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节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作者:十一行 文案 谢景行孤儿出身,好不容易奋斗成了记者界有名有姓的人物,一着不慎胎穿成了别人眼中的傻子。 房没了、车没了、猫舍里看好的小可爱也没了。 没事,好歹是有父姆兄弟了。只不过父残爹体弱,襁褓里的双胞胎婴儿还哭唧唧。 谢景行看看两辈子才得来的慈爱的双亲,瞧瞧可爱的弟弟,十岁的小身板担起了养家的重担。买卖、赚钱,一不小心踏上了求学路,顺顺当当地完成科举,改换门庭。 未曾想京城高中之时却被四个大汉堵嘴绑眼抬到了一陌生汉子面前,要逼着他娶家中小弟。谢景行早已有心上人,疾言厉色相拒。 没成想一转头,面前不正是那个抛下他的心尖尖吗? 谢景行:糟了,话好像说早了! ——— 安屿自小体弱,被爹娘送去一偏远之地治病,心下失落茫然之际,遇到了一个哪哪都合他心意的小汉子,自此便成了小汉子的跟屁虫。 年年日日相伴,情愫渐生,关系渐入佳境之时,他不辞而别。 再见之日,他居然亲耳听见他那高中状元的情郎宁死也不愿娶他。 屿哥儿:呜,谢哥哥变心了?!!! 阅读指南: 【高亮】文中诗和八股文都不是作者写的,全是引用,因为作者写不来诗和八股,各位见谅 1.本文慢热,什么都慢,长文,作者本人很爱家长里短,非爽文,非爽文,非爽文 2.私设多,bug多,没逻辑,如果影响阅读体验,请直接退出 3.第一次写文,多有不足,敬请谅解 4.会尽量保持日更,但不保证 5.不坑 【公告】本文将于11月25日周六倒v,倒v章节从22-44,看过的读者请勿重复购买哦,入v将万字更新奉上。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往后也请继续支持。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穿越时空种田文 甜文 科举 主角视角谢景行互动安屿配角谢定安周宁谢景君谢若 一句话简介:穿越攻发家致富考科举 立意:认真生活,提高生产力,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第001章 “谢阿娘,你考虑得怎么样?”堂屋里传来吴媒婆中气十足的声音。 “聘银十两,这柴家姑娘是个金疙瘩不成?”谢阿娘声音立刻大了起来,粗声粗气地回答。 前个时间,谢家二郎谢定顺私底下给谢阿娘说他看上了一个姑娘,想要谢阿娘找媒婆上门去提亲。 这姑娘是柴家村的,柴家村是宁和镇的一个大村,到镇上只有不到二十里路,不像谢家所在的丰里村,到镇上足足有近七十里。 柴家村多是姓柴,因着离宁和镇近,村里买卖东西都方便,村中人家日子过得也比其他村富裕点。谢二郎看中的这姑娘还是柴家村富户柴大山家的小女儿柴春梅,这要想把她娶进门可是难。 谢定顺可是谢阿娘心尖尖上的小儿子,这再难,谢阿娘还是咬咬牙花了一百文请了村里媒婆上门去提亲。 这不,今个媒婆来回信了。 “我家大郎娶个哥儿才花了不到五两银子,这柴春梅不就是个普通姑娘吗,又不是地坤?怎的,她还能比地坤还值钱?”谢阿娘继续尖酸刻薄地问道。 两人就在堂屋里谈话,屋里中间摆放着一张木桌,木桌中间还裂着一条长缝。边上有几条长凳围着,一条长凳的凳脚颜色明显比其他凳脚颜色浅得多,看样子是坏了之后,没舍得扔,就重新找了一根合适的木头补上的。屋端头的里侧摆着几把有靠背的竹椅,谢阿娘坐着在最靠里的竹椅上,干瘦手里抓着一块灰色的手巾。 吴媒婆隔着一把椅子坐着,正对堂屋门口,抬眼刚好能看见一幼童坐在堂屋门槛上。这幼童身量较矮,看着有点婴儿肥,脸上毫无表情,眼神没有焦距地盯着院门。幼童看着约莫有十岁了,穿着一身农村少有的没打补丁的青绿色短衫,头顶扎着一个小揪。 谢景行不是不想做出表情,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作为一个长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人,谢景行当然是知道穿越的,没想到自己还有真成为穿越者的这天。 上辈子的谢景行上学早,中间又跳过级,二十岁就大学毕业了。之后拒绝了保研,当了两年的卧底记者。 和小说里别人无痛穿越不一样,谢景行是在又一次卧底时被那老板无意间发现后,紧急逃跑时,被车撞了。 这个可不是谢景行不够谨慎,谁能知道在黑工厂里还能遇到认识的人。谢景行也很无奈,虽凭借过往经验勉强应付过去,之后还是只能先逃跑。 谁知道中途看见了一只猫挂在树上“喵喵”地求救,猫的前爪抓在横着的树干上,后脚不停蹬动,想要挂上去,费劲半天就只能徒劳地挣扎。 谢景行一时不忍,就下车想要帮一把。 忙是帮到了,把小猫顶上去后,小猫转头冲他嗲嗲地“喵”了一声,转身就跳下树就跑了。谢景行还没摸两把毛呢,心里正可惜,转身就被撞飞了,闭眼时心里还想着:“幸亏猫已经救下来了。”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谢景行是胎穿,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在阿爹的肚子里了。刚到这边时,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剧烈的头痛。 谢景行想要双手抱头,以缓解时刻折磨自己的剧痛,结果就发现自己好似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包裹着,周身浸没在温暖的液体中。有人隔着东西在对自己讲话,但谢景行根本没精力分辨话语声,身心都在用尽全力抵抗,就这样,还时不时地痛昏过去。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谢景行才搞清楚自己是穿越了,现在还在别人子宫里面。因着头痛,谢景行天天在肚子里折腾,害得阿爹周宁孕期也很辛苦。 阿父阿爹常常隔着肚皮对自己说话,让自己在肚子里听话点,不要这么折腾阿爹。看似是在抱怨自己,话语里却满是对自己的期待和爱意。 上辈子的谢景行是个孤儿,全凭着野蛮生长勉强没成为社会渣滓,还成了一个对社会有点用处的好公民。这辈子虽然开局即地狱,但父姆的爱让谢景行压上两辈子的毅力咬牙坚持了下来。 带着记忆投胎,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十年,加上在周宁肚子里花费的工夫,谢景行用了快十一年的时间才能勉强理顺记忆,没有让还没发育完善的小脑袋被庞杂的记忆撑爆。 为了不丢掉这辈子的小命,加上身体的自救机制,谢景行几乎所有心力都用在发育神经系统了,以缓解上辈子二十几年的记忆对大脑的压迫,这就使得谢景行到现在都一脸傻呆呆的样子。 这幅呆傻样让丰里村村民都认为,谢家大郎谢定安夫夫生了个傻子,都十年了连话都不会说。谢景行知晓周围人对自己的鄙薄,但并不放在心上,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应是快好了。而且,想到这辈子的阿爹阿父,谢景行心里划过阵阵暖流,其他人关他什么事,阿父阿爹不嫌弃就行。 虽口不能言,也无法对外界事物作出反应,但经过十年的时间,谢景行仍然将这辈子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现在的朝代是大炎朝,在上辈子谢景行记忆里是没有这个朝代的,赌上谢景行作为卧底记者的职业名声,这里肯定不是地球了。 反正在他的认知里,他生活的地球上古代是完全没有关于大炎朝的记录的。让谢景行确信这个认知的还是他阿父谢定安、阿爹周宁这样特殊的存在。 大炎朝性别划分主要仍是分男女,但在男女之外却还多了‘哥儿’的存在。 男子中有一类人较其他男子更加强大,相对来说他们具有坚定的决断力、卓越的领导能力和优异的身体素质等等,这类男子被称为‘天乾’。 天乾也有缺点,这类男子每隔一段时间会躁动不安,这期间天乾会释放独有的信息素,以图压制其他的天乾,防备除自己伴侣以外的所有人。 这段期间,只有‘地坤’信息素可以安抚天乾。 ‘地坤’是同样能释放信息素的另一类人,他们身体比天乾柔弱,却能释放信息素吸引、安抚天乾,还具有易怀孕的体质。 大炎朝多出来的哥儿这一存在便全是地坤。除了哥儿以外,女子中也有部分能在十三岁前分化成地坤。 天乾、地坤互相吸引,各自散发信息素,在成亲之后会互相标记,之后便只会被对方所影响,其他信息素不会再造成干扰。 天乾、地坤外其他人只作普通男女之分,和地球并无二致。 谢景行父姆就是天乾和地坤的结合,刚了解这些时,谢景行若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然必会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复杂表情。这不就是地球上网络小说中简化版的abo性别体系吗?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好歹自己还是个男子,没投生成哥儿和女子不是? 屋里谢阿娘顺着吴媒婆的视线也看向了谢景行:“那就是个傻子,就谢大郎那不争气的的儿子。”话语里满是不屑。 谢景行也不意外谢阿娘的态度。谢家一共有三个孩子,老大谢定安,也就是谢景行的阿父;老三谢小妹,是个普通女孩儿;老二谢定顺,是个普通男子。三人中就谢定安已经成亲生子。 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在谢阿娘这里只有一半成立。 跟谢定安一样,谢景行也不得谢阿娘的欢心,甚至谢景行能明显感受到谢阿娘对他一家三口的不喜。 不过谢景行倒是不在意,他这辈子有父姆疼爱,就算他是外人眼中的傻子,父姆也对他疼宠有加,人不能太贪心不是。 谢景行自顾自盯着敞开的院门。阿爹周宁刚去村尾豆腐坊换豆腐去了,走前将谢景行安置在了这里,叮嘱他乖乖坐着等他回来。现在的谢景行可听父姆话了。 吴媒婆也就是好奇看了两眼,这么干净听话的傻子可少见,闻言回道:“当初你家大郎能只花五两就娶回来周宁,那不是双方都有意,不然谁家花这点钱就能娶回来个地坤的?”甩了甩手中拿着的红帕子,吴媒婆语不带停地继续:“那柴家姑娘可是柴大山宝贝着的小闺女,虽要十两聘银,但柴大山说了可是会全部带回来,他还会给备上足足的嫁妆。要不是你家谢定安是个天乾,柴家想着以后可能谢定顺也有机会生出天乾、地坤的,那可不会同意嫁女儿到我们村。” 听着这话,谢阿娘刚还强扯起的笑脸立马没了,脸上的刻薄越发显露出来。 谢阿娘一直都是不喜欢天乾、地坤这类人的。加上谢阿娘怀谢定安的时候,因着婆母不喜,本就不顺,谢定安在她肚子里还不省心,害她吃了许多苦头。生下来后,她也没得婆母欢喜,她便将谢定安随便养着,无甚关心,结果害得谢定安生下来不久就生了一场大病。 谢奶奶实在是见不得谢定安快要没了命的样子,便把她抱过去养在了身边。就这样,本就不喜谢定安,又是讨厌的婆母养过的,谢阿娘就越发讨厌他了。 谢奶奶在世时,谢阿娘还做点面子功夫,等谢奶奶过世后,谢定安就真的全不得谢阿娘眼了。 谢爷爷早已去世。剩下的谢阿爹立不起来,谢奶奶在时,全听谢奶奶的,谢奶奶不在了,就全听谢阿娘的了。要不是谢定安十岁那年分化成了天乾,能自己找到吃的,说不定早没了。 终究是疼宠有加的二儿子心仪的姑娘,为了能如谢定顺的愿,谢阿娘还是咬咬牙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烦你看个好日子,我让顺子去柴家下聘。”毕竟还是会带回来,就当是给谢定顺的。这么一想,谢阿娘也没那么不甘心了。 “还用看什么日子啊,五日后就是个好日子,你喊你家定顺带好聘礼聘银,我绝对给你家这喜事办的妥妥的。” 谢阿娘算了算日子,刚好谢定顺他们明日回来,来得及。便回道“行,那五日后我就让我家顺子去你家找你。”说完站起身,把着吴媒婆手臂送出了门。 第002章 谢阿娘出去没多久,一个哥儿就走进了谢家。其面容柔美,眉间带着丝坚毅之色,身形瘦弱,肚子高高地鼓起,俨然是身怀六甲的样子。 这便是谢景行的阿爹周宁了。 周宁进门就看向了谢景行,看见他乖乖地坐着,心里舒了口气。谢景行虽一贯听话,但没在眼前看着,周宁还是有些不放心。 谢景行看着周宁撑着后腰走进自己,右手拎着个竹篮。未等周宁伸手拉自己,谢景行自己就站了起来。 “景娃刚刚自己待着害不害怕啊?”周宁语音轻柔地问。 谢景行抓住周宁后腰的衣裳,挪着步子跟着周宁走向厨房。虽然很享受父姆对自己的关心爱护,但这种跟三岁小儿说话样的方式,谢景行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被周宁安置在灶台后的凳上坐好,谢景行没有乱动,就看着周宁做午食。 没一会儿,周宁拿着块碎豆腐走了过来,“来,景娃,张嘴。”说着周宁还给谢景行张嘴演示了下。 谢景行心里无奈,不过还是张嘴吃下了嘴边的豆腐。豆腐滑嫩,只有一股豆腐的清香味道,几乎尝不出来豆腥味。 看着谢景行将豆腐吃完,周宁满意地揉了揉面前的脑袋,回身继续忙碌了。 安宁的气氛没维持多久,谢阿娘码着张脸走了进来。 “阿娘。”周宁停下手中动作喊了一声。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节 谢阿娘没有回答,见周宁温顺地站在灶台边,厨房里井井有条的,没处找碴,就转身出去了,过程中看都没看谢景行一眼。 谢景行的位置能看见厨房外,眼看着谢阿娘推门走进了谢小妹的房间。 如果谢定顺是谢阿娘的心尖尖,那谢小妹也算是厚棉袄了。 谢小妹长相清秀可人,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她有一个天乾哥哥,娶了她回去说不定就能生个天乾,平时在外人面前也做着一副温婉样子,是这十里八乡不少人家看好的儿媳妇。 因着这,谢阿娘和谢定顺都挺看重谢小妹。毕竟,谢小妹也快要到出嫁的年纪了,到时候说不定能挣不少聘礼,运气好的话,还能巴上个城里女婿呢。 “小妹啊,你的帕子绣得怎么样了?”谢阿娘问房里坐在凳上的谢小妹。 “还早呢,这也太难了。”不问还好,谢小妹勉强能压下性子继续绣,这一问可捅了马蜂窝,谢小妹把手里帕子一扔,扭身抱怨。 “难也得好好学。”谢阿娘把簸箕里的帕子捡起来看了看,“这以后可是你去夫家后立身的本事,挣了钱,婆家都得高看你。” “我以后肯定能嫁进城里,到时候谁还在乎这点钱啊。” “那也要学。”谢阿娘甚至戳了戳谢小妹额头,“这绣工我好不容易才压着周宁那小贱人教你,他每月光靠着绣手帕就能挣两百多文。” “那是他傻,非要嫁给我大哥。不然以他地坤的身份,早有富贵人家娶他进门了。”谢小妹回道,“你看村里的地坤,哪个不是嫁得富贵人家。”语气里充满酸意。 “行了行了,到时候你也能。”把手帕扔回去,谢阿娘劝道:“就算你能嫁个好人家,手里有功夫,还怕不得你夫家看重吗?到时候你自己绣不绣另说,得夫家看重,你日子过得还能比别人差不成?” “好啦。我这不是在学嘛!”谢小妹也清楚这个道理,便没有继续犟嘴,转而好奇地问道:“那二哥的亲事确定了吗?” “确定了。”谢阿娘也没有瞒着,“但是要十两聘金,我这正发愁呢。” 谢阿娘也在长登上坐了下来,“我手里只有八两。你二哥这次做活回来能有三百多铜板,谢定安交公七成的话有八百多铜板,那还是差点啊。” 谢小妹没有疑惑聘银十两,也没问谢阿娘怎么就同意了。她也知道二哥才是谢阿娘最为看重的,自己可比不上。 “那不能让大哥把这次的工钱全部交公吗?”谢小妹和谢定安也不亲,谢定安性情冷肃,也不像家里其他人那样,或多或少会惯着点她。再者,谢定安对周宁太好了,对比起来,谢定安对她的态度更让谢小妹不满。 “你以为我不想吗?”说到这,谢阿娘语气不忿:“你大哥那冷硬性子,谁压得住他?他说交公七成就是定了,谁都改不了。而且,村里规矩就是这样的,哪家成亲后的后生不是只交公七成?” 谢小妹也知道不行,就他大哥那样,肯交公七成也就是遵循村里习俗,好让她娘找不到由头胡搅蛮缠。 “那怎么办?差的钱去哪找?”谢小妹心里算了算,光是聘银都还差近一两,到时候办亲事又需要花销,这钱怎么拿得出来。 谢阿娘也有点愁,亲事可以往后挪挪,等秋收后卖了地里收成,钱称手了办正好,可五日后提亲的聘银得筹齐才行。 “要不,去外祖家先借点?”谢小妹在旁边出主意。 “这倒是行。”谢阿娘想了想回道,“可你大舅母到时候肯定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话语中带着丝犹豫,她可不想去看大嫂那臭脸。 “哎,我有法子。”谢小妹转了转眼珠,往谢阿娘身边挪了挪,凑近了才小声说:“那大舅母家大孙子大柱不是和那傻子一般大吗?”说着还把嘴朝外间厨房那边努努嘴。 谢阿娘心领神会,“是,都是十岁了。” “前两日我去哥夫那里拿针线的时候,在他那衣柜里看到了一件快缝好的衣服,看那大小就是给那傻子缝的。”谢小妹声音放得更低,“那衣服可是用丝绵缝的。”说到这里,谢小妹没压住话里的嫉妒之意。 那丝绵可是二两多银子一匹!这村里人家,谁穿的衣服不是最下等的葛布缝制的,一个傻子凭什么能穿丝绵衣服! “这小贱人,看来手里揣着不少银子,居然舍得给个傻子买丝绵制衣裳。”谢阿娘咬牙切齿地说道。 但她可不敢公然跑去找周宁要钱,谢定安虽只交公七成工钱,但也够谢家一年嚼用了,省着点的话,还能有余钱存下。要是真惹怒了谢定安,他一怒之下不上交了,或是减了上交份额,谢阿娘能心头滴血。 看谢阿娘只顾生气,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谢小妹直接提醒:“可以去把那件衣服拿去给大柱啊。到时候大舅母收了衣裳,只有笑脸对人的,哪儿还能对你摆脸子。再有,就是在大哥房里拿了件衣服,送去孝顺长辈,讨长辈欢心,又没找周宁要钱,大哥回来也找不到由头生气不是。” 谢小妹心里还有小算盘没对谢阿娘说,那衣服旁边还有剩下的几块丝绵没用完呢,自己可以顺便拿块过来,到时候只说是阿娘给自己的,大哥哥夫还能追着要一块布头不成。 那大小刚好可以给自己绣两张手帕,到时候自己可又风光了,村里哥儿姐儿可没人有这丝绵做的帕子。 谢阿娘立时动心了,急急站起身。可不是,一件丝绵的衣裳少说也得一两银子,怎么地也能借回二两银子,又不是不还,这账傻子也会算啊。 且这衣裳还不是自己花的钱,自己也没啥损失,钱还顺利借到手了,娘家也得了实惠。 谢阿娘脸带喜意,虽是不能从周宁手里压榨出白花花的银钱,有这衣裳也一样。二儿子的聘银总算是能凑齐了,到时候欠娘家的银子就让谢定安多去做几次工,早晚也能还清。 谢阿娘算盘打得精,这好处全是自己和娘家得了,差处全扔给了谢景行一家子。 谢小妹赶紧跟上,自己的丝绵手帕还没到手呢。 谢阿娘脚步急切地出了谢小妹的房间,抬眼看见周宁还在厨房忙活,招呼没打的转身进了周宁夫夫的房间。见谢景行呆呆看着这边,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平白被瞪了一眼,谢景行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马上就看见谢阿娘和谢小妹进了自家房间,登时觉得不妙,这两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主。 谢景行转眼看了看周宁,见他挺着肚子背对着自己,正站在灶台后的木桌旁将洗好的野菜分段,对外间的事无知无觉,也没有打扰他,自己悄悄地走出了厨房。 谢景行跨步走进房里,往里一看,谢阿娘和谢小妹正在衣柜那里翻动。 谢阿娘两人没有察觉到谢景行的靠近,顾自翻动着衣柜里的衣裳,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着。 “好啊,这周宁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这儿可不只有丝绵做的衣裳,居然还用棉布纳了鞋子!我竟不知他还藏了这么多好东西。这谢定安不晓得多孝顺孝顺老爹老娘,倒是能花钱给个傻子置办这些费钱的……”谢阿娘撸起袖子把衣柜里谢定安夫夫的旧衣扫到了一边。 她还以为谢定安这几年为了给谢景行治病已是将钱花的差不多了,看来还是小看了他,这衣服鞋子,还有明显是给新生儿新做的布包! 谢阿娘两人身形单薄,谢景行一进来就将她们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谢阿娘一把把手里的新衣裳挂在自己臂弯,这衣裳她娘家侄孙穿着正合适。大热天的,丝绵的衣服穿着凉快,大嫂肯定高兴。 谢小妹也没闲着,正悄悄把从衣柜翻出来的一块靛蓝色丝绵布塞进怀里,这颜色真好看,制成手帕肯定漂亮极了! 谢景行脸色冷凝,他还说不出话,只能绷着张脸上前去一把将衣裳抢了过来,这件衣裳是他亲眼看着周宁一针一线地缝出来的。 为了买那些丝绵,谢定安上次跟大家去做工,别人闲时都休息恢复体力,他还去码头上扛麻袋,因着力气大,加上村里兄弟帮忙找活,费了快一月时间才存下那些钱。回来时,人都瘦脱了形,周宁背着谢定安还哭了一场。谢景行怎么可能让谢阿娘把这件衣裳拿走! 谢阿娘看衣裳被抢走,立时一惊。回头见是谢景行,拉下了脸,“你这傻子,乱拿什么,还回来。”说着伸手过去想要拿回来。 谢景行怎么可能让她抢走,侧身躲了过去。谢阿娘没想到谢景行还知道躲,一时不察,往前踉跄了一步,若不是谢小妹在旁边扶了一下,差点跌倒。 “反了天了,你一个傻子还知道抢东西,你知道这是干嘛用的吗,你就抢……”谢阿娘没等完全站稳,嘴里骂骂咧咧着朝谢景行走了过来,一把抓住衣裳的下摆,手里用劲想要从谢景行手里抢过去。 谢景行手上用力,抓紧了手里的衣裳没松手。 第003章 今年天气比往年热,入暑后,惧热的谢景行每晚都不好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后背还长了一大片痱子。周宁心疼,每晚给谢景行摇扇哄他入睡。 白天更热,葛布做的衣服贴在身上,风透不进去,身体闷在里面,不多时就能出一身汗。谢定安也心疼,就去做工买了透气凉快的丝绵,让周宁给谢景行做了身衣裳。 周宁忙里偷闲,用了快半个月才做好一件。 这次谢定安放下夫郎孩子在家,又去了县城做工,是还想再买一匹丝绵,给谢景行再做一身好换洗。 谢小妹见谢景行不放手,衣裳被扯在中间,就去帮忙。 十岁的谢景行力气不足,全凭一股子气撑着没松手。要上辈子的谢景行知道,未来他会因为一件丝绵衣裳跟两个女人争夺,他只会不屑地嗤笑出声。就算他是孤儿出身,但凭着近二十年的努力,成为业界赫赫有名的卧底记者的他,怎么看得上这么一件衣裳。 谢景行知道他应该放手,对面虽只是两个弱女子,以他现在十岁幼童的身体素质,仍是螳臂当车。 可他舍不得。阿父瘦脱了形的脸,阿爹借着烛光缝补时细弱的脖子,一一地从他脑海闪过,他怎么可能舍得。 蓦地,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谢景行低头一看,谢阿娘正用手掐他,捏起一块肉,狠狠一拧,疼痛感瞬间加深。 谢小妹看他这样都不放,急得环顾四处。这强抢家里孩子的新衣裳去送给外家的孩子,让外人知道,她多年的名声可就没了。 “松手啊,松手啊,你个傻子,这样的好东西给你穿,你也不怕折寿……”谢阿娘嘴里骂骂咧咧,表情狰狞地掐着谢景行。 谢小妹视线顿住,旁边小桌上放着周宁的针线篮,中间则是一个粗陶制的大水壶。这是谢定安专门买给谢景行用的,谢景行不喜喝生水,谢定安察觉后,就买了下来,时时备着烧好的水给谢景行喝。 抓起水壶上的把手,谢小妹挥起就砸向了谢景行。 “嘭!”谢景行根本没察觉到谢小妹这边的动静,来不及躲开,后脑就被砸中了。 先是懵,有点头晕,随后才传来了疼痛。谢景行踉跄着往旁边走了两步,就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哎哟!”猝不及防的谢阿娘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怎…怎么办?”谢小妹手里还托举着水壶,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谢景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搞了啥,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谢阿娘也吓了一跳,怎就突然倒了,见到谢小妹手里水壶才恍然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慌什么,又没人看到。这又是个傻子,他还能告状不成!”姜还是老的辣,谢阿娘就开始惊了下,转头四顾见没人,劈手把水壶夺过来,撑着衣袖把水壶外壁四面擦了个干净,急急放回了原处,动作间把桌旁挨着的凳子撞的横了过来。 “对,对。”谢小妹见谢阿娘有条不紊地收拾,也渐渐冷静了。 厨房里,周宁收拾好了手中的野菜,甩了甩双手的水,转过身想看看谢景行,却没看到本该坐在凳子上的孩子。 “景娃。”以为谢景行出去玩了,周宁叫了一声,也没指望能得到回应。 知道谢景行不会出院子,周宁出了厨房环顾了一圈,就看到自己房门开着。“肯定又回房待着了,许是又想喝水了。”天气热,谢景行喝水的次数越来越多,周宁也习惯了。 抬头看了看快到头顶的太阳,“壶里的水应也快没了,刚好乘着做午食,顺便再烧壶水,方便下午景娃喝。”周宁想着去房里把水壶提到厨房,顺便还是把谢景行带在身边,好放心点。 推开半掩着的房门,周宁轻声叫道:“景娃……”剩下的话语全卡在了喉咙里。 入目的是横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谢景行。周宁立时变得慌乱,脚步急切地小跑几步冲向了谢景行。 艰难地蹲下身,“景娃,景娃,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周宁惊慌地叫着,不知道谢景行的情况,周宁只能焦急地抚摸谢景行的脸颊,想要唤醒地上昏睡的儿子。 隐隐约约听到了周宁焦急的叫喊声,谢景行半睁开眼看向周宁,神志半梦半醒,恍似做梦般地看向周宁,身体却在地上一动不动。 刚转过身就看到周宁冲了进来,桌旁谢阿娘母女俩心都漏跳了一顺。 “怎么办?”谢小妹低声问道。 “没事,他又没看到。就当我们也刚进来。”谢阿娘见周宁只紧紧盯着谢景行,没注意到这边,悄悄把手中的新衣裳塞进了怀里。 谢景行一直不醒,周宁没了主意,转头四顾想要找人帮忙,才看到了站在一起的两人。 “刚好你进来了,这傻子你看着处理。我们也是看到他倒在地上就进来看看。”谢阿娘先发制人,不等周宁说话,噼里啪啦地就说了起来。 周宁没注意旁的,也没心思听谢阿娘说话。 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他赶忙起身拉住谢阿娘的袖子,恳求道:“阿娘,景娃可能是不小心摔到哪里受伤了,你帮我找宋大夫过来看看,好吗?” 丰里村是个杂姓村,宋大夫是村里的赤脚大夫。村里人一般生病都是先找他,不行才会去镇上医馆。 “就是摔了一跤,过会儿就能醒,用不着看大夫。”谢阿娘一甩胳膊,将周宁的手甩开了。“再说,我和小妹赶着去她外家呢。哪儿来的功夫帮你找宋大夫过来?” “走了。还愣着干嘛!”一手拉住谢小妹,谢阿娘转身就朝外走去。 “阿娘……”周宁伸手过去抓住谢阿娘手臂,还待恳求。 谢阿娘急着想离开,怕周宁回过神来发现端倪,再看到她怀里的衣裳,到时候就真的说不清了。见周宁竟要过来抓自己,反手一推,抓着谢小妹走了出去。 “不会有事吧?”回头看了看房里,谢小妹还是有点不安。 “没事!别看了。”谢阿娘把那件丝绵衣裳往怀里深处塞了塞。“走,我们现在就去你外家。到时候家里发生啥事,跟我们也扯不上关系。” 周宁未曾想到谢阿娘会推自己,毫无防备之下,往后倒退了几步。还没等稳住身体,小腿就撞上了横着的凳子。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3节 周宁急切地伸手向周围抓了抓,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就被绊倒在地。 “好痛!”周宁惊慌地看向高凸起的肚子,又茫然地左右四顾,看到谢景行后,挣扎着往谢景行那边挪动了两下,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正午的太阳最是毒辣,连此起彼伏的蝉鸣声都变得有气无力。 灼热的阳光透过照射在谢景行手背上,晒得手背火辣辣的。先是无名指弹动了下,“好热……”谢景行在迷蒙中睁开了眼。 “怎么觉得有点头晕?”晃了晃神,谢景行才回想起刚才的事。 这两人居然真能朝小孩子下这么重的手。果然,还是不能因着到了淳朴的古代社会,就看轻了人性的恶。 两辈子加起来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就这么轻易地栽在两个女人手里,不吝于阴沟里翻船了。 谢景行抬手准备摸摸后脑的伤口,“嘶,还真是有点……阿爹!”陡然想起刚刚迷糊间好像看见谢阿娘把周宁推倒了,谢景行立刻坐起身找周宁。 抬眼就看见周宁倒在自己身边,边上翻着一条长凳,身下漫开一大片湿痕,连着下身散乱的浅蓝色衣摆都洇成了深蓝色。 “阿爹!”谢景行没注意到自己已能正常动作、说话,只感觉刚刚手背的热度迅速消退,连带着把谢景行周身的热度都带走了,从指尖冷到了心里。 他慌忙爬向周宁,膝盖磕到了旁边的凳角也全没在意。 靠近看清周宁现在的情况后,谢景行束手无策,他上辈子只卧底了一些工厂,可没学过医,这情况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怎么办?怎么办?”谢景行惶恐不安地低语,双手颤抖着想要把周宁扶起来,手却使不上力气。 “啪!”忽地,谢景行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冷静点。” 连着深呼吸几次,谢景行勉强冷静了下来。看样子周宁是早产了,不能让他就这样躺在地上。 这盛夏的天气,地上虽是不凉,但太硬了。 谢景行爬起身,一把拉开衣柜,把柜底压着的棉被抽了一床出来,撑开铺在了地上,再走到周宁身旁跪下。 谢景行回想着曾学过的急救常识,先是轻轻摇晃周宁的肩膀,以刺激他的意识。同时,嘴里不停地大声叫着阿爹,想要听到周宁跟以往一样温柔地叫他“景娃”。 见周宁一直没有醒转,谢景行狠了狠心,用力地按向了周宁的人中。 约莫按了二十几秒,周宁才总算是醒了过来。 “景娃。”周宁还没完全睁眼,就先叫着谢景行的乳名。 “阿爹,我在。”谢景行赶忙回道。 听到耳边幼童的声音,周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自己的儿子居然张口回答了自己。但腹部的疼痛提醒着他,不是梦,他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过了整整十年多之后,终于出声唤了自己一声“阿爹”。 “景娃,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是不是叫我阿爹了?”周宁眼下真是什么都顾不了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谢景行,“你再叫我一声。” “阿爹,你先听我说。”顾不得周宁此时满怀着的希冀和喜悦,谢景行清楚现在情况的紧急,话语迫切地叮嘱周宁,“你早产了,现在我们先一起挪到被子上。” 听清楚了谢景行的话,周宁才察觉腹部的疼痛不同寻常,疼痛连续不断,跟之前要生谢景行时的状况一样。 谢景行好转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现在关键是把孩子生下来。 谢景行用力扶着周宁往被子上挪,在周宁顺势使劲的情况下,两人总算是移到了被子上。 “阿爹,你先躺着,我去叫谢婶子帮忙。”说完放下周宁急急地跑出了房间。 第004章 脚步飞快地冲出谢家,谢景行此时无比怀念上辈子的大长腿,他怎么就不能跑得更快点。 “早产!”这两个字像魔咒般印在了谢景行的脑子里,在医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早产对孕妇和孩子都是一道鬼门关,更遑论在这什么都缺的古代了。 谢大娘家就在隔壁,木门敞开着,该是刚用完午食,谢大娘和她儿媳妇正在厨房收拾碗筷,院子里一个两三岁的黑瘦小丫头带着个蹒跚学步的小子撵着鸡转圈。 谢景行径自冲进厨房,抓住谢婶子的手臂就往外拖。 “唉!景娃,你拖婶子作甚,婶子还没收拾好呢。”谢婶子一家一贯是和谢定安走得近的,对谢景行的态度也很是温和,不像村里大多人明里暗里看不上他。 谢林氏在一边赶忙擦干净手,往外追了出来,“怎地了?景娃怎么这么急?”她是谢婶子大儿媳妇,院子里两小孩就是她进门这几年前后生下的。 谢景行用力拉着谢婶子,边走边说:“婶子,我阿爹快生了,你快着去我家帮忙看看吧。” 谢婶子和谢林氏先是被谢景行出乎意料回话了惊了一下,却来不及好奇,俱是被谢景行话语里的意思震动了,“什么,快生了?”两人登时什么其他的心思都没了。 “不是才八个多月吗?怎么这就要生了?”谢婶子连珠炮似地问,周宁这次怀孕后一直被精心照顾着,大夫都说怀像很好,怎么也不应这时候发作。 谢婶子这时不用谢景行拉着,反是把谢景行甩开跑在了前面,谢林氏紧跟着一把抄起了院子里的两孩子,也跟了过去。 转瞬间就进了周宁房间,看到周宁躺在地上抱着肚子□□,谢婶子倒吸了口凉气。 来不及多说,谢婶子一把后面跟着的谢景行推了出去,“景娃,先去厨房里把水烧着,等会要用。”又立马吩咐谢林氏:“你快把孩子放下,去村头找宋大夫和接生婆过来。”看这模样是真要生了,这情形无论如何得先让大夫候着,以防万一,说完关上了房门。 谢景行强制压下心中的焦急,转身进了厨房烧水。 “怎么上辈子就没有学医呢?当个破记者有什么用?关键时刻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景行紧咬着后槽牙看着眼前闪烁的火光,心脏仿佛压着块石头,呼吸都变得沉重压抑。 时间一分一秒都很难捱,谢景行机械地往房里来回端水,仿佛过了个天荒地老,才听到屋里传来了婴儿细弱的啼哭声。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屋里传来了接生婆讶异的声音:“等等,还有一个!快,周宁,先别泄气,用力!”登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谢景行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脑袋的疼痛了,全副心力集中在产房,听着房里细微的动静声。 边上同样等着的宋大夫倒是时不时好奇地看向谢景行,但他也知道时机不对,只先静待房里的情况。 房里的气氛也很是焦灼。周宁已经没力气了,另一个孩子一直憋在腹中,再晚片刻大人孩子都危险。 接生婆和谢婶子都一副急赤白脸的样子,急得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这再生不出来可是要一尸两命了。 接生婆狠了狠心,在周宁耳边问道:“我有一个老人传下来的法子,专应对你现在这情况,可以保你把孩子生下来,但你……”顿了下,咬咬牙继续说:“生下来后,你…你可能…” 周宁已经感觉迷糊了,听着接生婆的话才提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先…先让孩子…孩子生下来。” 谢婶子看着这情形,转头抹了把眼睛。 接生婆心里也不忍,但再拖下去很可能两个都救不回来,这法子虽凶险,到还是有一线希望。 找准周宁肚子上的位置,接生婆使劲压了下去。 周宁痛得拱起了身子,比刚才更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全身,但也让周宁回复了一点气力。 “快用力!”接生婆手没松劲,甚至整个身体都压了上去。 周宁手快把身下的棉被撕裂,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份力气,终于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滑了出来。 谢景行的脚已经站得麻木了,房里忽地传来了越来越近的急切的脚步声,谢林氏一把拉开了房门。 “快,宋大夫,你看看周夫郎,他情况不大好。”说着于心不忍地看了看呆立着的谢景行。 听见这话,谢景行仿若大冬天掉进了冰水里,从头凉到了骨子里。 沿着敞开的房门看进去,谢婶子和接生婆一人抱着一个小声哭着的婴儿,谢林氏扶着门站在门旁,所有人都希冀地看着宋大夫。 宋大夫诊着周宁的脉搏,心往下沉了沉,脸色登时变得凝重,转头对谢景行说:“你阿爹这情况太严重了,我现在只能勉强吊着他一口气,得找镇上医馆的大夫过来,看能不能保住他的命。” 现在已经快到戌时,因着是夏日,天还透着光,但太阳已经下山了。 “哎哟,这个时辰去镇上,天都快黑了,都快宵禁了,这来得及吗?”谢婶子道。 谢景行看向床上面白如纸的周宁,不愿放弃这最后一丝希望,问:“宋大夫,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宋大夫估摸了会时间,“我这里的药丸配上针灸,应是可以让谢夫郎拖到明日卯时。要是过了卯时,我就无能为力了。” 谢景行当机立断道:“来得及,我去镇上找大夫。” “你一个孩子,这都戌时了,没到镇上天就得完全黑了,出事了咋办?”谢婶子不放心,“再说,你就算顺利到镇上了,城门也都关了,你也进不去城,怎么找大夫?” 谢景行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就放弃,“我现在就出发,带着火把去,路上赶着点,怎么也能在丑时到镇上。等城门一开就进镇子上寻吴老大夫,他老人家有马车,回来赶得及。”谢家现在除了周宁,只他一人在家,无论如何,他都得去。 再者,这个家里,除了谢定安和他,就算其他人在家,也不会有人愿跑这一趟的,甚至还会阻拦。谢景行心中冷笑,这谢家其他人都是冷血到了骨子里,他还得庆幸现在他们不在家。 谢定安在县城作活,家里发生的事还完全不知情。现在家里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他了,要是连他都放弃了,周宁救不回来咋办? 到时候谢定安回来,他该怎么对他交代。 不说谢定安,他自己就过不去自己这关。 吴老大夫是镇上医馆保安堂的坐诊大夫,周宁和谢定安这些年给谢景行看病都是找他,他跟谢定安早有交情,救人如救火,肯定愿意赶早跑一趟丰里村。 “我还是不放心。”这情况,谢景行可不能再出事了,不然谢定安回来得疯了不可。 谢婶子把手中的婴儿递给谢林氏,“阿香,今晚你辛苦顾着孩子和这里,家里两娃你让他们就在这边先歇着,我得跟着景娃去。” “婶子,你…”谢景行欲开口阻拦,毕竟这一天全靠谢婶子帮忙,到现在都还没歇息。 “行了,别说了。我们快出发吧!”谢婶子倒是果断,当即收拾好了拉着谢景行出发了。“宋大夫,这里先烦你看顾了。” 说定后,谢景行也不耽搁时间,跟着谢婶子也出了谢家。 宁和镇在丰里村的差不多正东方,谢景行两人背朝着还有着太阳余晖的方向出发,乡村的夏日晚间比白日凉快点,但因着今年夏日的高温,晚间也还是有点热。 两人半走半跑着,乘着现在还看得见,想要多走一段路,等到晚间睁眼看不见时,两人脚程铁定会慢下来。 刚出丰里村没多时,两人就出了一身汗,但两人都没有停。 田里的蛙鸣声接二连三,吵得人心静不下来。丰里村往宁和镇的路倒是平整,村里人平时也常往来两者之间,有去镇上置办东西的,也有去镇上卖家里农产的。 两人快步走着,不多时便拐了个弯,转出了丰里村村口的两座大山。 一路无话,谢景行毕竟才十岁,体力有限,咬着牙才跟得上谢婶子。 紧赶慢赶,后面就算有火把照明,两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到宁和镇城门时已是丑时中了。 城门左侧紧挨着城墙有一间小屋,城卫们平时没人时可以在里面休息。 这日晚上执勤的是一个面向温和的城卫,大叔约莫三十几岁,见一女人和一个孩子大半夜的满身汗的跑近,推开门就走了出来,“怎么这个时候要进城?还得有半个多时辰才开城门呢。” “家里有人出事了,正急着找大夫。”谢婶子喘着气回答,转头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微微颤抖着手撑了下面前的墙壁,近七十里路,他全是拼着心口的一口气撑下来的。 “你们找哪位大夫?”这个时辰大家伙的都在家睡觉呢,镇上只有一间保安堂,里面三位大夫都没有出诊的习惯,这两位怕是要白跑一趟。 “我们找保安堂的吴老大夫。”歇了口气后,谢景行勉强打起精神回到。 “吴老大夫昨个儿上午就去县城了,还没回来呢。”城卫惊讶道。况且,就算吴老大夫在镇上,他也不会出诊的。 第005章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4节 “什么?吴老大夫去县城了?”谢婶子惊叫出声。 谢景行也是一愣,撑直身体直愣愣地看向面前的城卫,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城卫凝神回想了一下,确定地说:“确实是昨个儿上午去的县城,我记得辰时初他和他那小药童一起,驾着马车出的城门。”看面前两人一脸焦急,心下不忍,“我今日轮守,一直在城门看着呢,吴老大夫确实还没回来。要不你们等城门开后,去找另外两位大夫试试?” 气氛一时沉凝下来,谢景行望向破旧不堪的城墙,心里几近绝望。 谢婶子看向谢景行苍白的脸,犹豫着说:“景娃,现在赶往县城无论如何是来不及的。我们只能先等着,看待会儿能不能请到保安堂其他大夫出诊了。” 宁和镇下属吉安县城,相距约二十里,路倒是不远,现在赶过去说不定正能赶上进城。但两人根本不知晓吴老大夫在哪儿,去了找不到人,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在保安堂试试。 谢景行也清楚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只能先耐着心中的急迫。 谢婶子见谢景行没说话,便知他是同意了。 入城费一人五个铜板,谢景行见谢婶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数了十枚铜板出来,递给了城卫,随后才带着自己走到靠近城门的地方站定,等着城门一开就进城。 情况紧急,两人也没有再交谈。 谢景行只觉得度秒如年,心中的不安感也愈来愈重。 城门开后,两人即刻冲向了离着不远的保安堂。 保安堂大门紧闭,谢景行还没站定就立即敲响了大门,砰砰的敲门声响彻大街。 不多时里面传来了应答声,“谁呀?” 谢景行嘶哑着声音忙回答:“丰里村那常来看病的傻子。”谢定安和周宁每月定时带谢景行来保安堂找吴老大夫看诊,保安堂所有人都认识他。 这个时候,谢景行根本顾不上“傻子”这个名头好不好了。只要能开门,说他是疯子都行。 “咦,真是你啊!”里面的药童揉着眼睛打开了一扇门,惊奇地看向谢景行,“你这是突然变好了?” 谢景行没回答,而是迫不及待地问:“现在保安堂的大夫在吗?” “就只有王大夫在后院歇着。”药童将门彻底拉开,“县城里药材行来了一批不可多得的药材,听说还有几根上了年头的老参。吴老不放心采购的,怕看走眼,带着徒弟亲自去挑了,还不知今日能不能回来呢。” “那劳烦小哥请王大夫出来一趟吧。”谢景行忙打断他。 “你不都好了吗?而且以往都是吴老大夫给你诊的脉,这你突然改找王大夫,他也看不出你身体的变化啊。”药童眼睛把谢景行扫了一圈,嘴里说道。 “不是我,是我阿爹。”谢景行焦急说明情况,“我阿爹早产了,想请王大夫跟我们去丰里村看看。” “那不可能,王大夫从不出诊。”药童摇头,脆生生地回拒。 “你帮我去问问吧,万一可以呢!”谢景行哀求着,他阿爹还等着救命啊! “不行,不行。”药童忙摇头,“王大夫脾气可大着呢,要是我这时辰因着这去叫醒他,肯定会挨一顿好骂。”说完忙要关门。 谢景行见着药童动作,急伸手想阻拦。 药童一时不察,就这么将门扣了上去。 “嘶!”十指连心,挡在门框上的四根手指被扣过来的门猛地撞上,瞬间让谢景行疼地叫了出声。 “景娃。”边上的谢婶子忙把谢景行的手抓过来查看,心疼地看着手指迅速变得红肿。 “唉,你这…你这也不像是傻子了啊,怎地还能把手撞上来呢?”药童上下打量着谢景行。 谢景行可顾不得手指变成啥样,甩开谢婶子的手,扑上去一把抓住药童的手臂。 “你这是要干啥?”药童忙往后退。 谢景行没松手,“你帮帮忙,我阿爹真的情况紧急,你帮我叫王大夫出来吧,他会去的。” 上辈子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奋斗,就算是被生活撞得头破血流,谢景行也不曾求过谁。但现在,别说是低头求人了,就算是下跪都成。 “是啊,小哥,等着人救命呢,你帮着去问问吧。”谢婶子在旁边跟着说。 药童看上去顶多十三、四岁,看着面前谢景行青白的脸,到底还是心软了。 咬咬牙,药童壮了壮胆,吩咐道:“你们俩先在这等着,我去帮你们问问吧。” “谢谢!谢谢!”两人忙道谢。 约莫过了一刻钟,药堂里总算是传出了窸窸窣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到底是什么着急情况,用得着你天没亮就叫我起床。”一个中年男人严肃的声音传了出来,“要是我休息不够,明天没精神影响了看诊,耽误了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真的情况紧急,您就去看看吧。”药童的声音跟着响起。 没多时,一个四十来岁,满脸严肃的中年男子领着药童走了出来,这便是保安堂另一位坐堂的王大夫了。 王大夫走近两人,见是谢景行和一陌生夫人,皱了下眉,眉间的纹路显得愈发深刻,“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王大夫和吴老大夫虽然都在保安堂坐诊,一起共事了快二十年,按理说关系应是不错。但王大夫这人心眼小,容不下人。 王大夫在保安堂从药童做起,一步一步成了正式大夫。当时的保安堂只有他和他师傅,他师傅年事已高,王大夫就想着过两年等他师傅退了后,保安堂不就是他做主了吗? 没两年,他师傅确实是因着年纪太大,跟掌柜的请辞回乡了。 见保安堂只剩自己一个大夫,王大夫的态度便端了起来。结果还没等他高兴两天,掌柜的居然从县城请回了吴老大夫坐镇保安堂。 他的如意算盘全落了个空,心里能待见吴老大夫才怪。 不过王大夫要脸,平时面上对吴老大夫倒是尊敬。 吴老大夫本是县里仁和堂的大夫,当时仁和堂当家作主的是他的大师兄刘大夫。两人师从同一人,吴老大夫天资弱于他师兄,医术也及不上,虽然吴老大夫医术也是极好的,可大家还是更信任刘大夫,这就导致他在仁和堂受了好些病人的冷待。 刘大夫见不得他这样,加上认识宁和镇上保安堂的掌柜,知晓他四处求人,想要找个医术好的大夫回去,好撑起保安堂的招牌。便将自己师弟引荐给了他,并说好了不限制师弟的去留。 刘大夫本是想让师弟去历练历练,过个几年就让师弟回来,毕竟县城里的医馆怎得也比镇上的强。 出乎意料的,吴老大夫来了保安堂便不回去了,一待便是近二十年,看样子是打定主意就在保安堂坐诊,不挪窝了。 刘大夫也拿师弟没法子,只能任他去了。 这次药材行的消息就是刘大夫传信过来的。吴老大夫接到信后,马不停蹄地就赶过去了,就这么好巧不巧地错过了。 谢景行是吴老大夫的病人,王大夫看向他的神情也是淡淡的。 谢景行看清了眼前大夫神情中隐藏的不悦,心中不安的感觉更甚。 语气焦急地说明了家里的情况,“我阿爹他昨个中午早产了,情况不好,村里的大夫说需要找镇上的大夫去看看能不能保住命。” 王大夫听完后一脸不悦,“我从没出诊的习惯。更何况,听你的意思,你阿爹的情况那般严重,我去了多半也是白搭。你们回去吧。”说着便要离开。 谢景行忙往前几步,张开双手挡在了王大夫的面前,“大夫,人命关天。我阿爹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们这才紧赶慢赶地赶了过来。医者仁心,王大夫,你就跟我们去一趟吧。” “是啊是啊,就劳烦王大夫你跟我们去一趟吧。不然…不然…”谢婶子也在一边劝道。 “你什么意思,我不去难道就不是医者仁心了?”王大夫更是不满,“你家阿爹的命是命,明天来的病人的命难道不是命?我要是走了,明天来的病人,找谁看诊去?” “行了,别说了。别在我这儿白费功夫了,早点回去说不定还能正赶上给你阿爹收尸。”说完不等谢景行两人继续多言,王大夫便拂袖而去,不多会儿就看不见身影了。 “送客,人送走后把门关上,别再拿这些不重要的是来扰我休息。再有下次,就别在这干了。”王大夫吩咐药童的声音遥遥传来 “你…你…”被王大夫刻薄的话语道中了此时心中最害怕的事情,谢景行失去理智,想要冲上去找他算账。 药童赶忙拦住他,“你行行好,快走吧。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差事,别因着你被赶出药堂,到时候我找谁说理去。” 谢婶子见谢景行失去理智的样子,赶忙上去抱住了他:“乖,景娃,冷静点!你阿爹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被谢婶子抱住,谢景行稍许冷静了一点,不再挣扎着往里冲了。 见状,谢婶子忙问旁边的药童:“不是还有一位大夫吗” “李大夫也不在,早几日就回乡探亲了,离宁和镇远着呢!赶不及的。”说着手里使劲将两人推了出去。 谢景行呆愣愣地被谢婶子环着,走出了药堂。 门“哐”的一声在眼前合上了 第006章 谢景行和谢婶子走出了城门,守门的城卫看见两人失望的神情,明白两人没有请到保安堂的大夫出诊,心理同情但也未有多言。 谢景行失魂落魄的走在回丰里村的路上。 天边开始泛起了鱼肚白,隐隐的光亮从山顶上照射下来,映得山路隐隐绰绰的。 谢婶子知晓谢景行此时的心情,没有同他攀谈,而是默默跟在旁边,快步往村里赶。 谢景行此时心绪难言,心里悲痛与绝望交织。堵得他好似飘忽地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两人脚步匆匆,很快便到达了一处路口。 谢景行忽地站定在了那里,沿着路口望了过去。 这条路口便是通往县城的。 只需过去十来里路便能到达县城,说不定便能找到吴大夫,还能叫上在县城工作的阿父一起回去,救回阿爹。 谢婶子一看谢景行停在那里,有什么不明白的,“景娃呀,来不及的。更何况吴大夫现在具体在哪处,我们也不知晓。凭白跑一趟,还不如赶紧回去看看你阿爹,送你阿爹最后一程。” 说完见谢景行还是没动,又继续劝道:“还有你阿爹拼死给你生下来的两个弟弟,你也得回去看顾着不是?” 谢景行心里清楚,谢婶子的话是对的。却总是不想也不敢承认,他回去就只能看到阿爹冰冷的尸体了。 紧闭了闭眼,谢景行强迫自己转过身继续走。 忽然,路口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谢景行没有在意,下定了决心准备快点赶回家。 却冷不丁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稳重声音,“景娃,谢大嫂,你们这个时辰怎么会在这儿?”是谢定安的声音。 谢景行猛地转头,往声音来处看去。就见一个高大挺拔,脸色冷峻的汉子,在自己不远处勒停了马车。 见自己的儿子和邻居大嫂出现在这个地方,谢定安满是疑惑不解。 看着谢景行青白仓惶的小脸,谢定安立时跳下马车,几步走到谢景行身旁,一把将他抱起。 谢定安的速度很快。但仔细着看,能看到他的脚是有问题的,走路的时候能明显看出有点瘸。 “景娃,你怎么了?脸色怎地这么难看?”谢定安摸着谢景行的脸问道。 “这…这真是巧了.”谢婶子看着谢定安,一时也感叹着这次的巧合,居然好巧不巧地就半路上遇到了他。 但情况复杂,谢婶子也不知从何说起。 还有周宁的情况,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告诉谢定安。谢定安对周宁的看重,村里的大家都看在眼里。要是谢定安知道自己就出去做个活,回来周宁就没了,那可真的非疯了不可。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5节 谢景行看向谢定安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看着谢定安脸上熟悉的关爱神情,谢景行心里五味杂陈。 他张了张嘴,准备将这两日的事告诉谢定安,话还没出口,却见到马车的门帘掀了开来。 一个续着长胡须、毛发斑白,看着却神色奕奕的老头探出身体:“定安,你家娃儿又怎么啦?来我看看。”表情慈爱,正是保安堂的吴老大夫。 谢景行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满心的悲痛忽然被打断,心里本已消失的希望如枯木逢春般,又冒了出来。 边上的谢婶子也吓了一跳。不过很快拍了拍大腿,惊喜着连道:“这真是老天开了眼了,开了眼了!” 吴老大夫和谢定安惊奇地看向喜不自胜的谢婶子。 “吴老大夫,真真的是巧了,我和景娃就是去镇上保安堂找你呢,你快跟着我们去一趟村里吧。” “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吴老大夫诧异地问。 谢定安也抱着谢景行转向了谢婶子。 “哎哟,我们先上马车吧,路上再说,情况急着呢。”谢婶子语气急切。 “那吴老,你看?”谢定安征询地看向吴老。 吴老大夫沉吟了下。心想着许是情况真的紧急,不然不会只一个夫人和一个孩子,这个天时就在从镇上赶回村里的路上了。 定是昨日晚间就赶到了镇上,等着今天去找人,没找到才会出现在这里。 便点点头道:“先上来吧,路上再给我说说情况。” 谢婶子利索地爬上了马车,谢定安紧接着也抱着谢景行坐了上去。 谢定安扯了扯手里的缰绳,马便踢踢踏踏地往丰里村赶去。 许是这十年来谢景行吃的营养全供给了大脑,身体发育便放慢了,身形只及得上普通七八岁的孩子。 十岁的谢景行正正好坐在了谢定安的怀里,手一抬抱住了面前的脖子,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阿父。” 谢定安听清了耳边的童声,恍若做梦般,一时不可置信。 倒是马车里住着的吴老大夫,听见谢景行的叫声之后,惊奇的问道:“定安,你家这娃什么时候好了?你之前怎么没给我说?这等好事怎么还瞒着我?” 谢景行探出头看向吴老大夫,眼眶通红,但好歹是有心情说话了,“不是的,吴爷爷。我是昨天才好的,阿父也才知晓呢。” “就这么突然就好了?”吴老大夫问。 “真的好了?”边上的谢定安难掩激动。 “真的好了,阿父,我不傻了。”谢景行安抚谢定安,用确定的语气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现在先不说这个。你刚刚不是问我和谢婶子为什么在这儿吗?”谢景行一言一语地把周宁现在的情况说了出来。 听完谢景行的话,谢定安刚刚还充满喜悦的心,顿时冷了下来。 难怪谢景行也在这儿,家里能让他出来,只能是周宁出事了。 谢定安这时才反应过来。 “吴老,您坐好。我得赶快了,您忍忍。”说完一挥马鞭,马立即加快了速度。 吴老大夫也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只觉身体一晃,手里抓住马车的窗框,稳住了身体。 马车在颠簸的路上一路朝前驶去。 太阳还未升起,背后的山顶却被朝霞映成了红色。 从丰里村到宁和镇,谢景行和谢婶子一路跑跑停停,花了近三个半时辰才到。 回去的路上,谢定安驾着马车,速度快了许多,卯时中就到了丰里村村口。 此时天已经大亮。 村里人起得早,很多人已是用完了早食。 正是农闲,大多数男人们去地里看了一下庄稼的情况,女人哥儿们则是在杂七杂八地忙一些家里的闲活。 不过村子里就这么大,谢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就算是没有主动外传,见宋大夫和接生婆昨日大张旗鼓地去了谢家,大家也猜到了个大概。 算了算日子,还没到周宁的产期。 就昨个儿的情况,周宁定是早产了,情况可能还不太好。 宋大夫和接生婆可一晚没回去。 谢家附近的人家更是将昨天发生的情况看在眼里,今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话。 嘴里说着的全是谢家发生的事。 见谢景行三人驾着马车往村里来,丰里村众村民心里俱是好奇。 有道是冤家路窄。 谢家离村口不远,谢定安几人前脚刚到谢家门口,后脚谢阿娘夫妇带着二儿子、小女儿也进了村。 谢阿爹和谢定顺两父子前几日去了陈家村做活。 陈家村是谢阿娘娘家村子,和丰里村离得很近。那村里有户地主家要盖新房,工期赶得急,要的人多,谢阿娘娘家就派人来通知了一声。 谢阿爹父子俩得知消息后,便伙着村里另一部分男人,一起去做活了。 谢阿娘昨日回去了娘家,知道活计完了。今个儿回来就叫上了谢阿爹父子,一起赶回谢家,好商量着谢定顺的婚事。 村里人也只晓谢家的情况,谢阿娘一贯是看不上谢定安一家的。 谢阿爹立不起来,就是谢阿娘的应生虫。 回来的这四人都是与谢定安一家不和的,只因着谢定安能往回去拿钱,才勉强给累了好脸色。 见着谢家人前后脚地进了门,丰里村一部分聚着看热闹的男人女人们就一起跟了上去。 谢家院门一直是敞开着的,谢定安直接将马车驾进了谢家院子。 谢林氏看着谢定安和谢婶子他们一起回来,马车上还下来了吴老大夫,顿时惊喜交加。 吴老大夫是宁河镇有名的大夫,十里八乡的几乎都认识他。 宋大夫一直在屋里看顾着周宁,接生婆也在一边守着。 旁边小床上并排睡着有两个刚出生的婴儿。 见谢景行确实请到了吴老大夫出诊,宋大夫也松了口气。 要是再晚个把时辰,这周宁真的得丢了命去。 好在这周宁有这一分运气。 谢定安抱着谢景行大步跨进房门。 用眼角余光瞟了两个新生儿一眼,谢定安大踏步朝躺在床上的周宁走了过去。 吴老大夫紧跟着也走了进来,边上跟着抱着药箱的小药童。 这小药童有点晕马车,坐在车里头昏眼花的,就一直待在马车里,之前没有出声,现在才面容恍惚地跟着吴老大夫一起进来了。 谢定安见周宁躺在床上,呼吸几不可闻,心里一痛。 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忙,在这挡着反倒是碍事,谢景行忙拉着谢定安往旁边一让,给吴老大夫腾出了位置。 “吴爷爷,快帮着看看我阿爹吧。” 吴老大夫待呼吸平稳下来后,才坐在了宋大夫刚让开的椅子上,刚刚谢定安快把马赶得快飞起了,都已经下了马车,心都还跳得有点快。 坐定后,吴老大夫神情严肃地开始给周宁把脉。 谢景行看着吴老大夫的表情,大气不敢出一声。 良久,吴老大夫才放下了周宁的手腕。 谢景行和谢定安几乎是秉着气看向他。 他也没怪卖关子,直接从对两人道:“别急,能救。”话说得掷地有声。 众人登时大喜,谢景行只觉这两天来回蹦极的心脏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吴老大夫朝自己的药童招了招手,从医药箱里取出了针匣,开始给周林扎针。还没扎几针,便听见屋外传来众人闹腾腾的声音。皱了皱眉,但他没空管,而是神情严肃地继续。 谢定安见状,走了出去,想要看看是什么情况。谢景行追着也出了门。 第007章 谢家院子里,谢阿娘正好奇地来回绕着马车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垂涎之色。 这样一匹马车,连在宁和镇上都是少见,居然出现在了自家院子里,这是什么大人物来了自家? 还没等谢阿娘多看几眼,就见着一群看热闹的丰里村村民结伴走进了自家院子,走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今日带头说闲话的魏大娘。 谢阿娘登时脸色一变,问在最前面的魏大娘,“怎地一大清早的来我家,这是要来赶早食吗?那可不巧,我们才刚从我娘家回来,家里什么都来不及准备,没有东西招呼大家。” 谢景行也听出了魏大娘的声音。 魏大娘家就在谢家斜对面,中间就隔了一条小道,两家动静稍微大点,对方就能听见,昨日周宁生产,可不是也被她知道了。 魏大娘一贯是看不上谢阿娘的,两人常常吵架,甚至是动手。 看这两人互相伤害,是谢景行无聊生活中难得的乐子。 他们两家可不止屋挨得近,多数田地不巧也挨着。谢阿娘爱贪小便宜,还有进无出,明里暗里不知占了魏大娘家多少好处。 谢定安这么个能干的儿子,一个人就能养着谢家一大家子,让谢阿娘一天天的在村里过着舒坦日子。 村里多少妇人艳羡,认为谢景行是个傻子,当着他的面不知说了多少酸话。 就这样,谢阿娘还不知好歹,偏心偏到姥姥家了,对着大儿子除了要钱还是要钱,其他什么好处都不给,坏事倒全是谢定安一家的。 也不知道谢阿娘这心是怎么长的?满心眼子的精明算计,全用在了谢定安一家身上,却把不中用的谢定顺和娇气的谢小妹看得眼珠子似的。 “我们可不是来你家蹭早食的。我们啊,可是赶早来你家沾沾喜气的。”魏大娘一贯的大嗓门,嚷得谢家院子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听说你家大儿夫郎昨日生了,怎地,你们还不知道吗?” “那可不是,听说昨日就生了。” “好像还是双生子呢。哎哟,这可难得!这十里八村的,都快几十年没见过有生双生子的了,这不得来看看。” 边上围着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6节 其实村里大多数人都看不惯谢定安、周宁一家。 谢景行也清楚原因,阿爹阿父是少见的天乾、地坤,却窝在村子里跟大家一起生活。 村里出生的天乾、地坤本就数量少,长成后的天乾能力出众,都能凭借自身本事搬去镇上甚至县城。 哪怕原来穷得叮当响,或是能力弱点的,也能去从军搏个出路。 地坤就更是少了,就算有,也会早早地被周边闻讯而来的天乾定下。 谢定安从小被谢阿娘苛待,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对着小时的谢定安,大家本都是可怜的。 没想到,在谢阿奶死去后无依无靠的谢定安,居然突然分化成了天乾,还硬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立了起来,这就使得村里部分人家转变了态度。 但因着谢阿娘对谢定安的压榨,大家心里好歹还能过得去。 到了适婚年纪后,村里人都等着看笑话。说不定,谢定安得成为这宁和镇第一个娶不上媳妇的天乾。毕竟,谢阿娘可不会费心思为他张罗。 结果谢定安硬是自己存钱,花钱找了谢家族长出面,搞定了自己亲事,还是个头婚的哥儿。 这让村里炸开了锅,村里可多的是那种,费了全家努力才能娶上儿媳妇的人家,甚至还有一部分根本就娶不上的。 前几年周宁生出了个傻子,谢定安出事瘸了腿,本是让村里不少人心里好受了许多。 可谢定安一个瘸子带着周宁一个哥儿和一个傻子,却仍是过得比村里绝大多数人要好,这让丰里村村民心里怎能太平? 谢景行不是真的小孩儿,他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 这次周宁早产,可以说现在谢家院子里看到热闹的人中,他能肯定几乎都是来看乐子的,真正关心周宁的少之又少。 他能理解,但他不能接受他们对周宁明晃晃的恶意。 “什么?生了?这不还没到时间吗?”谢阿娘一家四口面面相觑。 想到她和娘出门时推搡周宁的那一下,谢小妹脸上慢慢浮起了心虚和害怕,这难道是让那一推给闹的? 谢小妹毕竟还是年龄小,脸上藏不住表情。 谢阿娘见谢小妹求助地看向自己,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心虚,悄悄地朝她使了个眼色。 谢小妹见谢阿娘淡定的样子,勉强被安抚住了,低眉敛目地往谢阿娘身后缩了缩。 谢阿娘几十年的厚脸皮不是白修炼出来的,顶着周围看热闹的视线说到:“你们胡咧咧个啥呢?这还快有一个月才到时间呢,别听风就是雨的,怎么可能现在就生了?”紧接着又找补了句,“再说,昨日我和小妹就去她外家了,没在家里。家里发生啥我们也不清楚,才刚回来呢!” “哟,难怪呢!看你们那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原来是因着还不知道啊。”说话的人仍是站在在前面的魏大娘,“那可得恭喜你,你家又多了两个大孙子呢。就是不知道留不留得住?” “哎呀,看我这嘴,净说些不吉利的话!”魏大娘说完不等谢阿娘的反应,立马又自顾自说道,还作势扇了自己一个嘴巴,“你可安心,定是能留得住的。”话语里的虚情假意满院子的人谁不清楚? 魏大娘对谢定安一家的不喜藏的比较深,却瞒不过谢景行。他上辈子孤儿出生,什么人情冷暖没经历过。 原因他倒是很久后才搞明白,毕竟魏大娘的为人还算不错,居然也隐隐地对谢定安一家抱有恶意。 这跟大炎朝现在的性别比例有关系。 前朝末期,当时在位的皇帝暴虐无度,致使底下黎民百姓民不聊生。 即使如此,前朝末期皇帝的皇位也还算是稳当。 让大炎朝开国皇帝揭竿而起的导火索,是女子数量的减少。 更早之前,大家就渐渐发现百姓们生出的孩子大多都是男娃,女娃的数量越来越少。刚开始大家都很高兴,壮劳力越来越多,日子不就过得越来越好吗? 过了二三十年,女娃少的弊端便凸显出来了,太多的男人娶不到媳妇。 大家日子本就难熬,结果却连媳妇都娶不到,这日子是真没个盼头了。 百姓间不知何时有了个传言,说是前朝末帝所为为上天不喜,上天降下灾祸降罪于末代皇帝。 由于末代皇帝还是黎民之主,便由天下黎民为其分担了灾厄,只有推翻前朝才能让上天免于降罪。 传言愈演愈烈,大炎朝开国皇帝带领着一杆子兄弟带头起了义,在众多义士的帮助下,推翻了前朝,建立了现在的大炎朝。 令人惊奇的是,大炎朝开国之后,居然突然出现了哥儿这一奇特的性别,男子开始有天乾这一独特的分化,女子数量也渐渐有所回升。 大炎朝开国到现在一百余年,尽管女子数量有所增加,还有哥儿这一人能孕子的独特存在,但两者加起来,数量仍及不上男子。 这就使得除了一些富裕人家,普通百姓想要娶妻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魏大娘家两大儿子都是还光棍呢。就算有个小儿子争气点,在镇上的酒楼跑堂,可为了娶上儿媳妇,家里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哪儿及得上谢定安一家过的舒坦? 凭什么她家两大小子也是懂事肯干的,还未娶上媳妇儿。 就谢定安,啥也没有,还有谢阿娘一家拖后腿的,却还有个哥儿跟着他。 谢定安合该还是孤苦伶仃的。 但比着谢定安一家,她更看不上谢阿娘。两人不和已久,这才借着谢定安一家的名头,明里暗里损着谢阿娘。 谢阿娘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就顶了回去,“那可不是。说到这儿,我就得担心你家那俩小子了,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让你抱上大孙子哦?想想就愁得慌。” 两人为啥嘴里全是儿媳妇、大孙子的,只因这是大炎朝底层百姓最关心,也是最焦心的。 之所以谢阿娘能在谢家作天作地,也跟这有关。谢阿爹也清楚自己的本事,离了谢阿娘,他是再也找不着另一个媳妇了。 娶不到媳妇造成的后果严重,大炎朝百姓的数量一直在下降。 为了提高人口数量,大炎朝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比如禁止开办妓院等场所、严禁人口买卖,还有女子、哥儿到了一定年龄,必须得出嫁,不然就要交极高的人口税等等。只为了鼓励女子哥儿们嫁人生子。 大炎朝不太注重贞洁,鼓励女子哥儿们丧夫之后改嫁,甚至是女子哥儿主动提出和离,只要原因合理,也是能成的。 当年谢定安受伤后瘸了腿,村里人本以为周宁会丢下谢定安和谢景行两个负累,重新找一个夫家。 就算不是天乾,想要再找一户富贵人家改嫁,也是可以的。结果周宁却一直守着谢定安,过着辛苦生活也不愿离开。 村里人不会觉得两人情比金坚,只会认为周宁傻,放着好日子不选,偏要过那清贫生活。 这也是柴大山家敢张口就要十两聘银的原因。要知道那可是十两银子,节俭的人家可以过两三年了。 谢阿娘提到魏大娘两个儿子都没娶媳妇,真的是往魏大娘心口上捅刀子。 魏大娘笑容满面的脸登时一阵扭曲,“你...”张口就想要骂谢阿娘。 谢景行和谢定安两人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见谢定安居然在家,旁边还跟着谢景行。本就是强装镇定的谢小妹,更是缩低了身子,将自己完全藏在了谢阿娘身后。 谢阿娘也有点慌,但见谢景行好端端地站着,就知他应是没甚大碍,便又端起了架子。 “回来了。昨日我们几人不在家,听大伙儿说宁哥儿昨日生了,这可是真的?”谢阿娘试探着问谢定安。 “是,确实是生了。”谢定安冷着脸看着谢阿娘回道。 谢定安在谢阿奶离世后,对剩下的谢家人可没什么感情。 之所以还留在谢家,刚开始是因为没地可去,哪里对他来说都一样,后来则是因着谢景行。 为了给谢景行治病,他必须常出去做活挣钱,可他不敢只让周宁和谢景行两人在家。 出于种种顾虑,谢定安便一直留在了谢家,甚至甘愿将每次做活的钱拿出大部分,就是想用钱堵谢阿娘的口,让他们看在钱的面子上能帮着看顾一下周宁和谢景行。 结果这次在周宁怀孕的关键时刻,谢阿娘独独落下周宁和谢景行在家,让周宁因故早产,谢定安的不满和愤怒,这里的大家伙全看得明明白白。 情况紧急,谢景行还没来得及,将周宁为何早产告诉给谢定安。 但昨个到今日发生的桩桩事情,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为何会昏倒?周宁因何早产?全赖面前的这个老太婆和旁边装鹌鹑的谢小妹。 第008章 谢阿娘等人还不知谢景行已是变好了。 没有人会关心旁边站着的傻子谢景行。而是佯装关心地问着,“那宁哥儿现在怎么样?好端端地怎么就早产了?昨日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好端端的呢!” 谢定安也才刚回,不清楚原因。加上心里还记挂着房里躺着的周宁和刚出生的两个婴儿,不耐烦谢阿娘便没有回答。 谢景行心里嗤笑,正欲开口,却见吴老大夫走了出来。 “定安小子,你家周宁的命暂时是保住了。但他因故早产,产下的还是双生子,这次生产耗尽了他的根基,气血双亏。要让他醒过来,完全保住命,得用上好的人参才行。”吴老大夫看着谢定安说,摸了摸蓄着的长胡须,笑着继续道:“算你小子运气好,原来保安堂可没这上好的人参。多亏这次我在县城药材行费尽口舌,才让我师兄让了一根出来。不然,这人参可难找着。” 吴老大夫对着谢定安一向有话直说,以两人的交情也没必要吱吱唔唔的。 “不过这人参的价钱...”说到这儿吴老大夫倒是顿了下,他心里也清楚,这几年谢定安腿瘸了,还要养着一大大家子,给谢景行寻医问药也很是费钱,家里定是没剩积蓄。剩下的话犹豫着便没说出口。 “什么人参?这农家哥儿的不就是生个孩子吗?我们村里人家可吃不起!”谢定安还没回话,谢阿娘倒是开始跳脚,那得是怎样富贵人家才吃得起人参,周宁那小贱人也配。 谢景行看着谢阿娘这一幅无耻的样子,心里的愤怒无比。奇葩他倒是见得多,但奇葩的对象是阿爹,这次他无论如何是不能再独善其身的。 谢定安倒是没有理会谢阿娘的跳脚,直接问:“需要多少银子?” 吴老大夫回答道:“以周宁的情况最起码需要用上半根人参才行。这人参我是三百两银子拿下的,到时候我给掌柜说说,这人参我用了,以成本价给你算,半根人参再怎么也得一百五十两。” 谢定安毫不犹豫,“用。但银子得先欠着,我待会儿给您写个欠条。吴老您放心,无论如何,我都能还给你的。”谢定安知道吴老大夫的为人,也明白吴老大夫这么说就是愿意帮着垫付着钱。为了周宁,他只能厚着脸皮承下这份情。 要说一乡村汉子怎么就和镇上的大夫交情这么深厚?这也跟谢定安瘸腿有关系。 吴老大夫是个医痴。镇上的药材来源匮乏,质量也不太好。为了能有更好的药材,吴老大夫常常去山上采药。 年轻时还能安全无虞的来回,年纪大之后不免马有失蹄。 一次采药时,吴老大夫为了采到一株名贵珍稀的药材,不惜涉险爬下了山壁,闪避陡峭,他一时不胜踩空,跌了下去,幸而挂在了山壁一棵断树上,才没有直接丢了性命。 当时天色不早,山里没甚人。 吴老大夫挂在树上呼救了快一个时辰,都没有人来救,已是体力不支。 心下绝望时,进山给谢景行采药引的谢定安听到了求救。 山壁陡峭,几乎没有落脚之处。 谢定安勉强救下了吴老大夫,自己确不慎脚滑滚下了山壁,连续撞在了几块石头上,滚落山底时,左腿膝盖甚至直接撞上了横倒在地上的树干。 