。 路归月以小窥大,步入大乘境。 又过了几日,归月神君正探寻瑶佩身上的规则扭曲之处时,感应到魔界来使入了临仙城,给她递来传讯符求见。 这个来使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她放走的简追。 “是该见一面。”路归月言出人动,便将简追带到了当初的雪山上。 皑皑白雪之巅,路归月一指点空,飞雪都停在空中,化为桌椅。 此间的水灵气丰厚,与流云峰顶差不离。 她忽然怀念起那个化水为人,替她泡茶的师尊,便有样学样,捏了个雪童子,替她采雪煮茶。 人与人终归是有区别的,她师尊的童子乖巧可爱,礼节周到。 而她的雪童子一路懒手懒脚,送杯茶也极不情愿。 那茶盏递到简追面前,几乎是砸在桌上的,盏底与桌面碰撞的声音极为明显。 简追成魔后修炼速度大涨,如今已经是出窍中期。 这一次他也是奉魔君的命前来送谢礼的。 新任的魔君不是众魔寄予厚望的风无眠,而是一位从未听过的女人。 当年的少主风无眠实力不俗,还为魔界想出了创世大计,完全是个合格的魔君。 可惜他在鬼界因路归月所为被巨树吸食殆尽。 虽因生出魔心而不死,侥幸借着天魔心逃回魔界,但想要重塑身体,少说也得几百年。 新魔君也在此时出世,凭借铁血手腕登上一界之主的宝座,而简追则是她坐下最大的心腹,也是她手中的刀。 如今魔君就位,论功行赏,路归月替她解决了最大的敌人,可不就要好好感谢吗。 简追虽出自无极宗,但自入魔后便知道那里是回不去的地方,为了不连累旧主,最好离得越远越好。 所以他在临仙城外便给路归月传了信。 只是没想到,才几十年不见,昔日的出窍真君十年化神,又十年大乘,如此速度竟比传言中天下无双的旧主还略胜一筹。 “路神君安。” 简追被带到此地,见到要找的人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古朴地茶桌前,接过雪童子泡好的茶细品。 素白的手端着青瓷盏,红衣白雪鲜艳夺目,眼中却似乎没有装下任何事。 淡漠得很。 风雪寂寂。 雪童子将一盏茶哐啷一身放在他面前,山顶才重新有了声音。 “你在传信中说,今日是来送礼的?” 简追会意,双手拖出一个瓶子。 瓶高五寸,由陶土煅烧而成,身圆口窄,初具神识,见到归月还有点高兴。 若非大乘以后,体内五脏六腑、丹田经脉皆暗合天地河川之势,她的丹田必然会有异动,以回应这个瓶子的情绪。 许是这些年独自修道,无情道意越来越圆满的缘故,再见到净天瓶的时候,她只是楞了一下,随后便发现,原来自己早就不介怀了。 她端着茶盏,兴致不高,“此物的确与我有一两分渊源,不过本就是魔界偷取的,用来做谢礼未免失格。” 简追将它捧得更近,恭敬回道:“神君所言有理,这净天瓶充其量也只能算是物归原主,但瓶内的东西,应该能算上谢礼了。” 路归月放下茶盖,抬起眼皮,净天瓶随之飘到她面前。 她眨了眨眼,瓶中的东西便飞了出来。 那东西是矿石雕琢成心脏的模样,灵气与魔气互相纠缠。 外面雕刻着各种邪门的符印,里头封存着极深的眷恋与爱恨。 这些情感的主人生前已经是出窍期,活了近千年还未看淡这些情感,可想而知到底有多深刻。 而路归月这十七余年来,一边修行,一边舍情,心中早已空置了绝大多数位置。 即便是曾经生死相许的东千风,也不可避免地减了一两分深情。 所以这心脏中的情感着实叫路归月意外。 不,它只是像心脏而已,其实是一颗傀儡的核心。 “某虽已入魔,却还记得在仙门的承诺。”简追说:“说来惭愧,昔日多亏神君救命,今日这诺言兑现,也是仰赖新主,还望神君莫嫌礼薄。” “怎么会。” 路归月收起净天瓶,亲手拿着核心,端详片刻,一时倒不知道这东西是好是坏了。 多年前被风无眠横插一脚,抢走的傀儡核心就是这一枚。 仔细想想,她与玉青琅可不就是从这一枚小小的核心开始,逐渐分道扬镳的吗。 时至今日,路归月才知晓玉青琅临死前将净天瓶给了谁。 “真是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呢。” 她串联起过往的一切,也不禁这样轻叹了一句。 她猜想风无眠得到净天瓶之后,便用它来养着傀儡之心,希望那人能起死回生。 可惜这心是死物,里头只有以最残忍的方式炼化的各种感情,却没有一点生机。 若是风无眠与浮提创世成功,成为新世界的主宰,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不过因缘际会,这枚核心终于到了她手中。 核心里的情感属于谁,当年那傀儡的主人是谁,祸害修仙界几百年的天隐门门主,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路归月此刻这种面无表情的脸与简追的旧主有七八分相似,他当年盯着看了许多年,对这种表情底下的情绪早已能熟练捕捉。 入魔后他无颜再见东千风,但察其言观其色这项本事可一点都没忘。 神君的脸色与记忆中的东千风重叠,简追不需费心,便看出她的心情此刻并不平静。 他也知晓引起神君情绪反复的原因,于是,他小心地问: “神君当日让在下发下两个誓言,不知那另一个,现在还需要遵守吗?” “但凡神君有令,简追愿效犬马之劳。” 嘭! 路归月心情是不好,可惜简追不够了解她,所言正好踩到了她的忌讳。 她用力拍了一下茶桌,震动声中,茶碗桌椅全都化成白雪散开。 四周的风雪忽然开始怒号。 简追这才知道,此地的规则变化原来都在神君一念之间。 大乘修士只微有不悦,天地却为之盛怒。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神君在警告他,立刻撤去护身魔气以表诚心。 “神君放心,誓言犹在,简追不会主动伤害无极宗的人的。” “记得就好,滚!” 不容置疑的声音像锁链一样,紧紧捆着简追,最后那个滚字一出,他便被一股力道甩出老远,不知去了哪里。 第168节 而路归月震慑完简追,便一言不发地踏过虚空,找到了东千风。 东千风正在后山的万剑峰上悟道,而瑶佩进不了万剑锋,正在灵植峰上等他。 彼时东千风与瑶佩之间已经不如开始那样亲密,宗内众人都说他们或许是在一起太久,已经是老夫老妻的状态。 更有甚者,还说两人结为道侣的日子不远了。 东千风因牵情蛊将路归月视作从前的瑶佩,头几年从没给过好眼色。 不过这几年不知怎的,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能把她当个平常人了。 不喜欢,但也不厌恶。 东千风依旧丰神俊朗,虽然还是一身白色长袍,但暗纹多了几株生在玉石上的仙草。 路归月似乎听谁说过,瑶乃美玉,而佩指的是佩兰,是芬芳的仙草,想来这暗纹应该是谁的小心思。 他的修为离大乘也只在一线之间,不过一直卡在这一线很久了,所以时不时便会来万剑锋,在森罗剑境里的成千上万把刀剑之间静坐悟道。 因此路归月虽然来得突兀,却也算不上打扰。 他先是因为她的修为诧异了一瞬,而后回神,便礼貌地问道: “恭喜神君修为大成,不知今日所为何事?” 东千风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变化。 从前他虽然修无情道,但绝不会逃避任何感情产生,可是近几年,路归月却觉察到他生了避世之心。 “或许等他身上的蛊虫解开,会好的吧。”路归月这样想道。 “路神君?” 东千风一声格外生疏的称呼将路归月拉回现实。 苍凉的荒山里,满目的刀剑各带剑气,一步一剑都危机重重。 化神与大乘期的两位修士在,这剑境中所有的危险叠加起来,也比不过两人身上的骇然。 路归月拿出一颗核心,说道:“不知梧霜仙尊还记不记得这个?” 他看过一眼便答道:“记得,阿瑶当年没拿到的东西。” 两人这种相见不相识的场景其实发生的不多,因为这些年她也有意避免这种情况。 今日再听他唤阿瑶的时候,路归月惊觉这看似亲密的称呼似乎已经不带多少感情了。 这个发现让路归月心下稍安。 虽然解不了蛊,但东千风还是东千风。 瑶佩成不了路归月,也无法完全支配他一腔深情。 “此物关乎天隐门门主的身份,不知神君能否给我,千风愿意以物易物。” 果然,东千风想要这个核心,却不是因为他的阿瑶,而是为了找到门主。 两人这些年独处的机会很少,不过她也没打算拖延。 “自然可以,我此行便是为这个。” 路归月也是刚刚才知道门主的身份,也是探查过它后,才晓得风无眠当初为什么要抢走它。 所以见到东千风拿过核心,脸上藏不住的复杂心思,她也很能理解。 这核心中的情感来源于风无眠的母亲,也就是闲听真人的道侣,那个传闻中死在大火里的天娇。 堂堂宗主之子,天资不凡,却少年入魔,想来与他母亲的死不无关系。 他入魔后还留有最后一丝本性,驱使着心魔去救生身母亲,不顾一切夺回核心,是为了让她脱离父亲的控制,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难怪当年的洛家背靠十大宗门之一,也忌惮天隐门。 难怪历经几次查缴,他们的人总也找不完。 难怪东千风身边总有天隐门的人。 因为天隐门是无极宗的阴暗面,归属于无极宗宗主。 闲听真人冯司言。 也是东千风的授业恩师。 是自幼年起就收他为徒,为他的修炼费心筹谋,不辞劳苦的那个人。 “是他。” 东千风失魂般喃喃道。 他背后的剑忽然离开地面,在空中杂乱无章地飞。 一时间天空忽明忽暗,剑境里也忽冷忽热。 这个剑境虽然是星剑仙尊的所有物,但东千风的修为已经超过了他,当然承受不了他引起的动乱。 眼看剑境要崩塌,路归月出手,释放出磅礴的神识,将这片空间中的乱流一一理顺。 她两手比在胸前结印,掌控着这方剑境,眼睛还注意着东千风。 见他一时实在难以想通缘由,路归月开口点拨道: “此事并非你的错,既然想不通,不如主动去问问。届时该怎么做,我相信梧霜仙尊自有答案。” 东千风闻言,终于给了路归月一个充满感激的眼神。 也是十七余年头一回了。 他拿过核心便走,已经与路归月错身几步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又问道:“不知神君想要什么?但凡在下有的,绝不推辞。” 原来是这个。 路归月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路归月:“核心给你,之后的事我也可以不参与,但有一件事我想知道。” 东千风:“什么事。” 路归月:“当年你外出回来,约了我……约了你的阿瑶晚间亥时见面,是打算与她说什么?” 东千风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他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便如实说道: “那时我在魔界寻到转道之术,打算与她商议,放弃道心,入她的道,与她同修。” 这便是他当年的选择吗? 东千风还像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眼中只有坦诚,没有半分情义。 可是路归月却在这一刻明白了他的心思,也知晓了自己错过的究竟是一份多么深沉的感情。 我的千风啊。 明明夙愿是先有天道安,才有长相守,怎么就这么傻,还想着两全呢? 若是他选择弃道入魔,曾经的路归月必然也像此刻一样,感动得一塌糊涂,愿意舍命相随。 但今日的路归月已经在舍情道上走了很久,若他还这样回答,只会让她叹息一声不值得。 可是他没有入魔,也没有放弃她。 在他心中,坚守与爱情真正同等重要。 这份心思放在多年前,或许会换来路归月的钦佩。 但在今日,她窥见了世间规则,也见过微小的世界,她舍弃了许多情感,也更加细腻的体会过感情。 他的回答实实在在打动了今日的她。 她最想要的,不是负天下而爱她的人,也不是明明真挚瑰丽,却不容于世,必须舍弃的爱。 她错过的,是她终其一生追寻的爱情,不偏不倚,就是这个模样。 “那你现在……” 堂堂大乘修士,天崩地裂不改其色,此时居然忍不住有些哽咽。 东千风无所察觉,平静地回道: “若施用此术,我二人都要修为散尽,从头来过。届时她的道心关乎两人修为,她恐怕不会愿意。” 怎么会不愿意呢,我一百个愿意。 莫说是修为散尽,便是魂飞魄散,也不会犹豫。 如果我修的不是无情道的话…… 路归月多想说出真相,但此刻的他不会相信。 何况坦言真相,也就意味着告诉他,他选的同样是一条死路。 比起现在的结局,对他的伤害半斤八两。 路归月熄了说出真相的念头,听他继续说完。 “说来不怕神君笑话,我当年不过是自作多情,为此也迷茫过。后来经宗主点拨,才想通一二。想来一切或许都是缘法,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说到宗主,东千风又想起了天隐门门主之事,打算离去。 他恢复客套,问她:“不知神君可还有问题?若是没有,我这便走了。” 路归月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摇了摇头。 东千风驾云要走,她又忽然喊道:“千风。” 云上的人回头,皱眉看着她,不是因为这个称呼过分亲密而觉得冒犯,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神君这样叫自己。 不过东千风此刻心思在别处,未曾在意这点细节。 他应声停下后,又听见这个红衣女修说道:“你那天约的那个人知你懂你,她一定是想好好回应你的,只是因为意外没有说出口而已。” 东千风回忆起当时的瑶佩,不知怎的,从她这句话中,真的得到了些许宽慰。 “多谢神君安慰。” 她终究是一个局外人,东千风按下心中悸动,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久后,路归月站在一柄剑上,身影也渐渐隐没。 第169节 她离开剑境之后,发觉自己心思也浮躁杂乱,索性便随便找了一片云头,坐下梳理思绪。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东千风当年的选择。 她此刻仍然有种冲动,想要回到当年那个晚上,想要顺利赴约,郑重地回应他的真心。 “不可以呀,路归月。”她笑得恬淡,末了似乎有一声叹息。 她在云头,对着一串红豆手链,自言自语。 这是他送的那颗红豆结的果,后来阿离帮她做成了手链。 “你既然还有遗憾,还想着当年,那我们便说当年。” “路归月,他若与你顺利会面,必然也是用不了转道术的。那时会怎样?” 路归月说着,嘴角也平下来。 “无法转道同修,他还是会继续修他的无情道,而慢慢舍弃你们之间的感情,正如现在的你一样。” 她因体会到深情而生出的激动,也在这里沉淀下来。 “即便回到过去,你又能改变什么呢?” 一句自问之后,云上雾气翻涌,绝色女修孤身坐在云头,背影无端有些寂寥。 路归月冷静下来之后,便闭着眼细细体会天道之下的规则。 她感觉自己应该心如止水了,但脑海中又闪过东千风的眼睛。 对着那双眼睛,她问:“是不是无情道中人,注定不该拥有感情?” 云上无人,只远处两声闷雷,惊醒了钻牛角尖的路归月。 感情的事越是细想,越是一团乱麻。 但路归月深知她不该被这些牵绊,只要知道,东千风并不曾负她便好。 她要做的是继续修道,是继续挣得自由的命运。 理顺了最大的乱麻,再去梳理那些小情绪就轻松多了。 心绪纷乱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今日收到的礼物。 从五百年前就开始危害修仙界的人,近百年来不断迫害火灵根天才的人,居然是第一仙门的宗主。 漠视人命的人,也是平日里最关心众人修为的人。 无极宗内有无数人,怀着赤子之心修炼,却不知他们的宗主为了打开飞升之门,无所不用其极。 最关心修为的人,也只关心修为,只想着飞升,是谁、用什么办法,他统统不在乎。 一旦仔细想想竟然诡异地也有合理之处。 “找了这么久,没想到居然就在眼前,还真是灯下黑。” 东千风去了主峰找宗主,路归月担心之余,想到宗主的真实身份,不禁自嘲了这么一句。 “近在眼前……灯下黑……” “灯下黑……” 路归月念着念着,想起一直找不到的蛊虫,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其实此前她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只是这一刻才彻底抓住而已。 如果最正直的人可能只是表象,那么蛊虫本身,是不是也是一种伪装? 猜测甫一定型,路归月已经闪身去了瑶佩的灵植峰。 她想,她可能找到蛊虫来源了。 -------------------- 感谢在2021-09-19 00:43:33~2021-09-22 00:2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小小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死劫 ====================== 路归月一直没找到秋谷, 只当他或许又掉进了哪个秘境,无法传信。 她也没找到东千风身上的蛊,所以曾一度怀疑是自己能力不足所致, 可现在她改变了想法: 或许就和天隐门一样, 不是找不到, 而是根本不需要寻找。 一直寻找的线索有了新思路,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路归月去找瑶佩的时候, 一直在祈祷这种猜测是假的。 瑶佩不过是普通的木土金三灵根,却因东千风的庇护, 修为扶摇直上, 已经到了出窍初期。 如今已经是灵植峰的二当家了。 她的洞府一直没有挪地方, 还在原来的山腰处,只是比从前更加宽整气派,一应布置比从前珍贵强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尤其是外头的各种防护阵。 这些阵法再难, 路归月也只需挥挥手, 便能进入其中。 里面是瑶佩精巧华丽的屋舍, 门前的小路铺上了碎灵玉, 两侧还是从前那片灵草,只是长势更加茂盛, 尤其是门口那一株。 这些灵草一生二, 二生三,长出了厚厚的一大片, 任谁看到都会夸一句:瑶师叔对灵植当真一片赤诚。 不过这些都是表象。 路归月只随便扫一眼, 就能看到茂密的枝叶间有不下十种毒虫。 期间有一只灵蝶不慎飞入, 立刻就有一堆毒虫飞扑过来, 将它撕得七零八碎。 接着, 这些毒虫便开始互相撕咬。 残肢与毒液四溅, 却在阵法的掩盖下不露一点声音。 表面是灵植园,其实内里是个养蛊场。 眼前所见让路归月的心沉到了谷底,还没进门,就飞出一片雪花。 雪花破空前行,摧毁了防护严密的大门,依旧去势不减。 门后是大厅,很快便传来一声惨叫。 “路归月!你要干什么?” 瑶佩没收到回音,雪花依旧没有减速。 情急之下,她拍了某处消失在原地。 这片雪花在大厅中找不到目标,自行在空中滑出一道弧形,追着瑶佩往侧间去。 一路摧梁折柱,威力只增不减,像催命的厉鬼。 路归月则跟在这只厉鬼后,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哒—— 哒—— 法靴踏在破碎的砖瓦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在雪花拆房的动静里,它小得不值一提,却挑动着瑶佩的每一根神经,她已经分不清那是脚步声,还是自己的心跳声。 “路归月,你就不怕牵连到东千风吗?” 瑶佩感受着死亡的压迫,从大厅逃到房间,不论启动多少阵法,都能被雪花毁灭。 连搬出东千风都没用,她今天恐怕是非死不可了。 她身边可用的防御越来越少,雪花的攻势却一次比一次凶。 更可怕的是,路归月盯着她一言不发,只慢慢地朝这边走,已经快走到面前了。 那眼神里只有杀气。 瑶佩诡异地读懂了这个眼神: 路归月停下脚步之时,就是她灰飞烟灭之时。 快想办法! 雪花摧毁了最后一道防护,穿透她的身体,带着她狠狠摔在墙上。 从毁灭的墙堆中站起来时,瑶佩已经脏腑俱碎。 “噗。” 她吐出一块内脏碎片,恐惧到极点,脸上竟生出一丝疯狂。 “好!你杀了我啊!” “杀了我,你永远也找不到你的好师弟,你的爱人将会永远爱我!” “哈哈哈哈,”她满脸血污的脸上,尽是扭曲的笑,“路归月,赢的人还是我。” “赢?你赢了什么?” 路归月终于走到她面前,停下了脚步,挑了挑眉,不屑地看着她问道。 “赢了秋谷的信任,还是东千风的心?” 路归月一挥手,雪花便将之带起,固定在墙上。 她又分出一缕杀气,飞到瑶佩胸口。 那杀气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削掉瑶佩胸口的衣衫,又继续削她的皮,每次都精准地削出薄到透明的一层。 但是每一下都比剜心还痛。 第170节 瑶佩痛到吐血不止,嚎得嗓子都哑了,却只能看到那些皮整整齐齐地码在她面前,阻隔在她和路归月之间。 透过这层透明的皮帘,她看见路归月狠绝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后悔。 “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让你活到现在?” “的确是因为你与千风身上的蛊,我担心伤了你也会牵连到他。” “但也是因为你这身气运,它是我师弟心甘情愿给你的。” “嘶,哼。”瑶佩从疼痛中挤出笑声,“所以你现在不爱他了?看来,比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杀气削完皮肉,已经到了里面的心脏,削下来的薄膜已经是淡淡粉色,上面还有血管的痕迹。 鲜红的心脏越来越薄,血液因某种力量停止流动,但疼痛却没有因此减少。 路归月好奇地看着她的伤口,又认真地研究着空中排列的每一张薄膜。 同时说道:“原来你所谓的喜爱这么脆弱?” 视线转移到瑶佩身上,她好奇地问:“有件事我很想知道,到底加了多少层伪装,才能让你这颗黑心看起来如此鲜红?” “你不相信感情,便以为是我变心了。真以为你靠蛊虫骗来的感情能动摇我?你问问你自己,现在的东千风还如十七年前一样待你吗?” 路归月笃定地眼神让瑶佩回忆起了这些年。 初时东千风是把她捧在手心的,可是没过多久,他的修为每上涨一次,对她就会冷漠一分。 就在前几日,东千风甚至准备与她断交,只是被她强行打断了话题,阻止他继续开口而已。 她仔细查探过牵情蛊,根本没有异常,提到路归月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波澜。 什么问题都没有,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路归月的话揭开了她最后一层遮羞布,一股屈辱感由心而生。 瑶佩怒道:“你偷窥我们?” 路归月回道:“何须偷窥?你我从头到尾都知道,他的心究竟在哪里,你上蹿下跳这么多年,我从未放在眼里。” “我若要杀你哪用得着折腾这么久,大厅里那一招不过是试探罢了,事实证明,伤害你根本不会影响到千风。” 她靠近瑶佩,低声说:“既然与感情无关,那你再想想,我今日过来是为什么?” 是秋谷,她知道了! 不可能的,秋谷的命牌不可能灭,修仙界里联系不到哪个人实在再正常不过。 路归月心思缜密,这不过是她的试探而已。 瑶佩眼神颤抖,又强自镇定下来。 自始至终只有些许眼神出卖了她,因为胸口的剧痛,这点不自然的眼神也说得过去。 她的确了解路归月,所想的一切也没有错。 只是路归月今日多番试探,内心早已猜到个七七八八,即便只是一个眼神的异常,也足够她肯定自己的猜测。 嘭! 路归月直接将手伸进她的胸腔,捏爆了薄得像纸一样的心脏,血液溅得两人脸上一片斑驳。 “啊!!!路归月,你不得好死!” “说!秋谷在哪里?”她血淋淋地手掐住瑶佩的脖子,恶狠狠地问道。 瑶佩咬着牙回道:“我听不懂。” 路归月手上用力,掐得颈椎骨咔咔地碎裂,又问:“现在听懂了吗?” 不论是剧痛还是骨头碎裂的声音,瑶佩都难以招架,不得已改口:“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确认她说的是真,路归月才收了一切手段,任由瑶佩从墙上滑落,在洁白的墙面上涂出一条血痕。 得了自由的瑶佩靠着墙壁拼命喘息,喉咙里一直发出咯咯声,像风吹过破裂的窗户纸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给自己喂了一颗丹药。 大乘神君造成的伤自然不是普通的丹药能修复的,她吃的是止痛的药。 等疼痛缓解一些,她才调动体内的神力修复身体。 “很熟悉吧,呵呵,是秋谷的。” 瑶佩开始娓娓道出真相。 “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惜天降劫灰那一天我就看出来了,他是一株琉璃草。” “琉璃草啊,我一生与灵植为伍,太知道该如何使用一株能化形的灵草了。所以我费尽心思帮他找到了极昼秘境,让他得到扶桑神木的传承。” 路归月蹲下身与她视线齐平,问道:“他从没害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呵呵。”瑶佩笑着说:“是啊,本来我也想过放过他。可谁叫他和东千风一样,满心满眼只有你呢。他失忆前的最后一件事是为你布置山谷,恢复记忆后的第一件事也是找你。” 瑶佩眯着眼睛不解地问:“路归月,凭什么这一切都是你的?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心里永远都是你?而我呢,我什么也没有,我哪一点比不上你?” “后来我想通了,得不到的,我自己会拿。东千风也好,宗内的其他人也罢,我要这里每一个人都只能羡慕我,崇拜我。而你的一切,都会属于我。” 路归月:“你做了什么?” 瑶佩:“你不是都猜到了吗?我把秋谷做成了神蛊,牵情蛊。” “你找遍整界也找不到这蛊,因为它本质上不是蛊虫,而是一株神级琉璃草。看到没,就是我门口那一株,秋谷的身体就埋在底下,我碾碎了他的神魂,换成了蛊王的,然后我亲手挖了一个坑,将他种在地底,长出的琉璃草心中便是牵情蛊,只要喂食了你的心头血,便能牵走你的情。” 瑶佩多年心思一朝吐露,索性说了个痛快。 她得意地看着路归月,继续说道: “你找秋谷?他就在这里呀。你每一次飞过灵植峰,经过我的小院,明里暗里进来我的洞府,都有路过他呀。” 听到这里,路归月慢慢转头看向大门口。 那株最茂盛的,再普通不过的灵草,已经变成了透明的琉璃,而地底下,成千上万根透明的根须裹着一具白骨,依稀能判断出是一位少年的骨头。 瑶佩殷勤地为她解释着,生怕她看不懂似的。 “只要趁他人形的时候做完这一切,到死他都是人形,只要这株新的琉璃草没死,秋谷就还‘活着’。” “你看,秋谷的神魂养了蛊,一身血肉也慢慢被这株琉璃草吸收干净。每一阵风吹过这株草,其实都是秋谷在向你求救,可是你没有听到。” “你一句都听不到,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笑得太急,她呛咳两声又兴致勃勃地说道:“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他长出的蛊远超我的预料,不仅能得到你的爱情,还可以瞒过大乘修士的眼睛。” “现在我是神蛊的主人,只要我不主动献出生命,它就永远不可能解除。你尽可杀我,可惜这样做,你也拿不回属于你的东西。” “要谢就谢谢你的好师弟,谢谢秋谷。” 路归月看着白骨说不出一句话,她走过去想接回秋谷的遗骨,却只看着骨架在风中消散。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入道的时候,秋谷的死劫便已经开始了。 秋谷当然能种出完美的蛊虫,因为琉璃神草有一颗虫心。 这才是他真正的死劫,他没有挺过去。 “承蒙昔日厚谊,愿吾神力所及之处,护你一方安宁。” 昔日承诺犹在,路归月甚至能想象到他脸上的骄傲与欣喜,还有眼神里炽热的光。 他从幼童长成少年,一年比一年稳重,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力量,能守护一切想守护的东西。 那时的他该有多激动。 可是现在,只剩这一株琉璃草。 他因虫而生,也因虫而死。 这是他的宿命,是天道帮助瑶佩的手段。 东千风说得没错,天道不全,所有人都在不得善终的旋涡里轮转,生不如死,死也不得安宁。 “你曾经得过他的敬爱,现在还享受着他的气运,你利用他的一切换来一份虚假的感情 。” “可是你既知道秋谷是琉璃草,又怎么会想不到他为何一直喜爱你,善待你?” “因为曾经的瑶佩不争不抢,温柔可人,将所有的心血与热忱都倾注在灵植一道上。他亲身体会过这些,才对你一腔真心。” “瑶佩,你本可以在灵植中找到道心的。可现在,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路归月的心已经痛到疲惫,声音也倍显沧桑:“我想可怜你,可惜你不配。” “你堕落不要紧,但却不该再踩着秋谷作恶。” 路归月说着,拿出一只竹筒,内里传出一声声虫鸣。 瑶佩看不到她的表情,单看这蛊虫,不以为意:“同是神蛊又如何,牵情蛊绝无仅有,你解不开的。” 路归月将蛊虫扔进她胸口的破洞,便抬步往外走。 “我是解不开,但托你的福,这些年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这蛊叫移情,本是我找来辨认的,有了它,从今往后,所有人都会把你当做陌生人,不会对你付出任何感情,包括东千风。” “他不会爱我,但也不会爱你,不仅如此,你想要的嫉妒、爱戴、羡慕,都会被这蛊虫吞食,永远也不会有。” 那岂不是等同于被整个世界抛弃? “不可以!你回来!路归月,你给我回来。” 瑶佩挣扎着、怒吼着,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路归月离开。 她如今一身重伤,若是所有人都当她是陌生人,若是东千风也不帮她,还有谁有能力治疗她? 还有她要的荣光,这些数不尽的资源,耀眼的地位怎么办? 尝过了权利的便捷,谁还要回到泥地里去? “怎么办,怎么办?” 瑶佩慌乱地往前爬着,内心无比焦灼。 “对了,找千风,不可能的,他一定还喜欢着我。” 想到这里,她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也压榨出一点力气,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主峰跑去。 一路上,碰到的同门都投来陌生的目光。 “这人是谁?怎么会在我们宗内?” 第171节 “不知道,看着像个走火入魔的人。” “别瞎说,没看她带着我宗的弟子牌吗,出窍期你也敢编排?” “对对对,我说错了,估计是哪个闭关太久的师叔。” -------------------- 感谢在2021-09-22 00:22:16~2021-09-30 01:2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还花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对质 ====================== 瑶佩到主峰的时候, 无极殿外早就布置好了绝顶的防御阵,任凭里面天上地下打得有多凶,外人都不会察觉动静。 这个阵法自然是东千风布下的。 瑶佩向东千风要过不少东西, 也包括能让她通行的法宝。 她拖着重伤爬到峰顶, 强撑着进入阵法里, 已经听不见什么动静了。 入目山石碎裂,到处都是打斗痕迹, 无极殿顶上已经撞出了好几个大窟窿。 主峰上有历代宗主与长老的心血,宗主肯定没法造成这样的破坏, 必然是东千风的手笔。 从此刻的狼藉和安静不难看出, 他们师徒两人已经结束了战斗。 瑶佩继续走进主殿, 那两人正在说着什么。 殿内高台上散落着碎瓦,宗主平日坐的高椅上还有一片血迹。 东千风衣冠整齐地站在座椅对面,看着没受什么伤, 而宗主则艰难地稳住身形, 靠坐上宝座。 孰胜孰负都在意料之中。 瑶佩知晓现在不是过去的时候, 便拿出一只铃铛, 用灵气轻摇两下。 这是她当年让东千风改过的,不仅可以隐匿身形, 还能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两人已经对质了一会儿, 宗主正说到激动处。 “为师没有错,莫空师兄何等天才, 天生就该修习空字剑。他并非死于我给的剑法, 是死于感情!” “那剑法本质上不就是你的无形剑吗?本身就是无情道的传承, 那是天命所指, 是最有望大成的剑道。若非他留恋小情小爱, 绝不可能身陨。” “断情绝爱才能成就大道, 莫空师兄是最好的证明。梧霜你明白吗?” 说道此处,瑶佩远远看着宗主眼中隐约闪过一道红光,他的声音也变得凶戾。 “不论你心上是谁,杀了她,自能证道飞升!” 此话一出,不仅是东千风,连瑶佩的心神都有些动摇。 她手中的铃铛随着她的心神摇晃,发出叮铃脆响。 这点声音很容易便被殿上两人察觉。 “梧霜救我。”瑶佩自知露馅,第一时间向东千风求救。 然而此时,在闲听的刺激下,瑶佩脑海中一段记忆正在复苏,而东千风也正在回想那一刻。 于是闲听大袖一扬,先一步将瑶佩抓在了手中。 他见瑶佩身上有个封印正在解开,而东千风也因此神色有异,心头不由升起一股诡异的直觉。 这件事不能错过! 此时闲听已经到了末路,反而无所顾忌,任由身上魔气滋长,眼中红光更甚,轻易就介入了两人的记忆。 他化作一片乌云,旁观着当时的场景。 “果然是你,果然呐……哈哈哈哈” 短短数息之后,知晓一切的闲听退出记忆,放开了瑶佩,狂笑不止。 瑶佩只顾着庆幸自己活了下来,但东千风神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知道闲听为什么这样高兴。 那个晚上,就是在这座主峰的山顶,东千风满怀期待的告诉瑶佩他修的是无情道。 可惜瑶佩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偏执成狂,甚至有入魔之兆。 东千风出手封印了她的记忆,她恢复如常,但有些东西却无法随之复原。 他心上的人从那时起慢慢变得陌生,这份感情也是从那时起生出裂痕,在以后的岁月里腐朽。 深情渐浅,无情道心一直前进,才有如今的化神仙尊,离道心圆满只差一个契机 。 师尊所言与他的经历严丝合缝。 最后的契机或许真的是杀了她,证道飞升。 “千风,”闲听露出从未有过的狂喜,紧盯着东千风,笃定地说道:“就这么个玩意儿,何须犹豫?” “你不是要修大道吗?难道不想打开飞升之门吗?不杀她,你又如何无情?” “莫说是她,便是要屠尽无极宗,也是值得的。” 东千风无法反驳师尊所言,但幼年的时光,入仙门以后的日子,还有照月城、鬼界、夙愿里的一世都在阻止他这么做。 是过去那个瑶佩在阻止他,阻止他变成师尊期望的那个无情道子。 纵使他爱的那个瑶佩已经不复存在,曾经盛满情义的心还是会在回忆里生出重逾道心的爱。 所以东千风挥动灼神剑,却未取走宗主的性命,只斩断了他的灵根与经脉。 看着曾经的师尊修为渐渐倒退,东千风最后只说:“无论亲疏,天隐门主都能枉顾其人生,但无极宗是仙门之首,不该如此。” 东千风说完,殿内无端亮起火光,空气灼热异常。 竟是修为又要晋升。 若是留在这里进阶,一番折腾下来,恐怕整个宗门都要死伤惨重。 天隐门主已废,残余的势力也不足为惧,东千风念在他曾经的悉心照顾,决定留他一命。 于是他放下灼神剑,心念一动,脚下亮起传送阵的光芒。 此时闲听突然发力,挑起东千风执剑的手。 东千风提前感应到他要反扑偷袭,剑上已然附上了化神期的灵力。 谁料此举正中闲听下怀,他起身便直接撞上神剑。 片刻之间,东千风手持灼神剑刺进了宗主胸膛。 闲听哪里是要逃走,分明是主动求死。 他想顾惜一点可怜巴巴的师徒情义,师尊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为什么? 东千风识海动荡,闲听却心满意足。 “哈哈,好一个梧霜仙尊,好一个无情道。” 他手上的玉简滑落到脚边,发出轻微的玉石碰撞声,他的身体也从脚到头一点点灰飞烟灭。 “为师苦心筹谋几百年,十宗强者无人不知,无情道子必须杀妻证道,你不出手没关系,自有人让你出手。” 最后一刻,闲听笑道:“如此也算是对得起所有人的牺牲了。” 灼神剑这些年被东千风淬炼成了真正的神剑,即便剑下亡魂是师尊,也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剑上的神火烧完闲听最后一丝血气,也烧尽了东千风最后一丝理智。 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还是说是他做错了什么? 亲人、友人、爱人,他身边的人本就少之又少,为何还是留不下来? 明明得到的只有杀戮、离开和背叛,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东千风识海内一片狂风暴雨,受他影响,殿内的火灵气已然失控,许多东西已经自燃。 只要他一直在这里,这火就算烧平了山头也不会停止,所以东千风一刻也不能再待。 于是闲听彻底消失之际,惊与悲交加的他也被传送到别处。 见东千风要走,瑶佩急忙现身阻拦,“梧……” “吼!” 她还未靠近便被凶戾的虎啸攻击。 东千风的灵兽不用现身,用来偷听的铃铛就已经被炸毁。 所爱之人陌路,他想坚持的最后一点情义也在刚刚被利用了个彻底,东千风此刻只觉得满心空荡,隐隐有魔气缠身。 直到消失,他也没给瑶佩一个眼神。 无极殿的火海里只剩下瑶佩一人。 她穿过火焰走到主座边,将破玉简捡起来,捉到最后一丝灵气。 一番运作之后,这丝灵气还原成一道传信。 闲听临死之际传信于十宗大能,他说:梧霜仙尊便是天命之人,他身处无情道,只欠杀妻证道。 这丝灵气最后化成了刚刚的场景,成为闲听最有力的佐证。 画面中,东千风举剑弑师,引得灵气动荡,有进阶之像。 绝师徒之情以进大乘,若要他飞升自然得杀妻。 拜她瑶佩所赐,东千风无妻,却有一个天下皆知的“恩爱道侣”。 第172节 纵使如今她身中灵蛊没有人认识她,那些老不死的随便一个小手段,便会发现东千风心之所向是她。 至于她所见的真相,更加不会有人相信。 “那我这些年筹谋,是为了什么呢?” 