当时脚便没了知觉。 吴老大夫费尽平生所学,也只是勉强保住了谢定安的腿。 平时行走无虞,但走得快时便能显出左腿的不便。 这之后两人交情日渐加深,成了忘年交。 这次谢景行能同时在路上遇到谢定安和吴老大夫,也是因着吴老大夫去县城买药时,顺便为谢定安做工那家的老太太请平安脉,得知谢定安想要早点赶回去,便让掌柜带着药材天亮再回宁河镇,他则赶早出发,跟谢定安一起安驾着马车回来。 “什么?一百五十两?这么多钱你也敢让他用,你能从哪儿得来一百五十两银子?”谢阿娘在一边大声喝问。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7节 “不行。”就连一直不曾出声的谢阿爹和谢定顺也被这么多的银子吓到了。 一百五十两。 乡里人家的,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这么多银子。 就为了一个哥儿的命,一百五十两可以再娶多少个女人了? “天啊,一百五十两,这什么人参这么贵?” “这也敢应承。乡里乡村的谁能那么金贵,吃得起一百五十两的人参。” 边上的议论声阵阵响起。 吴老大夫没有搭理其他人,继续冲着谢定安说:“那行,我开个药方先配着这人参吃着。”见他面不改色,其他人到是急得面红耳赤的,心里也是难言,“这人参吃完了,我还得另给他开一副方子,后面几年也得仔细养着,不然可就前功尽弃了。” 听见这话,谢阿娘直接上前一步,气急败坏地扯住吴老大夫,“不行,不能给他用。一百五十两,后面还得花银子,我们这村里人家可负担不起!我不允许。” 人群里的部分小娘子倒是一脸艳羡地看向谢定安,以后自己的丈夫也能像他一样这么看重自己,那该多好。 谢定安可不理会谢阿娘的胡搅蛮缠,一把扯过谢阿娘,示意吴老大夫尽管用药。 吴老大夫也知道谢阿娘一家的秉性,不打算搭理她,转身就想要回屋。 被谢定安钳制住的谢阿娘没有放弃,转头冲谢阿爹吼道:“你个死老头子还站在那儿干嘛?那可是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人参,还不快来拦着他们。” 谢阿爹和谢定顺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一改往日躲在谢阿娘背后的习性,赶忙上去想要攀扯吴老大夫。 谢景行从昨日早食后,一直未曾进食,奔波了快一天一夜,身体早已快到极致。 见谢阿娘等人拦着吴老大夫不想让他治疗周宁,心里无比愤怒。 谢定安毕竟是谢阿娘的儿子,要在这村里继续生活,还是得顾着孝道,不免束手束脚。 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谢景行可没这顾虑,环视了周围一圈,见院子柴堆旁边立着把砍柴的大刀,直接冲了过去。 他们凭什么拦着?如果不是没有谢家几人的存在,谢定安和周宁平日不会那么辛苦,周宁不会早产,更不会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等着救治。 如果没有他们,现在的周宁定会眼带笑意地的看着好不容易回来的谢定安,还会用温暖的声音叫着自己’景娃’。 谢景行心里清楚,谢阿娘会如此肆无忌惮,全是因着她笃定谢定安再怎么性情冷硬,也不会朝她动手。 毕竟就算原来村里的人看不惯谢定安一家人,谢定安一家也不曾犯什么事儿,他们找不到由头找谢定安家麻烦。 只要谢定安动手,那村里光凭唾沫星子就能淹了谢定安一家。 以往暗地里的波涛汹涌,必定会摆到明面上来。 谢定安不会,可他会! 他一个刚刚好的傻子可不在乎,就算在这村里过不下去,他现在已是好了,可以去其他地方生活,他就不信他们一家就找不到个立足之地。 谢景行心里翻天倒海,脸上却是极致的冷静,往推搡在一起的谢阿爹和谢阿娘等人走去。 谢阿娘等人只顾着拉住吴老大夫,没有注意旁边的动静。 谢定安和周围围观的众人却看到了,但却不清楚他想干什么。 谢景行也不是真的想做出什么,但不妨碍他吓吓谢阿娘。双手举起手中的大刀,毫无预兆地挥了下去。 众人本还好奇地看这傻子想干嘛,见状全是吓得惊声尖叫。 到是谢定安反应快,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了谢景行的手臂,“景娃,你干什么?” 谢阿娘转身就看到悬在自己面前的大刀,登时吓得失了神,眼睛直呆呆地看着,心中的一杆算计被吓得无影无踪。 良久,见面前的刀没有劈下来,才腿一软,无力地跪坐在地。 旁边拉扯着的谢阿爹、谢定顺也被吓停了动作,木愣愣的看向被谢定安抱着的谢景行。 谢小梅才反应过来,在一边捂住嘴惊恐尖叫。 “天啊,怎么都动刀子了。快快快,谁去叫一下村长来,还有谢家族长,别真出大事儿了。” 一个站在边缘的汉子急急地跑了出去,他们只是想来看看热闹,可不想真出人命官司。 在这村子里谁能见过直接动刀子的? 谢定安一把夺过谢景行握在手中的长刀,扔了出去。“怎么了,景娃?没事没事,别害怕。”将谢景行单手抱在怀里,右手安抚般地顺着谢景行的背部。 谢景行没有搭理其他人,紧紧盯着地上的谢阿娘,“你还想拦着吴老大夫给我阿爹用药。你是不是就真以为没人知道昨日的事情?我阿爹为什么会早产?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谢景行话语里的凌厉,完全不似一个孩子。 先只因谢景行一个傻子忽然不傻了而惊讶。 “这谢家景娃不是个傻子吗?都傻了十年了,怎地突然好了?” “是呀。” “哎呀,先别管这个。你们听这傻子的意思,好像宁哥儿早产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总算是有人反应过来了。 “这么一想也是,看宁哥儿平时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原也不应突然早产。”有人附和到。 谢定安本来正焦急地地安抚谢景行。听清他的话之后,一直顺着谢景行的手一顿,神情猛地冷凝下来,眉眼如刀地看向谢阿娘。 第009章 见刀没真的砍下去,谢小妹脚步慌乱地跑到谢阿娘身边,想要扶起她。 没想到谢景行居然能质问她们,语调清晰,完全不像个傻子。 谢小妹伸向谢阿娘的手僵在了半空,她脸上的心虚和害怕却是再也遮掩不住了。 地上的谢阿娘也不曾想到,本是傻子的谢景行能突然好了,还记得昨日发生的事情。现在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质问他们。 “你...你什么意思?你阿爹早产我们怎么知道?”谢阿娘语气慌张。 谢景行冷笑一声,“哼!你们怎么知道?我阿爹千辛万苦给我缝得衣服,现在就在你娘家放着吧。为了一件衣裳,你们将我砸昏了过去。要不是看见我晕倒在地,我阿爹怎么可能那般着急,求着让你们去找大夫?” 想到自己半昏半醒时看到的画面,谢景行咬牙切齿,“不帮着找大夫也就算了,你们离开便是,为什么要推阿爹?要不是因为你们那一推,阿爹怎么可能早产?阿爹现在这样,全是被你们害的!你们居然还要拦着吴老大夫给阿爹用药。”说着说着谢景行控制不住心中奔涌的种种情绪,语带哽咽,一时喘不上来气,也实在是没有体力了,倒在了谢定安怀里。 刚才一直强撑着还没甚感觉,倒在谢定安怀里之后,谢景行才发觉全身一丝力气都用没了,脑袋还一胀一胀地疼。 好在不像以前一样,从脑袋里面往外仿佛要撑爆脑袋似的疼痛,现在的疼只是脑袋被水壶的撞击导致的皮肉上的痛。 “你胡说!”谢小妹仓皇地反驳。 “不是真的吧?这都是一家人,怎能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加上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整整三条命呢。”边上的村民听得一清二楚,诧异地看向地上的谢阿娘等人。 听着周围村民的议论声,谢小妹连连摇头,“不,不是的。” 谢定安现在可顾不上谢小妹和谢阿娘,见谢景行倒在自己怀里,面容焦急,“哪里难受?” 听见谢定安地问话,大家才注意到谢景行的脸色无比难看,嘴唇毫无血色,还在不停地颤动,大滴大滴的冷汗不断地从额头上滑落,看上去比周宁也好不到哪儿去。 吴老大夫赶忙上前,给谢景行把脉。 谢婶子一直站在旁边,这时才逮着机会说话“昨日到现在,景娃滴水未进,肯定是撑不住了。”又马上叫谢林氏,“阿香,你快去弄点饭食,给景娃垫垫。看这小脸白的,这身体怎么熬得住?” 听见婆婆的吩咐,谢林氏赶忙跑向厨房。 吴老大夫在一边点点头,“是,这是情绪不稳加上一直未曾进食,身体顶不住了。而且...”说着将谢景行的头扶了一下,摸向他的后脑。 “嘶。”谢景行猝不及防,疼得倒抽一口气。虽然比以前的头痛轻得多,但猛地这么一按,还是可疼。 看到谢景行的反应,吴老大夫凑近看了看,“确实是被重物击打出的伤。你这小娃,怎么一直不说?要没人发现,你还就一直顶着这么个伤口到处乱晃,也不怕不小心伤得更重了。” 谢定安也看清了谢景行后脑的伤口,是连满头黑发都遮盖不住的一大片红肿,都开始发紫了,伤口边的头发被流出的血凝在了一起。 谢定安紧握双拳,手上用力,似要将指骨捏断。他真是错得离谱,明明清楚谢阿娘的为人,居然真就心存侥幸,将周宁和谢景行两人放在了家里。 小心将谢景行抱起,放在了谢婶子的怀里,“嫂子,你帮我抱一下景娃。” 谢婶子满脸疼惜地接过谢景行。 她现在也算是弄明白事情的缘由了,这谢阿娘真真是心狠,竟能对一个怀孕的哥儿和一个孩子动手。 谢定安大步一跨,站定在了谢阿娘和谢小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面对着谢定安眼中的愤怒,谢小妹瑟瑟发抖,不敢再直面他,来不及站直身,手脚并用地爬到了谢阿娘背后,抓紧谢阿娘的衣衫躲了起来。 谢阿娘也有点害怕,但还是强撑着没有退缩,虚张声势地问:“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你娘,你敢对我动手?这可是大不孝。”说完心里还是发虚,移开目光,朝谢阿爹和谢定顺嚷嚷:“你们俩站那干嘛?还不快来拉我起来。” 谢阿爹和谢定顺才懦懦向前,两人一人一边将谢阿娘扶了起来,后面蹲着的谢小妹才敢跟着站了起身,面对强势地谢定安,四人一时都有点瑟缩。 但谢阿娘可不能承认,她心里清楚,要是真承认了昨日发生的事,那他们在村里的风评再也拾不起来了,面子里子都要被所有人踩在脚底。 她还得给谢定顺娶媳妇,还想把谢小妹嫁个富贵人家,到时候他们才能借着光享福。 就在这时,丰里村村长和谢家族长等人一起走了进来。 这可是村里的大事儿,要真在村里出了人命官司,还是婆母害了自家儿媳妇和孙子,要传出去,这十里八乡的丰里村所有村民都抬不起头。到时丰里村的小子怎么娶媳妇?村里的女儿哥们找夫家也得被说闲话。 谢定安相信自己儿子不会胡说,那说谎的定是面前的谢阿娘和谢小妹。 听着谢阿娘的话,谢定安眸色一厉。 确实,他不能对谢阿娘动手,但他可以管教谢小妹。长兄为父,谁也说不着他管教自己的妹妹。 一把抓住谢小妹的胳膊,将他从谢阿娘身后拖了出来,神色沉厉,喝问谢小妹,“你说,刚才景娃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小妹心里害怕,她这个哥哥本就长得凶,还自带一股子匪气,现在冷下脸看着她,她连心脏都快冻住了。 可她更怕承认后被村里人指指点点,低下头闭上眼,闭着嘴没有回话。 村长和谢族长也穿过人群,站定在谢家人面前。 看着面前的谢家人,谢景行还虚弱地躺在谢婶子怀里的。 村长心里是偏向相信谢景行的。 他也才到家,本是跟谢定安一起出门做活的。 谢定安急着赶回家,一早就出发了,驾着吴老的马车赶路回来。 村长是和其他去做活的青壮年们一起雇了牛车,才能这个时辰到家。 结果才进屋没多久,一汉子就慌乱地来找自己。 丰里村村长和一起回来的几个汉子,才是丰里村少有的和谢定安走得近的人,心思少,为人也敞亮。 谢族长七十有余,但身体还算康健,拄着根拐杖看着谢小妹,温声问道:“小妹啊,你说说昨日是什么情况?周宁早产应是他自己不小心吧,怎么和你们牵扯上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8节 谢族长平日面上宽和,慈眉善目,熟悉的谢家族人却清楚,他们这个族长最是看重自己的利益。 当年谢定安能让他出面主持他和周宁的婚事,是使了大价钱的。 大炎朝有规定,新人成婚必须得有长辈出面,请了媒人才能上门提亲,没有长辈就是无媒苟合。 谢定安不想求着谢阿娘,而是摸准了谢族长的命脉,使了银子,让他出面。 谢族长这话明显是想要偏帮谢阿娘和谢小妹,毕竟他们是谢家的媳妇。 要是真坐实了谢景行的话,到时候害得可是整个谢家族的名声,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家族都名誉扫地。 “对对,是他自己不小心的,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昨日确实拿了谢景行的衣裳,这不是想着好不容易回次娘家,得带点好东西。族长您知道我们家条件,想着宁哥儿那里给谢景行做了件衣服,就暂时拿过去用一下,到时候再重新做一件补给他就是,反正他也不着急穿。”看见谢族长的态度后,谢阿娘心里有了点底气,忙慌慌地抢着说。 谢林氏着急忙地从厨房里端了碗面片汤出来,这是昨日周宁生产时,她在厨房赶着做出来的,不然就让宋大夫和接生婆一直饿着干等着,周宁生产也需要补点体力。 谢景行确实也饿慌了,几口喝下,胃里有了东西,才慢慢拾回了理智。 这是上辈子在孤儿院的经历导致的,他所在的孤儿院是一个小的没啥资助的孤儿院,要吃东西得靠抢,时不时挨饿。 长大后能自己打工挣钱之后,谢景行就容不得自己挨饿,只要一挨饿就控制不住情绪,他已是很久都没这样了。 见谢阿娘借着谢族长的偏帮,开始推脱自己的罪行,谢景行站直了身,抬手拉拉吴老大夫。 吴老大夫低下身,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低声地朝吴老大夫说:“吴老爷爷,您可以去看看桌上的水壶,那水壶上应是还有我脑袋上的血迹。” 吴老大夫听清后,一颔首,转身进了房,拿起桌上的水壶看了看,眼神一动,不动声色地又出了门。 院子里众人一脸莫名地看着吴老大夫,倒是谢阿娘和谢小妹脸色齐齐一变。 谢阿娘回想了下,当时自己着急忙慌的,好像是把水壶了擦干净,没有留下痕迹才对。 第010章 当着这么些人的的面,谢阿娘和谢小妹脸上的表情怎能藏得住?众人一看便知吴老大夫手里的水壶定是干系重大。 东西下肚后,谢景行总算是恢复了些,和吴老大夫对上了眼神。 吴老大夫冲他颔了颔首,见此,谢景行松了口气。 “我在胡说,那你看看这是什么?”谢景行接过水壶,在眼前仔细找了找,嘴里漫不经心地说着话,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水壶砸向了谢小妹。 “啊!”谢小妹惊地双手抱头尖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好一会儿,没感觉到疼的谢小妹才回过神,惊疑不定地低头看谢景行。 谢景行一步步逼近她,边走边说:“怕什么?还没砸你头上呢。” 其他人也被他出其不意的动作吓住,眼睁睁看着他走了过去。 谢小妹今日一直被吓,心神不定的,见谢景行拎着水壶朝着他过来,脸上表情莫测,不由自主地脚步往后挪,已是被吓破胆的样子。 谢景行见她这样,继续向前,“不过,就算砸你头上也不会有太大事,我的力气应是没你的大,你砸我那一下,我现在不还是站在这吗?”说到这,谢景行反而慢了下来,“砸你头上,你肯定也能继续活蹦乱跳的吧?” “不,不。”谢小妹慌乱摇头,见谢景行还在向她靠近,崩溃地大声喊道:“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你一直扯着阿娘不放,怎么让你松手你都不听,我一时情急才砸了你。” 谢景行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院子里的众人,“大家都听到了,她承认了。”说完看向谢族长,意味深长地说:“而且,您看我手里水壶上还粘着我头上的血迹呢,人证物证俱在,族长,您说应该怎么处置?” “看样子是真的了,这谢小妹自个儿都说了,这母女俩怎么能这么狠心?” “是啊,平时还真看不出来。” 听见院子里众人的议论声,谢族长用手里的手杖杵了两下地面,咳嗽两声,“那也只能证明谢小妹确实不小心用水壶砸了你的头,就如你刚才所说,你这不也没事儿吗?可不能证明宁哥儿也是因为谢家母女才早产的。” 谢族长人老成精,可不会被谢景行唬住。瞥了眼不成器的谢小妹,转头看向谢阿娘,“你说说昨日到底什么情况?” 有了谢族长站台,谢阿娘有了底气,不再像刚才那样战战兢兢的了,“昨日确实跟小妹说的一样,我在拿衣裳的时候,这傻子突然冒出来攀扯我,还一直不松手。小妹小小人家的也不知怎么处理,怕他一傻子下手不知轻重,一时情急,才做了这样的事儿。但肯定没下重手,不然大家想想,他一个小孩子,要真是用大力气砸过去,他还能站在这儿?” 眼角余光扫了扫谢景行,谢阿娘语气笃定地说:“至于周宁,他进来后我们着急着回我娘家,根本没注意到他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也是今日回来才清楚他早产了。刚刚大家说这事儿的时候,我们还都完全不知情呢。”后面这话,谢阿娘说着是越来越镇定,水壶上留下血迹,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但是她能肯定她们推周宁的那一下,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这说的也像是真的,刚刚我们跟谢家几人道喜时,他们脸上的诧异不像是装的。” “这说的也有理,那到底怎么回事儿?” 听着旁边人的话,魏大娘嗤笑出声,“定是谢阿娘两母女推了之后立时走了呗,早早地躲去娘家,不然留下来擎等着东窗事发吗?”这么些年的邻居,对谢阿娘这人的秉性,她可是一清二楚。 “可你这也没证据啊,不能平白污人清白吧。”边上有人反驳。 “不就是因着没证据吗,有证据的话谢阿娘还能在那儿信誓旦旦的。”魏大娘悻悻地想着。 旁人的话语声,谢景行等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他们说的确实没有错,谢阿娘两人推搡周宁的那一下,他确实没证据。 难道真就这样放过两人吗?谢景行捏紧手中的水壶把手,不可能,他这人可是睚眦必报。 “是吗?那要不再问问她?”说着,谢景行朝还瑟缩着的谢小妹扬了扬下巴。 谢小妹在家里受宠,十几年好吃好喝的,身量自然比谢景行高。 站在谢小妹面前,谢景行仰头看向面前的小女孩,才十几岁,要在二十一世纪,正是上学的年纪。生在这古代,这个年纪就成天只顾着谋划着要嫁个有钱的人家,好让以后过得顺遂点,说起来也是挺可怜的。 可是,他阿爹不可怜吗?要不是恰巧碰上谢定安和吴老大夫一起,阿爹就没命了。 这会儿的谢景行反倒面带笑容,对面前已是破防的谢小妹说:“小姑,昨日你也在,你自己想想,你们到底有没有推我阿爹?” 谢阿娘怕谢小妹又乱说话,想着上前阻拦,被旁边的谢定安拦下,只能紧张地看过去。 看谢小妹哆嗦着身体没有回话,谢景行忽地将脸凑过去,低声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然我咋就突然不傻了,说不定也正看着你呢!”脆生生的童音配着脸上算是灿烂的笑,眼神却极冷,这青天白日,谢小妹大热天里硬是吓得打了个冷颤。 惶惶然地抬头四顾,“是啊,这傻子怎么可能突然就变好了,才刚好就这么一副比着同龄人更伶俐的劲儿,定是神灵显灵了,要是见自己干了坏事还死不承认,惩罚自己怎么办?”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我们就是急着离开,他非要拉着我们给你找大夫,我们没想推他,就只是顺手一挥,也没使大劲儿,我也不知道他会被推倒,还早产了。” 达成了目的,谢景行收起了脸上的笑,要说这古代村里没念过书的村民们,真真是好骗,要是在现代,一个个不被骗个倾家荡产不算完。 回头扫视了圈院子里哗然的众人,最后定定地看着谢族长和谢阿娘,面无表情的张口:“她已经承认了。” 谢阿娘这时也是束手无策了,她怎么就没有防着谢景行靠近谢小妹呢?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谢景行逼问谢小妹,吓得她害怕地说出了实情。 谢族长也是恨铁不成钢,没有其他办法掩饰,只能端着架子说“小妹她刚刚不也说了,她们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过日子嘛,大家伙总会有不小心的时候,要是真得处处计较,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众人也看见了谢小妹此时慌乱无助的模样,十几岁的小姑娘害怕的瑟瑟发抖,泪珠一串串地往下掉,倒是惹人怜惜。 “是啊,也不是诚心的。” “这个年头谁家不想多要几个娃,肯定不能是真想害人命。” 这话说的,就连和谢阿娘不对付的魏大娘心里都在点头。 确实,谁家有了娃能不高兴?不说别的,只要娃一生下来落了户,官家便能给这家人多分一亩地呢。 这个是大炎朝立朝之后定下的规矩。 大炎朝地广人稀,前朝本有近三千万人口,经历了前朝末代皇帝的统治,加上大炎朝立朝时的战乱,人口不足两千万。 地多人少,为鼓励生育,大炎朝规定,只要是新生儿,不拘性别,只要在官府上了户,便会划拨一亩土地到其户主名下。 谁不想家里地多,地多的人家日子都比其他人家好过些。 “不是故意的就能将她们的过错遮掩过去吗?我阿爹现在可还躺在床上呢。”谢景行愤怒质问谢族长,心里溢满愤怒,说完一时情急,身体又撑不住地晃了晃。 谢定安见状,赶忙上前半扶半抱着他,正要开口说话,便看见村长朝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行了,大家都别说了,看看把人家孩子逼成什么样了。”村长站了出来,“虽说不是故意的,但毕竟还是伤着了人家宁哥儿,搞得不好就是一尸三命,怎么也得付出点代价。不然,日后这村里谁谁动手都说不是故意的,那不就乱套了。” 谢族长见村长出来下了定论,心知已成定局,便不再辩驳,而是转头问谢定安,“那你们想要怎么处置才好?” 谢定安看看怀里的谢景行,想着床上躺着的面无人色的周宁,还有刚生下来的,他还没抱过的两个儿子,心下有了决断,“分家吧。” “分家,你想得美!”谢阿娘登时跳脚,要分家了,家里收入可要少一大半,到时候她哪儿还能过这么好的日子。 谢定安没有理会谢阿娘,而是目光坚毅地看着谢族长,没说话。 倒是谢定顺扯了扯谢阿娘的袖子,低声对他说:“娘,你别忘了屋里的宁哥儿还需要吃那一百五十两的人参,现在我们可不能再阻拦了,后面修养还得靠银子,他生下的那两个小孩是早产,身体定也不好,到时候也得花钱。”说着,看了看谢景行,又道“再说,你不都说春梅家已是答应了婚事,只等着我们去求亲,她家条件好,万一到时候他们要我们拿钱还债怎么办?那么多钱,谁还得起?” 谢阿娘才恍然明白过来,要是谢定安一家还跟着一起,到时候,别说从谢定安手里拿钱,说不定他们还得倒贴钱出去。 谢族长见她们商量完了,便问:“你们怎么想的?这家分是不分?” 谢阿娘想通了后,甚至比谢定顺想的更远,说:“分家?我们才不分家,我们要断亲。” 第011章 院子里的人听见这话都是一惊,大家本就因谢定安分家的话议论纷纷,现在愈发乱了起来。 分家在村里也不算少见,毕竟,手指都能分出个长短,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生活,少不的磕磕绊绊。 一些豁达的人家,为避免矛盾越积越深,一家之主当机立断分了家,树大分枝,分家了也还是一家人,说不定感情还能更好。 断亲则不一样,断亲了以后,就当没了这门亲,大炎朝百姓们都有着人多是福的观念,能将家人断亲出去的,可是少之又少。 谢景行听见断亲的话,心下一动,他倒是巴不得。 只是分家,两家人以后少不得还有牵扯,断亲后,没有这家人扯后腿,他们总是能更轻松些。 再说,他是打心里厌恶谢家这几口人,不过他人小言轻,这种大事,他只能站在一边,静待后续发展。 谢阿娘看谢定安和谢景行都没有说话,以为是被断亲吓住了,便得意洋洋地道:“刚才你家这傻子可是对我动刀了,我可不敢再跟他待在一个屋檐下,只分家可不行,得断了个干净,赶紧离着我们远点才好,免得一时不顺他的心,就又拖着刀子乱砍。” 谢景行心里清楚她是怎么想的,不过是怕他们欠着那般多银钱,赖上谢家。 谢定安也干脆,他本来也是想要断个干净的。只是他毕竟是晚辈,主动提出断亲,未免惊世骇俗,只能退而求其次提出分家,没想到谢阿娘自己倒是提了出来,正中他下怀,未免多生变故,立即回道:“好。” 村长在一边倒是想帮谢定安说两句,谁知谢定安用眼神阻止了他。 闭嘴没有多加阻拦,转而问谢族长,“就算是断亲,也得有个章程,谢族长,你说呢?” 谢族长摸了摸手里光滑的拐杖说:“既然已是确定要断亲,是要这样?” 见他也同意了,村长就对谢阿爹说:“你家的情况村里大家也了解,这么些年,定安为你家可付出了不少,现在两家要断亲,总得把家当给分分。” “分什么分?这可是谢家的东西,现在是要断亲,他们一家便不再是谢家人,我家的东西凭啥分给他?”听见要分东西出去,谢阿娘急得在一边跳脚,“再说了,谢定安是我生的,这么些年为家里付出是应当的,就当还清了我的生养之恩,我们也不欠他的。” 谢阿娘铁青着脸,她从来都是谢定安从手里拿东西的,现下要把东西从自个儿手里拿出去分给他,不吝于拿刀子割她的肉,她怎么可能愿意? 村长心下不耐谢阿娘的贪得无厌,没搭理她,问旁边站着的谢阿爹,“谢大和,你是谢家的男主人,你说说该怎么分?” 谢阿娘暗地里瞪了一眼村长,不敢让他发现,只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谢阿爹。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9节 谢阿爹看看院子里的众人,还有一身凶悍气势的谢定安,唯唯诺诺地说:“都听我媳妇的。” 村长恨铁不成钢,但也没有办法,这毕竟还是谢家的家事,他没立场就这么上去指手画脚。 谢定安心里清楚,谢阿娘是绝不肯往外拿东西的,也没做指望,“不分便不分,既然要断,便断得干干净净。”语气冷硬。 待事情尘埃落定,谢景行上前一步跟谢定安悄声说:“字据。” 谢定安懂了他的意思,面对着谢族长,“既已是确定了,未免以后多生事端,我们立个字据吧。” 谢阿娘倒是巴不得,她还害怕以后他们吃不上饭,又巴巴地贴上来。 村长是识字的,见双方都同意,就找人去拿了笔墨过来,立下字据,“谢大和与谢定安一家,因家事不和断亲,谢定安一家不分一分一毫家产,已还清谢大和一家生养之恩。即日起,两家恩情两清,日后婚丧嫁娶、富贵贫穷毫不相干,立帖为证。” 写完后,让在场所有能行动的谢家人都在字据上按上了红指印,一式四份,谢大和、谢定安、村长和谢家族长一人一份,从此两家是真的没有关系了。 贴身收好字据,谢阿娘掸掸袖子,趾高气昂对谢定安说:“都已是断亲了,你们赶紧搬走吧,我家可没你家的地儿了。” 不等回答,语气突然变得幸灾乐祸,“不过,你家一个瘸子,一个傻子,三个躺在床上,还欠着那么多钱,谁家敢收留你。” 村长也是为难,丰里村虽有大几十户人家,可谁家也没有多余的屋子能余出来,且他也清楚,谢定安一家在丰里村可没几家交好的。 就连一边的谢婶子也没有说话,她倒是有心想要帮忙,但她家也没有空房子。 谢定安见村长为难,安抚道:“村长别担心,我们有地方可去。” 他心里早有成算,跟吴老大夫相识后,他常跟着上山采药,一是保护吴老大夫,二是自己也能跟着学点采药的本事。他是天乾,就算腿瘸了,也比一般人强,还可以顺势在山上打点猎物。 为了方便休息,谢定安这几年找时间在东山的山腰上搭了个小木屋,虽不是太牢固,只要不刮风下雨,撑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 到时候再找个地方建个房子,一家人搬进去,也算是安家了。 谢阿娘见都这境地了,谢定安还一脸淡然,心下恶念顿起,大声嚷嚷着说:“你可别还在我家附近呆着,刚你家那傻子说周宁早产全赖我们,我看还是得怨他,说不定他就是个丧门星。”说着说着自己倒是越发确信了,恶狠狠地继续,“你看他生下来就是傻的,没两年你腿还瘸了,这会儿更是险些害周宁没了命,你最好是带着这傻子离远点,到时候我家要是真出事儿,可别怪我找他麻烦,我可不想被他带累。” 刚刚还心无波澜的谢定安,听见她胡说,心生愤怒,这要真是让她把’丧门星’栽在谢景行身上,到时候让谢景行怎么自处?“你在乱说些什么?” 谢景行一把抱住谢定安的腰,怕他朝谢阿娘动手,再起波澜。 谢阿娘瞧见谢定安骇人的表情,见着满院子的人在,她也不信他真能上来动手,咬牙继续道:“我可是实话实说,从那傻子出生后,你家什么时候平顺过?我看他就是个丧门星,先克最亲的人,把你们都克住了之后,连带着身边的人也跟着倒霉。”说着还扫了眼院子里众人,“大家伙可注意着,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 谢定安眼中浮现出戾气,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躲躲闪闪的,谢景行心中本是毫不在意,但看谢定安着急的模样,转了转眼珠,对着大家笑着:“要我真是丧门星,我怎能突然变好了?还能在路上恰巧碰上吴老大夫,让他救了我阿爹的命,谁家丧门星能这么好运气?” 谢婶子也在一旁赶忙接话,“对呀,这要是差那么一点,我们就和吴老大夫错过了。” 村长也跟着帮腔,“你这婆娘胡咧咧什么?什么丧门星?我看你家日子比着多数人家都好过,他可在你家待了十来年,怎么没克住你们?” 看村长火了,谢阿娘才没再大声嚷嚷,嘴里嘟囔着说,“那不是还没轮到我们。” 一旁的谢阿爹听清楚了,赶忙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对着村长陪笑,“村长你别理她,她胡说呢。” 看谢阿娘不再多言,村长转身对谢定安说:“就算你现在有地可去,还是得找个地方建房子。” 村长一时想不起来,问村子里的众人,“村子里还有空出的宅基地吗?” 院子里一时落针可闻,大家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有的是确实不清楚,有的则是不肯说。 谢景行见此情景,心下明白,虽然他刚刚辩驳了谢阿娘,但她的话终究还是产生了影响。 面对众人无声的反对,村长再想帮谢定安一家,也是无力可施。 “你们丰里村没有,我们村有。”就在这时,谢家院门传来一道浑厚有力的中年男声,众人齐齐朝外看去。 出声的是一位穿着粗布短打的老汉,年约五十,脸上遍布着沟壑,黄黑的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身后还跟着约十来个汉子,都穿着带补丁的衣裳,随着老汉一起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周宁的爹周广德。 周广德走进院子后,先是摸了摸谢景行的头,笑着说:“我外孙看样子是真的大好了。”然后才开始对着村长道:“今个儿我们村里有人恰好回娘家,跟我说了周宁的事儿,我便不请自来了。” 原来周家村里有女孩嫁到了丰里村,今早知道了周宁的事儿,匆匆忙忙赶回周家村,告知了周广德。 周广德听说后,立即召集村子里有空闲的几个青壮年赶来了谢家。 两村离得不远,赶过来也没花太长时间,恰好赶上。 周广德在周家村甚有威望,见谢定安一家被丰里村众村民排斥,便说:“既然你们丰里村容不下定安一家,那便把他们户籍划出来,迁去周家村,周家村的宅基地可多的是,大伙儿说是不是?”回着问带过来的周家村民们。 “是啊。” 谢景行看周广德和村长说话,心下大定。 果不其然,周广德三言两语就定下了接下来的事儿。 村长问了谢定安的意思,见他也同意,和周广德商量着三日后去把户籍落实。 户籍之事商量好了,周广德沉着的脸勉强带了一丝笑意,不过只是一瞬很就又不见。他又将眼神移向谢阿娘和谢小妹,最后落在了谢族长和村长身上,语气沉沉:“风里村的人还真是大度,险些害人性命你们都不在意,可老头子我是个小气的,我儿子和孙子现在还躺在床上,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谢阿娘脸色大变,欲要胡搅蛮缠。 周广德隐隐带着狠厉的眼神移向她,谢阿娘一时被吓住呆愣在原地。 “若是不处理就别怪我出了你们丰里村就同人说说,连哥儿嫁到你们村都落到这个下场,看其他村子还愿不愿意嫁闺女哥儿过来?” 谢阿娘和谢小妹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她们再无知,也知这事关系到一村之人的命脉。 边上围着的众村人更是脸色巨变,此事可攸关他们切身利益,不少人家中汉子可还未曾娶到妻子呢。 就连谢族长此时也再不敢再偏袒,躲过了谢阿娘求助的视线。 村长被人威胁虽有些不悦,可此事确实是谢阿娘和谢小妹做的不对,他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便罚谢阿娘和谢小妹跪祠堂一月,再在村中磨坊中做苦力半年。” 谢阿娘和谢小妹只听前面半句脸上就升起了恐惧,她们可还记得前几年村中有一小子偷盗,被当场抓获,本是要被逐出村的,可有家中长辈求情,最后被罚跪祠堂半月,一个汉子一月后从祠堂出来都是被人背着的,还生了一场大病,险些丢了命去。 谢小妹听到后面更是瘫软在地,丰里村有一个大磨坊,有村民要碾米或豆子之类的都去那里,那么大的石磨两个汉子推都费力,让她们去推,可怎么推得动。 谢阿娘张嘴就想要哭嚎,可这时村长却狠了心让身后的几个汉子去堵了她的嘴,拉住不让她动。 谢阿爹看此情形也再不敢上来帮忙,谢定安更是早早躲去一边。 如此之后村长才看向周广德,“这样可还满意?” 周广德不言不笑,只定定地看着被几个汉子抓住还在挣扎的谢阿娘以及地上傻愣住的谢小妹,“只希望你们丰里村再没出现此事才好。” 谢景行看着谢阿娘和谢小妹如此,心中只觉痛快。 接着,谢定安和周广德将周宁和两个小孩抱上了吴老大夫的马车,一家人只带着随身行李,被大家簇拥着出了丰里村。 转过山脚,谢景行回头看了看远去的村落,正午的阳光照射在赶路的一行人身上,头一次他不再觉得酷热难耐,反倒是觉得一扫过往阴霾,未来充满了希望。 第012章 一月前,京都,长公主府。 长公主顾绍嘉站在书桌旁,垂首温柔抚摸手里的玉玦。 “真的决定好了?”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寂静,说话的是负手站立在窗前的男子。 伸手掩上窗,将明媚的月色关在窗外,房内只剩屋角四盏灯火,隐隐绰绰地照亮了两人。 安淮闻眉目温和,长身玉立,眉间带着一缕长居上位的威压,看向顾绍嘉的眼里满是情意,神色间布满担忧。 “太后前几日透露出来的意思,还不明显吗?”白嫩纤细的手指将玉玦紧握在手心,鲜红的指甲似要戳破掌心,“宫里她一手遮天,连皇兄都不自由,要真把屿哥儿送到她身边去养着,我怕是连屿哥儿的准确消息都得不到。” 安淮闻可不忍心她伤害自己,轻柔地掰开手指,将玉玦小心取了出来,“太后是司马昭之心,将屿哥儿养在身边,我们免不得投鼠忌器。” 搀扶着顾绍嘉,安淮闻两人移步到了平日小睡的卧榻,坐了下来。 “还有那广威王妃,竟敢同我讲将屿哥儿许配给他那不成器的孙子,真是痴人说梦!”说着,手掌狠狠地拍在了卧榻上。 听见这话,安淮闻眼中也掠过了一丝冷意,广威王小世子就是个混世魔王,才十来岁的年纪就成天流连歌馆茶室,调戏女子哥儿,要不是大炎朝立朝时就建立了严苛地律法禁止奸淫掳掠,不知能干出什么事? 长着一张痴肥脸,要不是背后有太后撑腰,谁给他的胆子居然敢动屿哥儿的心思。 “近日晟王是越发得势了,怪我们当初棋差一招,让他主持了前次科举,这天下不知多少读书人被他礼贤下士的假面貌迷惑了,现在我们不得不暂避锋芒。” 顾绍嘉也清楚他们此时的困境,本还挺直的脊背颓然地靠在了安淮闻怀里,“本就是我们对不住屿哥儿,他身体那般差,我怎么忍心送他到那么远的地方。” “祝学士不是来信说,那宁河镇上的大夫擅治小儿体弱吗?”轻柔地抚顺旁边人微乱的发丝,安淮闻宽慰道:“我们就当是送屿哥儿去治病,说不定到时候回来的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屿哥儿了。” 这话也不只是宽慰旁边的人,也在宽慰自己。 毕竟是大炎朝除太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顾绍嘉的脆弱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定了定神,站起身,“既已是决定了,就将一切打理好,将屿哥儿送过去吧,免得夜长梦多。” 谢景行醒过来时,已是天色大亮,迷迷瞪瞪地看着头顶青灰色的蚊帐,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 他现在没在丰里村,而是周家村的人了,起身穿好鞋,谢景行几步跑出了卧房。 搬来周家村已有五日,先是匆忙安置好了周宁和两个孩子,谢定安又和周广德一起将户籍落在了周家村。 这几日都是住在外祖家的,走出卧房就是是周家宽敞的院子,院子里一个穿着灰蓝色衣裙的夫人正用剁猪草,见谢景行出来,立马放下手中的刀,站起身在身前的围裙上抹了抹手,“景娃醒啦,锅里还给你温着早食呢,我去给你端过来。” 谢景行忙阻止,“舅母,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是。” 舅母到底还是不放心,“灶台可高呢,我还是让秀姐儿帮你。”说完朝灶房旁边的牲畜房里面喊:“秀姐儿,快帮着点儿你景弟。” “唉,好的。”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少女秀丽的脸上溢满笑意,推开及腰的护栏,木头粗粝,但她却毫不介意。 走进厨房后,掀开灶上的锅盖,将温热的碗端了出来,递了过去。 谢景行接过,“谢谢姐。”低头避过伸向自己脑袋的手,端着跑出了厨房。 要说现在谢景行还有哪里不满足,就是身高,明明都十岁了,才约一米三,家里谁逮着机会都能揉两下,他上辈子缺衣少食的,四舍五入也有一米八五。 这辈子有父姆宠爱着,什么都先给他,他不可能连一米八都长不到吧? 心里吐槽也不耽误他吃饭,少倾,一海碗连汤带水的面就下了肚。 刚知道自己穿到古代社会时,他还担心了好长一段时间自个的伙食,结果是杞人忧天。大炎朝饮食花样繁多,每次谢定安做完工后,都会给自己带回来些零嘴,不少零嘴的味道都让他叹为观止,就连这农家伙食味道都是不错的。 才吃完,秀姐儿伸手就将碗拿了过去,笑吟吟地对他说:“好了,去玩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因着谢景行原来那傻子样,外祖家所有人都把他当三岁小孩,过了这么些天都还没转变过来态度,没办法,他也只能受着。 唉,真是甜蜜的折磨。 谢景行冲秀姐儿露齿一笑,没多言谢,反倒是显得生分。 谢景行往里走了几步,进了最靠东边的屋子。 周广德家的房子不算厨房和牲畜房,还有四间,其中东边两间和最靠西的那一间是住人的,西边第二间则是堂屋。 来了周家村后,谢景行和周广德、谢定安睡在了西屋,也就是原来外祖父外祖母睡的那间,靠东边第二间是舅舅周忠义和舅母廖文慈的卧房。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0节 周宁则是带着孩子睡在了秀姐儿的房子,外祖母和秀姐儿这几日也一直陪着,晚间照顾着他和两个孩子。 掀开门帘,谢景行就看到了外祖母陈孝珍,她正端着小米油喂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周宁则是半卧在床上微笑看着。 周宁在来周家村的当晚就醒转过来,只是气力不济,很快又睡了过去,之后吃了吴老大夫开的方子,好转了许多,但还是不能下床。 谢景行先是凑到外祖母面前打了声招呼,看了两个小猴子似的小孩,伸手轻轻戳了戳两娃的脸颊。 早产出的孩子还是丑了点,谢景行前几日只敢远远看着,今日还是下定了决心,才摸了这么两下。 不过,嘿嘿,他也有自己亲生的弟弟了,上辈子单打独斗的时候,他做梦的时候都没敢想,自己还能有父姆兄弟俱全的日子。 周陈氏将手里的调羹塞进一直张着嘴的小汉子嘴里,“这汉子就是比哥儿能吃些。”一旁躺着的哥儿已是吃饱喝足了,现在正张着双眼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知道这么小点的孩子眼睛是看不清的,还是下意识的朝着他笑了笑。 这两个孩子,先出来的是汉子,后出来的是哥儿。 幸运的是,虽是早产,两个孩子却没有太大的问题,吴老大夫看了之后也说,只要精心照顾着,定是能平安长大的。 谢景行几人听了吴老大夫的话后,才算是放了心。 谢定安也才能在这几日跑前跑后的,准备在周家村安家。 再看了一眼还在喝小米油的小汉子,谢景行走向了周宁,问道:“阿爹,现在身体好点了吗?” 看见谢景行进来,周宁脸上的笑更深了,点点头说:“好多了,已是有些气力了。” 谢景行心里开心,点点头道:“那就好。” 殊不知自己这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惹得周宁和周陈氏都是心里发笑。 周宁正欲再说些什么,就见谢定安抱着满手的东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周家舅舅周忠义。 谢景行见状,忙上前想要帮着接点过来。 谢定安一侧身,“乖,不重,我放着就是。”说着将东西放在了靠近窗的一个小方桌上。 这都是些啥呀?谢景行好奇的去翻翻,见居然全部都是一些布料针线等。 谢定安对周宁说:“我刚去了趟丰里村,将我们之前落在谢家的一些东西收了回来,你提醒我拿的这些东西也给你拿回来了,你得省着心做,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原来周宁醒了后,好点了就惦记着留在丰里村的东西,谢定安不想他思虑过多,今日就回去把东西拿了过来。 当然,过程中少不得跟谢家纠缠了一会儿,好在谢定安武力值强,谢家人也奈何不了他。 第013章 正说着话,周广德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户籍单子,“定安,来看看,这是户籍副本,刚村长让人叫我去拿回来的,你记得收好。” 谢定安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细细地看,他是认字的,这几年跟着采药,吴老大夫给他找了本常见的草药册子教他,他知道认字的重要性,就在学认药时,硬是把册子上的字给记了下来。 谢景行也凑过去瞅了两眼,只见其上写着: 一户,谢定安。 通州府中兴县宁和镇周家村民户。 计家五口。 男子三口:成丁一口,本身年二十九岁;不成丁两口,男谢景行,年十岁:次男谢景君,未及周岁。 哥儿两口:夫郎周宁,年二十七:哥儿谢若,未及周岁。 事产:屋,五间:田,两亩。 左边还有两行字:“右户贴付民户谢定安收执,准此。泰安二十年六月十四”。 大炎朝的文字和古代繁体字一模一样,谢景行毕竟是学文科出身,繁体字他不能保证每个都能写,但认是没问题的。 户籍都到手了,从此以后他们一家人就彻底是周家村的人了,不用再忍受谢阿娘等人,谢景行是真的高兴。 周宁接过户籍,虽然不认识上面的字儿,也翻来覆去的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见几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户籍上,谢景行扯了扯谢定安的袖子,“阿父,房子收好了吗?” “收好了,待会儿我跟你外祖再去镇上买些日用物什,今晚就可以搬进去了。” 房子是周家村原来空置的,家里主人发达了,搬去了县城,这房子便闲了下来,一直荒废着,这次谢景行一家搬来周家村,周广德便同村长说了声,出钱买了下来。 房子离周家很近,出院门右转,下个坡走几十米就到了。 有居中的三间正屋,东侧还紧挨着建着两间屋子,一间是厨房,另一间破旧的柴房。 原来的主人没有养猪牛等大型牲畜,就没有布置专门的牲畜房。 房子空置了几年没人打理,显得很是破败,屋顶的稻草都被吹散了不少,周广德还专门去相好的人家借了不少,才将将把房顶给补上。 时间紧,也才刚刚让房子住人罢了,只要自个一家人住在一起,谢景行听了这话很是高兴。 房子毕竟简陋,只花了十六两就买了下来。 银钱是谢定安自己付的,他可没有谢阿娘想的那么实诚,每次出去做工,大头都自己留下,只说个比村里一同做工的人稍许高的价钱,再分给谢阿娘。 渐渐地也攒了快四十两银子。 除了吴老大夫那一百五十两的人参还欠着,到了周家村后的一干花销,包括周宁的药钱,总共花了约三十两,谢定安手里还有差不多十两,今日下午去置办东西是绰绰有余的。 谢景行身体已是完全好了,立即道:“阿父,我也跟着去。” 谢定安笑着摸摸谢景行的脑袋,答应了。 秀姐儿突然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爷爷,外面忠良叔驾着牛车来了,正等着你们呢。” “行,那就出门吧。”周广德站起身,招呼谢景行两人。 三人出门坐上了门口候着的牛车,正要出发,外祖母拿着个布袋追了出来,“带上几个油饼,万一饿了也好垫垫。” 周广德接了过来,“你回去吧,多看顾着些宁哥儿。” “还用你说?”周陈氏做势瞪了他一眼,对周忠良说:“忠良,你驾车慢着点儿,到时候饿了就吃点饼子,也给你带着的呢。” 周忠良憨笑着点头回到:“哎,婶子,我记得了。” “那行,你们出发吧。” “好咧。”周忠良一甩缰绳,牛就慢慢踏着步子往前行去。 周家村的地理位置其实不及丰里村,是在一个山坳里。 山坳面积不大,平地还少,周家村多数房子都是沿着山边修建的,有些甚至是建在山上的,周广德家就是这般。 山名叫小舟山,海拔不高,只有差不多一百米,从山下看上去,山腰下的山坡约呈三十度角,坡度缓,中间恰好有一些平地,刚好可供周家村人建房,有的腾挪不开的,甚至伙着村里人将山挖了部分进去,好让房子建得宽敞点。 周家村姓周的人其实不多,不足十户,为啥村名叫周家村,这还得从周家村的建村史说起。 周家村的村民原是避祸逃进山的山民,大炎朝立朝以后,开始梳理人口,发现山里居然躲着大量百姓。 为了平稳过度刚立朝的艰难时期,开国皇帝下了圣旨,言道:只要是没有犯罪,所有山民全不追究过往,重新立户。 官员衙役们进山通知了山民,当时这里山民做主的便是周姓人家。。 周家祖先带人下山观察了山下情况,回山后和大家商谈一番,最后他领头带着部分人先搬下了山,过了两年,见吏治还算清明,也未再起战祸,才通知所有人搬了下来。 当时聚集在山里的人都是遭受了战乱之苦的,为了心安,大家便将村子建在了他们躲避的山附近,取名为周家村。 周忠良是周广德大哥家的小儿子,和周宁是平辈,驾车去宁和镇的路上,一直在和周广德和谢定安攀谈,谢景行也津津有味地听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宁和镇。 这次守城的居然恰好是上次谢景行遇到的那个城卫,见着谢景行坐在牛车上,还一脸笑意,好奇地问:“小子,看你这样高兴,上次是找着大夫了?” 听见他这么问,谢景行高高兴兴地回答说:“对,我们回去的路上刚好碰到了吴老大夫,他跟着去了我们家,我阿爹已是好了。” “那可是好事。”那城卫接过周广德递来的入城费,笑笑挥手说:“那你们快些进去吧。” 谢景行见谢定安看向自己,便将那日他和谢婶子进宁和镇找大夫的事说了说。 谢定安听完后拍了拍谢景行的肩,“那日辛苦你了。” 谢景行摇了摇头没说话,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宁和镇,上次他来急着找大夫,天都没亮,街上没有人,冷冷清清的,这次来置办东西倒是热闹。 宁和镇有东南西北四条大街,街上商户林立,卖什么的都有。 谢定安常来镇上做活,对宁和镇上很是熟悉,熟门熟路地就进了一家商户。 进门就能看见墙上挂着的铁锅铁铲,店里还摆放着一些常见的农具,谢定安利落地花钱置办好了东西。 谢景行默默看着,一口铁锅居然要两百文,要知道大炎朝的物价可不算高,一斤肉只需十文,一斤盐也才十二文。 将家里用得着的铁器买完后,掌柜的一算账,花了一两零三十文,掌柜的看他们买得多,主动抹了零,收了一两银子。 出了店门,谢景行不禁砸舌,好贵。 旁边三人听了好笑,谢定安主动解释说:“大炎朝开国皇帝,推翻前朝靠得就是百姓们手中的这些铁器,将这些融了制成兵器才夺下江山。此后,大炎朝对铁器的管制便极为严格,用铁器制的物什,价格自然就比其他东西贵了不少。” 谢景行一想也是,而且买一次可以用许多年,倒是也能接受。 毕竟是从无到有置办一个新家,大大小小的东西都用得上,罐子陶缸、杯盘碗碟、厨房常用的调料都得置办,等全部买齐,已是日上中天。 谢定安招呼几人到了街边一家面摊,一碗面三文钱,边上放着片得薄薄的肉片,加一份肉多要两文。 谢定安没有逞强,他不是抹不开面子的那类人,只点了四碗素面,但还是加了一份肉。 周忠良在一边看着,就知道这份肉地是给他的,想要推拒,谢定安没等他说话,便先将铜钱付给了老板。 这下没法,周忠良只能受了好意。 在长桌上刚坐下,老板便将面和肉端了上来,周广德打开布袋掏出了油饼,一人给了一个。 一个上午都在走动,这一碗面条可填不了肚子。 谢定安将肉推到了周忠良面前,说:“忠良哥,你吃。” 周广德也跟着点头,“难为你这几天帮着到处忙,今日还跟我们往镇上跑这一趟。” 周忠良推却不过,只能收下,不过立即夹了一筷子,放到了谢景行碗里。 这一份肉大约有十来片,他一筷子就加了夹一半过来,谢景行忙想要捂住碗口,没来得及,肉片便落进了他碗里。 周忠良笑着说:“既然买了,那让景行也跟着尝尝。” 周围亲近的人一直都叫谢景行’景娃’,但周忠良接触得少,就叫了谢景行大名。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1节 谢景行不耐烦来回推让,就笑着说:“那行,谢谢忠良叔。” 往谢定安和周广德的碗里各夹了一片,谢景行才开始低头吃面。 可真是不能看低了大炎朝的饮食,就这么街上随便找的一家面摊,味道都是极好的,最起码谢景行是做不出来。 看样子,想要在大炎朝靠美食发家致富,怕是难。 不过凭谢定安的赚钱能力,不出几年就能还上吴老大夫的银子。 一家人在一起,要那么多钱干啥? 上辈子,前头努力读书,后头朝六晚十二地奋斗,还没过上理想生活,谢景行啪嗒一下就穿越了。这辈子他只想躺平,反正前头有谢定安顶着,他才十岁呢,没必要那么拼。 吃完后就准备回村了。 没想到靠近城门时,居然在一个摊贩的桌上见到了红糖,谢景行赶忙叫住大家,跟谢定安说:“阿父,那摊贩那儿有红糖,我们买点回去给阿爹兑水喝,补补血气。” 其实谢景行也不清楚红糖到底是不是真能补血,但当年他那些女士同学、同事们,特殊日子都爱喝红糖姜茶,说不定有用呢。 谢定安一听,抱着谢景行跳下了马车,几步走上前。 那摊贩看两人直朝着他就来了,脸上堆满笑意,招呼着说:“客人想买点什么?我这里好多东西都有。” 见两人直直看着桌上的红糖,又道:“我这可是上好的红糖,只要四十个铜板一斤。” 还只要四十文一斤,谢景行心里算算,这可是他们今天买的除铁器之外最贵的了。 谢定安从怀里掏出银钱递给了摊贩,“给我称一斤。” 果然,古代糖都是奢侈品,比盐还贵。 这下东西才是全买齐了,几人上了牛车,往周家村赶去。 出城门时,谢景行远远看着一长列车架朝着宁和镇驶来,中间有着几辆马车。 错身而过时,中间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了,露出一双灿星般的眸子,眼形圆如猫眼,连瞳孔都和猫极像,只一瞬,便被车里的人拉了回去,“哥儿,小心风沙。” 谢景行刚好瞥见,想起上辈子遥远记忆中,他在猫舍里遇到的那只小可爱,也是这样睁着无辜的猫眼看着他,一见他进门就摇着尾巴朝他走过来,蹭着他的裤腿来回转。 “奶娘,是不是马上就到了?”幼童清脆的声音逐渐远去。 谢景行转过视线,没再多看,心里只惦记着着赶快回村。 第014章 忙忙碌碌地,终于是在天快黑时搬进了新家。 谢景行一人独自睡西屋,两个小的和谢定安夫夫睡东边第二间,另一间准备以后储存粮食用。 新搬来周家村,就算有周广德一家帮衬着,还是得和村里人熟悉熟悉,再说,当时去谢家帮忙的一伙人也还没来得及答谢。 庄户人家搬个家自然不像是大户人家那般隆重。 第二日,周广德就带着谢定安挨家挨户地通知当初帮忙的人家,让三日后来家里吃饭。 另外还叫上了村长,自然也少不了周家亲戚。 这几日的谢家和周家都很是忙碌,连带着谢景行这十岁孩子也将周家村上下跑了个遍,不是去这家买点菜,就是去那家订点豆腐,虽没有请全村的人来,但这几日打交道,也都混了个脸熟。 三日后,谢景行早早便爬起床,拿着柳树枝刷了刷牙,又拿布沾着清水抹了脸,便算是清理干净了。 毕竟家里还欠着债,那刷牙的牙粉,甚至是极便宜的牙盐也是用不起的,只能用用柳树枝,权作安慰。 院子里早已是忙得热火朝天,外祖母带着大舅母正在拔鸡毛,谢定安和大舅、外祖不在,许是出门找附近人家借桌凳了,秀姐儿则在灶房里烧水,还有周家的几个嫂子大娘们正在摘菜洗菜。 谢景行东看看西看看,找不着自己能插手的地方,只能走进厨房,在秀姐儿身边坐下。 秀姐儿用火钳在灶膛里掏了掏,居然摸了个烤土豆出来,递给了谢景行,:“景娃先吃着,待会儿再给你做好吃的啊。” 秀姐儿也才十四岁,是周家大舅的独女,说到这儿又是一桩事儿了。 约莫十年前,周大舅去服徭役,那次徭役很是艰难,需要冬日去河里清淤,本就辛苦,监工的大人们不顾及百姓们的疲劳,压着连日连夜地做。 周家村里有个小伙子太过劳累,没有注意到河边的淤泥石头垮了下来,直直走了过去。 周大舅看见,赶忙过去推了一把,自己下半身却被埋在了下面,幸而当时周家村人都在附近,赶忙将他挖了出来。 本就天寒地冻的,还被埋在冰冷的淤泥石子下面好一段时间,虽没有生命危险,周家大舅还是被伤了根本,大夫诊断后说了:周大舅以后再想要孩子,许是难。 果然这么些年,周大舅也只秀姐儿一个孩子,好在大舅母和大舅感情深,知道情况后也没嫌弃,两人仍是相互扶持着过着平淡的日子。 周广德夫妇也看得开,他们本就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家,出了这事后,几人准备将秀姐儿留在家中招赘。 秀姐儿也乐意,能留在自家,不用处处受婆母妯娌为难,日子当然会过得好很多。 秀姐儿可喜欢这个弟弟,原来还傻着时就乖乖的,一点也不闹人。现下好了,看着很是聪明,待人也好,还一点儿也不淘气,整天挂着一张笑脸,衬着一张白嫩的小脸很是俊俏。 谢景行接过土豆,在两只手里来回倒了倒,吹了吹上面的粘着的灶灰,也不嫌弃,直接扒开皮往嘴里塞。 现在的土豆本就面,混着柴火味儿,很是好吃。 吃完后谢景行拍拍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秀姐儿摇摇头,“没你帮得上的,你去房里陪着小叔吧,他一个人待在房里,定是无聊的紧。” 见确实帮不上忙,谢景行拍站了起来,“那我就不扰着你们了。”说完接过秀姐儿又递过来的一个烤土豆,去了周宁屋里。 周宁正拿着针线做衣裳,看见谢景行走进来,赶忙放在一边针线篮里。 他这几日被谢景行念叨了好多次,让多休息。 可他实在闲不住,家里人顾及他伤了身体,连两个孩子都是家里人帮着照看的,他连一点儿插手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央着谢定安把针线拿了给他,做着打发时间,刚好之前给谢景行做的衣裳被谢阿娘拿走了,他正准备给谢景行再做一身。 两个小的倒是不愁,谢景行原来留存下的旧衣裳,刚好给两孩子用,旧衣裳更加绵软,小孩穿着也会舒服些。 谢景行装作没看见,毕竟要是他一天天待在房里,什么也不干,也会觉得无聊。 扒开手中土豆的皮递给周宁,“阿爹,你尝尝。” 见周宁接过土豆,慢慢地开始吃,谢景行往旁边躺着两个孩子的小木床走去。 两个孩子都还睡着,谢若睡相乖巧,双手握着拳放在耳旁,乖乖地睡着,倒是谢景君睡相很是张牙舞爪,一只手扯着谢若衣裳的系带塞在嘴里,一只脚搭在床沿上,不时吧唧吧唧嘴。 将谢景君的小脚拿下去放好,谢景行点了点谢景君的额头说道:“臭小子乖着点儿,跟你弟弟多学学。” 谢定安恰在此时走了进来,听见这话笑着说:“你小的时候倒是乖巧,就是爱整天地哭,其他方面倒是省心。” 周宁跟着也说:“那时候也没经验,你天天哭,吓得我以为你生病了,着急忙慌地去看大夫,结果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只能天天抱着你到处晃,也管不了啥大用,还是哭。” 谢景行怎么不清楚,他那时候成天脑袋疼,又说不出口,不就只能哭吗? “不过你晚上倒是听话,像是知道我们晚上要休息似的,顶多哼唧两声,你阿父抱起来哄哄就好了。” “现在看着倒是个小机灵鬼。”谢定安摸了摸两个孩子垫着的尿布,发现还干着就没多管。 已经变好了这么些日子,谢景行也没有找到机会说他的情况,他不知从何开口,也不知如何解释,便一直拖着,反正也没甚大影响。 再说了,他就是从周宁肚子里生出来的,谁也不能说他不是谢定安两人的孩子,在他心里,他就是十岁的谢景行,就是谢家’景娃’。 院子里热闹着,谢定安跟周宁说了声,就将谢景行招呼了出去,周家其他亲戚也都到了,他得出去认认人。 被周广德拉着见了一圈人,谢景行才坐在堂屋偏角的矮凳上,听着屋里的人闲谈。 周家村村长姓方,见谢定安也在一边坐下了,便对周广德说:“官府不是给定安家分了两亩地吗?周家村剩的地全在河边的那荒滩边上,明个儿定安找个时间跟我去定下来,我到时候登记上。” 谢家断亲时没有分地,自然,谢定安家现在就只有两个新生儿分得的两亩地。 周广德赶忙说:“这是应当的,早点去选了也好,到时候好看看是个什么情况,赶着时间还能去买点种子,先种点农家时兴的蔬菜瓜果,说不定还能赶着一波收成,免得到时候还像现在似的,到处找人买菜,这乡里人家谁还见着去别人家买菜的,都只见有剩的蔬菜往镇上卖。” 这话招的屋里众人一阵好笑。 渐渐地,请来吃饭的众人都往这边来了,手里也没空着,几把菜、几个鸡蛋,手里或多或少的都带着点东西。 院子里摆着借过来的桌椅凳子,大家也不客气,自个儿找了地方坐下。 外祖母见状,立即交代大家加快动作,不多久便忙忙碌碌地将饭菜端上了桌。 周大舅还折回了周家,在地窖里找到了一坛农家自酿的烧酒,放上了桌,谢定安给众人一一倒上,举杯说道:“原来可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成为周家村人,日子还过得这般顺当,这都得多谢大家帮衬。借此机会,定安在这里谢过大家了。”说完一口干了杯中酒。 谢景行坐在另一边桌上,跟着外祖母一起吃饭,这桌倒是未曾饮酒,边听着桌上妇人们对他的夸赞,这可难得,以前在丰里村,大家可都是背地里损他是个傻子的。 太阳西偏后,众人才满意离去,只剩下周家、谢家人收拾碗筷。 谢景行一直陪在谢定安身边,见他喝了酒,脸上泛着醉酒的红色,担心他摔了。 收拾完后,周广德拉着谢定安说话,“好歹是脱离了谢家,现在你自个当家作主,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谢定安饮酒的次数极少,酒量浅。 刚吃饭时,他敬了一整圈酒,现在有点晕乎,不过还是赶忙回:“岳父放心,我以后定不让宁哥儿吃苦受累。” 周广德听着这话很是安慰。 当年的宁哥儿可是远近闻名,不知多少人盼着娶他回去做夫郎,普通男子和天乾都有,最后却许给了谢定安。 不少人都劝他再想想,谢定安虽是天乾,可就只是个农家汉字,嫁过去怕是要吃苦。 周宁心里有成算,心里有了谢定安,周广德心疼宁哥儿,只能随了他的意,不过他本来也是看好谢定安的,不然不会将宁哥儿许配给他。 好在之前谢定安一直将宁哥儿护得极好,就是谢阿娘有时会找点麻烦,唯独这次没护住,幸亏没有伤及性命,谢景行也因祸得福,不傻了,总算是苦尽甘来。 外祖母早早给周宁做好了单独的饭食,给他端了进去,此时也在一旁听着,见翁婿了还要多说,推了一把周广德,“行了,没看定安都醉了吗?赶紧让他进屋躺着缓缓。” 谢景行听见外祖母的话,赶忙附和,“就是,以后再说,我先扶我阿父进去。”说着就推着谢定安进了房间,打了盆水给他擦了脸,不多时谢定安就睡了过去。 周宁心疼地看着谢定安,对谢景行说:“这几日也是辛苦你阿父了,你出去陪你外祖他们吧,我在这儿看着让他多睡睡。” 谢景行出了屋。 家里实在没事忙了,外祖母已是收拾好谢家残局,回了家去,院子里只谢景行一人站着。 想了想反正也没事干,谢景行走出院子往村里浅滩上行去,刚好可以先看看那边的地咋样,明日去选地方的时候,可以直接定下。 第015章 周家村还未分出去的地全集中在河边浅滩上,沿着屋边小路慢慢走下山,再顺着边上的田坎走,就能见到一条小溪从小舟山上蜿蜒着流下来,继续往前行约两百米,能看到河面猛地变宽,水流看似平缓,在拐弯处却能看出急势。 河流最宽的地方往上约莫一丈,是一大片长着杂草的田地,其间隐隐约约夹杂着一些黄色的小野花,远远看着甚是漂亮。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2节 谢景行站在上面看了看那几块待分的田地,状况几乎都相同,也没甚可选的,明日就跟阿父说说,选一个离河近的地方就行,到时候挑水浇地方便些。 不过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 谢景行东张西望了一圈,往旁边一块地里挑了根粗木棍,甩了甩还算结实,便打着草往荒地里去了,免得突然窜出蛇来,这个时节蛇可不少。 这种荒废着的田地中野菜最是多见,果不其然,没走几步便见着地里长的有苋菜。 俗话说,六月苋赛鸡蛋七月苋金不换,六月的苋菜,正是适合采摘的时候。 谢景行蹲下连叶和杆一起摘了,一直猫着腰往前,手就没停过,不多时便抱了一大把,有苋菜、荠菜,甚至还有蒲公英,晚上可以凉拌,这个天气吃最是爽口。 谢景行越摘越有劲,周围的动静一概没察觉到,正想继续往前,一抬头猛地撞上一张毛脸。 瞳孔一缩,谢景行心都漏跳了一下,谁能知道不声不响地,这野地里居然冒出了只羊。 面前的羊快及得上他一般身高了,不时低头吃地里的野草。 视线和谢景行对个正着:“咩~” 平复了一下心跳,谢景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着面前的羊说:“你咋一点动静都没有?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也不管面前的羊听不听得懂。 “是你自己太专注采野菜了,明明我们都待在这半天了,你一直没发现。”边上忽然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谢景行看过去,一个半扎着丸子头的男孩,手捏着根细竹竿,正躺在干枯草上,看样子这干枯草还是这男孩自己带过来的,只有这处有,刚刚好让他躺在上面,不多不少的。 男孩约莫十一二岁,现代正是猫嫌狗憎的年纪,居然能耐着性子大下午的在这荒地上放羊。 谢景行站起身,整了整怀里散开了些的野菜。 “你就是刚搬来谢家那傻子,听说你突然变好了。”小男孩好奇的看着谢景行,“看样子是真的,都能出来采野菜了,你真的突然就不傻了?” 谢景行低下头,拍拍身上粘着的草屑,看着面前这个男孩,嘴里也不把门,居然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坏话,心下一动,嘴里开始忽悠:“我本来就不傻,原来我那样是有神仙爷爷看我顺眼,抓着教我本事呢,我就天天跟着他学,根本没精力理会外面的事情,然后在你们看来就成傻子了。”话说得是义正词严,脸上表情很是严肃,完全不像骗人,“但我除了没工夫不搭理人,其他的吃喝拉撒不也跟你们一样?怎么就是傻子了?” 男孩迅速翻身坐了起来,“真的?那你现在是学完本事了,神仙爷爷都教了你些啥?”小男孩想了想以往看见的谢景行,好像还真像他说的那样。 “那肯定是学完了,神仙爷爷交给我的本事,我为什么要给你说,我好不容易才学会的。”谢景行越说越像回事儿,唬地小男孩一愣一愣的,“对了,你知道我,你也是周家村的?” 男孩朝着右边一指,“看见那户人家了吗?我就是那家的方安成。”谢景行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看见了一栋黄泥夯实后砌成的房子,屋顶铺着瓦片,看样子这方安成家的条件不错,难怪养着这么几头羊。 “哦。”谢景行不咸不淡地地回了一声,转身想要回家,虽然他已经彻底接受自己现在就是个十岁孩子,不代表他就能和这小屁孩玩在一起。 方安成看谢景行要走,忙拉住他,“哎,别走啊,你快跟我说说神仙爷爷都教了你些什么本事,我也不是想学,就想见识见识。”看谢景行不为所动,仍是想走,转了转眼珠说道:“你要是给我看看,待会儿我就给你端碗羊奶,我家有几只母羊刚下了崽,正是产奶的时候,小羊吃不完。”反正他也不爱喝。 听到羊奶,谢景行停下了脚步。 周宁早产伤了身体,哥儿虽能哺乳,但这次周宁的奶水不多,周家人也不敢让他喂,怕更加损伤他的身体,家里两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吃的都是小米油。 一直这样,谢景行总有点担心营养不够,本来早产儿身体就弱,到时候养不活可咋整? 这可真是瞌睡碰上了枕头,还没等他想法呢,这办法自个儿就找了上来。 谢景行转了转眼珠,扯起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回过头看着方安成,“你真想看?” 方安成赶忙点头,生怕他反悔。 “也行,那你别忘了羊奶。” 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光线正好,我唬不住现代人,还唬不住你一个古代的小屁孩儿?“跟我来。” 谢景行走出荒地,把怀里的野菜放好,顺着旁边的斜坡滑到河滩上,河滩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他转着眼四处寻摸了一下,很快找出一个形似硬币的小石头。 爬上荒地的坎,将石头在方安成面前晃晃,“看着啊。”随后手指快速转动,手上动作不停变换,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将石头往上抛了抛,接在手心,再缓缓张开,手心空空如也,“看,不见了。” 方安成看得眼花缭乱,惊奇地看向谢景行的手心,真的没有,往地上找找,也没看见,“你不会藏身上了吧?”狐疑地看着谢景行。 谢景行大大方方地装开双臂,“你可以搜。” 方安成将信将疑,看谢景行笃定的样子,“那你把它再变出来。” 谢景行自信一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将双手摊开在方安成的面前,“看好了,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手心手背翻了几个面,忽地,再转过来时手中又出现了刚才那枚石头。 方安成眼都瞪大了,这可是当着他的面变出来的,“哇!你居然真的会神仙本事,你教教我吧。”当下再无疑虑。 方安成激动地绕着谢景行转了几圈,缠着让教他。 谢景行心里发笑,就是现代普通的一个小魔术。 当初,他大学室友为了追妹子,开着视频学魔术,想着学会了好当众表演一番,好获得优先择偶权,结果室友没学会,他倒是看会了。 谢景行没追过妹子,一直没机会表演,没想到,倒是先用来骗小孩了,“不行,那老神仙教了我十年,我那样子也持续了十年,要是教你的话,你不也得当几年傻子吗?” 方安成想想也是,可不能成谢景行之前那样,而且刚才那本事学了好像也没什么大用,就迟疑着没再央求着要学了。 见方安成放弃了,没在纠缠,谢景行抱起地上的野菜,对他说:“记得待会儿把羊奶送过来,你知道我家住在哪里吧?”没记错的话,这方安成的阿父今日还来他家吃饭了的。 “我知道,放心吧,我定给你送来。” 听罢,谢景行往家里走去,等他把羊奶送过来,可以煮了试试喂给两个弟弟。 谢景行往家走着,边上水田的水稻已是偏黄,满满的睡姿,山上风吹地整个稻田沙沙作响,鸟儿在旁边盘旋,时不时飞下啄两下,脚边零零散散传来几声蛙鸣,有几个村民在田间巡视,看样子是快到收割的季节了,大家脸上都布满笑容。 谢景行也是。 回到家后,谢定安已是醒酒了,正坐在屋檐下磨前几日刚买回来的锄头和镰刀,“去哪儿玩了?跑得满头汗。” 谢景行跑过去,将怀里的野菜放下,“我去河滩上看要分给我们的地了,都差不多,我想着没事儿干,就在那地里找了些野菜回来。” “我们景娃这么厉害,居然连野菜都认识。”外祖母手里拿着碗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刚刚喂好了谢景君和谢若。 谢景行笑了两声没有答话,抱起野菜跟着外祖母进了厨房。 “刚好今日晚上就将这野菜做了,加上中午剩的菜,应是够了。” 见外祖母在厨房忙,谢景行只能走了出去,坐在谢定安身边,“阿父,今日来吃饭的人家中是不是有对面方家的?”边说手指边往方安成家一指,他们两家离得不远,中间只隔着一道山沟,只不过山沟挺宽,只能先走下去后再爬到对面,这样距离就远了些。 谢定安顺着往那边看了看,肯定的道:“是,那方家大哥当日跟着你外祖一起去了丰里村帮忙,今个儿一起叫了过来,桌子那边篮子里放的几个鸡蛋就是他带的。” “嗯,我今天遇见了方安成,说是他家孩子。” 谢定安回想了下,“是他家小儿子,好像已经十二了,比你大两岁。” “那就是了,看着是比我大。他说待会儿给我端碗羊奶过来,他家有多的羊奶,我想着刚好端来煮了给弟弟吃。”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谢定安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儿子,“景娃真是懂事了,都能帮着阿爹阿父照顾弟弟了。”语带欣慰,“可以,你不说我还不曾想到,是可以用羊奶喂给你弟弟,到时候我问问方家大哥,要他家真有多的羊奶,我每日找他买来。” 第016章 晚间没有多忙,将中午剩下的饭菜热了热,再把谢景行摘回来的野菜凉拌了一些,就应付了一餐。 野菜收获了众人一致好评。 吃完饭后,大家正在院里歇凉,就听见外面叫人的声音:“谢景行,我给你端羊奶过来了。” 刚开始他还不知道谢景行的名字呢,总不能还叫‘傻子’吧,回去问了自家阿父才知道。 他还给家里人讲了谢景行今天给他施展的那神仙本事,方家人听得也是合不拢嘴,心里暗想着,他们村里不定是真来了个福娃娃,不然怎么会有老神仙看中教本事的? 谢景行一直以为是古代村民见识少,所以容易被这神鬼之类的骗到,实际上还有些大炎朝的民俗他还不清楚,以前谢定安和周宁不放心他,总是将他放在身边看着,他了解外界主要是通过听身边人的闲聊,但有些事是潜移默化下形成的,没出事村里人也不会主动提及。 大炎朝立朝后,忽然出现了天乾地坤,底下百姓根本找不到原因。 百姓们就想过上好日子,天乾地坤比着普通人日子过的好很多,加上前朝末期上天不喜前朝末帝作为,降罪于万民的传言,民间逐渐就又传出了天乾地坤是上天赐予大炎朝的福气,不然不会这么凑巧,偏偏在大炎朝立朝之后出现了,而且天乾的能力明显高于普通男子,哥儿更是先前从未出现过的,甚至就连天乾地坤之间信息素的相互吸引都是闻所未闻。 大炎朝的第二任皇帝就是天乾,其人颇有手段,将大炎朝上下治理了一番,地下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最起码大多地方温饱无忧。 那之后大炎朝上上下下便越发信鬼神一说了,大炎朝前几任皇帝都颇有远见,对民间鬼神之事进行了严格规定,众人礼神拜佛都得去正规的寺庙道观,乡里那些神婆道人如被抓住行骗,一律发配。 寺庙和道观的数量也有规定,一个县城至多各有三间,这倒是公平,连其中僧人、道士乃至庙田、道田的数量都有限制,普通百姓想要剃发为僧、束发为道,都需经过一定手续,官府批准才可。 严格管控下,大炎朝各地寺庙和道观尽管较多,却受官府管辖,如此虽是繁盛,也没闹出什么乱子来。 这样的大环境下,民间涌现出许许多多奇事,都被说成是神仙赐福,百姓听说得多了,便越发相信。 之前,谢小妹就是因为这被谢景行唬住的,当然现在的方安成也是,连带他家里面人听了后也信以为真,不然谁也说不清,为何一个十年的傻子怎么就突然变得这般聪明伶俐,还会那般神奇的术法。 外祖母赶忙起身去迎,接过方安成手中的羊奶,“辛苦你跑一趟,怎地突然想着端羊奶过来了。” 