想到之后的光景,瑶佩凄惶地跌坐在地上。 仿佛是印证她所想,殿外的防护阵消失时,黑蒙蒙的天际飞来几道流光。 其它九宗千年不得飞升的大乘神君齐聚无极宗,瑶佩来不及说话,便被其中一人收进了袖子里。 在这些人面前,她只是个蝼蚁,活着就行,哪有说话的资格。 神君们几百年不问世事,只一心寻找那一线生机。 闲听今日传信,他们终于锁定了那个担负生机的人。 这本该是件普天同庆的喜事,可众神君窥探未来,反比从前更加忧愁。 “为何依旧是绝死卦?” 八位神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齐齐看向最年长的枯木神君。 这人满脸皱纹,白发稀疏,一身神力内敛,似乎下一刻就会与世长辞。 他动了动嘴皮,漏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气息,将殿中的火焰尽数卷起,带到了天上。 “走吧,或许只有归来神君知道了。” 众人这才透过天幕,见到背后的天道规则突然生出了无数裂缝。 无数裂缝之下,有一人正在输出神力修补。 枯木神君的气息飞到那人身边,修补了一道,很快又生出了更多缝隙。 流光冲上苍穹,八位神君落在归来身边,默默地同他一起修补起了规则。 无需卜卦,只要有眼睛都看得出来,现下就是灭世之灾。 纵使在这里的九位都是神君,现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延缓天塌下来的速度罢了。 从东千风闭关起,天道崩毁之象开始摆上明面。 修仙界白昼与黑暗开始交替混乱,渐渐地,一日历经四季,或者沧海转瞬成桑田之类的事越来越频繁。 天下修士入魔者,道心生出裂缝者比比皆是。 异象这样盛大,不出五年,连三岁小儿都知道这个世界离毁灭不远了。 为了稳定人心,各宗掌门、长老、执事这几年忙得焦头烂额,局面仍旧不得控制。 更可怕的是,有一小部分人为了逃避灭世之灾遁入魔道。 最终带回的却不是好消息,魔界死气之浓郁,俨然已经是另一个鬼界了。 原来魔界从前为了与鬼界合谋创世,建立了暗道瞒天过海,如今天下崩毁,暗道未曾幸免,将魔界与鬼界融合,鬼界充斥生气,魔界也死气弥散。 生死混淆,两界生灵连“活着”都难以保障。 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修士都知道,普天之下已经没有安稳的世外桃源了。 绝望滋生出无数灾难,反过来加速了天道崩塌。 不知何时何地,天下修士之间传出了一道流言,说唯一的生路就在第一仙门,在无极宗。 类似的流言数不胜数,唯有这一条,相信的人越来越多。 没多久,无极宗外,仙山脚下人潮涌动,一片混乱。 归来无法脱身,便叫枯木带着十宗化神出面,组织起人群分到各地修补规则。 枯木带着九位大乘神君的传音广告天下修士,只有补好裂缝,才能等来唯一的生机。 惶恐过后,诸位修士找到了主心骨,听从指派分别去往四面八方。 连新上任的魔君也放弃了扩大魔界实力的绝佳机会,主动封死仙魔之间的入口,一门心思修补天道。 所有人都将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压下,动乱暂时平息。 以此为代价,无极宗成了靶心,任何风吹草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等着。 -------------------- 结局一章写不完,先更一章,后面有空再慢慢写 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可以完整的休息一天了啊。 第117章 飞升 ====================== 东千风开始闭关的时候, 路归月也开始了漫长的闭关。 相比东千风,她是幸运的。 她有阿离做伴,在熟悉的地火宫深处, 与布苍一同琢磨着炼制神兵。 事关炼器, 布苍忘了恐惧与不适, 谈论起来滔滔不绝。 “之前是本君想复杂了,不论这补天书记载的是何种神兵, 左右也不过是炼柄剑而已。” “你所要寻找的五件神物无非就是与天道沾染了因果的五行之源。” “撇开你还未找到的‘土’,这神兵必然是以扶桑木为柴, 燃涅槃火, 融大音弦与苍龙珠铸剑……” 这些东西都是独一份, 他这意思便是要一口气全都用上,似乎一点都没想过失败之后要如何。 唯有阿离有点担心。 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她比布苍更清楚。 她侧过头, 露出担忧的眼神问:“归月……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路归月盘坐在尘土之间, 漠然望着前方回道:“信他便是。” 阿离笑着点点头, “好, 归月信他,我信你。” 路归月对着她点点头, 便拿出一个瓶子, 等布苍说完递过去,“师叔, 归月还有一事劳您帮忙。” 这个瓶子是布苍亲手修复的, 他不用细看便认出了它。 “净天瓶?莫非它便是那最后一件?” 路归月摇了摇头说:“补天书没有动静, 不是它。归月所求是另一件事。” 她说着又空旷的地火宫中飘起一个蓝色的球。 它由无数琉璃草组成, 上头的神力与扶桑木同出一源。 蓝色的光打在路归月脸上, 或许是觉得有点刺眼, 她闭着眼打散了蓝球,从中掏出一颗琉璃心。 “师叔,这是一颗琉璃草的心,可否将净天瓶与它炼到一起?” 路归月说得简单,阿离只以为她是要炼什么宝贝。 但布苍是练器大家,怎会不懂她的意思。 她不用净天瓶养心,而是要打碎了瓶子与草心重组。 那株琉璃草只怕死得奇惨,不仅仅是灰飞烟灭那样简单。 路归月是想要他将二者重新炼成草种,为那个人搏一线生机。 至于那个人……除了她们的师弟秋谷,还会是谁呢? 想到这里,布苍看了看阿离。 后者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问:“师叔,怎么了?” 看样子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布苍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路归月,回问阿离:“你这样一个劲儿往我跟前凑,可是已经找到办法取出涅槃火了?” 那涅槃火在凤翎花的花心里,她与白鳐薅光了头发也没想到办法。 “额……我……”被布苍略带深意的眼神看着,阿离支吾着红了脸。 最后索性一跺脚,一副破罐破摔的神情说道:“哼,师叔你还不是一样,也没取出大音弦,我现在就去想办法,一定比你先取出来。” 等阿离自个儿躲到角落里去了,布苍才叹了口气问路归月: “且不说这件事有多难,你这颗心中没有他的元神,即便练出来了,很可能只是个凡物,还白白糟蹋了喻琉的心血。” “你可想清楚了?” 喻琉仙尊现下生死不知,与这个瓶子脱不开干系。何况这瓶子能替代丹田,不论在这界,或者上界,必然有用到的一日。 但路归月不为所动,依旧说道:“不过一个瓶子而已,既然是我的,怎么用自然是随我心意。” 布苍本就不想与女修牵扯过多,现下麻烦事也不少,又见路归月这副无情无义的做派,便打算拒绝。 话到嘴边,忽然心头一动,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掐指一算,先是看到宗主陨落,又见隐居多年的老怪物齐齐出动,掩盖无极宗的异样。 中途居然还见到了东千风举剑弑师的画面。 不到一日功夫,无极宗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布苍哪还顾得上其他事,身形一恍便要去找东千风,却被一柄灰白色长剑拦住去路。 布苍大怒:“你要拦我?” “师叔,其间原委我都知晓,你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布苍不理她,执意要走,路归月继续说:“即便师叔现在过去,也找不到任何线索了,除了东千风,这世间只有我最知晓内情。师叔若是不信,大可去试试。” 布苍又远观了一眼主峰,不出所料被那群老怪物遮掩得死死地。 有那群大乘神君在,他一个化神,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来路归月所言不虚,布苍也不再浪费时间。 第173节 “你说吧,我也不白知道,你所求我应下便是。” ……… “所以天隐门这个几百年的毒瘤是他的手笔?莫空师兄,他夫人,还有这些年消失的火灵根,通通都是他所为?” 路归月将前因后果一一明说,刚直如布苍,一时也有些难相信。 她接下来的回答更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师叔,天道将亡,我们没有时间了。” 路归月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强行将布苍的情绪浇灭,让他不得不放下这些恩怨。 “怎会…………”布苍语塞,不多时又问:“还有多久?” 当年天道劫灰降世,归来神君就告诉过他们,说让天道应劫之人已经入道,天道的死劫已经到了。 如今路归月又说天道将亡。 看来天道这劫是失败了。 天道是一界主宰,看不见,摸不着。 直到现在,布苍也不知道它的劫难是什么,又是如何渡劫的,最后又为何失败。 种种问题,他从前没有关心,也没有像归来神君一样,倾注全部心力去帮助天道维持秩序。 所以现在也不知从何问起,只能问最关心的问题。 “还有多久?我们……还能做什么?” 布苍放下对路归月的成见,抛开芥蒂与私怨,又问了一遍。 “不知。” 路归月默默走回地宫中央盘坐,拿出补天书一页页细看,而后只平静地说道:“炼剑吧,师叔。” 布苍静立片刻,果断收回神识坐了回来。 他以炼器入道,炼了一辈子,直到世界将毁,他能做的还是炼器。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布苍很快沉下心思,路归月却盯着天书缺损的那一页出了神。 天道将救世天命赋予了东千风,如今他前脚闭关,天道后脚就显出败亡之象。 路归月稍一联想便知道,东千风的道心可能出了问题,这个问题足以让他失去救世的能力。 可是连天道都只能默默地认命赴死,她能做的也只有顾好自己而已。 “归月,别太担心了。” 过了很久,阿离捧着新出炉的种子走了过来。 淡淡的荧光映衬着阿离活泼的笑脸,添了点少见的温柔。 她继续说道:“你看,炼好了,有我和白鳐在,一定会帮你种活的。” “嗯。”路归月展颜,对着阿离点点头,食指在种子上划拉了一圈,上头就多了一根细细的红线。 “这是什么?”阿离好奇的问。 “是印记,若有人带着这根线来找你,那就是故人。” “若是没有呢?他是谁?”阿离歪着头又问。 路归月看着阿离圆溜溜的眼睛,摸了摸她的头说:“那就是个运气很好的陌生人。” 说到陌生人的时候,阿离并未察觉到归月的失望。 回来的是谁,会不会回来,对她来说似乎没有区别。 不知为什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阿离的心像是被划了一刀,有微痛一闪而过。 不过很快,随着阿离将种子种进长生界,一股温暖的力量便驱散了她所有的不适。 长生界历经多年成长,在这一刻终于瓜熟蒂落。 因路归月而起的缘,也因她而结束。 阿离一身信仰之力得到充分滋养,眼看着又要发生质变。 于是她笑得更加灿烂,试图多分给归月一点喜悦。 “种好啦,现在我们只剩下神剑这一件事了。等神剑出世,我师妹归月可能就是第一个飞升的人啦!” 进阶大乘后,路归月双眼所见都接近本质。 路归月眼里的阿离有一堆因果缠身,有一身信仰的光芒,同她的笑容一样灿烂纯洁。 路归月看到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上的信仰之力凝结成新的因果线。 这根线不偏不倚,就缠上了路归月。 言出法随! “唔唔唔!” 阿离还不知道自己刚刚触碰到了什么,路归月已经略带慌张地禁了阿离的言。 “阿离,师姐,别说话,睡吧。” 阿离不想睡,可是路归月一字一句都牵动着她的心神,容不得她抗拒。 话音入耳,阿离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归月,怎么了? 再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进入了梦乡,梦里的归月向从前一样,对她笑得温暖异常。 一点也不像现在,总是浅浅淡淡,没劲得很。 路归月将师姐搂进怀里,换了个让她舒服的姿势,背后便传来布苍不咸不淡的话。 “瞧你之前那做派,我还当你心中早没了师门情义。现在倒是知道护着她了?” “师叔都看到了?” “这等神术上界金仙也未必能领会,我想看不见也难。” 布苍一直觉得喻琉师兄过于柔善,总是自讨苦吃,不曾想他的徒弟倒是个顶个的强悍。 就连这只娇憨懵懂的河狸也长了张这么神奇的嘴。 只可惜…… 布苍面露惋惜,摇了摇头。 路归月见状追问道:“师叔可还有什么办法?” “虽是无心,可她如今根基尚浅,贸然触碰这等神域哪能不受反噬?小小出窍随口定飞升,若非你出手快,只怕九条命也不够赔。我能有什么办法?” 路归月闻言咬破手指,点在阿离额心,身上的神力极速流向阿离。 灼热明亮的地火宫忽然异常冰冷。 布苍摘下腰间的酒葫芦,转手扔向她们。 酒葫芦与路归月的神力碰撞,瞬间炸碎,里面的美酒瞬间点燃,剧烈的气流将两人强行分开。 只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布苍也累得够呛,他缓了口气呵道:“修仙之人本就各有缘法,你以为自己的命是什么好东西吗?强行与她换命,是要救她还是害她?” 路归月似乎比布苍还生气,逆着火光质问: “什么缘法?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为何她不能?一句戏言而已,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葫芦的碎片尽数扎进她的肉里,臂弯里的人依旧睡得安稳。 她不觉得有多痛,只觉得怀里的人好重。 “凭什么?” “为什么……” 她接着问道。 地宫里火焰一阵摇曳,引得布苍与她脸上的光影来回跳跃。 布苍被路归月影响,气血逆流,心绪剧烈翻腾。 他闭上眼,心念一动。 识海里又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捶打声,滚烫的烙铁入水的滋啦声。 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布苍的心境得以安宁。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声音平稳浑厚:“没有为什么,你看看门外那些半成品,千锤百炼出来的是利刃还是废铁,都是各人的造化。” “我等都是锤下的原胚。” 一两句话之间,布苍挣脱了路归月的影响,还反过来拉回了她的理智。 “那就烦请师叔带我看看,她究竟要经历怎样的捶打。” 路归月捏着身上这根因果线这样说道。 所谓当局者迷,她与阿离是这因果中心的人,想窥探未来,还需要布苍这个旁观者引路。 布苍这不废话,当即就配合路归月捏诀做法,带着她去见未来的事。 他的灵气像一道温泉,包裹着路归月与阿离的神识。 路归月彻底放松神识,任由它跟着温泉水漂流,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她睁开“眼”,看到了布苍所见。 第一幕是阿离原本的命运,是没有她的时空中,阿离会经历的事。 她是前任兽皇的幼女,原身是一只百舌鸟,可惜生来离魂。 恰逢兽皇重伤濒死,为了成为下一任万妖之主,众妖兽打得不可开交,阿离也被殃及,魂魄受损,命悬一线。 于是兽皇只得将幼女的魂魄与合适的肉身融合,成了一只河狸。 阿离被送离妖兽领地,机缘巧合之下被玉青琅捡回无极宗,这才顺利活了下来。 第174节 没有路归月的时空里,她会成为无极宗的护山圣兽。 名为何离,却永远离不开无极宗。 这算是解释了路归月为何是因。 因为她的出现彻底改变了阿离的命运。 至于果,他们只看到一个画面——阿离吃下凤翎花。 剩下的事连布苍也看不见。 阿离为何要吃下凤翎花? 这与她的飞升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布苍也看不到其它画面? 一旦将几个问题拼凑在一起,路归月脑子里不好的猜测就怎么也止不住。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向布苍求证,“师叔,阿离这么做,是不是能得到涅槃火?” “这凤翎花之所以能留存涅槃火,就是因为她有凤凰精血。若是你师姐借助它碎魂重组,以百舌鸟的魂魄返祖,自然会有一次涅槃的机会。” 既然要涅槃,自然能放出涅槃火,用来铸剑也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布苍都从这个做法中得到启发,想到了取出大音弦的办法。 只是东西能取,生死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阿离魂魄本就不全,所以才一直离不开灵草。若是再碎一次魂,必然没有活命的可能。” 哪里还需要疑问,路归月已经能十分肯定的说出她的结局了。 “可唯有这样才能练出神剑,助你劈开飞升之门。你才能如她所愿飞升上界。” 阿离说她能飞升,原来是要踩着她的命飞升。 “飞升?”路归月嗤笑一声,“不重要,不值得。” 活着和飞升当然重要,这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见过补天书,见过四件神物之后,布苍有了超越生死和飞升的追求——练出神剑。 所以对于自己或者阿离要牺牲这件事,他完全无法与路归月共情。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给予她们足够的尊重。 “既然是神剑,哪有轻易得到的道理。取舍之事你们自行商量。”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出了地火宫便拎着一壶老酒往竹林那边去了。 烦恼的事交给她们自己,他只需要替喻琉师兄养好那只抱抱熊,然后静静的等着便是。 布苍脱身后,漩涡中心只剩下路归月与阿离两个人。 室内的火焰静静的燃烧,阿离在静谧中睡得更加香甜,眉眼弯弯,小脸通红,显然美梦正酣。 路归月看着看着,心里更加难受了。 “师姐,我错了……” “我原以为给你长生界是为你好,能让你摆脱灵植的束缚……” “今日我才知道,原来它种出来的是恶果。” 她终于还是红了眼眶,用消瘦的臂膀紧紧抱住阿离,对着空气喃喃细语。 “离不开无极宗又有什么关系,起码你可以快乐的活着,成为万人敬仰的圣兽,与山河同寿。” “明明你都脱胎换骨,不再是那只百舌鸟了,我却还是让你走回了老路。” “唔……” 因为勒得太紧,怀里传来了轻微的挣扎,路归月察觉到后,放开双臂,将阿离扶正,与她面对面。 她眼中水光闪烁,笑得和阿离梦中一样灿烂,用商量的口吻对阿离说:“只做河狸好不好?” 阿离在她的力量下一直沉睡,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自然给不出任何答案。 等她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独自躺在灵火边,路归月背对着她坐得老远,已经变回了之前那位冷淡的神君。 “归月,发生了什么?”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语气和眼神一样迷蒙。 随即,她察觉到身上的信仰之力已经蜕变为一种陌生的力量。 她试着调动它,却发现这力量只会让她有种想说话的欲望。 可是,说什么呢? 她说不出来。 她茫然地走到归月身边,又问道:“我怎么了?是不是又生病了?” 路归月睁开眼,没有看她,只回道:“不是生病,是你修为进步,力量成长了。” 阿离并不介意路归月的冷漠,开开心心地在她身边蹲下,雀跃着说: “那太好了,我很快就可以追上你啦,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上界,你还可以陪我好久好久!” 路归月这才转头,直视阿离,“可能不行。” “为什么?” “师姐还没见过我的道吧?” “没有。” “随我来吧。” 一晃眼,阿离便被路归月牵着,到了一处虚空。 两人正站在一条路上,身后花团锦簇,身前冰冷萧瑟,尽头是一具棺椁。 “这里是……?” “我的道心。”路归月答道。 “师姐,你的道心是陪伴吧?” “嗯。”阿离点点头说:“自出生起我便离开了父皇,后来师姐离开了,师尊闭关了,你也走了。你们非死即伤,只有我好端端的,被留在原地。” “但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为我做了很多事。正因如此,我才一直安稳的活着。阿离感激你们每一个人,感激养育我的每一片土地。” “所以我的愿望很简单。” “我想强大起来,与天空为伴,与山河为伴,与你们做伴,长久自在,不离不弃。” 阿离的赤诚让做足了准备的路归月都不免动容。 命运何其残酷,明明给了她最珍贵的东西,又逼着她主动放手。 比起这个,从前那些剥皮拆骨之痛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好想放弃道心,好好回应师姐,想告诉她,她会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护着她。 她也想永远做她的师妹。 然而在阿离沉睡的时候,路归月已经想通了一切。 东千风说得没错。 天道不全,所有人都不得善终。 她的师姐、师尊、师叔、朋友、爱人,都会不得好死。 何况如今天道已经开始崩毁,她根本没有其它选择。 “师姐,你很好,是我不对,有些事应该早些告诉你。” 短暂的挣扎过后,路归月苦笑着回道。 她带着阿离走到棺椁面前,继续说道:“归月入的是无情道,这棺中所葬,是我的情。” 棺盖开着,阿离一眼便能看见里头的东西。 那里躺着另一个归月,雪肤花貌,一身红衣。 那个归月虽然闭着眼,却能让人感受到她的鲜活,连一寸衣角都透露着似火的热情。 阿离的指尖才触碰到她,便感受到她浓烈深沉的爱恨情仇。 路归月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的亲情、友情、爱情,还有师门情义都在这里。 只是其中还不包含她们之间的情义。 阿离只觉得这才是正真的路归月。 她一路坎坷,经受了人情冷暖,依旧爱得热烈,恨得鲜明。 阿离忍不住问:“那你又是谁呢?” 路归月将掌心覆在胸口,再平摊在阿离面前,上面已经多了一团蓝光。 “我是路归月,但从今以后,不再是你认识的师妹。” 她说着将这团光放进阿离手里,把着她的手将这团光放进棺木里。 手里的光团不断传来抚慰神魂的温暖,捧着它的时候,阿离甚至觉得道心都要圆满了。 她反抗着路归月的力量想将它留下来,送回师妹体内。 可惜这里是路归月的道心,由不得她做主。 “一定要这样吗,归月?” 阿离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话里已经是浓厚的哭腔了。 “别怕,师姐。”路归月安抚她说:“但凡有其它选择,我绝不会放下它。可我选了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会有这一刻。” “现在断义对你我都好,免得将来你要死于我手。” “你会有长久灿烂的人生,而我只是一个过客。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我会永远记得的。” “呜哇……归月,归月。” 阿离难过得哇哇大哭,嘴里不住的叫着路归月的名字。 第175节 不要,归月不要走! 阿离说不出话,哭得越来越凶。 她卯足劲把她的手往棺外拽,甚至连新觉醒的力量都蠢蠢欲动。 这股力量被路归月施加了封印,因为使用它的代价有多大,她比阿离还清楚。 感应到阿离快要突破封印,路归月只得出言劝阻。 “师姐,若是我留下它,便是放弃飞升,你会开心吗?” 哭声渐歇,阿离怔愣半晌,像个懂事的小孩一样,抽噎着问路归月: “飞升重要吗?你想飞升吗?” “重要,我想。”路归月坚定地回答她。 没有迟疑,很认真,完完全全是真心的。 因为不真心便无法了断。 阿离低下头,泪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她一手捧着光团,一手默默地扒开路归月的手,后者顺从地放开双手。 然后她两手捧着光团哭啊哭,哭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将它放进棺中人心口。 “那我就陪你到这里啦。” 末了她抬起头对归月说道,笑得比哭还难看。 路归月双手合拢,弯腰作揖。 多谢师姐,认识你,路归月三生有幸。 她礼毕起身,阿离被她推远,逐渐离开这道心之境。 路归月站在棺前,在阿离的视野里逐渐缩小。 阿离看着她,不由得想: 归月这条路好冷啊。 她抱着双臂回到现实,地火宫的灵火来不及驱散她的寒冷,便听到身前的归月说: “何离师姐,如你所见,归月已经找到飞升的办法,神剑已经无用,你便忘了吧。我即将闭关准备飞升,以后别要再找我了。” “归……师妹!” 阿离才叫了一声,路归月就已经离开了这里。 一个出窍期哪里能追上大乘神君,阿离努力半生,又一次被留在了原地。 好在这一次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缓和很久,她觉得不那么冷了,才从元神里取出一朵金莲。 事实就是这样凑巧,阿离昏睡时,正是她与白鳐完成契约,随时都能斩断联系的时候。 路归月不知其中变化,只以为白鳐和她还是一体,将他封印在她的元神里,反而帮助白鳐在她的元神里看到了一切。 “白鳐。” 一个龙角少年应声而出,“姐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瞒着我做了什么?” ………… 严格来说,路归月也没有瞒着阿离什么。 她只是在知晓因果之后,放弃了神剑,选择了另一条路而已。 下定这个选择后,许多心结也迎刃而解。 她从未逃避对东千风的感情,却在无意间一直逃避他们之间的结局。 直到决心走向这个结局,路归月才发现她自己不怕了。 或许搜集神物锻造神剑并不重要,这个过程唯一的意义只是让她走上无情道,淡情、识情再舍情而已。 她早该这样的。 早该舍下所有感情,杀了东千风,证道飞升。 路归月身上神力流转,修为不停上涨。 入定之前,她又想到东千风也入了无情道。 他们两个注定只能活一个。 也好,若是死于你手,也不过是早就定好的圆满结局。 若死的是他,剩下的事,便由她来完成吧。 路归月这样想着便入了定,未曾注意到道心里的棺盖上已经有了一道斫痕。 -------------------- 嗷嗷嗷! 本来想这章完结,没想到还是差一点。 下章一定!感谢在2021-10-04 22:00:18~2021-11-01 07:2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替身小白脸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证道(上) ============================ 路归月出关时, 无极宗最高的山上已经大神云集。 就是主殿背后,山顶上那座隐藏起来的山。 此刻举世都是末日的景象,这个地方就像是最后一块净土。 更甚至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丝希望。 因为这一天, 这里雷电不绝, 有人渡劫。 渡劫的那个人正是众神君等待的梧霜仙尊。 闭关多年, 他出关时已经修到了大乘圆满,渡的正是几千年未曾见过的飞升雷劫。 骇人的雷劫密布峰顶, 即使诸位神君修身养性千百年,此刻依然无法遏制激动的心情。 “果真是他!要成功了!”锦绣神君对枯木神君的师妹华荣神君说道, 华荣也高兴地对师兄说:“太好了, 师兄!我们终于能去上界了!” 枯木脸上也泛起兴奋的红光, 有些颤抖地捋着白须回道: “几千年了,已经够久了。” 此时归来拿出他的棋盘召集众人:“稍安勿躁,诸位, 天赐良机, 修补规则要紧。” 这场雷劫就像春日惊雷, 给天道带来了新的生机。 归来几人将神力注入天干地支盘, 借此勾连天道助他一臂之力。 雷劫与神力碰撞,周围的阵法像窗户纸一样, 一捅就破。 于是在浩然雷劫与无上神力之中, 这座山峰拨开云雾站在众人眼前。 从临仙城到无极宗内,所有修士都能看到仙山问世, 福泽天下。 修仙界里的昼夜颠倒, 冰雪与酷暑交替, 山崩海啸等等, 统统都画上了休止符。 人们站在水深火热之中仰望高山, 忽然意识到身边的水不深了, 火也不热了。 最重要的是,这天雷是飞升雷劫,灾难不仅仅是暂停,而是即将彻底消失了! 飞升的人是谁? 有人羡慕,有人期盼,有人热泪滚滚。 无极宗的人最先知道他的身份。 高山之上有虎啸震天,有神剑的烈焰灼眼,那个立于雷池而面不改色的人只会是他。 梧霜仙尊。 梧霜仙尊曾经游历十年,名满修仙界。 没过多久,宗外的人也认出了他。 无极宗内外一片沸腾,一时间都往主峰跑。 外头的人被护山大阵拦住,宗内的人又困于众神君的威压。 只有一些出窍以上的修士到了山上,近距离围观盛事。 “呜呜……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他飞升,真是死也值了。” 晓华是事物堂的人,曾经也算是东千风的师姐,受过东千风的救命之恩。 思及过往,她有种夙愿得偿的激动。 这种激动转眼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死?只因崇拜他,便连性命也不要了?” 那语气中满满的不解,仿佛是在嘲笑她的痴迷。 晓华想也没想就回头怒问: “哪里来的白痴,知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吗?他可是在救世!为了他,就是死一万次也是应该的,你哪儿来的脸问我?有本事你去飞升啊!” 一通发泄完毕,晓华才注意到身旁的红衣女修。 第176节 她身形高大,一双凤眼,清丽绝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跟这一身修为一样,让她看不透。 这是谁?她真好看。 不知是被她的容貌吸引,还是被她的修为所震慑,晓华一时语塞,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飞升?”这女修对她挑唇一笑,“好啊。” 话音落,山顶又亮起一道蓝光。 周围人一阵惊呼。 蓝光飞向苍穹,又是一道雷电接引。 又是一位渡劫的大乘神君! 山顶诸人以为此女渡劫是天命之子带来的气运。 宗外的人只震惊于第一仙门浓厚的底蕴,藏龙卧虎。 只有离山顶最近的这群人知道,这女修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你在嘀咕什么?是不是被她吓傻了?”晓华身边的同伴问道。 “我说我想起来了,我知道她是谁了。”晓华定定地转过身,对她的同伴说:“你可还记得我们前些年是围绕着谁忙?” “怎么会不记得,别说是我们,其它所有宗门外务弟子都跟着她的脚步跑。”同伴说到这里诧异地看着她:“你是说……” 宗门外务庞杂,他们这一批核心人员往往只处理最重要的事,不与宗门存亡或改天换地相关的事,就不会让他们所有人出动。 他们轮流执勤,多数时间格外清闲,也算是惯例了。 但有一人轻易改变了这个惯例。 她让隐藏几百年的毒瘤浮出水面,又发现了魔界与鬼界的阴谋。 拔出萝卜带出泥,事关整个修仙界,带出来的泥一个比一个多,让他们这些人忙碌几百年也没喘过来气。 修仙界这些年的动荡,归根结底,十有八九都是因为她。 在她的阴影下忙碌百年,在他们眼里,这个人就是整个修仙界的幕后操纵者。 外人或许不晓得她的名字,但他们早就通过蛛丝马迹查出了那人的身份。 “是她啊……”晓华的同伴看着比梧霜神君那边还凶两分的雷,怅然叹道,“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嗯,谁让她是路归月呢。” 晓华也长叹一声,凝望天际的雷电。 千年不曾响起的雷声今日一响就是两次。 无垠的天空上全是雷声,在山峰左右此起彼伏,像两头打架的猛兽,威力不止增大了一倍。 原本有其它神君在,站在山顶旁观不是难事。 但第二位神君的雷劫太过凶猛,一开始就穿过他们的神力削平了山尖,他们只得带着所有人连连后退。 远观了五天五夜之后,梧霜神君这边的雷劫早一步停止。 东千风一身鲜血,从天际坠落。 大家迅速围拢过去,接住落下的人。 “这……是成,还是没成?” “你我都一样,连这雷劫的边都没摸过,老夫也不知。” 明明雷劫已过,东千风还活着,按理说此时当有神光接引、天门现世,怎么会这么安静呢? 东千风此刻只剩一口气,也没办法回答他们的疑问。 “不好!”归来看着东千风,发现他身上竟有魔气萦绕,赶忙输入神力,替他疏导。 “怎么回事?他这是要入魔了?” “这可怎么是好,若连他都入魔,这天门要如何开启?” “别说天门了,他境界本就远高于我等,若让他入魔,这修仙界还有谁能胜过他?届时天门开启又有什么用?” 归来戳破宁静,开口说道:“修仙之途本就多舛,一时迷路很正常。天门若这么容易开启,何须等几千年?” 有句话归来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众所周知,东千风乃是天定之人,若是他都不能飞升,普天之下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不指望他,难道要指望这群几千年都没摸到门槛的所谓神君? “不是还有一人吗?”华荣悄悄问师兄。 还未停止的雷让枯木打了个寒颤,但他并没有在意,只说:“那不过是借力之人,成不了气候。” 不只枯木神君,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路归月能渡劫,只是侧面证明东千风确实是天道选定的救世者。 既然如此,现下必须帮他度过难关。 枯木率先施展自己最精通的回春术,其余几人也依次出手。 各色的光入体,东千风的伤暂时稳定下来,只是这魔气依旧顽固。 魔由心起,外力治标不治本。 怎会如此? 这可如何是好? 东千风迎着一堆担忧的目光转醒,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 一双眼睛逐渐被黑雾填满,一动不动,只看着自己的手心发呆。 他现在很想将这只手伸进胸膛,将心里多余的东西扯出来扔掉。 如此便能一心修道了吧? 可笑的是,手在眼前,却不知道要抓住什么。 血亲、好友、恩师,短短几百年间,他人生中所有的悲欢最后都变成了一场场离别。 大道三千,留给他的唯有这一条无情道。 他这一生明明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为何心中还有执念,道心依旧无法大成。 我在念什么? 东千风这样问自己,问了一千遍,一万遍,出来的都是那些回忆。 都是关于那个女修的回忆。 再细想那人,他似乎已经不认识了。 佳人已经陌路,他怎么还会抱着过去的事念念不忘? 他竟然还喜欢着一个只存在于曾经的人? 东千风越想越迷惘,本心渐渐迷失,身边又聚拢起一层层魔气。 归来见状咬破指尖,将一枚染血的棋子顶上他的额心,大喝:“千风,凝神!” 白色的棋子被血染红,汲取着归来的心血,在东千风的额头上映射出棋盘状的网格。 直到归来神君脸色苍白,几乎坐不稳,东千风的眼才变得黑白分明。 魔气被棋子压制,本心逐渐清明,他的眼睛有了神采。 “封!”归来最后一使力,将血色的棋子化作血痣点进了他的皮肉里。 眉心染红,封印加身,东千风清醒过来时已经被定在原地,他这才注意到归来神君。 “师祖,你这封印维持不了多久。” 东千风坦然道: “我勘不破情关,恐难证得无情大道,入魔已是定局,现在还来得及,请师祖出手吧。” 东千风说完就闭上眼睛垂下了头,安然的等死。 大乘圆满的神君坐在人群中,似乎与每个人都相隔千万里,与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关联。 活着或是死亡,是仙还是魔,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念着身为正道的本分,他选择求死,不过现在由不得他。 情关不破,所以无情道不成。 枯木几人听得真真的。 如此一来,他们对闲听所言最后一丝怀疑也彻底消失了。 “梧霜神君,成大事者必要有所牺牲,你的性命关乎天下,其它的实在算不得什么。” 东千风不予理会,归来却听出了玄机,他压住想要咳血的冲动,费力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枯木对师妹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点点头,化光离开。 他与归来明说道:“看来神君还不知道,贵宗掌门死于梧霜道友手下之前曾与我们传信。” “他说梧霜神君便是当年卦象所示的天命之人,修炼无情道,只要弑爱证道,飞升之门自会开启。” “荒谬!你们明知他才是天隐门之主,怎会相信他的办法?” 归来说完脸色又灰败几分,半黑半白的头发已经如枯草一般,失去了光泽。 他常年修补天道,纵是大乘之躯,坚持了这几百年,也早就熬干了心血。 方才又强行动用了心头血布下封印,内里的衰败想藏也藏不住。 两人对话之间,晓华几人已经联手爬上了峰顶。 他们见东千风从天上落下,既无天门出现,也未见神君们离开,担心他出事,这才冒死联手上山。