谢景行没等方安成回话,自个儿先说了,“我跟他说的,我想着试试看能不能煮了给弟弟喝。” 听见这话,外祖母笑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还不快谢着些方家小哥。” 谢景行也听话,对着方安成道谢,“谢谢,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方安成忙摆手,“不了,我跟家里说好的,送过来就回去,不耽搁了。” 外祖母赶忙说:“那你等等,我先把碗给你腾出来,你带回去。”说着赶忙把羊奶端进厨房。 想起今天谢定安今日说,要花钱买羊奶,谢景行趁外祖母还没出来,问道:“你家羊奶每日都有多的吗?” 方安成回想了下,“对,每日都有剩的。我娘每日都去挤出来给我们喝,可是那味道太腥膻了,大家都不愿喝,数量也不多,不值当专门跑镇上去卖,再说镇上买羊奶的也少,有的时候只能倒掉。” 那不正是巧了,谢景行忙说:“我家弟弟刚好需要喝这羊奶,我每日去你家买可行吗?” 方安成犹豫着没回话,他可不能当家做主,“我得回去问问我父亲。” 谢定安在一边接话,“那你回去问问你阿父,刚好我们今日晚上试试,看孩子能不能喝羊奶,要是能喝的话,明日我去找你阿爹商量。” 这时,外祖母也将碗拿了出来,方安成接过后招呼了声,转身就跑,外祖母忙喊道:“慢着点,别摔了。”乡间小路不平整,少不了这里有个坑,那里鼓个包,这急急忙忙的,一不小心就得摔。 “好嘞。”安定成的声音远远传来。 刚刚外祖母进去腾碗时,就将羊奶倒进小锅,用火炉煮着了,炉子每日都要熬药,总留着火种,不多时就已煮好,待凉了后,大家一起端着羊奶进了周宁的房间,两个小孩儿正躺在床上抓着手脚玩,周宁在一边看着。 见大家一起进来,他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谢定安跟他说过这事,将谢景君抱进怀里,这孩子感觉吃啥都很香,先将羊奶喂给了他。 果然他喝得很香,比着小米油看着倒是更喜欢羊奶,这边还没舀第二勺呢,那边就已经张着嘴伸头凑了过来,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见谢景君这副样子,大家失笑,这么能吃,以后定是能长得壮壮的。 谢定安也俯身将谢若抱了起来,外祖母用调羹舀了一勺,在嘴边吹了吹,才送到谢若嘴边,谢若在周宁肚子里憋了好一段时间才生下来,身体比谢景君更弱,吴老大夫之前诊脉时,也说小的这个要更严重些,家里人待谢若更是小心翼翼。 谢若的动作很是秀气,先是靠近闻了闻,大家屏气轻声地看着,毕竟这羊奶确实有股子膻味儿,也不知谢若能不能受得了。 没成想闻了味道后,谢若居然张口喝下了,也没有其他反应,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看这样子,俩孩子都是能喝羊奶的。 周宁很是高兴,这俩孩子早产了快一个月,身体定是比着其他孩子要弱,他现在身体不好,没条件哺乳,每天只能喂两个孩子喝小米油,他心里总是担心,只是说出来也没用,便只在心里憋着,现在有羊奶可吃了,总算是能放心点。 毕竟吴老大夫只是跟他们说能养成,但能养成可不代表能养好。 看着两个孩子羊奶吃得欢喜,边上众人都很是开心。 许是因着周宁的身体在慢慢变好,两个弟弟的伙食有指望,谢定安一家也总算是在周家村安定了下来,谢景行感觉日子平顺,安宁的古代生活唾手可得,当晚早早便入睡,还难得做起了梦。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3节 梦里全是上辈子的各种场面,一会儿在黑煤矿里挖煤,一会儿又被黑工厂老板追着鼻子骂。 上辈子他起点低,为了不落于人后,他拼命努力。 少年时代别人都劝他,早点出去打工,日子过得还轻松点,他梗着脖子没听,为了读书拼命兼职,成天馒头就开水,就为了多省点钱,日以继夜地熬着,总算是挣扎着读完了大学。 毕业后选择了记者这行当,记者界没点人脉关系,可不容易混,他一个孤儿,光是要站在别人的起点就费尽了全力,哪儿来这些东西。 为了出头,他只能去做最艰辛的卧底记者,在各种不同的地方卧底,最后总算是有了些成果,身体也被熬坏了。 一时间,被梦魇住的谢景行都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梦,哪儿是现实,天亮后,好歹才在外面传来的声响中醒了过来。 六月天亮得早,外面的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谢景行睁开了眼,一道光线顺着没拉严实的蚊帐门射了进来,心里各种情绪翻江倒海,躺着好一会儿没动,那道光也慢慢移动,照在了他眼上,一只眼微眯,谢景行倏忽伸手向上,五指张开直直地顺着光而去,光照在手心,谢景行一把握住。 上辈子早已过去,“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这辈子才开了个头,从此刻起,未来可期。 精神抖擞地爬起床,谢景行收拾好了床铺,推开门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谢定安正抱着柴火往厨房走去,抬眼就看到了他,“这么早就起床,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我来帮着做早食。” 昨晚就说好了,现在谢定安一家已是安定好了,不能总是让周广德一家来帮忙,他们也有自己的活儿要做,接下来谢定安一家的事儿还是自己来,反正他家地都还没定下来,也没什么活,只是家里的事情,谢定安和谢景行应付得了。 将洗漱用具找出来,谢景行快速打理好了自己,走进了厨房。 厨房挺宽敞,一般来说,农家的厨房盖得都和正屋的大小差不多,进门就能看到一个黄泥砌的土灶,土灶呈l型,一端紧靠墙壁一侧,灶体和墙体相连,一端正对门口,土灶和墙壁之间围成了一个正方形的空间,靠近墙体的地方码着刚刚谢定安抱进来的柴火,还堆着有一些小木棍和枯草扎成的小柴火块,刚好能让火钳一钳子夹住,塞进灶膛里。 灶台对面左侧墙壁,同样用黄泥砌了一个桌子形状的案台,上面放着有菜板,篮子,菜刀这些用品,站台宽约六十厘米,靠着墙放着有一个木头打制而成的柜子,里面放着有调料这些金贵些的厨房物品,免得放在外面受潮,还可能被碰倒,农家这些调料本就是省着用的,要真是撒了可来不及心疼。 最靠近门这边挨着案台,还放着一个大橱柜,不常用的小锅和碗筷、铲子这些放在上面,最下侧放着两个大陶罐,一个装着猪油,一个装着清油,农家多是猪油和清油混着吃,只用猪油舍不得,只吃清油却又觉得差了点什么。 好在大炎朝清油便宜,一大陶罐只需二十文,有的店家会做生意的,甚至不用拿钱去买,自己装上两麻袋自家种的黄豆,就可换回来,可供一家几口人吃差不多三月,省着点的,吃个半年都没有问题。 最后就是靠着橱柜放着的一个高约六七十厘米的陶缸了,里面装着谢家的粮食,这还是周广德家送来的,毕竟从谢家村离开时,可是什么粮食都没带过来。 缸里粮食不多,昨日请完客后,只有小半缸了。 农家粮食本就金贵,现在还没到秋收,周广德家剩下的存粮也不多,能从自个儿嘴里省出这些就不错了,看样子几日后,谢家还得跑趟镇上去买些粮食回来。 灶膛里的火熊熊燃烧着,谢景行也不需多管,只要看着别掉出来就是。 无所事事地看着谢定安,只见他从橱柜里拿出个大碗,在陶缸里舀了两勺面粉,往里加了点儿水搅和了几圈,慢慢地往滚开的水里倒了下去,边倒边搅拌。 看样子今儿的早食是面汤,昨个儿谢景行摘回来的野菜还没吃完,昨日已是清洗过一遍的,谢定安只将它用水涮了涮,大手拿起刀,从中切成几段,放进了锅里,没等谢景行往灶膛里多添几把柴,早饭已是做好了。 谢定安是个汉子,动作大开大合,手脚很是利落,谢景行这还是第一次见谢定安一个人做饭,以前他只能给周宁打下手,看得是叹为观止。 起身看了看锅里,成品瞧着还行,希望不是黑暗料理。 第017章 没等谢景行再多寻思面前的这锅食物到底咋样,谢定安已是从橱柜拿出了三个碗。 一个碗装得满满当当,看样子就是谢定安自己的,另一碗装了大半碗,最后则是半碗给谢景行,刚好把锅里舀了干净。 不要小看这半碗,谢景行吃饱是绰绰有余的,这碗可是比他脑袋还要大半圈,周宁则是先让他垫个肚子,待会儿外祖母会端糖水鸡蛋下来,这是昨日说好的。 昨日来客送的鸡蛋,还有镇上买的红糖,谢定安让外祖母全拿了回去,兴许是他对自己的手艺也不太自信,就央着外祖母每日做了给周宁送过来,顺便有多的汤汤水水还能给周家其他人甜甜嘴,尤其是秀姐儿,大炎朝糖价贵,长这么大了吃糖的次数屈指可数。 谢景行没等吩咐,自己端上自己那碗跑堂屋去了,谢定安一手一碗跟在后面,嘱咐着说:“慢着点,别烫了。” 谢景行稳稳当当地将碗放在了桌上,坐下后看着面前这碗热气腾腾的野菜面汤,没多犹豫,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往嘴里送去。 刚出锅还很烫,谢景行嘶哈了两下,囫囵吞下了肚,出乎意料地是,味道居然不差,虽然比不上其他人的手艺,但还算是能入口,看向边上坐着看着他的谢定安,笑着说:“阿父快吃。” 谢定安见谢景行大口吃着的模样,“够吗?不够我再分你点。” 谢景行忙摇头,“够了。” 见谢景行一点不嫌弃的样子,谢定安心理带着丝酸楚,这段时间真的是委屈他了。 原来他状况虽然不好,但在谢家有他和周宁护着,日子过得多好,他和周宁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 周宁早产后,谢景行明明也被谢家人砸了头昏倒在地,他又不在家,清醒后,也许还没摸清周围的状况,就得撑着小身板赶忙先找人帮忙,顾着周林生产,后又连夜赶去镇上找吴老大夫,好不容易遇见了他们,回去救下了周宁,接着又是断亲、搬家,忙忙碌碌了这么多天,才能坐在这儿安稳地吃口饭,吃的还是自己随便糊弄做出来的。 现下家里还欠着账,周宁和刚出生的两个孩子,用钱花销大,后面的一段日子,不出意外都得节衣缩食,日子得紧巴着过,这孩子也从不曾有什么怨言,天天开开心心地跟着大人跑来跑去。 昨日还替自己忧心家里的田地,才刚刚好转过来,就得帮他做事儿,还要为家里大人操心。 “景娃,接下来一段日子都得委屈着你,等你阿爹身子好转了,两个弟弟也好些后,日子兴许才能变好。” 见谢定安神色间带着丝丝内疚,谢景行忙咽下嘴里的饭食,出声安慰:“我怎么会委屈呢?这日子已过得很好了。现在没有了丰里村那一家人打扰着,就我们自个生活在一处,还有外祖他们在身边,我不知道有多开心。你们还给我添了两个弟弟,我可喜欢,现在阿爹要吃药,我们肯定得先顾着些他们,只要阿爹还活着,就算什么都没有,我也不在意。”这是谢景行的心里话,这日子过得再好,也比不上他在现代见识过的那些,但他还是愿意留在这边,就是因着这边有亲人。 谢定安听见这话,心里很是欣慰,笑意冲淡了他脸上的冷硬,气氛很是温情脉脉,“那快吃,吃完了我们去找村长分地。” 谢定安也不怕烫,几口喝完了一整碗面汤,端着一直放在桌上凉着的碗,走进了周宁房里。 两个屋子紧挨着,古代的房屋可没有隔音效果,两人的谈话被周宁听在了耳里,接过碗时,周宁眼眶泛红,“景娃太懂事了,是我们对不住他。” 谢定安转身将另一侧的蚊帐也给挂上,“没事,等地分好后,我先将地给收拾出来,之后我就进山寻药,现在山里的何首乌和一些其他药材正适合采收,到时候我在山里多待两天,多寻摸点儿去卖。” 周宁深知现在家里的难处,没有多说,以往他总是会劝着谢定安少去山上,当初他的腿就是在山上遭难后瘸的,他宁愿谢定安去镇上或县城做工,虽然钱少着点儿,离他还远,但更加安全。 “你吃了将碗放着,等我回来收,我先和景娃去村长家。” “好,你去吧。”周宁收拾好了情绪,温声说道。 谢定安去给周宁送饭的这一段时间,谢景行已是将两人的碗筷收拾进了厨房,手脚利落地淘洗了干净,现在正在院子里等着。 没有多说,两人相伴着就朝村长家行去。 到村长家时,村长已是在院子里等着了,拿着一根烟杆坐在矮凳上,手里正在往烟斗里塞着烟丝。 谢定安向村长问了声好,谢景行也赶忙跟着打了声招呼。 毕竟是村长家,日子过得比其他人家好些,五间青砖盖的大瓦房,还另有四间规规整整的土砖房,房子上都是瓦片,不见一根稻草。 院子里除了村长,还有一个老妇人正在筛着黄豆,不时往外捡出一些碎石子和草屑。 村长夫人姓余,大家都叫他余婶子,凭谢景行的年纪,他得叫余奶奶。 谢景行想要招人喜欢的时候,很会为人处事,刚跟村长问完好,马上就冲余婶子喊:“余奶奶好。” “唉,好。”余婶子笑着回应,脸上满是慈爱,谢景行这么懂事乖巧,比家里的那几个皮小子不知听话多少,没见谢景行一大早只跟着他阿父一起,也不见到处玩,自家那几个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赶忙放下手中的簸箕,余婶子起身想要去倒两碗水出来。 谢定安见状,忙说:“余婶子别忙活了,我们刚从家里吃完饭出来,现在只管找着村长一起去看看地。” 余婶子也不客气,停下了动作,冲着村长喊:“没看人都到了,你还不赶紧放下你那破烟,早点去帮着人把地给定下来。” 方村长动作仍是不紧不慢,几十年的夫妻,他都被余婶子大小声惯了。 在凳脚上敲敲手中的烟斗,方村长才站起身,“走吧,早去早回。” 三人一路行去了河边,路上不免遇到许多村民,太阳还没高升,不少村民趁着天气凉快点,在田间忙活。 经过河边时,有不少妇人正端着木盆洗衣裳,不时相互交谈几句。见谢景行三人向这边走来,知晓他们是去看地,纷纷打招呼,早在谢家刚搬来,村里就议论了个遍,所有人都认识了谢家人。 让谢景行奇怪的是,不少人打招呼的时候,会带着奇特的神情上上下下打量他几圈,他们走过后又继续交头接耳,距离较远,他也听不清他们在议论些什么。 尽管疑虑重重,谢景行到底是跟众人不熟,没去询问,安静跟着村长和谢定安往地里走去 不多时便到了浅滩,谢定安看看眼前的荒地,确实没什么好选的。就指着最靠近河边的两块地对村长说:“就这两块儿吧。” 见谢定安选定了,村长说道:“皇上圣恩,大炎朝新生孩童,不拘性别都能分得一亩田地,你别看这地里长着杂草,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地,只需要烧好荒,肥得很。”见两人点头应承,才又继续说:“其他你都应该知晓,大炎朝的土地一项是十税三,你家只得这两亩地,兴许是不够,若还想买的话,一亩十三两,同样是十税三。” 比起前朝十税四,甚至朝廷缺钱时十税五的税收,确实是少多了,一家人只要勤劳肯干点,不遇到灾荒天气,都是足以维持温饱的。 “地已经选好了,剩下的登记等事宜我来就成,你过个几日来我家拿地契,这段时间你好好琢磨琢磨这田里能种些啥,可别再荒着了。”说完留下两人先回家了,他家也还有一干事儿等着忙呢。 谢定安看看天色,只有两亩地,完全可以趁着今日天气好先收拾出来,明日再来平整平整,之后找着周围人家借点菜蔬种子种下就成了。 心里盘算着,谢定安便对着谢景行说:“你回去院子里把镰刀和锄头拿来,顺便带上火折子。”谢定安准备将长得高的杂草先割下来,可以带回家引火,他家新搬来,柴火也是不够用的,剩下的就不一一处理,将边上挖开隔出个隔离带,一把火将地里全给烧了。 要真一株株拔草,再将其中落下的各种草籽等捡干净,就谢定安一人不知得干到什么时候。 刚好今日没风,边上就是河,也不担心着起大火来。 谢景行脚步飞快地跑回家拿了东西过来,这一路上对着他议论纷纷的人更是多了,前几日他去村民家买东西也不见他们这样,近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大家突然对他转了个态度。 不会又像丰里村的那些村民一样,背地里说他傻子吧,可他现在也不傻了,谢景行满腹疑团,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将家里的两亩地给开出来,没有闲工夫去找原因。 很快谢景行就拿着东西返回地里,谢定安本是想让他在一边看着就成,这地里面的杂草叶片很是锋利,一不小心就能割个口子,他皮糙肉厚的没甚大碍,就怕谢景行到时候身上不舒服。 谢景行说他前个儿都在这地里摘野菜了,身上也穿着衣裳,割不着,硬是下地去帮了忙。 两人昏天黑地的好一顿忙活,好在谢定安体力好,动作飞快,日上中天时总算是将两亩地收拾了出来。 谢景行直起身看着自家地,比着旁边的荒地显得格外利索,地面只有杂草烧成的灰,没有其他杂物,平整均匀,心理顿时成就感满满。 第018章 毕竟还是十岁幼童的身体,加上昨晚断断续续做了一晚上梦,没休息好,等回到家吃完饭,谢景行已是眼都睁不开了,但他还想跟着谢定安去方安成家看看,就一直强撑着,“阿父,我们什么时候去买羊奶?” 谢定安看谢景行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格外心疼,反正也不着急,便对他说:“先去睡一会儿,我也休息一下,等起床后再去。” 谢景行心想也是,便回房间去午睡了,他是真的累了。 以前他的状况,谢定安从不让他帮忙,只要不胡闹,安静地待着就行,上辈子孤儿院虽然条件不好,但也是在城里,他没干过农活,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地, 六月的酷暑天气,就连最顽皮的孩子也都被家里长辈管住,不会大中午的在村子里跑着乱玩,周围只有此起彼伏的蝉鸣,衬得村庄显得格外安宁。 午睡时间有点长,睁开眼的谢景行有点迷糊,不知今夕何夕,恍然还以为是早晨,天却这么亮,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已是下午了。 出门后抬头看了点太阳,惊觉已到了申时初,他睡了快两个小时。 冲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伸了个懒腰,谢景行东张西望了一圈儿,他阿爹去哪儿了?不会自个儿去方安成家了吧?但谢定安说了要等他睡醒了才一起去,定不会单留下他。 兴许是在阿爹房里,谢景行往右转,准备去周宁的房里看看。 也许是做卧底记者时的习惯,谢景行走路很轻,生怕被人发现似的,经过窗户时,便听到里间窸窸窣窣的声音,谢景行心想果然在这里,谢定安肯定会等着他。 正欲推开房门,房里却突然传出周宁的一声惊呼,转瞬声音又小了下去,“别,景娃还在家呢?”声音虽小,仍被谢景行听得一清二楚。 “没事儿,景娃还在睡觉,不会发觉的。”谢定安低沉的声音也跟着传出来。 谢景行听见这状况心里懵逼,不会是他想的这样吧,他阿爹还在坐月子呢,阿父那般心疼阿爹,不至于做出什么事儿才对。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4节 停下手上的动作,谢景行准备再等等,要真有后续,拼着大家都尴尬,他也得进去阻止。 “可我都多久没洗澡了,脏。”周宁的声音中也带着犹豫,显得有点欲拒还迎。 “怎么会?不是每晚都在擦身吗?宁儿那么爱干净,不脏。” “那…那行吧,你轻着点儿。” “好,放心,不会让你疼的。” 事情的发展越发不妙,连周宁都同意了,这两人难道都不顾及这身体吗?谢景行心里着急,咬咬牙正准备推门进去,却听到周宁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就只咬一口,别留下印子,不然到时候被我阿娘来看到,多不好。” “好,就只轻轻咬一口。”之后房里便没再传出声音。 谢景行呆立在门口。 他早就知道天乾地坤之间存在着信息素,还能互相吸引,但平日里谢定安和周宁在这方面都会避讳着他,他知道的也不多。 不过回想了一下,他在现代也是看过跟天乾地坤类似的abo资料的,毕竟是做记者的人,很多方面他都需要了解。 理顺后他才恍然,周宁许是产子后受激素影响,需要跟自己结合的天乾的信息素安抚,才会出现房间这幕,却被他误会了。 怎么会大家都尴尬呢,尴尬的只有他一个,自己这思想到底是有多污秽不堪,才会听见点动静就往那方面想。 幸亏就他一人,没人知道他曾想些啥。 “好了,你快出去吧,景娃该醒了。”周宁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定安轻声笑了两声,“总是这样,用了我就不认账了。” “你胡乱说些什么呢?” 谢景行赶忙轻手轻脚跑回自己房间,平时当着他的面,两人相处都是温情脉脉的,看样子是收敛着呢!这般打情骂俏的,他可受不了,就算是自己阿父阿爹也不成。 谢景行用力顺了两下自己手臂,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要是自己谈恋爱了,也会这样吗?猛地打了个冷颤,幸亏自己不准备谈恋爱,他还是跟以前朋友说的那样注孤生吧,这怎么会是诅咒呢?明明是祝福才对。 过了约莫半刻钟,谢景行听见那边传来开关门的声音,不等谢定安来叫他,自己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出了房间,正对上谢定安往他这边来,脸上完全看不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景娃醒了,去洗把脸,我们去张家大哥家。” “成。”谢景行暗地里舒了口气,幸亏谢定安没察觉,不然到时候气氛怎一个尴尬了得。 到方家时,方大友,就是方安成他爹正穿着短褂,挥着斧头砍柴,阳光直射着,汗水大滴大滴往下流,背部衣衫早已湿透了,衣袖挽到大臂处,露出来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通红。 民间百姓普遍认为太阳能除晦,农家谁也不避讳太阳晒。 方大友在谢景行两人刚走到院门就发现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斧头,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抹了把脸,“定安来了。”随后就将二人引到了堂屋。 堂屋里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媳妇正纳着鞋底,见几人进来赶忙收拾了针线,对旁边的小媳妇吩咐道:“先去倒点水。” “这天气这般热,怎么不等太阳歇了再来?”妇人看了谢景行一眼,眼里满是好奇,“你家孩子长得这般白净,晒伤了可不好。”这福娃娃就该长成这样,哪像自家娃被太阳晒得黑黄黑黄的,怎么看都比不上谢景行顺眼。 心里想着,妇人自个儿也脚步匆匆地端起针线篮放回了房。 大炎朝男女大防不严,农家就更不避讳,方家媳妇端了水递给了谢定安和谢景行,之后也没离开,而是在一边凳子上坐了下来,妇人方婶子出来后紧挨着方家媳妇也坐下了。 其他人也不觉有异,谢定安喝了口水,直接就跟方大友商量起了羊奶的事情。 谢景行侧耳听着,但注意力更多放在了方婶子和方家媳妇身上,这两人从坐下后就没再说话,而是一直暗暗拿眼好奇地瞅他,脸上居然还带着激动。 他还注意到,就连一直跟谢定安谈话的方大友,时不时也会将目光投向他,三人的神色几乎如出一辙。 从今早便开始了,这村里人到底咋回事儿?怎么都一副看稀奇似的看他。 谢景行回想了一下这几日他的行为,在村里人面前他也没做啥奇怪的事儿啊。 实在搞不清楚,他也不自个儿琢磨了,也不好当着面问他们怎么回事儿,但大人不成可以问孩子,想着这家的方安成,谢景行听见谢定安和方大友商量好了,准备回家,便冲谢定安说:“阿父你先自己回去,我去找方安成玩。” 谢景行说要出去玩儿,谢定安定是不会拦着的,村里这般大的孩子,成天都伙着小伙伴们到处乱跑,就谢景行一天天跟着操心家里,是要多出去跟朋友们玩才好。 方婶子赶忙接话:“安成那臭小子正在屋后山坡放羊,从院侧小路往后,向上爬一段路就到了。”说着还站起身,“要我送你过去吗?” “不用,我自己过去就成。”景行连声拒绝,这奇怪的热情可让他招架不住。 谢景行没等其他人再多说,自己先起身跑了出去,出了院子后心有余悸地往回看了看,他得去好好问问方安成,这周家村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方家屋后的这小山坡很是平缓,山坡上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块一块的坡地,里头种着不同的庄稼,不过都被太阳晒得蔫蔫的,叶子都耷拉了下去,显得很是没精打采。 谢景行中午睡了一觉,现在倒是精力十足,不多时便沿着小路上了一块平地,这之后便没有种庄稼了,都是些小树,中间还长着不同的杂草。 视线里没见方安成,但隐隐约约听见了有羊叫的声音,顺着走过去,就看见几头大羊带着数只小羊在啃食青草,方安成又是躺在一把枯草上,眼睛闭着,不知是睡着了没。 谢景行到了他面前,中间惊地羊不停的咩咩叫唤,头羊带着众羊绕过他,往更靠山里去了。 方安成被骤然变大的羊叫声弄醒了,睁开眼就看见谢景行站在面前俯视着他,还是那一副笑模样,“谢景行,你咋来了?是来找我玩吗?” 方安成也有自己的玩伴,不过大都是在上午一起玩儿,而且年龄都在十二三上下,在农村也算是半大少年了,下午天晚点后都得帮着家里干些事,像方安成就得帮着家里放羊,也没人说话,一个人怪无聊的,突然见到谢景行来找自己,不免感到惊喜。 谢景行也不讲究,方安成做起身后,地儿就被腾了一部分出来,一屁股也坐在了枯草上,“我跟我阿父来你家商量买羊奶,刚刚你阿父同意了,每日多的羊奶都留出来,卖给我家。” 扯了根干净的枯草出来,谢景行在手里东缠西绕地就编了只蚂蚱,很是活灵活现。 方安成看着谢景行不一会儿就编好了,“你这个比石头哥编得还好。”说着将脸凑向谢景行,笑着讨好地说,“你再编只呗。” 谢景行斜眼看他,“怎么,你也想要?” 方安成憨笑着没有说话,意思却表现得明显。 谢景行将手中的蚂蚱往他那儿一抛,方安城手忙脚乱地接住,拿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生怕给扔坏了。 看着方安成笑地傻里傻气的样子,都已经十二岁了,还显得这般幼稚,看样子在家里也是受宠的,应该很好问话。 “这两日村里有发生什么事儿吗?” 方安成一直摆弄着手里的蚂蚱,心不在焉地回答:“没有啊。” “我见村里人都在议论纷纷,还以为村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家刚搬来,跟村里人也不熟,村里要发生什么事儿,我们也不知道。”谢景行继续试探。 方安成总算放下了手里的蚂蚱,侧头想了想,“没啥事儿啊,今日我跟大伙玩,大家也没提过。” 谢景行看方安成根本没有注意到村里人的奇怪,看样子试探不管用,这傻小子压根听不懂,直接询问:“那你阿娘和嫂子怎么都一副好奇激动的模样看我?” 方安成这才明白,听到这话他也变得激动,“那不是你跟我说,你之前在跟神仙爷爷学本事嘛,你还跟我演了一个呢。”说着手里乱七八糟的开始比划,像是在模仿谢景行当日变的魔术,但不知其然,动作乱七八糟的。 谢景行赶忙打断他,“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心里莫名出现了不祥的预感。 “这么神奇的事情,我回来就跟我家里面人说了,当时他们听得眼都瞪大了,哈哈。”想是又想到了当日的情景,方安成哈哈大笑了两声。 谢景行可笑不出来,“那村里人?” 见他没跟着笑,方安成自个儿笑着也没意思,听见问话,这时倒是聪明了一回,恍然大悟道:“我阿娘今日去洗衣裳的时候,定是给其他婶子说了,大家都知道你是被神仙爷爷看中的。”方安成越说越激动。 谢景行呆立住了,他昨个儿就是想用魔术骗碗羊奶,现在居然发展成骗了全村人,这可怎么收场? 第019章 谢景行正胡思乱想着,边上本安静吃着青草的羊群又开始大声咩咩叫起来。 “石头哥。”方安成首先发现来人。 谢景行看过去,正好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牵着一匹马从树林里走出来,身上穿着的粗布短打上补丁叠着补丁,长相虽是平凡,但眉眼间带着丝坚毅之色,脸上还带着阳光的笑容。 这倒是奇怪,看这少年的衣裳,明显家贫,但手里却又牵着一匹马,马的两侧都驮着有东西,一边是砍成段的枯木干柴,另一侧驮着一个框,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谢景行也不掩饰,明目张胆地打量牵着马走向他二人的少年,没打招呼,他心里正乱着,也不认识这人。 “小成子又在放羊呢。”那少年倒是毫不在意谢景行的眼神,先跟方安成打了声招呼,才又低头看向他,“你就是刚搬来的谢家那神童吧,看着就是有福气的模样。” “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变神童了,他咋不知道?”谢景行心里无力吐槽,但他听得出来,这少年的话里并没恶意,甚至明显是带着亲近的。 谢景行不知从哪里接口,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方安成才不顾及谢景行心里复杂难言,跳起身将手里的蚂蚱举给少年看,“石头哥看,这比你编得还好呢。” 石头哥也没糊弄方安成,低头细细将蚂蚱看了看,点头说:“确实比我编的好,谁给你编的?”这手艺怎么也不可能是方安成编得出来的。 谢景行在一边听着,看样子,这二人很是熟悉,不然这石头哥不会笃定蚂蚱是出自别人之手。 “嗯,是吧,这是刚刚谢景行编给我的。”得到了石头哥的肯定,方安成越发高兴,等晚间吃完饭之后,他就可以找着小伙伴们炫耀了,刚刚石头哥叫谢景行神童,他心里其实也很是赞成。 这可是神童编给他的,还编得这般好,小伙伴们可都没有呢。 “那你动作还真快,不愧是村子里的孩子王,这么快就跟人家混熟了,都能来陪你放羊,还能给你编蚂蚱。” “那是!”方安成可不管事实到底如何,洋洋自得地应承。 谢景行看不惯他那样,说:“他说他家有多的羊奶,我和阿父今日来找他家商量着买羊奶回去。” “买羊奶做什,那味道可不好。”石头哥诧异,他见过的喝羊奶的人少,只有喂羊的人家里实在有多的羊奶,也卖不出去,就让着家里人喝了,那也是村里人不喜浪费,毕竟羊奶味道虽然不好,但那可是能喂小兽的,大家也知道是好东西,扔了是万万不舍的,可那也只有少数人能喝下去,实在有喝不掉的,也可以喂给家里牲畜,让它长得更壮实点,到时候过年能多割点肉。 谢景行也不隐瞒,“我家里刚有了两个弟弟,他们需要喝这个。” 石头哥这才明白,马上转变了态度,“小孩只要能喝,肯定是有好处的。”说着看向身旁站着的大马,“我家这马当初能活下来,就全靠喝羊奶。” 谢景行对他的话有点好奇,但毕竟跟他才刚见了这一面,不好深问。 石头哥见谢景行没再说话,也不介意,当他是觉得两人不熟悉,怕生呢。 拍了拍马头,石头哥将手伸进了马上的框里,在里面翻了翻,从中拿出了竹篮,不大,约有成人手掌宽,深度也才五六厘米的样子,上面用大树叶盖着,谢景行没瞧出里面装着什么。 没等他多看,石头哥就将两个篮子递向了他,那架势很是理所当然。 他的动作太顺手,谢景行一时没反应过来,就伸手接了过来,竹篮刚一上手还有点重,每个约有一两斤的样子。 感受着手里的重量,谢景行才问:“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我前天上山遇到了一大丛山莓子,猜着今日该是熟了,就去摘了回来,你家刚搬来,肯定不清楚哪里有这些野果子,这些你拿回去尝尝味道,要是爱吃,到时候我再带着你去摘。” 谢景行有点莫名其妙,这周家村的人都这般热情吗?都不认识,见面就给东西。 无功不受禄,谢景行将手里的竹篮递回给石头哥,说:“不用,你自己带回去吃吧。” 石头哥牵着马往后退了退,“我框子里还有呢,这么多,我家只我一人也吃不完,到时候就浪费了。” 听见这话,谢景行才知面前这人是个孤儿,他深知孤儿的艰辛,更是不愿拿,“那你可以拿去镇上卖钱,这野果子镇上少见,能卖不少铜板。” 石头哥见他执意想要送回给他,赶忙摆手说:“不值当,这山莓很是脆弱,到时候一路颠簸,去镇上不知要坏多少,也卖不了多少银钱,还不如不费这力。” 看石头哥送东西的人,居然比他这收东西的还慌乱,谢景行这时倒是不知道,到底是执意送还给他还是该接受他的好意。 这时方安成突然说:“你们都不要就给我吧,我带回去给家里人一起吃。” 谢景行斜眼看过去,他倒是想得美。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5节 石头哥也道:“你家也不缺这些吃的,你成天跟一大帮人到处跑,还会缺这山莓吃。” 听这意思,周家村山莓这些野果子倒是不少,谢景行便不再推却,将手垂了下来,别说,一直举着这两篮子山莓,上午才整完地的手臂居然觉得有点酸。 “那就谢谢石头哥了。”谢景行也不清楚面前这人具体的名字,就跟着方安成一起叫,反正他身体年龄是这里最小的,叫声哥也应当。 石头哥看谢景行收下了,爽朗的笑笑,“那你们继续玩,我先回家了。”说完牵着马欲走,没走两步却又犹豫着回了头,对谢景行说:“那山莓容易坏,你记着今明两天要尽快吃完。” “好,我记住了。”谢景行忙回应,见石头哥居然还踟蹰着没有走,以为他还有什么话没说完,问:“石头哥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却见石头哥黑黄的脸上,居然浮起了抹红晕,要不是谢景行眼神好都发现不了,“山莓多,吃多了可能会倒牙,要你家吃不完,可以让你外祖一家帮着吃,这样就不会浪费了。”一直挂着爽朗笑容的脸上,一抹害羞之色一闪而过,说完不等谢景行回话,牵着马疾步下了山。 谢景行只觉莫名其妙,这么多,他本就是要拿回去给外祖家一起吃的,根本不用他说,再说,就这么一件事儿,有啥好害羞的。 方安成见谢景行没动,手贱地拿开了竹篮里的叶子,准备伸手拿几个山莓出来尝尝味。 谢景行才不纵着他,要不是他嘴长在他家里人面前乱说,他能成那神童吗? 想到这儿,谢景行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怎么这古代居然还有神童一说,而且他猜着这神童的意思可能还和现代不一样,是真‘神童’的意思。 往旁边跨了一步,躲开了方安成不老实的爪子,嘴里不带好气地说:“你继续放你的羊吧,我回去了。”说完不等方安成在后面如何叫喊,拎着竹篮就往家走去。 虽然从家里出来后,已经发生了这么些事儿,却是没费着多少时间,谢景行从方安成家屋后绕出来,顺着山沟往下时,才过了大半个时辰,太阳依然高挂在半空。 太阳直晒,谢景行心慌意乱,也顾不上热不热,没有如往常那般挑着树荫走,顺着小路直直往前,不多会儿就到了河沟边上,听着哗哗的水声,犹豫着停下了回家的脚步。 山沟的水很是干净,趁着方便,谢景行准备就用这水先将山莓冲洗干净,到时候回去直接给家里人吃就行。 找了个水洼,里面的水看着很是清澈,古代也不存在污染一说,溪水可能比他在现代喝的矿泉水还要干净,挑了块儿平稳的石头蹲下,先将山莓全部倒在了一边被石头围起来的小水坑中,谢景行用水涮了涮竹篮,才把竹篮放在一边石头上,接着再一个一个地将山莓放在水里面洗。 其实山里天生天长的山莓是不脏的,装在竹篮里,在水深的地方过两遍就成,谢景行却是一颗一颗慢慢地洗了之后再往竹篮里放,他心里清楚,村子里都传遍的事情,不多时他家里面也能知晓,到时候阿爹阿父知道了,他该怎么解释。 要实话实说吗?谢景行一时不慎捏烂了手里的那颗山莓,到时候阿爹阿父还能当他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吗?还是把他当成个占了他孩子身体的妖怪? 面无表情地将手中残渣扔了出去。 这山沟里头,有着酷热暑日里难得的凉爽,时不时会有一阵风顺着山里刮来,也难怪周家村的孩子们常在这山沟里玩。 谢景行本该也觉得舒服,毕竟他很怕热,可他静不下心,他已经习惯有阿父阿母疼爱纵容的生活了,要是... 猛地捧起面前的水往脸上泼了两下,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洇湿了身前的衣裳。 谢景行今个儿穿的衣裳是墨蓝色,他这几年身高长得慢,这衣裳还是去年周宁给他缝制的,今年也还能穿。 谢景行低头看着胸前水迹蔓延,一直到了心口处,本该是很衬人的墨蓝色变得一片黑沉。 动作再慢,只是两篮子山莓,一刻钟之后,谢景行就全部洗了个干净。 也没有其他事儿能耽搁了,谢景行只能往家里行去。 第020章 谢景行到家时,没在院子里看见谢定安,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拎着竹篮往厨房走去,经过周宁房时,听到里面传出周宁和一个妇人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许是谢景君和谢若睡着了,里面的人有所顾忌,不想将两个孩子吵醒。 谢景行听不清里面说的什么,但妇人的声音听着不像是陈孝珍和廖文慈,可能是村里的其他人来找周宁说神童的事儿的。 谢景行魂不守舍地进了厨房,将竹篮放在案台上时,手碰到了旁边一个粗陶盆,才发现里面装着有大半陶盆的羊奶,看样子是谢定安回来后,方家就挤好送来的。 那陶盆大小快赶得上谢景行家洗脸用的木盆了,没想到方安成家每日能多出这么多羊奶。 谢景行此时的注意力怎么也不能集中,总是东想西想的,没有管多出来的羊奶怎么处理,走出了厨房,本想在院子里坐一会儿,但听着周宁房里传出的模糊声响,他也坐不住,就转身去了后院。 后院紧挨着山,没有平地,但原来主人家用竹篱笆往山上围了一圈儿,圈出了约一百来个平方的山坡,可能以前是用来喂鸡鸭的,鸡屎、鸭屎肥了地,草长得比谢定安还高,前不久谢定安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山坡清理出来。 没想到谢定安也在后院,正用锄头在松地。 谢景行脚步顿了一瞬,最后还是走了过去,“阿父。” 谢定安听到声音,才注意到谢景行过来了,笑笑说:“回来了?” 谢景行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看他阿父的样子,该是还没听见村里的传言。 “阿父这是在做什么?” “趁现在有空闲,我先将这后院的地整出来,家里两亩地还是少了点,这山坡虽小,但也能开出来种点东西,反正咱家现在也没鸡鸭这些,荒着也是荒着。”顿了下又说:“到时万一要养鸡鸭,就散养出去,在院子里面给它们搭个小棚子就成,没必要占这么多地方,太浪费了。” 毕竟是坡地,里面夹杂着不少的石块,看谢定安不时要先弯腰将石块清出来,才能用锄头继续挖,不然锄头直接磕在石头上,一次两次没啥事,次数多了,锄头肯定得坏。 谢景行闷不吭声地爬了上去,在谢定安弯腰之前,先将地里的石子捡了出来,扔在旁边谢定安刚扔石头的地方,聚集在一处,到时候看是扔了还是有其他用处。 这几日谢定安也知道了儿子的脾性,他要是打定主意做某事儿,谢定安是劝不住的。 两人一起没用多长时间,便将后面坡地开了出来,一起回了前院。 刚进院子谢景行就和一个妇人打了照面,妇人年约二十五六,身形看着有点丰腴,头发全盘起来用一根木簪子簪在脑后,穿着棉布做的长衫。 见谢景行两人走近,那妇人未语先笑,“宁哥儿,刚好你相公和你家那神童回来了,我先走了,还得赶着回去做晚饭,下次再来找你闲聊。” 听见‘神童’二字,谢景行僵立在了原地,连妇人跟他二人打招呼,怎么离去的都没发现。 谢定安听见神童也疑惑,但他没有多问,这妇人是周宁少时的朋友,嫁在本村富户的,两人关系一直很是亲近,等周宁嫁到丰里村后,两人才走动少了。 之前跟着她男人去走亲戚了,这两天才回来,这不今个儿就来陪周宁说话了。 送走了妇人,谢定安将锄头放好,招呼着谢景行过来洗了手脸,就准备到周宁房里去看看。 谢景行一直默不作声地跟着谢定安,两人还没跨进房门,院门又响了,周广德一家走了进来。 看见周广德一家脸上莫名的神色,谢景行心直往下沉,看样子外祖一家也已经知道,今日是必须得过这一关了。 见是周广德一家人,谢定安招呼了一声,心下奇怪,怎么这个时辰全往他家来了,但没问出口,先往周宁房里走去,想着他们也是关心周宁,可能来看周宁和两个孩子的。 周广德欲言又止,心下激动,又不知从何开口。 房里周宁的神色也很是奇异,止不住地看向谢景行。 看完两个孩子,周家人还一直待在周宁房里,也不说话,谢定安心下疑惑更深。 除了他,秀姐儿也满腹疑虑,本来阿娘和奶奶忙完了家里活,高高兴兴出门去找村里相熟的人家,约着一起做针线,以往都是她在家做好晚饭之后,他们才会回来。 结果今日没多久,两人就一脸兴奋地回来了。 本该在地里忙活的阿父和爷爷也是,四人在堂屋说了一会儿话,就招呼着她往小叔家来了。 周广德坐在周宁房里的一个矮凳上,其他人都站着,不打算出去,也没人开口说话,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迟疑着正要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却听谢定安先问了。 “岳父,你们是有什么事儿要告知我们吗?我们去堂屋坐着说吧,房里只有两张凳子,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也坐不下。” 周家几人面面相觑片刻,还是周广德先开了口,“你们之前怎么没跟我们说,景娃居然是神童,刚刚从村子里听到,我还以为听岔了,好一阵询问,才确定他们说的神童就是我们景娃。”说着脸上的笑意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神童?什么神童?”这屋里就谢定安和秀姐儿不清楚情况。 谢景行哑口无言,除了担心,现在听见周家人一口一个‘神童’,他还觉得莫名羞耻,不知道能说些啥,只能沉默地看着众人。 屋里周家人只顾着高兴,唯有周宁注意到了谢景行眼里藏着的丝丝不安,敛下心中种种情绪,周宁冲谢景行招手,“景娃,来阿爹这儿。” 谢景行迟疑了下,走到了周宁身边坐下。 周宁动作轻柔地将谢景行揽在了怀里,问:“刚刚你桂枝姨来了家里,跟阿爹说了说村里的事儿,还连声恭喜我有你这样一个神童儿子。”察觉到怀里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周宁更是放低了声音,“可阿爹一直在房间里呆着,也不清楚是什么状况,景娃能给阿爹说说吗?” 谢景行见众人都望着自己,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村里都传遍了,大家早晚得知道,而且看周家人地表现,兴许情况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糟,点了点头。 没有马上说明情况,谢景行先在心中组织了下语言,虽然是不得不说,但他可以稍微加工下,“我之前确实不是傻了,是有一个叫华夏的老爷爷一直待在我身边,让我跟着他学东西,还不许我分心,我才会是那个样子。”还又补充了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会常常哭,“我那时还小,他教的东西太多了,我脑子接受不了,就时不时头疼,小时候才成天哭。” 说完,谢景行强作镇定,看向众人。 周广德抑制不住脸上浮起的喜色,刚开始不明就里的秀姐儿,也是面露欣喜。 只有周宁和谢定安脸上除了欣喜,还有心疼。 见众人的反应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谢景行心中的慌乱少了大半。 谢定安也听明白了,走向床边。 周宁摸了摸谢景行的头,“怎么之前不告诉我们呢?反倒是村里人比我们还先知道,刚你桂枝姨跟我说时,我说我不知道,她还当我要瞒着她呢。” 谢景行这时倒是说了心里话,“这事情太奇怪了,我怕你们害怕我。”这话说得颠三倒四的。 “怎么会害怕呢?我们高兴还来不及。”谢定安含笑看着谢景行。 “那可不是,以往只听说其他地方有神童,没想到我们景娃也是,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就是,这老天爷送的福气居然落在了我们这处,以往可只是听说,从没见过。”大舅周忠义也是一脸喜气。 “胡说什么呢,宁哥儿和哥婿可是天乾地坤,不也是老天爷赐了福气的吗?”陈孝珍拍了周忠义一下。 “也是也是。” 谢景行此时弄明白了点,原来他这情况在这大炎朝看来虽稀奇,但也不是没有,亏得他还担惊受怕好一阵,心终于落在了实地,他现在也有心情着屋里众人打趣。 没想到这话题又引到了他身上,秀姐儿一直好奇,实在忍不住问:“那个华夏老神仙,都教了你些什么?” 谢景行一怔,这他要怎么说?二十一世纪的许多东西,这里都没有,那他会的东西可太多了,一时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头。 可屋里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他,忽然谢景行想到了厨房摆着的那一大盆羊奶,刚才他没有心情管,现下倒是刚好可以用那羊奶一用。 “阿父,我刚看到厨房的羊奶了,方家以后每日都会送这么多来吗?”谢景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谢定安。 “对,之前我跟方大哥商量说,每日给五文钱买他家羊奶,方大哥说五文钱太多了,只给三文就成。”说到这事,谢定安无奈,“但我想着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不能占着别人便宜,就没同意,没想到他家端来了这么多,还说以后他家除了小羊要吃的,每日差不多这个时间,都会将剩下的羊奶全部送来。” “可也太多了,弟弟他们也吃不完。” “我也是这样跟他说,而且这个天气热,吃不完肯定得坏,可他放下羊奶就走,连那陶盆都没拿。”谢定安也是莫可奈何。 这时谢景行才说:“我有办法可以把羊奶存着。” 大多数羊的哺乳期只有不到两个月,只让谢景君和谢若喝这么短时间的羊奶可不成,谢景行才不乐意。 刚好趁现在羊奶多,他可以每日将多的羊奶制成羊奶粉,据他所知,羊奶粉营养价值高,而且能提高免疫力,刚好适合谢景君和谢若,更主要的是羊奶粉还更容易被吸收,到时候也不用担心乳糖不耐受。 第021章 众人齐齐进了厨房,硬是将宽敞的厨房塞了个满满当当,只有周宁因着身体还留在了房里,不过谢景行承诺了他,做好奶粉后第一时间端去给他看。 厨房实在是站不下这么多人,转个身都觉得碍事儿。 陈孝珍见状,无视周广德和周忠义眼巴巴的神情,直接将两人赶了出去,他们在厨房也帮不上忙。 谢定安看了岳丈和大舅子一眼,庆幸自己动作快,早早地坐在了灶膛前的矮凳上,毕竟都进了厨房,总得要个烧火的。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6节 陈孝珍其实注意到了谢定安,只是他毕竟是谢景行阿父,就没有让他出去。 谢景行摸摸鼻头,其实要将羊奶制成羊奶粉,方法很简单,只需要将羊奶倒入锅里,用火慢慢熬,等水分去除的差不多以后,羊奶就被熬成了糊状,之后摊开晒干就可以了。 当然,这种方法制出的羊奶粉,肯定比不上现代各种工艺制出来的精细,没有添加防腐剂,保质期也短。 没记错的话,他曾经见过大炎朝有那种带螺旋的陶壶,只要把消毒措施做好,将奶粉密封在里面,储存五六个月应该没有问题。 谢景行看了厨房剩下的人,这些人在这,也轮不到他上灶,只能将方法告诉陈孝珍,让她动手。 陈孝珍做了几十年厨房的活,动作比谢定安还干净利落,很快把铁锅和锅铲清洗干净了。 谢定安刚刚也把火引燃了,等锅里的水全烧干后,陈孝珍小心翼翼地将盆里的羊奶全部倒进了锅里,边用锅铲不停地搅拌。 谢定安一直顾着火势,没有烧得太猛,怕把羊奶烧糊。 没过多久,羊奶慢慢变得粘稠,谢定安将火势压得更小了些,粘稠的羊奶很快变成了糊状。 “景娃,你来看看可以了吗?”廖文慈和秀姐二一直站在灶台边看着,看见锅里羊奶的水分越来越少后,秀姐儿赶忙招呼谢景行来看。 他凑过去看了眼,“可以了,现在只要把它铺平晾晒就成。” 周广德看了看天,太阳已快下山了。 这一天可做了不少事儿,全部人都被羊奶粉占了心神,连天时都没顾得上。 那可咋办?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其实要有油纸的话,将它摊在簸箕上,隔着锅烤干也行。”谢景行想了会儿,犹豫着说。 “有有有。”周忠义赶忙应声,虽然没插上手,他也一直关注着的。 “那你还不快去拿。”周广德拍了一下他,关键时候一点儿都不机灵。 等周忠义去拿油纸的功夫,谢定安将家里面的簸箕拿了出来,用干净的抹布沾水擦了几遍,递给了谢景行。 这时周忠义拿着油纸也回来了。 谢景行让秀姐儿帮忙,两人一起将簸箕端在手里,让周忠义把油纸铺在了里面,然后让陈孝珍把熬成糊状的羊奶铺在了油纸上。 将锅涮了一遍,谢景行和秀姐儿抬着簸箕放在了铁锅上。 簸箕比着铁锅大不少,幸亏那陶盆的羊奶熬成糊状之后,看着没有原来那么多,陈孝珍用铲子推了推,将羊奶糊推到了簸箕中间,这样都能受热。 灶膛里的火一直没熄,谢定安又放了两大块的干材进去,这样燃着的火刚好不大不小,可以慢慢烤。 等事情告一段落,太阳已下了山,正是该做晚饭的时候,可现在锅被占着,两家人只能一起去了周家。 刚刚大家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羊奶上,现在要出厨房了,谢景行才又注意到那被他拎回来后,就被他遗忘在那里两竹篮山莓。 差点忘记了,谢景行去拎起了一竹篮,准备带去外祖家。 “这么多山莓,景娃,你去哪儿摘的?”秀姐儿先看到了谢景行手里的竹篮。 “不是我摘的。” 谢景行将今日遇到石头哥的事情跟大家说了,没注意到旁边秀姐儿听到石头哥时,脸上晕起了一抹红。 心头最大的一桩事儿解决后,谢景行这才心情问之前心中的疑惑,“看那石头哥的穿着,家里条件应该不好才对,怎么还能养着一匹马?” 要知道一匹马成色再差,那也得几十两银子才能买到。 石头家的事全村人都知道,谢景行只是来的时间还短,跟村里人交流少才不清楚,过段时间,不用他特意问,听村里人说话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不过谢景行居然问了,周广德就给他说了大概情况,“那少年叫石天生,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在了山上,快要没命的时候,叫周家村一个猎户捡到了,也是他命不该绝,那猎户无妻无子,就收养了他。” 陈孝珍听到这儿,接了句话,“他是个好孩子。” “是啊,是个好孩子。”周忠义和廖文慈也附和。 周广德心里也赞同这话,继续说到:“说来也巧,几年后,那猎户在山中打猎时又捡回来了一匹幼马,那匹幼马受伤被马群遗弃了,猎户本来想着将马养好了之后去卖钱,石天生舍不得,央着留了下来,猎户疼他,马毕竟也是从小喂大大,有感情,最后就没卖。去年猎户进山打猎遇到了老虎,勉强逃了回来,但是受伤太重,石头花光了所有积蓄,也没留下命。” 说到这,周广德发出了一声叹息,“现在只剩一人一马作伴了,也是苦命人。” 秀姐儿一直知晓这事,听着这话仍然眉目沉凝,眼里带着怜惜,但她从听其他人说起石天生,就垂下了头,没人看得见她的神色。 吃完晚饭,众人一起回了谢家,羊奶已经变成了粉末状。 陈孝珍用手轻轻捏了一点起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惊喜地说:“居然没有膻味儿了。” 谢景行也凑了过去,可能是因为羊是天生天养的,不像现代那样会喂饲料,居然真的一点腥膻味儿都没,甚至明显带着股浓香味。 旁边周忠义几人也心中惊叹,看着这么简单,居然真的成了。他们以往可只见过水被烧干后什么也不剩,谁能想到这水样的东西什么都不加,熬着熬着居然变成了粉。 秀姐儿在旁边一脸好奇地问陈孝珍,“奶奶你尝尝,是什么味道?”她以前闻着奶羊奶味儿就不想动,甚至想干呕,现在闻着这羊奶粉倒觉得有一股香甜味儿。 陈孝珍将手里捏住的粉末放进了嘴里,咂摸了两下,说:“好像有一股淡淡的甜味,但又吃不太出来。” “又没加糖,哪来的甜味儿?”廖文慈将信将疑。 “不信你们都尝尝,反正这么多呢。” 众人清洗干净了手,一人捏了一点,都没有多抓,毕竟这到底还是给两个孩子备着的。 谢景行细细尝了尝,这奶粉居然比他上辈子吃过的所有奶制品味道都更香浓,难道真是因为纯天然无污染吗? 想到刚刚给周宁许诺的,谢景行端上簸箕,大家又去了周宁房间。 周宁一直等着,连刚才送过来的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两个孩子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的,谢景行见他们刚好醒着,就兑了奶粉给他们尝试试。 房里一直备着有水,陈孝珍很快冲好了两碗,和谢定安一人一个抱着,开始喂着喝奶粉。 果不其然,相比于羊奶,两人明显更喜欢奶粉,毕竟羊奶的那股子腥味儿,还是有些冲,这下倒是再不用担心他们的伙食问题了。 一切处理妥当后,众人都喜气洋洋。 谢景行还是不放心奶粉的保存时间,说:“这奶粉不能就这样敞着放,受潮后容易坏,得用东西密封后装起来,保存的时间才能久些。” 谢定安听了,蹙眉想了下,起身去了堂屋,没一会儿,拿了个陶壶进来,递给了谢景行,“这个行吗?” 这就是他曾见过的那种带螺旋的陶壶。 “可以,就要这种。”拿在手里旋开看了看,谢景行心下好奇,“这是哪儿来的?” 一旁的周忠义接了话,“这是装酒的酒壶,当日你家请客,我从家里地窖找出来的。” 见谢景行将酒壶看了又看,谢定安问:“是哪里不对吗?” 谢景行回答说:“没有,只是华夏爷爷给我看的东西里面,也有这种类似的,不止有用陶做的,还有很多用其他材质制成的。” “兴许你说的神仙爷爷以前也教过其他神童,原来装酒的壶一般是用木塞塞住的,后来不知是哪位神童被点化后,就制出这样式的东西,大家发现比原来的更好用,很多东西都用这种壶装了。” “神童很多吗?”谢景行心里一直存着疑虑,他之前觉得古代人应该是接受不了这类情况的,没想到反而是他显得太大惊小怪。 看谢景行一脸好奇,谢定安才明白,为什么之前谢景行一直没有将他的情况主动告知他们,反而害怕他们知道,要不是他不小心给其他人说了,说不定他得一直瞒着。 “你一直被老神仙教着学东西,定是不清楚大炎朝的情况。”接着便将前朝末帝、大炎朝立朝后出现的天乾地坤,还有各地的神异事件,全给说了一遍。 谢景行听完后豁然开朗,敢情这个世界还不止他一个穿越者,难怪文字和繁体字一模一样,想到天乾地坤,谢景行甚至觉得,可能都不止地球的穿越者,不然怎么连a、o都出现了。 谢景行回想了下,他在大炎朝接触外界时,并没有发现明显高于这个时代发展水平的东西,穿越者应该不多,那些神异事件,可能绝大多数都是编造,或者是经过传言放大的。 说到这儿,周家人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秀姐儿问:“景娃,那老神仙只教了你做奶粉吗?还教了你其他的没?” “不止,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听了谢定安的安抚,谢景行明显放开了许多,继续说:“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老神仙,他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他跟我说他生活的地方叫华夏,我与他有缘,便教了我些,更多的时候,他只将他们那里的画面呈现给我看。” “华夏是不是就是那传说中的神仙国度?那里是不是有好多神奇的东西?” 谢景行没有吊大家的胃口,直接说:“有天上飞的飞机,水里游的潜艇,甚至还能创造工具到月亮上,相隔多远都能见着面。” 说到这儿,见众人脸上止不住的惊异,谢景行赶忙补充,“这些都太深奥了,他只给我看了,我可不懂其中的原理,也做不到。” 众人丝毫不显失望,只是听着就这般神奇的东西,怎么能被凡人学着呢?能见到,再被传授些皮毛,就是很大的福气了,他们可不敢贪心,连声追问:“还有些什么东西?” 谢景行将他现代看过的一些东西加工后,全说给了大家听,屋里所有人听得惊呼连连。 忙碌的一天就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第022章 头天干了农活,身体累,加上也算是跟家里人交代了自己的情况,心跟着坐了一趟又一趟过山车,毫无疑问,谢景行又起迟了。 谢定安已不在家中。 周宁听到了院子的响动,朝谢景行喊道:“景娃,你阿父给你在锅里温着饭,你记得吃,吃完了就去村里找人玩儿,别跟你阿父去地里忙活,你还小,别累坏了身子。”昨晚谢景行最后撑不住睡着了,是被谢定安抱回房间的,周宁看他那副累迷糊的样子,很是心疼。 “好。”谢景行扬声回到。 今个儿他确实没法去干活了,昨日还好,今天起床时,真的是手酸脚软,昨天也没干多长时间的活,看样子是自己这身体素质太差,还是得锻炼起来,不然到时候真长不高,他就是再痛哭流涕也没用。 锅里温着有一碗小米粥,不多,边上还放着两个暄软的大白馒头,谢景行一看就知道这馒头定是陈孝珍做好送来的,他阿父可没这手艺。 旁边没有小菜,只能用家里的腌菜就着吃,看来昨晚说开了之后,家里人对他放心许多。 往日谢定安可是会把这些东西全部准备好,今日倒是放了手,让谢景行自己去弄。 谢景行在橱柜拿了个小碗,先仔细清洗干净了手、碗,才去了屋角放着的一个泡菜坛前。 这泡菜坛也是陈孝珍家送来的,里面腌着的有豇豆、芽菜头、一些辣椒和仔姜,最下面还埋着腌青菜。 谢景行用力将坛沿的部分水吹走,泡菜坛坛口边缘约十厘米左右都有一圈水槽,需要往里掺水,将坛盖边沿浸没在水里,让泡菜坛里面形成密封空间,外面的各种脏东西才不容易跑进去,这样泡菜不容易坏,保存几年都没问题。 轻手轻脚地将坛盖拿开,可不能将坛沿水给弄进去,不然这坛菜就毁了,谢景行用筷子一样夹了些。 里面泡的各种东西他都挺爱吃,陈孝珍做泡菜的手艺可是顶尖,腌得脆生生的,微带一些酸味,加上辣椒的些许辣,谢景行一时忍不住连吃了好几根豇豆。 解了馋虫,谢景行才把馒头掰开个大口,没完全掰断,往里连着塞了些仔姜、芽菜头和辣椒,将馒头缝塞得满满当当,才往嘴里塞去,味道丰富,吃着别提多美了,咬一口馒头,再喝一口小米粥,几分钟就全部解决了。 收拾干净后,谢景行无所事事,要说在这古代,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也没有手机、网络来打发时间。 日头越升越高,太阳晒得整个院子都明晃晃的。 谢景行不过是吃个饭、收个碗的功夫,身上就出了一层汗。 谢定安还在地里忙活,不知道得有多热,谢定安总是将他和周宁看的非常重,对自己却是能应付就应付。 怕他渴了后直接去河里喝生水,虽然天乾体质比普通人好,但谢景行还是觉得该注意着点儿,万一那河里有啥寄生虫呢。 这大炎朝也不知道有没有打虫药。 周宁房里有个大水壶,就是砸了谢景行头的那个,那壶居然比谢景行脑袋还结实,谢景行好歹还出了点血,脑袋肿了个包,那壶是一点事儿没有。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7节 原是谢景行不愿喝生水,谢定安才去买了水壶回来,日常烧着水给他准备着,现在家里人都习惯用着它了。 周宁生产后,房里需要常备着水,怕不方便,谢定安又买了一个放在堂屋里大家用。 谢景行拎起水壶摇了摇,发现里面居然是满的,肯定是谢定安今早煮小米粥时,顺便就将水壶灌满了,自个儿出去却没带上。 谢景行对现在的家已经熟悉了,从柜子里翻出了谢定安之前晒好的金银花,稍许清洗下灰尘,塞进水壶,水还烫着,能泡出味来。 再去拿了个碗,跟周宁打了声招呼,就拎着水壶晃悠着往地里去了,谢定安昨日说了今日要去把地里彻底翻一下,顺便种些这时节还能种的蔬菜。 顶着大太阳往地里走,眯着眼看了下高挂着的太阳,幸亏搬来了周家村,周家村处在深山,山上有河沟,山下还有条大河,比丰里村凉快许多。 就算这样也比往年更热,也不知道今年这气候是怎么回事儿,谢景行感觉今年比前些年高了能有三四度。 还在半路,他就看到谢定安正在地里忙活,边拿锄头翻地,边时不时地弯腰播种,身上的衣衫湿得都快拧出水来。 谢景行走近后,谢定安才发现,看着他带的东西笑,“景娃来给阿父送水了?” 见着谢定安满头满脸止不住的汗滴,谢景行赶忙往陶碗里倒了水递给他,“快喝点水,怎么来地里忙活连水都不带,这天气不喝水也太遭罪了。” 谢定安确实也渴,几大口喝干了碗里的水,伸过去还要了一碗,才算是彻底解了渴。 看了看这两亩地,也不知谢定安多早就出来了,所有的地都已被粗粗松了一遍土,前面烧好的灰都已被翻进了地下,刚好也能肥地。 刚刚离得远,没太看清,这时谢景行才发觉谢定安是先用锄头挖了个浅坑,扔了种子进去,再将土浅浅得盖一层。 看着也很简单,“阿父你在前面挖坑,我在后面帮着扔种子盖土,我们一起能快点。” “不用,你快回去歇着吧,昨天那么累,我很快就能完事。” “可我回去也没事做,还不如……” 谢景行坚持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远处传来的呼喊声打断了。 两人同时朝声源处看去,见方安成跑在前面,领着得有差不多六七个男孩子,呼啦呼啦就到了面前。 “定安叔。” 方安成虽然不会看人脸色,但基本的礼貌还是懂,对着谢定安打了招呼之后,才兴奋地对谢景行说:“我们准备去河里抓鱼,你也一起去吧。” 谢定安比谢景行先开口,“好,你们带着点景娃玩。” 没办法,知道谢定安打定了主意,谢景行只能被方安成扯着,往河边跑了。 “你们小心点,河里水深的地方别去。” “我们就在水浅的地方抓鱼,不会往深处去的。”方安成头也不回地喊。 不愧是村里的孩子王,方安成领着谢景行跑到了一处河边,其他人就只跟着。 到了后,他指着河面对谢景行说:“这里水浅,下面都是鹅卵石,刚刚大柱子来跟我说,在这里看到了好多鱼。” 边上一个小男孩挠着头憨笑了两声,“对,我刚看到的,可多了,还有这么长的。”边说还边伸手比划了下。 谢景行一看,居然快有他小臂长,这下来了兴趣,他刚还以为就是些小麻鱼,没什么意思。 这么大的鱼,逮回去刚好可以做了给谢定安和周宁补补,近一个月时间,也就在搬家那天吃了点荤腥,只有一只鸡,还那么多人分,谁也没能多吃几口。 谢景行走近看了看水,发现确实不深,只到他膝弯。 看了一圈面前站着的人,他居然还是最矮的。 见谢景行也来了兴致,方安成扬手一挥,“走,我们下河,去抓鱼。” 大伙都迫不及待地下了河。 夏天村里的男孩子们大多都光着脚到处跑,只村里的女子和哥儿会穿一双透气的布鞋,也不用脱鞋,全部直接就踏进了水里。 谢景行不习惯光脚,也穿着双布鞋,将鞋脱下摆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跟着下了水。 大家下水的动静惊起了不少鱼,谢景行看见里面确实有不少大的。 大家摸鱼只凭直觉,但陆上走的孩子怎么比得上水里的鱼灵活,大家在水里东窜西窜,扑腾了半天,一条鱼没抓着。 谢景行高估了自己,城里娃都以为水里的鱼好捉,抓起来不就成了,结果鳞片都没摸着片。 半天也没抓着一只,谢景行站直身,看了下其他人,原来不止他,都一无所获。 他就算了,原来从没摸过,怎么其他人也没抓住,“方安成你们以前没摸过鱼吗?怎么一条都没有?” 方安成弯着腰半天,也有点累,“没有,以前河里的水可深,家里人都不让我们下河。就今年,河里有些地方水变浅了才让我们玩玩,这次还是我们第一次抓鱼。”虽然一条都没抓到,方安成却丝毫不减兴致,本来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抓鱼,就是为了玩。 感情就他一个人在真情实感地抓鱼,“不行,他还不信了,他一个‘神童’连条鱼都抓不住。”谢景行现在也能拿神童调侃自己了。 谢景行仔细观察了河水的走向,河面呈一个弧形,从他站的地方往下行十步,是河面最窄的地方,中间只有小孩两掌长的水流,两边大大小小的石头都露了出来。 下面河水变宽了些,也只有约三米宽,走过去往下仔细看了看,虽然不宽,但看着挺深,他们这群孩子是绝不能过去的。 倒是他们站着的这处河面,有差不多十米宽,水浅还缓,两边也有碎石,往上看去是大约两米长的水流,水流是斜向下汇进他们摸鱼的河面,看样子这浅滩的水和鱼都是从上面过来的。 稍许思考了下,谢景行心中便有了主意,招呼了方安成过来。 方安成也不嫌谢景行比他小,很听他的话,乖乖走过去。 让他把其他人也喊了过来,谢景行就开始吩咐大家一起行动,选定了浅滩旁的一处河岸。 把一些石头搬开,往下形成了一个凹槽,下面还是石头,水能流下去,鱼只能被拦在石头缝隙。 又把凹槽连着浅滩的那端,刨开一处五六十厘米宽的浅沟,方便能把鱼赶进凹槽。 全部弄完后,谢景行拍了拍手,看我不将这里的鱼斩尽杀绝。 第023章 谢景行刚开始觉得和其他人不熟,还让方安成帮着吩咐其他孩子,没一会儿就发现,根本不需要方安成当传声筒,其他孩子也都很听他的话,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将准备工作做好了。 这里最大的就是方安成,十二岁,其他的都是些小萝卜头,这么几个人要将这里的鱼全赶进凹槽,怎么都是不太够的。 “你还有其他伙伴吗?全喊来。”谢景行问旁边的方安成。 “就这些了,剩下的都是比我们大的,要帮着家里干农活。”见谢景行不满意,犹豫着又说:“再不然就是些女娃,女娃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赶鱼,还分啥男娃女娃的。 “我去叫我姐。”听见谢景行说女娃可以,边上一个叫虎子的男孩很是机灵,立刻转身,没等其他人反应就跑走了。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 “我去喊我妹。” “我去叫我堂姐。” 不多时,人就跑了个干净,谢景行赶忙喊:“家里有钉耙的记得带过来。” “好。” 人到齐后,谢景行数了数人头,居然有十六个。 这么多人,撵鱼是绰绰有余了,就是到时候河里的鱼够分吗? 他们上河后,没有人在水里捣乱,鱼就在水里静静浮着,连尾巴都是隔三差五才摆两下。 希望数量能多点,他可都想好了,今天中午回去了就做泡菜鱼,好久没吃了,想到泡菜鱼的味道,谢景行居然馋地咽了咽口水。 所有人都下了河,按照谢景行的嘱咐,推着钉耙围成一个半圈,缓缓往前行。 那钉耙是用又宽又硬的竹片做成,中间又细又密,稍微大点的鱼都钻不过去。 吆喝着一起慢慢往前推,水里的鱼被惊扰,搅动起水花,,河面到处到时鱼翻到身体的动静,最后也只能不甘不愿地被赶进了凹槽。 水很快沿着石缝渗下去,大家看着石头上大大小小的鱼,不时发出惊叹声,“天啊,那条鱼好大。” 谢景行也看着,居然有一条快及得上他整个手臂长了。 除了这条,其他稍微大的有十来条,小的差不多有二三十条。 没想到收获这么大,他们只赶了一次,肯定还有漏网之鱼。 谢景行说了要赶尽杀绝,就得说到做到。 让大家来回推了几次,感觉里面真的一条鱼都没了,谢景行才开始带着大家清点今天的收获。 后面几次虽没第一次多,加起来却也不少。 反正是白来的,大家也不斤斤计较,谢景行数了条数后,估摸着每条鱼有多大,给大家平分了。 鱼滑,一不小心就从手里溜出去,他去河边扯了把野草,仿着曾经看过的,将野草穿过鱼的两腮,打了个死结,就可以拎着走。 大家伙领到鱼后,脸上挂满了笑。 农户人家,谁家也不能跟地主一样,要吃顿荤腥可难得很。 这些鱼拿回去让家里人做了,虽然比不上猪肉有油水,也能解解馋虫。 谢景行拎着那条最大的鱼往家里走去,那大鱼的嘴边还串着几条手掌大小的鲫鱼。 主意是谢景行出的,也是他带着众人赶鱼,大家有志一同地把最大的那条分给了他。 他也没推辞,只是后面分小鱼的时候,只要了几条鲫鱼,准备回去给周宁做鲫鱼豆腐汤喝,反正大家分得的斤数都差不多,谁也不吃亏。 到家时鱼还鲜活,将几条鲫鱼解下来,放到装了水的木桶里,鲫鱼生命力强,只要注意勤换水,可以活好几天。 谢定安还没回家,看了眼快升至头顶的太阳,应该也快回家了。 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买豆腐,手疾眼快地抓起一条鲫鱼清理干净,用小锅掺了水和调料,放在炉子上开始熬。 谢景行做饭的手艺可不差,一直一个人生活,到外面去吃总觉得太贵,还不干净,常常自己开火。 等先把周宁的饭食做上了,谢景行才把大鱼拿了过去,先清洗干净,利落地除去鳞片、内脏和鳃,在鱼的两面各切几刀花刀,再过一遍水,就放在小簸箕里沥水。 从泡菜坛里又抓了些泡芽菜头,泡辣椒和仔姜,还把最下面的泡青菜也抓了一把起来。 先干脆地将泡青菜挤干水分,仔姜切片,辣椒切成细末。 谢景行才空出手去了灶膛后面,将火升起后,往里面放了两块大干柴,就可以不用管了。 干锅冷油,油放了约一碗的量,开始冒烟后,将沥干的鱼轻轻放进去,慢慢炸。 谢定安刚爬到山坡上,就见自家厨房冒起了炊烟,还没走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儿,本以为是岳母又下来帮着做饭,进到厨房却发现是谢景行在动手。 进来后香味越发浓了,谢景行也发觉了谢定安,“阿父回来了,院子里晒着一盆热水,你先去冲洗一下,凉快凉快。” “你一个人行吗?”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8节 “可以,你去吧,等你洗完就可以吃了。”谢景行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等谢定安出了厨房,谢景行捞起锅中的鱼,将旁边切好的辣椒末和姜片一起放了进去,再往里加了些料酒、酱油,最后往里倒入清水和泡青菜丝,煮沸后将鱼放进去,再焖煮几分钟就好了。 谢景行今早发现碗柜的一个饭盆里还剩着有几个馒头,就没有做饭,而是将馒头放在了一边蒸热。 果不其然,待谢定安收拾好后,谢景行已经将饭菜端进了堂屋。 这时周宁的鲫鱼汤也熬好了。 周宁早已闻到了香味儿,谢景行一直忙活着,他也没出声问,看谢景行端着鱼汤进来才笑着说:“景娃做的饭可比你阿父做得香多了。” 谢定安干脆将饭食一起端进了周宁屋里,放在床边的小方桌上,大家一起吃着热闹些。 听见周宁损他,也没反驳,只叫谢景行过来吃饭。 谢景行没有坐下,而是说:“阿父先吃,我厨房里留了一份,先给外祖家端过去。”说完急急冲出房。 谢定安都没来得及拦下谢景行,他去还能更快些。 周宁一直微笑看着。 谢景行急匆匆地端着鱼送去了周家,周家也正要吃饭,刚把饭菜端上桌。 放下鱼后就要走,被外祖母拦着又塞了好几个馒头,才放他回去。 谢定安和周宁都还没动筷,一直等着他。 等谢景行也在桌旁坐下后,谢定安先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自己才又夹了一块送入口中。 都饿了,鱼的味道也好,等填了填肚子后,三人才有功夫闲话。 “你们今天在河里捉鱼时,没往河深的地方去吧?”谢定安一直以为他们是去耍着玩儿,没想到真能有收获。 他们这个地方虽然有河,吃鱼的却不多。 河里深,水也急,以前淹死了好几个大人小孩,之后村里人就少有下水摸鱼的,要游泳也是在河边上,不往深处去。 镇上虽然有卖鱼的,但要好几个铜板一条,收拾干净了,连肉带骨头,说不定一斤都没有,在农家人看来实在不划算的紧,渐渐地大家吃鱼就变少了,要是真馋油水,直接在镇上割块肉,大人孩子都高兴。 没想到谢景行头一次下厨就做的鱼,味道还这么好。 “对,就在最浅的那处河里。” “那以后也得小心点,河里到处都是那种光滑的石头,一不小心踩滑了,就能摔进去。”周宁叮嘱谢景行。 “好,阿爹,鱼汤好喝吗?” “好喝。”周宁笑弯了眉眼。 “今日只熬了鲫鱼,明日有空我去买块豆腐,一起炖鲫鱼豆腐汤,里面的豆腐也好吃,这汤对身体也好。” “那我就等着了,明日好好尝尝这鲫鱼豆腐汤。” 屋外骄阳似火,房子里吃着饭唠着家常,很快就将饭吃了干净。 厨房是谢定安去收拾的,吃了饭,谢景行有点口渴,倒了杯水慢慢喝,在屋里陪着周宁。 看谢定安收拾完后进了屋,谢景行准备回房去休息,没想到被谢定安叫住了。 “今日上午我已经将地里的活全部处理好了,我准备明日上山去采药。”谢定安也倒了杯水。 谢景行也不意外,他家收入的大头就是卖药材的钱。 “去多久?”以往谢定安去山上的时间有长有短,多则两三天,有时是当日去当日回。 “应该会多待些时日,这次需要多采些药,到时候去镇上卖给保安堂,不能总让吴老大夫出诊,镇上药堂等着他的病人也不少,得把两个孩子抱去让他再看看。” 谢锦君和谢若从出生后,没出过什么大问题,但在古代,早产儿健康活下来的几率可不大,谢家人只是一直保持着乐观心态,不愿往坏处想,其实心里还是绷着根弦。 让吴老大夫多看看,时刻注意他们的身体,免得真出了事儿,后悔也来不及,这个天气去镇上也不担心受凉。 “行,你去吧,我能顾得住家里。”谢景行说,他又不是真的孩子。 “那就交给你了。”谢定安拍了拍谢景行的肩,“回去休息一下吧。” 谢景行倒在了床上,其实他还是担心谢定安上山,山里蛇虫鼠兽那么多,他在山里出了事,他们也不知道,只能在屋里干等着。 但他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解决家里的困境,根本说不出阻拦谢定安的话来。 