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对话。 宗主已死,凶手是他曾经的亲传弟子,现在的梧霜神君。他还是恶名昭著的天隐门门主。 第177节 一个个消息冲得人头昏眼花,更重要的是,梧霜神君有救世之能。 枯木神君说的是真的吗? 只要牺牲他所爱之人,这芸芸众生都能得救? 几人都目光转向枯木神君。 只听枯木神君说道:“我等曾经也没有相信,但他所言已然一一映现,铁证如山。” 说道这里,他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师兄,人带过来了。” 枯木的师妹带来一个容貌清秀的黄衣女修,出窍期,一身腐烂味熏得晓华一众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好臭,她是谁?” “不认识,好像是我宗的人。” 有路归月的蛊在,现场无人认识她。 “卦象所示,此女正是与梧霜神君两心相系之人。” 枯木神君继续说道: “归来道友,修仙界这些年是什么光景,你比我们还清楚,如今希望就在眼前,你难道忍心放过它,让所有人陪葬么?” “可……” 归来一生为天道筹谋奔波,整个修仙界无人比他更清楚天道的状况。 天下修士只知天道这几年迅速崩毁,却不知它为何有此一劫。 更不知那始作俑者正在渡劫飞升。 一个是天命救世者,一个是让天道应劫者,两人同时飞升。 或许谁成谁败才是此界存亡的关键。 那么现在千风早她一步,正是个绝佳的机会。 天上雷鸣电闪,像万千怨鬼嘶嚎,红衣女修拿着灰白色长剑,正与那劫雷斗得火花飞溅。 声声剑鸣比雷电更桀骜,大有神挡杀神之势,她离成功不远了。 归来知道,没有时间了…… “师祖不必为难,”东千风垂着头开口说道:“你不杀我,这往后的的事就已非你能左右。便由局中人自己来吧。” 眉间的封印还在,东千风却不受其禁锢,自如地抬头起身,走到归来身边。 他给归来喂了一颗仙丹,替他慢慢化开药力,然后继续说道: “生或死,左右不过一个结局而已。” 丹药精纯的灵力充盈五脏六腑,这股力量足够让归来沉眠。 但他依旧挣扎想辨清楚东千风现在的状态。 他眼底猩红,脸上的魔纹时隐时现,分明是入魔的征兆。 哪个入魔者的神魂不是承受着千刀万剐的煎熬,否则哪有那么多杀尽亲友的癫狂? 但东千风不仅举止如常,还能绕过归来的封印使用灵气。 已经入魔的人怎么可能使用灵气? 他如今是仙还是魔? 东千风的异常很明显,但凡有点常识的修士都能看出来。 华荣有些没底,问道:“师兄,我观他眼中并无此女,反而有些魔性。会不会出事?” “既是天命之人,便不该以常理度之。”枯木目光幽深地环视众人:“事到如今,你们难道肯放弃?” “放弃?那岂不就是等死?”锦绣神君说道。 华荣接道:“那怎么行!怎么也得试试!” 更有心绪激动者直言:“要死也该其他人去,要不是这劳什子通道,本君早该飞升了,哪还需要留在这里受苦?” 于是几位神君轮番催促道:“梧霜神君,还等什么?” “时间紧迫,快动手吧!” “此女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不足惜,神君别再犹豫了。” 耳边的声音纷乱,东千风只静静地立着,提着他的灼神剑盯着地上的人。 瑶佩此时头发花白,脸上满布细纹,一身狼狈。但她胸腔里有一只蛊虫代替了心脏,再狼狈也不被人在乎。 “不,不是,不是我,宗主的传信也是假的!” 有了这样一颗“虫心”,她不论怎么解释,怎么哀求,都无人在意。 这十几年她也想过很多办法,只可惜有几位神君的禁制加身,她只能被遗忘在角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了此刻,她明明是当事人之一,却无人给她一个眼神。 除了等待死亡的恐惧,瑶佩只能感受到无尽的孤寒。 路归月此举未曾杀她,却着实诛心。 东千风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凶戾,眼看着这样的他提着神剑望过来,瑶佩的绝望和挣扎也到了顶峰。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东千风拼命摇头。 不是我! 别杀我! “不是她。” 不止是别人,就连瑶佩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激动不已地看向东千风。 只见他抬剑指过来问:“是谁?” “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 “道友你在说什么?” “神君,别管其它,快动手啊!” 梧霜神君还没有如他们所愿杀人,反倒问起了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光是其它神君,就连晓华这群围观的人也忍不住出声催促。 东千风不管其他人,只盯着瑶佩说: “这些年来,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转瞬又被某种力量抹消。” 说话间,他的眼神越来越坚定,周身出现一股奇怪的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 他才度过雷劫,虽然没有飞升,但也有了部分神力蜕变,东千风竟奇迹般地借此触动了体内的牵情蛊,提前意识到什么。 他指着自己的心肯定地说:“这里的人不是你。” 神蛊的力量还在体内,还在不停地改写他的想法。 可东千风的意志更顽强,前一刻才抹消的认知下一秒又会出现。就像个倔强的孩子,无论推倒他多少次,他总会重新站起来。 这个过程并不好受,他有时甚至觉得这个世界都在扭曲,分不清周围催他的那些是人还是鬼。 不论内里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他面上依然执着。 “说!她是谁?” 东千风额间的红点亮得发烫,像一滴随时要滴落的血。 封印摇摇欲坠,一旁入定的归来已经受到反噬吐出鲜血。 再看东千风,他身上魔气暴涨,与灵气混杂在一起来回翻涌。 瑶佩直面他的质问,细细探查,发现神蛊并未解除。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股怨气油然而生。 “枉我一片真心,原来你没有一刻入眼。” “哈哈哈哈,”瑶佩笑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出,复又狰狞地说:“好,我告诉你,她是猪是狗是最低贱的爬虫,她谁也不是。想起来又怎样,你永远也不会找到她!” 瑶佩疯狂的脸被天际最后一道雷电照得透亮,她的眼神中竟然还生出了期待。 东千风,你最好杀了我!神蛊无解,你也别想飞升,让这见鬼的世界给我陪葬! 于东千风而言,这个疯子不过是一个丑角而已。 “不说?”他满脸邪气,似是耐心已经耗尽,“无用之人,合该去死。” 他转动手腕,灼神剑上明火转阴,好好的神剑忽然鬼气森森。 那火焰缠上瑶佩,烧皮抽骨十分残忍,活脱脱一副地狱景象。 所有人都不禁侧目。 一时间,整个山顶只有瑶佩的惨叫声。 眼看瑶佩就要骨肉成灰,天际忽然有一柄灰白色长剑飞来,插在瑶佩跟前铮铮做响。 斜插在地面的长剑爆发出一圈圈寒流,又将瑶佩瞬间冰封。 她还没来得及庆幸摆脱了火焰,就成了一块冰雕,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的异象。 众人也循着神剑的来处望过去。 云层次第分开,展现出一扇流光大门。 它立在云海里,千尺长宽,气势恢宏,即便在地面上也能感觉到它带来的压迫感。 别说晓华等人,就连诸位神君都生出一股跪拜的冲动。 大门两侧有绝迹万年的各种瑞兽依次显影。 白泽、麒麟、玄武、朱雀等等,还有许多连神君们都不知晓的神兽。 第178节 而后一条星河组成长龙盘上天门,变成了一把龙头锁。 啾—— 一只金凤从云海里垂直飞起,长长的凤尾划过天门,门前便多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正是那个渡劫的女修。 金凤盘旋一圈后便匍匐在她脚下,化作一道链接天地的阶梯。 她踩着阶梯慢慢往下走,红色的衣摆飘动,巨大的天门则安静的立在身后。 待她走向山顶,众人才回过神来。 “师兄,是飞升的通道,”华容犹豫道:“她好像成功了。” 他之前的话犹在耳边,锦绣几人也带着审视的目光等着他。 枯木觉得有些难堪,但他活了这么久,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面上还能维持镇定。 枯木将目光转向东千风,慢吞吞说道:“那又如何,天门开了?我等能飞升了?” “师兄的意思,莫非这关键还在梧霜身上?” “你们可别忘了梧霜神君修的道,飞升这事干系重大,从古至今推衍过无数次,能救世的人修的一定是无情道,若他都不行,别的道还有机会吗?” 华荣问道: “可是梧霜道友看着似乎不会成功,你看他那一身魔气,他连天门都……” “不到最后一刻,谁能断言结局?”枯木只这样回道。 师兄似乎话里有话,华荣想了想,千百年来师兄鲜少有看走眼的时候,便也不再多言,只老实站在师兄身后。 只是锦绣闻言又问:“那现在这女修又作何解释?我等昔年占卜,可从未有过这一出。” 几百年前无极宗宗主集结十宗化神以上修士窥探天机,只得出将来能飞升之人与火有关,是天定的无情道子。 那画面虽然模糊,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只有他一个,并没有什么红衣女修。 华荣听出来了,锦绣这是怀疑当年的画面可能被闲听做了手脚,骗了所有人。 但在一群化神和大乘修士面前,闲听一人怎么也不可能有那个本事。 g当即质问锦绣:“锦师妹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说当年的预言不可信?你不信自己,也信不过我们所有人?” “华荣。” 枯木抬手让她停下:“锦绣道友向来心思玲珑,多想些也是好的。” 有这种疑虑的不止锦绣一人,毕竟今日之前谁也没想到会多出个人,比天命之人更有飞升的潜质。 那个引起端的女修正往山顶来,她是福是祸,该帮还是还杀,都取决于天命的可信度。 “实不相瞒,近百年内,我与其它几位道友也联手卜算过两回,与当日所见并无差别,我等都看见飞升通道开启,飞升的确实只有一人。” “我们可以作证。”锦绣身边的两人说道:“那人只是个背影,但火光是骗不了人的。” “如此说来,梧霜定会飞升,那这女修呢?” 枯木盯着天际,眼中闪过凶光,但语气格外平和,像极了慈祥的老叟:“本君只能确定她是个意外,至于她会不会阻挠大事,老夫虽然担忧,却不敢妄下定论。” 既定的未来里,东千风会打开通道,这就是所有人想要的结果。 如今出了意外,也就意味着结局有了变数。 在已有的好结局面前,这个变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诸位道友,”枯木看着其他人神色变化猜出他们在想什么,便又出言道:“大局为重。现在形势不明,现在定好坏还太早,先观望一翻,免得冤枉好人。” 他做出苦口婆心之状,说话时还用上了自己的神力,似乎是为了安抚众人。 他这话一说,连无极宗众人都如沐春风,觉得枯木神君一心为大局着想,实在是深明大义。 相比之下,路归月这人好像略显多余。 路归月踏上地面,面对的便是几个面色不甚友好的大乘神君,还有一群出窍和化神期的无极宗弟子。 还有敌视着她的东千风。 他的杀意未曾掩饰,一身魔气与灵气交替混杂,按理说早该举剑攻击,却不知怎地没有动手。 若是路归月细看,便会发现东千风脸上也有一丝茫然。 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面讨厌这个阻止了他杀瑶佩的女修,一面又下不去手。 用灵气不行,用魔气也不行。 路归月或许知道原因,但她这次从天门前下来不是为了答疑,而是为了和他有个了断。 她与东千风一样,无情道修至最后始终无法圆满,但大道不成,她就没有劈开天门的力量。 师尊,阿离,秋谷,白鳐……她只记得这世上有许多人还等着通道开启,等着天道圆满。 或许踏上这条道开始,她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与他分个死活。 路归月身上虽然没有魔气,但她道心尽头那口棺材上早已布满裂纹。 裂纹越多,她眼里的杀气越重,看东千风的眼神就越冷漠。 如今的她和东千风一样,外界的纷扰都不入眼,只魔怔般的寻找着最后那一丝契机。 东千风还在找,而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和东千风决一死战。 路归月的手凌空一抓,插在瑶佩跟前的苍云剑就回到了她手中,寒光凛凛的剑刃直指东千风。 “你要干什么?” 明眼人都看出了她的目的,出声质问她。 不等众人出手,东千风先上前一步,问道:“你是谁?” 牵情蛊未解时,路归月于他而言尚且是个认得的人,如今解开了一点点,反倒变成了陌生人。 路归月看他眼里无爱无恨,也说不清哪种更好,只是道心所示的棺椁上又添一道裂纹而已。 “你很快就会知道。” 她手腕一转,冻住瑶佩的冰便悉数融化。 “咳……咳……”瑶佩从窒息中脱离,喘着粗气咳嗽,第一反应是想找人求助,扶她一把。 但如过去十几年一样,只要那条代替心脏的蛊虫还在,就不会有人在意她。 当瑶佩习惯性地嫉恨路归月时,发现她已经从天上下来,蹲在了她面前。 “十几年了,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她一身沧桑,而路归月依旧孤傲鲜妍,将她比到了尘埃里。 瑶佩撇开目光不去看路归月,然后才说:“倒是我,如今变成这样多亏了你送的虫心。你已经这样风光了,还想做什么?” 路归月伸手,细长的手指抵住她的心口。 这里的皮肉又长了出来,留下一团虬枝状的疤痕。她的灵气穿过疤痕进入胸腔,将那只蛊虫牵出了瑶佩的身体。 “你看,它变黑了。” 那蛊虫放进去时被路归月的神力染成了蓝色,晶莹剔透,现在变成了一团肥大的黑泥团。 “嫉妒,怨恨,虚伪,残忍,野心,”蛊虫在两人之间蠕动,路归月用灵气拨弄着它,说道:“它吃的都是这些东西。” “你的心果然是黑的。” 这番动作无异于将瑶佩内心的龌龊公诸于众,她心知今天肯定没有活路可走,被路归月这样羞辱,她气极反笑:“你是来算总帐的吧,横竖都是死,是黑是白有区别吗?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装腔,折磨了我十几年还不够吗?” “我若要杀你,刚刚就不会救你。”路归月祭出灵气,当着她的面搅碎了蛊虫。 浓烈的负面情绪瞬间回归,几乎要吞没她的理智,瑶佩的脸色极度狰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成功从情绪的泥沼里挣脱出来。 苦尽甘来,瑶佩发现那种被全世界排除在外的感觉消失了。 周围的目光又回到了她身上,她甚至能听见晓华等人正在小声议论。 “瑶佩师妹怎么了?一别多年,似乎经历了很多事,这改变也太大了。” “是啊,看样子受伤不轻,咱以前也没少受她恩惠,要不要帮衬一把?” “可是她不是灵植峰的当家吗?峰上医药无数,还有梧霜神君相助,我们哪有能帮上忙吗?” “你们也不看看她面前是谁,路师姐和梧霜两位神君,有我们插手的余地吗?” 移情蛊与牵情蛊相似,都是神级蛊虫,除了飞升,就只有种蛊之人自然死亡或者甘愿自杀才能解除。 瑶佩用的是秋谷的一身精华养成的邪蛊,种蛊成功后她又不遗余力地利用秋谷的气运加固牵情蛊,让它完全与东千风合为一体,没有半分剥离的空隙。 而路归月用的是天生天养的蛊虫,本性并不邪恶,下蛊时为了保瑶佩一命,又用其部分力量代替了她缺失的心。 一来二去,这蛊虫不仅能剥离出来,还给瑶佩带来了不少好处。 比如其实她掌管灵植峰后做了不少苛待同门的事,晓华等人现在仍然愿意对她抱有一丝善意。 比如移情蛊离体时,带走了瑶佩积压多年的怨恨。 路归月曾经也是无心之人,如今随手捏一块冰也能暂时代替她的心。 新生的心中没有那么多糟乱,瑶佩倒是平静了不少。 她终于抬起头,用苍老的面孔直面路归月,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路归月的眼清澈见底,没有对她的怨恨,也没有报复的快感。 她过得好或坏,路归月并不在意。 瑶佩皱眉问路归月:“你到底想做什么?” 路归月不答反问:“瑶佩,你想要什么?” 瑶佩想了想,如实答道:“修仙之初,我想要的是飞升,后来入了无极宗,上了灵植峰,我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便随遇而安,只专心照顾好跟前的每一株灵植。现在想想,那时的日子才是最快乐的。” 她眯起浑浊的眼,些许目光流露出怀念,而后话锋一转,她继续说道:“可是后来,你们来了。” “灵植峰上关于你们的声音越来越多。你们的灵根,样貌,如何上山,修练时又发生了什么,多多少少,都能听到。听得多了,也就上了点心。那时我在想,又是两个天骄啊,生得一副好灵根,修得比我们容易多了。” “你知道吗,当我真的见到你们的时候,第一想法居然是讨好你们,接近你们。” 瑶佩低头一笑,花白的头发迎风摇曳,无端有些落寞:“我被自己吓了一跳。凭什么?你们只是天资好一点而已,我怎么会这样自降身份?” “所以那时我要的是平等,无论修为高低,样貌好坏,我与所有人都该是平等的。可以羡慕你们,但我也并不低贱。我竭力维持,以平常心待你们,从不多看你们一眼。那时我想,你们有的,我努力一些,迟早也会得到的。” 第179节 路归月点点头,公正地说:“你做的很好,是个好姑娘。” 瑶佩亲身体会过路归月当年的怒火,对她分明是极其厌憎的,今日却能像个旁观者一样夸赞她,实在是诡异。 “好姑娘?”她疑惑地继续说道:“可是后来我什么都没得到,还动了情。” 她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她喜欢上了东千风。 路归月还是很理智,理智到瑶佩都忍不住想打破它。 “你问我要什么?我现在告诉你,从那时候开始,我要的就是他的心。” “这颗心可真难得,无论付出多少,它永远遥不可及。”瑶佩说着,又生出无限的酸涩。 “多可笑啊,”她不无嘲讽地说:“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地人,居然捧着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地跟在你身后,又局促,又笨拙。” 瑶佩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可眼角正不知不觉流着泪。 “再优秀又如何,还不是跟我一样,卑微得很。” “他不卑微,”路归月依旧一派公正,仿佛说得不是自己的心上人:“他爱我胜过生命,但也从未放弃过拯救苍生,他说先有天下太平,我们才能安然白首。” “连修仙都是为了你,这样还不够卑微吗?” “不卑微。”路归月依旧坚定。 这么多年,路归月早就知道,他与小说中的无情道子一直是同一人,无论有没有她,他都会走上无情道,承担救世的天命。 “我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比他自己更甚。” 书里书外的东千风她都见过,即使今天是来与他决战的,她仍旧有底气说出这句话。 “在喜欢上我之前他就入了道,为了救世入了无情道。” 两人都说到这份上了,东千风再傻也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了。 在他的记忆里,至始至终只喜欢过一个人,那个自幼年起一直陪着他的人。 只有那一个人,仅凭一点模糊的记忆,就能让他疯魔。 对,是她! 东千风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只手,它一时幼小,一时又修长,不断闪回。 不是瑶佩,是她! 她……她叫…… 神蛊的力量在体内暴涨,与他的意志互相拉锯,像一场拔河,记忆在真实与虚假的两个世界来回变换。 每一个瞬间都有几百年的记忆一股脑塞进来,随时能把头撑爆,任谁承受这种痛苦都恨不得自爆神魂,一死了之。 东千风在仙魔之间摇摆,心境本就不稳,随时有崩塌的危险,乍然遭受这种冲击,忍不住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他一手抓紧灼神剑支撑着身体,一手捂住脸,挡住拧作一团的眉。 感受到他的痛,连玄冥白虎都强行跑出来,在他身边焦急地打转,可怜巴巴地低声呜呜叫。 堂堂圣兽,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现在活像一只受尽欺凌的小狗。 即使东千风没有叫一声疼,可大家都看得出他有多难受。 “你看到了吗?因为你的蛊,他很疼。你们之间无仇无怨,还有同门之义,可你还是给他下了蛊。” 又是不带感情的描述,瑶佩几乎都要怀疑路归月是不是根本就不爱东千风了。 只听路归月继续道:“在你不知道的过去,他从出生开始,身边几乎都是你这样的人。身处泥泞,几乎每一天都在承受这样的疼,可他还是长成了正直的人,还妄想着守护这样的世界。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 “嗯,你不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路归月这样回答她的时候,冰封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若有若无的笑,略带骄傲。 方才渡劫飞升时,她熬过天雷之后,似乎跨越空间的阻隔,触碰到了原来的世界,翻到了那本书。 守着书摊的阿姨只看到一堆书里独独这本在风中疯狂翻动,浑然不知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大能在数秒之内看完了它。 阿姨拿起这本奇怪的书来回翻了两页,正好见到那个与书中人同名的女孩走来,兴奋的拉过她介绍这本书。 等她横飞的唾沫停止,那女孩淡淡地评论道:“感情都没了,就算飞升也只是个修炼机器罢了。” 所有的事便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而路归月翻完那本书,知道了东千风觉醒道心的契机。 不是母亲的冷漠,不是父亲的虐杀,不是任何一个受伤的时刻,仅仅只是因为第一次被母亲赶出家门的寒夜里,有一只流浪猫与他依偎取暖。 你是不是神仙派来陪我的呀? 是不是都要谢谢你。 小小的他悄悄自问自答,从此慢慢习惯望不到头的黑夜。 他那时很小,不知道这只猫是落难的圣兽,只知道父母不喜欢他。 双亲健在,活得像个孤儿。 就因为这一点温暖,他一直相信这个世界没有烂透,还有救。 真是傻得可以。 再没有人比他更有情有义,却觉醒了无情道。 多么可笑。 她将这件事告诉瑶佩,然后说道: “他从来不卑微,只是足够坚持,比任何人都坚定。所以他值得你喜欢,我也爱他。” 路归月说着爱他,却没去关心痛苦不已的东千风,依旧背对着他。 “什么坚定!就是个蠢货而已!” 瑶佩低声怒吼完,看着连剑都快拿不稳的东千风,只觉得满心酸胀。 空气很安静,这种酸胀默默滋长,从眼睛里汩汩地往外流,很快她就哭得喘不过气来。 “我……我……我根本就不爱他,我早就不喜欢他了,我就是……就是贪图他的修为,他的名声还有那些好处而已!他好蠢,我不喜欢,再也不要喜欢他了!呜……嗯呜……疼死他!他活该!” “嗯,他太蠢了。但凡稍微聪明一点,也不会落到现在的田地。”路归月依旧蹲在瑶佩面前,任她哭泣。 一众同门似乎见到了昔日温柔内敛的瑶师姐,见她哭得凄惨,有些恻隐,有的旁观者都迈出了步伐,想上前递张手帕。 路归月手指一摆扭曲空间,将无关人等暂时隔绝在一丈开外,然后递给她一物。 被隔开的人无法上前,也听不见她们的声音,不过还是能看清里面的情形,看得出路归月手上的东西。 并非手帕,是一把短剑,用扶桑神木做柄,上面雕刻着一株虫心琉璃草。 “既然不喜欢,是不是该还回来了?” 瑶佩哭声渐止,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是让她自杀解蛊呢。 说了这么多,哪是为了感化她,只是想让她甘愿赴死而已。 是啊,我们是仇人啊。 瑶佩望着剑上的花纹,想起来了。 她杀了她师弟。 那时她从极昼秘境回来,念着那少年几十年如一日的维护,无数次的舍命相救,甚至还自愿分割半身气运给她,想着放弃那个计划。 只是那天他来得不凑巧,她被蛊虫反噬,痛不欲生,他却兴冲冲地来要回气运。 少年人的心思藏都藏不住,她一眼就看出他要去表明心迹。 瑶佩告诉他路归月喜欢上了东千风,叫他不要徒添伤心。 她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他肯与那个女人划清界限,她就放过他。 可那颗草也是个蠢的。 “师姐误会了,她心上有了别人,也还是我认识的归月,”少年人一片赤诚,怎么也息不灭,他说:“光是认识她、喜欢她,我就足够幸福了。” “师姐,我欢喜得很,并不伤心。” 短剑不像那少年,只有森森冷气,两边的剑锋被磨了无数遍,吹毛断发。 瑶佩在这冷气里打了个哆嗦,一如那天,少年身体凉透了,她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哭过以后,瑶佩觉得很累,她接过沉重的短剑,问:“路归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现在了?” “是。”路归也不瞒她:“从给你下蛊开始,我就想好你要怎样死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刻,这把剑就是“为此而造的。” “你不怕我不肯?” “不会,你的心性还不够,连道心都能错失,总有一天会受不了。” “你错了,我现在赴死并不是受不住,只是不想替你被杀证道,便宜你而已。” 瑶佩最后看了一眼东千风,想起了秋谷,摩挲着剑柄低声道:“哪里欢喜,哪里幸福了?” 看着瑶佩举剑,围观的人群都意识到不对劲。 这是要自刎。 可她是道子的证道人,合该由梧霜神君斩杀,否则只会坏大事! 路归月果然来者不善。 为了保存实力,枯木几人原本分散在几处寻找破绽,见此情形只得强攻。 枯木与华荣赶忙聚集众人,使出全力,才合力破开路归月的阻隔。 路归月并未阻挠他们,因为他们突破空间限制的时候,一切早就成了定局。 瑶佩已经将短剑捅进身体,一晃眼就灰飞烟灭了。 与枯木等人想得不同,瑶佩的自杀并没有破坏大事。 他再施法寻东千风所爱时,发现对象变成了路归月!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路归月这是拨乱反正? 第180节 可这样,要死的人岂不是变成了她? 那……她到底是敌是友? 几人后知后觉,才知道差点坏事,更加不敢妄动。 随着瑶佩死亡,真正的记忆回笼,东千风疼痛尽消,白虎高兴地蹭蹭他,也放心回了神识里。 路归月缓步走过来,逆着光站立,朝他伸出手:“东千风。” 是了,就是这只手,在无数苦难中一直拉着他。 “归月。” 东千风终于叫出了那个苦苦寻找的名字,仿佛落叶归根,心也归安。 他握住她的手,顺着力道起身,有数不清的话想说。 寂灭的火焰重新燃烧,眼里的死水疏通转活,东千风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能说出来,但整个人转变很明显。 他伸出手,犹犹豫豫地往前伸,身上的魔气翻涌,灵气也在雀跃,他在也黑白之间闪烁不定。 似乎过了千年万载,他的指尖碰到了路归月的眼尾,那双眼独一无二,坚定、坦荡。 是真的。 这一瞬间,灵气与魔气都归于安顺,所有的人和事都不再重要,他内心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甚至忘记了自己的道,忘记了飞升的事。 “归月。” 他一把抱住她,双臂钳得很紧:“我来迟了。” 然而下一刻,路归月一把推开了东千风。 力道之大,连东千风都差点站不稳。 失而复得,路归月的脸色反而更加难看。 因为就在刚刚,路归月还没来得及高兴,某个棺盖忽然炸裂,她的道心开始了自毁。 她无法再维持平静,看东千风都眼神近乎仇敌。 “不,你没有迟到,现在正是时候。”她举着剑,带着杀气说道。 声音冷冰冰的。 这些年发生了太多变故,这样的路归月饶是东千风也有些陌生。 “归月,我……” 东千风的道心同样不稳,他压下魔气,皱着眉试图解释。 枯木几人活了这么久,哪里还看不出梧霜神君现在的情深意重。情爱入骨,只怕再不阻止,他连道心都能丢了! “梧霜神君,天下安危都系于你一身,此时最不该有的就是儿女情长!”华荣开口说道。 锦绣也说:“道友修得可是无情道,耽于情爱怎么飞升?” “梧霜神君,没看她要杀你吗?快,动手!”华荣紧接着催促道。 “不,归月,我说过,有办法!” 东千风一眼就看出路归月有入魔之兆,他损耗巨大,面上一片惨白,顾不上调息,仍旧强撑着与路归月沟通,试图唤回以前的她。 天门就在眼前,她不仅无力开启,还稍不注意就会修为尽毁。 路归月现在只知道问题出在东千风,自然不会再被他动摇。 “办法?你是说改修我的道?”路归月咬咬牙继续说道:“你看看现在的世界,还来得及吗?” 东千风依言望去,白衣神君在仙山上俯瞰世间,大乘期的目光看得又深又远。 先前被牵情蛊所累,他一心只在自己身上,其他事就是雾里看花,不如现在真切。 他看见举世疮痍,看见天道规则布满裂纹,比纸窗还脆弱,而天际的通道依旧紧闭,一把龙头锁隔绝了所有希望。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东千风真切地意识到时间不多了,要么有人飞升打开通道,要么等着天道消失,这个世界也归于虚无。 是我醒得太晚了吗? 东千风心里很不是滋味。 “即便有时间,你也没有这个机会。” 路归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一直不曾告诉你,我们是同道之人,你所谓的两全,从来就不存在。” 东千风惊讶地看向路归月,说到:“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入道时,你就在边上。那时我就已经知道你修的是无情道,曾不止一次请你解惑,多亏了你,我的道心才一直稳步成长。” 今日两人飞升,修的都是无情道,这个消息不仅东千风意外,其他人更是意外。 “同道?那岂不是也是无情道?” “这……他们都是半步飞升的人了,不会在这时候撒谎吧?” “怎么回事,当年路师姐与东师兄不是最亲厚吗?” “天机诚不我欺也。”沉寂许久的枯木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又开了口:“大道三千,能救世的非无情道莫属。” 是啊,这么多年,唯有他们二人有飞升的希望,这么巧两人修的都是无情道,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只要道心圆满,必然能立地飞升。 至于两人谁圆满…… 几个神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达成一致想法。 他们飞升的希望都只在一人身上,此人只会是东千风。 出于飞升的热切,神君们的脑子飞快转动,眼神互相沟通,很快就找到了关窍。 两人今日显然只能活一个。 梧霜神君虽然情况不妙,但路归月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渡劫之后无人帮扶,表面看着无事,定然伤得不轻。 明明修得一手杀剑,递给瑶佩的兵器上却全无杀气。 不论是凭空造心,还是扭曲空间,她虽有万般能耐,现在恐怕也只是靠着一口气强撑而已。 “你早就知道?” 东千风本就不稳的道心持续动摇,当下吐出一口淤血,他仍旧没在意伤势,只是执拗地要问个明白。 而枯木则上前扶住他,乘此机会为他疗伤。 他修得一手枯木回春之道,最精于治疗,其它神君已然有了共识,也是二话不说在他身后给他提供帮助。 剩下的无极宗弟子修为不够,插不上手,只能旁观,默默消化今日这巨大的信息量,试图捋清楚现在的混乱。 路归月一人一剑,站在所有人对面,红衣破烂,脸上的坚定却无懈可击。 面对东千风的疑问,她直言道:“是,你想得没错。从你入道开始,我就知道你修的是什么道。方才对瑶佩说的话你应该记得,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从我们见第一面开始。”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的过去未来,他在她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活着说,她这是在承认这么多年许多事,她都是刻意为之。 是早有预谋,是设计。 东千风不清楚她有怎样的奇遇,若真是这样,那他们相识相恋几百年,其间有多少是真心,多少又是假意? 路归月身上想不通的地方,他过去不是没有发现。 只是两人幼年相识,少年相知,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色彩,他总以为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长长久久地在他眼前就行。 亲人是假的,师尊另有目的,他无亲无友,只剩一颗心。 道在心中,她也在心头,但两者却不能共存。 他选择了无情道,却也从未想过放弃她。 可如果这份心思根本就是她故意催生的呢? 解了牵情蛊,他找回来的就一定是真情吗? “你是说,从一开始便都是算计?” 无需细探,只看连枯木都被弹到一边,就知道东千风的平静之下藏着多烈的风暴。 路归月现在的心态同样极端,既然早就选择了与他一决生死,说话也不必留情。 “自然少不了算计。” 空气静到诡异,东千风的声音异常清晰,叫人无端发毛。 “那真心呢?” 心当然是真的,只是…… 路归月掐灭心里的异样,将剑尖对准东千风,冷声道:“你我不都一样吗?若无真心,哪来的今天?从入道起,我们就该知道自己的剑尖终会对准谁。他们没告诉你吗?杀妻证道才是你的终点。” 哦,有真心啊。 东千风听到她的回答,居然不觉得意外。 他周身的气压愈加低沉,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中继续追问: “所以,你也已经打算好杀我证道了?” “是。” “杀你或被杀,等候已久。” 她说完后气温似乎更低了。即便路归月现在心无旁骛,只想打开通道,也注意到了这股寒气。 其他人在寒冷中不安加重,而路归月却只生出了靠近他的冲动。 她知道现在最冷的人是东千风 第181节 路归月心发出声音: 去吧,他需要你。 她脚跟微抬,正要往东千风那边去时,耳边又出现另一个声音: 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想去安慰他。 路归月,你不是要摆脱既定的结局,口口声声求自由吗,莫非还妄想着什么长厢厮守? 道心里那无盖的棺木似乎就在眼前,森森魔气从棺材的裂缝中滋生,里头躺着的那个人衣角已经逐渐染黑。 明摆着告诉路归月,她道心将毁,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对,回头根本不是岸,是早就注定的不得善终。 不能过去,不要在意,不能心软。 绝不! 她望着东千风,不自觉将剑捏得更紧。 这个细小的动作将她的决绝成功传达给了东千风。 轰! 东千风额间的封印彻底破碎,浓到犹如实质的魔气从身体里绽开。 魔气遮天蔽日,邪风拼命地哭嚎,除了路归月能勉强站着,其它人都被掀翻在地,艰难地抵挡着庞大的威压。 魔气中心的东千风已然是一身黑袍,双眼腥红,俨然魔君再世。 他转动脖子舒展筋骨,长吸一口气,发出舒服的谓叹,然后闪身至站立不稳的人身边。 他强有力的手掌扶着路归月,另一只手双指并拢,慢慢拨开她对过来的剑尖,露出笑意翩然的脸。 “答得真好啊,我的归月。” 魔气渐渐平稳,归于体内,他笑意更浓,如是说道。 东千风五官立体鲜明,眉眼深邃,俊美刚毅,不笑的时候高洁出尘,这样笑起来像是常年积雪的山顶被热血染得鲜红,残忍,也牢牢勾住了行人的目光。 所以路归月明知危险,还是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 于是他借机凑近归月,深嗅一口,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与我很快也是同类了。” 这个人透过路归月的侧脸看向某处,眼中血光闪烁,勾唇说道: “棺盖都破了,不如……让她出来?” 声音低沉,诱惑中带着挑衅。 入魔的东千风邪门得很,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道心。 但路归月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原因。 补天书上记载的那颗上古天魔心不就能窥见人心阴暗吗。 东千风早在他游历十年之前就已经入魔,回来时给她的信里就提过他去了魔界。 他身负大气运,在魔界收获自然不少。 只怕那曾经承载着苍龙珠的天魔心已经都已经为他所用了,有这样一双看穿道心的魔眼也就不足为奇了。 道心被看破的瞬间,路归月就反手一剑,刺向了东千风。 “不过是我舍弃的东西,不劳你惦记。” 诚如枯木几人所想,路归月现在就是个纸老虎,躲开她的剑并不难。 东千风轻松避开剑锋,滑到路归月背后站立,然后一手绕到她身前,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挑,让她直面地上的那群人:“你没听到吗?他们啊,一个个都催着我杀你呢。” 