第024章 凌晨时分,谢景行迷迷糊糊间听见了院子里的声响,很快就被沉重的睡意压倒,翻身又睡了。 早间将屋里都收拾干净后,谢景行望向小舟山后,那里有一大片绵延起伏的山脉,一眼望不到头,周家村人称之为大舟山。 他们居住的小舟山,甚至大舟山三分之一的高度都不到。 得知谢定安准备进山,谢景行昨天晚上用粮缸里的面粉给谢定安烙了饼子,饼子烙得干干的,就算在这个大热天气也能保存好几天,不然谢定安在山上又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也不知道谢定安现在到了何处? 谢景行正思虑着谢定安的事情,外面忽然传来了方安成的声音,“谢景行,我们今日再去抓鱼呀。”一大群男娃女娃混在一起,跑进了他家院门。 “不成,昨天刚抓完,今日肯定没多少鱼。”谢景行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就算还有鱼顺着河游到那处浅滩,肯定也不多,去了也是白费功夫。 孩子们面面相觑,昨日他们将鱼带回家后,很是挨了一番夸赞,有的家里孩子来得多,鱼分得多的人家,就算惦记着亲戚往外送了一些,家里也还留着有,当晚便做了吃了,吃得这群孩子们口舌生香,都多久没沾过荤腥了,今日一早就满怀期待地来找谢景行,想让他带着他们再抓一回。 “啊,可我昨日还没吃够!”其他人跟谢景行不熟,沉默着没好意思说话,倒是方安成很是自来熟地抱怨。 “那也没招,能抓鱼的就那么个地方,其他地方那么深,你敢去吗?反正我是不去的。” 院子里的孩子都很失望,但也没有办法,他们也不敢去。 “那你跟我们去玩吧,我们去山上找野果子吃。” 谢景行仍然拒绝,“我等会儿准备去河边把家里的脏衣裳洗洗。” “怎么是你洗?我家衣裳都是我阿娘洗。” “阿父去山上了,得过段时日才能回来,阿爹现在身体不好,当然不能让他洗。”就几件衣裳,有什么大不了的?看方安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居然有点可怜他的样子,谢景行无奈道,这孩子一天天的心里都在想些啥。 “哦,那我们去玩儿了,等你忙完了再来找我们。”很快,这群孩子就呼啸着跑走了。 谢景行没骗人,以前都是谢定安洗衣裳的,现在谢定安不在家,他总不能把衣服存着,等谢定安回来再洗吧? 他之前看见过村里人洗衣服,大概知道在河里哪个位置,其实他也可以在河沟里找个地方洗,不过,总觉得河里水多洗得干净些。 谢定安力气大,不用其他东西,只用手使劲搓搓,衣裳就干净了。 他可不行,他记得在堂屋木架上放着有皂角,去搜了下,果然找到了。 谢景行还算晚的,村里的妇人们此时早就拿着木锤和洗衣盆,各自占好位置,开始洗衣服了,嘴里说着闲话。 “昨日你家娃娃也往家带鱼了。”虽是闲聊,手里的动作也没停。 “是,有两条半大的和好几条小的呢。”她家去了两个孩子,所以分的鱼多些。 “我家没你多,就一条大的和几条小的。” “你们家也有啊,我家孩子也带回来了。”旁边的妇人接嘴。 “听说是谢家那神童带着他们一起抓的,看来村里传的果然没错,不然河里那么多鱼,他一个孩子居然只带着一群娃娃,全抓了回去,我们这些大人还抓不着呢。” “哼,不就是抓个鱼吗?要抓个鱼就算神童,那这世上神童不遍地都是。”一个瘦得脸脱了相,显得有点刻薄的妇人说,她的位置在最边上,从刚才听到别人嘴里说鱼时,脸上就带上了明显的酸意,昨晚她邻居家也有,那香味一路传到她家,害得她家里人吃饭都心不在焉的,净惦记别人家的鱼了。 “祥婶子,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你怎么不去抓几条?别是昨日你家没人带鱼回家,你才这么说的吧?”洗衣裳的一干妇人一阵挤眉弄眼,最后,一个打扮得和其他村妇一样,却显得更利落的大娘呛声回去。 “不就是几条鱼吗?当谁稀罕呢?”把手里的衣裳扔进木盆里,祥婶子搬起洗衣盆,气冲冲地准备回家,她家孙子已经十五了,昨日跟着家里大人干地里的活,哪能跟一群半大娃娃一样到处玩。 “你跟她说这些干甚?村里谁不知道她什么性子,谁过得好一点她就不高兴,就希望所有人都跟她家一样穷呢。” 一妇人撞了撞旁边人的手臂“唉,那不是周婶子吗?” 抬头看过去,果然是,众人齐齐往边上挪了一下,把中间的位置空出来,招呼到周婶子到这儿。 陈孝珍过来时刚好撞到了祥婶子,正想跟她打招呼,她却将脸偏到了一边,理也不理她,弄得陈孝珍心里莫名其妙,最近也没得罪她,平时见面好歹还能打个招呼,今天怎么这副样子。 看那边都在招呼她,喜形于色地道:“来啦。” “周婶子,你快跟我们说说你家那神童。”还没等陈孝珍往外拿衣裳,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同她说。 陈孝珍一怔,心里乐开了花,嘴里还是谦虚说着,“可别叫‘神童’,大家喊他‘景行’就行,这‘神童’、‘神童’叫着,显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心里却想着,他家景行福气大着,可别被大家把福给叫薄了。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当初谁都不看好你家宁哥儿嫁给谢定安,没想到嫁过去后居然生了个福娃娃,而且我看那谢定安将你家宁哥儿看得可重,连洗衣裳都是自己动手。” 陈孝珍听得高兴,“那是现在宁哥儿身子不好,定安肯定要顾着点儿。” 虽是这么说,这里不少夫人可是连月子都没坐满,哪家汉子就是再心疼媳妇儿,也没见把家里所有活全包干净的。 周家村人自从搬下山立了村,因为人少,全村人抱团得紧,才没被周围村的人欺负,虽然心里羡慕,但也没说酸话。 更何况,昨日他们还从谢家得了好处呢。 再说,有这么一个神童在自己村里,说不定哪日他们也能跟着沾点福气。 谢景行过来时,就看到陈孝珍和一群妇人热热闹闹地洗着衣裳,一起高声说笑,他在原地站着,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去跟她们挤。 说笑着的陈孝珍只是随便一抬眼,没想到就看到了谢景行,也看清了他手里端着的木盆,“景娃,怎么是你来洗衣裳?” 看来不用犹豫了,大家都看了过来,他总不能还转身就走,只能走过去,“阿父去山上采药了,我想着把衣裳端来洗洗。” “那他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只留你一个孩子顾着家,还要照顾你阿爹他们,那么多事,你一个孩子怎么成?”陈孝珍急声说着,站起身,几步走到谢景行面前,一把将他手里端着的木盆抢了过去。 谢景行一时不察,手里的木盆就没了,“外祖母,我能自己洗。” “洗什么洗,小孩子家家的一边玩去,我洗好了给你一起端回家去。” 看谢景行站着没动,又推了推他,“不然你去找秀姐儿,她在那边山坡上割猪草。” 谢景行没法,只能往陈孝珍指的方向去了。 路上居然遇到了方安成,“你不是去玩儿了吗?怎么一个人在这边?” 方安成无精打采地说:“没有鱼可抓,有些人也不想去山上摘野果子,最后随便玩了会儿就散了。” “那你回家吧,我先走了。” “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 这孩子怎么跟个跟屁虫似得,说不动方安成,两人只能一起去找秀姐儿。 小山坡上树不多,只零散分布着一些矮的灌木丛,还有的都是些鬼针草、牛筋草之类的杂草,当然,猪能吃的野草也不少,可大多都被割了,只留根部还长在地里。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9节 谢景行带着方安成爬上山,四处张望着找秀姐儿的身影,山坡也不大,谢景行想着只要爬到顶上去,一看就能看到,也没必要喊,闷头就往上爬。 谢景行没注意周围,就一个小山坡,也没什么好看的。 快到山顶时,一直东张西望的方安城倒是一眼看到了两个身影,“唉,那不是石头哥吗?” 谢景行跟着看过去,还真是,除了石头哥,另一人就是秀姐儿。 两人之间只隔有一人的空隙,秀姐儿正拿着自己的手帕给石头哥擦汗。 “他...他们...”方安成也看到了,正欲大声说些什么,谢景行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扯着蹲下身,“你给我闭嘴。” “呜呜。” 谢景行用地劲儿大,将方安成的嘴和鼻子一齐捂住了,弄得他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把谢景行的手扯了下去,开始大口喘气。 方安成十二岁,正是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的年纪,都这样了,眼睛还没移开,目光炯炯地看向对面两人。 谢景行推了他一把,“别看了,我们快走。”说完就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方安成下了山,没有惊动秀姐儿两人。 下山后,看方安成蠢蠢欲动地想要说话,谢景行先开口警告,“把刚才看见的给忘掉,不许给任何人说,你家里人也不能说。” 虽然村里人不重男女大防,可就怕事情被村里人传着传着变了样,影响了秀姐儿的名声,谢景行是做记者的,太清楚传言的威力了。 到时候两人就算成了,村子里也得传些不好的话出来。 见谢景行面上的神情很是严肃,方安成不敢反对,只能委屈道:“好吧,我不说就是了。” 现在谢景行看不得他,将他赶回了家,自己却守在山下,怕又有人像他刚才一样闯上山去,发现些什么。 两人还比较谨慎,没有一起下山,秀姐儿先背着猪草出现在路口,看见谢景行在山下惊讶地问:“景娃,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来找你,没找着就在下面等着了。” 不知想到什么,秀姐儿脸上泛起了丝薄红,本就秀丽的脸上更显娇俏,见谢景行脸上带着不自在,显然是刚才看到了什么,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你...你看见了。” 见秀姐儿都问了,谢景行也实话实说,“嗯。” 随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人一时无话。 “那你先别跟爷爷他们说。”还是秀姐儿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虽然很不好意思,还是没有羞到话都说不出来的地步。 “那你们是什么情况?大舅不是想让你招赘吗?石头哥知道吗?” “他知道的,也同意入赘,之前我们还担心他阿父不同意,没成想他阿父去世前跟他说,早发现了他的心思,不介意他入赘我们家。”两人没有在干站着,秀姐儿背着猪草,跟着谢景行往前走,边说:“他还在守孝,他阿父去世后,他找对面村子里地主家借了银钱,才把他阿父厚葬了,现在还欠着银子,他想趁这个冬日出门去做活,多挣点钱,先把账还了,到时候再存点银子才好来提亲。” 谢景行才放了心,只要不是不想负责就行。 突然想到之前那两竹篮山莓,冷不丁地出声问:“那竹篮山莓好吃吗?” “好吃。”秀姐儿反射性地答了话,回答后才反应过来谢景行问这话的意思,刚刚消下去的红色猛地又浮在了两颊上。 谢景行面无表情,看来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他居然还充当了一回鸿雁传书中的雁,他这业务范围还真广。 第025章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会时不时担心还在山里的谢定安,倒是过得一帆风顺。 值得一提的是,从那日抓完鱼之后,村子里不少婶子、媳妇会来谢家找周宁说话,陪着他一起做针线活,人多了不止周宁变得话多了些,谢锦君和谢若都显得活泼了。 谢景行看在眼里,心里也开心,一直将家里两个水壶的水备得满满的,方便有人口渴时可以直接喝。 周宁毕竟有许多话是不能对自己说的,对着朋友总是能吐吐心事。 夜色已深,谢景行还坐在院子里,防着谢定安这个时候赶回家,到时候进不了门,晚上入睡后,谢景行是将院子门卡的很死的,毕竟房子里一弱三小,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周广德和周忠义之前有提过说晚上来陪着他,谢景行拒绝了,从搬来周家村,劳烦他们家的事儿可不少。 再说,他家离周广德家也近,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就能听到,没必要让别人来自家守着。 入夏之后就未曾下雨,每日都是大太阳,晚间的月亮也如往常般照射着芸芸人间,谢景行抬头看了看挂在半空的月亮,今日已是六月二十几了,月亮也不再是满月型,缺了大半个角。 看样子,今日谢定安也不会回家了,上山都已经三天了,走之前说了这次会在山上待的久些,但也没说个具体时间,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景娃,把院子关上去睡觉吧,别等了。”周宁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他也担心谢定安,但总不能委屈着谢景行,让他一直守在院子里。 时辰也晚了,确实也不适合再守着,谢景行从里面将院门扣上,又将一横杆搭在了两边的卡扣上,才回了房。 与白日相比,山里的夜间倒是凉爽,倒在床上,谢景行很快便沉入梦乡。 心里有所牵挂,到底不如谢定安在家时睡得那般熟,院门传来响动时,尽管声音不大,谢景行也被惊醒了。 慌忙披上外衫,谢景行没工夫点亮油灯,月光从窗子照了进来,借着月光,谢景行踩着月色脚步匆匆跑出了房间,到院子后,院门被叩响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楚,“阿父?” “是我。”谢定安应承,他本准备在山上再多待几天,没成想这次运气好,先是采摘到了难得上了年头的何首乌,又接二连三找到些其他药材,今个下午更是捕到了一只难得的猎物,他也不贪心,收拾好后,连夜下了山。 谢景行听见真是谢定安回来了,赶忙开了院门,迎着他进来,看他背上手头都有东西,伸手想要去接。 谢定安侧身避过,“你关院门,我自己来就成。”他在山上待这几天,虽然有时遇到水,也会用水擦擦身,到底还是比不得在家里,身上都有味儿了。 谢景行去关好了院门,回来就看谢定安已将东西放好了,手里正抓着一只不停挣动的猎物,院子里月色好,他一眼便看清是只白狐。 谢景行凑近后仔细看了看,惊奇地道:“真是只白狐。”这还是他两辈子头一次看见活生生的白狐。 屋外的动静也惊动了周宁,“相公,你回来了?还顺利吗?” 谢定安走近窗户,低声说:“很顺利,弄到了不少东西,你快睡吧,我收拾好了再进来。” “阿父你饿吗?我去给你做碗面片汤。” “不用,我吃了饼子才下山的,还不饿,你也快去睡吧,我冲冲就好。” 反正谢定安已经进了家门,不用自己再多操心,谢景行听话地回去睡了。 第二日就准备去镇上,昨晚没看清楚,谢景行起床后看到谢定安才发现,就几天,他又瘦了不少。 忙活着吃完了早饭,谢定安去找周忠良借了牛车,本来是准备就让周忠良送去镇上的,可这次山上得的好东西太多,谢定安不想招人眼,最后还是决定就自家人去。 谢景行去找了陈孝珍,谢定安要赶车,他一个人可顾不住两个孩子。 忙忙碌碌地到镇上时,已是辰时末。 谢定安将牛车停在了城门口专门放置的地方,这里有人看着,五文钱可以摆一天,这钱是必须花的,他们可没有多余的人手专门照看牛车。 将钱递给了负责照看的老头,谢定安领回了一个对应的牌子,塞进了怀里。 几人赶到保安堂,谢定安准备直接把药材卖给保安堂,倒是那白狐,他要是贸贸然去街上卖,不一定能卖上好价钱,可以先去问问吴老大夫,这镇上有哪家富贵人家想要这东西。 进了保安堂,谢景行首先看到的是上次拒了他的王大夫,他不愿与这类人多计较,视线直接掠过了他,落到了正帮人开药方的吴老大夫身上。 吴老大夫也看到了他们,冲他们笑着点了点头,将方子递给了旁边候着的药童木心。 病人千恩万谢地跟着木心去拿药了,吴老大夫面前便空了下来。 看见谢定安一家人大包小包的,还带着两个孩子,吴老大夫跟一边一直闲着的王大夫和李大夫说了声,就将几人带进了内堂。 内堂是被分隔开的,保安堂每个大夫都有一个隔间,累了可以进来歇会儿,有时一些不便在外面诉说病情的病人,也可以带到内堂来问诊。 进了门,谢景行见吴老大夫的隔间里有一个半人高的卧榻,扯了扯陈孝珍的袖子,示意她将谢景君和谢若放在卧榻上。 陈孝珍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短时间还成,时间长了手可受不住。 那边吴老大夫正在同谢定安说话,“我想着你这几日也该来了。” 谢定安先把装着白狐的布袋搁在地上,才腾出手卸下了背上背着的药篓,“吴老,你先帮我看看两个孩子。” 吴老大夫也清楚谢定安的担心,没看见谢景行和陈孝珍放下孩子后,两双眼就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 没再多说闲话,吴老大夫给谢锦君和谢若把了把脉,沉吟片刻,脸上带着笑容说:“比刚出生看着要好点,只要多加注意着,不会有大问题,你们也别太担心了。” 谢锦君和谢若到了镇上就睁着眼睛到处看,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多人,幸亏都不怕生,没有哭叫。 听见这话,谢景行几人脸上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见几人放了心,吴老大夫才走到药篓前,开始翻看,“定安小子,这次你收获不错啊,居然还有二十来个年头的何首乌。” 这何首乌虽然不是传说中的百年何首乌,但二十来个年头的也挺珍贵,吴老大夫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旁边的桌上,才又继续翻看。 谢定安在一边插话,“剩下的就是几个年份小的灵芝,和一些常见的当归、桂皮之类的了。” 吴老大夫根本不管药材名不名贵,在他这儿,只要能治好病,就是好药材。 全部看完后,吴老大夫站起身,用手指弹开袖上不小心沾上的一点泥土,对谢定安说:“这些我给你凑个整,一共十八两银子。” 谢定安也不讨价还价,反正吴老大夫不会亏待他,直接应道:“行。” 卖完药谢定安才拿过一边的布袋,将其打开露出里面捆着四肢,嘴也被绑着的白狐。 白狐皮毛油光顺滑,看着很是肥硕。 吴老大夫乍一见着,惊讶地说:“你居然还猎着了这白狐狸,这可少见,难得的还是活的,皮毛也没伤着。” “也是运气好,看见它后,我在他经过的路上设了个套子,守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逮着他。”谢定安往后退了两步,让吴老大夫凑近更仔细地看。 吴老大夫没上手摸,就围着白狐转,光用眼瞅着,“镇上能买得起这白狐的可不多。” “正是因着这原因,我才将它也带过来了,想问问您这镇上有没有哪家刚好想要。” 看够了稀奇,吴老大夫坐下想了想说:“年初镇上贺家来找我看诊时,我倒是听着他家管事的曾说过,想买张狐狸皮给他家小姐做个围脖。”端起桌上的水壶,给几人倒了杯水,他又犹豫着说,“可现在都快七月了,也不知他家还想不想要。” “那我到时去问问,他家不要的话,我再多问几家就是。” “是要多问问,白狐少见,多问几家,说不定价钱能卖得更高点。” 边上谢景行一直默默听着,没有插话,这时见两人没再交谈了,才问:“这白狐能卖多少银子?” 谢定安也不清楚,他以前就只猎到过些山鸡野兔之类的。 吴老大夫是从县城过来的,见识多些,“要是在府城,最少也能卖四十几两银子,但在县城,顶天也只能卖三十几两,宁和镇挨着县城不远,价格应该差不多。” 说到府城,吴老大夫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对着谢定安说。“要是贺家不要,你可以去东街新开的天下商行问问。” “天下商行?” 见谢景行不解,吴老大夫解释,“前几天镇上搬来了一户贵人,在镇上开了间天下商行。这天下商行可是大炎朝最大的商行,很多地方都有,以前许是我们这镇子偏远,没开到这儿来,县城倒是有一家,你阿父也是知道的。” 谢定安在一边点头。 “看样子来头挺大,居然叫天下商行,天下不是皇上的吗?” 见吴老大夫和谢定安突然看向自己,谢景行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声。 “哈哈。”吴老大夫捋了捋胡须,笑了两声才对谢定安说:“你家这小子倒是有趣,这大炎朝叫‘天下’的店铺可多了,怎么可能都跟皇上有关系。” 谢定安跟谢景行详细解释了下,原来大炎朝除了士,农工商地位没有高低之分,商人地位不像中国古代那般排在最末,历任皇帝也开明,不以言治罪,民间忌讳也少。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0节 谢景行这才明白,没再多问,心里思量着白狐能卖三十几两,加上药材的十八两,就可以还掉吴老大夫三分之一的账,还有剩的。 谢景行几人听见这价格很是满意,府城离县城都需要赶两天路,要将这白狐卖去府城,他家没人有功夫出远门不说,他家人对府城人生地不熟的,被骗了或者有那仗势欺人的见了白狐,夺走也不无可能。 这时,本来安静躺在卧榻上的谢景君忽然哭闹了起来,陈孝珍把他抱起来摸了摸尿布,还是干的,猜测可能是饿了。 听见谢景君哭,躺在旁边的谢若也开始哼哼唧唧。 谢景行也觉得是饿了,还是一早起来喝的奶粉,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谢景君、谢若肯定是肚里空空了。 隔间里没有碗和勺子,谢景行找吴老大夫借来了一套,也不避讳那是药碗,从身上挎着的布兜中掏出装奶粉的壶,直接用桌上的水冲奶粉。 “你这是什么东西?”吴老大夫活了几十年,从没见过这个东西。 谢景行急着要去喂两个孩子,没功夫回答。 吴老大夫也不是外人,谢定安就将这奶粉的来源和谢景行的情况给他说了。 吴老大夫听得眼中异彩连连,一双眼不停地上下看谢景行。 谢景行对这种目光已经脱敏,没有理会。 就在这时,药童走了进来,对吴老大夫说:“新搬来的那户贵人带着他家小公子来了,说要来里间找您看病。” 吴老大夫听后惊讶了一瞬,看了谢定安他们一眼,说:“那先叫他们进来吧。” 第026章 两个孩子还嗷嗷待哺,谢景行冲好奶粉后,急着去喂被陈孝珍一左一右抱在怀里的孩子,根本没注意到隔间里进来了一行三人。 一个三十来岁的夫人抱着一个小哥儿当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还有一个面目平常,看着气势却不凡的汉子。 那汉子一进来就和谢定安对上了眼,天乾与天乾互相之间也有感应。 汉子眉眼一跳,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小镇上,居然也能遇到信息素这么强的天乾。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片刻,确定谢定安就是一普通的农家汉子,才移开了视线。 谢定安也曾遇到过其他天乾,但未曾见过气势这么强的,身体不由自主紧绷了起来,看来人没有敌意,才逐渐放松。 “哪位找我看病?”吴老大夫看着进来的三人,主动问到。 “奴家姓黄,您可以叫我黄娘子,今日来找吴老大夫是为了给我家哥儿看看。”那夫人身上虽带着富贵人家才有的气度,眉眼间倒是柔和,拿眼看了看房里的谢景行一行人,走到那汉子旁的凳子上坐下,才将抱着的哥儿放了下来。 被放下后,哥儿乖乖挨着站着,黄娘子从怀里掏了一张精美的丝巾出来,丝巾上绣着有样式繁复的刺绣,给哥儿擦了擦脸,才慢条斯理地说:“先不急,您先给他们看完了再说。” 吴老大夫眉尖一跳,这些人直接来了里间,现在这话里透出的意思是想让谢定安几人离开,再让他看病。 那边谢景行还在给两个孩子喂奶粉,吴老大夫做大夫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没有被黄娘子和那汉子一身的气势给压住,“那得麻烦你先等会儿,得先等那边两个孩子吃完了才行。” 黄娘子看向了谢景行,倒是没有仗势欺人,只“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她身边站着的那小哥儿却是不错眼地看着谢景行。 谢景行正左一勺右一勺地轮番喂两个弟弟,眉目含笑,一点不耐烦都没有。 看着看着,小哥儿不自觉地往谢景行走过去,那汉子见状想要跟上去,却被黄娘子伸手拦住了。 她家哥儿自从离了京城,精神一直不太好,总是一副神情恹恹的样子,现在好不容易提起了点精神,黄娘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阻拦他。 走到谢景行身侧才停下,小哥儿抽抽鼻子:“好香啊。” 谢景行听见声音才发现,这里间来了其他人,低头一看,身旁不知何时居然站了一个小哥儿。 小哥儿穿着一身白色衣衫,比衣裳更白的是他的脸,肤白似雪,脸上带着病弱之色。 谢景行首先注意的是他那猫瞳似的眼睛,回想起曾经在城门口的那惊鸿一瞥,面前的赫然就是那个马车里发出声音的小哥儿。 明明从外表上看,哥儿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区分于汉子的标志,大炎朝的人却都能一眼分出,谁是哥儿谁是汉子,谢景行也不例外。 看谢景行没有搭理他,只看着他不说话,那哥儿冲他露出了点笑容,又重复了一遍:“哥哥,好香啊,他们喝的是什么?” 小哥儿神情娇怯怯的,眼里是一眼能望到底的清澈,看着很是娇柔软糯。 谢景行恍然间又想到了猫舍里的那只布偶,一看到他就跑过来要蹭蹭。怎么会有人能和那只布偶猫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不会是布偶猫成精吧?穿越他都能遇到,这也不是不可能,谢景行异想天开地想着。 谢景君‘啊、啊’要食的声音换回了谢景行的神志,舀了一勺奶粉喂给他,谢景行才回答了小哥儿,“这是奶粉。” “什么是奶粉啊?”小哥儿歪头想了想,他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东西。 歪头的动作配着那双眼睛,看着很萌,但这会儿谢景行注意力全部又放在了谢景君和谢若身上,只略略看了他一下,说:“是专门喂给孩子吃的。” “哦。”感觉到了谢景行的敷衍,小哥儿没再说话,但也没离开,而是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景行耐心喂奶粉的样子让他想到了他的哥哥,离开京城后,平时疼宠他的家人们都不在身边,他心里想念,但想着离开时,阿娘阿爹跟他说,让他来治病,治好了就来接他。 他也懂事,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总让家人们担心,心里虽不想离开家人,却还是乖乖跟着黄娘子来了宁和镇。 这会儿的谢景行让他想到了他的家人,而且他一进来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甜味道,现在站在边上味道更浓了,很多天他都不想吃东西,这会儿看两个小孩吃得欢实,他的眼中也不禁带上了点渴望之色。 不好意思直接找谢景行讨要,小哥儿回过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黄娘子。 黄娘子怎么不明白小哥儿的意思,她心里更高兴,屿哥儿总算是对吃食有兴趣了。 “小郎,你这奶粉真是给孩子吃的,身体弱些的也能吃吗?”屿哥儿身体可不好,虽是高兴,但她到底还是担心屿哥儿吃了会不舒服。 “这倒是不用担心,那边两个孩子都是早产的,身体也不好,吃了却没有出问题,想来是可以的。”谢景行还没有回话,倒是刚刚听了这奶粉来源的吴老大夫出了声。 “这奶粉本就可以增强体质,让身体变得更好,体弱的人当然也是可以喝的。”这一会儿功夫,谢景行已将谢锦君和谢若喂饱了,往桌子走去,准备将碗搁在桌上,没想到那小哥儿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确定了谢景君和谢若的身体情况,家里的债也能还清一部分,谢景行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难得起了点兴致,没有直接把碗放在桌上,坏心眼地从谢定安身边绕到吴老大夫的身后,又沿着桌子转了一圈。 屿哥儿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路线有什么问题,可能是谢景行身上跟他家人相似的感觉,可能是谢景行喂他弟弟喝了羊奶粉后,身上沾着的香味,他觉得谢景行很亲切,他现在就想跟着他。 实在太像了,除了神情,那双水汪汪、软乎乎的眼睛也像。 想到梦中情猫,谢景行不免对面前的小哥儿也带了丝滤镜,毕竟谁能拒绝一直冲你撒娇的猫主子呢? 他没有擅自做主,而是先问了旁边的黄娘子,“我带了多的羊奶粉,要给他冲一碗喝吗?” 屿哥儿听清了,脸上露出了惊喜,跟着谢景行往黄娘子看去。 从屿哥儿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黄娘子就在他身边,真跟自己亲儿子一样疼,怎么经得住他眼里的渴望,“好,那就劳烦小郎了。” 小药童很是机灵,赶忙去重新拿了套碗勺,谢景行就又冲了一碗。 黄娘子就坐在桌边,离得近了,那股香浓味儿只往鼻子里钻,难怪屿哥儿想喝,她闻着也觉得很是香甜。 屿哥儿扶着桌沿,微微踮起脚目不转睛地看着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景行没有使坏,冲好后老实地把碗推给了黄娘子。 黄娘子端起舀了一勺喂给屿哥儿,见他乖乖地咽下去了,就问:“屿哥儿,好喝吗?” 温热香甜的液体滑过喉头,屿哥儿满足地眯了眯眼,“好喝,奶娘,我还想喝。” 碗不大,一碗很快就见了底,屿哥儿看碗里没有了,知道没得喝了,奶粉是旁边这个小哥哥的,他不能再要了,心里懂事地想着,脸上却是止不住露出了不舍神情。 房里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谢景行也不例外。 但他没有穷大方的习惯,虽然面前的这个小哥儿很乖,看着也招人怜惜,他也硬着心肠,没有说要多给。 黄娘子不愿让屿哥儿失望,如果不是不得已,被大公主府所有人千宠百娇的屿哥儿,怎么可能来离京城这么偏远的宁和镇,就算是要治病,也可以让人请大夫上京去。 本来就委屈了屿哥儿,这么点儿吃的东西,难道还不能满足他吗? 把最后一点喂给了屿哥儿,黄娘子慢条斯理地放下碗,又拿丝巾给屿哥儿擦了擦嘴角,才含笑对谢定安说:“小哥儿看样子很喜欢你们家的奶粉,你家要是有多的,能卖予我些吗?价钱好商量。”毕竟是要谈生意,不好跟谢景行一个孩子谈,她自然是该问能做主的大人。 “这...”谢定安脸上带上了点惊讶,居然有人要买奶粉?少倾,又转成了犹豫,最后看向了谢景行,“这得问我儿子。” 谢景行怔愣了一瞬,没想到谢定安能让他做决定。 刚才谢景行一直觉得,他们和进来的这几人不会扯上什么关系,也没太关注他们,现在他才不露形色地好好打量了几人,发现不止两个大人有着普通百姓所没有的气势,甚至连刚刚一直跟着他的小哥儿都带着金枝玉叶之气。 谢景行也是在不同的人堆里打过滚的,只这几眼就能看出面前这几人来历并不平常,想来,对钱也是不怎么看重的。 出乎黄娘子预料,谢景行拒绝了,“我家奶粉也不多,两个孩子没有母乳吃,只能吃奶粉补充营养,光是要满足他们的日常所用,都还有点困难,实在腾不出多的卖给夫人,对不住了。” 黄娘子扫了两眼那边的两个孩子,谢景君和谢若吃饱喝足了之后,又躺回了卧榻上,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刚才听大夫说是早产,刚刚小郎也说平日是只吃奶粉的,看着却很是白嫩,两颊还有点肉嘟嘟的,说明这奶粉可能真的养人。 黄娘子更不愿放弃,“一点都余不出来吗?” “是。” 本来听着黄娘子想买,小哥儿的脸都亮了起来,嘴角微微抿出个笑,个子小小的显得更是可爱。 听着听着,居然听到小哥哥说不卖,小哥儿的整张脸又变得暗淡,连谢景行这铁石心肠的,都觉得有点不忍心了,可他家还欠着债,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怜惜这金尊玉贵的小哥儿。 谢景行狠狠心挪开了眼,不再看屿哥儿。 第027章 黄娘子见了屿哥儿脸上淡淡的委屈,心中怜惜,但她毕竟是长公主府出来的,干不出仗势欺人的事情。 谢景行心里清楚,面前的几人定然非富即贵,但从进门的一系列行径可以看出来,不是那等会巧取豪夺的人。 黄娘子明显很疼屿哥儿,却没有拿着身份压人,强迫他将奶粉卖给他。 屿哥儿也是娇娇软软的,宁愿自己默默委屈,也没吵闹着要,想来品性很好,一般家教不好地人家可养不出这么乖的孩子。 谢景行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黄娘子别急,我们家奶粉确实不多,但那是因着制奶粉的原料不够,要是你们有足够多的原料,想要多少奶粉都成。”不是欲擒故纵,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卖奶粉,而是想直接把方子卖出去。 黄娘子也是人精,瞬间从谢景行的话里咂摸出来了意思,“小郎的意思是?” “我不卖奶粉给你,可我可以卖方子。”都是聪明人,也没必要费时间打机锋,谢景行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就这么跟我谈起了生意。”弄明白了谢景行的打算,黄娘子反倒变得气定神闲。 毕竟,相比于满足屿哥儿的要求,银子对她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 谢景行刚才就想了这个问题,他是看着他们搬进宁和镇的,刚刚又听吴老大夫说镇上新开了一家天下商行,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两者之间定有关系,“黄娘子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不过,镇上新开的天下商行应该和你们有关系。” 黄娘子故作惊讶地挑了下眉,“小郎还真聪明,既然都知道我跟天下商行有关系,还能开口跟我做生意,想来小郎心里已是有成算了吧。” 他也会装,谢景行腼腆一笑,跟个真的十岁小孩似的,“黄娘子高看我了,我能有什么成算?就是不忍心你家小公子失望,可你也能看出我们就是普通的村里人家。”说着还扯着自己的粗布袖子,示意黄娘子看,证明他确实没有说谎。 “我家还欠着吴老大夫看病的银钱,总不能穷大方吧。” 几人齐齐看向吴老大夫。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1节 吴老大夫总不能拆谢景行的台,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只能点了点头。 黄娘子有点惊讶谢景行表现出来的聪慧,那明显不应该是十岁孩童该有的的,她总不能一直和一个孩子推拉,直接问:“那你想把这方子卖什么价?” 事情能这么顺利,让谢景行觉得有点意外。 奶粉在现代的价格可不便宜,随便一罐好点的都得几百块,但在大炎朝,奶粉能卖多少钱,他也不清楚,而且方子实在太简单,卖的价格低了,他觉得不划算,价格高了,说不定会让本来还平易近人的几人恼羞成怒。 思虑再三,谢景行最终还是决定做人要诚实点,价钱就由买家决定吧,“我也不瞒你,这制作奶粉的方法很简单,但你刚才也听着了,奶粉的用处是不小的。” 黄娘子拿着一双眼瞧着谢景行,漫不经心地问:“有什么用处?” 为了将方子卖出高价,谢景行也是拼了,表现得像个推销员,“像我们家这种刚出生的孩子,母亲没有足够母乳喂给他,就可以用奶粉替上,身体弱的喝了奶粉能强身健体,而且不拘孩子大小,喝到十几岁都成,老年人也可以喝,喝了后骨头会更强硬,不会一摔跤就骨折。” 突然想到他曾经在奶粉厂去采访时,奶粉厂老板给他介绍的奶粉起源,灵机一动,开始忽悠:“还有军队,军队的士兵要长途奔袭时,来不及做饭,不吃东西身体支撑不住,只能随便吃些生菜生肉,却又容易导致腹泻,损伤肠胃,水土不服症状加剧,大多数士兵最后都是这样倒下的。” 看黄娘子和那个护卫都朝他看了过来,谢景行心里知道事情可能已经成了一半,继续侃侃而谈,“奶粉就不一样了,连本来体弱的老人、小孩都能喝,更何况是身体本就强健的士兵了,而且还不麻烦,只需用水冲泡,不耽搁时间,无论是追击还是奔逃,都是一大利器。” 想到面前这两人跟军队无关,手下握着的不是军队,而是商行,才找补到,“当然,除了士兵,你们商行的护卫也用得上,商行总得将货物运到各处去,路上不免会遇到一些措手不及的情况,来不及做饭时就可以用奶粉将就一下。” 谢景行不知道的是,后面关于商行护卫的话,黄娘子完全没注意听,在他说到军队时,黄娘子心里就涌起了波澜,甚至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她的手紧紧捏住了丝巾。 黄娘子不易察觉地看向徐护卫,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确定了两人心中想法一致,黄娘子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听你这么一说,这奶粉用处确实不小,那你想将这方子卖多少银子?” 谢景行心下已有了八成把握,笑着看着黄娘子,“我就不开价了,小子就是个村里人,也不知这奶粉方子价值几何,黄娘子出个实诚价就成。” 黄娘子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你倒是聪明。” 沉吟片刻,要真像这小子说的一样,这奶粉对士兵这么有用,想到大公主府和皇宫那位对边境的筹谋,黄娘子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得买下来。 不过,她可是堂堂大公主的心腹,居然被一个十岁小孩牵着鼻子走,总不能让他太顺利了。 刚刚两人在谈买方子的时候,屿哥儿本来一直站在黄娘子身旁,不作声地听着,听见黄娘子有买方子的意思,知道自己以后能喝奶粉了,就放下了心,有了心思注意旁的东西。 无聊地看着这个小房间,屿哥儿才注意到,房间的地上居然躺着有一只活物,凝神看了眼,发现居然是一只被绑着的白狐,他以前只在皇宫的御兽园远远见过,家里人怕白狐野性不驯,不小心伤了他,从不让他靠近。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白狐,毛茸茸的,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里面似乎有着同人一样的情感。 屿哥儿忍不住蹲下身,悄悄伸出手,摸了摸眼前雪白的皮毛。 那只白狐似乎真的通人性,没有挣扎,乖乖摊开身体,让屿哥儿抚摸自己柔顺的皮毛。 屿哥儿越摸越大胆,动作也越来越放肆,怎么摸着这么舒服?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 白狐由着他摸,甚至翻动身体露出了身体另一侧,好让两边都能被摸到。 黄娘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看白狐没有伤人的意思,便没有出声阻拦。 现在事情快要定下了,才站起身到了屿哥儿身边,将他又抱在了怀里。 屿哥儿被抱着,恋恋不舍地把手从白狐身上拿开了。 抱着屿哥儿坐回了凳子上,黄娘子问,“屿哥儿很喜欢喝奶粉吗?喜欢的话,我们就把方子买下来,以后我们屿哥儿什么时候想喝都行。” 谢景行心知,最后就看这小哥儿的意思了,要他点了头,这桩买卖就八九不离十了。 屿哥儿注意到谢景行看他,抬起脸冲他抿出个笑容,对黄娘子说:“我喜欢喝奶粉的。” 谢景行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个笑。 “既然这样,你这方子我便出钱买下了。” “不过,你也说了方子简单,那我出一百二十两银子可成?”别说一百二十两银子,就是一千二百两,黄娘子也看不上,但在商言商,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出太多银子。 就这么一个方子居然能卖一百二十两,一直坐着的谢定安心中惊讶,紧接着就想到,说不定今日就能把欠吴老大夫的银子全给还上,沉默如他这时心中也不免开始感到高兴。 “好。”没有多犹豫,谢景行直接同意了,他心里清楚,奶粉的价值绝对不止一百二十两,但在这古代,这已经是他能卖出的最高价格了。 黄娘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倒干脆,心里不免高看了他些,解释说:“你也不要嫌一百二十两少,虽然用处确实不小,但你刚才说了方子简单,我到时候做出来卖出去,其他做生意的见了,不定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仿出来。” 谢景行也清楚这个道理,做完决定他就不会后悔,“那我现在就把方子给你写下来。” 找药童借了纸笔,拿过笔就开始写方子,写完后递给了黄娘子。 黄娘子接过后看了看,嘴角的笑容一直挂着,看方子居然真的无比简单,也没变色,而是将方子折好塞进怀里,语带笑意地对谢景行说:“这一百二十两银子,跟空手套白狼也差不多了,小郎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谢景行谦虚到,“黄娘子说笑了,我就是有点小聪明,可谈不上有啥大前途。” 屿哥儿坐在黄娘子腿上,眼睛却还一直看着地上的白狐,黄娘子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既然这桩生意已经谈好了,我们再谈桩生意如何?” “再谈桩生意?”谢景行疑惑道。 黄娘子冲地上的白狐扬了扬下巴。 谢景行跟着看过去,刚只顾着把奶粉方子卖出去,都忘记地上还有只白狐了。 明白了黄娘子的意思,反正卖谁不是卖,这黄娘子可是个大方的主儿,说不定得的银子还更多些。 第028章 看在谢景行见好就收的份上,黄娘子花四十两银子买下了白狐。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谢景行觉得说不定他还真有那么点儿运气在身。 谢定安和陈孝珍也被事情的走向弄得有点回不过神,他们就在这儿坐着,这么一会儿就得了一百六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那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陈孝珍一只手逗弄着谢景君和谢若,另一只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大腿,不然她能乐地叫出声来,她家宁哥儿真的是命好,儿子卖个方子就得了一百二十两,夫君随随便便上趟山也得了大几十两,这下家里的债是不用愁了,连养身体的钱都有着落了。 从护卫的手上接过银票,刚才还一副维持着淡定模样的谢景行也经不住冒出了些激动,拿在眼前看了两眼,才递给了谢定安。 谢定安想也没想到从银票里拿出十两,剩下的全递给了吴老大夫,这么大一笔钱,不是谁都能拿出来借给旁人的,对吴老大夫关键时刻出力又出钱的举动,谢定安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吴老,要不是您帮忙,早在我从县城赶回来的那天,我的家就散了,两个孩子能不能保住也不一定,我知道您不在意这些钱,但最起码我得先把钱还了,再说其他。” 吴老大夫早清楚谢定安的为人,见他对手里的银票一点儿不留恋,直接还给了自己,心里早有预料,也不多推迟,直接接了过来,“那我们之间欠的账就一笔勾销了,也别再说其他,以后你进山找到的药材全卖给我就成。” 谢定安脸上多了些轻松,听见吴老大夫的话,明知他是在调侃自己,却仍然语气认真地回答,“那是应当的,不用您说,我也会那样做。” 吴老大夫无奈摇摇头,“你呀,总是这么一本正经。” 无债一身轻,事情也结束了,谢景行很有眼色地向吴老大夫提出了告辞,看黄娘子的模样,他们不离开是不会开始问诊的,谁还没点秘密呢? 谢景行没有探知别人私密的兴趣,识趣地跟着谢定安出了保安堂。 谢景行径自出了保安堂,却没发现后面屿哥儿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 刚刚认识的,感觉很是亲近的小哥哥也离开了,看着谢景行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屿哥儿刚刚脸上的笑意又消失了,将脸埋在黄娘子的颈窝,好不容易好转起来的心情又变得低落。 没想到这次进镇子,收获能这般大,就算谢定安一向沉稳,心里也满是惊喜,更何况是陈孝珍了,“终于把欠债还清了,之前听宁哥儿说,为了给他看病花了一百五十两,我这心啊,是又庆幸,又害怕得慌,庆幸的是无论多少银子,宁哥儿好歹是活下来了,怕就怕这银钱什么时候才能还完,背着这么大一笔债在身上,谁的日子能好过?” 东西卖了后,身上再没有负累,陈孝珍这时就只抱着谢若,谢景君则是由背着空药篓的谢定安抱着。 凑过脸在谢若的额头上亲昵地蹭了蹭,陈孝珍高兴地说:“我的小外孙孙以后就能过好日子了,总算是不用再抠抠搜搜了。” 之后又抬头对谢定安和谢景行说:“回去就告诉宁哥儿,他不知道得多高兴,之前他不想你们担心,一直没表现出来,暗地里可跟我说了不少次这事儿。” “是啊。”想到还在家中的宁哥儿,谢定安心中涌起满满的柔情,虽然宁哥儿一直瞒着,但这么多年的夫妻,他怎么可能不了解他,心里去了一桩事儿,身体也能好得快些。 谢景行也高兴,但他还不至于被冲昏头脑,重要的事情办完了,他就惦记起了家里快要见底的粮缸,再不去买点粮食,过个几日,也许连老鼠都不想光顾他家了。 几人往镇上的粮行走去,刚转进粮行所在店铺的那条街,就见不少人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几人心中都有点好奇,不过买粮食事大,就先进了粮铺。 找粮铺掌柜买了大米、面粉、小米各十斤。 本来谢定安想多买点回去,省得以后再跑一趟,被陈孝珍拦住了。 现在来粮铺买粮食可不划算,在村子里买的话,每种都能便宜个一、两文,要不是因为快到秋收,村里家家户户都没太多存粮,也不至于非要到镇上来买。 等秋收后,村子里粮食充足,随便找一家买粮食就成,便宜还方便,不说其他家,就是他家,匀出供谢家几口人吃的粮食,也是绰绰有余的,还省得他们来镇上卖粮了。 镇上粮行收村里人的粮食都会压价,尤其是秋收后,大家都来卖粮食,粮食多了,粮行的人恨不得往死里压,但农家人没有其他来钱的路子,得先把粮食卖了,才好去置办家中的其他东西,只能咬咬牙卖了。 其实农家人的粮食,除了卖给粮行,也可以卖给官府。 官府收粮的价格稳定,无论什么时候去卖粮食,细粮都是七文一斤,粗粮看成色,价格不一,高粱、玉米之类地差点的四文,好的则能给五文,像豆子类的只给两文。 粮行收粮会看时节,像这种差粮的时候,会比官府每样多给一文,收进后再抬高一、两文卖出去,秋收后,粮行收粮的价格和官府倒是相差不离。 底下的百姓心里对官府或多或少都存着丝畏惧,几乎都是将家中收到的粮食卖给粮行的。 马上就秋收了,要真花大价钱在粮行买这么多粮食回去,真跟冤大头差不多了。 谢景行听了才知道,原来这镇上的细粮居然比肉价便宜不了多少,难怪村子里大多数人家日常都是吃粗粮,肉也不舍得割,像他家这种顿顿吃细粮的,怕是少见。 吃一两顿粗粮,还能当是吃个稀罕,真要天天、顿顿吃,谢景行可受不了,原来在丰里村谢家时,谢景行粗粮是吃够了,有的时候实在吃不下,得亏谢定安会在房里存着些零嘴,不然,谢景行连现在的身高都不一定长得到。 到周家村后,周广德看谢家除了谢定安,其他人不是病就是弱,他家条件又算好的,才能拿出那么多细粮分给谢家吃。 谢定安考虑到谢景行爱吃细粮,宁哥儿需要养身体,刚把债还清了,干脆只买细粮,他虽然只是个农家汉子,供家里人吃细粮还是供得起的,没必要吝啬。 谢定安听了劝,才一样只买了十斤,到时候出钱在村里买,能省些钱,还能顺便跟村里人打好关系。 结账时,掌柜站在柜台后,明明是在收钱,却也没露过笑脸,谢景行不顾他的脸色,问:“这条街怎么这么热闹?”连他们在粮行里买粮的这么会儿功夫,门口一直都是人流交梭,穿流不息。 听见问话,掌柜的看了过来,只见一个不及柜台高的孩子,仰着脸看着他。 来者是客,掌柜不情不愿地说:“这条街新开了家天下商行,大家都是去那里的。” 自从那天下商行开张后,他这粮行的生意可不只差了一点半点。 虽然天下商行的粮价和他这里的一样,没压价卖,但那商行里除了粮食还有其他东西卖,东西花样繁多,有的甚至连他都从没见过,镇上的人不少都去那里看稀奇,看着看着,不就直接在天下商行里买了吗? 可他也没办法,他这就只是宁和镇上的一间小小的粮行,总不能去跟遍布大炎朝的天下商行商量说:“你们不能卖粮食,只许卖其他的。” 他可还想安生做点小生意呢,虽没听过那天下商行有什么欺凌其他小店铺的事情,可这话他光是想想,脸上都烧得慌。 胳膊拧不过大腿,好在他粮铺的生意也还算过得去,要去了那天下商行,不免得花些其他的钱,总有那不舍得多花钱的人家来他这儿。 看出面前掌柜心情不咋好,谢景行不用多想就清楚原因。 这掌柜虽然苦着脸,但也没因着他是个孩子而忽略他,对他们这农家人也算是客客气气的,便状似无意地说:“这条街开了天下商行,到时候来这条街逛的人肯定会变多,祝掌柜的以后生意兴隆。” 现代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摆摊就得去热闹的地方,只要东西不是特别差,生意总是好的。 掌柜的一怔,这么简单的道理,小孩子都懂,他这一把年纪的,怎么钻牛角尖里去了? 现在镇上的人正稀奇着,肯定都往天下商行去,到时候来的人越来越多,天下商行吃肉,他总能跟着喝口汤不是。 想明白了道理,掌柜的不禁对着谢景行露出了个笑脸,“你这孩子说话倒是好听,那就承你吉言了。”之后才示意伙计把粮食递给了谢定安。 几人出了粮铺,谢定安问谢景行:“你想去天下商行逛逛吗?” 谢景行其实心里有点好奇,大炎朝最大的连锁商行里面是什么样?都卖些什么东西?从他来了这里,他到过的最繁华的地方就是这宁和镇,镇上也有卖东西的店家,但都是一些常见的东西,不然他上次在街边小贩摊上看见红糖,也不会那么激动。 他也没机会去县城,以前倒是听谢定安说过,县城很大,也热闹,县城里卖的东西比宁和镇多了不知多少,以前谢景行在家里吃的那些好吃的零嘴,都是谢定安去县城做活后买回来的。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2节 宁和镇还是太偏远了些,好东西少。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时间已是不早了,“不去了,我们快回家吧,不然阿爹该等急了,等以后阿爹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逛。” 听他这么说,谢定安也没多言,去领回了牛车,出城门往周家村行去。 第029章 谢景行几人倒是心情愉快地正往家里赶,他不知道的是,这时的周家村,有几个小子正提到了他。 地里的活忙过了一个阶段,周家村不少人都得了些清闲,平时需要帮着家里人干活的半大小子们,也聚集在了一起。 不知何时,话题便转到了新搬来的谢家人身上。 这群半大小子都是十四五的模样,跟石天生的年岁差不多,石天生要独自一人撑起生活,他们却不一样,这群小子家里有父母兄弟帮衬,脸上或多或少都还带着稚气。 “志平,你是搬来那谢家人的亲戚,你见过谢家那神童吗?”开口的人蹲在地上,嘴里叼着根毛草,脸上带着明显的好奇。 “还没见过。”志平就是周忠良的儿子,虽然两家勉强也算是亲戚,但家里隔得远,他只在阿父的嘴里听说过,还没亲眼见过呢。 “那谢景行真是神童吗?” 小孩子好忽悠,村里的大人或多或少接触过天乾地坤,知道这世上就是有一些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事情,这群半大小子却一直对谢景行是神童的事将信将疑。 这里一共十来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肯定的话。 “不就是带着一帮孩子抓了些鱼吗?那是我们那个时候没空,不然那些鱼早被我们逮着了。”说话的仍然是刚才叼着毛草的那个小子,他叫严春杰,家里条件也不错,兄弟姊妹也多,算是这群小子中的领头人。 严家和方家才是周家村的大姓,虽然同姓严,严春杰家却和其他严姓人家没太大亲戚关系。 从祖上传到严春杰的父亲,严春杰家都是一脉单传,到他这儿却是不一样了。 严春杰爷爷中年时走了次运,在县城做活时,帮了一个外地来的老爷,那老爷用马车运东西,没想道路颠簸,一时不慎,将一个木箱掉了下来,严爷爷在一边看到了,立即冲过去托了一下,不然那一箱子名贵瓷器全部都得砸在地上,毁个干净,那箱瓷器可牵扯着一桩大生意,为了报恩,那老爷就将自己随身带的一个玉佩送给了他。 严家里也用不上那玉佩,就在县城当铺给当了,没想到居然当了二十几两银子,本来他家想给儿子娶媳妇都难,有了这二十几两银子就不一样了。 严奶奶受够了家里没人帮衬的苦,在这十里八乡的到处打听,总算是选定了严春杰的娘当儿媳妇。 严春杰阿娘娘家兄弟多,说明他家姑娘好生养,而且严奶奶还打听到严阿娘祖上曾出过一个天乾,说明他家是有福气的,就拿了五两银子做聘礼,将严阿娘娶了回来,剩下的全买了地。 没想到严阿娘进门后,一气儿生了五个,喜地严奶奶连呼菩萨保佑。 严春杰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已成家,家里就他最小,不免多受宠些。 “是啊。”旁边有家里没有分到鱼的人,听到他提起河里的鱼,心中又不免生出些羡慕,要是他们那时也能去抓鱼多好,肯定可以抓到,那家里就可以吃到鱼肉了。 听见旁人纷纷附和,严春杰心中一动,站起身,“要不,我们今日也去抓鱼。” 大家都有些意动,严春杰见状,直接说:“走,我们去河边。” 聚在一起的十几个人,全部跟了上去,“听说就在那处浅滩里面抓的。” 来的路上,就算原来心里有犹豫的人,此时看着水面,也开始变得兴致高昂,纷纷跳下了河开始抓鱼。 都是从来没抓过鱼的,水面又那么宽,前些天还被谢景行筛了一遍,水里的鱼少,摸了半天,就算是比方安成年龄大的一群人,也跟方安成他们一开始一样,一条都没捉到。 大家刚刚高昂的兴致,渐渐消散了个干净,气氛一时显得有些低迷,不少人的动作也从原来的急切,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有两个人摸着摸着就开始往下游走去,逐渐靠近了往下流的只剩两个小孩巴掌长的水流那里,那段水流只有不到十厘米长,之后就是一道坎,地势突然往下约一米高度,就是谢景行之前看到的,虽然不宽但是很深的河面。 两人都弯着腰,在河里张着手抓鱼,其中一个离下游河面更近,另一个紧挨着他。 弯了这么久的腰,上面的那小子觉得有点累了,撑起了身准备缓缓,发现旁边有人,准备转过身去说几句话,没想到脚底一滑,一个踉跄,挥舞着手连着挪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虽然不深,摔了也没事儿,但平白摔一个屁股蹲,也太丢脸了。 转过身想要继续旁边人搭话,却发现本来就在旁边的人已不见了踪影,左右四顾,人呢? 其他人一直在水里乱抓,不时还发出或惊喜或遗憾的声音,好一会儿他才注意到下游河水里传来的声响。 赶忙走过去往下一看,刚刚不见的人正在河水里扑腾,挣扎着刚冒出头又沉下去,连句呼救都喊不出来。 那小子叫周志华,和周广德家沾亲带故的,为人很是大大咧咧,大伙都叫他华子。 华子看着眼前的情形吓得睁大了双眼,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喊出声,“快...快来人啊,方安康掉水里了。” 大伙都被头顶的太阳晒得头晕,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华子看众人没反应,惊慌失措地在水里急走几步,没注意脚底的石头,没踩稳‘扑通’一声摔进河里,其他人看他那滑稽的模样,哄堂大笑。 华子此时却顾不得被取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正是严春杰,“怎么办?方安康掉进河里了。” 众人这才听清他的话,齐齐醒过神儿,居然是真有人掉水里了,赶忙冲过去看。 方安康在水里拼命地挣扎,刚才在水里摸鱼摸久了,腿已经麻了,他的脚根本使不上劲儿,怎么挣扎都没用,眼见着力气越来越小,却没人来救他,难道今天他就要淹死在这河里了吗? 这里的都是半大小子,没经过事儿,见到这个画面,所有人都吓得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全部站在上面,眼睁睁地看着方安康没了力气,那双还不算宽大的手逐渐消失在了水面。 村长家三儿子方大礼不放心自家田里,趁着闲工夫出来看看,见田里稻穗饱满,正想招呼村长也过来看看,就听见这里孩子的大呼小叫,凝神听清后,不禁脸色大变,顾不上踩没踩住庄稼,从身前的田里穿过,几步跳到河里,把方安康救了起来。 幸亏离得不远,方大礼很快把方安康拖到了河岸上。 刚刚一直在水里站着,不知怎么办的一群小汉子也围了过去,只见方安康面若金纸地躺在河岸边,紧闭着眼,已经完全没了反应。 华子看到方安康的样子,“大礼叔,你快救救他。”声音里带着哭腔,要不是有大人在这里,还有希望能救方安康,他非得软倒在地。 刚刚也听到了声音,但离这边比较远的村里人也赶了过来,村长刚刚和方大礼离得不远,但他毕竟年龄大了,速度及不上方大礼,这时才赶到。 看到方安康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模样,“这是方大荣家的小子,你们快去叫他家大人过来,这可怎么得了?都多少年没淹过人了。” 方大礼心中焦急,用手使劲拍了拍方安康的脸,用了这么大力也没见丝毫反应,心想‘坏了’,赶忙用手在他的脖颈处摸了摸,感觉到还有细微的跳动。 边上有人看见,也忙将手放到方安康的鼻子下面,感觉到了细微的呼吸,惊喜得叫出声,“还有气儿!” 旁边立马有人出主意,“快!赶紧把他肚子里的水给弄出来,不然待会儿就没救了。” 方大礼也明白这个道理,把方安康的腹部压在大腿上,使劲往下按,想要把水压出来,但根本没用。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气氛越发焦灼,边上又有人出声说:“看这样子做没用,试试倒挂起来,看能不能把水吐出来。” 离得近的汉子赶忙过来帮着方大礼把方安康倒挂在了背上,方大礼背着方安康跳了几步,“你们快让让。” 见众人让开之后,又在腾出的地方来回跑动。 这边还在着急忙慌地想要救人,那边哭天喊地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的安康啊,明明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就落水了?” 华子看见方安康的气息越来越弱,听见这句话后,脸也变得煞白。过了这么一会儿,他也明白过来,是他在快摔倒时不小心把方安康给撞下去了。 方家可就只有方安康一个独苗□□子哆嗦着嘴唇,正准备说话,方大荣先赶到了,看着自己儿子脸色青白地倒挂在方大礼背上,急声问:“怎么样?” 方安康仍然毫无反应,方大礼又在周围人的帮助下,将方安康缓缓放在了地上,无奈地摇头。 哭嚎的老妇人此时也到了,居然是祥婶子,她是方安康的奶奶。 华子嗫嚅着想要说话,可看着方奶奶哭地肝肠寸断的模样,嘴唇开合了好几下,还是没敢开口。 匆忙赶到的方家人见方大礼摇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方父垮下了肩膀,佝偻着脊背,想要向前走几步,去看看躺在地上方安康,却连脚都抬不起来,僵直着身体站在了原地。 方母刚才一直紧紧跟着方父,这时,她抬步越过了丈夫。 刚刚他们一家都在家里忙活,是听到消息后一起赶过来的,为母则刚,她一个妇人硬是紧紧跟上了方父的脚步,一步也没被甩下,打着补丁的衣裙变得凌乱,连头上被布巾扎紧的发丝都散落了下来。 脚步踉跄地走到方安康身边,看见儿子闭着双眼,已经再也不能笑着唤她‘阿娘’了。 无力地跪倒在满是尖锐石子的地上,将方安康的头抬起抱在了怀里,失声痛哭。 第030章 村长见此情行,不忍地别开了脸,看到旁边那几个鹌鹑似的站在一边的半大小子,不禁痛心疾首地开口问:“你们怎么又跑到河里来玩儿了?村里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不要到河里耍,你们怎么就是不听?” 一群半大小子,没经过事儿,都不敢说话,最后还是严春杰小声说:“前几天谢家那神童不是从这河里抓了鱼回去吗?我们想着今日无事,就也来试试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前面的话倒是被站着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方奶奶也听清了,挣开旁边搀扶着她的方爷爷,几乎是扑过去抓住村长,“都怪那谢景行,要不是他去抓了鱼,我孙子怎么可能来河里?怎么可能会被淹死?村长你要给我家安康做主啊!”她脸上的悲痛,所有人都看地明明白白,有些人不免生出了恻隐之心,心里就带了些偏向。 到底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婶子,你这话说得可不对,你家孙子是在这河里出的事,可你也不能将这事怪到人谢景行身上,也不是他拉着下水的。” 方村长也说:“嫂子,我知道你伤心,但这事儿确实跟谢景行没关系。”说着扶住方奶奶的手臂,脸上也有着悲痛,都是村里的孩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这么没了,“还是先去看看安康吧。” “可是...”方奶奶正欲再说,方爷爷和方父刚才都听着,他们心里倒是清楚,事情怎么也不能怪谢景行,同时喊:“娘/老婆子...” 最后是方爷爷发了话,“行了,你别乱攀扯,这确实跟谢家那小子没有关系。”说完,方爷爷也不禁老泪纵横,“这都是上天注定的,注定我家安康今天就得离开我们。” 这话说得所有人都心酸极了,方奶奶呆愣楞地看向他,跌坐在地,俯身捶着地面,恸哭流涕。 好似时间已过去了很久,其实从河里把方安康捞起来到现在也不过才几分钟。 所有人都没在说话,沉默地看着悲痛着的一家四口,周围安静的只剩潺潺的水流声和回荡在这山林间的痛哭声。 总不能让人一直在这儿摆着,方村长心里叹了口气,准备让方家人把人带回家,进村的路口忽然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他往那边看去,居然就是刚刚提及的谢景行。 此时也有其他人看到了,大声喊:“是谢家人。” 除了方家一家四口,其他人齐齐看了过去。 牛车一直沿着河边走,谢定安驾着车转过弯,就看到不远处围着许多人。 谢景行也看了过去,他现在心情好,看谁都很顺眼,不禁冲着众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陈孝珍也奇怪,就算是农闲,也不应该有这么多人在河边聚着闲聊,她跟村里人更相熟,高声问道:“你们一大群人在这儿干什么呢?” 谢定安也停下了牛车,看向河边的众人。 离得近了,三人透过人群缝隙也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方安康,牛车停下后,一直被车辙声遮掩住的哭泣声也传进了他们耳里。 陈孝珍脸上的笑容凝固住,迟疑着问道:“这是?” 谢景行看这场面,大概就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神色变得严肃,动作迅速地跳下牛车,往躺在地上的人走去,边问:“淹了多久了?” 方大礼回了他,“没多长时间,刚刚还有气儿,可没救过来,这会儿颈侧已经没有动静,气儿也没了。” 既然能说是‘刚刚’,证明还没过多长时间,说不定还能试试。 谢景行打眼看过去就知道哪些人是地上躺着那孩子的家人,眼睛看向相对冷静点的方爷爷,“我这里有一个方法,但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要试吗?” 方爷爷本来已经认命了,听见他的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住了。 方村长眼前一亮,赶忙推了他一把,“你还愣着干嘛?快做决定啊,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救活了呢!”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3节 方爷爷身体被推地一晃,急忙张口说想要试试,话头却被旁边的方父急着接了过去,“试!当然要试!” 方母也从方安康身上抬起身,抹了抹眼睛,眼含希冀地看向谢景行。 就连方奶奶都停下了哭嚎声,愣愣地看了过来。 既然下了决定,谢景行也不耽搁,冲着谢定安招呼,“阿父,快过来帮忙。” 谢定安大步走了过来,“要怎么做?” 谢景行先让谢定安把方安康摆放好,确定了他的气道是开放的后,又指导着谢定安做出了标准的心肺复苏姿势,一手掌根贴在方安康胸部正中,另一手叠放在上面,用身体的力量往下按压。 接着朝向方母,“婶子,现在还需要你帮忙。” “好,好,你说。”方母急急点头,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线希望,她怎么也不可能放弃。 谢景行就又指导了方母做人工呼吸,谢定安和方母配合着施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方安康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气氛也越来越沉凝,谢景行神色凝重地看着,难道真的来不及了吗? 方母一直坚持着,方村长在一旁看着,觉得确实是不行了,准备让他们放弃。 突然,“咳咳…咳...”躺着的方安康突然抖动了两下身体,先是往外咳出了好几口水,接着就撕心裂肺地连续咳了起来。 感觉到下面的身体开始使力,谢定安就松开了手,往外让了让,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谢景行提出想要救人,他是支持的,但刚才一直不见成效,他心里不免开始担心,谢景行的好心会不会换来埋怨,幸好! “真的救回来了!” “天啊,真的是老天保佑,都没气了,居然还能被救回来。” 没有理会旁边的动静,方母猛地抱住醒转过来的方安康,放声大哭。 方父也上前,张开双手把母子两人一起抱住,禁不住留下眼泪。 谢景行看着抱在一起的几人,脸带笑意,明明还有一线希望救回来,如果因为心有顾忌,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离开人世,他不愿成为那样的人。 救回来了,真好。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应该开开心心的。 方奶奶掐了把大腿,疼痛袭来,这不是梦。 脸上的表情从悲痛绝望转为欣喜只用了一瞬,没顾得上脸上的眼泪,她用手撑住地面,爬起了身。 泪眼婆娑,眼前一面模糊,急得她用袖子连擦了几下眼睛,才看得清楚了,她孙子刚刚还带着死气的脸,此时已经带上了一层血色,正带着被惊吓后还惊慌的脸窝在儿子儿媳的怀里哭泣。 她孙子活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对了,还要感谢谢景行,是他救活的。 不顾河岸上大大小小的石头,方奶奶向着谢景行跑去。 谢景行看着个老夫人冲过来,正疑惑她想干嘛,却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惊。 方奶奶到了谢锦行跟前,什么话也没说,膝盖直直向地上跪去。 幸亏旁边谢定安动作快,一把扯起她的胳膊,阻止了她。 谢景行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幸亏没真的跪下去,不然被这老太太一跪,他非得折寿不可。 方奶奶挣扎着还欲下跪,陈孝珍赶忙过来一把抱住她,“方阿奶,你这是干啥?他小孩子家家的,可经不起你这一跪。” 方奶奶才停下了动作,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谢景行,“谢景行,谢神童,多亏你救活了我孙子,以后我就是给你当牛做马都成。” 谢景行忙摇摇头,“老太太言重了,也是他命不该绝。” 方爷爷也走了过来,双手抓住谢景行的双手,手不停地颤动,“你救的可不止一条人命,安康是我们家的独苗,要是他走了,剩下我们这一家四口可怎么活呀?” 谢景行能感觉到,抓住自己的那双手触感粗粝,握着他的手力道很大。 被那双浑浊双眼里满满的感激触动,他没再推却,而是说道:“老爷子,你们的感激我收下了,现在你家孩子还后怕着呢,刚醒过来,也不清楚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还是赶快带去村里大夫那儿看看吧。” “好,好。” 村长见人救了过来,没有真的出人命,喜形于色地招呼了几个人过来,帮着方家把方安康送去村里方大夫家。 不止方安康后怕,方家几人现在激动过后,也是手脚无力,还是边上的几个汉子帮着抬着方安康走了。 “景行啊,多亏了你,不然今天真的要闹出人命。”村长慈眉善目地看着谢景行,他对谢家的态度本就是好的,经过这件事后,态度更是亲和。 谢景行感受到了周边还在的人看向他的灼灼目光,本来村里不少人看向他的目光就很热情,现在更是异乎寻常的灼热,他实在是有点受不住。 谢定安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对村长说:“这都是因缘际会,无论如何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 陈孝珍也接过话头说,“行了,都快午时了,大家伙都散了吧。难不成还等着在这里开饭不成?” 陈孝珍性情爽朗,和村子里不少人家关系都好,这么一打趣,大家伙都被逗笑了。 村长也跟着招呼大家离开,不多会儿,人便都散了,离开时,嘴里还不断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谢景行几人跟村长打了声招呼后,驾着牛车也离开了。 谢定安先将陈孝珍和几个孩子送回了家,就先去还牛车了。 谢景行跟陈孝珍把谢景君和谢若抱回了周宁的房间,放在了周宁的床上。 周宁早就等得焦急了,忙问:“吴老大夫怎么说?孩子的身体还好吧?”目光紧紧盯着陈孝珍,生怕从她嘴里听到坏消息。 陈孝珍知道他急,安抚说道,“没事儿,吴老大夫说好着呢,不止这个,我还跟你说个好消息。”接着就将今天在保安堂的事情跟他说了。 不出所料,周宁欣喜异常,家里欠的那一大笔银子,一直是压在他心头上的一块石头,如今居然才没过一个月,就全部还清了,他如何能不高兴? 谢景行看他眼都红了,怕他哭了又对身体造成负担,亟亟过去冲他逗乐,“看你儿子厉害吧。” 周宁几乎是立刻露出了笑容,把他揽进怀里,“真厉害,我家景娃是最厉害的。”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 屋里欢声笑语,所有阴霾都如轻烟似的,被屋外的阳光一照全都散了,只剩下如灼灼明日般,无比光辉灿烂的未来。 第031章 一片片青绿葱翠的稻穗变得金黄饱满,漫长的夏日悄然过去。 在房间里憋了两个月的周宁总算是出了月子,本来他是只想坐满一个月就成,家里所有人都不同意,别人生一个坐一个月,他生两个还是早产,怎么说都得两个月。 少数服从多数,就连原来事事顺着他的谢定安,在他多次请求下,都没有同意。 周宁在房里花了两个小时,实实在在清理干净身体,才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门。 天知道,两个月只能用布沾水擦身体,还是在这么热的夏天,他都觉得自己被汗腌入味儿了。 谢景行走出厨房时,刚好看到谢定安正站在周宁身后,用干帕子为他擦头发,周宁坐在凳子上仰头看着天空,嘴角带着笑容,气氛很是温馨美好。 就是院子里走来走去的鸡鸭有点烦人。 这些鸡鸭,还得从一个多月前谢景行救了方安康说起。 方安康被送进方大夫家后,方大夫诊治了一番,说他就是呛了水,已经吐出来了,身体没有大碍。 喜地方家几口人又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 第二天,方爷爷就带着家里人来他家,好生感谢了他一番。 谢景行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过了几日,方奶奶背着一个竹筐又上门了,脸上堆满了笑容,说:“方家穷,拿不出什么贵重东西感谢,我上次来发现谢家没有喂鸡,刚好家里有鸡在这几日抱窝,就多攒了些种蛋,让母鸡一起多抱了些鸡仔。现在鸡仔出来了,我想着早点给你们送过来。”说完后,从背篓里连着掏出了十只鸡仔。 这番行为可是让当时在场的人好一阵惊讶,一只鸡仔在镇上可以卖两文钱,十只就是二十文,可以割两斤肉了。 方奶奶往日里可是连一根葱都舍不得往外拿,这次居然这般大方。 谢定安本是要推拒的,方家可是周家村最穷的几户之一。 看谢定安不要,方奶奶收起了脸上的笑,那张瘦削的脸上没了笑容,又浮出了刻薄之色,许是常年累月的,这副模样已经刻在她的脸上了,“你这是嫌我家孙子的命,连十只鸡仔都比不上吗?” 这话说得也太严重了,谢定安无法,只能收下了,总不能真应了方奶奶刚刚说的话吧。 看谢定安收下了,方奶奶笑逐颜开,刚刚脸上的刻薄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谢景行看着这一幕,只觉叹为观止,川剧变脸也没这般快。 他只在心里默默感叹,没想到方奶奶紧接着就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对上他的视线后,方奶奶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景行啊,来,这是我儿媳妇绣的手帕,是你婶子这几日赶着绣出来的,你不要嫌弃。” 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张蓝色的绣帕,上面绣着一个抱着大红鲤鱼的胖娃娃,角落里还绣上了几株翠绿的竹子,不等谢景行反应就递到了他的手里。 谢景行拿起看了看,那胖娃娃抱着鱼对他露出无齿的笑容,这不会是又将他比作那抱着鲤鱼的金童了吧? 虽然刚刚方奶奶显出了让人觉得不喜的刻薄,但谢景行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满腔的感激、喜爱之情,实在是让人不忍拒绝,就收下了,“谢谢方奶奶。” 反正旁边还有一丛竹子呢,‘梅兰竹菊’四君子之一,他可以不看那胖娃娃,将注意力放在竹子身上就好。 “唉唉,真乖。”谢景行乖乖站在那里,让方奶奶摸了下他的头,又拍了两下他的肩。 方奶奶来送鸡仔的第二天,周广德带着华子的爹娘上了他家的门,这次不是送鸡仔了,送了十只鸭仔,刚好凑了个双十之数。 谢家人满腔疑惑,方奶奶送东西上门,还能说是因着谢景行救了他家孙子,这华子家又是为什么送礼过来? 经过华子他爹一番解释,谢景行才明白,原来方安康不是自己大意掉进河里的,而是华子不小心将他推下去的,如果没有谢景行救了方安康的命,华子身上就得背上一条人命了。 说到这儿,华子他爹站起身对谢定安连连作了几个揖,嘴里不住说着感谢,华子年纪轻轻的,要真背上人命,光是自责、愧疚就能压垮他。 方安康落水那日,华子回家后跪在他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还得多亏方安康活下来了,不然他们家该怎么面对没了唯一独苗的方家四口人。 他家先是置办了歉礼送去了方家,征得了方家人的谅解,才又送了谢礼来谢家。 从方奶奶那里知道方家送了鸡仔过来,他家想着农家大都是鸡鸭都有的,既然谢家有鸡了,那他家就送些鸭仔吧,赶着去村里为了鸭的人家买了十只鸭仔过来。 养大了之后生蛋,鸡蛋吃腻了还可以换着吃鸭蛋。 谢景行听了只觉得农家人就是实在,连送礼都是从实际出发。 确实如此,周家村的日子远及不上周围村子过得好,甚至连同样地处深山,就在他们河对面的三方村的日子都远比不上。 但村里人大多为人朴实,没有什么坏心思,就连原来被村里部分人不喜的方奶奶,自从上次来谢家送礼,被村里人传出去之后,现在其他妇人遇到她,都能给她个笑脸。 谢家在周家村的农家生活越发融洽,在这样格外平凡幸福的日子中,谢景行看见院子里鸡鸭乱逛时拉的鸡屎、鸭屎,也能面不改色地扫干净了。 头发快擦干了,周宁坐直身体看向谢景行,“景娃又帮着扫院子呢。”话里满满的揶揄,傻子都听得出来。 谢景行难得没有回答他阿爹的话,自顾自地从畚箕里抓了几把灶灰,撒在了地上的鸡屎、鸭屎上,才找出扫帚,将其一一扫干净了。 谢定安想到第一次谢景行不小心踩到鸡屎时,脸上的诧异、不可置信,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些笑意。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4节 谢景行怎么不知道旁边两人想了些什么,以前丰里村谢家虽然也养鸡鸭,可都是圈养着的。 现在他家后院已是被种上了些蔬菜,再腾不出地方养鸡鸭,只能先在院子东侧搭了个小棚子给它们,那棚子不到一米高,晚上鸡鸭被关在里面休息还成,白天总不能也关在里面,只能散养出来,也就难免在院子里造出这些‘炸弹’了。 把院子里的脏东西全部扫到一处,待会儿谢定安会收拾了堆在后院,沤肥一段时间后可以撒在后院地里肥地。 将院子清理干净后,谢景行就无事可做了,端了个矮凳放在周宁身边,挨着他一起坐下。 谢定安则拿了家里的镰刀、锄头等农具出来,开始用工具打理,镰刀在磨刀石上磨得无比光亮,看着就很锋利的模样。 不等谢景行问,周宁就看出了他想问什么,“顶多再过个三五日,村里就得开始秋收了,今年日头好,庄稼比往年成熟的更早一些,而且都好几个月没下雨了,还得多亏周家村有河,庄稼才没旱着,可要是再不收回来,也是会影响收成。” 谢景行这才明白,他家今年才搬来,肯定是没庄稼收的,这一个月间他家没断蔬菜,还是因为村里不少人家大方,东家送点,西家送点,再加上他阿爹撒的菜苗也冒了头,不然,他家连蔬菜都需要每天去别人家买。 周广德家土地不少,秋收肯定辛苦,谢定安定是要去帮忙的,早早先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想帮忙,手里却没工具可用。 周宁要带两个孩子,肯定不能去地里忙活,但也少不得得在家中帮着做饭食。 谢景行快满十一了,上辈子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福利院的孩子都是将进院的日子当做生日的,这辈子他倒是记得清楚,他是农历十一月十一日出生的,跟上辈子的‘光棍节’是同一天,想记不住都难。 到时肯定也有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说了这么会儿话,周宁的头发已是全干了,把头发梳好,正欲起身去房里看看睡着的谢景君和谢若,就见周广德带着村长进了院门。 周宁赶忙将两人迎进堂屋,一人倒了一杯水,这时谢定安也放好了东西,洗了手后和谢景行一起走了进来,在一旁陪着坐下。 村长端起水喝了口,看周宁也坐下了,才笑着开口,“我看宁哥儿身体已是太好了。” 村长是长辈,周宁恭敬回答道:“劳您关心,已是好得差不离了。” “那就好,不过还是要听大夫的,多静养着,别又太劳累了,又伤了身体。”村长也是听家里婆子和儿媳妇说过周宁情况的,知道他看着是没有大碍了,之前到底还是损了身体底子,可不是这一两月间就能完全养好的。 周宁点点头,“我晓得的。”眼角余光悄悄瞟了瞟谢定安,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是花了多少银钱才好转的,前不久才刚把人参吃完,可不敢不爱惜着自己身体。 见村长没再询问周宁的意思,谢定安才问:“村长怎么这时候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吗?” 村长哈哈一笑,看着谢景行说道:“是有点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和你家景行有点关系。” 谢景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怎么又跟他有关系了? 第032章 村长也没卖关子,直接说:“前段时间村里方家小子落河里差点淹死,你们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谢家几人一时都没回话,他家的人好奇心都不咋重,还真没问过这事。 谢景行救了方安康后,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方奶奶对他满满的感激,也就没人再提起方奶奶曾让村长做主,要追究源头是谢景行抓鱼的事,谢家几人也根本没关注过原因。 村长这时才又说道:“当时那群小子知道你家景行带着一帮小孩从河里抓了鱼,他们看着眼馋,也想去河里抓几条。” 谢景行听到这儿才知道,那事居然还能和自己扯上关系,不过事情不都过去了吗?他家连当事人的谢礼都收了,看见院子里又开始到处乱窜的鸡鸭,谢景行撇开了眼,眼不见为净。 虽然他对这些谢礼敬谢不敏,也不能现在再来追究他的责任吧? “当然,这肯定不能怪景行,农家日子过得都不富足,谁家不惦记着那口肉呢?当初也是那帮小子自己不小心,才差点弄出事儿,他们回去后,都被家里人修理了一番。”看谢定安和周宁脸色都变了,村长赶忙解释,怕两人误会。 谢定安和周宁才放缓了神色,可不能真让这事栽在谢景行身上,不然以后谁在河里出点事儿,都来找谢景行,那日子还怎么过? 看两人没有说话的意思,村长又才继续,“不过经过这件事,我才知道村里不少人都惦记着河里的鱼。可你们也知道,周家村是从山里搬出来的,要说从山里得些山珍野味的,倒还是有点办法,可要从这河里抓鱼,大家伙就只能望鱼兴叹了。” 周家村的人以前也想过办法在河里抓鱼,可他们在山里待了太多年,就算原来有人会从河里抓鱼的手艺,也没地方施展,过了这么久,早就失传了。 周广德笑着说:“别说我们了,连对岸一直定居在河边的三方村,要吃鱼也得去镇上买。” 村长也跟着笑,“确实。” 三方村倒是有人会抓鱼,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行,更多的人还是要用买的。 周家村刚立村时,看见三方村村民从河里捞鱼,当时刚从山里搬下来,日子过得更苦,不少人为了能多点营收,也去了,结果鱼没逮到几条,却丢了好几条命在河里,当时的周家村村长和村里人商讨了一番,决定还是离河远点,命更重要。 当年周家村的人在河里淹死后,三方村村民在对岸冷眼旁观,甚至暗地里笑话他们不自量力,两村关系至今不太和谐,也跟这事有关系。 笑完才终于说出今日来的目的,“这村里大人、孩子都惦记着,上个月村里汉子聚在一起,也谈到了河里的鱼,觉得可惜,说要是在秋收前能吃上鱼该有多好,到时候在地里做活都更得劲儿了。” 见谢家没人接话,村长有点尴尬,可也是因着他不会说话,非提到方安康的事,也不能怪谢家人现在的谨慎,只能接着说:“方安成阿父当时也在,说他家方安成曾听你家景行提到过,要是能有一张大拖网,从河里捞鱼也不难。大家伙听说后就上了心,有几人来找我说,要不让人去镇上买张大拖网回来,他们虽然不会使,但景行既然能提出来,定是会的,到时候村里人就可以从河里捕鱼了。” 谢景行听到这儿才记起来,方安成常来找他玩,当时出了方安康掉进河里的事,村里大人又不让小孩进河里玩了,少了一处玩的地方,方安成不高兴了好几天。 关键是他也惦记着那河里的鱼,常常在谢景行面前提起,河里鱼那么多,要不是水太深了,他们肯定能把河里的鱼全给抓起来。 谢景行被他念叨烦了,就顺口回了他:“要是有张大拖网,那河里的鱼还不是任你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谢景行浑不在意自己说了些什么话,方安成倒是牢牢记在了心里,回去后连吃饭都心不在焉。 方安成平时吃饭是最积极的,这副模样还是头一次,方阿父不免好奇,问了他,方安成就将谢景行的话说了。 一个传一个,这不,村里人不少人都惦记上了,居然真就有人找到了村长那里。 村长也是行动力强的,既然对大家都有益,当时他便带着自己儿子去镇上找了找,连天下商行都去了,居然连大拖网的影子都没见着,天下商行的伙计看他们那般模样,就知道他们是没找到自己想买的物什。 天下商行能成为大炎朝最大的商行,里面的伙计必然都很会做事,直接上前跟他们搭话,得知他们想要大拖网,说:“宁和镇上的天下商行确实没有,但我可以跟管事的提一下,如果他们确定要的话,可以在下次送货来时捎带过来。” 他们当然是要的,后面一段时间,只要是去镇上赶集的人,免不了都去天下商行逛了逛,顺便问问拖网多久到。 今日方大礼有事去镇上,刚好遇到来送货的商队,上前问了问,果不其然这次就带了拖网来,他身上是带着钱的,直接买下了。 回来跟村长一说,准备来谢家商量商量,找个时候去河里捕鱼,兴致勃勃地出了门,村长后知后觉地才想起,这么多天了,他居然一直没有跟谢家人商量。 自己避开当事人先做了决定,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现在上门直接就让人帮忙,就算他是村长,这事也说不过去。 村长那老脸都有点不好意思,只能先去跟周广德说了,厚着脸皮,请求了周广德一起上谢家门。 谢景行这才彻底弄清事情的原委,心里带上了丝无奈,还得多亏他确实知道怎么在河里用拖网捕鱼,要是他只是随口一说,到时候自己不就骑虎难下了吗? 谢景行心里思量着,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谢定安和周宁却不一样,这都没来询问过谢景行,他们就将拖网买回来了,万一谢景行不会,到时候招埋怨的还是谢景行。 周广德看着他俩的神色变化,怎会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刚才村长找上他时,他首先想的也是这个,出声说道:“别着急,刚刚村长跟我说了,景行不会也没关系,这是他们自己思虑不周,全村那么多大人也想吃鱼,居然全指着一个孩子。” 村长脸上终于也显出了些不好意思,这事确实是他这做村长的没考虑周到,“对对,不会也没事。你们也不用担心那拖网,天下商行有规矩,只要是在他家商行买的东西,如果不满意,只要还是新的,是可以拿回去退的,景行要是不会,我们可以将拖网拿回去退了。” 这话倒是让谢景行有点意外,村长已经是几十岁的人,居然能当着这么多小辈承认自己的错误,不免让他有点刮目相看。 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以后毕竟是要一直生活在这周家村的,能帮上忙最好,便点点头道:“我确实会。” 村长闻言大喜,说:“那我们找个时间,你带着拖网去试试看?”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也没必要拖拉,谢景行点头同意了。 周广德还是不放心,又问了问,“能有把握吗?”到底还是担心,万一到时候没成,依他对村里人的了解,虽然大家不会指责谢景行,但免不得会失望,到时候心里有怨也不好。 谢景行肯定地说:“没问题。” 周广德才放心离开。 谢景行既然做好了决定,也没让村里在多着急,先是去河里看了看情况,便通知了村长,明日凌晨就是捕鱼的好时候。 对鱼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鱼一般在凌晨和入夜后活动最频繁,这两个时间是最容易捕鱼的时辰。 第二日一早,谢家、周家只要能出门的全部一起上阵,这虽然是谢景行出的主意,也不能只让他一个孩子去。 周广德带着全家人先到了谢家,将陈孝珍留下帮着照顾谢锦君和谢若,其他人就一起去了河边。 到地方时,谢景行看到河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来大家对从河里抓鱼这件事都很期待。 谢景行选的地方,就是之前看到的周家村周围最宽的河面,就算是多日不下雨,这处河面的水看着也没怎么减少,上面虽然仍有水往下流,流量却很小,说是河,现在这模样倒更像是一处大湖。 谢景行前世不是一开始就做卧底记者的,刚开始他进台里后,因为没有后台,被分到了农林牧渔栏目,被老前辈带着采访了不少相关的事情。 有一次,他们市下的一个县城举行钓鱼大赛,钓鱼后的保留节目就是从那处几乎是全国最大的淡水湖中用大型拖网捕鱼,最后决出湖中的鱼王,那可是小县城每年一度的盛会,临近的不少省城都有人来参加。 为了将工作完成得更好,他详细采访了捕鱼的负责人。 面对市里记者的采访,负责人没有懈怠,兢兢业业地将其中的各种道道给谢景行讲了个透,完了还不放心,带着谢景行彩排了一遍。 谢景行本来就聪明,不然一个孤儿,怎么能从最高学府毕业,只一遍,他就把注意事项记下了,再也没忘过。 在农林牧渔栏目,想混个倒是不难,温饱却不是谢景行的目标,最后,他执意去做了卧底记者。 大伙儿见谢景行到了,本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立即停了下来。 谢景行也是经过大场面的,脸不红心不跳地跟谢定安说话,他总不能自己下去,还是要让这里围着的汉子们动手。 村里人都不会用拖网,他只能先将方法步骤,交给了亲近的谢定安和周广德、周忠义,再由他们去教其他人。 河面很宽,进出的水都少,虽然还是活水,但水几乎没有怎么流动,谢景行看着宽阔的河面,心里不断思量着。 要是运气好,一网就能从这河里捞起不少鱼的话,鱼在水里挣动的力气可不小,担心村里的汉子站在河岸上抓不住拖网,到时候被鱼拽下河去,谢景行让人先将拖网的一端用粗的木棍固定在了河岸上,这样也能省点力。 这个好弄,力气大的汉子找来一端削尖的长木棍,往下使劲砸几下,木棍就扎在了河岸上。 谢定安过去摇了几下,用上一半力气也没见晃动,对谢景行点了点头。 谢景行指导着其他人拉着拖网,从上游水浅的地方拉过了对岸,一直撑到网面最大处才将网放了下去。 别看说着简单,从哪里放网?怎么放?放多宽?里面的道道可是不少,要不是当初那负责人讲得仔细,谢景行也以为只需要将网放下去就成。 小网是可以这么做的,但捕到的鱼也少,甚至在这种大的河面一网撒下去,连鱼影子都不一定能见着。 这种大拖网就不一样了,只需要找准时机和地方,再让其他人从另一个方向不断搅动、拍打水面,鱼就往拖网的方向去了,这时还不能直接拖起来,还得再等段时间,等鱼挣动的力气小了。 鱼眼的特点使得它看不清周围拖网的网线,只能直直往网线撞去,一旦被挂住鳃或是鳞片,这鱼几乎就跑不掉了。 谢景行一直注意着水面的动静,本来平缓的水面不时涌现一股股暗流,看样子这河里的鱼还不小,不然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拖网上动静越来越大,谢景行没有再等,冲谢定安说:“可以拉了。” 周围其他人都注意着谢景行,见他让谢定安收网,不用等再多吩咐,众汉子齐心协力,开始按照谢景行教的收网。 第033章 随着两边的人不断的往中间走,河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不时有鱼跳出水面,也有少量鱼跳过拖网范围的,河岸站着的人不时发出可惜的声音,但这也不可避免的,总不能一网将河里鱼全部捞上来。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所有人都看得更清楚了,不少妇人们一边站着看热闹,这时也开始激动地小声议论,跟着家里大人来看热闹的小孩子可没那般矜持,在岸上激动地‘哇、哇’叫出声,有的甚至两人抱在一起,拥着跳了起来。 秀姐儿一直站在谢景行身边,也抓着谢景行的手臂不断摇晃,“景娃、景娃,你看到了吗?好多的鱼。”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5节 石天生在帮着拉渔网,手上用力的同时,还不断悄悄瞧着秀姐儿,见她那么激动,心里也很高兴,手上的力气用得更足了。 河里的鱼一直在这里繁衍生息,数量是真不少。 快要会拢时,所有的汉子都不得不用上最大的力气,但随着网越聚越拢,里面的鱼没有挣扎的地方了,也只能乖乖被渔网拉出了水面。 满满一渔网的鱼,拉到河岸上时,河岸上简直沸反盈天,就算周家村有好几十户人家,每家应该也能分得不少。 谢景行也不免有些兴奋,这一网鱼可比他那次采访后网到的鱼还多。 村长喜得满口牙花子都露了出来,赶忙叫人将鱼挑拣出来,送到平日有大事宣布时,村里聚集的石台那边,到时候喊全村人一起分鱼。 所有人眉开眼笑地高声应和,汉子们从渔网里将鱼取出来,另一边站着的妇人、孩子们就用草穿好鳃,往村里送。 回村的人又喊了人来,不多时就只剩最大的一条草鱼了。 谢景行刚刚就看到那条鱼了,那条鱼快一米长,不知在这河里长了多少年,今天居然被他们抓了起来,不少人看着那条鱼,不知从何着手,看它摆动鱼尾的力气,连带着缠着它的渔网一起,往前拖拽了好一段距离,万一没抓好,让它跑了可咋整? 最后还是谢定安和方大礼一起上前,一人摁住鱼的头,将手抠进鳃里,动作小心翼翼,抓着这鱼可得小心,要是一不小心被咬上一口,那可不是小事儿,另一人抓着尾巴,让其他人把网弄开了,两人才抬着鱼站起身。 河里面的鱼已经被网了一次,受了惊动,再去下网效果也不好。 谢景行之前就说了,就下这一网,要是之后再想网的话,得歇个几天再来。 鱼都被取了下来,正准备去将网收了,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谢景行抬眼看去,只见河对岸的上游出现了一行人,离他们还有两三百米的距离,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村长见到来人,立即向方大礼使了个眼色,方大礼也看见了来人,见到自家老爹的动作,瞬间懂了他的意思,悄声对谢定安说:“我们快走。” 谢定安不解其意,但也能看出对面来的人不怀好意,两人抬着鱼,趁对岸的人还没赶过来,大步往村里走去。 收网的汉子也叫了人来帮忙,众人齐心协力把木棍拔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收好了网,几人一起提着,也没管收没收齐整,脚步匆匆地回了村。 来人到对岸时,只能恨恨地看着周家村村人将鱼和渔网都拿走了。 来人中领头的是三方村的村长,旁边还站着好几位三方村的族老,加上青壮一共有十多个人,站在对面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周家村还在这里留着的人,连老人带孩子,人数刚刚能和对面齐平,但也没被对方的气势压住。 双方都是老熟人了,方村长冲来人说:“大清早的,不知道各位来我们村有何事?” 两村也就是个面子情,双方虽然时不时互有往来,甚至村子里也互有嫁娶,但三方村的部分村民就是看不上周家村,觉得他们是山里搬下来的山民,身上总是带着山民身上那股子野性不驯,还精穷。 三方村村长姓王,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村长也只能扯出了笑,回答说,“看你们这边热闹着,就来看看是什么事。” 他怎么不知道是什么事,天还没亮,村里就有人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发现是周家村的人在捕鱼,赶忙来通知了他。 这都快秋收了,谁不想往家里弄点肉,没有猪肉,鱼肉也是好的,他赶忙去叫了人,想着快点赶过来,说不定也能分点羹,没想到周家村的人动作那般快,硬是在他们来之前弄完了。 看刚才最后的那一条大鱼就知道,周家村今日的收获定不少,可惜他们动作太慢了,三方村村长悔不当初地想着,应该先让腿脚快的小伙子先跑过来的,怎么就非要等人集齐了才过来?这下好了,什么都捞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那个老家伙心里乐开了花,他却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谢景行本来一直站在前面,对岸来人后,被周广德一把扯在了身后挡着,他只能侧着身子,从周广德身后悄悄往对面瞄几眼。 对面那村长虽然不高兴,倒是还扯着一脸假笑,好歹面子上还过得去,其他人几乎都是面带不悦,个别族老的眼里甚至嫉妒得都快冒火了。 “也没啥事,就是想着快秋收了,趁现在有空闲,带着村里人在河里捕了点鱼。”方村长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遮掩,反而冲着对岸的人笑得更加灿烂了点,“没事,还有几天,三方村的人要想捕鱼也来得及,后面几日我们都不会再来了。” 说完冲站在身后的周家村人摆了摆手,“走,我们给三方村的人把位置让出来。” 方村长也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转头说:“我们就不碍事了,你们慢慢看,我们先走了。” 谢景行眼看着对面人的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红,却紧咬着牙关没有说话,心想:“原来他们村长也不是那般老实的人,这气人倒是很有一手。” 正欲收回眼神,却又在对岸的人中看见了一个身量中等,身着一身细棉衣裳,身体微微发胖的中年汉子,那汉子脸上居然还带着点笑容,明明看着是一张很可亲的脸,可谢景行莫名地对他没有好感,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只轻轻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没再多看,一路跟着村里人到了分鱼的地方。 三方村人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周家村人高昂的心情,每家每户都派了人来,在村长等人的张罗下,花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将鱼全部分给了村里人。 最后那条大鱼被桂枝姨家分到了,还是她丈夫和小叔子一起抬回去的,走的时候笑容满面地和谢景行打了声招呼。 谢家也领到了两条约有十斤的大鱼和两条三四斤的小鱼。 拎着鱼回家时,谢景行在路上听到的全是欢声笑语,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到家时他的脸笑得都快僵硬了。 进门后谢定安和周家人就开始处理鱼,准备将鱼杀了后用盐腌起来,这几日肯定吃不完,腌起来晒干了,什么时候吃都成,也不用担心会坏。 家里大人都在,这些活肯定轮不上谢景行,站在院子里还被嫌碍手碍脚,谢景行只能进了周宁房里去看着谢景君和谢若。 才逗了一会儿两个弟弟,就看到秀姐儿也进了房,进屋后马上关上房门,显得有些形迹可疑。 谢景行疑惑看向走到他面前的秀姐儿,见她红着一张脸,欲言又止的,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主动问道:“姐姐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秀姐儿点点头,吸了口气,好似鼓起了全身勇气,低声对他说:“景娃,石头哥之前跟我提过,他家没地,想着秋收的时候来我家帮忙,可他找不到由头,怕引人误会,只能算了。” 听到这儿,谢景行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但也没打断。 秀姐儿继续说着,“他已经和村里人约好,要等村里人一起去县城做活,这段时间他也不想闲着,想着三方村地主家地多,肯定需要短工,就想去那边,可周遭的人都知道,那地主家活累不说,钱给的少,吃得还差,我怕他去了受苦,你能帮忙想想辙吗?”说完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谢景行摸了下鼻头,什么时候他在大家眼里这么可靠了?现在居然连这种事都要找他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是他姐,一个是他未来姐夫,也只能帮着想办法了。 这事其实简单,主要是不该由秀姐儿提出来,由他出面倒是没什么问题。 谢景行让秀姐儿待在房里,看着他两个弟弟,自己去了院子,走到周广德旁边蹲下了,看他杀鱼。 周广德看他在一边盯着,问:“不怕吗?” 谢景行回道:“这有啥好怕的?” “那也没啥看的,去一旁玩去吧,免得把衣裳弄脏了。”他也知道,他家这小外孙可爱干净了。 谢景行没动,“今天我又看到石头哥了,他之前还送了我野果子吃。对了,他家有地吗?” “没有,本来他家就是以打猎为主,地很少,为了给他爹治病,把地都给卖完了。” “那秋收的时候,他就不忙了。” 周广德回道:“应是不忙的。” “刚刚我看他也分了一条鱼,方安成跟我说石头哥不会做饭,到时候他可咋弄?”方安成也没别的大用处,关键时候倒是可以拿出来挡挡枪。 鱼是按家里人头分的,人多就分得多,石天生家只他一人,自然分得少点。 周广德现在也咂摸出了点谢景行的意思,“那你是想?” 谢景行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说:“让石头哥拿着鱼来我们家吧,顺便在我们家吃饭,到时候秋收的时候也能帮上忙,他还有马,我们秋收时可以省不少力。” 周广德心里有些意动,但还是犹豫着说,“石头他能乐意吗?我家可没银钱给他,就只能供他几日吃的。” 听他这话,看样子是快成了,“他乐不乐意,我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怎么可能不乐意?我看他是巴不得,现在讨好着你们,到时候求亲不就能少受点磨难了吗? 周广德看他那样子,想着兴许谢景行和石天生投缘,才会想着石天生,难得小外孙有事找他,这事对他家也是有好处的,便点头同意了,“那你去问问吧。” 第034章 周家有二十几亩地,这是从搬来周家村后,周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一开始只有朝廷分给的几亩,后来存了钱才又买了些好地。 刚搬下来的十来年,村里部分人还是习惯去山上找山货,许多人家想着反正家里已经有朝廷分的地,自己再买上几亩,已经够家里嚼用了。 朝廷虽然一直鼓励开荒,可周家村能开的荒地全在小舟山上,山上地势不平,还有各种杂树,实在难处理,少有人家去费那功夫。 周家先祖一直认为土地才是根,加上周家男人大都勤劳肯干,硬是凭着自己的双手,在小舟山上没有人居住的地方,陆陆续续开出了十几亩荒地。 荒地不用花钱买,头三年还免税,三年之后十税三,周家凭借着地里收成,慢慢成了周家村条件数得上的人家。 其他村民见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才开始在小舟山上找地开荒。 小舟山很大,可周家人二十几亩地都得费尽心思,每年秋收都跟打仗一样,实在没有精力再开其他的荒地了,还有不少地方可以开出来种庄稼。 周家村大几十户人家,一窝蜂地上山开荒,小舟山上才能是现在这幅丰收景象。 不过,后面开荒的人家太多,每家每户也只开出了几亩,远远比不上周家,要不是周家在周家村一贯有威望,且为人热心豁达,村里有事找周家帮忙,几乎都能得到助力,不然,就算是团结的周家村民,心里肯定也会生出不少坏心思。 周家想着山上有十几亩旱地,就把村里靠河的田地整理出来,引水灌溉成了水田,种了十几亩稻子,这样能多卖不少钱。 今年已是几个月没下雨,就算时不时从河里挑水灌溉,稻田也快干透了,周家决定先将水稻收回家,再去收山上的粮食。 这几天家家户户都忙,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秋收时都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谢景行已在稻田里来回跑了无数趟,家里除了周宁和秀姐儿全来了地里忙活。 当然,也有石天生。 谢景行从怀中掏出绣着胖娃娃的手帕,抹了抹额头的汗,站在稻田里歇了歇,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一直弯着腰割稻子的几人。 只见陈孝珍左手抓住一把稻杆,右手利落地挥着镰刀在根部一割,满满一捆稻穗便被齐根割了下来,之后随手就放在了身后。 看着很轻松,谢景行刚开始也这样以为,周广德见他好奇便将镰刀给他试了试。 谢景行这才知道什么叫‘眼睛学会了,手却不会’。 费尽全力才割了几捆,最后一刀手上力道不对,镰刀顺着稻杆往上割来,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松了手,差点被划伤。 陈孝珍本在一边笑看着他笨拙的动作,见此情形,赶忙让周广德把刀拿了回去。 谢景行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干不来这活,被家长们赶着走开了。 不能再做动刀子的活,只能将割下的稻谷抱到田坎上放好,再由石天生赶着马将成捆的稻穗运走,到河边一处压实的平地上。 谢定安和周忠义就在那里,面前摆着谷桶,他们需要不断使力将稻穗拍打在谷桶上,让全部稻粒脱下来滚到里面,这是最费力的,就由他们两个壮年汉子来做。 谢景行只歇了一会儿,又开始来回搬动,他一个人肯定是赶不上其他几人的速度的,石天生有时也会下稻田里来帮忙,众人齐心协力,不到一个时辰就收割完了两亩地。 周广德站起身捶了捶腰,老了,干活不行了,看到忙活的成果不由感叹,“还是得人多,我们往年忙一整个上午,都不一定能收这么多。” 陈孝珍唾了他一口,“用得着你说吗?还不快点忙活,我们得在这两天把稻子全部收完,山上还有那么多地等着收呢。” 两天的忙碌,才终于将水稻全部收完,现在脱下的稻粒正在两家院子里晒着,秀姐儿需要时不时地去翻动一下,让每颗稻粒都能被晒到,只有晒干其中的水分,储存时才能不发霉,可以保存更久时间。 晚间大家是在谢家吃的饭,为了忙秋收,周家几乎所有空闲着的地方全被各种东西占着,都快无处下脚了。 谢家稍微好点,只有院子清出来晒着稻粒,但中间也留出了一条空道,方便人进出院子。 吃完饭后,天已经黑了,周广德却还没打算闲下来,带着家里的男人们去了地里。 稻杆还堆在河边上,他准备去把稻草一捆捆扎起来,搬回家中作柴火。 周家村靠山,时时都能进山去砍柴,再运到镇上或县城卖钱,这是家里条件差些的人户收入来源之一。 小舟山是大家居住和种地的地方,村里人都是去大舟山里面砍柴。 深山里面是不敢进的,大都是在外围,而且周家村的人都知道,不能将树全砍了,不然山容易滑坡,村里老人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谁也不敢违背。 因着这个原因,周家条件好些的人家,只在家里柴火不够时,会去砍一些回来自家用。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6节 自家很多时候都是烧稻草杆、玉米杆、高粱杆这些。 哪种都不太经烧,农家一年用的量大,还需要省着点用,不然,就算是将地里全部收集起来,也不一定够。 男人们都出去忙活,女人们和周宁在厨房里收拾,谢景行坐灶膛后面歇着,双目放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厨房里的闲聊。 这两日可真是累坏他了,他这身板子真不是干农活的料。 不行,他得想想法子,另找活路。 不然,就算有谢定安和周宁在前面撑着,他想要在古代当条咸鱼躺平,难! 真干一辈子农活,谢景行觉得他可做不到。 可他能想什么路子,要是大炎朝的伙食差点,说不定他还能想想法去卖点美食,到时候不说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富豪,最起码能混个温饱。 可大炎朝的伙食一点也不比现代差,只说周宁的手艺,就比上辈子一些小餐馆的大厨还好。 前几天分到鱼后,陈孝珍和大舅母做的鱼,他吃着也不比他做的泡菜鱼差。 这条路眼看着就被堵死了。 制玻璃、做炸药吧,他确实会,可他不想被权贵人家抓起来,关着一直做这些。 他就一普通小老百姓,随便一家有权有势的就能夺了他的方子,说不定连被关起来帮着做事都是最好的结局,更狠的是将他灭口,甚至连累家里人。 把手搁在膝盖处,撑着下颌,谢景行思绪翻飞,算了,家里还有谢定安和周宁顶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上辈子已经拼掉了一条命,这辈子就先躺平吧,他暂时是拼不动了。 捡漏下的高粱穗子、扒玉米皮、摘花生粒,谢景行跟着家里人坚持了十几天,才彻底将地里的各种粮食收了回来。 就算家里顿顿白面,每天都用大油炒了菜,时不时还有鱼吃,全部忙完后,所有人都黑瘦了一圈。 最后,大家一起吃了一顿午饭,石天生就准备告辞回去,都已经忙完了,他不能还在别人家蹭饭。 走之前,他悄悄用眼角看了秀姐儿好几眼,秀姐儿也是,手里虽拿着抹布在擦桌子,半天却只擦了面前的一小块。 谢景行看地只想捂脸,这表现的也太明显了,他觉得家里除了大大咧咧的男人们,家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发现了。 谢景行眼看着陈孝珍、大舅母和周宁来回交换了几个眼神,表情微妙。 将石天生送出门后,陈孝珍走到了堂屋,看着秀姐儿的动作打趣道:“秀姐儿,这块儿都快被你擦掉一层皮了,是不是也该擦擦其他地方?” 秀姐儿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干干净净的桌面,赶忙挪着去了另外一方,嘴里结结巴巴地回道:“哦哦,我刚刚想事呢,没注意到。” 廖文慈也走了进来,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就随便想想。”手里快速地将桌面整个擦了一遍,“我擦好了,这就去厨房洗碗。”说完匆匆忙忙地往厨房跑去。 婆媳俩对视了一眼,双双笑着摇了摇头。 谢景行在一边看着,看这样子,两人对石天生和秀姐儿的事好像还挺乐见其成的。 秋收时也是艳阳高照,往年遇到这种天气,心里都得笑开了花,不然一场雨下来,全部人着急上火地忙,不然粮食被水一泡,又得有不少损失。 今年看着这个天气,村里不少人却露出了担忧之色,接下来如果还一直这样,就算他们这里有河,明年粮食也难。 这日,周广德被叫去了村里,和村长几人商讨了一番,最后大家一致决定,今年秋收的粮食,除了交税,自家还是要多留点才行。 要是明年旱了,粮食收成不足,到时候想买粮,得花更多的钱回来,这还算好的,怕就怕连粮都买不到。 今年冬天大家都省着点儿,知道家里都等着卖粮的钱,好置办各种家当,可看这情形,明年遭旱是八九不离十了,大家都考虑长远些。 回来后,周广德通知了家里人,也来谢家说了一声,他家接下来一年的口粮,早点去村里人家里买回来。 村里应该还是有不少人家,需要往外卖一些粮,换些银钱。 再怎么担心明年的粮食,有些钱得要花,总不能看着家里大人、孩子过不了冬吧? 谢定安先去村里问了哪些家里有卖粮的意愿,也不压价,跟镇上粮行收购粮食的价格相同,在村里花了一日功夫,将接下来一年的口粮买了回来。 第035章 秋收完后,将地里深耕了一遍,种上冬小麦后,才彻底闲了下来。 虽然担心会旱,不少人还是心存侥幸,他们这里有河,到时候勤快点担水去浇地,就算真旱了,冬小麦多少也能有些收成。 谢家地少,很快谢定安就将家里所有农活全部弄完了。 谢定安闲不住,提出了要上山,虽然已经把账还清了,但周宁还需要吃药,谢景君和谢若也需要养着身体,总不能坐吃山空。 而且他也有点担心天旱会影响到山上的药材,想去把能采收的药材都给采回来。 刚把买回来的粮食收入仓, 第二天,谢定安就上了山,家里又只剩下了周宁和谢景行照顾着谢景君和谢若。 和上次还是有不同,周宁已经能下床忙活了,现在农闲,陈孝珍和廖文慈也会带着秀姐儿下来玩,谢定安更加放心。 上次来周家帮了忙后,石天生时不时会拿东西给谢景行,谢景行也是聪明人,知道他是想借自己的手送给秀姐儿,作为弟弟,也只能在两人之间充当传信使。 两人就这么一直偷偷摸摸的,只当家里大人还都不清楚,殊不知连周忠义都对他们之间的事情一清二楚了,要知道,周忠义可是这个家里最迟钝的。 这次石天生胆子大了点,借口带谢景行出门玩,居然当着周家人的面把秀姐儿也叫了出来,三人一起出了门。 将两人带到了小舟山背面的一处山坳,还没走近,谢景行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走近后,果然看到不少的桂花树,金黄的桂花开满枝头,山林里到处飘着淡淡的幽香。 石天生带着秀姐儿这棵树下看看,那棵树下逛逛,谢景行没有打扰两人,自己寻了一颗较矮的金桂,上手摘了几只,准备带回家。 谢景行挑了自己觉得最好看的折了下来,回去给周宁,也能让他开心开心,他知道,只要谢定安进山,周宁心里总是不放心。 那边两人也选好了一些,毕竟心中还有所顾忌,也没多耽搁,就准备回去了。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后,谢景行和秀姐儿沿着小道往家里爬,不禁问秀姐儿,“你们打算一直这样子偷偷摸摸的?” 秀姐儿嘴角一直带着笑容,“他以前是一直被带着在山上打猎的,石猎户去世前,叮嘱他不要再以打猎为生,连石猎户这种打猎老手都在山中丢了命,他那种半吊子去山里更危险。” 说到这,秀姐儿顿了下,才又继续说:“石头哥答应了,但他家里的地已经全卖了,只能到处去找活干,可他都还没成年,自己去找活比较难,这次是跟村里人说好了,过几日一起去县城,一起找活容易点。他计划好了,准备先把钱存着,到时候把借对岸地主的钱还上,明年春天定能存够钱,就能上门来提亲了。” 之前秀姐儿也说过是‘提亲’,谢景行当时便有疑惑,这会又听是‘提亲’,应该不是口误,疑惑问:“不是说好上门入赘吗?怎么还需要他来提亲?” 秀姐儿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语气轻柔地说:“是上门入赘,可他不想让大家觉得我只能嫁个没用的男人,想着跟其它正常婚嫁一样,他找媒人来提亲,也由他备彩礼,最后却是他入我家门。” 谢景行这才明白,石天生确实是将他姐姐放在心尖上,这般给她做脸。 两人各抱着几枝金桂,进了谢家院子。 院子里不只有周家、谢家人,桂枝姨也在,还有其他几个面熟的婶子,正围在一起做针线活,不时还有人凑到周宁身边看他的秀法。 周宁做针线活的功夫,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大家都愿意向他请教,也不顾他是这群人里面年纪最小的。 周宁却有点心不在焉,从今日早上起来,他就心绪不宁的,总感觉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这么多人陪着他,也消不下他心中的那丝不安。 看谢景行和秀姐儿进了院子,他立马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迎了上去,不安感让他根本静不下心做活。 看周宁过来,谢景行把手里的金桂递给他,“阿爹,专门给你摘的,喜欢吗?” 周宁伸手接过来,低头嗅了嗅,“喜欢。” 看两人额头上都带着点汗珠,又说:“你们快去屋里喝喝水,出去这么久,定是渴了。” “好。” 桂枝姨和周宁的关系最好,看着他怀里那捧金桂,打趣着说:“我说宁哥儿怎么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原来是惦记着儿子往家里带的礼物呢?” 有人起了头,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开口,“就是啊,谁家做儿子的能这么贴心,出去玩了,回来还能给阿爹带礼物。” “不糊地满身泥回来,让你多洗几件衣裳就不错了。” “回来后还跟个讨债鬼似的,要这要那的。” 周宁听着众人夸赞谢景行,脸上的微笑总算不再那么牵强,变得真心实意了点。 方桂枝看他总算开心了点,又说:“我看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景行这总想着家里人的习惯,定是跟他父亲学的。”语气里的揶揄不能更明显了。 谢景行喝完水出来,正听到这句话。 方桂枝也看到了他,笑着问他,“是不是这样啊,景行?” 谢景行没想到话头又引到了他身上,看向周宁,见他脸上带着点不自在,抬起脸冲方桂枝笑了笑,开了口,话却是对着周宁说的,“阿爹,你去找个地方把花放着吧。”算是给周宁解了围。 院子里没有在晾晒粮食后,便空了下来,谢定安虽也会看谢景行的笑话,但见谢景行实在不能适应鸡鸭在院子里乱拉,就在后院腾了块地方出来,搭了个约十平方的棚子将鸡鸭关在了里面。 现在院子里被周宁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加上太阳晒着,入秋后也不像盛夏时那般热,就从屋里拿了凉席出来,铺在地上,将两个孩子放在上面自己玩。 周宁在院子里做活时,能顺便看着。 谢景行回来时,谢景君和谢若正睡着,这时倒是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哼唧了两声。 谢景行走过去坐在了凉席上,伸手逗弄两个弟弟,见有人过来陪着玩,他们几乎是立即又笑了起来。 他有时也感叹,自家这两个弟弟可真是好带。 众人见两个孩子没哭,和谢景行玩在了一起,就又说起话来。 一个年长些的,脸上满是岁月风霜的妇人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抬头看了看天色,“都去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下山?” “往年也就只去三四天,这都已经是第四天了,应该快了。” 谢景行在一边听着,知道他们是在说今年村里汉子上山打猎的事情。 这是周家村的习俗,一般秋收过后,在完全入冬前,周家村会组织壮年汉子上山打猎。 以往都是石猎户领头,他是专门打猎的,经验更足,能带着大家平安去平安回,在山里待几天就能得不少肉食,家里贫困点的可以拿去卖钱,过得好的可以留着自己吃,大家都乐意。 今年石猎户去世了,有人提出今年先缓缓,明年再去,可因为村长说担心明年会旱,不少人听了村长的劝告,只卖了细粮,粗粮都留着了,家里收入本就比往年少,怎么也不愿再少了山上打猎的收入,去跟村长提了意见,还是想跟往年一样进山打猎。 就算少卖笔粮食,村长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但他看村里不少人都想进山,加上他也担心,如果不去打猎,野物繁衍得多了,到时候会下山祸害庄稼。 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了,本来每家只出一个汉子上山就成,他担心没石猎户带着,村里人出事,让家里三个儿子都去了,还专门来周家跟周广德谈了谈,让他也跟着去了,毕竟,除了石猎户,村里也就只有周广德年轻时学过几手打猎功夫。 村里汉子们几乎是和谢定安前后脚上山的,听妇人们的意思,打猎的快回来了。 周宁在堂屋柜子里翻出了一个藤条织成的长颈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这个玩意儿,上次他收拾屋子时发现的,觉得兴许以后用得上,就没扔,擦干净后收了起来,现下刚好可以拿出来,将金桂插在里面。 弄好后,周宁准备拿回自己房间,摆在窗边的小桌上,到时候满屋都是金桂的清香,正欲转身,手指却一痛,抬起手一看,发现食指被扎破了,正往外渗着血珠,肯定是不小心抓着没剃干净的小刺了。 周宁没有在意这点小伤口,顺手用大拇指将血珠抹去,抬脚往屋里走。 才走两步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周宁刚刚勉强压下去的心慌,又冒了出来,甚至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变得更甚。 他也说不清楚,本来朝向他和谢定安房间的脚硬生生拐了个弯,几步走到了堂屋门口,一手扶住门框,一手紧捏着装着金桂的壶,焦急地看向院门。 院子里的人也听到了,谢景行也看了过去,谁这么匆匆忙忙的?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7节 在众人的注视下,方大礼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先在院子里寻了一圈,看到周宁后,视线紧紧盯着他,“宁哥儿,你快去方大夫家看看,定安兄弟被大虫伤了!” 第036章 谢景行手上的布娃娃掉了下去,谢景君和谢若还以为是哥哥在用新的玩法逗他们,咯咯笑得直乐。 谢景行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地头脑空白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后立即看向周宁,只见周宁身体摇晃了几下,若不是手撑着门框,早就倒了下去。 装着金桂的藤壶,从他的手上滑落,咕噜咕噜滚到了院子里。 “阿爹!”谢景行几乎是跳起来冲到周宁身边,扶住了他。 院子里一片哗然,陈孝珍赶忙问:“他不是去采药的吗?怎么会被大虫伤着了?” 听见问话,方大礼脸上浮起愧疚、感激,“是我们下山时遇到了大虫,要不是定安出现救了我们,不知得死伤多少人。” 本来听说谢定安受伤,只是震惊的妇人们,这下都慌了,“我家…怎么样?伤着了吗?” 方大礼被一群妇人围着问,现在哪个都答不出来,只大声说:“先别问了,都在大夫家,大家要着急就先自己去大夫家看。” 周宁在方大礼被大家追问的时候,稳住了身体,才低头吩咐谢景行,“景娃,你在家看着两个弟弟,我得去看看你阿父。” 说完,不等回应就焦急地跑出去了,跑过院子时,一脚踩在了摔在地上的金桂上,一簇簇盛放着的金黄色花朵全掉落在了地上,这时却是谁都顾及不到它了。 周宁跑出去没多久,院子里的其他人也一窝蜂地跑走了,只剩下谢景行和院子里两个不知事的孩子。 等不到哥哥过来,谢景君和谢若伸出小手抓住了布娃娃,两人扯来扯去,自顾自玩了起来,这个布娃娃还是谢景行指导着周宁做出来的。 两个孩子无忧无虑,谢景行却是心急如焚。 周广德和周忠义也在进山的人中,陈孝珍和廖文慈,连秀姐儿也跟着众人一起赶去了大夫家。 连个互相安慰的人都没有,谢景行强自按捺着心里翻腾的焦急,不自觉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上辈子曾见过同学们因为家里人出事而担忧痛哭,他却一直没有体会过这种情感,也不曾因为谁有过这些情绪,还一直以为自己感情淡漠,这辈子却是将对亲人的各种感情体会得淋漓尽致。 他必须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看不到谢定安现在的情况,谢景行只觉坐立难安。 直到谢景君和谢若发出了哭声,谢景行才惊觉,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早已到了午时,两个孩子肯定是饿了。 忙不迭泡了两碗奶粉喂了谢景君和谢若,两人吃饱后犯食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谢景行又一个一个抱回了小床上。 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谢景行却只觉得心里、胃里都沉甸甸的,没有一点想吃东西的欲望,可他又担心待会儿其他人回来后需要吃东西,就去厨房做了简单的面片汤。 也没盛出来,一直温在大锅里,他们回来要吃也方便。 忙完后,谢景行又开始行坐不安,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他们睡觉都很乖,不会在床上翻腾,应该不会有事,他可以跑去看看情况再回来守着,可是又不知道他们要睡多久,万一他刚刚跑出去就醒了,找不着人怎么办? 谢景行恨不得将自己变成两个,一个在家里看着两个孩子,另外一个可以去大夫家看看谢定安到底是什么情况。 谢景行站在院子里,一直注意着房里的谢景君和谢若,另一边却又时刻关注着院门外的动静。 谢家这个时候非常安静,当外面传来脚步声时,谢景行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 快步走到院门处,就见周广德正被陈孝珍搀扶着手臂走在前面,谢景行打眼看过去,周广德身上是没有伤痕,只是衣裳有点脏乱,后面就是被几个汉子抬着的谢定安。 谢定安俯趴在木板上,后背衣裳上有几道被猛兽利爪抓开的裂口,裂口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还带着刺目的红色,谢景行刚一看到,呼吸都顿住了,直到看见谢定安抬头对他笑了一下,谢景行才鼓起勇气走近他。 周宁一直跟在旁边,扶着床板,怕躺在上面的谢定安被颠簸到。 他虽然眼睛通红,情绪还算稳定。 谢景行想看看谢定安到底伤得怎么样,谢定安看他那焦急的模样,安慰道:“景娃,我没事,大夫说我躺着休息几天就能好。” 周宁的眼睛又红了,一时没有说出话来,倒是跟在后面的陈孝珍大声说道:“什么没事,被那大虫一爪子抓下去,能活上命就不错了,你看你那背上都快见着骨头,大夫让你好生休养着。” 谢景行也看清了谢定安的后背,衣衫里面的伤口用药包着,他看不见里面,但光是看这一身的痕迹就能知道,谢定安的伤势必然不轻。 谢定安安慰谢景行的话被岳母驳了回来,勉强笑笑,他的嘴唇看着很是苍白,“大夫不也说我是天乾,体质好,只要注意着,没什么太大问题的。” 周宁将梗在喉头的哽咽吞了回去,也跟着说,“是你阿父说的那样,没事的。”还扯起嘴角笑了笑。 殊不知他的神情落在谢景行的眼里,比哭还难看。 这时几人也将谢定安抬进了房里,又齐心协力,尽量在不影响他伤口的情况下,将他转移到了床上。 谢景行看他嘴唇干燥,去倒了杯水端给周宁,周宁一直抓着谢定安的手看顾着他,怕他扯着伤口。 看谢景行端来了水,周宁给了他一个苍白的笑容,才接过水一口一口地喂给谢定安喝了。 周广德刚刚停在了外面堂屋,先寻了个地方坐下休息,只有陈孝珍跟了进来,看谢定安被安置好了,撑起个笑容对帮忙的几人说:“多谢你们帮忙,现在家里这个状况,也腾不出手招呼你们,只能日后再寻个时间答谢。” 方大礼赶忙摇头,“婶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要不是定安兄弟帮忙,今日躺在床上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帮着抬人的几个汉子也跟着说道,“是啊,婶子,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当时他们也在山上,那大虫凶起来,他们一起上山的人没一个招架得住,只能惊慌逃命,现在还惊魂未定,如果不是谢定安及时出现,拼命赶走了它,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死在大虫手里。 这次上山的还有几个人也受伤了,有逃跑时不小心跌倒的,也有壮着胆子上去帮忙,躲闪中受伤的,方大礼大哥就是其中之一,算是除谢定安之外,伤的最重的。 方大礼也没再多耽搁,他们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多客套,直接跟屋里人说道:“定安兄弟你好好养着身体,我们就不多打扰,先告辞了。”他还得回去看看他大哥,家里现在也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周宁忙站起身,跟着陈孝珍将几人送出了门。 谢定安看房里只剩他和谢景行,才克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彻底软下身体,趴在了床上,这次他确实伤得重了些,可当时情况紧急,周广德和周忠义也在人群中,他不得不上前帮忙。 刚才当着周宁的面,他还强撑着没显露出痛楚,怕周宁更担心,现在趁他不在房里,才松懈下来。 谢景行听见,赶忙走到床边蹲下,看着谢定安的脸问道:“阿父,怎么了?哪疼?”被老虎一爪子拍下去,可千万别是伤了内脏。 谢定安缓过那一阵疼痛,才张开眼看向谢景行,说:“没事,就是伤口有点疼,现在好多了。” 谢景行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那么严重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可他这个时候也没有止疼药或麻醉药,没有办法,只能说:“阿父,你先睡会吧,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疼了。” 这句话是如此的苍白无力,谢定安却好似真的信了,“好,那我睡会,别担心。”说完就闭上了眼,像是真的就睡着了。 谢景行也没再说话扰着他,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周广德正拿着水杯喝水,看他出来关心地问:“你阿父怎么样?” “他睡着了。”回答完后,谢景行才注意一旁手臂也被包扎着的周忠义,“大舅也受伤了?” 周忠义冲他点点头,才说:“没什么大碍,不小心被挂了条口子,你大舅母不放心,硬让方大夫用了药,过两天就能好。” 廖文慈和秀姐儿刚刚也跟着去将方大礼等人送出门,现在几人一起走进了堂屋。 没了外人,陈孝珍脸上也不再带笑,听了周忠义的话,她说道:“受伤了就得用药,怎么?你还嫌麻烦不成?” “哪儿能呢?”周忠义赶忙回答,看他娘的脸色就知道,心情不好着呢,这时他可不敢触她眉头。 周宁看谢景行也在堂屋,房门还关着,走近问:“怎么出来了?” “阿父许是累了,说要睡一会。”看周宁的脸色也不好,谢景行扶着他坐在了凳子上,也倒了杯水给他,“阿爹,你先坐着休息会。” 陈孝珍也劝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方大夫也说了,看着是严重,但不会伤及性命,现在就只需要在家里修养着,到时候还不得是你去看顾着,你自己身体要先撑不住,放着家里一摊子事,怎么办才好” 周宁自是明白这道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担心,一想到他去方大夫家,看见谢定安血肉模糊地躺在床上,当时就眼前一黑,要不是方大夫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谢定安没有性命之忧,他也撑不到现在。 看周宁端起水喝了,谢景行才放心些许,这时他才突然想起大家都还没吃午食,说:“大家都饿了吧,我做了面片汤在锅里,等我去端过来,大家先垫垫肚子吧。” 人是铁饭是钢,不论如何,还是得先填饱肚子,才有精力做别的事。 秀姐儿从刚才起就只安静地看着,一直没说话,这时才道:“你在这儿陪着小叔,我去弄。” 廖文慈移开担忧地看着周宁的眼,跟着秀姐儿去了厨房帮忙。 都去了两个人,确实也用不上谢景行,他就留在了堂屋里,见周宁喝完水后,脸上神情总算不再那么僵硬,才有空问周广德,“外祖父,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父怎么会被大虫伤到?” 第037章 其他人也想向周广德看去,先前因为家里人受伤,全都仓皇不定的,都顾不上去询问事情的缘由。 周广德叹气说:“也怪我们自己不小心,这次村里不少人执意进山,是想靠这次打猎为家里多添点进项,冬日能好过些。刚开始只得了些野兔、山鸡之类的,觉得不够,大伙商量着就往深山里去了些,也是运气好,遇见了几头野猪,进山的人多,大家一起上还真将野猪全给拿下了。大家伙兴致越发高昂,又逮着了些狍子、小麂,可到底是进了深山,动静闹得大了些,不知何时就惹到了那大虫,许是我们手上的猎物多,被那大虫惦记上,乘我们没注意,直接就跳出来袭击我们。” 说到这,周广德叹了口气,才又继续说:“按理说,我们去了几十号人,不应该这么狼狈,可村里人都没亲眼见过大虫,前头石猎户也是因为大虫丧了命,见那大虫跳出来,绝大多数都被吓破了胆,只知道慌忙逃窜。” 周忠义见周广德脸上满是颓丧之色,接过话头继续说:“那时阿父本想组织大家聚集起来,我们人多,说不定能将大虫撵走,可不少人都被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只几个人哆哆嗦嗦地拿起手头的柴刀,对准大虫,却也不敢上前。那大虫是山中一霸,怎会不知道我们是虚张声势,没被我们吓住,倒是起了逗乐之心,来回耍弄我们,也幸亏它没有立即下杀手,我们才能等到定安听到动静后赶过来。” 周广德此时也收拾好情绪,他本是受村长之托上山为大家保驾护航的,到底是上了年纪,没帮上什么忙不说,反倒连累哥婿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定安是天乾,大虫可能是感受到他身上的威胁,没再戏耍我们,而是直接对上了定安,一人一虎没多对峙,倏忽之间,就开始相互攻击,本来定安占据上风,却没想到那大虫跟成精了似的,知道自己斗不过定安,就盯上了我。”说到这儿,周广德停了下来,看向了周宁和谢景行。 “阿父。”周忠义看周广德一幅消沉的模样,想要张口宽慰,却被周广德抬手制止了。 “谁也没想到,大虫会突然攻击我,我根本来不及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老虎离我越来越近。”说到这,周广德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周忠义,“忠义,剩下的你说吧。” 周忠义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才说:“当时我离得远,根本来不及动作,吓得肝胆俱裂,定安也见着了,也不知他是怎么冲过去的,将阿父推开了,自己受了大虫那一爪,却硬撑着没有倒下,又跟大虫对了几招,这时,又有其他人围了上来想要帮忙,那大虫见讨不到好,寻了个空子逃走,等那大虫完全不见踪影后,定安就撑不住倒下了,我们才赶忙带上定安下了山。” 谢景行听完后,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谢定安是拼着自己受伤,救了周广德一条命。 不然,连谢定安都能受这么严重的伤,以周广德五十来岁的身体素质,受了那一爪子,定是会没命的。 “宁哥儿,定安这次受伤,完全是受我们牵累。”周广德歉疚地看着周宁。 “阿父,没什么牵累的,都是一家人,安哥救你们是应该的。”周宁对着周广德摇头,不说周广德是他的父亲,对他十几年的生养之恩,就是这段时间,先是折了他的脸面,求了村里人将他们迁来周家村,又不计回报地照顾,凭谢定安的为人,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是啊,都是一家人,别说这些客气的话,先把肚子填饱,定安还等着你去照顾。”陈孝珍转头抹了抹眼,看秀姐儿两人将饭食端了进来,去接了一碗放在周宁面前。 谢景行几人各自端上一碗,囫囵填饱了肚子。 饭后,周宁将周家人劝了回去,他们也需要回去修整。 谢景行进屋,想看看谢定安,发现他真睡着了。 睡着了也好,可以恢复体力,怕两个孩子醒来后吵醒他,谢景行轻手轻脚地将他们抱到自己房间,这段时间,周宁肯定顾不过来他们。 周宁见着,走过来摸着谢景行的头,温声对他说:“幸亏有景娃帮忙。” 谢景行知道自己双亲感情有多深,周宁心里肯定一直担心着谢定安,笑着对他说:“阿爹,你去看着阿父吧,我都快十一岁了,照顾两个弟弟肯定没问题,你不用忧心我们。” 周宁也确实放心不下谢定安,站直身,刚刚他是一直微屈着膝盖,半蹲下身跟谢景行平视着说话的,“那就辛苦景娃了,我进去看看你阿父。” 谢景行看着他脚步急促地进了房,心下微叹,希望阿父身体能快点好起来,不然阿爹一直这么强撑着,也不知道身体会不会又出问题,自己这一大家子,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 都说否极泰来,可他家却是一难接着一难,他又不想取经,可不想跟唐僧师徒四人似的,还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过上自己理想的平静安稳日子。 晚饭后,谢景行听到院外传来的敲门声,过去打开门,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站在院门外。 “你是?”谢景行在脑袋里搜索一圈,确定自己不认识面前的人。 年轻人冲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说:“我是村里方大夫的孙子,方安元,今日忙乱,你阿父在山上采的草药落在了我家,我给你家送回来。”说着,他将背在身后的药篓取下来,递给谢景行。 谢景行接过,也不知道药篓里装着些什么,手上一沉,他险些没接住。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8节 年轻人赶忙帮着他托了一把,又把药篓拿了回去,“我帮你送进去,有点重。” 谢景行赶忙侧身让过他,引着他将药篓放在堂屋门口。 刚将药篓放下,周宁听到声音,走了出来,“是安元呀。”看见他脚边的药篓,又对他说:“明日我自己跑一趟去拿回来就成,还麻烦你送过来。” 方安元摆摆手,说:“周宁叔,可千万别说麻烦,就跑趟路的事。”没等回话,弯腰从药篓里提出了两服药,继续道:“这两副药,一副内服,一副外敷,内服的药是避免发热的,今日就得熬着喝了,我爷爷说喝了这副药,只要没发热就可以不用再服药,只是这外敷的药需要敷到完全结疤才能停,需要每日早晚更换。” 周宁接过药,说:“你先等等,我进屋去给你拿钱。” 方安元赶忙道:“周宁叔,快别去,我阿父也在上山的人中,要是让我家里人知道我还要收钱,非得抽我不可。还有我爷爷说了,外敷的药是刚配的,里面加了些止疼的药粉,和内服的药效有冲突,一定得等把内服药喝完后,明晚才能敷。”说完不等周宁再有动作,后退几步,转身疾步走出谢家,生怕周宁抓着他给钱。 谢景行行在后面看得哭笑不得,知道的是怕给他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怎么样他。 看周宁还一直看着院门外,不知在想点什么,谢景行走过去,对他说:“阿爹把药给我吧,我去煎药。”家里的药罐才刚被收起来,现在又得重出江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用上它。 周宁没有递给他,而是对着他说:“看来你阿父这次受伤也有好处,经过这次,我们家算是彻底在周家村扎下根了。” 看谢景行脸上带着似丝疑惑,解释道:“你不懂,周家村的老一辈当年生活在山上,生活艰难,谁都为别人拼过命,搬下山后,也是一直互相扶持,才能有现在的周家村。” 把药篓拎进堂屋放好,之后有空再来收拾,带着谢景行走进厨房,准备熬药,继续说道:“之前带着村民捕鱼,只是些小恩小惠,你救下方安康,也只是对方家有恩。这次,你阿父救下村里那么多汉子,也算是跟周家村祖辈一样,为村里人拼过命,这下,周家村所有人才能彻底接纳我们。你回想下,原来虽然有孩子和部分妇人来咱们家,除了村长、方安康家和华子家外,有其他汉子登门过吗?” “是没有。” “那是因为,他们还只当我们是借住在周家村的外人。” “可阿爹不就是从周家村嫁出去的吗?” “正是因为我是从周家村嫁出去的,才能让我们搬来周家村,不然,你当周家村是这么好进的,这个村子可排外的紧。”周宁将药罐洗刷干净,几下生好火,开始熬药。 “那刚刚方安元上门来,就表示他们彻底接纳我们了?”谢景行回想了下,确实如周宁所说。 “是啊,不然,就只是些药,随便让个孩子送来就成,刚刚那方安元可是要继承方大夫衣钵的,很得方大夫看重,能专门来跑一趟,就证明他们已经将我们当做真正的周家村人。”周宁拿着个蒲扇,朝药炉下面的进风口扇着风,里面火势立马变大,“你看着吧,明日定会有别家汉子也上门来感谢。” 自己真是孩子当久了,往日做记者的敏锐全给忘了。 不过,就一个古代的小村落,居然也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还非得是为村里拼过命,才能在这里扎下根,谢景行默默感叹。 第038章 谢景行这日起床后,没有立即起身,先在床上出了会儿神。 他知道晚上带孩子很麻烦,却没想到他一个晚上能起来三、四次,不是这个饿了,就是那个拉了,有一点动静都得爬起来,整个晚上都没睡安生。 不过,上辈子他可听说过,不少孩子必须要让大人整晚抱着摇着哄,才能睡觉,和那样的比起来,他的两个弟弟简直就是天使。 没在床上躺多长时间,谢景行就精神抖擞地爬起身,凑近谢景君和谢若,曲起食指,一人弹一下脸颊,“两个小麻烦精。”动作和声音都无比轻柔。 谢景君还睡得很沉,倒是谢若,恍似在睡梦里也听到大哥对自己的抱怨,皱起小眉头,嘴里也发出哼唧的声音。 唬地谢景行赶忙松开手,轻拍谢若的小身子。 谢若也好哄,还没等多拍几下,就又嘬着小嘴睡着了。 谢景行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两个小讨债鬼还是多睡会吧, 进到厨房时,周宁已经做好早饭,正在给谢定安熬药。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周宁看见谢景行走进厨房,把药罐盖上后,熄了火,药已经熬好,只需要倒出来晾凉就行。 起身给谢景行打了盆水放着,等他漱好口之后,可以直接擦擦脸。 “睡不着了,阿父昨晚发热没?”把柳树枝放好,吐出嘴里的水后,谢景行才问,他心里一直惦记着。 “没有,昨晚我一直守着,你阿父喝完药就睡了,睡得很安稳,我摸了好几次,到今日天亮都没有起热。”周宁将药罐里的药倒进陶碗里,说到这个,连语气都轻快起来,他就怕会发热,让谢定安身体情况变得更糟,好在没有发生他担心的事情。 “那就好!”谢景行很快擦好脸。 “你把早饭吃了,到时候再休息会,昨晚你定没有睡好。”周宁端起药碗出了厨房,昨晚他不放心,看顾着谢定安的同时,也凝神注意着谢景行房间的动静,听见他夜里起了好几次。 谢景行没有起床后再入睡的习惯,很快吃完早饭,看厨房的样子,周宁和谢定安早已吃好,便将厨房收拾干净了。 出了厨房,正想去看看谢定安,没走几步就听到院子外传来的说话声。 当先进来的是村长,紧跟着几个老人,谢景行对不上号,可他大概还是知道,这些老人都是村里的族老,平日很得村里人的敬重,最后才是好几个精壮汉子,手里都拎着东西。 这一大群人上门,原本还显得宽敞的院子,瞬间变得逼仄。 “景行,你阿父和阿爹呢?”先跟谢景行说话的,当然是和谢家人已经相熟的村长,其他人也都看着他。 谢景行昨晚听了周宁的话后,今日细致地观察着众人,才发觉,原来村里人看着他的目光虽然热情,却还是带着疏离。 这次就不一样,前面的老人满眼慈祥,后面的汉子看着他,也一脸笑意,眼中满是亲近之色。 如果要比喻的话,原来他就像是那庙里摆着的金童,大家对他感到好奇、敬畏,现在对他却像是邻家孩子,虽然他有着些不一般的地方,仍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被他们照顾、关爱。 要说谢景行喜欢哪种态度,当然是后者,谁愿意像个雕塑一样,被摆在高处,就算是金子做的也不行,他还是更愿意融进人群之中,像个普通人一样,体验人世间的喜怒哀乐。 看来真被阿爹说准了,“村长爷爷,阿爹在房里照顾阿父,大家先在堂屋里坐坐,我去叫他出来。”既然村里表露出这副态度,谢景行肯定也不会端着,热情地招呼众人进堂屋,把所有凳子找出来,才让所有人坐下,这时,周宁也出了房间。 周宁刚刚在房里翻出了之前买好的茶叶和茶杯,这些不常用的比较金贵的东西,都在他和谢定安的房里收着,免得放在堂屋里不小心被磕着碰着,还得心疼。 “怎么累的几位族老亲自上门?相公现在还起不得身,我先去给大家泡壶茶,再让我阿父下来陪陪各位。”说完周宁又立即对谢景行说:“景娃,快上去叫你外祖父和大舅下来。” 