如果他们真有本事亲自动手,路归月也不介意与他们比一比,看谁先灰飞烟灭。 一群陌生人而已,她从前不认识,现在也不关心。 此刻她的目标只有东千风,入魔的东千风。 魔气精纯无比,路归月动了动,一时没能挣脱出来,反而被东千风钳制得更死。 她被迫盯着抵抗魔气的枯木几人,听着他在耳边点评: “这群人道貌岸然,面慈心狠,本以为你是不同的……” 噌! 不等他说完,路归月已经松开苍云剑,让它刺向东千风。 灵剑感知主人杀意,迅速飞出,直指他背心。 东千风赶紧松开一手,指挥灼神剑抵抗。 路归月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当即利用这一点空隙凝出冰刺扎进捏着下巴的手。 路归月主修杀字剑,这冰锥外表普通,其实内里凝结的全是伤筋动骨的杀气。 东千风一心多用,旋手碎冰,片刻间就化解了两道杀机。 然而怀中已经空了。 他当即转身,只见那抹红色的身影已经飞到背后,握住了灵剑。 灼神剑不在他手,抵抗不住路归月暴涨的杀气,已经露出败像。 东千风一掌拍向路归月,浓厚的魔气带起了罡风,威力丝毫不逊于路归月的杀字剑。 本以为路归月会回剑抵抗他的掌风,而他也正好趁此机会拿回灼神剑,没曾想她竟然迎着魔气更近一步,根本没想过抵挡。 竟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路归月杀他之心坚决至此。 噗…… 魔气与神剑双双穿过两人的身体,路归月与东千风同时吐出一口精血。 “呵呵,”东千风望着近在咫尺的路归月,看着她嘴角的血污,轻笑道:“是我看错了,论心狠谁能及得上你。” 东千风身上的寒意较之前更甚,甚至连无关人等都能从他翻涌的情绪中觉察到伤心。 要说情之一字果真最磨人,难怪道子都因此入魔。 众人不禁心生感慨,怜惜之情还没萌芽,就见东千风指着他们继续说道: “我以为他们更像魔修,未曾想,你一个要飞升的仙子才是天生的魔种。” 路归月同样回以轻笑:“不及你半仙半魔,修什么都契合得很。” 刚才明明比所有人都先读懂东千风,还有关心他的冲动,现在居然无动于衷。 掐灭那最后一丝真心后,她现在的决心已经半点不掺假。 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满心杀气的傀儡,刺进东千风胸膛的剑更进一寸,已经挤压出了最后一丝杀气。 之后两人受伤太重,连站都维持不住,同时跪倒在地,一样的面色死灰。 苍云剑也透支了所有灵气,出现无数裂缝,迅速化为飞灰。 这柄陪她度过无数岁月,甚至连飞升雷劫都一起度过的长剑消失了。 若是从前的路归月,或许会面上强装无事,暗地里想尽一切办法挽回。 可东千风看得分明,她眼里一点波动都没有,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要杀了他,付出任何代价都是理所应当的。 天上的神光灿烂,本该让天下满载光明,而带来光明的人给他的却是最浓的黑暗。 为什么? 他们不是两心相知吗?他为何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同这柄剑一样,可以为了你的大道牺牲?” 路归月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只回了他一个安静的眼神。 这个时候的安静,可不就是最肯定的回答? 哦,原来都到这时候了,我还抱有幻想啊。 东千风黑衣极地,流出的魔血也是黑色,填补完衣摆的空缺,将黑色继续扩大,大有浸染整个世界的趋势。 好像这样就能藏好他的伤口。 两人的血液在沉默中蔓延,不多时就交织到了一起。 咫尺天涯,心血相融。 细算起来,这也算是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刻了。 血中残存的魔气与灵气接触,激荡起半黑不红的血泡。 “波”的一声轻响,血泡破裂了。 沉默被打破后,东千风又开口了:“你可知我是如何诞生的?” 这个我自然不是指东千风,说得应该是他的魔性。 路归月稍作调息后有了一丝力气,顺着他的话稍作思考,回道:“是因我而起?” “你是他的棺中人。” 答得肯定而准确,理智得像个旁观者。 “是,”东千风也不意外,继续说道:“我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纯粹而炽烈情感,就像你那棺中人一样。” “生于情感,自然也全凭感情行事,”现在最想做的,自然是破坏你这碍眼的坚定。 东千风看着她依旧冷漠的脸,内心的欲望越发翻涌,演化成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 仗着现在的路归月根本看不懂复杂的情绪,他以拙劣的演技露出可怜模样,半真半假地说道: “我曾经觉得他活得太累,现在想来,我不也一样蠢得无药可救吗?” 东千风说着,支起灼神剑,伴随一阵艰难的闷哼声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到了路归月跟前。 路归月半跪在他的影子里,即便感受不到任何恶意,还是立马竖起防备。 第182节 方才回复的一点力气也支撑着她迅速站起来,继续后退,本能地与东千风维持安全距离。 否则会有什么东西坚持不住。 现在的路归月在入魔边缘徘徊,全靠一股执拗支撑,脑子里所剩不多的思绪根本想不清真相。 杀东千风这件事,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不懂,便只能依靠野兽般的直觉行事。 东千风没给她这个机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抱住了她。 他与她紧紧贴在一起,像有情人一样拥抱着,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些解脱似的轻松。 “我是他刻进灵魂的深情,自然会为你奉上一切。” 这种告白叫谁听了都会感动,唯有路归月例外。 她早就主动隔离的自己的一切情感,一心只有开天门。 现在不仅不能理解东千风所谓的深情,还觉得很疑惑。 如果抱着她的这个东千风真实存在,那么那个人又是谁? 路归月的头搁在东千风肩上,看着远处那个跪在地上的人,他一身鲜血闭目跪着,和东千风一模一样。 很快,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抱着路归月的这个他身影开始透明化,与此同时,两人周身,出现一股缤纷的气流,从路归月体内流出,又流进他体内。 东千风越透明,气流越绚丽,她身上的伤也一点点好转,经脉里的灵气流转也越发顺畅。 路归月的气血慢慢回复,灵气充盈,容光焕发。 又是那个绝世仙子。 这是献祭自己来承担我的伤? 为什么? 是因为……他所说的,傻得无可救药的深情吗? 可是直到前一刻,她都在怀疑他啊。 怎么会这么愚蠢? 路归月更不明白了。 她一脸茫然,手却很诚实地伸出去,想要抓住什么。 但他也和苍云一样,慢慢地虚化消失了。 她什么也没抓住,只听见这个东千风消失之前,笑着喊了一声: “路归月……” 路归月,你若真无意,我又是怎么出世的? 怎能只我一人癫狂,你却独善其身? 不论你的真心逃得多远,本尊都要你乖乖拿回来! 极致的感情催化出疯狂的举动。 一片深情被伤到最深之后,竟然想出了自我毁灭的方式,来撬开路归月坚实的盔甲。 东千风的心魔以自我牺牲为代价,承担了路归月一身的伤。 他明诉心意,给她最柔软、最温暖的怀抱,替她抚平一身伤痕,然后再带着对她的爱离开。 他不需要她悔过,只划开一道细口,让其慢慢发酵。 等她所有的感情回归,成为正常的路归月,所面对的,将是对她无情的东千风。 届时她道心崩溃,因情入魔,却不会得到半点回应,一如现在的他一样。 这就是他的报复。 名为深情,最是治愈,其实是最毒的毒药。 从路归月无意识地举动来看,他显然成功了。 她茫然无措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 掌心生出绵密的疼痛,顺着手臂一直窜到心里。 明明她现在好得不能再好,却比之前魔气穿身还要痛。 她还有一处伤,看不见,摸不着,痛到难以忍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胸腔里的心脏揪成一团,那里淤堵了太多的东西,路归月很想发泄出来。 不远处的东千风则与她正相反。 他睁开眼睛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身白衣,灵气满盈的状态。 一直压抑的东西不见了,胸口空荡荡的。 随着他由魔转仙,天门上浮现出无数星辰,组成完整的龙身图案,印刻在两扇大门上。 加上龙头锁,便是一条完整的腾龙。 龙嘴里吐出一团白光,附在东千风身上,给他描出了一圈白色轮廓,仿佛随时能乘风飞去。 天门瞬间变得神秘莫测,向世人传递一股召唤。 它在等待命定之人开启这把锁,乘龙飞升。 此情此景,再明白不过。 只要道子杀了路归月,他们所有人都能得道飞升! 于是东千风还在寻找自己丢失的东西时,耳边已经逐渐嘈杂起来。 “东师兄,太好了,你又回来了!” “神君,如今你已经归位,快全了道心,飞升吧!” “梧霜神君,快,杀了她!” 声音虽然嘈杂,但意思很明白:杀了路归月,他就能补全道心。 两个漠然的眼神对望,方才种种历历在目。 既然都已经舍情,便是没有这些话,也迟早有一战。 东千风拿起长剑,说道:“路归月,如你所愿。” 路归月正有满心情绪要发泄,要杀的人请战,她求之不得。 身后凝结出一柄柄冰剑,她比之还冷地声音回道:“杀!” -------------------- 唔……抱歉最后这章拖了这么久。 写了这么多都没办法写完,只好分段了。 感谢大家的陪伴。 感谢在2021-11-01 07:27:22~2021-11-07 07:4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满袖 2个;弱不禁风、ms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证道(下) ============================ 路归月凝冰成剑, 每一击都带上了全力。她心里只有攻击,哪怕自己会受伤也完全不在乎。 这种发泄似的拼劲让她手中的冰剑一往无前,颇有神挡杀神之势。 东千风手中的神剑燃起灼热的火焰, 眼中只有绝对的冷静, 挥剑时必然顺势而为, 每一分力气都恰到好处,用到最关键的地方。 入魔的东千风拥有他深刻的七情六欲, 也有他一半的魂魄,随着这个东千风主动献祭, 现在的东千风实力也折了半。 这种精确到极致的打法弥补了实力欠缺, 他与路归月一时难分伯仲。 无孔不入的冰剑杀气腾腾, 只要有机会,路归月便不惜一切进攻。 冰冷而锋利的长剑时时刺向他的心脏,头顶, 丹田, 各种致命处。 东千风实力不足, 但总会在她起势或变招的时候出剑打断, 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有利的结果。 两人动作飞快,剑锋对撞的声音在在天地间激扬, 起先还能看到残影, 不一会儿就只能通过断裂的云层和滴溅的鲜血来判断战况了。 “真是天意弄人。”宗内有人感叹道。 两人惊才绝艳,前途无限光明, 现在却只能自相残杀。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两位师兄师姐已经是大乘期, 咱们就是想插手也没这能力。” 枯木眼珠一动, 与华荣几人似乎达成某种共识。 待无极宗几人感慨到这里, 由锦绣受命开口:“有一件事, 诸位能做到。” 神君主动搭理他们这些出窍和化神修士, 自然不是什么小事。 晓华倒是隐隐猜到什么,意味深长地问:“神君说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算好事,但若成了,总归是功德无量的大事。” 锦绣说着,在手心幻化出一轮月影,将其搅碎之后,碎裂的流光又重新组成了一幅画。 画中天地苍茫,唯有一人携火焰飞升。 “归来神君现在重伤不醒,这件事只能找诸位相助了。”枯木接着说道:“不过诸位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依仗修为强迫尔等,一切全凭自己意愿。” 在场也没有哪一个是真正的蠢人,若舍一人能利天下,他们私心里当然是愿意的。 第183节 只是他们前一刻还因同门相残而唏嘘,转身就要做暗害同门的事,自然会觉得心虚。 并非不愿,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应下。 天上的打斗声越刺耳,山峰上越安静。 这群人的嘴巴像是灌了铅,都等着有人代替他们说出心中的话。 没多久打斗中还多了几声虎啸,梧霜神君已经唤出了圣兽。 想必是落了下风。 晓华见状不再犹豫,回道:“但听神君吩咐。” 开了个头,众人也齐齐道:“但听神君吩咐。” 于是没多久,山上所有人都站进一座复杂的阵法里,拼命输送灵气。 各色灵气有序流转,汇入阵眼。 处于阵眼的便是枯木。 灵气流转扭曲了他的脸,他咬着牙用力说道:“成败在此一举,为了飞升,还请诸位务必同心同意,共渡难关!” 山顶上来自各门各派,修为也参差不齐的一群人,此刻空前团结。 同心同意,共渡难关! 阵法越转越快,枯木的伤势好得越来越快,修为不停地上涨。 当所有人抛却杂念,心意相通的时候,阵中的光芒也亮到极致。 嘭! 一声巨响之后,阵法归于安静,枯木睁开眼睛。 他脸上的褶皱,头顶的白发都消失了,在这一瞬间,他返老还童,变成了一个年轻的俊秀公子。 集众人之力,他暂时跨越到道心圆满之境,枯木回春,有了飞升的实力。 此刻他与风月二人实力相当,也就能看清他们的战斗了。 两人如今已经完全抛弃了一切技巧,用的都是最简单的杀招。 他们掌中灵气互碰,每一缕都拼命地想到对面。 只消有一丝接触对方,必然能收割他所有生机。 枯木接近两人时,东千风已经落了下风。 圣兽白虎碎魂化屏,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东千风知晓自己离死不远,仍然一派轻松。 而路归月眼看目的快要达成,心中的郁气却只不减反增。 她心中念头杂乱无章。 她想现在放手,不想伤害东千风;也想再快一点,杀了东千风,杀了所有人。 她有点后悔,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她当初就不该妄想改变宿命,早就该杀了他。 她也想逃避,不管多么努力,总是徒劳,她还是走回了原定的宿命,既然如此,还争什么自由? ………… 交错的念头几乎逼得她原地入魔,全凭一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念在坚持。 两人灵气逐渐耗尽,到底是路归月高他一筹。 东千风身前的屏障消失时,路归月尚有一股灵气存留。 一股便够了。 东千风力竭坠落时,路归月化灵成弓,凝水成箭。 拉满的弓对准他的眉心,右手只轻轻一松,无色的神箭便飞驰而去。 疾风猎猎,东千风无力躲避,乱发下时隐时现的唇甚至微微勾起,带着点愉悦。 将死之人在享受最后的安宁。 一切将要尘埃落定,路归月的眉皱得更紧了,甚至生出了一股厌恶。 撞上东千风目光的那一刻,这股厌恶达到了顶峰。 那眼中最后一丝活气已经消失,万念俱灰。 好好一双冷淡的眼,变得跟木雕没两样。 都是她干的。 她真是个卑劣的人。 没有将要达成所愿的喜悦,胸中的郁气反而像烟花一样炸裂。 强行压制、忽略的种种情绪一股脑跑出牢笼,喧嚣着,呐喊着,要撕碎她粉饰的太平。 千风将死,明明一切如她所愿,路归月的道心却彻底粉碎。 虚空中,荒凉的道路尽头,棺中美人忽然睁开眼睛,凌空飞起。 无尽的黑暗中,她眼角落下一滴透亮的泪。 这泪滴进棺中,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顷刻间就让棺木湮灭。 自此,整个道心之境开始毁灭,一寸寸消失。 嘭 嘭嘭…… 与此同时,路归月胸口那颗心破开冰封,开始重新跳动。 冰冷的身体冷不防被一阵阵炽热冲击,滋味并不好受。 曾经舍弃的爱恨来势汹汹,报复般专往最薄弱处刺。 几百年来最深刻的感情是滚烫的沸水,烫得人心稀烂。 刘爷爷给了她一碗粥,是甜的。 师尊为她费尽心思,是暖的。 师姐留给她的感情酸苦交加。 … 她想起了许多人,尝过苦寒又尝甜酸。 原来她与旁人没什么两样,对她好的,她依旧喜欢,对她不好的,她依旧讨厌。 那么东千风呢?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的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去追那支水箭。 胸中涌动的情绪太多,一时难分清楚,她只知道一定要阻止它,东千风不能死。 她不想他死。 东千风已然脱力,路归月也是强弩之末,一旁的枯木终于等到了绝佳的机会。 他虽不知那路归月为何还要透支灵气去追水箭,但却知道此举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把柄。 枯木指尖神力涌动,手掌一翻,移花接木,将路归月的灵气归属权转移给了东千风。 阵法坚持的时间有限,枯木落回地面之前催生出无数荆棘,它们隐身于空中,将路归月的四肢牢牢缠住。 水箭原本直指东千风的元神,成为他所属之后,它携带着纯粹的大乘神威反向而去。 箭尖所指,正是路归月。 水箭转向了? 眼看东千风脱险,路归月这口气一松,浑身再提不起半点劲。 她知道这支箭很快就会要了她的命,又重新提起气力避开。 只是她稍一动弹,周围就有什么东西倏地收紧,四肢百骸便传来万箭穿身般的疼痛。 她被绑在空中,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成了活靶子。 莫说避开,就是动一动都不可能。 必死的人变成了路归月。 死生互换,她再看东千风的时候,心情反而平和多了。 她还有许多问题没想明白,比如她的道心为什么会崩溃,她又为什么不想杀东千风。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努力了这么久,命运兜兜转转,还是走回了原来的轨道。 东千风才是众心所向,是天命所归,而她只是个祭品。 这场战斗的结局最终还是东千风杀她证道。 不甘心呐…… 咔嚓—— 路归月很清楚,此刻,整个世界要她死的人比比皆是,能伸出援手的一个也没有。 现在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东千风发觉经脉里又有了一点灵气,瞬间将之用光,飞到她跟前。 他环住她,两手凌空一抓,徒手掰断了缠在她身上的荆棘。 噗…… 神箭没入心脏,生死尘埃落定。 东千风的血液被火灵气烧得滚烫,顺着断刺,也顺着心口滴滴答答流到她身上。 灼热的触感烧得路归月心脏沸腾。 