谢景行也懂这个道理,家里有人正式上门,肯定得有男主人陪着,可现在谢定安还躺在床上,是肯定不能强撑着起身的,只有让周广德和周忠义来帮忙招呼大家,这样才能显得看重。 谢景行很快就将周广德和周忠义叫了来,这时周宁已经为每个人都端上茶,正站在堂屋里跟几位族老讲话。 周广德很快进去和人攀谈起来,周宁才能脱身,过来跟谢景行悄声说:“你回房里看着君儿和若儿,堂屋都没有你坐的地方,没必要一直站在那里陪着,去吧。”说完,将他往房间那边推了几步。 谢景行清楚周宁是心疼他,他在堂屋陪着,也只能听大人们你来我往地交谈,还得时时提着精神,以免有人问到他,他接不了话。 回到房间后,谢景君还睡着,谢若确是醒了,正含着手指看向房门这边,乖乖的,也没有哭叫,见着谢景行进来,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形,显得很是可爱。 谢景行都快被自己弟弟萌得心都化了,几步过去将他抱起来,两兄弟在屋里逗乐。 接下来几日,谢家一直没闲下来过,村里几乎每家每户排好顺序来他家,你方唱罢我登场,家里的茶叶在短短几日间,就少了一多半。 谢定安不愧是天乾,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不少,不过几日时间,背上深可见骨的几道抓伤,已经勉强结疤,但还是不能太剧烈活动,不然定会把伤口撑裂。 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上门一遍后,谢家才算是安静了下来,谢景行也可以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坐在靠椅上无所事事,放空思绪,谢景行被柔和的太阳照着,昏昏欲睡,快要彻底沉入梦乡时,谢景行听到周宁和谢定安在屋里谈话的声音。 周宁应该是刚给谢定安换了药,这时正关心地问他,“安哥,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谢定安仍然语气沉稳,话里满是安抚之意,“别担心,都已经结痂,再过两日就能下床活动。” “怎么能不担心?你自己又看不到,你后背伤得这么严重!”当日他在方大夫家看到时,都快喘不过来气,要不是心里一股劲儿撑着,非得撅过去不可。 “别生气,这次是我不小心,以后再不会受伤,让你忧心。”谢定安总是愿意事事顺着周宁,怎么忍心让他生气,在他心里,周宁比他的命还重要。 谢定安还躺在床上,周宁心里也清楚不该发脾气,可他太恐慌了,“安哥,你别出事,我会活不下去的,到时候留下几个孩子可怎么办?”说到后面,语气都带上了哭腔。 谢景行没有经历过爱情,也不懂爱情,上辈子身边很多人都说,在一起久了,都是搭伙过日子,哪还有什么爱情,早就变成亲情了。 他也信以为真,可他阿父跟阿爹之间的感情,却再一次打破他的认知,他现在也说不出这样生死相随的爱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可他却还是庆幸,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他的双亲都还好好活着,他们互相爱着对方,他们也爱着自己。 “别哭,宁儿,我心疼。”谢定安抓住周宁的手,语气慌乱,不知所措,他那冷厉的外表只能唬住外人,面对家里人,面对周宁,永远都像纸老虎一样,不堪一击。 周宁忍住没哭,发现谢定安想撑起身,赶忙按住他,“好好躺着,别乱动,到时候伤口又裂了。” 谢定安紧盯着周宁,见他确实没有落泪,才顺从地躺回去。 看着谢定安躺好,周宁才又说:“安哥,以后你能不上山吗?每次你上山我都不放心,在家里胆战心惊地数着日子,我们可以好好种地,到时候也能把日子过好。”他早就想跟谢定安说这件事,只是以前家里确实到处都需要用钱,实在没有办法,这次谢定安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真的吓到他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谢定安再上山。 谢定安一直注意着周宁的神情,看出他已是下了决定。 他也不忍心周宁心里一直担惊受怕,虽然觉得这次只是意外,可如果下次又出意外,却没有这次的好运气能活下来,想到周宁刚刚的话,谢定安心里一痛,“好,我不上山了。” 周宁听了他的承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就算日子过得穷点,只要谢定安能平安待在他身边,他也乐意。 周宁笑了,谢定安也跟着露出笑容,“前几天村里有汉子跟我说,以后去县城做活,会叫上我一起,就算不上山,我也能养活这个家。” 谢定安去县城做活,周宁倒是不担心,而且有村里那么多人一起,出了事也能有个照应,“这次不行,再怎么也得等身体养好。” “好。”谢定安也没打算这次就跟着去,现在家里还有点积蓄,还能支撑一段时间,身体好了,到时候去做活也能挣更多银钱回来,明年可以再买两亩地,到时候日子就顺了。 谢景行在外面一直听着,得知谢定安不再上山后,心里也高兴,可接下来听见谢定安准备以后去县城做活挣钱,他心里却不愿意。 不论是去做长工,还是短工,都得离家,还需要听主家的吩咐,他不想谢定安被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吆五喝六,就算谢定安不会让自己落于那般境地,可他光是想象,就不乐意。 不行,他该好好想想,家里能做些什么营生,可以让阿父和阿爹一直在一起,还不用去下苦力。 要是一直种地可不行,他真的干不来啊! 第039章 谢景行躺在稻草堆上,看着上方碧蓝的天空,一朵朵奇形怪状的云朵顺着风势飘动,左前方那朵云看着居然挺像一只哈巴狗正叼着烟杆抽烟,更上面的那朵云则是从狗嘴里飘出的烟圈,谢景行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不自觉笑出声。 “谢景行,你居然笑话我?”方安成在稻草堆旁边,想把羊群赶到一处,一只带着崽的母羊被他惹得烦了,正带着羊崽子吃草呢,这只两脚兽总是过来碍事,一头顶过去,将方安成顶了个踉跄,想着是熟悉的两脚兽,没有用大力气,不然非得将方安成顶地翻下山不可。 谢景行翻过身,一手撑头斜觑着下面的方安成,“没笑你,我正想着事,没顾得上看你,怎么,你有什么好笑的吗?” 方安成将信将疑,却不想将自己的丑事再说一遍,“那你在想什么?这么好笑?” “没想什么,你还不赶紧去牵羊,那只羊都快跑进山林里了。”说完,没管方安成着急忙慌地跑去牵羊,翻个身又仰面看向天空。 今日一早,陈孝珍就带着廖文慈和秀姐儿来了谢家,说是今日来他家做顿丰盛的午饭,庆祝谢定安终于能下床走动。 谢景行这段时间一直带着谢景君和谢若,这次陈孝珍几人一起到他家,有人能搭把手,周宁就将他撵出了门,让他出去玩玩,别整天闷在家里,谁家十来岁的孩子不是漫山遍野地到处疯玩,就谢景行,一日日的不出门,成天在家待着帮忙。 没办法,谢景行只能悻悻地准备去村里闲逛几圈,好让周宁放心,没想到在河边遇到了方安成。 方安成又在放羊,不过这次他没躺在稻草杆上,而是被羊带着到处跑,他家羊群里新添了好几只小羊羔,他需要看着他们不到处乱跑,也不知道是他放羊,还是羊放他。 谢景行和方安成相熟,就没再到处乱晃,而是爬上了一旁不知谁家的稻草堆上,开始发呆,想了好几天,也没想着能有什么营生可以让家里面有份进项,又不会招惹祸患。 谢景行不禁在心里叹气,自己怎么就是个文科生,要是早知道会穿越,他怎么也应该去新东方进修,这时也不会这般愁。 “方安成,要是你带上钱进县城,愿意花钱买什么东西?”既然自己没有头绪,那就找土著问问,说不定会得到些灵感。 方安成总算是将羊群赶到了一处,气喘吁吁地爬上到草堆,躺在谢景行身边。 听谢景行问他,想也不想回答道:“那当然是甜甜的糖葫芦和糖人。”想到以前尝过的滋味,方安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一个糖葫芦就要五文钱,买两根都可以买一斤肉,糖人更贵。”只能想却吃不到。,方安成不免泄气,从小到大,就算他家条件算村里好过的,吃糖葫芦的次数两只手也数得过来,能在过年时得碗糖水喝,就已经是非常满足的事情了,有的家庭可是连糖水都没有,只有在去富贵人家拜年时,运气好的能得到些糖块,到时候分着吃,叶能甜甜嘴。 都说孩子和女人的钱好挣,卖糖倒是个好营生,可他不会。 现代糖的多便宜,想吃的话,随随便便就能买到各式各样的糖,谁闲着没事儿会去琢磨糖是怎么做的?反正当时的他没有关注过,这时也只能哀叹,自己又错失良机。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9节 “唉……”谢景行叹了口气,放空思绪,希望老天爷能再点点他,说不定什么时候灵光一闪,他就能从记忆里不知哪个角落扒拉点有用的出来。 他现在就只剩下满脑子的唐诗和宋词,要说他一个新闻传播学专业的人,为什么能记住那么多诗词,还得从他大学参加的一场比赛说起。 谢景行大二时,他所在学校联合十几所顶尖大学,举办了一场诗词大赛,冠军队伍可以分得五十万元奖金,队伍少则一人,多则五人。 他本想和室友一起组队参加,可那几个家伙不是沉迷于打游戏,就是沉溺于撩妹子,谁也不愿上了大学,还费苦功夫背那些没用的诗词,无论他怎么劝都不参加,他又不愿意放弃那五十万元,要是光靠打工,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挣这么多钱。 室友们实在不愿,谢景行狠狠心自己一个人上了,辞掉当时的兼职,一头扎进图书馆,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不然也不能在所有空余时间都去打工的情况下,依然以省状元的身份考上了国家最顶尖大学。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一人就是一个队伍,过五关斩六将,最后硬是打败所有队伍,如愿以偿成了冠军,也成功赢下了那五十万元奖金。 当时造成的轰动,他迄今记忆犹新,几乎是以一敌千,十几所高校,上千的对手,他以一己之力杀出一条血路,成功登顶,也荣登十几所高校男神之首的宝座。 当然,紧随其后,不知多少人接二连三向他告白的事情,也是让他印象深刻的原因之一。 关键是男女都有,搞得他当时只能满校园里到处找地方躲人,他那个做梦都想脱单的室友,刚开始还满脸酸意,见到他被围追堵截的惨况后,也变得目不忍睹,帮他抵挡了不少狂蜂浪蝶。 幸亏,大家的热情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不然,谢景行剩下的大学生涯,定不会过得那般平静。 谢景行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智者不入爱河,卷王一路硕博’,虽然这辈子他不想再卷,可暂时也不想踏进爱河里,他完全不能想象自己为了爱情失去理智的模样。 “哥哥。”谢景行的思绪被一声清脆的叫喊声打断,谁在叫‘哥哥’?反正不可能是在叫自己,谢景君和谢若才两个多月,就是再天才,也不能这个时候就会开口叫人。 用手肘碰了碰方安成,“叫你呢!”谢景行没有起身,仍然仰躺着看着天空,准备置身事外。 方安成疑惑地坐起身,谁会叫他‘哥哥’?他是他家最小的,亲戚里也没有能叫他哥哥的人呀,低头看过去,正看见一个钟灵毓秀的小哥儿抬头看着上面,他一时看得呆了,这小哥儿真好看。 “哥哥。”方安成被这一声叫地回过神来,小哥儿根本没看自己,一直盯着旁边人,知道他是在叫谢景行。 他赶忙转头推了推谢景行,“快,是在叫你。” 谢景行满腹疑惑地起身,这周家村除了谢景君和谢若,还有谁能叫自己哥哥? 垂眼看下去,又对上了那猫一般的眼睛,谢景行一愣,是保安堂里遇见的那个屿哥儿。 见谢景行终于看见了他,屿哥儿笑得眉眼弯弯,又叫了一声:“谢哥哥。”他听大人们谈话知道的,这个哥哥姓谢。 谢景行无比诧异,这么个金尊玉贵的小哥儿怎么会来周家村?不能是觉得花一百二十两银子买奶粉方子吃亏,来找他算账吧,这都过了一个多月,现代购物都只提供七天无理由退货,这得是多迟钝才能过这么久再来找他。 “你怎么来周家村了?”心里胡乱想着,谢景行却是动作不慢地下了稻草堆,反手几下将身上粘着的稻草屑拍了下去。 屿哥儿看见他下来,迈着穿着莹白短靴的脚走向他,挨着他不动了。 回话的是一个续着胡须,看着约莫五十来岁的老伯伯,“谢家小郎君,镇上吴大夫听周家村的村民提起你阿父受了伤,不放心,趁着今日有空来周家村看看。” “老伯伯好。”谢景行先向这个不认识的老伯打了招呼,才问:“那你们这是?” “吾乃吴大夫的好友,姓祝,你旁边的小哥儿乃是我故人之子,来了宁和镇后便闷闷不乐,这次吴大夫来你们村,我想着顺便带他出来散散心,我听说你们俩曾有过一面之缘,想来屿哥儿见着你,定会开心。”他捋了捋胡须,笑着说:“看屿哥儿这个模样,想来我是猜对了。” 屿哥儿没有再闷在宅子里,能出门来玩,还见着了觉得亲近的谢哥哥,现在只是站在这儿,没说话也觉着开心,一直笑盈盈地站在谢景行旁边,时不时将好奇的目光看向一边的羊群,又悄悄地收回来。 他还没见过这么多的小羊,他看着低头吃草的羊脸,心里觉得它们长得有点奇怪,可想着它们能产出能熬出奶粉的羊奶,就又觉得它们还是可爱的。 看着屿哥儿,谢景行对他有着一份不知来由的耐心,可能是将他当成了上辈子那只猫的替代品,问:“要过去摸摸吗?” 屿哥儿抬起头看他一眼,灵动的眼睛里有着丝意动。 谢景行没在意他没回话,也没顾及他是小哥儿,屿哥儿在他眼里就是个小男孩,牵着屿哥儿的手腕,引着他去到了一只小羊旁边,蹲下身。 他先摸了摸小羊的头,给屿哥儿打了个样,才示意屿哥儿也伸手去摸。 屿哥儿犹豫着伸出小手,慢慢将手放在小羊的头上,摸了摸。 小羊冲他‘咩’了一声,也没挪开,甚至更靠近了他,才继续低头吃草,屿哥儿看看小羊,又看向谢景行,惊喜地说道:“小羊喜欢我。” 谢景行点点头,笑着说:“对,它喜欢你。” 屿哥儿得到肯定,笑弯了眼。 第040章 谢景行正陪着屿哥儿和小羊玩,那陪着屿哥儿过来的老伯伯也走了过来,“屿哥儿,高兴了吗?”语气里含着诱哄。 屿哥儿不疑有他,点点头说:“高兴。” 谢景行敏锐地觉出了点不对劲,但他不懂这老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插嘴。 老伯伯也蹲下身,拔了把草,喂到小羊嘴边,很快被吃下去,“既然高兴,是不是就能跟着祝爷爷好好读书了?” 屿哥儿看向祝老伯,迟疑地点点头,他在京城也是要读书的,阿父、阿娘时不时还会考查他,都夸他学得好。 到宁和镇后,奶娘让他跟着祝爷爷读书,他是喜欢读书的,可他心情不好,就提不起精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很久没有静下心认真读过书了。 这次祝爷爷专门带着他来找谢哥哥,让他开心,无论如何,他也不应该再辜负祝爷爷的苦心,“祝爷爷,我回去后定会认真读书的。” “屿哥儿真乖。”听见屿哥儿的回答,祝爷爷站起身,他上了年纪,蹲久了可不行。 一手负在身后,面向景色秀丽的山川河流,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两眼谢景行。 谢景行还蹲着,根本注意不到祝爷爷的动作。 “既然屿哥儿决定跟着祝爷爷好好读书,那祝爷爷能考考屿哥儿吗?” 屿哥儿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祝老伯,他可不怕考。 祝老伯看着面前的羊,沉吟片刻后问:“假若谢小郎君养了三群羊,第一群和第二群加起来一共一百只,第一群和第三群一共一百零二只,第二群和第三群一共一百零六只,屿哥儿,你知道每群羊各有多少只吗?” 听完问题后,屿哥儿眸中的亮光越来越暗,最后,灵动的眼睛变得呆愣,直瞪瞪看着祝老伯,以前阿父他们考的不是这种问题呀,他们都是让他诵背学过的书籍,难一点的也不过是让他说说其中蕴含的道理,怎么祝爷爷会考他羊有多少只呢?他不会,怎么办? 屿哥儿本还在摸小羊脑袋的手缓缓收了回来,要是他没答出来,祝爷爷会对他失望吗? 眨巴眨巴眼睛,屿哥儿求助地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心里惊讶,看屿哥儿的模样,顶多八、九岁,大炎朝教育居然这么超前,不满十岁的孩子都能解方程组。 直到见着屿哥儿可怜巴巴地向他看来,他才弄明白,原来是祝老伯乱来,根本没摸清屿哥儿的底子,想当然地出了道超出屿哥儿解决能力的问题。 看屿哥儿无所适从的模样,谢景行开始在心里默算,片刻间得出答案,趁着祝老伯暂时没有注意这边,悄悄将答案告诉给了屿哥儿。 屿哥儿得了他的帮助,惊喜地冲他露出个笑容,才对祝老伯说:“祝爷爷我知道了,第一群有四十八只,第二群有五十二只,第三群有五十四只。” 祝老伯一直佯装看着远处,实则一直悄悄关注两人的动静。 祝老伯名为祝世维,曾官至翰林学士,一时不慎牵扯进党争之中,幸得大长公主相助,才能脱身。 他为人刚正不阿,不结党营私,也不阿谀奉承,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为官几十载,落难时却只有寥寥数人为他奔波,不免心灰意冷,不顾大长公主的挽留,执意辞官归隐。 离了官场后,遍游大好河山,祝世维逐渐忘却在官场遭遇的不快,可他已经五十有六,就算回了朝堂,有太后一杆党羽的压制,也施展不开拳脚,且他也不愿再与官场中人虚与委蛇,遂放弃了重入官场。 只是不舍浪费自己一身才学,定居在宁和镇之后,因故与吴老大夫结识,两人性情相投,逐渐成为至交,交往中透露出自己想找一关门弟子,却始终寻不到合意之人。 祝世维前日去找吴老大夫喝酒,不免又提到这件事。 吴老大夫听他多次提及,忍不住问他,“你想找怎样的弟子?” 祝世维摩挲着手里的酒杯,离了官场,没有一展心中抱负,他始终耿耿于怀,“我的弟子必定是要明昭却不昏蒙,德才兼备而不迂腐守旧,能八面玲珑、心思剔透,却能保持心中道义。”只有这样的人在做‘好官’的同时,也能在官场如鱼得水。 他虽没明言,吴老大夫也明了他心中的憾,心里也可惜他空有一腔抱负,却再无施展之地。 听他对弟子的要求,吴老大夫心里一动。 自从上次见了谢景行恢复后的模样,又从谢定安那里知晓他的神异之处,吴老大夫就一直惦记着。 这时他倒是觉得谢景行很符合祝世维的期望,能被神仙看重,定然聪慧;弄出奶粉本是满足自己所需,又抓住时机将方子卖出,解了家里困境,足显机智;同时又能坚守底线,面对别人所求,没有因对面是富贵人家就狮子大开口,而是选择坦诚,老实道出方子简单,让买家出价。 两边都是他的好友,若是能让一个好友之子成为另一好友的弟子,也是一桩美事。 吴老大夫当即便向祝世维推荐谢景行,还对他说了谢景行种种不凡之处。 祝世维心知吴老大夫不会诓骗他,更不会夸大其词,听后也起了心思,“那孩子真有这般神异?” “我治疗几年也不见他好转,却在一日间从呆傻变得聪颖,还能知晓别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异事物,不是神仙传授,还能是什么?”吴老大夫虽然自认医术比不上师兄,却是不比其他人差,不可能有什么人在这么短的时间治好谢景行。 祝世维生了念头,这次吴老大夫来看望谢定安,他协同屿哥儿跟着来了周家村,想看看谢景行是否真如吴老大夫所言。 一个呆傻之人突然变好,还勉强说得通,可在无人教授的情况下,面对难题,乍然间便能得出答案,决然不寻常。 祝世维对谢景行和屿哥儿之间的往来洞察秋毫,不露辞色,只又问屿哥儿:“屿哥儿,学过《增广贤文》了吗?” 屿哥儿听见熟悉的东西,眼睛又亮了起来,“学过了。”这个他不怕考,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增广贤文》一入耳,谢景行便明了,他的某位穿越前辈,看样子是将华夏的启蒙读物也一同带了过来,就是不知科考用的四书、五经,有没有一起过来? 也不清楚那老祖宗是跟他一样胎穿过来,然后将这些东西默背出来,还是带着这些东西,一起身穿过来的。 那边祝世维已经又问出了问题,“既已是学过,那‘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后面两句是什么?” 屿哥儿自信地背诵:“是‘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读书须用意,一字值千金。’” 背完后,屿哥儿神情自若地看向祝世维。 祝世维点点头夸奖道:“不错!” 屿哥儿得了夸赞,嘴角抿出一丝笑容,又用亮晶晶的目光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懂了他未说出口的希望,便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屿哥儿歪歪头,自己也跟着竖起右手大拇指,伸到面前看了看,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谢景行一怔,原来大炎朝还没有这个手势吗?“这个动作表示你很厉害。”看几人都看向他,谢景行解释道。 屿哥儿听完后,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满足之色,又将伸出的拇指对准谢景行,说:“谢哥哥也很厉害。” 之后又朝向祝世维,“祝爷爷,还要考吗?” 祝世维点点头,“‘夫业每荒于嬉而必精于勤’后接什么?” 屿哥儿方才还信心满满,此时却又呆呆地看着祝世维没说话,为什么这句他没记住,可是他明明将《增广贤文》全默过,甚至连释义都记得一字不落。 谢景行看着屿哥儿越来越茫然无措,祝世维却根本没看他,而是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方安成,他又开始被羊溜着跑,禁不住说:“祝老伯,你是不是考错了,这句话是出自《圣谕广训》,屿哥儿许是还没学过。” 屿哥儿赶忙说:“我没学过这个。”难怪他没印象,原来根本就不是《增广贤文》里的内容。 祝世维装作恍然大悟地模样,“是,我一时忘记了。” 看来是个庸师,以后可别误人子弟才好。 谢景行垂眼看着身前乖巧可爱的屿哥儿,心生怜惜,跟着这么个老师学习,以后被教坏了可咋整? 祝世维总算是找到话头,问:“小郎君同哪位夫子学习的?”细瞧着他说:“小郎君看着才十来岁,都已经学习《圣谕广训》了,看来小郎君的师长对你期望甚高啊。” 谢景行愣怔一瞬,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原来小哥儿也需要读《圣谕广训》吗?”他总不能回答是因为他上辈子打工太累,不小心在语文课上睡着了,老师罚他全文背诵的吧。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30节 祝世维见他转移话题,也没追问,而是回答了他,“这诸多书籍都是上天赐予的,天下众生皆可学,不拘性别。” “上天赐予?”他一直很好奇,为何大炎朝明显是异世界,文字却和繁体字一模一样,这时逮到机会,刚好乘机询问,解了心中疑惑。 祝世维听说过谢景行常识不足,也不吝指教,“远古时期,上天见世人愚昧,将一‘大清’的神徒送往此间,神徒教会世人文字,带来四书、五经等圣人经典,使世人开昧。”说到这,叹了口气,“可惜神徒高龄,只在此间传道受业短短几年时间,就离世了。” 谢景行豁然,这位来自‘大清’的前辈居然穿越到了远古时期,幸亏自己穿越的时代不是太落后,要是自己也穿到那个时候,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第041章 谢景行在心里可怜‘大清’前辈,那边祝世维也在心中思量,“兴许教授他的神仙和神徒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不然谢小郎君也不会知道这些。” 短短时间的接触,是不足以完全了解一个人的,但凭着吴老大夫对谢景行的了解,和刚刚的他的确认,祝世维觉得谢景行兴许就是他想要的弟子,如果错过,他不一定再能找着合意的。 看谢景行避而不谈夫子的事,祝世维也没再试探,单刀直入道:“小郎君,不瞒你说,这次我和吴老大夫一起到周家村,目的在你。” 谢景行惊讶地看向他,他们从没见过,祝老伯怎么会专程来找他?“不知祝老伯找小子为何故?” 转身与祝世维面对面,正眼看着他,即使心中疑惑,可面对老者,谢景行一向尊重。 当然,谢阿娘一般的人除外。 周家村确实贫穷落后,可周遭山明水秀、绿树成荫,潺潺水流环绕,身处这样的环境,祝世维只觉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心里无比敞亮,直接地说:“刚刚我提问的对象是你,只是借了屿哥儿的名。”这时他低头冲屿哥儿歉意一笑,才又说:“我一直想收一弟子传授毕生所学,可惜没相中合意的弟子,吴老大夫向我推荐了小郎君,今日我来便是想看看我与小郎君是否有师徒缘分。” 谢景行这下是真的诧异了,居然是这样吗?“祝老伯,小子何德何能,让您如此费心。”他先是一揖,无论如何,谢景行感谢祝老伯的这份心。 “不用多礼。”祝老伯拖着谢景行的手将他扶起,面色和蔼,“若是我想收你作关门弟子,你意下如何?” 站直身后,谢景行被祝老伯慈爱的眼神看着,心里各种思绪涌起,面前摆着一条通天之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科举,多少人梦寐以求,可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确是上辈子他拼尽全力地奋斗,到头来什么都没剩下,还落了个横死的下场。 这辈子有家人陪伴,纵情于山水田园之间,天这么蓝,山这么绿,水这么清,他又何必再执着地往上爬呢?平安顺遂一生,等未来再投胎时,回首过往,应该也是满足的。 谢景行心下做了决断,坦然地直视着祝世维,“小子多谢祝老伯厚爱,可小子的心不在读书上。” 屿哥儿刚才起便一直安静听着,脸上没有什么太大表情变化,但眼神里的情绪确是多变,由惊诧到疑问,再到欣喜,一双眼跟会说话似的,将他的心理活动表现得明明白白。 要是他能和谢哥哥一起跟着祝世维学习,那该多好。 可现在谢景行却想要拒绝,他实在没忍住用手拉了拉谢景行衣袖,“谢哥哥。” 只是叫了一声,话却没有继续。 说到底他们还只见过两面,互相之间连名字都不知道,他又凭什么让谢哥哥陪他一起读书呢? 手落了下去,慢慢垂下眼,掩盖住了眸中的失落,没再说话。 祝世维看着眼前小少年脸上坚定的神情,眼底的决心透露出他不是胡乱作出的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才给出的答复。 祝世维心里无奈一叹,好不容易找到的好苗子,可他也不愿强人所难,豁达一笑,“看来我们是没有那份缘分。” 事已至此,谢景行也不好再多说,无论他说什么,都显得有点不识好歹。 最终,他也只能歉意地笑笑。 这辈子,他终究是志不在此。 屿哥儿恹恹地盯着面前的草地,刚刚的高兴已经一扫而空。 谢景行看出了他的低落,可他不可能因为屿哥儿改变决定,沉默了会儿,到底是看不得屿哥儿沉闷的模样,蹲下身温声问:“屿哥儿不高兴了吗?”他清楚刚刚屿哥儿叫他是想要干什么?可他不能应。 屿哥儿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谢哥哥,我开心的。” 这小哥儿怎么这么乖?谢景行心里感叹,“那还想跟小羊玩吗?” 屿哥儿虽然勉强还能笑出来,可他已是再没心思和小羊玩闹,便摇了摇头。 谢景行站起身,牵起屿哥儿的手,“那我们去旁边河沟抓小鱼,要是抓得多,回去还可以用油酥了,特别香。”他也没辙,只能用些吃的、玩儿的试着哄哄孩子。 “抓小鱼,我也要去。”旁边一直被当作隐形人的方安成跳过来,抢着说,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不带他呢? “你的羊呢?不管了?”谢景行用下巴指指面前散乱的羊群。 “不管了,反正都在村里,也丢不了。”他在这里看着也起不了太大作用,该乱跑还是乱跑。 “那得问问屿哥儿,他去,我们才去。”多个人陪着也好,热闹点,有人在一旁闹腾,也能早点忘记不开心的事。 屿哥儿见着谢景行和方安成都看着自己,等着他的回答,半响,笑着点点头。 和谢哥哥一起读书,本就是意外之喜,没成也不该埋怨,他今天能出来玩,还是和谢哥哥一起,是很高兴的事情。 三人向着河沟走去。 祝世维也跟在后面,他可是给黄娘子打了包票的,得将屿哥儿怎么带出来,就怎么带回去。 心里虽有遗憾,身处悠闲的山野之中,享受其间乐趣,也是人生一乐事。 河里的水位都下降了,河沟的水也浅了不少,甚至不少地方只余小拇指大的水流,淅淅沥沥地往下淌,山石沙砾间的水洼清澈见底,能看见手掌长的小鱼,咻地从这头窜向那头,又消失在石头缝隙处。 “看,那里有只螃蟹。”屿哥儿到这后,已将刚刚的失落全部抛之脑后,指着一处地方,摇了摇牵着的手,示意谢景行看。 谢景行也看见了水里那只大螃蟹,正从鹅卵石上悠闲地横着爬过,丝毫不惧来人。 方安成动作快,早就已经入了秋,村里的孩子不再光着脚乱跑,方安成的脚上穿着一双草鞋,他也没有脱,直接踏进水里,眼疾手快就将螃蟹抓了起来,兴奋地举着给谢景行看。 他对着屿哥儿,总觉得他高不可攀,不太敢跟他搭话,还是村里的小姑娘们相处着舒服,不用太顾忌。 谢景行接了过去,用食指和拇指分别捏着螃蟹的背腹,这样就不用担心被它挥舞着的大钳子夹伤,捏好后,才递到屿哥儿面前,示意他也可以抓着玩。 远远看着还好,到了面前才发觉螃蟹张牙舞爪着,屿哥儿有点害怕,将手背到了身后。 谢景行见屿哥儿这模样,知道他不愿,也没勉强,递还给了方安成。 既然怕螃蟹,那就不抓螃蟹了,抓鱼总成。 这种水洼里的鱼好抓,谢景行左右看看,从一旁山坡上扯下些藤蔓,准备编几个小网兜。 屿哥儿被谢景行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惊地睁大了眼,不多时,谢景行就编好了一个,先递给了屿哥儿。 屿哥儿惊喜地接过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谢景行动作快速地又编了三个,在场的一人一个。 祝世维看着被塞到手里的网兜,摇头失笑,他几十岁了居然还能体验一次童趣之乐,也是难得。 谢景行穿的是周宁纳的千层底布鞋,可不舍得糟蹋,先是脱了鞋放到一边,才挽起裤脚,走进水里。 小鱼游动的速度很快,但时不时会停在水中,悠闲地摆动鱼鳍,谢景行放慢动作,将网兜沉到水下,等到成群结队的小鱼从上方游过时,迅速往上一提,就能收获几条在网兜里弹动尾巴的小鱼。 屿哥儿不好也脱了鞋下水,就蹲在岸边的平整的石头上,学着谢景行网鱼。 第一次时动作太慢,鱼全跑走了,不待失落,谢景行走到他旁边,又详细演示了一遍,鼓励他,“别急,下次动作快点,就能抓住了。” 屿哥儿就又振奋起来,第二次,就抓到三条小鱼。 提着小网兜,将小鱼给了谢景行看,神采焕发。 谢景行冲他又比了个大拇指,屿哥儿就笑弯了眼,精神奕奕地继续。 太阳快爬至正中,谢景行将抓住的小鱼全部兜在一起,提着感受了下重量,估摸着能有好几斤,分了些给方安成,剩下的全拿回了家。 吴老大夫正在院子里和谢定安几人闲聊,见几人一起回来,笑着说:“看来你们还真找着景行了。”他眼神也好,立即看到了网兜里面兜着的鱼,“还带着这么些鱼回来,看来我今日是有口福了。” “是,吴爷爷擎等着吃就成。”谢景行站定在那儿,好让走过来的吴老大夫仔细看看。 周忠义走过来把鱼接了过去,他去处理,反正他在这儿也插不上话,只能听着。 谢景行刚刚抓鱼时往深去了些,不小心将裤子打湿了,准备去屋里换一条。 屿哥儿一直跟着他,这时肯定是不能让他再跟着的,便将他引到了院子李子树下,那里谢景君和谢若,正又趴在凉席上玩闹,“你先帮我看看两个弟弟,我马上出来。” 屿哥儿好奇地看着谢景君和谢若,点点头,其实上次他也有点好奇,只不过后来注意力几乎全被谢景行和奶粉吸引住,便没有多看两人,这还是除了他和哥哥之外,他见着的第一对双生子。 第042章 屿哥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了离他更近的谢若的小手。 谢若察觉到手上的触感,条件反射地张开小手握住了屿哥儿的手指,咯咯地笑。 小手很软,生怕他跑了似得,抓得紧紧的,屿哥儿是家中最小的,第一次和比他小这么多的孩子一起玩,惊奇地细瞧两人。 抓着他的小哥儿长得和谢景行很像,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薄薄的双眼皮,浓密睫毛下的眼睛黑而明亮,眼神纯澈,脸上轮廓流畅,这幅长相看着很是俊俏。 明明相似的模样,在谢景行身上却是不一样的感觉,清隽慵懒,又丰神俊美。 旁边的小汉子眉眼上挑,五官张扬,一双眼滴溜溜地转,显得小汉子活泼异常。 两人长得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居然还有比他和哥哥长得更不像的双生子。 过几日可以写信回去告诉哥哥,他总因为别人说他们俩长得不像而生气。 真该让他也来看看,明明眼前的的双胞胎才是长得完全不一样。 谢景行很快换好裤子出了房,那边李子树下三个大、小孩子已经玩在了一起,他没有过去,而是先去了厨房,准备看看周宁等人做了些什么。 果然周宁几人正在厨房里活得热火朝天,看他进来,陈孝珍笑着说:“景娃这么快就回来了,难得出去玩一趟,怎么不多玩会儿?” “遇见了来家里的客人,带着去抓了些鱼回来,想着拿回来可以一起弄着吃。”谢景行走到周宁旁边,帮着他清理蒜苗。 他家种的蒜苗还没长大,这些肯定是从周家带下来的,案板上放着一块煮熟的腊肉,廖文慈正用刀切成薄片,看来今天中午有蒜苗炒腊肉。 一旁摆好的还有几样东西,其中还有上次村民进山打猎的收获,因为谢定安是为救大家而受伤,也被算作了进山打猎的一份子,分得了不少猎物,方安礼早几日就专门送过来了,只是前些天谢定安还躺着养伤,家里没心思弄来吃。 还是周家帮着收拾好的,现在正好拿出来待客。 厨房里还飘着大米饭的香味,谢景行抽了抽鼻子,问:“是今年新收的大米吗?闻着真香。” 廖文慈笑着说:“鼻子真灵,你家原来那些在镇上买的米面都已经吃完了,今日做这么些好菜,刚好配新下来的大米吃。” 廖文慈本就是个大度的人,和周宁关系也好,不在乎婆家明里暗里照顾周宁,再说她家只有秀姐儿一人,到时还需要谢家兄弟帮衬,可不得把关系拉得更亲近些。 自然,对待谢景行的态度更不用说,一向是亲善有加。 这时,陈笑珍又笑道:“好酒好菜,再配上这一口米饭,看来我们今日是有口福了,家里几个男人肯定会喝酒,边吃边喝才美呢!” 谢景行的地方可以看见院子里,谢景君和谢若躺在凉席上手舞足蹈的,不时发出笑声,逗地屿哥儿也带上了满脸笑意。 厨房里几人还在说话,说到喝酒,陈孝珍好似想起什么,看向周宁,“说起来也真是巧合,去年村里人的大米会卖来这家,现在他家搬走了,居然还能把大米卖来,你们两家也是算有缘分。” 周宁好奇问道,“怎么以前这家也要在村子里买米吗?”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31节 周宁看向陈孝珍,他之前也没顾上问,他未出嫁时这家虽然说不上穷,但在周家村也只是中等水平,怎么就突然发达搬去县城了? 陈孝真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一直没顾得上跟你们说,这家人是娶了个好儿媳妇,得了一份营生,才能搬去县城。说来也是好人有好报,他那儿媳妇家里招了灾,只剩她和一个几岁的弟弟来这边投奔亲戚,可那亲戚见他们穷困潦倒,不想平白多养两个人,将他们撵了出来。” 她掀开锅盖,看了看里面炖着的野猪蹄,还得再炖些时候,话没停,“一个不满二十的姑娘,带着一个孩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唯一熟识的亲戚避他们如蛇蝎,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他们那时穷得只剩一件勉强能蔽体的衣裳,哪还拿出钱寻一处安身立命之地,两人只能站在赶他们出门的亲戚门前,当街痛哭。” 陈孝珍往灶里又加了一把柴,继续道:“可这也打动不了那铁石心肠的亲戚,这家人和那姑娘亲戚家也有些七弯八绕的关系,上街见着了,看着心下实在不落忍,想着反正他们在村里有多的屋子,可以让他们来暂住几天,到时候再想办法。没想到那姑娘来他家,见他家儿子刚好到了娶亲的年纪,当即便说要嫁给他家儿子,聘礼也不要,当然,条件是这家人愿意将他弟弟也给养着。” 周宁在谢景行的帮忙下,很快就将蒜苗清理干净,谢景行在一边也被激起了些好奇心,“就这样成亲了?” 廖文慈也切好了腊肉,全部装进一个大碗里,再从周宁手里接过蒜苗,刷刷几刀,就将蒜苗切成长短一致的几段,还专门将蒜白和蒜叶分开放,到时候得先把蒜白炒得快熟后,才能将蒜叶放进去,动作间也不影响她说话,“不然呢?虽说现在女子哥儿好嫁,甚至不少还能挑挑选选,可她一个孤女,流落异地,被那些流氓无赖看上了,强娶进门,也没人能为她做主,到时日子才难过。” 陈孝珍将炖猪蹄盛了起来,用一个大盘子倒扣在上面,放到一边灶台上,灶膛里火一直烧着,灶台上的温度不低,不用担心菜放在上面会变凉。 最费时间的一道菜做好了,陈孝珍手脚利落地把锅洗干净,开始炒其他菜,准备工作都已做好,只炒菜,费不了多长时间,她点点头,说:“正是如此,走投无路之下,这姑娘能当机立断嫁给这家儿子,也算是博了一个出路。” 将清油倒进烧干的锅里,刚刚周忠义已经将小鱼清理好送了进来,这时先用油将鱼炸了,几个男人也好用来下酒,“这家人商量后同意了,本只是想少花点钱娶个媳妇进门,多一个小孩子也吃不了多少粮食,再养十来年,也能算是一个壮劳力。没想到,娶回来的儿媳妇,手上还有着门好手艺,开始带着他家做生意。” 周宁追问:“什么手艺?这么快就能存上钱搬去县城?” 刚刚因听完陈孝珍的话,谢景行心里有点不得劲儿,将未出口的复杂难言咽了回去,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只能安心继续听着。 “做醪糟。” 说到这里面,连一直没有插嘴的秀姐儿都忍不住出了声,“他家的醪糟很好吃,还有很多不一样的种类,有偏甜的,有酒味儿浓的,也有甜中带点酸的,我最喜欢最后一种。” 想到那味道,秀姐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做醪糟这家原来还在村子时,两家离得近,时不时就能闻到醇香的醪糟味,两家关系也算是走得近,有时天气不好,没卖完,就会端一碗送给他家,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用水冲开再喝,如果煮开了往里面打个鸡蛋,更加美味。 十里八乡只他一家卖醪糟的,生意也好,后来去镇上走街串巷地卖,更是卖得不错,剩下的情况少。 秀姐儿实在爱吃,这些年靠修帕子、卖野果攒下了一些零花钱,花了不少在这上面。 “搬家也是迫不得已,自从他家去镇上卖醪糟后,镇上的那家亲戚就常去摊子上打秋风,不给就撒泼耍浑的,这谁受得了。赚钱没假,可也咬咬牙卖了家里不少东西,加上以前家里的积蓄,才能搬去县城,不然可不会搬。”陈孝珍和这家女主人相熟,了解事情原委。 醪糟,谢景行犹如醍醐灌顶,真是一叶障目,他怎么就没想到可以卖醪糟呢? 他就只想着大炎朝饮食发达,谁做菜的手艺都比他好,就没想到过可以做食品相关的买卖,觉得没有竞争力。 可他之前买红糖时,就应该想到,大炎朝糖价那般贵,甜的东西肯定好卖。 醪糟虽然带着淡淡的酒味,却又是甜的,大人孩子都能喝。 不过,谢景行没想起醪糟,或多或少也与他有意识地将醪糟丢在记忆角落有关。 上辈子,对谢景行最好的人是孤儿院的院长,一个六十几岁,慈善亲和的老太太。 谢景行长得好,学习好,虽然不会讨巧卖乖,可对院长却是发自内心的亲近和感激,从不做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事,院长能不喜欢他吗? 在孤儿院里,太被院长和老师喜爱,是会被其他人孤立的。 加上他太优秀了,要么被人嫉妒,要么被人崇拜,却都不会和他走得太近,而他又将太多的空余时间拿去打工,和同龄人相处的时间太少,这也是谢景行上辈子没有太多朋友的原因。 院长管着偌大的一个孤儿院,不可能对所有人的事情一清二楚,谢景行从不主动向院长提起这些事,院长只当他太独,劝他别常一个人玩,要多出去跟人交朋友。 谢景行总是把话题岔开,院长偏爱他,也只能顺他的意,最后不了了之。 院长很爱做桂花醪糟,做好后首先会给谢景行尝,还会让他去帮忙,帮完忙后,谢景行总能得到一碗院长亲手做的桂花醪糟圆子汤。 那是谢景行童年里最甜、最美好的记忆。 可好人不偿命,院长在谢景行读初中时,因病去世,那之后,谢景行再也没吃过桂花醪糟。 第043章 没想到重生到了异世,居然能再受一次院长的恩惠。 这一世,谢景行没有太大的野望,所求不过是小富即安。 做醪糟不失为一个满足他愿望的好办法,能再吃一次桂花醪糟圆子汤,还有家人相伴,要是院长知道,定也会为自己开心。 “桂花醪糟圆子汤?好吃吗?”屿哥儿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原来,在他愣神的功夫,屿哥儿抛下了谢景君和谢若,进了厨房来找他,紧挨着他,恰好听见他几不可闻的喃喃自语。 周宁几人看见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哥儿进来厨房,先是冲他们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容,之后直直朝谢景行走去,说笑声都小了,生怕惊到他。 谢景行看着屿哥儿,他正睁着圆圆的猫眼,眼睛里带着丝好奇,里面还装着纯然的快乐,受到感染,他不自觉也笑了,“好吃,过些时日做好了,给你送一份。” 谢景行没忍住,伸出手捏了捏屿哥儿玉白圆润的耳垂,这是他逗猫时的习惯,总是爱捏那尖尖的猫耳。 屿哥儿缩了缩脖子,也没躲,脸上笑容更甚,“好。” 谢景行又捏了两下才收回手,连被捏耳朵的反应也一样。 现在外面还有客人,没时间多说,等午后闲下来,可以找时间跟阿父阿爹提提,说不定以后他家来钱的门路就有了,这活也不累,到时候去镇上支个摊子,谢定安就不用再出门做活,周宁也能放心。 陈孝珍见着这么一招人疼的小哥儿,忍不住拿筷子从一旁炸好的小鱼中挑了几条肉厚刺少的,用一个碟子装好,这碟子是成套的,是买来专门待客用,上面还描着青花,在农家,是贵客才用得上的东西。 平时一般不拿出来用,不然,随便打碎一个就得心疼半天。 谢景行的声音小,屿哥儿也学着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其他人都没听清楚他们都说了些啥,陈孝珍将装了鱼的碟子递给周宁,朝两人示意了下。 周宁会意,转递给了谢景行。 谢景行想到赚钱办法后,心情舒畅,甚至觉得面前的屿哥儿才像是他的福星,不然怎么会每见一次,他当时面临的困境就能解决,“来,张嘴,尝尝看你自己捞的小鱼好不好吃。” 没有让屿哥儿动手,谢景行用筷子夹了一条小鱼送到他嘴边。 屿哥儿只犹豫了一瞬,便张嘴咬了一口,动作很是秀气。 躲在厨房里悄悄吃东西,不符合他从小到大学过的礼仪之道,可谢哥哥亲手喂他吃,而且以往会在身边看着他的人也不在,他小小放纵一下,应该也没关系。 不知不觉两条小鱼下肚,谢景行三两口将剩下的小鱼吃完,没让他多吃,看屿哥儿的模样就不像是能吃的,现在吃多了,待会儿就该吃不下了。 不像屿哥儿时不时需要吐刺,鱼被炸得很酥,骨头能轻易被咬碎,连着鱼肉一起吞下肚,也不会被鱼刺卡住,谢景行没有对屿哥儿意犹未尽的模样心软,将碟子和筷子递给了秀姐儿。 桌凳早已在堂屋摆好,虽然人不多,但有贵客,还是分了桌,大方桌上谢定安作为主人陪着吴老大夫和祝世维,他虽然已经能下床活动,但饮酒是绝不可的,周广德和周忠义便也一起在这桌,陪着客人喝酒。 谢景行周宁和陈孝真等人另开了一桌,喝酒与不喝酒的不在同一桌已成惯例,屿哥儿当然跟着谢景行,一直安静呆在吴老大夫身边的药童木心也跟他们一起。 桌上共有七菜一汤,猪脚汤放在正中央,边上围着的是四道肉菜,一盘冒尖的蒜苗炒腊肉,一碟油炸小酥鱼,一碗咸菜头炒野猪肉,最后是一盘干烧麂子肉;边上是三道素菜,清炒茭白,凉拌莼菜,除此以外就是醋酸黄瓜。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酒足饭饱后,吴老大夫最先提出了告辞,宁和镇就保安堂一家医馆,坐堂大夫中医术最好的就是他,不少病人是专冲他去的,他不能离开太久。 谢家人一起将他们送出了门,上午在院子里时,谢定安已经告知吴老大夫,他不再进山采药。 吴老大夫也知道独自一人上山的危险,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安慰了谢定安一番。 在吴老大夫将要上马车时,谢定安又一次表示了歉意,以前他会专门采吴老大夫需要的药材,再送过去,现在他不去了,吴老大夫又得费心药材的事,这让注重承诺的谢定安尤为内疚。 吴老大夫拍着谢定安的肩说:“放心,也不止你一个会采药的人,知道保安堂收药材,现下不少村民都会采些常见的药材来卖,我之前也跟师兄说好,他采买药材时,会多买一批送来保安堂,有你没你都没差。”语气豪爽,浑不像是一个鹤发长须的老大夫。 谢定安如释重负地笑了,这样就好,他就怕他不去送药材,吴老大夫年纪一大把,还要亲自上山,如此,他也总算是可以毫无负担地放弃进山采药。 前面大人们在相互道别,屿哥儿也紧紧拉着谢景行的衣袖,不舍离开,想到回去以后又得被奶娘他们看着,一直待在宅子里,脸上不禁露出怏怏不乐的神情。 谢景行蹲下身,对上屿哥儿不高兴的小脸蛋,戳了戳他的脸颊,“别不高兴了,说不定过没几天我们就能在镇上见着面,到时候我给你煮桂花醪糟圆子汤。” 屿哥儿这才有显露了点高兴模样,“那我在镇上等着你。”想到哥哥以前也会承诺他,有时却会不小心忘掉的情况,他眼里浮出了点不放心,“一定不要忘了。” 谢景行看出他的担心,想了想,冲屿哥儿伸出小手指。 屿哥儿疑惑地看着,没有动作。 谢景行对他说:“跟着我做。” 屿哥儿没有犹豫,伸出小手指。 谢景行主动用小手指勾上屿哥儿的,“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屿哥儿赶忙收回手,“上吊?怎么能上吊呢?骗了我也没关系,不要上吊!”紧张地上前一把抱住谢景行,他虽然还小,却也知道上吊后就会死掉,他想谢哥哥活着。 谢景行哭笑不得,难得他想出这招来哄小孩,没想到居然把屿哥儿吓着了,随即却又为屿哥儿的话而感动,“不是那个意思,刚刚那句话里的‘上吊’是上色的意思,你没见很多人立字据都得盖手印吗?‘上吊’就表示已经盖好手印,代表绝不反悔。”先拍了拍屿哥儿的背,才用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将屿哥儿扶正站好,解释道。 屿哥儿似懂非懂,但却能明白刚刚是自己弄错了,而且谢哥哥的意思是绝对不会骗他。 祝世维站在马车旁,对着这边叫道:“屿哥儿,我们该出发了。” 屿哥儿拖着小步子走过去,中间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谢景行一眼,之后才被祝世维抱进马车。 祝世维最后也看了看谢景行,心里还是没忍住浮现出一抹遗憾,到底是没有师徒缘分。 谢景行几人目送着马车走远后,才转身回了谢家。 秋日午后,天高气爽,正是无太多重活可干的时节,送走人后,周家人和谢家人便歇在了院子里。 周宁准备进房去将针线活拿出来,他想多绣些帕子去卖,也能贴补些家用。 不用再担心谢定安的安危,周宁就算辛苦些,也心甘情愿。 谢景行拦下他,院子里再没有外人,刚好现在都闲着,准备和大家商量商量,看卖醪糟的计划可不可行? “怎么了?”周宁问。 众人一时都向他们看来,“刚我听外祖母说这家是卖醪糟起家的,我们是否也能卖?” 周广德往烟杆里塞烟丝的动作停顿住,“醪糟?你会做?” 被众人期待的目光盯着,谢景行点点头,又确认道:“会。”回想起秀姐儿刚才提到的不同味道的醪糟,他又补充了一句,“什么味道的我都会,还会做桂花醪糟。” “桂花醪糟?” “桂花还能做到醪糟里?那得有多好吃?”秀姐儿喜欢吃醪糟,也喜欢桂花,在桂花盛开的时节,会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着几朵桂花放在身上,走到哪儿都能闻到那股香味。 回想起记忆中的味道,谢景行弯了弯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一抹笑意,语气中充满怀恋,“好吃。”怎么会不好吃呢? 拉回思绪,谢景行继续对着大家说:“阿父不再进山,咱家地又少,还得存着钱给阿爹和弟弟们养身体,总不能将钱全拿出来去买地,不都说明年可能会旱,地里的收成兴许也不会好,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田地上。而且阿父才受了伤,就算过些时日勉强痊愈,才好就跟着村里人去做重活,对身体也不好。” 周广德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知晓谢定安和周宁打算后,他不时会在心里思量谢家以后的出路,倒也不太担心,毕竟谢定安是天乾,就算去县城码头上搬货,养活一家几口也是绰绰有余。 大炎朝不像前朝,商人地位低人一等,除了读书人得人看重外,农工商无甚区别。 做点小生意,总归比干苦力强。 他算是两家的大家长,将烟杆和烟丝放到一边,此时他是再没心思抽烟了,“可行。” 周宁和陈孝珍几人登时面露喜色,周宁抓住一旁谢定安的手,若是能成,安哥也不用离家去县城,去县城做活虽然安全,可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他在家里少不得会惦记。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32节 第044章 谢定安也觉得这生意可做。 大炎朝糖价贵,宁和镇只有一家糕点铺,糕点大多数都需要加糖,卖价不低。 县城倒是有好几家,加上县城有一处大码头,南来北往客商多,做各种小生意的摊贩不少,里面不乏有一些各家拿手的小糕点,反而比宁河镇卖得便宜,以往他带回谢家的零嘴,几乎都是从县城买回的。 他也在县城见过卖醪糟的,醪糟这东西老少咸宜,带着甜味又有酒味,卖价却比糖和酒低,生意很是不错。 周宁不爱酒,他便从没想过买醪糟回家。 宁和镇他没多注意,可县城卖醪糟的店家不超过一手之数,谢家要是做这门生意,无论是在宁和镇还是县城,都能行。 心里计算着,却不耽误他抓起周宁的手放在手里,见谢景行转向他,征询他的意见,也点了点头。 谢景行站起身,“宜早不宜迟,趁着天色还早,阿父,我先去镇上将需要的东西买回来,做出来给大家试试,若是味道好,我们就可以在镇上支个小摊子卖醪糟,还可以兼着卖些醪糟做的小甜汤。”据他观察,大炎朝糖价贵,大人小孩吃得少,不少人都爱吃甜的东西。 想到这儿,他心思一转,既然承诺了屿哥儿,要做桂花醪糟圆子汤给他,不如就将这个也放到摊子上卖,现在已入深秋,距离入冬不远,到时候喝一碗热热的醪糟汤,整个身体都暖起来,在现代都不乏对其爱不释手的人,他相信就算是在饮食文化发达的大炎朝,一定也有人能被这一口征服。 醪糟倒是可以用普通的大米做,可要做桂花醪糟圆子汤,就需要买糯米。 既然如此,何不一搭多样,芝麻、花生小汤圆也可以做起来,这些都是院长当年常做出来给院里孩子们吃的,他们那地界就是爱吃这些小汤圆。 他觉得太腻,更喜欢吃实心的小圆子,可孤儿院里不少小孩都更爱吃有馅的小汤圆。 当然,有爱吃甜的,就有爱吃咸的,腊肉汤圆也可以加上,他不清楚大炎朝有没有腊肉汤圆,就算有,他也有自信他做的腊肉汤圆不会输。 这可是在大学城外众多小饭店里,也能杀出一条血路的镇店之宝,亏得他长相好,才能在一干勤工俭学的学子中,竞争上岗。 店里老板是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妇,看他做事认真,从不偷奸耍滑,还是第一学府的高材生,也不瞒着,将方子原原本本交给了他。 谢景行只在那店里干了不到一个月,还是趁家教和上课间的空闲时间去做,等他家教口碑上来后,就没时间再去了。 就算时间短,他做出来的腊肉汤圆,也不比做了几十年的老板夫妇差。 甜咸皆有,这样可以吸引更多的顾客,而且都不麻烦,只需要先在家里将材料准备好,搓几个汤圆费不了多少时间。 在心里捋了一遍清单,谢景行准备先去宁河镇少买点回来,做出来给家里人尝尝,如果大家都同意,生意便定下了。 虽然心里想着是先试试,可谢景行觉得大家绝不会拒绝,他只见宁和镇上有卖面条和包子、馒头之类,没见有做汤圆的,独家生意绝不会差。 他将心里的打算一一说出来,听得大家连连点头,陈孝珍更是激动得脸庞泛光,要是真如谢景行所说,这门生意做起来后,大富大贵不行,却也再不用担心他们一家的生计了。 谢景行扫了一圈院子里的人,去宁和镇上有正事,需要赶路来回,谢定安刚能下床,周宁放心不下谢定安和谢景君、谢若,都不能陪他去,只有周忠义最适合。 谢景行打算叫上周忠义一起,周广德先站起身,“走吧,景娃,我陪你一起去。” 周忠义刚刚看出谢景行的打算,都已经半站起身,却被周广德打断动作,只能又坐了回去。 院子里的人都不愚笨,不需多想便懂了周广德的想法,周宁不好多说,可谢定安却没啥顾虑,立即起身,说:“岳父,都是一家人,根本不用……” 周广德没等他把话说完,抬手制止了他未尽的话。 他知道谢定安家里几人都没想瞒他们,不然也不会趁他们都还在院子里时,当众说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这门生意就是谢家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周宁现下身体不好,谢定安也才受了伤,谢景君和谢若更是早产儿,要把他们平安健康养大,不知要费多少心力,银钱更是少不得。 这样看来,原来最让人操心的谢景行,居然成了谢家最让人放心的。 就算谢家人不藏私,可做赚钱的本事,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学,“定安,我知晓你心中想法,可‘丁是丁,卯是卯’,我周家人以仁义立家,这等平白学人手艺的事情,周家人不能做。” 谢定安看周广德坚决的神情,一时没有说出话,周广德都这样说了,难道他还一定让他们学,破坏他们立家的‘仁义’二字吗? 可他心里却不赞同。 谢景行也不觉得周家人会做出不好的事情,而且,他心里并没将这些方子看得太重,直接问:“外祖父,只有我家这点人定然忙不过来,到时候还是需要你们帮忙,难道我家要舍了你们,去找外人不成?而且方子也不是去买点东西就能弄明白,我做的时候你们避着点不就行了?” 周广德思忖几息,他也不是那种固执得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听谢景行这么一说,转瞬明白过来。 可他也没有坐回去,而是说:“那就让忠义陪你去,刚听你说还需要糯米,还是需要去借牛车,来回方便些。” 陈孝珍也起身,“家里花生和芝麻都有,我去拿些过来。” 大家都这么积极,谢景行不禁也想着节省些时间,“还需要阿爹蒸一锅米饭,水别放太多,要干一些。不知道家里有没有舂,可以先将芝麻和花生炒熟后,磨点芝麻粉和花生粉,晚上就可以做花生、芝麻汤圆。” “上面有,看来我们动作得快些,才能早点尝尝这花生、芝麻汤圆到底是什么味道。”陈孝珍也不是没吃过汤圆,他们这边糯米种得少,可还是有些人家里种出来卖。 以往吃的汤圆里面都是包些剁碎后加了油的萝卜、白菜,家里条件好的,倒也会往里面掺肉,吃着味道是不错。 可一方水土一方人,其他州府她没去过,通州府却是更常吃饺子,汤圆吃得少。 听了谢景行的描述,陈孝珍这样一大把年纪的人,不免也带上些好奇期盼,就当是吃稀奇,而且做出的汤圆还是甜的,谁不爱吃甜的呢? 谢景行和周忠义到了宁河镇直奔天下商行,据他所知,天下商行卖的东西最多,也最齐全,价格还合适。 照着脑袋里的清单将东西买全,也没花太多时间,倒是挑选酒曲费了些功夫,要做醪糟,最好是挑选毛霉酒曲,成色好的毛霉酒曲才能使淀粉更好的糖化和发酵,再多注意下发酵的时间,就可以得到澄透清亮,美味可口的醪糟了。 糯米价格有点出乎谢景行意料,只比大米的价格贵了一文,秋收后不少人卖粮,大米八文一斤,糯米只需九文。 白糖却是贵得离谱,居然要八十文一斤,比红糖都贵了一倍,难怪大炎朝百姓少能吃糖,就是谢景行听见这价格都受到了惊吓,更遑论普通百姓,有几人吃得起? 赶着牛车来回,很快就到了家。 周忠义将牛车上的东西全搬进谢家厨房,先去还了牛车。 芝麻粉和花生粉早已磨好,分别用陶碗装了放在案板上,可现在也不能立即就做,还得先将糯米磨成粉。 谢家没有石磨,谢景行只能拎着糯米去了周家,大家一起,没费多大功夫就把糯米粉磨好,这时才算是将准备工作全部完成。 回到谢家厨房,谢景行开始调芝麻馅和花生馅,这个简单,往里面加些猪油和白糖,猪油是半凝固状态,谢景行先洗净手,用手慢慢揉,将其化开,和芝麻粉、花生粉一起混匀,等到馅料能搓成团就可以了。 一时兴起,谢景行还做了芝麻花生一起的,大家可以选择最好吃的出来,到时候好决定卖哪种。 周宁等人在一边等着,这时谢景行才教他们将馅料搓成小团放在一边,这边暂时就用不上他了。 接着,他带着谢定安去揉糯米粉,这活需要力气,还得是谢定安上手才成。 把糯米粉和木薯淀粉按十比一的比例,放在木盆中,木薯淀粉是刚刚在天下商行买的现成的,把开水慢慢倒进去,边倒边用木筷搅拌,再往里加入少量清油,用手揉面。 谢定安手劲大,很快就将糯米粉揉成了不沾手的状态,这个倒是不用事先揪成小团,包馅料时直接扯一团下来就成。 接下来只需将馅料团包进糯米粉就做好了。 这步也简单,谢景行只示范了一个,一群厨房老手就上了手,连谢定安几个男人都做得似模像样。 众人热热闹闹地准备包汤圆,可案板周围就那么点地方,一群人紧紧密密地挨着,连手都有点伸展不开。 这点活计,用不了几下就能做完,哪儿用得着这么多人,陈孝珍看了一圈,把谢景行往外一推,让他出去玩儿,剩下的他们来就成。 第045章 搓汤圆他暂时是插不上手了,谢景行只能过去看蒸好的米饭。 周宁将米饭蒸得粒粒分明,刚好适合用来做醪糟,谢景行将手伸到米饭上方,感受了下温度,在灶上闷着,温度还偏高。 他也不着急,毕竟醪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好的。 将蒸笼的盖子盖上,他去堂屋翻出了一个空置的,到他小腿高的泡菜缸,做醪糟需要密封,用它正合适。 刚好灶上还有没用完的开水,谢景行细细地将泡菜缸里里外外全部烫了一遍,再用同样用沸水煮过的干净布巾擦干,才将其倒扣在桌上,趁着米饭降温的功夫,再晾晾。 又单独舀了一些开水出来放着,晾凉了待会儿用来冲米饭。 接着谢景行就去了堂屋,翻出清洗干净后晒干的桂花,这些干桂花是周宁听谢景行说可以用来泡茶,专门留下的,这时刚好用得上。 干桂花不多,桂花都快全部凋谢了,之后还得找时间再去山里摘些回来。 灶里还有些火星,谢景行将一个小蒸笼铺上纱布,将干桂花铺在上面,之后引燃火,上汽后蒸了一分钟,再混到米饭里。 这次蒸的米饭不多,谢景行只用了小小一把干桂花,将米饭从蒸笼里端出来摊开,将干桂花洒在米饭上,搅拌均匀,用凉开水冲洗一遍,温度便适宜了。 谢景行洗净手拿出酒曲,将其捏碎后,撒在米饭上,用沸水消过毒的筷子搅拌均匀,最后将全部米饭一起装进了坛子里。 将米饭压实,中间挖一个小洞,这样才可以让酒曲里的酵母菌繁殖得更多,最后淋上一点凉开水,将坛子盖好倒水密封住。 厨房的温度比其他地方高,谢景行就在橱柜旁将坛子放好,一两日间就能发酵好。 一旁早已将汤圆全部搓好的众人,看谢景行停下动作,这才敢开口说话。 “这就成了?”周宁问。 “不出意外,过两日就能吃了。”谢景行拍拍手,做醪糟本就不难,关键是要严格保证没有杂菌混入,不然,任凭谁手法有多好,做出来的醪糟都得长毛,也就全部废了。 秀姐儿听见还需再等两日,心下有点失落,从这家搬离周家村,她就再没吃过醪糟,之前没有想起还好,现在心心念念全是它,好在,他们做了汤圆。 想到一会儿就有汤圆能吃,她又期待起来。 谢景行看了看天色,熏腊肉需要有新鲜的柏树枝,熏完还要挂几天,反正今日定是来不及做好的,干脆等明日再开始。 做了决定,其他人也按捺下急迫的心情,已经快到晚饭时间,陈孝珍将汤圆煮了出来。 白白糯糯的汤圆在水里一浮一沉,汤圆做得不大,水开后,很快全部浮在水面上,将火压小,不然汤圆容易破,馅料会全部流出来,只剩一张空皮,那就不好吃了。 不多时,汤圆全部煮熟,秀姐儿早已迫不及待将碗放在了灶台上,期待地看着陈笑珍的动作。 陈孝珍舀了一碗,当先递给了眼巴巴看着的秀姐儿,“就你最馋。” 秀姐儿也不恼,这里都是最亲近的人,她才不在乎这一句笑谈。 可她也没先动,而是等着人手一碗后,大家一起坐在院子里,才用勺子舀起一颗,吹了吹,咬了一口。 刚一入口,她便眼前一亮,他们搓的汤圆皮薄,一口下去,芝麻馅儿顺着咬开的口缓缓淌出来,还有部分流入口中,配上软糯的外皮,米香和芝麻香窜进口中,加上在猪油的搭配下,显得更甜的糖味,咀嚼间只觉唇齿留香。 陈孝珍没有分锅煮,碗里的汤圆馅料不一,可味道却是如出一辙的好,秀姐儿连着吃了好几个,才抬起头对谢景行说,“好好吃,每种都好吃。”要是她去镇上,一定愿意花钱买一碗。 其他人纷纷点头,谢定安和周广德对甜食无太大偏好,可他们也觉味道好。 周宁很爱吃,一点不小心从汤勺边缘滑落的花生馅儿,他都小心翼翼地舔进嘴里,可他性情比秀姐儿内敛些,此时也只是笑着点头,倒没像秀姐儿那般咋咋呼呼的。 谢定安见着周宁的动作,趁着其他人没注意,准备从碗里舀些分给他,周宁忙用手盖住碗,嗔视他一眼,“你快自己吃,锅里还有。” 谢景行简直没眼看,真当这院子里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们,他可是一直注意着大家的反应,将谢定安和周宁的举动尽收眼底。 看众人吃完后的表现,想来完全可以去镇上摆个小摊卖。 现在主要是该怎么卖?定价又是多少? 吃完饭后,大家聚在一起,开始讨论。 这汤圆加了不少东西,光是糯米就不便宜,里面还加了更贵的芝麻、花生、猪油,甚至有白糖,卖便宜了肯定不划算,可卖贵了又担心没几人舍得买。 周广德出言打消了他的担心。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33节 宁和镇虽不大,可离县城近,镇上不少百姓不只在宁和镇讨生活,还会去县城找活做。 县城名叫中兴县,中兴县有个大码头,南来北往,无比热闹。 大船小船来来往往,虽多是途经中兴县,可也会在此停留一段时间,卖掉些东西,再补充些行船时缺少的物资,因此就算是普通百姓,也能在码头靠搬货挣到银钱,一个男人勤省点,一天赚三十文是没太大问题的。 宁和镇还有不少镇民专程赶去中兴县,做些小买卖,挣得的钱也不少,因此,宁和镇镇民手里都有余钱。 不然,镇上唯一一家糕点铺,生意不会那般红火。 穷的只是像他们这般偏远的村落,毕竟家里都有地,还需要交税,一年多数时间都在忙活家里的活计,只能省出时间出门做活,可他们也比不得常去做活的熟面孔,都是实在招不到人才会找他们,挣到的钱也少得多,家里吃穿用度哪样都离不得钱,哪敢随随便便花钱买这些东西。 既然这样,谢景行倒是不再担心镇上没人负担得起。 他开始在心里默算成本,一斤芝麻、花生磨成粉,大概可以做三百五十个小汤圆,需要差不多六两猪油和四两白糖。 芝麻和花生他在天下商行见过价格,都是十二文一斤,大炎朝猪肉虽只十文一斤,可古代的猪都不肥,一斤肉顶多也只能熬出二两猪油,猪油的价格比较贵,要四十五文一斤。 再算上清油和木薯粉,以刚才吃的汤圆大小为标准,十个汤圆的总成本差不多是两文,还没算上人工费。 将成本说与众人听后,最后还是周广德一锤定音,“那就一碗十个汤圆,卖五文钱。”花买一根冰糖葫芦的钱,就能买到一碗热气腾腾的芝麻花生汤圆吃,相信不少人都乐意。 跟冰糖葫芦不一样,糯米饱腹感强,胃口小的女子和小孩,吃一碗就能勉强填饱肚子,这么想来就更加划算。 醪糟倒是更贵些,毕竟一斤米只能出两斤醪糟,加上酒曲,一斤醪糟光成本就得十三文。 可一斤醪糟能煮出不少醪糟汤,到时要有人想往里加醪糟汤,多卖一文就成。 按照这成本和定价的比例,谢景行估摸腊肉汤圆可以做三个一碗,每个约女子半拳大小,也卖五文。 将定价商量好,众人才压抑着兴奋回去睡了。 第二日,谢家一大早就全部起床,昨日已说好,今日熏腊肉,周家就不下来了,到时候东西准备好后,要是有什么杂活再上去寻他们来帮忙。 到底是没拗过周广德,谢定安只能同意。 没办法,谢景行只能自己动手,一早去树林里折了些柏树枝回来,谢定安见他忙碌,帮着他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小灶。 谢景行将昨日新买的一口铁锅放在上面,往里面铺上橙子皮、一把生大米、昨夜专门泡过的茶叶、几只洗净的柏树枝,最后还放上了一些甘蔗皮。 甘蔗皮是昨日在天下商行专门要买的,谢景行现在还记得伙计看着自己讶异的神情。 好在伙计虽然惊讶,仍是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些新鲜的甘蔗皮,没要谢景行的钱,直接送给了他。 谢景行厚着脸皮接下了,甘蔗可不便宜,现在生意还没开始做,能省一文都好,等生意步上正轨后,他就可以直接买整根甘蔗回去,熏腊肉时除了放甘蔗皮,放些甘蔗渣味道会更好。 厨房廊上挂着的野猪肉,本来谢景行就跟周宁说好做成腊肉,之前用调料腌制过,又被吹了这么些天,这时可以直接熏制,熏好后还需要再晒几天,他得抓紧时间。 火燃起后没过多久,铁锅里便开始冒烟,一旁谢景君和谢若正被谢定安和周宁一人一个抱着,一脸惊奇地看着这边烟雾缭绕,都伸出小手往这边抓,像是想要抓住零散飘过的白烟。 味道并不呛人,甚至带着些奇异的香味,接着用小火熏一刻钟就熄火,盖紧盖子闷到烟雾散尽,肉的一边便熏好了,另一边如法炮制即可。 等把腊肉全部熏好又挂回去,太阳已升至半空。 熏好的腊肉色泽红亮,看上去无比诱人,谢景行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满意。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着,醪糟和腊肉都需要段时间才能做好。 既然已经确定要卖汤圆,之前买的那些糯米就不够了,还需要再去买一批回来。 再有,以后要长期去镇上做买卖,总不能次次都去借牛车,也不可能每日硬凭双脚来回,这也太受罪了。 汤圆和醪糟甜汤都要现煮现卖,那就还需要两个大炉子。 事事都要钱,可家里又哪儿来这么多钱? 光自己想也想不出来,谢景行直接将这些悬而未决的问题一股脑说给了谢定安和周宁听。 “家里还有多少银子?”谢定安先问了周宁,家里银钱都是周宁管着,他只知道个大概。 周宁进屋抱了个陶罐出来,放在桌上,三人将里面的银碎和铜钱全部清点了一遍,只剩二十一两三百七十六文,这里还包括了谢定安最后一次上山采药卖的钱,药材是周广德去镇上帮着卖的。 大炎朝银子和铜钱的兑换比例稳定,一千文铜钱兑换一两银子,一头耕牛的价格约为十二、三两。 买了牛,还得配上一个木板车,差不多也要四百来个铜板。 普通的小火炉只要四十文,像街上卖面条摊位用的那种大火炉,外皮是用铁做的,得九十文一个。 也有那种黄泥烧出的火炉,可做生意得长期烧着,这种没铁皮火炉经用。 光是将这些置办齐全,就得花十三、四两,还没算上做汤圆的材料、小桌和凳子等零零杂杂的。 谢定安将价格一一说出来,他常去县城和镇上,对行情更了解。 若是将这些全买回来,家里就只剩下几两银子,要是能赚到钱还成,如果亏了,到时候周宁和双胞胎养身体的钱怎么办? 三人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谢景行做下了决定,“买。” 他从桌上的银钱中,划了十四两银子出来,“先不说汤圆和甜汤能不能赚钱,就算只卖醪糟,每日也有收入,不用担心以后没钱。” 将剩下的放回陶罐,谢景行继续说道:“从周家村到宁和镇差不多有四十里路,要是走路去,就算是阿父,也需要两个时辰,更何况还要带那么多东西,用的时间更长,无论如何都需要买一头牲畜代步,家里有地,买牛是最合算的,农忙时也用得上。大头都花了,也就别在乎其他小钱了。” 谢定安和周宁点头,是这个道理。 谢景行看两人都赞成,又说:“都说‘会花钱的人才会挣钱’,现在我们花这么多钱出去,说明以后能往回收更多。” 谢定安和周宁失笑,这话定是谢景行从那神仙国度听到的,大炎朝可没这说法。 许是又过了一日,谢定安感觉已经好了许多,再不愿待在家中,只看着谢景行来回忙活。 第二日,吃过早饭后,谢定安和谢景行两人赶早去了宁和镇。 宁和镇离城门不远处有一条巷子,专门卖各种大型牲畜,巷子不大,谢景行刚走进去,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直冲进他鼻腔,熏地他不自觉皱起眉。 多是牛、驴和骡子,看又有人进来,不少卖家都看向他们。 谢定安不笑时,冷厉的外表很能唬住人,不少人都被他这副模样吓着,望而却步,只远远看着,没敢过来攀拉两人。 也算是为他俩省了些麻烦,没看那边一个也想买牲畜的中年汉子,正被好几个卖家扯来扯去,都想做成他的买卖。 谢定安目标明确,径直走向卖牛的贩子。 买回去就得干活,小牛犊子肯定不行,谢定安在剩下的三头壮年牛里挑了挑,选了一头体格好,看着脾气温顺的公牛,母牛一般不会牵出来卖,都会留在家里,配种后卖小牛。 牛贩子看谢定安不像是来买牛,倒像是来找茬的模样,没敢喊高价,谢定安只用了十二两加三百文就将牛买下。 谢景行一刻也不愿在里面多待,等谢定安付完钱,牵着牛就出了巷子。 木板车得去木器行买,有现成的,花钱买了套上就行,也没费多长时间,此行最大的目标就完成了。 又选了几套桌椅,买的东西多,也好还价,付完钱后绑在了木板车上。 牛被谢定安牵在手里,听话地跟在身边,不时打出一个响鼻。 谢景行伸出手摸了摸牛头,他家这就有车了,要是在现代,这辆牛车不说是辆奔驰,也勉强算得上是一台大众。 往西边再行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天下商行所在的长街,门口的伙计看他们俩牵着牛车过来,赶忙向前迎住他们,接过谢定安手里的缰绳,“客人,你这牛我先给你牵到旁边巷子里,你们进去逛方便些。” 伙计脸上满是笑意,继续说道:“客人放心,巷子里有人看着,定给你把牛看得好好的。” 天下商行进门的右手边有一处窄巷,看样子是专门用来放置来往客人的车马的,难怪天下商行能成为大炎朝第一商行,真是处处周到、面面贴心,比现代的许多连锁超市也不差了。 谢景行进了商行,里面各种商品整齐摆放,琳琅满目。 不过,他囊中羞涩,很多东西也只能看看,可没闲钱买。 天下商行是一栋二层建筑,进门第一层卖的都是些普通百姓能买得起的货物,就是货品种类比其他店铺多,也无甚大区别。 二楼摆放的货物少些,可都是些少见之物,谢景行刚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拎着一大捆海货下楼,宁和镇是通州府下的一个偏远小镇,通州府位于内陆西南方,离最近的海边都隔了三个州府。 以往在宁和镇哪能见到海货,中兴县码头上一些货船可能会有一些。 谢景行没多看就移开了眼,前两天来买过东西,他领着谢定安去了一层的左边,那里有卖糯米,酒曲也在离那边不远的位置。 这次谢景行没再抠抠搜搜的,要了一百斤糯米。 很多小镇逢五逢十是赶集日,宁和镇不一样,是‘百日集’,意即天天都是赶集日,不挑日子。 宁和镇镇上面积约有六百公顷,镇上有几千居民,加上下属乡村,总人口上万。 一百斤糯米怎么也能卖完。 又让伙计搬了两个大火炉,火炉没有挑选,反正都一样。 谢景行两人从周家村出发早,全部东西买齐也不过巳时末。 现在就只剩找个能摆摊的地方了。 如果是卖家里的鸡、鸭,或是家里剩下的蔬菜瓜果,直接在城门对直的那条长街上找个位子叫卖就成,只要不挡着街上店铺的门,没人管你。 摆摊也是一样,可他们要卖汤圆,明显需要一块不小的空位,他们离得远,要是来得晚,好位置早被人占了,只能去些边边角角,到时候定会影响生意。 想要占个好位置,他们得多早就从家里出发?想到这儿,谢景行不禁头疼,说不定以后他就得成为早四党了,早上四点出发,五点多到镇上,还能挣一波镇上居民出门吃早食的钱。 掌柜算好了银钱,“客人,一共二百九十文。” 谢定安掏出钱袋,拿出一角碎银子递过去。 掌柜拿出一个巴掌小称,这是专门用来称量碎银重量的。 谢景行盯着掌柜的动作,这种小称他是头一次见,做工还挺精致,全然没发觉身边多了个人。 “谢小郎君。” 声音传入耳里后,谢景行才往身旁看去。 来人是黄娘子,她刚在二楼巡视,下楼时恰好瞧见谢景行正站在柜台结账。 本来谢景行这么一个小人物,就算从他那里买了奶粉方子,黄娘子也不会将他放在心上,更不会专门过来跟他打招呼。 偏偏她有个心尖尖屿哥儿,而屿哥儿又不明缘由地亲近谢景行。 黄娘子上次听了祝世维的劝告,让屿哥儿出去玩了一次,果然,回来后的屿哥儿明显开心不少,就是时不时会提起面前这小郎君。 明明府里就有从京城跟来的厨子,只要是屿哥儿爱吃的菜,厨子都会做,是专门从长公主府里挑出来的手艺最好的一位。 屿哥儿一直惦记着谢景行要给他做桂花醪糟圆子汤,这两天已经在她面前提了好几次。 黄娘子看屿哥儿期盼的模样,醪糟家里厨子也会,想着就让厨子先做一份出来,屿哥儿却不要,就只想着谢景行的那一碗。 谢景行要是再不送去,屿哥儿眼都快盼长了。 黄娘子现在见着了谢景行,当然得过来问问。 “黄娘子。”谢景行见着人,回了招呼。 黄娘子对着一旁的谢定安点了点头,嘴角一直挂着一抹笑,手里捏着一方丝巾,眼睛看向地上放着的糯米和火炉,“谢小郎君这是要做买卖?”家里自用一般都是用小火炉,会买大火炉,还一买两个的,一般都是用在街上摆摊。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34节 “是,准备在街上找个地方支个摊子,做点小本生意糊口。”谢景行也不隐瞒,实话实说。 黄娘子手里虽掌管着不少生意,却也没有看不上谢景行嘴里的‘小本生意’,“小郎君可曾想好在什么位置支摊子?” 谢景行摇摇头,“不瞒黄娘子,小子正愁这个,实在不行,到时随便找个角落也行。”就像他曾勤工俭学的那家小店一样,店面位置也不好,硬生生凭着食客的口口相传,也能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黄娘子眼里闪过一抹思量,随后对谢景行说:“若是谢小郎君信得过我,我这里倒是有一处好位置。” 黄娘子是屿哥儿的奶娘,手里还掌管着这么一个偌大的天下商行,就算只是家分店,也很了不得了,哪里用得着费心思对付他一升斗小民,“黄娘子说笑了,小子当然信得过黄娘子。” 黄娘子一看就是眼光不低的人,能被黄娘子看在眼里的位置肯定不错,谢景行将双手至于胸前,朝黄娘子微微一揖,“还望黄娘子不吝赐教。” 黄娘子嘴角笑意加深,这小子倒是很会审时度势,这个词在黄娘子看来可不是个贬义词,“那两位就随我走一趟吧。”说着,黄娘子却没有往外走,反而转身朝天下商行里面而去。 谢景行和谢定安对视一眼,没有犹豫,一前一后跟了上去。 三人穿过一楼大堂,旁边有伙计见着黄娘子往里走,本想上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被黄娘子手一挥拦了回去。 黄娘子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谢景行仔细看才发觉那是一扇紧闭着的房门,伸手推开,黄娘子提起裙摆跨过门栏。 谢景行跟出来后,才发觉这后面居然连着一个回字型的大院子,院子里种着些花草装饰,左手边有一方石桌,四边各有一个小石凳;右边则是一口井,井边还放着打水用的空木桶。 谢景行头顶是二楼延伸出来的木廊,距离他几步远的位置有一处楼梯连接二楼和院子,木廊、院子,甚至是楼梯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黄娘子没有停,脚下不紧不慢穿过院子,径直走到一扇门前。 这扇门比之商行的大门也小不到哪儿去,上面横着一根成年女子手腕粗细的门闩。 这次没等黄娘子动手,谢定安当先两步上前,将门闩取了下来,推开门。 刚刚还在院子当中,没靠近门时,谢景行就隐隐约约听到了热闹的人声。 开门后,声音变得真切,出门一看,面前赫然是另一条无比热闹的街巷,人声鼎沸,行人川流不息,街道两边到处摆着摊子,叫卖声不绝于耳。 唯独他们身前留有一片空地。 黄娘子迈出门,“对面那些巷子里全部住着镇上的居民,除了最靠边的几巷民居家里差点,其他都家有薄产,也都不介意花些小钱,这条街上的生意一向好做。” 谢景行当然清楚这条街热闹,可想在这条街做生意可没那么简单。 先前说了,摆摊是要找个空闲地方,可这条街两边不是这家前门就是那家后门,除了自家做生意,谁能让人把自家门前给挡住。 因此,只要来过宁和镇的人都知道,能在这条街做生意的人,几乎都是街道两边的镇民。 或者是花大价钱租赁下位置,来镇上做小买卖的村民,除非东西少,能用个竹篮或背篓随身带着叫卖,不然可别想能在这条街上做成生意。 黄娘子既然将他们带到了这里,看来她说的位置就是面前这片空地了,天下商行有前面两层小楼,定然不会将东西放在后门街上卖,降低档次,能和天下商行谈生意的也看不上这处,这个位置便空置了下来。 “便是这里了,谢小郎君可还满意?” “当然满意。”谢景行点点头,却又道:“只是,这么好的地方,小子怕是受之有愧。”无功不受禄,若是个一般的地方,谢景行也就厚着脸皮承下了,这里偏是一个占尽地利的地方,做什么生意都不会差。 “谢小郎君且莫推拒,这处位置我们天下商行用不着,空着也是浪费,谢小郎君何不将其利用起来?”黄娘子哪儿不明白谢景行的顾虑,直言劝说。 “再说,屿哥儿可还一直惦记着谢小郎君的桂花醪糟圆子汤,若是谢小郎君心里当真过意不去,就劳烦给屿哥儿多做几次。”黄娘子是真没吧这点东西放在眼里,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屿哥儿。 无论什么原因,既然屿哥儿亲近谢景行,和谢景行相处会变得不再郁郁,那她费尽心思都要将谢景行送到屿哥儿面前。 更何况这是谢景行自己送上门来,她不趁此机会将他留在眼前,让屿哥儿能随时找着他,才真是枉为长公主的心腹。 谢景行一听就明白了,原来还是为了屿哥儿,“那小子就却之不恭了。”大不了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点屿哥儿,虽然没有长时间相处,他也看出来屿哥儿很好哄。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这日,谢定安早早把牛喂了,把所有东西准备好搬上了牛车,摆摊的第一天,也不知道生意是好是差,会有多少人来吃汤圆。 谢景行也上了牛车,挨着放桂花醪糟的大瓦罐坐着,桂花醪糟昨日已经成了,知道今日就要去镇上做生意,家里人都只少少尝了一下味道,瓦罐几乎是满的,也不清楚今日能不能卖完。 到地方时天已大亮,不少摊子都已经摆好,来来往往也有不少行人开始闲逛。 谢定安将牛车停在天下商行院子,火炉和桌凳这些都在廊下,摆放得整整齐齐,好人做到底,这院子也大,黄娘子让谢景行将摆摊用的东西放在里面,以后就不用来回拖着往返。 井里有水也方便,很快将一切处理妥当,摊子周围也聚了不少人,以前可没见过这里有人摆摊,免不得有人好奇驻足。 却都没有第一个敢上前吃螃谢的人,谢景行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拿了两个碗出来,先给自己和谢定安一人煮了一碗,总得先让这里围着的人知道他们卖的是什么。 谢景行看似全神贯注,实则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来往行人,屿哥儿刚一出现他就发现了。 把手里的大汤勺交给谢定安,谢景行迎上前。 屿哥儿正被黄娘子牵着,一旁还跟着之前见过的护卫,走到摊子前,“小老板,你这摊子上都卖些什么?”他装着一副不认识谢景行的模样,连‘谢哥哥’都不叫了。 谢景行微微一怔,转瞬就笑了,“摊子上卖桂花醪糟和各种小汤圆,小公子有什么想吃的,我都给做。” 屿哥儿忍不住悄悄露出一丝笑,又赶忙收回去,奶娘说了,要假作是随意路过,再表现出被吃食吸引住,这样别人就会觉得是谢哥哥的东西好,才会在谢哥哥那里买来吃。 “我要一碗桂花醪糟圆子汤。”他今天来的主要任务是帮谢哥哥先吸引一批客人。 其次就是这个,谢哥哥都说好吃,他是一定要尝尝的。 “好,我马上给小公子做。”谢景行点头,移离开眼看向黄娘子,客气着问:“两位客人想要些什么吗?”这两位一看就不像是会吃路边摊的人,他也只是不想冷落两人,随口一问罢了。 “出门前未吃早食,恰巧有些饿,麻烦小老板每样上一些。”黄娘子却是没如谢景行的意,出声要了东西。 屿哥儿就在旁边站着,谢景行转念一想就明白,他这又是沾了屿哥儿的光,看来屿哥儿是真被黄娘子如珠如宝地宠着,这番举动全是为了哄屿哥儿开心。 当先给屿哥儿做桂花醪糟圆子汤,刚一打开盖子,桂花醪糟的香味便溢了出来。 香甜的味道充斥鼻腔,不少人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黄娘子和屿哥儿一看就不是等闲人家,他们都愿意坐在这儿吃这店家的东西,他们还怕啥? 不少人蠢蠢欲动,人群前面的一个大婶当先开口,“小老板,你这些东西是怎么卖的?”因为刚刚屿哥儿这样叫谢景行,其他人不免跟着被带着这么称呼,问话的对象也是谢景行,反而把谢定安晾在了一边。 谢景行乐得如此,谢定安对着外人总是冷着张脸,别把客人吓跑了。 “一碗十个小汤圆,有花生馅、芝麻馅和芝麻花生馅一起的,都是甜的,只要五文一碗,若是需要往里加桂花醪糟,多收一文。”谢景行言简意赅介绍。 “是甜的?那倒是不贵。” “就是不知味道好不好?” 说话间,谢景行已经将圆子汤做好,端着放在了屿哥儿面前,“慢着点吃,小心烫。” 屿哥儿乖乖点头,舀起一勺在嘴边吹了吹,才送进嘴里,清香柔润的味道充满口齿间,屿哥儿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一点,“好好吃。” 小孩子的反应骗不了人,周围人见他这模样就明白,味道肯定差不了。 “我要两碗,一碗花生,一碗芝麻,都加醪糟。”是刚最先问话的大婶,她在前面一直闻着醪糟的味道,早就馋了,说完递给谢景行十二枚铜钱,扯着跟在身边的小女儿坐在了旁边空着的桌子旁。 一枚又一枚铜钱递过来,几张桌子很快围满了人,汤圆也一一端上了桌。 “这花生和芝麻做的汤圆能好吃吗?”还是有些人犹豫着没有买,准备先等其他人尝试一番,他再看看反应。 又有人过来了,见着有熟人在吃这新吃食,好奇问道:“余大嫂,你吃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原来一开始的那大婶姓余,“诶,老张,你也是出来吃早食的吧,快来试试这汤圆,你别说,味道还真不错。”看邻居过来,余大嫂连忙端起碗起身,跟小女儿挤在一张凳子上,给来人腾出个位置。 人越聚越多,不到一个时辰,带来的东西就见了底。 谢景行未曾想到生意会这么红火,他和谢定安两人完全忙不过来,最后还是屿哥儿吃完后上来帮着收钱,谢定安负责搓汤圆,谢景行煮,三人分工合作,才没有出错。 此时也顾不上再假装不认识了,忙起来,谁还管得着这么多。 忙忙碌碌地将所有客人送走,又将所有东西清洗干净,归置好放在后院里,谢景行才总算得闲,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屿哥儿也在他右手边坐下,歪着头枕着手臂看他。 谢景行被他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想伸手过去捏捏他的耳垂,可瞧见旁边一直守着屿哥儿的护卫,谢景行只能遗憾地放弃这个想法,搓了搓手指,问屿哥儿,“很高兴?” “嗯。”屿哥儿点头,枕着手臂的脸颊因他的动作被挤做一团又收回去,上面还带着点红晕,看着很是可爱。 因着病弱,屿哥儿总是被仔细看顾着,就这样,还生怕哪里不周到让他伤了病了。 今日在街上陪着谢景行做生意,是他从没有过的经历。 他是从不将银钱看在眼里的,可今日将一枚枚铜钱扔到陶罐里,看着陶罐里的铜钱逐渐变多,他就觉得很满足,就算一个多时辰一直站在那里,现在脚底都还微微有点酸软,也挡不住他的开心。 黄娘子端着托盘走过来,一人面前摆了一杯茶,“既然这么高兴,要不明日屿哥儿也来帮谢小郎君的忙?” “可以吗?”屿哥儿惊喜地抬起头,脸上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又犹豫着问道:“可我答应跟着祝爷爷好好读书了。” 黄娘子不紧不慢啜了口茶,“无事,屿哥儿可以像今日一样,早点完成祝先生布置的任务,再过来,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屿哥儿这才笑开,“谢哥哥,我以后能每日都来给你帮忙了。”连声音都禁不住飞扬了些。 黄娘子看着屿哥儿神采焕发的模样,心里不禁开始反思,他们以往对待屿哥儿的态度是不是太过于小心翼翼,屿哥儿又太过懂事,为了安慰他们,不让他们担心,是否压抑了自己。 说不定这次被太后要挟,屿哥儿迫不得已离开京城来到宁和镇,真的是因祸得福了。 到时候长公主见着一个活泼开朗的屿哥儿,不知道得多欣慰。 “嗯。”谢景行将茶一饮而尽,受了别人这么多的恩,只是帮人哄着孩子玩,当然没有问题。 更何况,他也不讨厌屿哥儿。 第046章 家里人还惦记着,谢景行两人没有多待,收拾好东西,就向黄娘子几人提出告辞。 屿哥儿跟着谢景行走到门外,看他小小一个在那儿站着目送他们,谢景行抬起手冲他挥挥,“明日见。” “明日见。”只是说出这三个字,屿哥儿心里都充满了期待。 回到家时,周宁正守着谢景君和谢若在院子里摘菜,见着他们赶着牛车这时就回来了,赶忙上前迎接。 谢景行跳下牛车,留着谢定安两人在那里安置牛,当先把手里抱着的陶罐送进堂屋,放在了桌子上。 不多会儿,谢周两人也进来了,三人一起围在桌边,眼睛都看着装钱的陶罐,“数数,看今日一上午我们赚了多少铜板?” 谢景行将陶罐倒扣在桌面上,再提起来,里面的铜板便哗啦哗啦全散在了桌面上。 三人开始一枚一枚地数铜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铜钱便分作三小堆。 周宁先数完,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惊喜,“我这里有九十八文!” “一百零二文。” “一百一十二文。” 刨除成本,不算人工,不过一日,他们便净赚一百多文,这还是在他们准备不足,只卖一个多时辰就收工的情况下,若是卖一整天,就算午饭和晚饭没有太多人出来吃,一日应该能赚两百文左右。 谢景行吁了口气,虽然预感能赚到钱,可将钱切实拿在手里的感觉,到底是将他最后悬着的一点担心也消弭殆尽。 “我等会儿去趟外祖家,叫上姐姐去山里把剩下的桂花摘回来,我看今日不少人都很喜欢桂花醪糟的味道。”谢景行将铜钱又收回罐子里,推到周宁面前,让他收起来。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35节 山里的桂花再不去摘回来,过不了多久全部都会凋谢,那可就全浪费了。 今日还有人问他,能不能单独卖桂花醪糟,桂花醪糟数量太少,买汤圆的也都要加,加上人手也不够,他就推了,“阿爹,摊子上人手不够,根本忙不过来,要不让姐姐也跟着去帮忙?”周宁要在家守着谢景君和谢若,定然抽不出身,剩下的也只有秀姐儿合适。 周宁想了想,也觉着是个好主意,到时候给秀姐儿多开些工钱,也能让她在成亲前多存些体己钱。 “走,我陪你一起上去。”周宁把钱罐拿进屋放好,准备去给大哥大嫂说说。 桂花轻又不占地,谢景行只背了个小背篓就拉着秀姐儿出发了。 桂花好摘,拉下枝丫后用手一捋,桂花就全下来了,反正是拿来做桂花醪糟,也不要求花朵完好,若是不小心将叶片也弄进去,再挑出来就行。 “姐,明日你也去镇上帮我们忙吧。” 秀姐儿拉下一枝桂花,她是女孩,动作比谢景行仔细些,先是看了看有没有脏东西,没有见着,才又往下捋,“真的吗?” “阿爹去找大舅他们说了,要是你愿意的话,应该就能确定下来。” “当然愿意。”谁家乡下女子哥儿能日日去镇上,还是去镇上做买卖,秀姐儿只见过本就在镇上有店铺的人家,会让家里的女子哥儿搭把手,能帮着家里赚钱,谁能不乐意?身板子都立得正些。 再者说,镇上多好玩啊,以往还是遇着有东西去卖,她才会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去看看热闹,要是去帮忙,她就能天天去了。 “要真去了,姐姐可抽不出太多时间和天生哥相处,姐姐可想清楚了?”明明是他提出的,谢景行这时又提出这个问题,明知故问,好不促狭。 “天生哥和村里人去县城做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秀姐儿脸上飞起了一抹红,却也毫不扭捏,“他去做活,我也去做活,都没耽误。” “去县城做活了?什么时候去的?”这些时日,谢景行只顾着忙活家里的生意,全没在意村里的动向。 这时,谢景行才想起以往常常会来找他的方安成,确实也有好几天没见着了。 “前天去的,这次村里大多青壮年都一起去了,似是准备做到年前才回来,行李都带了不少,还是天生哥用马拖着的。” “去这么久?”幸亏家里找着营生了,若是谢定安也一去这么些日子,还是这么冷的时节,他和周宁不知得忧心成什么样。 “是啊,村里人担心明年收成不好,都想多赚些钱。” 一边闲聊,一边动手摘桂花,感觉时间都过得快些。 许是因为旁边有不少乔木灌木,也没人追过肥,山上这些金桂树都长得不高,两人将几乎所有桂花全摘下来,谢景行带的小背篓才将将装满。 看着面前这一支开得格外艳的金桂,四枚金黄色的花瓣朝四边张开,像秋日的星星般迷人眼,谢景行忽然想到了屿哥儿,今日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带着这么一幅格外明媚的笑脸,显而易见地对明日再相见表现出极大的快乐。 黄娘子同意屿哥儿来帮忙,纯粹是让屿哥儿来玩的,也看不上那点工钱,既然这样,谢景行决定送点小东西给屿哥儿,也能让他更开心些。 他将这一支金桂花折下来,准备带回去细细地摘下来,做一串桂花手环给屿哥儿。 “怎么不干脆也捋下来?”秀姐儿好奇问,偏偏单留下这一枝。 “有个挺可爱的小猫,还眼巴巴盼着明天我去镇上呢,明日带去给他,让他高兴高兴。”谢景行嘴角带笑,和秀姐儿往山下行去。 “小猫?” “嗯,明日你就知道了。” 行到半路时,谢景行见着前方有两个少年也走在山道上,背上都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装满了柴火。 柴火明显很沉,前面小个子的,看着瘦弱的少年被压弯了腰,弓着身子往前走。 后面高大些的少年倒是看着轻松些,还能用手帮着前面人托着背篓底,也能让他稍微省力些。 前面两人走得慢,毕竟还背着重物,谢景行和秀姐儿很快赶了上去,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方安康和华子,这还是从谢景行救了方安康那次事件后,第一次遇着两人。 当然,也是因为谢景行不怎么出门的缘故。 方安康自上次不小心被华子推落水后,家里人担心他,也将他困在家里养了不少时间的身体,后来能出门之后,曾想过去找谢景行玩,可几乎都不见谢景行人影,最后只能作罢,只将感激放在了心里。 华子和方安康原来虽然是在一个群体里玩的伙伴,可关系却不是最亲近的,落水事件后,华子因为愧疚,处处照拂着方安康,两人这才越走越近。 听见后面追上来的脚步声,两人也知自己走得慢,怕挡着来人,停下脚步往边上退了退,想让后面的人先走。 华子先看清来人,惊讶叫道:“谢景行。” 方安康赶忙扭头看过来,见真是谢景行,忙往上撑起些身子,可在那一大背篓柴火衬托下,他显得更单薄了。 华子注意到他的动作,连忙双手伸过去,托住背篓,方安康这才能站直身体。 “谢景行,你们也去山上的呀,刚刚怎么没见着你们?”看方安康张了两下嘴巴,想要跟谢景行打招呼却不知说些啥的模样,华子憨笑者先问道。 “对,不过我们刚刚在小舟山后山上摘桂花,没去打柴的那个方向,当然遇不着。”看这两人站定后专门跟他打招呼,谢景行也只得停下脚步回话。 见着救命恩人,方安康属实有些激动,可他性情内向,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有华子的问话帮忙缓过一阵,方安康总算是能说出话来,“桂花还没凋谢完吗?” 这都深秋了,居然还有这么多,方安康平时不太关注花开花谢的时节,这些都是村里女子哥儿们比较关心的。 谢景行将背篓侧向他们,“就剩这些,还开着的我们全摘回来了。”背篓不大,桂花也很轻,谢景行就自己背着,没让秀姐儿帮忙。 “这么多?”方安康打眼看过去,快满满一背篓了,谁家摘桂花能摘这么多。 华子惊讶问:“摘这么多桂花干嘛?也不能吃不能喝的。”就算是有人爱闻这味道,摘一小捧也就够了,这么多得用到哪年哪月去? 谢景行回过身,“家里面做着些小买卖,要用不少干桂花,就这些还不一定够。”做生意这事,大家都住在一个村子里,瞒是不可能瞒住的,倒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 “是啊,这都是最后一批了,要用到明年桂花开时,怎么都不够的。”说到这个,秀姐儿也开始担心,这桂花醪糟没有桂花可怎么办? 自从吃了桂花醪糟后,秀姐儿觉得再没其他醪糟的味道能比它更好了,她尤其爱那股淡淡的桂花味,吃进嘴里感觉整个人都带上了那股香味,心情能好上一整天。 可她就只知道小舟山这里有几株桂花树,其他地方都没见着过,这时愁也没用。 “哦。”对方提到是做生意用的,方安康两人就没再多问,毕竟事关钱财,不是非常亲近的人家,是不会这么直接问出口的,免得伤了情面。 谢景行见两人没有再多说话的意思,不想在这儿一直站着,就说:“那你们慢慢走着,我们先回家去了。” “好。”方安康两人忙不迭点头,还往里又让了让,生怕挡着两人。 谢景行两人往家走去,没有听到后面两人在说些什么。 “华子,我以前好像在去宁和镇道边的一座山上见着有一片桂花树。”看着谢景行两人的背影走远,方安康忽然说。 “真的?”华子惊讶问,托着方安康背篓的手不自觉松开。 方安康猝不及防,被猛然变沉的背篓拖地往后一踉跄,差点整个人坐到地上去。 “唉哟,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注意就松手了。”华子见状,连忙又扶住他,方安康才能勉强站稳。 知道华子不是故意的,这些日子的相处,方安康完全弄明白了华子大大咧咧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的,根本不介意,说:“那次我尿急,实在憋不到回家了,就顺着山道上一条岔路口往里行了一段路,钻进旁边山上树丛里解决的,那时好像就在不远处见着了有桂花。”可时日久了,而且只远远见过,方安康又不确定起来。 “那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我们已经将柴火全背回来,接下来没事儿做,我们跑一趟。”本来柴火要分两次背回去,方安康逞强,非要一背篓全背回来,被压地直不起腰也不松口。 “行,我们快点回去,要是真有桂花,我们还可以帮着摘回来。” “嗯。” 谢景行到家后,先将桂花铺平晾晒后,才问周宁:“阿爹,大舅他们同意姐姐去镇上帮忙了吗?” “当然同意了,还很高兴呢!”家里就秀姐儿一个,她要是能立起来,他们肯定会更加放心。 “商量好工钱了吗?”谢景行舀了瓢水,把手冲洗干净,进屋倒了杯水喝,才走到周宁身边坐下。 “说好了,每日给秀姐儿二十文工钱。”本来他想给三十文的,可大哥大嫂都不同意。 一个壮年汉子在县城做活,一日也只能挣得三十文钱,秀姐儿一个半大姑娘,三十文怎么都不合适。 刚开始只要十五文,他好说歹说,大哥大嫂才同意每日二十文的工钱。 谢景行没异议,家里大人决定好的事情,他也不好再多置喙,大不了过年的时候,让周宁给秀姐儿多包点红包,让秀姐儿收着,不让大舅大舅母知道就成了。 周宁正在做针线活,谢景行手已经干了,从针线篮里拿出一根针,针上是空的,还没有穿好线。 谢景行看了看不同颜色的细线,最后挑了一根浅黄色的,刚好搭配金桂花的颜色。 将刚刚独留下的那枝金桂花拿过来,谢景行仔细地挑了又挑,将花瓣残缺的,颜色不够明亮的,长得奇形怪状的全部挑出去。 剩下的优中取优,这才用针从花蕊中间穿过,动作轻柔,毕竟是真花,可没有塑料做的假花那样结实。 “这是做什么?”周宁问,他的手里正在绣着一方锦帕,是廖文慈去镇上布庄帮他带回来的,抽时间绣好后,再让她帮着送去,这种锦帕,周宁绣工好,可以得八文钱。 “做个桂花手串。”谢景行虽然在做针线活,看着丝毫不显娘气,手里动作干脆利落,却没有损伤桂花瓣一分一毫。 “给秀姐儿的?”家里也只有她这么喜欢桂花了。 “不是,给小猫的。”屿哥儿在谢景行这里,真的就是小猫一样的,嘴里漫不经心地回话,脑袋里猛然浮现屿哥儿头顶顶着两只猫耳,尾椎骨上长着一根白色长毛猫尾巴的模样,猫耳一动一动的,屿哥儿歪着脑袋冲他甜甜的‘喵’一声。 谢景行手里动作停了一瞬,眨了下眼睛,“好……好可爱!” “小猫?哪儿来的小猫?”村子里养猫养狗的人家可不多。 “不是,是屿哥儿。”想起还没和周宁说屿哥儿帮忙收钱的事情,谢景行又将这件事说了说,最后才道:“我们摊位都还是黄娘子的地盘,就这么点小要求我们肯定不能拒绝,我想着做点小玩意儿去哄哄屿哥儿。” “那么金贵的小哥儿,在我们摊位上做这些杂活,能行吗?”周宁有点担心,到时别磕着碰着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没事,就只是收收铜钱,没什么危险,屿哥儿也很乖,不会有问题的。”屿哥儿真的是他见过的最招人喜欢的富家子弟了,当然是包含上辈子在内。 “那就行。”想到之前见过的y的模样,确实是乖巧可人,让人不忍拒绝。 只一串手串,没用多久谢景行就做好了,拿到眼前看了看,是能送得出手的东西。 周宁也见着了,笑着说:“景娃手艺不错。” 谢景行笑笑没接话,反而问道:“阿父呢?”自他回来就没见着谢定安。 “他和你外祖去买炭了,镇上卖的炭要四文一斤,你桂枝姨家三文一斤就能买着,趁现在还没完全入冬,炭需求量没那么大,先去多买些回来存着,免得到时候和村里人抢。”周宁用手指捏着针顺了顺鬓角,又继续缝那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桂枝姨家是卖炭的?”谢景行只知道桂枝姨夫家是村里的富户,却不清楚他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对,她夫家自祖上就是卖炭的,他家烧的炭烟少,也经烧,每年入冬后卖得都不错,甚至镇上都有不少人家是从他家买的。” 一首《卖炭翁》让大家都知道卖炭的辛苦,可若是卖得好,虽然炭价便宜,还分时节,也能赚不少钱,难怪是村里的富户。 果不其然,日头西偏时,谢定安驾着牛车和周广德回了谢家,牛车上被一麻袋一麻袋的炭堆得满满当当的。 “回来了。”谢景行快速朝他们走去。 谢定安跳下牛车,牵着牛走到厨房旁边堆柴火的棚子旁,周广德才扶着牛车也跳下来。 这柴火棚子还是他和周忠义、谢定安三人花了三天功夫搭出来的,不止用稻草搭了顶,还用木板搭了墙,也算是能避风挡雨了,他们这里不会吹大风,用几年应是没问题。 谢景行靠近后,能清楚地看到谢定安和周广德两人身上沾着的炭灰,他赶忙又去拿了块帕子,想要给他们掸掸,“你们先去坐着喝杯水,待会儿再来卸。” 谢定安伸手拦住了他,示意他别过来,“你别忙活了,我们身上都脏,干脆先将炭搬去柴房,待会儿再洗漱。” “宁哥儿也别过来了,就一牛车的炭,我们很快就能搬完。”周广德也对想要过来帮忙的周宁说。 “那好,我去给你们烧水,等你们弄完就能洗。”木炭灰弄在身上可不舒服,“景娃,你快去上面给你外祖父拿套衣服下来,就在下面洗,免得到时上去再麻烦阿娘烧水,还要洗衣裳。” “行。” 周宁把针线篮放回房间,脚步匆匆地去灶房准备烧水。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36节 等全部收拾好,天已经见黑了。 周广德已经回了家,谢家却还忙活着,他们需要先将汤圆馅做出来,谢景行去看了看腊肉,还得再吹一天,看来只能后日再卖腊肉汤圆了。 三人都在院子里忙碌,月色照射着,加上这也不是啥精细伙计,倒也不用点油灯,三人都没有说话,只顾着手里的活。 谢景君和谢若早已入睡,院子里很是安静,院门外传来轻微说话声时,谢景行几人都听着了。 第047章 “都怪你,动作这么慢,路上见着那只野鸡还非要去抓,又没抓着,现在天都黑了,也不知谢家人睡了没?” 声音有点耳熟。 “那只野鸡就在路边跳着走,半天挪不了多长距离,我那不是以为它受伤了,刚好可以去逮着它回来炖汤吗?”华子憨厚的声音跟着响起。 谢景行这才确定,一开始的声音是方安康,他就今日听见过方安康说话,还没说几句,现在外面两人都压低了声音,话语声隐隐约约的,听着难免有点失真。 谢景行站起身,走到院门处将门打开,因为他们都在院子里忙活,并没将门栓扣上,而是只把院门轻轻地掩在一起。 门忽然打开,将外面两人吓了一跳,本还互相推诿着让对方去叫门的两人,齐齐看向谢景行,一时都没有说话。 两人身后都背着一个大背篓,看着倒是没有今日背着柴火时那样重,两人背着都显得很轻松,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倒是闻着有一股桂花的味道。 可谢景行刚从院子里出来,刚刚也一直在晒着的桂花旁忙碌,长久待在那里,久而不闻其香,现在也闻不着两人背篓里传出的桂花香,直接问:“你们两人这么晚了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吗?” 华子咧嘴笑了笑,扯着方安康上前两步,“今日听你说你家需要干桂花做生意,怕干桂花不够,用不到明年,安康就想到他之前遇到的桂花林,我们去将那片林子的桂花全部采了,给你送过来。” 谢景行愣了愣,才赶忙让开身,“你们快进院子,都这么晚了,怎么不明日送过来?” 华子拉着方安康走进谢家院子,“谢大伯,周阿叔。”两人先对着谢定安和周宁打了声招呼,才蹲下将背上的竹筐放在地上。 谢家几人这才发现,两人居然背了两大背篓的桂花,“你们怎么摘了这么多?” 方安康挠了挠脸颊,说:“我们怕你家还是不够用,把那片桂花林的桂花全摘了。”他没好意思说,他和华子都快把那片桂花林摘秃了,连花带叶的一起摘,挑叶子都挑了好久。 “真是麻烦你们了。”周宁说,两个半大汉子也不知跑去哪儿,忙了多久才摘了这么些桂花送来。 谢定安去屋里又找了两张竹席出来,谢景行后面抱着几张长凳,将竹席铺在长凳上,谢定安将两背篓的桂花散在上面,先让风吹着,不然桂花一直装在背篓里,会被水汽沤烂。 “不麻烦不麻烦。”方安康和华子连连摇头,就只是去摘点桂花,有什么麻烦的,哪儿抵得上救命之恩呢。 谢景行见两人无所适从的模样,笑着说:“多谢了,有你们这些桂花,我们能多用好长一段时间了。” “不用谢。”被谢景行这么笑看着,还温和地对他们说话,方安康两人都很高兴,他们本就只是想为谢景行做点事情,能帮上忙当然是最好的。 “不过也不能让你们白忙,我去给你们拿些钱。”看他们这样子,说不定是今日遇着他们之后就去摘桂花了,一直到这时才回来,谢景行不可能心安理得地白白接受他们二人的好意,最起码得为他们的劳动付些辛苦钱。 “不要钱。”方安康声音都大了,他们从没想过要收钱。 “对对,我们不要钱。”华子也赶忙接嘴。 “那怎么行?不能让你们平白忙这么半天。”谢景行准备往屋里走。 华子也不是完全转不过来弯,看谢景行执意要给钱,提步上前提起两只背篓,叫上方安康就跑出了谢家院子,“我们先回去了,不然家里该担心了。” “诶!”周宁往前追了两步,可他哪儿及得上华子两人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远。 谢景行无法,只能放弃,他知道两人不要钱的原因还是因为当日他救了方安康,刚刚钱没给出去,之后就算送到两家家里去,两家大人更不会要,说不定还得再往他们手里送东西。 “算了,等哪日得空,给两家送些桂花醪糟过去,让他们也尝尝自己摘的桂花做的东西的味道。”谢景行无奈地说。 这件事儿又花费了一些时间,明日还要早起,谢家几人加快速度把东西准备好,抓紧时间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秀姐儿就来谢家帮忙,三人没费太大功夫就收拾齐整,赶着牛车去宁和镇出摊。 今日准备的东西比昨日多了一倍,谢景行仍是坐在陶罐旁,毕竟牛车上也没有能绑着的地方,还是得防止陶罐摔碎。 秀姐儿坐在他身边,脸上满是笑意。 牛车一路直行,从天黑走到天亮,三人到达天下商行后门时,已经有人聚在那里,看来通过昨日的口口相传,有不少人对他们这个摊子上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这样的话,今日准备的这么多东西,应该也能卖完。 天下商行开门早,黄娘子之前说了会让店里伙计一早就将后门门闩取下,谢景行他们到了后,只需将门板推开就成。 三人在围着的食客催促下,快速地将摊子支上。 才将桌子摆好,就有人飞快地过来占好座位,看谢定安瞅着他,嘿嘿干笑了两声,“我家里人排在最前面呢,到时候买了直接端过来,我们快点吃完也能快点给别人让位置不是?”能坐着吃,谁还愿意捧着个碗在旁边站着呀。 刚把食材这些全部拿出来放好,谢定安还没来得及引燃火,谢景行看着面前拥挤的人群,大声说:“先别急,一个个排好队,今日我们多来了人帮忙,不会再像昨日那般慢,带的东西也多些,都能吃到的。” 听他这样说了,食客们才稍微安静些,等着他们将东西做好。 “就应该多卖点,昨日我听到消息赶过来,店家都收摊了,我什么都没见着。” “是啊,我邻居家小姑娘回来跟我儿子好一顿夸,说那汤圆又软又糯,里面的馅料细腻醇厚,又香又甜,再配上一口碗里的汤,解馋又不腻,别提多好吃了,闹地我儿子在我跟前念叨了一整天,今日一大早就把我叫出门来这儿排队。” “谁不是呢,都是家里孩子闹的。”这话说的好像他自己就不想吃似的,明明自己心里也惦记着,非要拿家里孩子当借口。 谢景行耳朵听着众人的话,眼睛却一直望着街道,也不知道屿哥儿什么时候过来。 “谢哥哥。”声音却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谢景行转身,就看到屿哥儿小心翼翼跨过门栏,然后小跑着步下台阶,脚步轻快地来到他面前,“我来帮忙啦。” 谢景行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昨日闪现在他脑中的画面,屿哥儿牌小猫咪,嘴角也带上了一抹笑,“怎么从里面出来了?” “奶娘说外面人太多了,我会被挤到,就让我从商行里面过来了。”今日屿哥儿穿着一身黄色的衣衫,外罩一单层红色小马甲,映得屿哥儿更是玉雪可爱。 趁着现在还没正式忙起来,谢景行从怀里掏出他做的那串桂花手串,拿在手心,放在屿哥儿眼前。 屿哥儿眨巴两下大眼睛,桂花的清香味涌进鼻腔,他眼睛里才逐渐冒出一丝惊喜,惊喜越泛越开,逐渐散到了屿哥儿的脸颊上,“这是给我的吗?” 屿哥儿抬头看看谢景行,又看向手串,来回几次,手里抓紧衣袖边,生怕自己误会了。 谢景行没让他多想,蹲下身拿起他的左手,把桂花手串给他系在了手腕上。 “哇!”屿哥儿将手腕举到眼前,转了转,不舍得放下。 黄娘子在门内看着,他们捧在手心的屿哥儿就应该每日都这般快乐,“徐护卫,烦你在这里守着屿哥儿,我去写封信送回京。” 也好让长公主他们开心开心,屿哥儿本来该是身体康健,也该是一直长在繁华的京都,在亲人的眼皮底下顺顺利利长大。 可因为太后一党的存在,长公主迫不得已早产下屿哥儿,现在又将屿哥儿送到偏远的宁和镇避祸,虽然说是来治病的,不过这也只能勉强安慰安慰长公主府里众人。 长公主要是见着屿哥儿现在的笑颜,说不定也能抵消些心里的内疚。 对了,她可以将屿哥儿刚刚的模样画下来寄回去,想到这个,黄娘子脚步微快,上了天下商行二楼。 徐护卫则抱臂站在后门处,没有说话,眼睛却一直牢牢盯着屿哥儿,只要那边有一点不利屿哥儿的事情发生,他就能立即冲过去。 屿哥儿看着桂花手串,又凑到鼻子面前嗅了嗅,脸上的笑容像淌了蜜一般,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臂,问站在面前的第一个客人,“客人你要什么味道的汤圆?有花生馅、芝麻馅、和花生芝麻馅的,还有桂花醪糟圆子汤。” 经过昨日的帮忙,屿哥儿的这一段话脱口而出,前排客人昨日来晚了,今日当然得把昨日的补回来,看穿着就知道他家条件很好,“我每种口味各要一份,对了,都要加桂花醪糟汤。” 谢景行在一边听着了,两步走过来,“客人,每碗有十个汤圆,都是糯米做的,吃多了伤胃,如果想每种味道都尝尝,可以点一碗三拼的,一碗里每种味道各几个,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这个客人真是心大,先不说吃下去胃受不受得了,他家这小汤圆虽然是刻意做的减糖版的,比现代他在超市买的那种甜度低不少,可一下吃这么多下去,他听着就觉得腻得慌,他可还想做长久生意,一次就吃腻味了可不行。 “还可以这样?”客人惊喜问,他本也只是想要将所有味道全部尝一遍,看哪种更合他的意,那么多汤圆他也不一定能吃得完,没想到还能混着买,这店家做生意倒是活泛。 “行,那就给我两碗三拼的。” “承蒙惠顾,十二文。” 屿哥儿接过铜板,放进钱罐里,和谢景行对视着笑了一下,就各自忙活了。 今日东西虽带得多,可人也比昨日更多了,有的甚至是拖家带口的一家全来了,时间也不比昨天收摊时晚多少,汤圆已经卖完了,倒是醪糟带得多,还剩了一点。 这时一个老太太犹豫着走到他们摊子前,站在那儿嗫嚅着没说出话来,屿哥儿本来已经准备去找谢景行说话了,这时却上前两步,仰头看着老太太:“老奶奶,汤圆已经卖完了,要不你明日再来,你给我说你想要什么味道的,我给你留一碗。” 虽然艳阳高照,还没完全入冬,天气不如冬日那般严寒,可在这深秋时节,温度早已下降,旁边都有客人穿着袄子了,这老太太却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衣裳倒是洗得很干净,没有一丝尘污。 可能是屿哥儿的话语给了老太太一丝勇气,她递出手里紧攥着的一文钱,“我想只买一碗桂花醪糟汤,可以吗?”之后又从手腕上挎着的布袋里拿出一个粗陶碗,“我自己带了碗的,少装点也行。” “这不是林老太吗?” “是。” “这是来给他家孙哥儿买的吧。” “肯定是,自从她儿子摔断腿躺在家里,儿媳妇丢下丈夫和离改嫁,林老太只能出门去给人缝洗衣衫,林老爹一大把年纪还每日早晚扫大街,才能挣得一点钱养家糊口。” “他那儿媳妇还不是仗着自己生了个哥儿,才又能顺利改嫁,如果不是指望着娶她回家再生个天乾或地坤的,谁家愿意娶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说话的人一脸鄙夷。 “你说得倒是容易,一个女子养这么一大家子,你也不想这有多难。” “是啊,她好歹是把哥儿留下了,要是把哥儿一起带走,不是更好嫁?” “说起来,不是有人想出高价将他家小哥儿买去做童养夫郎?听说那家也是好人家,只是难得遇见一个地坤,想早点把人定下来,都同意让这家人将小哥儿养到十六岁再出嫁呢。” “他家没愿意,说是已经和别人指腹为婚了,他家得守诺。” “这个我知道,听说就是他家对门的,指腹为婚那小子还在县城书院念书呢,家里倾家荡产供着一个读书人,虽然也不时会帮扶林家,可两家都过得难,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那林老太还能来买汤圆?” “你没听她说只想买一碗醪糟汤吗?这谁能卖给她?没看店家都只是搭着汤圆一起卖,昨日有人想单买桂花醪糟都被拒了。” 边上还在吃汤圆的人不少都认识林老太,宁和镇人口多,倒也不是没有天乾地坤,可在那穷困的几条巷弄,却只有林老太家有一个哥儿地坤,少不得招人关注,他家大小事不少人都清楚。 谢景行在一边也听明白了,这世上总是少不了日子过得苦的人,他帮不了所有人,可若是遇到力所能及之处,他却总是愿意伸出手的。 屿哥儿没单独卖过桂花醪糟汤,听见林老太的要求,他显得有点无措,最后也只能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冲他点点头。 屿哥儿就伸手过去接过那一枚铜钱,都已经被体温暖热了,“好的,老奶奶你过去吧,谢哥哥会给你冲一碗。” 林老太忙点点头,总算是露出个笑容,脸上不再那么紧绷,走向谢景行。 谢景行待她走近,没有立即给她冲桂花醪糟汤,而是先问她:“老奶奶,您家若离得近,家里又有鸡蛋的话,可以先回家去拿个鸡蛋来,我给你冲桂花鸡蛋汤,好吃又养人。” 怕林老太担心要多加钱,又说:“是您自己拿的鸡蛋,不多收钱。” 林老太赶忙说,“有有,家里有鸡蛋,我马上回去拿来。”说完不等谢景行回应,脚步匆匆往街道里面跑了。 她家没太多来钱的路子,家里儿子残疾,孙哥儿年龄小,都需要补身体,也没有多余钱买肉,好在孙哥儿指腹为婚的那家里送了她家几只鸡,之后又抱了窝,现在她家也有十来只鸡了,平时生的蛋都留着给家里人补身体。 “小老板,昨日你不是还说不单卖桂花醪糟,今日怎么又成了?你这可别是看人下碟?”有连着两日都来的客人问,看似是在质问,话里却带着笑意,这是在提醒谢景行不要留人口舌。 谢景行明白了他的意思,“昨日是因为准备的醪糟不够,今日有多的就可以单卖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37节 “那我们以后也可以像这样,自己拿鸡蛋来冲醪糟汤吗?” “当然可以,只要是自带鸡蛋,都可以不多收钱。”谢景行也不在意那点木炭钱,反正火一直烧着,也不差那一点半点。 “小老板说这话我们可都记下了。” “放心吧,我谢哥哥说话算话的。”屿哥儿这时就一直离着谢景行不远,谢景行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时不时把手腕拿起来看看又放下去,眉眼弯弯的。 谢景行也纵着他,有时被他甜地想摸摸头吧,那边徐护卫还目光炯炯地盯着这边,只能放弃逗小猫的想法。 林老太很快就回来了,旁边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哥儿,小哥儿长得清瘦,脸上没见着一点多余的肉,板着张脸,紧跟在林老太身边。 林涵听阿奶回来说给他买了一碗醪糟汤甜甜嘴,那店家人好,让她回来拿个鸡蛋,店家帮着免费冲醪糟鸡蛋汤。 哪里有商家这般好心,他从没见着过,害怕阿奶被骗,他才跟着过来,没想到一来这儿首先见着的就是笑得甜软的屿哥儿。 屿哥儿见着林老太回来了,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过来招呼说:“把鸡蛋给谢哥哥吧,很快就能好。” 林涵把拿在手里的鸡蛋递过去,这小哥儿这么好,一定不能骗他们。 他自己虽然就是小哥儿,可这还是第一次有另一个小哥儿笑着同他说话,毫不顾及他身上衣裳补丁叠着补丁,镇上也有其他几个哥儿,可他家条件差,只远远见过他们,从没凑上去和他们一起玩过。 他的玩伴只有几个同住在镇上最贫困的几条巷子里的小姑娘,再有就是他未来相公寇准规了。 屿哥儿接过鸡蛋递给谢景行,一边对林涵说:“小哥哥,只需要等一下下就好了。” 林涵忍不住也咧开嘴笑了,“好。” 谢景行刚刚也听见周围人议论这林老太家里情况,多舀了些醪糟,打上鸡蛋,冲了满满一整碗,才端给林老太,“您慢着点,小心烫。” “诶诶,好,多谢小老板。” 林涵也冲谢景行点点头,又对屿哥儿说:“再见。”本只是清秀的脸,因为脸上那点笑意,才显得好看些,之后就扶着林老太往家走了。 屿哥儿也回应了句‘再见’。 现在是真没人过来了,东西也卖没了,谢景行准备收摊回家。 徐护卫的任务只是看顾着屿哥儿,也没插手帮忙,屿哥儿倒是来来回回好几趟。 等谢景行几人要出发回去时,徐护卫才对他们说:“刚刚我见街头那边有几位妇人对着你们指指点点,看样子是认识你们的,却又没过来对你们打招呼,脸上神情不太好看,你们注意着点。” 他的话还说轻了,哪儿只是不好看,那脸上明晃晃的可全是妒忌。 谢景行一怔,没想到这一脸不尽人情的徐护卫居然会专程提醒他们,“多谢徐护卫,我们会注意着的。” “别担心,徐护卫可厉害了,要是有人来找茬,徐护卫定能帮谢哥哥赶跑他们。”屿哥儿安慰谢景行。 “好,到时候就麻烦徐护卫了。”谢景行顺着屿哥儿的话开玩笑,也没当真,能认识谢家人的妇人,又对他们不怀好意的,除了丰里村人也没其他了,她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屿哥儿今日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这时也一样,这次没等谢景行先动作,他先挥了挥手,“明日见。” “明日见。” 第048章 魏大娘到家时,谢家又在吵架,谢阿娘和谢小妹跪完祠堂后,可以说是丢了半条命去,可自从谢定安一家搬走后,谢定顺没有谢定安帮着,偷懒耍滑的本性显露无疑,谢阿娘和谢阿爹只得拖着年迈的身体忙前忙后,谢家时常传来谢阿娘那骂骂咧咧的声音。 前月间,谢阿娘总算是将二儿媳妇娶进了门,本还想像之前在周宁面前那样摆摆婆母架子,可新进门的二儿媳柴春梅也不是吃素的,她被家里娇宠长大,若不是谢家有生出过天乾的原因,又给了十两银子的聘银,才不会嫁过来。 柴春梅可不惯着谢阿娘,只要谢阿娘不让她顺心,她就往娘家跑,娘家日子过得可比这舒坦,谢定顺只能低声下气地去求她回来。 次数多了,谢阿娘也只得在家里指桑骂槐,天天揪着不出声的谢阿爹骂,往日受宠的谢小妹也不敢吱声。 想到今日在镇上看到的场面,谢定安带着谢家那傻子在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摆摊做生意,生意好得都快忙不过来的模样,魏大娘心中又酸又妒。 她转了转眼睛,要是让谢家人也知道,到时候难受的可就不只是她了,会有人比她更不舒心。 推开谢家院门,魏大娘挂着满脸虚情假意,对正在院子里劈柴的谢定顺说:“定顺忙着呢,你阿娘在吗?” 柴春梅可不单只是对付谢阿娘有手段,也把谢定顺训地对她服服帖帖的,现在也不再是从前那副对家里的活计视而不见的模样。 柴春梅也知两家关系不好,可魏大娘笑着上门,也不好将她拒之门外,只能堆着笑意上前,“阿娘在厨房里忙活呢,大娘有什么事吗?” 谢阿娘早听着了魏大娘的声音,垮着脸从厨房出来,她原来还显丰满的脸上此时几乎只剩层皮挂着,“看来今日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你居然会上我家门,我家这次又有啥事情吸引你了?” “看你日子过得挺顺的,我就来看看。” 两人争锋相对,谁也不让着谁。 “行了,你上门来到底想做什么?”她们之间可没啥能闲聊的,谢阿娘准备赶人了。 “也没什么,就是今日在镇上见着了桩与你家有点关系的奇事,想来给你说说。”魏大娘可不是脸皮薄的妇人,根本没把谢阿娘明晃晃的不欢迎放在心上。 “什么事与我家有关?”谢阿娘一脸狐疑,连谢定顺都停下了手上动作。 看院子里谢家人全看着自己,魏大娘心里才满意了,慢悠悠地说:“谢定安的事。” “他可跟我家没关系了,早已经断亲了,可别再攀上来。”听见跟谢定安有关,谢阿娘脸上厌恶之色尽显。 “他可不会想着再与你家攀上关系,别人日子好过着呢,在镇上摆着那么大一个摊子,生意不是一般得好,我看光他一人还忙不过来,有好几人帮忙。”魏大娘看着谢家人脸上神情变化,心里畅快。 “他欠着那么一大笔钱,也从没见他有什么手艺,怎么可能在镇上摆摊?你可别是看错了吧。”谢阿娘可不相信,这才多长时间,她不信谢定安就能翻身了。 “若是不信,明日你去镇上瞧瞧就知道我看没看错了,就在天下商行后门那条最热闹的街上,周围围着最多人的那家就是。”说完后,再不搭理谢家人,魏大娘施施然地回了自家。 “阿娘,不会是真的吧?”谢定顺心里也不信,可魏大娘信誓旦旦的模样,让他心里又不自觉怀疑起来。 “我们明日去一趟镇上。”心里各种想法闪过,谢阿娘最后决定还是去亲眼看看。 柴春梅心里冷笑,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都已经分家断亲了,他们还想扒上去不成,她可不觉得谢定安跟谢定顺一样窝囊,她才不去,只等着他们碰一鼻子灰回来,到时候她可得好好看他们的笑话。 谢小妹在一边不敢吱声,上次她抢周宁东西还害得周宁早产的事情到底没瞒住,又受了罚,十里八乡都传遍了,本来快踏破谢家门槛的媒婆变得寥寥无几,最后还是她二嫂牵线将她许给了二嫂娘家村里地主做续弦。 那地主已经三十好几,快比她大一轮,长得满脸横肉,之前娶过一任媳妇,身体不好,也没生个孩子就去世了,她嫁过去就是唯一的女主人,且这已经是她现在能有的最好的夫家,所以二嫂前几天问她意见时,她犹豫着还是同意了。 现在她是再不敢去找谢定安一家麻烦,只想在家绣嫁衣,安心待嫁。 这日,谢景行几人到地方时,不止屿哥儿在那儿等着了,还有一个出乎意料的人也候在那儿。 “谢婶子,你怎么也在这儿?”谢景行惊喜地叫出声,这还是他搬离丰里村后,第一次见到谢婶子。 周宁早产时,谢婶子对他家的帮助,他一直牢记在心,可他实在不愿再回丰里村,这时在镇上见着谢婶子,不免感到高兴。 谢定安也迎上去,谢婶子是他家的恩人,怎么礼遇也不过分。 谢婶子看两人的样子,日子看来是真过得好,都穿着棉质衣裳,看着也精神,欣慰道:“你们过得好就成,快别耽搁了,早点摆摊吧,边上这么多人都排着队等呢。” 谢婶子上前一起帮忙摆东西。 谢景行赶忙阻拦,“谢婶子快别帮忙了,我们马上就好,先在旁边坐会儿,等会儿我给你做一碗醪糟汤圆吃,也能暖暖身子。” “别,我还得赶紧回去。”谢婶子手脚利落帮着把凳子放好,嘴里没停,说:“我来这里是通风报信的,昨日魏大娘在街上见着你们了,回去就给谢家说了,我听谢阿娘说今日要来找你们麻烦,你们小心点,我得赶紧回去,家里还那许多事等着我呢。” 谢景行知道这话是托词,谢婶子和谢家到底是邻居,不好当面撕破脸,不然光是一天到晚防着谢家使坏就得费尽心力。 谢婶子能专门跑这一趟来提个醒,谢景行就很感激了,怎么可能还给她添麻烦,不再挽留,却也不愿谢婶子空手而归,说:“谢婶子,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 说完往天下商行里跑去,嘴里还朝谢定安喊道:“阿爹你快搓些汤圆出来。” 谢景行动作很快,找天下商行的伙计要了个陶罐和一张油纸,用水冲了冲陶罐,再用布巾擦干后,往里舀了大半罐桂花醪糟,又把谢定安搓好的差不多三十来个汤圆用油纸包好,塞给了谢婶子。 “我就不留谢婶子了,这些东西你带回去给家里孙女孙子煮了吃,也能让他们尝尝我们卖的东西什么味道,要喜欢吃,以后常来这里,管够。”言罢,谢景行不顾谢婶子推却,将她往外推了两步,“谢婶子快回去吧,待会儿谢阿娘来见着你就不好了。” 谢婶子就是顾忌这个,看谢景行和谢定安都一幅她不收不让她走的模样,只能接受他们的好意,抱着满怀东西离开了。 “小老板,你要感谢人家,背后天下商行里那么多东西,随便挑些不就行了,怎么非要送人家醪糟和汤圆,这下好了,又得有好几个人吃不着。”等着的客人中有人抱怨。 谢景行刚刚往外舀醪糟时,就听见他们的哗然声,此时只能笑着说:“刚那位婶子是我们家的恩人,也该让人家尝尝味道,难得见着一次,大家见谅,明日我们多带点,还会给大家做新口味的汤圆。” 今日过后腊肉就差不多了,本来就准备明日上腊肉汤圆,今日刚好先提出来安抚众人。 “什么口味的?还是甜的吗?” “你家这汤圆味道好是好,可全是甜的,要是能换换口味就好了。” “你居然还嫌全是甜的,我可巴不得再甜点,哪里能只花几文钱就能吃甜东西吃到饱,那糕点铺里随便一包糕点就十几二十文,我看你买的也不少。”这明显是相互熟识的两个人,互相打趣。 “不是甜的,新口味是咸口的。”谢景行对客人说。 “咸口的能好吃吗?” “明日大家买了试试就知道了。”谢景行没有解释,他说再多也不及亲自感受。 最后去镇上的就只剩谢阿娘夫妇和谢定顺,赶到镇上时,居然真和魏大娘说的一样,谢定安正领着谢景行带着人做生意,看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模样,生意不知多好。 谢阿娘心里火烧似的,谢定安一家就该被那一笔巨债压地翻不过身,离了谢家,他们怎么配过好日子? 几步上前,谢阿娘推搡开人群,站到了最前面。 屿哥儿皱起眉,他不认识谢阿娘几人,却直觉对几人不喜,别人都规规矩矩排着队,就他们一来就抢到最前面,“老奶奶,你们得站回最后面去,别人早早就来等着了,你们这样可不合规矩。” “就是啊,没看大家都排队等着,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没个孩子懂事。”刚被推开的人揉着肩膀,也不是个性子软的,嘴里明朝暗讽谢阿娘几人。 谢景行几人见这边起了冲突,都停下手里动作,走了过来,就看见谢阿娘一脸怒容地站在摊子前。 谢景行先将屿哥儿扯到身后,怕谢阿娘吓着他,“谢阿娘,不知你带着人来我们这里有什么贵干?” “谢阿娘?”谢阿娘脸上怒气更甚,“我可是你阿奶,你这小兔崽子懂不懂点礼仪教养?” 屿哥儿却是不怕的,抓着谢景行后背衣衫,悄没声息探出脑袋,直勾勾地看向谢阿娘几人。 听见谢阿娘骂谢景行,屿哥儿走向前站在谢景行身边,谢哥哥那么好,居然会有人骂他,屿哥儿不高兴了,想骂回去,可他教养好,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最后只憋出了两个字,“坏人。” 谢景行都听乐了,这小哥儿居然连骂人都不会,幸亏有家里人护着,不然得受多少气,又将他推回背后,“乖,好好藏着,看谢哥哥自己骂回去。” 屿哥儿瘪瘪嘴,有点不情不愿地站回谢景行背后,手里捏着的衣裳一直没松开。 谢景行这才看向谢阿娘,“老太太,这里的大家伙刚刚都看着呢,我可一直是礼貌待人,也包括你。倒是你,一来就坏了大家规矩,推推搡搡的,还见面就骂人‘小兔崽子’。” 眼睛环视周围一圈,大大方方和这里围着的人对视,“大家评评理,到底是谁不懂礼仪!谁没有教养!” 一方心平气和,一方蛮不讲理,高下立见。 “就是,居然好意思说别人没礼仪教养,我看她才是最没礼仪教养的。” “不都说‘越缺什么,越在意什么’吗?我看呀,这老太太正是符合这句话。” 谢阿娘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谢定顺可没那么厚的脸皮,脸色通红,扯了扯谢阿娘的衣袖,“阿娘,要不我们今日先回去吧,改天再来找大哥。” “什么改天?就今日。”说着甩开谢定顺的手,张牙舞爪地向前,准备掀了面前的摊子,等这摊子没了,看他们还怎么做生意。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38节 谢景行知道谢阿娘不讲道理,可他到底低估了谢阿娘对他们的恶意,当着这么多人,谢阿娘居然敢当街掀摊子,到时候随便伤着哪人,谢阿娘就得脱不了身。 看来谢阿娘真是被怒意冲昏了头脑,谢景行赶忙压低身体护着身后的屿哥儿,这摊子上还有两大锅滚烫的开水,屿哥儿细皮嫩肉的,就是沾着一点,都得伤个不轻。 好一会儿都没感觉到动静,谢景行回头看去,原来谢定安早不知不觉走到谢阿娘身旁,看她想动手,一把抓住她,还把她往后甩了几步。 “谢定安,我可是你阿娘,生你养你的老娘,你想对我做什么,你这是大不孝。”谢阿娘好不容易站直身,就冲谢定安大声嚷道。 “然后就害得我夫郎险些一尸三命,现在都还在家里养着身体,两个孩子早产,时时担心活不下命来。”谢定安心里怎么可能不怨,他恨得心都痛了,若面前这人没有生养他一遭,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若不是苦苦压抑着,撕了她的心都有,她居然还想来破坏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日子。 “就算这样,我也是你娘,若不是我生下你,你哪能得来一个夫郎三个儿子?你就是欠我的,你这一辈子也还不清。”谢阿娘可不顾及这些,她心里自有一套评判标准,她觉得那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谢定安闭了闭眼,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没长记性,和面前这人是讲不通道理的,脖子上的动脉股股跳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真将谢阿娘扔出去,到时他有理也变没理了。 谢景行安抚住屿哥儿,将屿哥儿交给过来的徐护卫,面色黑沉,“谢阿娘,要我将当日的断亲文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背一遍吗?那日因为阿父执意要救阿爹,欠下保安堂吴老大夫一百五十两银子,怕我们还不起这笔债,可是你非要同我们断亲的,我们如了你的愿,你现在到底有什么理由找我们麻烦。” 谢阿娘一时找不出理由反驳,当日确实是她提出的断亲。 “怎么有这么狠毒的人?” “不止狠毒,还不讲理!” “看来刚刚那婶子,也是可怜这家人,才会来通风报信。” “要我也会来,世上怎么有这般恶毒的亲娘。” “日子好不容易好点,就想来破坏,这哪是亲娘,分明是仇人。” 谢景行走到谢定安身旁,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微微颤抖着,拍了拍谢定安的后背,谢景行担忧地叫道:“阿父。” 谢定安低头冲着谢景行勉强笑了笑,“没事。” 之后才又看向谢阿娘,“生我的是你没错,可你也没养我几天,是阿奶养我到十几岁,自阿奶离世,谢家一家就全靠我养着,距离我们两家分家断亲,已有十余载,对你予我的生恩,我已无愧于心。” 谢阿娘还欲强词夺理,却再也找不出什么话反驳回去,最后只能恨恨地道:“分家断亲又如何?反正只要我在一日,你就别想好好做生意,我见一次闹一次,谁能管我为什么闹?” 旁边围观的人瞬间哗然,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不讲理到这种地步的,她居然还觉得理所当然。 “你……”谢定安气地手发抖,可他又能怎么办?别看这里现在这些人几乎全站在他这边,要真用武力解决,只要伤了谢阿娘一星半点,他们的立场瞬间就会改变。 ‘百善孝为先’,这世上总有些人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别人的一点瑕疵指指点点。 谢景行咬了咬牙,“谢阿娘,你可别忘了,我们手里是有分家断亲文书的。” 谢阿娘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屿哥儿在一边焦急地看着谢景行,怕他被那个不讲理的老太太欺负。 徐护卫看见屿哥儿没有危险,将他护到院子里靠门站好,“小公子别急,我过去帮忙。”他见过的离谱事不知凡几,这桩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这老太太能这样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只是仗着谢定安是她儿子,可他却没道理要让着她。 “那能如何?”徐护卫反问,没有表情的脸上不怒自威,“能送你上公堂,先打二十大板,再在监牢里待满三个月,若是情节严重,还得服役一个月。” 谢阿娘敢对着谢定安无理取闹,面对徐护卫气焰却瞬间矮了下去。 徐护卫比谢阿娘高了两个头还多,谢阿娘往后退了两步,仍需要仰着头看他。 “你……你是谁?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谢阿娘刚刚还气焰十足的声音在徐护卫目光下,越来越弱,“你不用吓唬我,官老爷哪儿有空处理我们这些小事?” “家事?这可不见得。”徐护卫垂着眼看着谢阿娘,“官家老爷只看分家断亲文书,只要有文书在,你们两家就毫无关系,你来外人摊子上闹事,大老爷可不会管你是谁,根据大炎朝律法,直接就能判你寻衅滋事,到时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在吓唬你了。” 说完再不等谢阿娘反应,直接问谢定安,“报官吗?” “你敢?”谢阿娘惊惧之下,色厉内荏地大叫。 “这还犹豫什么?是我早报官了。” “可是不是有点严重?” “那你愿意一直被这么蛮不讲理地纠缠着吗?没听见这店家家里几个人都被害得那么惨,要是不能再做生意赚钱,你帮着养吗?” “这倒也是。” 谢定安盯着谢阿娘,眼里情绪几经变化,最后只剩淡漠,“报官吧。” “别报官,别报官。”谢阿爹终于出了声,把谢阿娘挡在身后,一手抓住她,一手伸向谢定安,想要扯住谢定安的前襟。 谢定安往后退了一步,谢阿爹手上抓了个空,往前踉跄了一下,“定安,定安,都是我们的错,我们马上回去,再不来找你们麻烦,不不不,我们再不出现在你们面前,你别报官,你娘年纪这么大了,受不住的。” 谢定顺不止偷懒耍滑,还胆小懦弱,此时两股战战,躲在后面不敢说话,生怕到时官差来了连他一起抓去。 “已经断亲了,她不是我娘。”面前这个男人,也只有在涉及自身利益还有谢阿娘时,才会站出来,总是缩在角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才终于知道急了。 “是是。”看谢定安他们冷眼看着他,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又赶忙说道:“不是你娘,不是。” “那还不赶紧离开,真等着我们报官吗?”谢景行上前两步,走到谢定安身前站定,沉声说道。 “好,我们马上就走。”谢阿爹拖着谢阿娘穿过人群往前跑。 谢定顺急急忙忙跟上。 跑了几步,谢阿娘还是心有不甘,挣扎着朝后嚷嚷着,“那谢景行是个天生的霉星,出生后,不止自己是个傻子,还克地他父亲残疾,他阿爹早产也是他克的,你们在他家买东西,也不嫌晦气!” 谢阿爹一把捂住她的嘴,谢定安也上前扯起她的手臂,“你不要命了,真想去见官?” 谢阿娘脸上闪过恐惧,三人不顾后面人的反应,脚步匆匆逃走了。 第049章 这是一定要让谢定安不舒坦,不能毁了他的生意,也要恶心恶心他。 如果围着的客人真信了她的话,她就更满意了。 屿哥儿‘哒哒哒’几步跑下阶梯,气地脸都红了,“你才是傻子,你还是个大霉星。” 看他还想往前跑,谢景行一把逮住他,扶着他的背顺毛,“冷静,别气,你看我都不生气。” “可是谢哥哥那么好,她……她居然这么说你。”话里都快带上哭腔了。 谢景行哭笑不得,真跟小猫似的,受不得一点气。 “她气糊涂了,是在造谣,你看我哪里像个傻子了,别跟他一般见识。”谢景行继续顺毛,抬眼四顾,“你看这里所有人都没当真,当看笑话呢。” “小老板这样的都算傻,那我家孩子可怎么说?”谢景行已经在这里摆了几天摊,谢定安不管事,摊子上大大小小所有事情,谢景行全一手包办,把这么一个不小的摊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哪家十来岁的孩子能做到? “我家那傻孩子要是能像小老板这么聪明懂事,我就是睡着了也能笑醒过来。”他家孩子跟小老板差不多的年龄,只会混吃混喝,天天满街上乱跑,要不是亲儿子,真想送出去,眼不见为净。 谢景行垂下眸子,笑着看屿哥儿,“听见了吧,大家都不信。” 屿哥儿一个个地从旁边人脸上看过去,见确实都如谢景行所说,才松下刚刚因生气绷紧的身体,“她就是胡说的,谢哥哥运气好着呢,那日在溪里抓小鱼,我和祝爷爷都没抓着几条,剩下的全跑进谢哥哥网兜里去了。” 说完,还自我肯定地点点头,“谢哥哥就是运气好。” 谢景行这次实在没忍住,趁徐护卫没注意到,伸出手快速捏了下屿哥儿的耳垂,这小哥儿也不知是怎么将抓鱼与运气扯上关系的。 谢景行站起身,就算会有人因为谢阿娘的话,心里犯嘀咕,应该也没几个。 被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的生意还得继续做,没必要对几个客人争辩。 正准备招呼客人们,却又被旁边传来的声音打断。 “小哥儿说的对,景行这孩子就是个福星。” 谢景行诧异地看过去,谁在帮他说话? 祥婶子左挤右挤钻进人群,后面跟着方安康和华子,“各位客人别信那个老虔婆的话,景行是我们村子的人,我还不了解吗?” 趁着今日天气好,家里闲,祥婶子和华子奶奶将这几日方安康两人打回去的柴火背来了镇上,在临着城门那条街上叫卖。 就一点柴火,也用不着好几个人看着,她就打发了方安康和华子两人自己去街上闲逛。 方安康两人不知不觉来了这条街,恰好见到谢阿娘来找茬,赶忙回去告诉了祥婶子。 祥婶子紧赶慢赶,到的时候,谢阿娘已经逃走了。 可她的到来也不是全无用处,祥婶子走进人群里面,先对着大家咧嘴一笑,之后又将方安康拖到自己面前,“这是我家孙子,夏天时不小心掉进河里,救上来后气都没了。” 挥着枯槁的手扇了华子脑袋一下,“就是这小子不小心推下去的。” 华子憨笑着挠挠头,“对对。” 这小子一看就老实,说不出谎来。 “都没气儿了?那怎么还站在这儿?” 这可出乎大家意料,没气儿不就是死了吗?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处? 有那胆子小的往身旁人边上躲了躲,直到往下瞅见了方安康的影子,有影子,还是活人,又趁人不注意挪了出来。 “可不就是嘛!”祥婶子拍了下大腿,继续说:“这可是我们家的独苗,当时全家人哭得肝肠寸断,什么办法也没有。多亏景行这个福娃,也是我家安康有点运气,命不该绝,恰好遇见景行从镇上回来,他也没动手,就指挥着他阿父和我儿媳妇,几下就把安康救活了。” “这般神奇?没了气的人都能救活?” “肯定是真的,谁家当奶奶的能诅咒自己家唯一的孙子没气啊?” “那不是,我可不像那些个没亲缘的老虔婆,对我家安康疼着呢。”祥婶子一瞪眼,又变脸一样,满脸慈爱地摸了摸方安康的脑袋。 方安康害羞地笑,点头说:“是真的。” 这下,就算有那迷信的客人,觉得谢景行能被亲阿奶说‘霉星’,克阿父克阿爹,心里存有一丝芥蒂,现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下场面是彻底被祥婶子唱念俱佳的一番说辞弄活泛了,生意比平日还好,谢景行忙得腾不开手脚,只能抽出空对祥婶子几人感激地笑笑。 祥婶子看谢景行家生意没受影响,就带着方安康和华子悄没声息地离开了。 天天忙着做生意,日子过得飞快。 谢家摊子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腊肉汤圆更是一炮就打响了知名度,谢家摊位上又增加了几张桌凳。 随着家里存钱罐中的银钱越来越多,秋天的身影早已隐没,不知不觉步入深冬。 当日过后,许是真被吓破了胆,谢景行再没见过丰里村谢家人,生意做得平平顺顺。 入冬后,天气急剧变冷,幸亏家里有了多余的银钱,周宁赶着给出门做生意的三人一人缝制了两身新棉袄,就是这样,一来一回的路上,谢景行几人也都被冻得头脸冰凉,得在火炉旁缓过好一阵,才能让手脚暖和起来。 屿哥儿身体不好,谢景行原以为他坚持不了多久时间,没想到屿哥儿却一日没落下,天天准时来报到,做事也越来越顺手,甚至还能在他忙不过来时,帮他收拾几个碗。 黄娘子居然也放任了屿哥儿天天来他们这儿受冻,若不是徐护卫仍然尽职尽责守在屿哥儿身边,谢景行都要以为屿哥儿是失宠了。 屿哥儿今日穿着一身雪白色的织金长袍,外搭一件绣着水蓝色仙鹤纹样的短褂,腰上束着同样颜色的宽腰带,其上挂着一枚样式精巧的玉佩,脖子上还围着不知什么动物皮毛做成的雪白围脖,完全是一副出身于大富大贵人家中的小仙童模样。 谢景行刚开始还以为围脖是屿哥儿买回去的白狐毛制作的,屿哥儿却说白狐在他家里好吃好喝,现在天天躺床上躲懒睡觉,都不陪他玩了,那围脖是从家里带来的,他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39节 说着以为谢景行喜欢,想要摘下来送给他。 谢景行赶忙拒绝,他就是随便看看。 已经忙过了一阵,没人再要付钱,屿哥儿得了闲,把桌上客人吃完后留下的碗一一收起来,端到秀姐儿面前。 秀姐儿正在洗碗,满手水迹,只抬头朝着屿哥儿匆匆一笑,就又低头忙碌,盆子里本来摸着还有点烫手的水,现在只是微微暖手,她得快点将碗全部洗出来,不然景娃又要给她重新烧水,少不得会耽误做生意。 入冬后,谢景行一直想要跟她交换位置,他来清扫桌凳加洗碗,让秀姐儿去火炉边煮汤圆。 火炉边比其他地方要暖和许多,谢景行担心秀姐儿受凉,总摸凉水对身体不好。 无论谢景行怎么说,秀姐儿都没同意,一是她招呼不来那么多客人,这里不少客人都和谢景行熟识了,有的时候都不需要客人开口,谢景行都能说出他们想要些什么,那么多人来往,秀姐儿连人都没认完,也不知道谢景行是怎么记下的。 这倒还好,记不住可以问,关键是秀姐儿作为姐姐,可不愿让谢景行来受冻。 谢景行没犟过秀姐儿,最后只能时不时烧热水给秀姐儿用,如此,虽然还需要一直将手泡在水里,确实再也不冷了。 就是谢景行得受些麻烦,需要不时重新拎桶水烧开,也多亏天下商行院子里就有口井,离得近,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屿哥儿脚步轻快地走到谢景行身边,抬头看着谢景行专注的侧脸,“谢哥哥要喝点水吗?”从上午来这里就开始忙,谢景行一直站在火炉边,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也没过几个月时间,谢景行已比刚到周家村时长高了不少,他正穿着一身天青色的棉衣,全身上下都是周宁新做的,原来的那些衣衫全都短了一截。 谢景行摇摇头,“不了。”冬日时节,就算一直待在火炉边,他也没出汗,只觉暖和,没感觉到口渴,“你快去一边坐会儿,一直站着,脚不疼了?” 屿哥儿之前曾跟谢景行说过他会脚酸,也不是抱怨,就是想对着谢景行撒撒娇。 其实屿哥儿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是在对谢景行撒娇,自然而然就那么做了。 是不小心被黄娘子看见了,晚上黄娘子哄他睡觉时,忍不住醋了几句,说屿哥儿在他们这些相处这么多年的人面前都不曾撒过娇,对着谢景行一个外人,却那么自然就做了。 屿哥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现在被谢景行调侃,已经过了这么久,屿哥儿根本不在意,“才不会再疼了,谢哥哥总爱笑话我。” 谢景行看见街那边好像又有人朝他们过来,没再多逗屿哥儿,“那边来人了,又到屿哥儿上工时间了。” 屿哥儿皱皱鼻子,用脑袋在谢景行后背轻轻碰了一下,才转向来人。 是林涵,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边人也不是林老太,而是一个比林涵约高一个头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分明年纪不大,却是一副严肃脸,看着有些不近人情,只有在看着林涵时,眼里会闪过一丝柔情,他便是和林涵有婚约的寇准规。 寇准规比林涵大不到一岁,寇准规阿娘在怀胎十月时,知道了对家林涵娘也怀了身子,两家关系亲近,一日,两家一起闲聊时,寇准规娘随口说了句干脆两家以后就做亲家,林涵娘当即同意了。 本只是玩笑之言,没想到自林涵出生后,寇准规明明还是一个小娃娃,却无缘无故地就爱挨着林涵,林涵也一样,只要有寇准规在身边,哭的次数都少了,越长大关系越亲近,当年的无心之言也被当了真,就算林涵娘改嫁离开了林家,两家还是当着亲家处着。 前几年寇准规家还担心,林涵是地坤,寇准规只是个普通人,两人成不了,没想到寇准规前两年突然分化成了天乾,天乾地坤成婚,皆大欢喜。 寇准规自小就一张严肃脸,也只在林涵面前能露出个笑脸,性情端正,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爱读书的一面,寇准规家里人咬咬牙,供他进了学,现在在县城书院读书,只有放长假时才回来。 书院里有勤学岗,寇准规从没在同窗面前掩饰过他家贫,大大方方争取到了勤学岗位,平日认真跟着夫子读书,还要帮着夫子打理藏书阁,忙完后又会借着藏书阁的灯火抄书赚钱,只能趁书院放长假才能得空回宁和镇。 昨日一回来就听林涵说起这里新摆了一家汤圆摊,摊子上老板很好,有一个特别乖巧可人的小哥儿,他还和那个小哥儿交上了朋友,摊子上的桂花醪糟汤很好喝。 寇准规问林涵:“那汤圆也好吃吗?” 林涵摇摇头,他家十天半月的才能省下一文钱,带着鸡蛋去让老板冲碗醪糟鸡蛋汤,还花不起买汤圆的钱,“还没吃过,就喝了醪糟汤。” 谢景行看林涵和屿哥儿投缘,曾提过请林涵吃汤圆。 他和屿哥儿交朋友,纯粹是因为他看着屿哥儿就喜欢,没想靠屿哥儿得什么好处。 林涵也知道屿哥儿就只是在摊子上帮忙,摊子实际上跟屿哥儿没有关系,他和谢景行也不熟,不愿意给屿哥儿添麻烦,就没有同意。 只要谢景行或者屿哥儿一提起请他吃汤圆,他就找借口离开,次数多了,谢景行和屿哥儿也不再提及。 不用林涵说,寇准规也知道林涵没吃汤圆的原因,摸了摸怀里的钱袋,昨日他回来就将在县城赚得的银钱绝大多数给了家中长辈,他清楚家里供他读书的难处,他绝不能一事无成,必须得为家里也为自己搏个功名,因此还是更多地将精力放在读书上。 在县城快半年的时间,他也只存下了几百个铜板,一两银子都不到。 