第184节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怎么会是他? 他还没放弃? “为什么?” 她曾以为自己只剩一腔孤勇,却不知道漫漫黑暗中,始终有一人身为萤火,不曾离开。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 为什么? 东千风抱着路归月,听见她语气之中又委屈,又害怕,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这么做之前,他没想过为什么,现在想想好像还来得及。 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将全身重量抵在路归月身上,跟着她一起缓缓落地。 思索片刻,他开口答道:“甚好。” 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入耳,路归月终于想起来了,她不想东千风死,因为从头到尾,她都不觉得东千风该死。 “千风……我……” “如此甚好。” 东千风慢慢闭上眼睛,从她的肩头滑落。 路归月一把将他接住,好好搂进怀里。她有好多话要跟他说,有好多错要认,可是舌头就像打结了一样。 “不,最不该的是你,我……你坚持一下,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东千风躺在她怀里,一身气息如死水般平静. 这里不是心爱之人的怀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埋骨之地罢了。 他半阖的眼眸逐渐涣散,继续说道:“不,路道友,我已魂魄残缺无缘飞升,现在无牵无挂,这样甚好。” 是了,他现在所作所为都是出于理智。 所以救她一定是因为这样。 他们两人必须死一个,那么最有利的结局必然是现在这样。 不知道是什么抢在理智之前促使他救了她,但若有机会让他抉择,结局不会变。 两人落地之时,他说完了话,也在她的怀里慢慢失去温度。 刚刚还流着滚烫的血液,她的身上,她的心里都还留有烧灼过的痕迹,只这一会儿功夫,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为她而死,却叫她路道友。 “千风?” 他还说他已经无牵无挂。 “东千风!” “你醒醒啊,东千风……怎么可以?” 什么叫无牵无挂? 他的爱恨哪里去了? 他不想杀了她吗? 相比自己的死亡,路归月更加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她曾以为他死了,她的道心才能圆满。 真是错得离谱,她的道根本不是这样修的。 她与苍生同样重要,东千风又何尝不是? 无上大道,她竟然因为一念之差,修成了邪道。 她跌坐在地上,怀里的人越来越轻,正在一点点走向灰飞烟灭。 路归月见此情形,心中怨气横生。 她一生求活,求自己的自由,求天命还她、还身边的人以公平。 却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偏。 她抛弃了友情,将所有真心待她的人推开,最后…… 最后居然以爱人的性命,换来了一条彻底毁灭的道。 凭什么是他们? 凭什么他们不能好好相守? 他心怀天下,她也不曾危害苍生,他们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他要死! 天地间风云变幻,浓厚的乌云在天际聚集,即便天门祥瑞也挡不住,甚至还渐渐透明,隐隐有消失之意。 与此同时,路归月身上爆发出无法抵挡的寒流,冻结了东千风,生生止住了他灰飞烟灭的势头。 这股寒流并未停歇,继续向周围扩散,很快铺展到了枯木等人的脚边。 他们刚刚已经耗尽灵气运阵,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枯木不久前才将路归月捆住,以为她必会死于东千风之手,哪曾想一转身,自己就落到了同样的境地。 难道这就报应? 这么一瞬间恍惚之后,枯木立刻稳下心来思索破局之道。 “路道友,先前是我们不对,可我们也是为了天下。若你已经得道,现在正是飞升的时候,我们死不足惜,但请你看在天下万民的份儿上,以飞升为先。” 枯木深谙表面功夫,一番话大义凛然,不少旁观者都有所动容。 他继续给华容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继续加码:“路神君,当务之急是打开飞升之门,兴许到了上界,你还能找到办法救梧霜神君呢!” 听到梧霜二字,路归月才稍稍回神,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愤怒。 远处的云层之外有雷声阵阵,就像她现在隐忍的怒气一样。 “你们当真是为了天下吗?”路归月眼中燃起了火苗。 枯木几人一怔,旋即坐直了身体,掷地有声道:“当然!” “可笑。”路归月继续讥笑道:“归来神君为了天下殚精竭虑,熬干了心血不知生死。” 她指着一旁的归来。 他半黑半白的头发没有半点光泽,一脸褶皱,满是网格的道袍也黯淡无光,一副随时要作古的样子,唯有身下的天干地支盘还在汲取天地之力护佑他。 路归月放好了东千风,起身抬步走向阵中几人。 指尖转向底下主峰的宫殿,她继续道:“无极宗宗主为了天下残害无辜,恶事做尽,身死道消。” 转到一半的手指捶了下来,她没有指向身后的东千风,只继续说道: “还有他,为了天下选择了无情道,一生救人无数。”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天下,可你们为了天下做了什么?” 路归月愤怒地说道:“是闭关千年只为修炼,还是不惜一切手段让东千风杀我?” “你们修为高深,吸收着天地孕育的灵气,享受着人们的敬仰,心中却从来都只有飞升。天崩地裂时你们闭门不出,山崩海啸时你们无动于衷,天下万民对你们来说算得了什么?在飞升面前,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与你们何干?” “本就如此!” 路归月声声质问揭开了这群神君的遮羞布,莫名的力量让他们忍不住想要实话实说。 阵法虽已停止,但后遗症还是让诸人心意相通,坐在阵眼的枯木承担着放大几倍的压迫,忍不住怒吼出声: “修仙本就是为了飞升!” “呵呵……”路归月冷笑:“心念天下者不得好死,自私自利的到是风光。 “天道,你瞎了眼!竟让这群人修到了大乘。” 这才是千风所言的天道不全,这才是那个所有人都不得善终的真实。 种种情绪在路归月心底纠缠,催生出燎原烈火。 将这群人,这个天地的真面目看清之后,路归月生出无穷无尽的力气。 若是苍云还在,她一定要拔出长剑,毁了这可笑的一切! 仿佛是应她所愿,远处雷声停止之后,有凤鸣由远及近。 一把与苍云八分像的神剑破云而来,飞入路归月手中。 神剑无比趁手,好像就是为了她而生的。 路归月心随意动,拔出长剑直指枯木。 “飞升?你们也配吗?” 唰! 她挥动长剑,在枯木身上划过,他却毫发无损。 紧接着,他的脸色骤变。 路归月斩断的根本不是他的经脉,也不是丹田,而是道心! 这是什么剑?她怎会有这种神通? 既然你们想要飞升,那就让你们永远止于一步之遥! 道貌岸然的逼迫,陷害,只有私心的枷锁…… 东千风的死,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路归月手起剑落,一道道划过,将所有人的道心一一斩断。 已经修至大乘的几位神君不仅修为薄弱,连道心也脆如薄纸,一捅就破。 修为、寿元都将一点点流逝,原地死亡的有,入魔的也有。 第185节 无极宗几人看着道君们种种丑态,道心不知经历了怎样的颠覆,才不甘地变成冰雕。 修道……不是为了长生吗? 枯木几人没心思给他们解惑,只眼睁睁看着路归又靠近天门。 她拿着神剑往上走的时候,眼角的泪混着血液一步一流。 千风死了,布苍师叔刚刚才大乘,也死了,还有阿离,也死了。 她本是孤身来到异世,现在也只剩她孤身一人了。 唯一能做的,只是继承他们所有人的意愿,做完该做的事罢了。 大道无情,也许她入道之初,就不该有一丝私心。 她可以爱每一个人,但若早点放下,走原本的命运,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悲剧。 天道说得对,从一开始就做那个殉道的路归月,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结局。 神剑上刻着苍离,布苍的苍,阿离的离。 路归月举起她的第三把剑,手感与苍青很像,比苍云更熟悉。 她抹干血泪,剑尖对准天门上的龙头,缓缓开口:“苍为金,离为火,玉青琅的苍龙珠是水,扶桑神木是木。” “五行缺土,这最后一个,是无情人吧?” 星辰组成的龙一阵扭曲,熟悉的星辉长袍出现在眼前。 路归月终于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天道化身的模样,俊美无瑕,深远而神秘,与东千风还有几分相似。 他一眼扫过,便对之前的事了解了个□□成。 见到东千风冰冻的尸体,他目光暂顿轻声说道: “抱歉,我来迟了。” 路归月眼中闪过痛色,强忍着问道:“什么意思?” 天道不急不缓,脸上的淡然与东千风死前也如出一辙: “因为你们脱离了天定的宿命,那时连我都无法逃脱的囚牢,说来要感谢你们,我是借你们撕开的裂口脱身的。” 天道真的在微笑,路归月只觉得这个笑太刺眼了。 “裂口?你是指现在的结局?还不如原本的结局呢!” 天道的笑容不变:“不是结局,是道心。” 你道心圆满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击,敲得路归月头脑发蒙。 “开什么玩笑!” 路归月怒道,她明明道心尽毁,所有的感情都回来了啊! 她现在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起东千风,胸口的甜蜜与刀割般的疼痛一分不少。 她想师尊,想念师姐,想念秋谷,想阿离或者,希望所有给了她善意与爱的人都好好活着。 她恨不得回到过去,按部就班的赴死,换取他们原本的平安! 路归月胸口随着激烈的情绪起伏,脸上的怒气也越来越深。 天道明知她想说什么,眼中的笑意却越发灿烂了。 那双眼睛像浩瀚宇宙,承载了一切。 路归月原本有不解,看到他这模样,心念忽然通达了。 “无情道第三层是舍情,你给我们世间最美的东西,不是为了让我们割舍,而是要我们心甘情愿放下。” 天道欣慰地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 他的手像温玉一样舒适,像是在家等候的长辈慰藉迷途归来的孩子。 “你说天道不该有私心,无情道者也不可沉溺于私情。你可以爱他,但是必须随时为了苍生放下他。” 所以无情道最接近天道,因为它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天道。所谓血肉就是他们赤子一样的爱恨。 若是个无知无觉的天道便罢了,可她和东千风是人啊! 身在无情道,这血肉于他们而言,无异于最残酷的刑法。 修成了大道,就要随时亲手剜肉? 这算哪门子大道? 凭什么? 路归月心中的痛怎么也压不下去,每时每刻都像在剖心一般。 “凭什么熬过了刀山火海,我还要承受这诛心之痛?” 回想他们这一路走来,饶是她都忍不住哽咽了。 救世之路本就是这样艰难,为了苍生,就要淌过这荆棘,然后天下安定,自己却一无所有。 做了最正确的事,却要付出最大的牺牲,承受最大的痛苦。 可是天道却不能这样回答,总不能说这是你们应该做的吧。 “抱歉,好在你如今有能力结束这一切了。” 所谓结束,自然是斩龙锁开门,打开飞升通道,还这个世界的天道以圆满。 路归月捏了捏苍离剑,咽下喉咙里的忐忑,才问道:“我若毁了锁,他们还能活着吗?” 她害怕听到不好的回答,但也知道这个问题不能逃避,此刻只能带着希冀盯着天道。 倒是很有几分像大人讨要糖果的神态。 这样沉重的时刻,天道还有心思这样想。 他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说道:“届时无需我出手,以你上界之力为他重塑魂魄便可,至于阿离几人,有救世功德在,自然是有生机的。” 他笑得真诚:“你想要的都能实现,从此所有人的结局都不会是注定的悲凉。” 路归月定定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如冰一样通透:“听起来不错,那你呢?” 被她发现了。 这个世外之人真是聪慧过了头。 天道听见她说:“神剑要斩杀的其实就是你,对吗?” 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天道轻笑一声,回道: “我还有时间,想听你多说一点。” 这就是默认了。 殉道丹元屏本该彻底消失,我师尊本该死于化神期,还有白鳐与那六十几个孩子……他也没有活到五千年以后的命数, 秋谷得虫心而生,成为神草养虫而死才是他该偿还的果。 阿离生于无极宗仙山,天生离不开灵草,应该困守一地,成为无极宗守山圣兽以回报生养她的山脉。 路归月细数种种,眼中既坚定又悲悯。 果然啊,这恶劣的世界,要死的都是这些心怀善念的人。 “是你给了所有人一线生机。”她继续剖析着眼前的天道:“因为你生出了偏爱之心。” 短暂的沉默之后,路归月坦然问道: “你爱上了东千风,还是我?” 啪——啪啪—— 天道学着她那个世界的姿势,别扭地拍着手掌,表达着自己的赞叹。 场面有些滑稽,可没人发笑,气氛更加沉闷。 “是你。” “我若是普通人,或许可以伴你左右,但我的本源终究是天道,比无情道更无情的天道,可以爱任何人,但我只能有大爱,不该有小爱。 直到你道心圆满我才知道…… 枉我一直费心修补自己,原来我是天道多余的部分,我才是那个一直堵塞飞升通道的部分。” 想到他也要牺牲,路归月又想起了东千风,钝痛蔓延五脏六腑,她却无暇顾及。 “你不能像我一样,随时放下爱情,将来再生吗?” 天道摇了摇头,一脸云淡风轻,和东千风无牵无挂的模样更像了。 “你如今道心虽已圆满,但只是在此界而已,无情道没有尽头,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你会懂的。” 眼前的天道是哪里来的,修补东千风的魂魄要用到什么,她有了几分猜测。 也有了几分不忍。 “我……我可以不飞升。” 可惜她已经没得选了。 天道没有明说,只是向她伸出手: “没想到最后你还为我生出了新的感情。把它给我吧,就当是离别的礼物。” 天道的脸与东千风释然的模样完全重合,变回龙锁之前他最后说道: “到时候你会知道如何做的。” 天道离开,路归月身边更空了。 她将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神剑身上,以全部修为砍向龙锁。 七彩的神光炸裂苍穹,天地间一股深刻的安宁悄然蔓延。 天门上星辰化作的龙锁消失,神剑与天道同归与尽,化作无数碎光,组成了天门打开后那条通路。 第186节 路归月便是沿着这条路走向上界。 她一路搜集了一堆碎光,体内的灵气一点点蜕变为上界仙力。 走到尽头的时候,她又倾尽仙力将碎光拼凑完整,将之送到东千风体内。 上界不知是何种光景,路归月正要踏入时,隐约觉得有什么牵绊住了她。 她回头,看到躺在原地慢慢化作石雕的东千风,才发现是自己的心还在牵挂他。 “大道并非无情,千风,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无论舍弃多少次,我们终会重新相识相爱。 她的呢喃顺着改天换地的霞光散入世间每一个角落,又被风一一卷起,吹过石像耳边心头。 风在等石像复苏,等一场久别重逢。 -------------------- 完结撒花! 还有一点预备的番外,也贴在这里吧。 番外一:玉青琅,一个修悔字剑的魔修,新任魔宫之主。 她的元婴碎片被净天瓶搜集,风无眠与她共用一颗心脏,花了三十年才将她救回来。 她自己消耗了净天瓶的力量,吸收了里面的元婴之心,所以她为了那个人放弃一切,最后却由她自己毁掉了所有希望。 番外二:东千风,化石枯坐十年悟道,最后梦回上一世。 没有路归月,他一直是个无情无欲的人,很快被闲听发现道心,悉心培养成了冷血机器。 他自以为既然是为了救世,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他强行冲破飞升之门,发现门后是死路,依旧无法到达上界。 他在断裂的路上消耗神魂窥探答案,一块碎片去了异世,变成一本小说,有个女孩得到了她,说了一句:没了感情,他就算飞升也是只个修炼机器罢了。 这才明白自己走了歪路,原来他已经连人都算不上了。 于是他以身祭天道,成为了被他砍断的锁,将天道修补到原来状态,让它有力量回溯时光,寻找新的生机。 天道:哪还有新的生机? 东千风看着双目失明,从高楼坠落的路归月,生出了这一生都没有过的情感:不是近在眼前吗? 东千风自行走完了前世的一切,终于大彻大悟,放下执着飞升。 何必执着于表象,只要他还是他,她还是她,不论历经多少苦难,爱人之心定会指引他们重逢。 你好, 你好, 我们是不是见过? 以爱为灯,我们所有的初见,都是久别重逢。 下一本《全员心魔,都想砍我》文案如下,求收藏: 猝死社畜柳江池穿到了修仙界。 这个世界人人都有心魔。 因为心魔的存在,这里有随口一句话招来的杀身之祸,有豪门的恩怨,有抢亲的兄弟,也有宿命的仇敌…… 因为心魔,这里都是奇奇怪怪的人,天生剑骨是杀人狂魔,妖皇爱吃人,厌世魔君想灭世…… 而她只是一个深陷其中,离死不远的病秧子,还继承了一只坑货系统。 系统坑她去心魔堆里捞钱,而天道说——只有杀了她才能解除心魔。 从此她在一群心理扭曲的人身边来回蹦跶,过上了“你想要我命,而我想要你钱”的日子。 受害者1:说我不行?弄死你! 柳江池:然后他没了,灵石和命都没了。 受害者2:和她贴贴,心魔会传给她。 柳江池:唔,我手上这个,好像是她的家产。 受害者3:名门子弟,神剑之主,一身正气。 柳江池:就是不小心抠走了剑上的神石。 …… 受害鬼n:想杀她之前,我是个富家少爷,活的。 此等恶人,就没人管管吗? 柳江池:他们都是自愿的。 2—n(疯狂点头):对对对。 小剧场: 她盯上了一个傻子,啊不,是金主。 这个人因为反复失忆,已经给她塞了八次灵石。 某金主:给,你的灵草钱。 瞧见没,九次。 一心暴富的女主x钱多人不傻的男主。 剧情为主,不买股。 感谢在2021-11-07 07:48:05~2021-12-25 19:4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弱不禁风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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