寇准规家里人知道他读书辛苦,存下这些钱更不容易,给他留了几十文花用,这时他带林涵去吃汤圆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屿哥儿见来人是林涵,没等林涵走到近前,就说:“林涵哥来了,今天还是要碗醪糟汤吗?” 林涵前几天才过来的,根据惯例,他再过来还得几日,今日就见着他,屿哥儿觉得意外又高兴。 林涵本欲省钱,可想着如果来吃汤圆,既可以照顾谢景行的生意,还能把寇准规介绍给新朋友认识,最后还是过来了。 “不了,这次我要一碗三拼汤圆和一碗腊肉汤圆,早就想尝尝你们这汤圆的味道,今日总算是能花得起钱,你别见笑。” 该说不愧有夫妻相一说,林涵也从不在屿哥儿和谢景行面前掩饰自己没钱的窘迫,和寇准规两人并肩站在摊子前面,笑着对屿哥儿说。 谁没有个日子难的时候,谢景行还有过更拮据的情况,“早就说请你吃,是你自己非不要的。” 屿哥儿自小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从没为银钱烦恼过,可他共情能力强,善解人意,也没对林涵的情况显露过什么异样,只作寻常,“好啊,谢哥哥家的汤圆绝对能让你流连忘返,吃了还想吃。” “那我可得慢慢品尝,留待日后花不起钱再来买来吃的时候,好好回味。”林涵接过寇准规递过来的钱袋,从里面掏出十二文,放进了屿哥儿伸出的手里。 屿哥儿把铜钱扔进陶罐里,疑惑地看着寇准规问:“这位是?” 林涵本就是想让两人认识的,“这是住在我家对面的书生郎,往日在县城读书,昨日才回来。”说到这儿,林涵顿了一下,之后才又不显扭捏地继续说:“也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婿,寇准规。” 谢景行在看到两人一起过来时,就猜到寇准规是谁了。 屿哥儿却是实实在在的小孩,脑袋里还没长爱情那根筋,看着寇准规连着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惊奇地‘哦’了一声。 “小生寇准规,多谢各位往日对林涵的照顾。”寇准规对着谢家摊子上几个人每人作了一个揖,他已听林涵提及过谢家摊子上一文钱买给他们醪糟汤,还让自带鸡蛋的事情。 他在县城读书,见过的做生意的人更多,没有哪家这么好心,别人有心帮助,他也知感恩。 屿哥儿摇摇头说:“不用谢,林涵是我朋友,再说我们也没怎么照顾他呀?” “你这书生郎,年龄不大,礼倒是多,汤圆煮好了,你们俩快趁热吃,天气冷,汤圆凉透了味道可就不那么好了。”谢景行一手端一碗,放在了不远处空出来的桌子上。 寇准规被一个年龄明显比他小的少年说教,也不介意,跟着林涵坐在长凳上,开始吃汤圆。 一碗甜的一碗咸的,两人交换着吃,明明没有什么太亲密的动作,却莫名显得黏黏糊糊的。 谢景行摇摇头,感觉身边一个两个都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儿,谢定安周宁就不说了,秀姐儿做活时,时不时会无缘无故地露出个甜蜜的笑,不用想就知道是想到了石天生,现在这两个更小的也是。 谢景行低头看向屿哥儿,摸了摸他的头,现在他已经能无视徐护卫,明目张胆做这些小动作了,幸亏还有屿哥儿陪着他,他不是独自一人做单身狗,希望屿哥儿能坚持久点,千万别小小年纪就跑去谈恋爱,一个人多自在呀,干嘛非得找另外一个人绑在身边! 被谢景行摸摸头,屿哥儿抬起头冲谢景行笑得眉眼弯弯,他也习惯被谢哥哥摸头和捏耳垂了。 没等他们多歇几口气,摊子前又来了一行四人。 四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不像寇准规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常服,四人都作一副书生打扮,锦制的衣帽,身带配饰,明显是镇上家有余财的富家子弟。 四人本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到了近前,看见穿戴精致的屿哥儿,还有一边站着明显不是常人的徐护卫,才稍微收敛了些,“镇上不少人都说好吃的汤圆摊,就是你们这里吗?” 就算如此,话语里的颐指气使也没少多少。 快到过年,宁和镇去县城求学或经商的人都回来了,奇葩也多了不少。 谢景行在现代也见过不少跟面前几人如出一辙的富家子弟,眼里丝毫没起波澜,“据我所知,镇上就我们一家汤圆摊,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口中的地方就是这里。” 屿哥儿更是眼都不眨一下,“想吃什么汤圆?一律先付钱再下锅。”宁和镇上的人再富贵,也富贵不过他。 来人也是向其他人听过的,都已经有了打算,“醪糟三拼汤圆,腊肉汤圆各四碗。” 此时恰巧有一桌人离开,四个人一人一方坐了过去。 寇准规看着四人面熟,应该是同一书院的人,可他们看表面就不是一路人,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也没生出要上去打招呼的想法,低头专心和林涵吃东西。 那边四个人却是认识寇准规的,书院里出了名的穷小子,一副穷酸样,凭借着读书好,被不少夫子挂在嘴里,常常拿他身贫志坚教训他们。 四人中领头的那个用眼角不屑地撇了寇准规一眼,冷哼一声,也没搭理他。 谢景行一视同仁,煮了汤圆送过去。 大冷的天气,来的四个人手里却一人拿着一把竹扇,刚刚几人背着手,竹扇闭合着拿在身后,谢景行没有多注意,自然没看到。 现在几人吃着滚烫的汤圆,就将竹扇打开,对着汤圆扇,边吃边聊。 他们不觉得冷,谢景行却是看着都觉得齿寒。 寇准规就在他身边不远坐着,见着他的神情,大概明白他的想法。 刚好他也吃完了,走到谢景行身边,压低声音说:“谢小兄弟有所不知,大炎朝读书人一贯崇尚‘梅兰竹菊’四君子,尤以竹为甚,竹制品中又以竹扇最为读书人所喜爱,家里条件过得去的读书人,几乎人手一把竹扇,若是竹扇上题了首好诗,更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从不离手。” 谢景行凝神细看,果不其然,四人手上的竹扇上都题着诗。 其中有一人可能觉得冷了,手上的扇子只拿着没扇动,上面的诗句直接映入谢景行眼中。 谢景行看清后,差点没笑出声,这也能算是好诗? 第050章 "笔懒旧诗新作,夜月冬雪酒温。散看花落风啸,疑似霜满后村。"谢景行不自觉喃喃地低声念出声。 寇准规诧异地看向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在街上摆摊的市井小老板居然也会认字,果然不能随便看低任何一人。 “这样的就是大炎朝的一首好诗?”谢景行不禁怀疑他刚才听错了,应该是那几个十来岁的少年郎自己信手而作,然后出于对自己的自信,盲目地像大众展示吧。 “这当然是一首好诗了,寥寥四句就将一幅冬日赏雪图描绘得淋漓尽致,只需闭上双眼,这幅画面变跃然于脑海之中,恍若身临其境。”寇准规闭眼凝思,“这可是通州府城四大才子之首的平浩然随性而作,不过几日便被传颂到中兴县,被中兴县书院学子争相背诵。” 谢景行不忍卒读地闭上眼,“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作为一个从小被唐诗宋词熏陶的现代人,他虽然不会写诗,可他也大概懂得一首诗的好坏。 更何况他可是十几所联校举办的诗词大赛冠军,脑袋里随便一首诗都比扇面上那无法言说的几行字强,让他夸那首诗好,他感觉有些对不起他从小到大的语文课本上的诗,也属实有些违心。 这是何等错乱的感觉,大炎朝上上下下那么多读书人,就真的找不出一个能写出一首比得上华夏诗歌的人吗? 这就是谢景行有所不知了,一个参加科举的大清朝人,说不定还是一个老书呆子,身上随身携带的都是科考用书,一首诗词都没带,去了远古时期,必须为生存与各种危机作斗争,哪有时间、精力写诗? 能把文字流传下来,将各种圣人之言保存还传扬开已是殊为不易。 他离世后,后人光是将那些科举用书吃透就已获益良多,“诗”这种文学体裁也才没出现多少年,大炎朝是有史以来最崇尚读书的朝代,能彰显读书学子风韵的“诗”才终于被广大读书人所追捧。 大炎朝也没出现惊才绝艳之人,谢景行背的诗可是中华上下几千年的精华,大炎朝短短的历史还暂时没有出现能比得上华夏诗歌一样质量,不过,再过几十上百年,就也不一定了。 谢景行现在是属于世界观被冲击了,那边另外三个少年郎也停下了手中摇扇的动作,扇面上的诗句又被谢景行看得明明白白。 “真心用尽交友人,金玉散尽载果李。果李飞花又逢友,呼朋引伴待故邻。”这是哪位人士这般狂傲,自我吹嘘到让见过不少非主流少年人荒唐事的谢景行,也只能抱拳惊叹,“中二少年欢乐多。” “男儿有志不徇书,何须受贫逢人低。男儿有志不徇节,何须甘尘逢人笑。”这又是何等混乱不堪,不读书不求人就是气节,这得是怎样的王权贵族之人才能发出如此感言。 最后那首诗,谢景行没再看,这完全是在糟蹋他的眼睛,他记得屿哥儿也读过好几年书,求证道:“屿哥儿,那边扇子上的几首诗,写的都很好吗?”语气虚弱,似幻似梦。 屿哥儿收了铜板后,就没再关心那几人,此时谢景行问他,他才凝神看过去,不多时将四首诗全看了一遍,说:“虽不是极好,也能流传一时一地,勉强也算得上一首好诗。” 寇准规看了好几眼屿哥儿,没想到眼前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哥儿,不只会识文断字,还会赏诗。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40节 屿哥儿说那几首诗只勉强算得上好诗,他却不觉得屿哥儿是在夸夸其谈,屿哥儿那种淡然的语气,明显是懂诗的人。 谢景行按了按额头,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谢景行经历了横死,经历了穿越,可这是他第一次怀疑人生。 屿哥儿看见谢景行的表情由一开始怀疑变得恍惚,以为他生病了,冬日生病很常见,担心地说:“谢哥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怕他跌倒,屿哥儿走上前扶住谢景行。 谢景行把手臂搭在屿哥儿肩头做支撑,他得缓一会儿,难道是这个世界对诗的评判标准不一样? 谢定安和秀姐儿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谢景行,可别是真生病了。 谢景行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时被打击了世界观,就惹得众人担心,连忙摆摆手,道:“没事,就是这几首诗太‘好’了,我第一次看见,忍不住被其倾倒。”最后一句话,谢景行几乎是闭着眼说出来的。 “哼,算你有眼光。”谢景行这句话声音有点大,被那边几个吃着汤圆的少年郎听见了,这些诗当然好,为了配得上这几首诗,他们可是特意花大价钱买的最精美的竹扇,还专程去求了中兴县写字最好的大家,将诗题在扇面上。 当然,少不得送上一番好礼。 大冬天的,就算是将风扇向碗里的汤圆,四人就坐在一旁,或多或少还是会被风吹到,实在是冷,几人才停下动作。 现在被谢景行这么一夸赞,又开始使劲摇竹扇,生怕有人没瞧见他们手中的竹扇,还有上面的好诗。 就算风刺骨冰寒,又哪儿及得上他们当着这么多人炫耀时心里的火热呢。 男孩子这不合时宜的虚荣心啊,谢景行受不了地转过头,没眼看。 寇准规听谢景行说没事,旁边林涵也将碗里的汤圆吃完,还顺便将两人的碗收拾好,拿去给了秀姐儿,没有打算在这里消磨时间,两人对屿哥儿和谢景行说了声,回家了。 难得寇准规放假,他们都想多花点时间和对方相处。 谢定安和秀姐儿可说不出诗的好坏,他们也写不出来诗,听见谢景行的话,只当那几首诗真的好得让谢景行惊叹,信了他的话,没再多关注这边,各自又继续忙活。 屿哥儿却敏感地察觉到谢景行话里有话,仍然看着谢景行,担忧中夹杂着疑惑。 谢景行看出来了,可他现在正处于世界观坍塌后的震惊阶段,没有心思多做解释,一边又有人来,他也不得不去招呼客人,只能匆匆对屿哥儿说:“待会儿再说。”他还需要再缓缓。 今日临近午时才收工,之前谢景行虽考虑过做整日,最后还是放弃了,整日都在镇上摆摊太辛苦,回去还要准备第二日所用的材料,花费的时间太多,谢景行觉得不值得。 每天半日的收入,在谢定安几人看来已经非常可观,谢家几人都不是那种贪心不足的,都同意谢景行做半日休半日的提议。 在他们心里,亲人总是比钱财更重要。 将东西全部收拾放在商行后院,谢家几人习惯在石凳上休息一会儿,火炉里还有未燃尽的木炭,几人围在一起,烤着火,倒也不觉得冷。 现在院子里再没有外人,屿哥儿才又提起刚刚谢景行的异样,“谢哥哥,你刚刚到底是怎么啦?”屿哥儿还是觉得不是他说的那样。 谢景行刚刚一边煮汤圆,一边忍不住回想刻在脑海里的诗词,评判标准无论怎么个不一样法,他也实在说不出刚刚那几首诗比他记得的其中任何一首好。 上辈子他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三年刻苦的高中生活,四年热烈的大学生涯。 无论哪一时期,他所受到的教育都告诉他,他所处的华夏,绵延数千年的诗词历史,经历了无数惊才绝艳的诗人,数不清的诗词里蕴含着的深刻人生哲理,富有感性的表现力和唯美的细腻表述。 首首意境深远,无比璀璨。 大炎朝的读书人,纯粹是山猪没吃过细糠,将糟糠当成了绝世美味。 不过世道如此,谢景行不予置评,可让他真心实意说好却是做不到的。 他泱泱华夏随便一首流传下来的诗歌,就能将大炎朝的诗秒得渣都不剩。 谢景行对自己国家的诗词文化感到由衷的自豪,这自豪是在上辈子十几年的学习生涯中一笔一划刻下的,已经深入骨髓。 “屿哥儿也觉得刚刚几首诗写得好,对吧?”谢景行问一直看着他,没移开过眼的屿哥儿。 屿哥儿迟疑着点了点头,在他的认知下,确实是这样。 谢景行笑了,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笑得灿烂。 虽然他写不出绝世好诗,可他的老祖宗们留下的遗产,也足够他骄傲,“可在我看来,它们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一首诗,遑论是‘好诗’了。” 院子里所有人都看向了谢景行,这话怎么都不像是他能说出口的。 谢景行与人为善,待人宽容,怎么也不会严苛评人。 “可...可是...”就算这是谢哥哥说的话,屿哥儿这次没跟以前一样,立即赞成。 以前的谢景行在屿哥儿眼里,可什么都是对的。 这就是两人所接受的熏陶不一样导致的了,认知不一样,屿哥儿也不能盲从。 谢景行没有强求屿哥儿的认同,沉默了一下,忽然说:“我给你念一首诗。” 屿哥儿这下眼睛亮了,“谢哥哥也会写诗?” 他在屿哥儿眼里是无所不能吗?“不是我写的,我只是无意间听到就记下了。” 就算这样,屿哥儿也很期待,不管是谁写的,都是谢哥哥念给他听。 谢景行记得的诗很多,最后选了在他昏暗青少年时期,最羡慕的那位的一首诗,:“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这才是意气风发少年郎,呼之欲出的豪爽,满满张扬之气,却只让人觉得钦佩向往。 屿哥儿本来只因谢景行给他念诗这件事而高兴,完全不在乎诗是好是坏,听完后却不由自主被这首诗吸引。 难怪谢哥哥觉得刚才几首诗不好,他现在也觉得,跟这首诗一比,他曾听过的不论是夫子、父亲,亦或是京城的其他才子曾挂在嘴边的诗,也都不堪入耳,根本及不上谢哥哥刚刚念出的这首诗半分。 “哇!”屿哥儿无法用语言表示出他对这首诗的惊艳,当下只能用最直观的神情和动作展现他的惊叹。 其他人就算不懂,见到屿哥儿的表现,也知道刚刚谢景行读的这首诗的不凡。 仅仅四句诗,屿哥儿记性也不差,谢景行只念了一遍,他就记下了。 可这是一首多么好的诗,屿哥儿担心自己不小心忘记,急急转身,“谢哥哥,你等等我,我去拿纸笔你写下来。” 蹬蹬几步就爬上商行二楼,这还是谢景行第一次见屿哥儿速度这么快。 商行二楼有黄娘子专门处理事务的房间,里面摆有一张书桌,上面时时准备着纸笔。 屿哥儿以前也来过不少次,他目标明确地跑向桌边,拿起桌上一张最好的宣纸,端上笔墨,又跑了出去。 徐护卫眼睁睁看着他家小公子转瞬来回,这是有多着急,都忘记吩咐他去办事,自己亲自动手。 看来这小子真像黄娘子说的,有些不凡之处。 屿哥儿很快回来,把宣纸仔细地铺在石桌上,“谢哥哥,你把刚才念的那首诗写下来,我想再好好读读它。” 屿哥儿的一系列动作出乎了谢景行的意料,原来不是这个世界的评判标准不一样,而是这个世界的诗就像是荒漠里出现的几根杂草,再不起眼也被当成了宝。 谢景行也没推辞,当年他的同学们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他只练得起书法,这对那时的他来说,是最方便、最便宜,也是他唯一能负担得起的特长。 他没钱去上专门的特长班,网上视频教程很多,他跟着临摹,博众家之所长,字体自成一派,很是潇洒俊逸。 谢景行接过屿哥儿递过来的毛笔,笔墨都是他用过的最好的,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动笔,挥毫间,四句诗便落在纸上。 屿哥儿看得呆住了,谢哥哥居然连字也写得这么好看。 徐护卫虽是个武夫,辨不清诗词好坏,可也不是丝毫不通文墨之人,他原来保护的驸马便是被不少读书人崇拜的大学子,探花出身。 跟随日久,近日才被派到屿哥儿身边保护,他写不出一手好字,却也知道谢景行的字不输他家探花,而且还是他从未见过的字体。 这个农家小子到底是从哪儿学的这手字,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让他家小公子不顾身份,都要记下来的好诗。 谢景行毕竟只是这首诗的搬运工,他可没有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的习惯。 最后,他在诗句的左下角仔细写上了“华夏唐李白” “华夏唐李白?”屿哥儿跟着念出声,“这是?”他从没听说过。 谢景行放下笔,“华夏是一个神奇的国度,唐是这个国度其中一个朝代,李白就是这首诗的作者。” 屿哥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从来没听说过,许是他还没学到这里吧。 徐护卫扬了扬眉,这小子莫不是欺负他家小公子年少,随便编出来糊弄小公子的吧,他可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国家叫‘华夏’,大炎朝之前也没曾有过‘唐’这么个朝代。 屿哥儿一直在旁边等着墨迹干透后,才小心翼翼将宣纸卷了起来,回去后要让黄娘子装裱起来,挂在他随时都能看见的地方。 谢景行不禁失笑,屿哥儿小小年纪,居然还是个诗痴。 可他们已在这里耽误良久,该回家了,周宁还在家里等着他们。 同屿哥儿辞别时,谢景行第一次在屿哥儿脸上见着了心不在焉,以往可都是认认真真同他说“明日见”。 今日虽也说了,可屿哥儿却将不少注意力放在了手中被卷起来的宣纸上。 谢景行本还想着,既然屿哥儿这么喜欢诗,日后若有机会可以再为他背几首。 可看着屿哥儿这副模样,谢景行默默地将这个想法推翻,坏心眼地想着,“看来得等他哪天心情好的时候,才能回想起他上辈子都记过哪些诗了。现在,他到底记过哪些诗来着?他怎么都忘了。” 猫主子虽然可爱,可谢景行当初之所以想要将那只布偶猫买回家,全是因为那只布偶猫全心全意黏着他,不然,谢景行也只会偶尔去逗弄逗弄它,不会生起将它带回家的心思。 路上,秀姐儿没忍住问:“景娃,刚刚那首诗也是神仙爷爷教给你的吗?” “是,神仙爷爷教给我的所有东西中,我记得最牢的就是华夏流传下的各种诗词。”谢景行又回想起他没日没夜在图书馆、校园里一切安静地方背诗词的场景。 就算他仗着记忆好,也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谢景行忽然想到祝老伯之前提出的让他跟着读书的想法,或许他骨子里就想做条咸鱼,要是真去读书科举,那么多科举用书,章节注释,还是文言文,光是想着他就觉得累了。 车上都是自家人,回想起今日来他们摊子上吃汤圆的的寇准规和林涵这一对小情侣,谢景行问秀姐儿,“我看连中兴县书院的学子都已回镇上,已经腊月十几,天生哥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秀姐儿摇摇头,低眉敛笑,“我只知他们会在年前回来,天生哥是和村里人一起的,村里人决定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确定。” 谢定安挥了一下牛鞭,牛鞭在空中打了一声空响,连过了几个弯,接下来都是平道,路也直,牛加快速度往前跑。 “该是快了,腊月十几后,大家都赶着回家过年,中兴县码头上路过的船只会减少,能做的活不多,也都被当地人抢着干,像我们这种山里去找活的人,这个时候在中兴县几乎已经寻不到赚钱的活计了,只能回村。”谢定安有过经验,比谢景行两人了解些。 秀姐儿闻言眼里闪过高兴,天生哥去了这么久,应该挣得不少钱,到时候肯定能把欠的账还掉,说不定还能存下些置办聘礼的钱,想到这儿,就算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其他人知道,她也低下了头,悄悄红了脸。 谢景行几人到家,谢景君和谢若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在堂屋里周忠义新做的小床上玩。 两个小孩已经会坐了,看见谢定安和谢景行进屋,激动地往前一扑,脸朝下摔在床上。 幸亏床上铺着厚软的棉被,也不疼,又立即翻身坐起来,“啊、啊”,两个孩子说着让人听不懂的婴言婴语,手直直伸向谢定安和谢景行。 话还说不清,动作倒是将意思表现得明明白白,这是想让谢景行两人抱呢。 周宁在堂屋守着两个孩子,山里冬日更冷,堂屋里烧着一个小火炉,是原来家里熬药用的,放在周宁面前,怕烤着谢景君和谢若,又怕冷着他们,离着小床不远不近。 看他们回来了,周宁站起身,“冷着了吧,快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谢景行两人将冰冷的外袍脱下,换上一旁一直被周宁搭在火炉边架子上的棉衣。 棉衣被炉火烤得暖烘烘的,穿上后两人总算觉得没太冷。 将手放在火炉上方来回转了两下,等手也不再冰凉后,谢景行伸手过去将谢若抱在了怀里,坐在火炉边。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41节 别看谢景君人小,却一身蛮劲,可能是遗传的谢定安,他被抱着时,爱站在大腿上蹬动双腿,谢景行要抱住他,不让他摔下去,得费一点力气。 谢景行刚回来,可不想跟谢景君比力气,选择了乖巧的谢若。 没等谢景君闹,谢定安就将他也抱了起来。 谢若被抱进大哥怀里,仰起小脸想和谢景行挨挨蹭蹭。 谢景行脸还是凉的,不敢让他碰着,往后避了避,只用已经暖热的手摸了摸谢若的脸。 谢若很容易满足,被大哥宠爱着,没如愿也一直笑着。 周宁端了饭菜进来,早就做好了,一直放在灶上温着,等他们回来一起吃,“饿了吧,先别逗他们了,快来吃饭。” 两人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们吃了吗?”这是在问谢景君和谢若。 “刚喝完奶粉,谢景君那臭小子最不听话,吃饱了还要往嘴里塞,又悄悄往外吐,幸亏景娃做了围兜,不然又得洗衣服。”周宁说道,往架子下面一指,刚刚谢景行取衣服的那个木架下面,还横着一根细竹竿,上面一边晾着几张尿布,另一边则挂着洗干净的围兜,围兜还是湿的,没往下滴水,看来已经洗了一会儿了。 也只有在火炉边,这些东西才干得快些。 谢景行先将谢若放回小床上,把小床往吃饭的桌边拖了拖,免得他们趁吃饭闹着要抱,到时候抽出手逗逗他们就行,两人都好带。 在谢定安把谢景君放回小床之前,谢景行伸手过去轻轻打了他小屁屁一下,“小坏蛋。” 谢景君只当大哥在跟他玩,“哈哈”乐出了声。 第051章 后半部分全是配角戏,大家注意 “屿哥儿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祝世维将手中卷着的书在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 屿哥儿每日上午去谢景行那里玩,中午会午休一段时间,之后才来祝世维这里读书。 他是长公主的小哥儿,不用去科举,祝世维也没想将他教成个书呆子,只是想通过读书熏陶熏陶他的性情,外加能明理就行。 屿哥儿聪慧,读书也认真,每日上课时,祝世维被屿哥儿一双眼睛求知若渴般瞧着,还一点就通,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成就感。 今日屿哥儿隔三差五走神,祝世维难免生出些好奇心。 屿哥儿又看了眼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的是京城的繁华景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诗,往日他见着也觉得画和诗都极好,今日却怎么看都觉得诗配不上画。 被祝世维问话,屿哥儿觉得今日可能是念不下去书了,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家后被交给黄娘子的诗,还有那些字,黄娘子应该已经帮他装裱好了。 屿哥儿在京城时,为了不让家里人多担心他的身体,很多事情想做也忍着,只有读书,家里人不止不忧心他,还会夸奖他。 天长日久,加上天性使然,屿哥儿爱上了读书。 他父亲是饱读诗书的贵家子弟,母亲除了有长公主这重尊贵身份之外,未出嫁时还是京城声名远播的才女,两人成婚真真是配了那句“天作之合”。 他大哥也是自小读书,十几岁中举,二十郎当的年纪中了一甲进士,当得上一句"少年英才"。 唯独他的双生哥哥,不爱读书,偏爱舞刀弄棍,身份又珍贵,打地京城一干纨绔子弟见了就躲,屿哥儿觉得他威风极了。 就算如此,家里压着二哥读书,他也能读进去。 他们一家五口,就算算上他二哥,也勉强说得上是饱读诗书。 屿哥儿读书、读诗,也爱书、爱诗。 以往见着觉得极好的诗,现在却食之无味,他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谢哥哥念的那首诗,感受其中韵味。 祝世维略带疑惑地看着他,屿哥儿想了想,祝爷爷待他亲善温和,而且祝爷爷也是爱诗的人,他可以带上祝爷爷回去一起看,这样今日就可以不强迫自己坐在这儿读书了。 就今日一次,明日他就会收心,如以往一般,跟着祝爷爷认真念书。 “祝爷爷,谢哥哥今日给我写了一首极好极好的诗,您也会喜欢的,现在就在我家,我们去看看吧。”屿哥儿只是提到那首诗,眼睛就变得亮晶晶的。 祝世维好奇心更甚,谢家小子到底是写了怎样的一首诗,能让屿哥儿连用两个“极好”来形容。 屿哥儿被家里人熏陶日久,看诗的眼光可不低。 “谢家小子写的?”提到谢景行,祝世维心中不免又生出些感慨,可惜没有师徒缘分啊! “不是。”屿哥儿摇头,“是一个名为‘李白’的诗人写的。” 祝世维被屿哥儿的话弄得有些糊涂,怎么一首诗还能又是谢景行写的,又是李白写的?两人合作的? “祝爷爷去看了就知道了,走吧,我们一起去看。”屿哥儿将面前的书合上放在桌边,牵着祝世维的袖子往门外走。 房里的侍女、侍卫一连串跟着往外走去。 祝宅与屿哥儿家比邻而居,屿哥儿步子急,没一会儿就到了黄娘子院子。 黄娘子院子里有一处小温阁,比屿哥儿院子里的小些,她是长公主的陪嫁,与长公主形同姐妹,屿哥儿出生后又做了他的奶娘,在长公主府都算得上是半个主子。 她正坐在温阁里喝茶,四面都是火墙,阁里暖和,黄娘子只穿着两层衣裳。 见屿哥儿急匆匆进来,她放下茶杯,快步上前,帮屿哥儿把披着的斗篷揭下,将他迎到桌旁坐下,才吩咐一旁的侍女为两人倒茶。 “奶娘,诗裱好了吗?”屿哥儿急巴巴地看着黄娘子。 黄娘子虽然跟在大公主身边几十年,可对诗文却没太大兴趣,倒是对做生意,天下商行许多事情都由她处理。 来宁和镇之后,黄娘子是亲眼看着屿哥儿慢慢由安静变得活泼,心里十分欣慰。 装裱好的诗就放在一旁桌案上,黄娘子眼带笑意,扬手让一旁候着的人拿了过来。 屿哥儿既然喜欢,黄娘子自然将诗装裱得异常精美。 屿哥儿却顾不得夸赞黄娘子费的心思,直接将其展开,谢景行的字一行行显露出来。 祝世维本只带些好奇,倒也没抱太大期待,他心里总想着,不管谢景行有多神童,也才十岁多,写出的诗再好,也只能勉强入屿哥儿的眼,他这辈子见过的诗不知凡几,哪儿还会瞧得上一个十岁小儿写的诗。 诗展开时,他首先看进眼里的是谢景行的字,只见纸上的字笔酣墨饱,字形清新飘逸,结构缩放有力,如行云流水般铺在纸面上。 这字完全不弱于他识得的几位笔力弱些的书法家,“这字写得好啊!”夸赞脱口而出。 屿哥儿笑容更大,他的谢哥哥真棒,连祝爷爷都夸他字写得好。 “祝爷爷,你再看看这诗!”诗虽然不是谢景行自己创作的,可却是他默写出来的。 祝世维这才抽出神,细看那首诗,眼睛逐渐睁大,眼里原来潜藏着的一些不以为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叹。 “五陵年少……”,祝世维喃喃念出声,声音越来越大,连着念了三遍,忽然,他站起身,从屿哥儿手里拿过诗。 屿哥儿赶忙松开手,可不能弄坏了。 祝世维双手捧着,在房里来回踱了几圈,脸上表情逐渐变得痴迷,“好啊!好!好!此诗只应天上有!老夫有生之年能见到如此精妙的一首诗,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祝世维是书痴,更是个诗痴,他书房和卧榻里挂着不少字画,每幅字画上都题着有一首好诗,这首诗入眼后,他原来无比珍惜的那些字画全成了鸡肋。 祝世维看看屿哥儿,瞧瞧手里的诗,又看看黄娘子,若不是这首诗是屿哥儿的,他不能也不敢夺人所好,真想抱了就跑。 好不容易他才冷静下来,将诗铺在桌面上,“来人,端壶酒上来,好诗得有好酒来配。” 边上服侍的人动作很快,不多时,一壶梨花白就被端了上来。 祝世维边喝边欣赏,将在场的其他人抛之脑后,眼里只容得下面前的诗。 屿哥儿也不觉奇怪,反而引以为傲,他就说谢哥哥默写出来的诗极好! “祝爷爷,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屿哥儿也不嫌酒味臭了,跳下凳子,站到祝世维身旁显摆道。 祝世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屿哥儿果真没骗祝爷爷,谢家那小子有一手啊,居然能写出这般精妙绝伦的诗句!” 屿哥儿摇摇头,虽然他也觉得谢哥哥很厉害,可谢哥哥说了,这首诗只是他无意间听了记下来的,“不是谢哥哥写的,是这个李白写的。”屿哥儿将手指点在纸上最后两个字上。 祝世维怔愣了一瞬,放下手中的酒壶,他刚刚可没注意到这里,“你刚不是说是谢家小子写的,怎么又成了李白写的了?” 屿哥儿这才对祝世维解释,“诗是李白创作的,他是华夏唐朝人,谢哥哥只是记了下来,今日他给我念了这首诗,我觉得诗好,才央着他写在了纸上。” 祝世维明白了事情原委,又记起吴老大夫说的谢景行的奇异经历,华夏不就是谢家口中的“神仙国度”吗? 那“唐朝”定然就是神徒那些书籍里所说的“唐”了。 那这首诗真的是天上仙人写就! 他真是三生有幸! 祝世维大笑,“多亏屿哥儿,不然我就与这诗失之交臂了。” 笑完又问,“谢家小子还说过他记得有其他的诗吗?”那可是神仙之地,不可能只有这一首诗。 “没有,谢哥哥就只念了这一首。”屿哥儿已经很满足了。 “不行,明日我得跟着你去找谢小子,我得再问问他。” 谢景行不知有人又惦记上了他,安安心心把明日要用的材料准备好,躺到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冬日洗漱好后窝进暖和的被窝里,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头天向大炎朝人展现了华夏的诗歌文化,虽然只是一个大炎朝人,还只是一个孩子,也不耽误谢景行的好心情。 莫名高兴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抵达天下商行后门。 今日等着他到来的,除了被裹成一个雪白团子的屿哥儿,还有一个眼熟的,让谢景行莫名觉得不妙的身影,正是祝世维。 “谢小郎君早。”祝世维殷勤地帮着谢家人摆好摊子。 连摊子上的杂活他都插上了手,全然不顾他曾身为朝廷命官的身份。 等生意闲下来后,谢景行不妙的预感得到了验证。 祝世维笑着走近谢景行,“谢小郎君,老夫昨日有幸拜读了那位李白诗人的诗,惊为天人,不知小郎君可还记得其他诗” 谢景行...... 他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屿哥儿在他这里玩了这么久,祝世维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今日突然来他这里了?原来是为了他脑袋里的诗。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他要是今日被祝世维一说,就顺了他的意,他以后肯定没安生日子过。 祝世维能为了诗放下身份找他,以后不定为了让他说更多的诗句做出什么事,谢景行脑里思绪转了几圈,更主要的是,这老头别因为他会背诗,突然又起了收他为徒的想法,“那首诗我只是无意间记下的,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谢景行语带歉意,说的跟真的一样。 祝世维相信了,心里哀叹,难道就算是在神仙国度,这么好的诗也少见吗? 可他已经享受过了珍飨,以后再也看不上俗物了。 呜呼哀哉,失了人生一大乐趣啊! 屿哥儿歪歪头,眼里夹杂着一丝疑虑,他怎么觉得谢哥哥有点不对劲,他平时说话没这种刻意呀? 谢景行瞟见了,屿哥儿真敏锐,可他不说,谁也不知真实情况,那他说的就是真的。 这边几人有人失望,有人遮掩,还有人疑惑,总体来说,日子如常。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42节 另一边确有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石天生今日一大早,县城城门刚打开,就和来县城做活的一众周家村人往回赶。 大家都喜气洋洋,来县城几个月,吃着干菜馍馍,住着县城最下等客栈的大通铺,也不觉得辛苦难捱。 一行人相互帮扶,一人找到活就会叫上全部人一起出动,石天生虽是个少年人,可他有一匹马,也抵得上一个壮劳力。 此时兜里都揣着不少银钱,石天生也存下了快六两银子。 石父去世时,石天生迫不得已向三方村王地主借了三两银子,此次回去,连本带利需要还三两银子又三百个铜板。 还能剩下二两多银子,加上此前零零散散存下的,石天生能有近五两银子的存银,够去周家提亲了。 更何况,石天生拍拍旁边跟着的马兄弟的脖子,他还自带这么大一份嫁妆,怎么都不会让秀姐儿在村里丢脸。 秀姐儿翻年也要十七了,别家女子这个年龄不少都已定亲,有些甚至都已成婚、生子。 秀姐儿是周家独女,周家村人大概也知晓周家是想为秀姐儿招赘,对秀姐儿前几年一直未定亲也不奇怪。 可再拖下去,秀姐儿要是年满十八还未结亲,周家就算是想让她再做几年姑娘,旁人也会生出闲言碎语。 先将钱还清,石天生准备翻年就去提亲,到时候算个好日子,他和秀姐儿就能成为夫妇了。 时天生乐滋滋地想着,因为几个月的劳累更显黑瘦的脸上,笑容就没消下去过。 回到村里时,石天生看看自己脏乱的衣衫,可不能就这样去见秀姐儿。 几月未曾打理的房舍很是破旧,也缺乏人气,心里实在是思念的紧,石天生匆匆洗漱一番,去了谢家。 却得知谢定安带着谢景行和秀姐儿去了镇上做生意,石天生扑了个空。 心里有些失望,石天生无精打采地回了家,马回家就填饱了肚子,它在石家也是自由的,石天生从不将它拴起来。 马踢踏着走到石天生身边,用马头撞了撞坐着发呆的石天生。 石天生被他撞得一歪,回过神来,揉了揉马头。 刚好趁现在无事,他可以先去三方村,把钱还了,销了欠条,到时候无债一身轻,高高兴兴地去告诉秀姐儿这个好消息。 说做就做,石天生翻出银子塞进怀里,牵着马往三方村行去。 两个村子就在河道两边,相距不远,石天生路上没耽搁,一刻钟后他便出现在了三方村村口。 他步子快,相距挺远时他便瞧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在村口时赶上后,总算是看清了,是华子。 华子手里拎着一个竹篮,上面用布巾盖着,石天生看不到里面有些什么,他也不好奇,只顺口喊了一声,“华子。” 三方村虽有部分人看不上周家村人,可也有人不是这样,华子阿娘的娘家便对周家村一视同仁。 当年华子阿父看上华子阿娘后,遣了媒人上门提亲,没遭到什么磨难,顺利将人娶回了家。 娘家近,华子阿娘时不时就能从娘家拿回些好东西,当然,华子爷奶也会常让华子阿娘往娘家送些回礼。 这次华子阿父从县城回来,买了不少糕点瓜果,其中就有给岳父家的一份,华子阿娘忙着照顾自家好不容易回来的男人,抽不出身送去娘家,就让华子跑一趟。 华子一路溜溜达达的,比石天生早早出村,现在却被石天生赶上了,他刚刚也听见有声音,以为是三方村的人,也没回头,直直往前走。 这时被人唤了名字,声音还有点耳熟,惊讶回头,“是石头啊。” 两人年龄相差不远,也没有亲戚关系,直呼对方名字即可。 两人小时曾做过一段时间的玩伴,在石天生跟着石父上山学打猎后,才渐渐疏远。 同是周家村人,两人也不外道,相携着往三方村村里走。 居然就这么凑巧,王地主家就在华子外祖家不远。 石天生看着华子被引进了院子,才继续朝着王地主家走去。 王地主家门口几步远有一棵成人大腿粗的枣树,顶上还零散长着几颗透红的冬枣。 王地主家家门紧闭,隔着青砖砌的高高的院墙,石天生勉强能听到里面的人声。 他上前叩响了门上挂着的铁环,声音传进去,院子里的声音立时便小了下去。 紧接着传出来一男子的声音,高声问:“谁啊?” 声音粗声粗气,王地主家是三方村一霸,凭着钱财,王地主才不到五十岁,就成了王家族老,连村长也得敬他一寸。 年轻时娶的媳妇还是三方村最德高望重的张家族老的女儿,之后生了两子一女,家里人口多了,王家和张家又联合在一起,愈发在三方村作威作福。 等家里两个儿子成人后,王地主不知怎么想的,对外装作一幅和蔼可亲的模样,内里却更是奸猾狡诈。 门被人粗暴地往里一拉,露面的是王地主的大儿子王大。 王大二十好几岁,跟石天生差不多高,却仰着头硬做出一幅居高临下的样子,“是你呀,怎么?来还钱?” 他眼神又落在被石天生牵着的马上,眼里快速闪过贪婪,又被他收了回去。 “是来还钱的。”石天生没有注意到,只从怀里掏出银子递了过去。 王地主也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一抹笑,正是那日谢景行在河边捕鱼时见着的那个让他直觉不喜的中年人。 从石天生手里把银子拿过去,在手里抛了抛,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小兄弟,这点银子可不够还清欠我的债。” 石天生疑惑问:“当日我借了三两银子,一成利,这里正是三两又三百个铜板,不多不少。” “阿大,去房里把欠条拿来给他看看。”王地主将银子收进怀里,吩咐道。 王大冲石天生哼笑一声,进了屋很快拿出一张纸,递给王地主。 王地主将纸拿到石天生眼前,晃了晃,“瞧清了,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借三两银,今年年底十倍偿还。” 满意地看见石天生脸上浮起愤怒,还夹杂着些恐慌,“也就是说,你得还我三十两。”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进了石天生耳中。 石天生不可置信地重复,“三十两。” 之后才反应过来,大声说:“不可能,当日借钱时明明说好的只有一成利。” 石天生伸手过去,想要将欠条拿过来仔细看看。 王地主猛地收回,眼里的贪婪毫不掩饰,“小兄弟识字吗?来我给你念念。” “石天生于泰安十九年借银子三两,定于泰安二十年底十倍偿还。”王地主将欠条折好,“这上面你还按了红指印,可赖不了账!” 王家院子里众人哈哈大笑,院外石天生脸色惨白,三十两,他要如何才能在年底前赚回三十两? 王地主拍了拍石天生的肩,“小兄弟,先别急,我给你指条明路。” “只剩十来天,剩下的银子你肯定是凑不齐了,不过……”王地主终于将眼神放在了马上,当日正是见了这马,他才愿将钱借出去,还设了这一计,“你这马看着倒是还行,我大人有大量,许你用马填上空缺,如此,我再将欠条还给你,之后便两不相欠了。” 目的昭然若揭。 石天生脸色巨变,“不可能!” 先不说一匹马市场卖价怎么也需要大几十两,再者,石天生一直将马当做自己伙伴,别说几十两,就是几百上千两他也不会卖。 王地主脸上的笑意一收,面无表情地看着石天生,眼神恶毒,“这可由不得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王地主往后一退,“阿大,阿二,去将我们家的马牵回来。” 王大,王二两兄弟狞笑着走向石天生,院子里王地主的妻子将儿媳妇、女儿和孙子、孙女撵进了屋,眼看着要起冲突了,可别伤着他们。 她则站在院子里,打眼往外瞧。 寒风呼啸着吹过,石天生眼里的愤怒却灼热地像是要把眼前的王家人烧成灰。 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马就要被王家人抢过去,石天生闷声一笑,“你们休想。”将手里缰绳往马背上一甩,狠心往马屁股上重重打了一巴掌,嘴里吹了声奇怪的呼哨。 一人一马早在长久的相处中生出默契,听见呼哨声,马扬起前蹄,长长嘶鸣一声,冲开王家人,往前一跃,快如闪电般,刹那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时轮到王家人变了脸色,眼看到手的马跑了,王家人脸色黑沉,怒目瞪向石天生。 石天生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你们绝不可能得逞。” 王地主气急败坏,“给我打,今日我定要让他出不了三方村。” 石天生不愿束手就擒,拼尽全力抵抗,就算心里再怎么不忿,他也渐渐落了下风。 华子拒绝外祖家里人的送别,自己出了院门,准备回周家村,突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华子好奇心重,往这边走了一段,探头看过去,那边王家几人一起围殴石天生的场景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同是周家村人,华子第一反应是去找外祖家帮忙,往回跑了两步又停下,不行,外祖家就在三方村生活,得罪了王家人,肯定会被报复。 可他就眼睁睁看着石天生被王家人欺负吗? 上次将方安康推进河里,面对方家人的悲痛,他迟迟不敢站出去说出实情,之后他差点被内疚压垮。 难道他一辈子都要这么懦弱吗? 华子咬咬牙,在心里为自己鼓了鼓劲儿,他可是周家村人,男子汉大丈夫,遇事只会往后缩,他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华子冲了上去。 那边王家人怒气上头,只想将石天生狠狠揍倒在地,没注意到华子。 石天生却看到了,就算华子冲上来,也是白送人头,趁王家人不备,他一脚横踢出去,将王家人吓地往后一跳。 趁这会儿工夫,石天生遥遥对华子喊:“回村叫人。”又马上冲上去缠住王家人。 “喊人?来了也没用,手印是你按的,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还钱。” 华子刹住脚,狠了狠心,抛下石天生往周家村跑去。 第052章 谢景行今日生意也不错,除了祝世维的那一打岔,整个上午都很顺利,只等着将东西全部收回院子里,就可以回村。 祝世维虽被谢景行的话打击到,心情低落,可做事也算有始有终,中途也没有离开,甚至还让谢景行给他甜口、咸口各煮了一碗汤圆。 众人说说笑笑着搬东西,屿哥儿搬着跟长凳跟在谢景行身后,“谢哥哥,奶娘说过两日可能会下雪,到时你还来吗?”他知道雪后行路难,到时可能就见不着谢哥哥了,可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万一谢哥哥觉得下雪也没影响呢。 “真要下雪?”谢景行惊讶,他们这里都多久没下过雨了,这时确定能下雪吗? 通州府有一条大运河,境内还有许多支流,尤其是宁河镇,有不少小溪、小河,若是连宁河镇都觉得会干旱,其他地方可能会更严重。 “嗯,奶娘身边有一个会看天时的人,他说的应该没有错。” “要真能下雪可是件好事。”谢景行可没少听周广德和周忠义担忧明年的情况。 瑞雪兆丰年,现在能下雪,明年旱的可能就降低了,虽然还是会受到今年半年不下雨的影响,收成会差点,却不会如原来所想那般,几乎没有收成。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43节 “若是下雪,今年应该就不会再来了,山路本就难行,下雪后出山更是艰难。” 屿哥儿肉眼可见的失落。 商行后院里栽的花草,不少在入冬不久后就凋零了,现在只余一些在冬日也能残留绿意的矮小灌木。 谢景行见他垂头丧气,安慰道:“本就决定再做几日就收工,现在只是提前了两天而已,临近过年,屿哥儿在家快快乐乐过完年,元宵过后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屿哥儿勉强扯出个笑容,却没坚持多久,“可是还要好久。” 一个多月,要有三十几天见不到面,自己又得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院子里。 府里众人看他时,总担心他时刻要碎掉一般,屿哥儿不喜欢。 秀姐儿端着几个碗跟在后面,“屿哥儿,过年很快的,吃吃喝喝,感觉没有几日就又翻过了一个年头。” “那是,尤其是有人快要上门来提亲的时候,到时候有人相伴,日子更是快得流水一般。”谢景行压低声音调侃秀姐儿,话语声只能被他们三人听见。 屿哥儿仰头看他们,似懂非懂。 秀姐儿抿嘴,没有回话,心里又不禁想到那人,也不知他现在在何处,回来了没? 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凌乱,谢景行几人都看了过去。 方安成着急忙慌地跨进院子,险些被门栏绊倒,身旁一起跑来的华子气喘吁吁地扶住他。 方安成不等站稳,看见谢景行和秀姐儿,立即焦急地喊:“不好了,石头哥被送进县衙了。” 恍若大冬天兜头泼下一盆冷水,秀姐儿刚刚的羞热退得干干净净,“怎么会进县衙?是不是搞错了?”天生哥从不是惹事的人。 谢景行也问:“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华子不明白方安成为什么非要来镇上通知谢家人,可谢景行既然问了,他肯定是要回答的,他更清楚事情原委,喘着气将今日发生在三方村的事从头到尾说给了谢家人听。 “……我和村里人到王地主家时,石头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村里人怎么可能白白让石头被欺负,眼看着就要冲上去围殴王家人,这时三方村村长带着人也来了,两村人械斗可不是小事,两个村长勉强将快起火星子的场面压了回去,可王地主无论如何不放人,除非石头将马送到他家。”华子言简意赅说明情况,说了太多话,一时间差点没回过来气。 方安成是不小心看到村里人怒火冲天往三方村去,悄悄跟上去的,后面的事他也看见了,“石头哥当然不愿意,王地主那大坏蛋就说要将石头哥送去见官,不将马送过来,就让他蹲牢房!” 石天生绝不可能同意,王地主见他铁了心,气急败坏地叫上自己两个儿子,扭着石天生就往县城去。 这是两村之间头一次将事情闹进了衙门,两村长没法,也叫上人跟去了。 方安成和石天生关系好,担心石天生真被王地主送进牢房,焦急中想起了谢景行,石天生和秀姐儿有情,谢景行是神童,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一定能救下石头哥,就硬拖着华子赶到了镇上。 秀姐儿担心地咬住下唇,没等众人再说,她忽然想外跑去。 谢景行也知她着急,可跑着去镇上得要多久才到! 牛车已经收拾妥当,一把扯住秀姐儿的手臂,谢景行拉着秀姐儿几步跳上去,“阿父,快,我们去县城。” 屿哥儿见谢景行甚至来不及和他打招呼,就不见了身影,明白那个被送进县衙的石天生肯定和他谢哥哥有关系,不然谢家人不会这么着急,“祝爷爷,有什么办法能帮忙吗?” 祝世维是个清贵读书人,初入官场便进了翰林院,可到底当了几十年的官,对这些事情也有一些了解。 如若刚才两人所说为实情,这是说白了就只是一桩欠债还钱的小案子,轮不到县令出面,县里典史判决即可。 屿哥儿来了宁和镇,长公主定然已经把这里的县令打点好,县令是县城最大的官,若是能找他出面,事情定能解决。 这事还得找黄娘子,他现在只是个闲散居士,也不清楚长公主在中兴县做的安排。 秀姐儿一路紧蹙着眉,手指紧扣在板车边上,用力到指关节发白,被头顶的日头晒着,也没觉出丝毫暖意。 两边的山快速地向后退去,绕过一座又一座山,松柏树在冬季也长着绿叶,还有许多冬季也维持常绿的植物,使得山野青翠。 绵延不绝的大山,却是旷静无声。 谢景行是第一次去县城,他却没心思多关注路边的景色,他还要时刻看着秀姐儿的情况。 秀姐儿心神不定,牛车速度快,路又颠簸,可别不小心摔下去。 一路没停,总算在午时末到达县衙门口。 大炎朝百姓们心里对官老爷总是存着一份惧意,少有人会将事情闹进衙门,县衙的公堂已经久未开张过了。 去年他们这里突然新换了一个县令,新县令耸眉拉眼的,看着就不像是个能干实事的官,县上不少大小政事还是由原来的主簿、县丞和典史负责。 今日居然有人在街上找了个穷书生写了份状纸,又大张旗鼓敲响了县衙前的鸣冤鼓,看着还是一群泥腿子,一起被请进了县衙大堂。 县衙附近长街上的百姓被惊动,纷纷前去看热闹。 县城监察和刑狱由典史负责,中兴县典史姓何,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下巴上蓄着长须,看着很是严肃。 王地主一被带进衙门,就悄悄给跟着的小吏塞了一两银子。 那小吏把银子在手里掂了掂,朝王地主露了个笑,“先等着吧。”接过王地主手里的状纸,往里间行去。 王地主点头哈腰地应是,待小吏不见踪影后,立即起身对着周家村人不屑一笑。 何典史正在梳理县衙今年的案件典册,就等分类归理完,他便可以过个好年,结果临近过年居然闹出了案子,心里没好气。 有人报案,他总不能一直晾着,接过小吏递过来的状纸,听小吏添油加醋地一说,深觉是那无赖不愿还钱,他待会儿只需询问几句,再让书办记录下口供,将人压进刑房看押,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这才压下火气。 何典史着人升了堂,遣人宣了原告和被告上堂。 三方村和周家村人分成两拨走了进来,石天生被周忠义扶着走在前面。 后面有不少中兴县人跟着,站在公堂外,挤挤挨挨地围了好几排,一群泥腿子来县城告状,这可少见。 有皂隶喝了一声,“上了公堂,还不下跪。” 进来的一群人被厉声一喊,全部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有的人甚至将额头也磕在了地上。 王地主心里也一哆嗦,他能来县衙,是心里的贪婪作祟,其实他对衙门官员也是怕的,可又想到他刚刚忍痛拿出去的银子,只要大老爷判了案,自己就能得到一匹马,心里又变得一片火热。 他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刚一跪地,嘴里就开始叫屈:“青天大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这贼小子去年家中父亲去世,没钱下葬,我见他可怜,善心借了他银钱,他父亲才得以入土为安,当日我们可是签下欠条的,白纸黑字,说好年底还债,可他现在却要赖账。” 只是将石天生告于公堂还不满意,周家村一行人刚刚可是快要打到他头上来,“还有周家村人,仗着人多势众,居然欺到我门前,想要将石天生这不义之人抢回去,差点将老头子我打倒在地。” 谢景行几人就是在此时赶到的,秀姐儿不顾自己女子身份,从人群中钻过去,抢进了公堂。 谢景行赶忙跟上。 周广德和周忠义也在,不出意外石天生将成为周家的上门孙/女婿,秀姐儿一颗心全挂在他身上,他们必须得出面。 此时他们都跪在地上,石天生被王地主家几个大男人围殴了好一段时间,此时全身都痛,可着秀姐儿跑进公堂,再不顾及堂上大老爷的审问,挣扎着起身接住了她。 秀姐儿看着石天生鼻青脸肿的模样,未语泪先流。 两人没来得及多说话,何典史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缘何擅闯公堂?” 两人只得又一起跪下,公堂里只剩谢景行站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何典史的目光渐渐变得不善,难道这个小儿居然敢藐视公堂? 谢景行犹豫了下,形势没人强,最终还是跪了下去。 闭眼又睁开,他没有任何资本反抗。 何典史才放环脸色,继续问话,“你有何辩驳之处?” 石天生先磕了个头,直起身之后才说:“大人明鉴,小民并非想赖账,今日去往三方村,目的便是还钱,可当日我所借银钱只有三两,说好一成利,今日却变作十倍偿还。” 他苦笑一声,“三十两,我要是能拿出三十两,怎么可能还需要借钱葬父。” “休要乱说,你敢胡言欺骗大人?”王地主转头冲石天生大声道,“你家明明还有一匹马,那马毛色斑驳,只是一匹劣马,我愿意让你以马抵债,你却强制将马赶跑,分明是想赖账。” 然后王地主又朝何典史拜了一拜,“大人不要听信他一面之词,当日可是他自己说的十倍偿还,我两个儿子都在一边听着的。” 旁边王大、王二连连点头。 他们是一家人,都想谋得石天生的马,失心疯了才会不站在自己这边。 王地主又从怀里掏出欠条,双手举起置于头顶,“大人请看,这红指印可不是我逼迫他按的。” 那个收了王地主一两银子的小吏跑过来,拿起欠条,殷勤地拿去交给了何典史。 何典史看了看欠条,就将它放在堂案上,问石天生,“这红指印是否确实如他所说,是你所按?” 石天生无力地点头,“是小民按的,可那是因为……” 王地主打断他的话,“大人听见了,他自己也承认了,小民句句属实,可不曾冤枉他,我身旁的都是三方村人,都知道我平时与人为善,从不坑骗他人,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此话当真?”何典史问趴跪在地的王村长。 王地主和王村长对了下眼,垂着的眼皮下,眼睛里有着丝狠意。 王村长身体压得更低,“确实是句句属实,小民不敢诓骗大人。” 谢景行跪地笔直,“大人,请容小子说一句,那王大、王二都是王地主家的儿子,他们所说的话乃是一家之言,不足以取信,而王村长肯定站在自己村人一边,大人何不看看,若王地主真如他口中所言,与人为善,怎么会将石天生打成如此模样,这与那流氓地痞又有何异?” “你胡说。”王地主怒目瞪着谢景行,王大王二也恶狠狠地看着他,若不是在县衙里,真恨不得上前将他捂住他的嘴,让他再说不出话来。 谢景行丝毫不惧,“大人你看,我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他们便这般神情,能是那种善良人家吗?” 外间凑热闹的群众将堂上情景看得一清二楚,顿时议论纷纷,“这确实也不像什么好人家!” 有人持反对意见,“要是谁欠了你三十两银子不还,你不急?” 谢景行眉目清正,神色肃穆,“再说那欠条,我身边被打这人从小在村里长大,不曾读书识字,还不是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分明是这王地主诓骗于他,骗他摁了手印,才欠下这三十两银子。王村长可以为王地主作证,周家村人也可以为石天生作证,他自小踏实肯干,从不偷奸耍滑,待人真诚,前几月进县城做活,就是想赚钱还账,今日才刚回周家村,就立即去往三方村还钱,若不是真以为只有一成利,他怎么会这么积极,且只带着三两有三百文进了三方村。” 方村长听完后,强压下心中对县衙里官大人的畏惧,说:“却如景行所说,石天生绝不可能是那种欠债不还之人。” 石天生双手撑地,将头重重砸在公堂铺的青砖上,留下一个血印,“大人,小民不认字,借钱时王地主确实同小民说的是一成利,小民才敢借,不然,小民就是向天借了胆子,也不敢接那三两银子。” 秀姐儿扶起他,眼角又流下泪来。 王地主见大好的形式被谢景行一个黄口小儿几句话破坏掉,眼睛淬了毒似地盯着他,这个小子可以留待后日,到时候随便就能解决了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大人先判了这桩官司。 王地主和谢景行并排跪着,挨得很近,借着外面看热闹之人的吵嚷声,王地主从牙缝憋出几个字,“小子,你等着。”声音只有他和谢景行听见。 谢景行转头看他,只见王地主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谢景行顿感不妙,这老家伙肯定还有倚仗。 何典史不好决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事情拖在这儿,到时候定会耽误他下衙,必须得早点做出判决。 王地主微微直起身,同何典史身边小吏对上了眼神,状若无意地将手按在怀上,又将手张开,比了个五。 旁人见了,只当他被气得心口疼,毫不清楚他和小吏之间的眉眼官司。 小吏却是心领神会,他刚刚才从王地主手里得了一两银子,现在都还搁在他怀里,垂下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王地主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周家村众人,心里连连冷笑,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群穷鬼还想让大人为他们做主,梦里想去吧! “大人若是暂时下不了判断,可以问问您身旁之人,小民乃是大人治下,一切听凭大人决断。”王地主低眉敛目,好一副顺民模样。 小吏立即朝前一步,低头对何典史说:“典史大人,既然双方各执一词,端看谁有证据就成。”说着他抬眼飞快看了眼谢景行和他身边的周家村人,“这欠债的人说的只是空口白话,可债主却是有实实在在的证物,现在只等大人判决了。” 何典史又将欠条拿在手里,沉思片刻,点头道:“说的是。” 堂下谢景行几人将话听得明明白白,谢景行只觉得荒唐,这是怎样一个糊涂官,案子不调查清楚,随意就做下判决,这得造成多少冤假错案。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44节 他眼睁睁看着王地主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笑容,可他人微言轻,难道无权无势就只能任人宰割吗? 按大炎朝律,欠债十两银子不还便可施以杖刑,根据所欠银子不同,杖刑也有所增减,何典史手悬在公案签桶上,犹豫了下,最后从里头拿出两根红头签子,往地上一扔。 红头签子在地上跳了两下,最后落在了谢景行膝前,他很快便懂得了这是什么意思。 书办停下笔,已是将堂审内容全部记录好,此时高声唱道:“罪人欠三十两银子不还,责令先罚杖二十大板。” 有衙役上前将石天生往旁边长凳上拖,秀姐儿想拉住他却被衙役粗暴地一把甩开。 谢景行急忙伸出手接住差点摔倒在地的秀姐儿,抱住她,惊怒交加地看着石天生被按在长凳上。 此时他却无能为力,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道?无权无势的人受了冤,就只能百口莫辩吗? 看着周家村众人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王地主嘴角笑意再无遮掩。 “慢着,还有案子还没审完,一起审了,到时一起受刑也不晚。”没等王地主等人多得意片刻,一个声音忽然传出来。 所有人都见着,公堂后面走出一个人,身着县令官服,背着手大步行到何典史面前。 何典史见他出来,赶忙起身,拱手一拜,“县令大人。”心里却疑惑,他们这新来的县令大人自上任后,便跟个甩手掌柜一样,将县衙大小政务全交给了他们三人负责,很少露面,今日是哪股风将他吹了出来? 可何典史和主簿、县丞却不敢小看他,只凭他能在非官员交任时间,将上任县令调走,自己来做了他们中兴县县令,就知他背后竟然有人。 到任时,还是有府城里府兵头领带着手下亲自送来,更是表明他来头不小。 新县令到来后,也没大包大揽,只要不动他们的利益,他们之间也就相安无事,他和主簿、县丞只需将新县令当个佛像供起来就成。 县令坐在了公案后的宽椅上,何典史才又问:“不知县令刚才何意?这桩案子已经下了判决,该是审完了。” 谢景行见事有转机,虽然不明原因,仍然和秀姐儿一起去将石天生搀扶回来。 县令端坐好,才回答说:“这桩案子是审完了,可还有桩案子与此有关,不若一道审了。” 说完不等何典史表示疑惑,直接喊:“带原告上堂。” 谢景行这才往外看去,没想到进来的人居然是祝世维和屿哥儿。 祝世维脚下慢行,屿哥儿却三步并做两步,走向谢景行,站在他身边,笑盈盈地看着他,“谢哥哥,别担心,马上就会没事了。” 祝世维这时才走过来。 不等祝世维和屿哥儿有所动作,县令先说:“祝居士乃是京官致仕,身上仍有举人功名,可见官不拜。”说完后还命人搬了两张椅子过来,让祝世维和屿哥儿坐着听审。 现在轮到王地主等人心慌了,只看来的那小哥儿的动作,就知道来人是站在对方那边,连县令都要给几分薄面,他们可奈何不的。 王地主强按下过快的心跳,没事,他们有欠条,谁也找不出他们错处。 第053章 这边屿哥儿已经悄悄递了一份状纸给谢景行,也没去一边坐着,就站在谢景行旁边。 新县令姓高,本是在通州府另一个中县任县令,政绩平平无奇,可却不是因为他没能力。 高县令与安淮闻是同届进士,只不过是二甲,中进士时不过二十余岁,算得上是少年英才。 可是却不小心得罪了太后党羽,在京城蹉跎日久也没分得一官半职。 安淮闻与高县令有过数面之缘,见他日渐颓废,再不见初见时那股意气,不忍他日渐消沉,费了些心思,给他谋得了县令之位。 高县令得罪之人很受太后器重,官职越来越高,现在已位居吏部考功司郎中一职,掌文选官、武选官升官、变动。 如此,就算他政绩再好,又有什么用? 对方来头实在是大,大到他就算奋起反抗,也只是蚍蜉撼树,无能为力。 渐渐便得过且过,安淮闻去年来信向他求助,他便来到了宁和镇,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护得屿哥儿周全。 谢景行将手中状纸展开,其上所写映入眼帘,惊喜地看了又看,若是真的,说不定能救下石天生。 屿哥儿扯了扯他后衣袖,“谢哥哥,快别看了,你要先告状才成。” 谢景行眼神复杂地看了屿哥儿一眼,将状纸举起来,“县令大人,小子要状告三方村王地主,告他违背大炎朝律,私自发放高利印子钱,利息高达十倍,远远超过大炎朝律利息不过百分之二五的规定,还望大人秉公处理,还石天生一个公道。” 这世上总有些某些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之前的小吏可以在何典史面前耍些小聪明,现在有高县令坐在公堂上,他也只能龟缩到角落里去,再不敢插手。 还是堂上的书办过来接过了状纸,递给了高县令。 高县令拿过后只是扫了眼就放在了公案上,状纸是他写的,他还能不清楚上面是什么? 食指点着公案桌面,高县令不耐烦多说,直接问王地主:“你可知罪?” 王地主脸色惨白,再也不见刚才的盛气凌人,“大人,大人,冤枉!小民实在不知大炎朝律对利子钱利息有规定,当日只是随口一说十倍偿还,没想违律。” 高县令不禁笑了笑,将公案上另一方的欠条拿起,“你是不知大炎朝律。”又一指石天生,“他是不识字,怎么他能判罪,到你这里就是冤枉了?我手里这欠条上可是明摆着的‘十倍偿还’。” 将欠条猛地又拍回公案上,“何典史已经下了判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本官也认同,合该他挨二十杖。” 伸手过去,从案头签筒里同样拿出了红头签子,“既如此,你这十倍可是超过百分之二五整整四十倍,算你一倍一杖。” 高县令嘴角勾起一抹讽笑,“四十杖,也不耽误大家回去吃午食,二人一起打了吧。”枯瘦手指将往上一抛,噼里啪啦摔在地上。 谢景行心中一紧,二十杖,也不知石天生能不能坚持住。 王地主彻底慌了,整个身体趴伏在地上,抖如筛糠,“大人饶命,是小民记错了,是小民记错了,就是一成利,没超过百分之二五,没超过。” 他害怕地语无伦次,衙役手上的板子比他小手臂还粗,四十杖打下来他哪里还能活下命来。 面对惩罚,原来无比惦记的马也顾不上了,马哪里比得上他命重要! “可刚刚这里所有人都听着的,这欠条是铁般物证,谁也躲赖不得,你自己也说一切但凭大人决断,现在是要反悔?”高县令收敛笑意,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地主。 “小民不敢。”王地主只能在三方村村民在面前作威作福,有点胆子也只能使在刚刚收他银钱的小吏那种人身上,面对正儿八经的官大人,他只能全身瘫软在地上,任由皂隶向他走来。 四个皂隶两两分组,分别抓住了王地主和石天生。 谢景行刚刚一直冷眼旁观,情势已到此地步,他怎么可能任由石天生被打,“大人,既然这利息不合规定,而石天生确实已将三两又三百文钱还给了王地主,不知是否可以免与挨杖?” 高县令点着案桌的手指一顿,他本就没想真打石天生,原本他是想等着石天生和王地主都被按在长凳上后,再逼着王地主做决定,现在却被这小儿打断了兴致,算了,本也没什么意思,他就想看那为非作歹之人是怎么后悔地痛哭流涕,又是怎么祈求被害人的原谅,现在也一样。 高县令走下公堂,绕着谢景行和屿哥儿走了一圈,“说的也是,可刚刚何典史已经做好判决,这欠条是王地主犯罪的证物,同样也是石天生欠债不还的证物,有它存在,两边才都是铁板钉钉的犯罪。”若是如谢景行所说,石天生犯罪不成立,那王地主刚刚所说只是写错,他的罪名同样也可以推脱掉。 谢景行一怔,这是让他们选要么两人都受罚,要么两人都无罪释放,可石天生就白白被揍成这副模样吗? 不等谢景行犹豫出结果,高县令脚步停在被压着的王地主面前,“不若你问问旁边这位小兄弟的意思?” 高县令拿手指点了点石天生,“若是他同意,就拿他的二十杖抵了你的二十杖,这样他不用挨打,你也只用扛过二十杖,如何?” 现在选择权到了石天生手里,他是宁愿拼着自己挨二十杖,也要让王地主没了命,还是放自己一马,同时也放过王地主一马。 别说四十杖,就算二十杖他也要丢半条命,王地主没有犹豫,挣脱开抓着他的皂隶,连滚带爬扑通跪倒在石天生脚前,“石天生小兄弟,是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贪你那匹马了,就看在我确实借钱让你父亲风光下葬的面子上,你救救我!” 石天生瞧着地上涕泪横流的王地主,心里几番思量,他年轻力壮,二十杖,他咬咬牙也能扛过去,可他真要如此吗? 秀姐儿在一边泪眼婆娑地看着石天生,她不想石天生再挨打了。 谢景行面无表情看着,没有出声,这个事情只能由石天生自己决定。 公堂上顿时只余王地主凄厉的嚎啕声。 王大、王二,还有三方村一行人在县令出来后就再不敢吱声,看着王地主此时的惨状,更是噤若寒蝉。 石天生这么一犹豫,王地主的心跳得七上八下,“石小兄弟,我向你保证,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说完并齐三指,“我王大善对天发誓,若是以后再起坏心为谋得他人钱物,设计陷害他人,就天打五雷轰。” 这时他已是再顾不得隐瞒,只想保下一条命,边上围观众人顿时哗然,真相已是被王地主自己亲口说了出来,丁一确二,再无回转余地。 王地主对旁人对他的唾骂充耳不闻,只紧紧盯着石天生,期盼他能说出自己想听的话来。 石天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挪向秀姐儿,两人目光交汇,心下做了决断。 衙役早已是放开了石天生,他朝着高县令深深一揖,“县令大人,我愿用自己的二十杖抵了王地主的二十杖,请县令大人成全。” 高县令眼眸深沉,还真是良善啊!如若是他,若有机会,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拉上害他的人一起坠向地狱,他为什么愿意从一个中县县领跑到这下县来窝着,除了报恩以外,很难说不是因为他想见到安淮闻一派的胜利。 到时候他真想见见那高高在上的太后党羽,是否也如面前这人如丧家之犬一般,拼了命地伏地求饶。 高县令意兴阑珊,一挥衣袖,“行刑吧。” 碗口粗的木杖被狠狠拍在王地主的屁股上,惨叫声响彻公堂。 见恶人受罚,围观人群只觉心中痛快。 谢景行的心绪却复杂难言,这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了。 而他,视线环视石天生、秀姐儿和在场的所有百姓,他们,都是“虾米”。 最后眼神定定落在屿哥儿身上,他呢?能轻易让县令出面,来头不小吧!居然能纡尊屈贵在他谢家一个小小汤圆摊上当了这么久的收钱小二,还真是委屈他了。 屿哥儿觉得谢哥哥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心里惴惴,“谢哥哥,我有哪里不对吗?”低头瞧了瞧自己身周,没有问题啊。 谢景行看屿哥儿一如往前,那边王地主的痛喊声渐渐低了下去,已是再无气力大声叫喊,只是身体还随着板子落在身上一抽一抽的,“不怕吗?” 边上人群已有大人捂住了自己小孩的双眼,也有孩子自己悄悄躲在大人身后,用大人的衣裳遮住自己脸面,只微微露出一只眼睛往这边探看,面上都有着一丝恐惧。 屿哥儿愣了愣,眼睛看向已经有气进没气出的王地主,“犯错了就要受罚,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为什么要害怕?”脚步往谢景行挪了挪,屿哥儿仰起头看他,眼眸微弯,“我可乖了,才不会犯错,谢哥哥信我。” 谢景行怔怔地看着屿哥儿,是啊,犯错受罚,天经地义!可这话也只有小孩子能当真。 他不能再这样天真下去了,在这人吃人的古代,他该怎么才能护住他所在乎的人? 屿哥儿见谢景行视线怔松涣散,以为他才是害怕的那个人,赶忙拍拍谢景行的手臂,“谢哥哥,别害怕,以后要有坏人害你,我会帮你的。” 谢景行就算是有种种思绪萦绕心间,也不禁失笑,难道他还能指望屿哥儿护他、护他家人一辈子吗? 上辈子种种经历告诉他,万事只能靠自己! 心下有了决定,谢景行只觉周身一松,前路豁然开朗,可以躲得一时,总不能躲避一世。 二十大板很快打完,衙役们收了木杖,又拖着王地主压回了公堂。 王地主死猪一样趴在公堂地板上,只有嘴里呼呼喘出的粗气显示他还活着。 高县令没有心思再拖下去,直接坐回公案后,“案子已结,犯人也已认罪、受罚,二人之间欠账一笔勾销。”起身挥挥手,“都回吧!” 王大、王二此时才敢扑上去一左一右托起王地主,再不敢看周家村人一眼,带着三方村人脚步匆匆离去,赶着去寻大夫。 秀姐儿搀扶着石天生,想要带他去医馆看看,石天生却说:“我这都是皮外伤,家里还有父亲留下的伤药,回去擦了过不了几天就能好,没必要浪费钱。” 最后是周广德拍板,先回去再说。 谢景行跟在后面,身旁是屿哥儿和自过来就没再出声的祝世维。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45节 祝世维刚刚就跟个吉祥物似的,只坐在那儿眼看着事情发展,都有县令出马,也用不着他再多余做什么事,他只需表明态度,然后在一边给谢景行撑场子即可。 谢定安正和周广德将周家村人安置在牛车上,比走路总是要快些。 屿哥儿和祝世维是驾着马车赶来的,谢景行将二人送至一旁候着的马车,徐护卫抱臂站在一旁等候。 屿哥儿没有立即上马车,想要让谢景行跟他们一起,他看谢定安牛车也很是拥挤,他们马车里只有他和祝爷爷两个人,坐着也舒服些。 可他还没说话,谢景行却先对着祝世维一拜,“祝老先生,当日你曾说想收我为徒,不知此时可还作数?” 屿哥儿和祝世维顿时都是一愣,紧接着屿哥儿眼睛发亮,难道谢哥哥愿意跟着祝爷爷读书了?那到时候他们不就可以一直一起了吗? 祝世维反应过来,立即联系上了刚才公堂发生的事情,不愿面前这少年心里带怨,“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不公平的,我们能做的唯有端正己身,读书可以是为了明心、懂礼、知事,也可以是为了科举入仕,将一生所学报以国家、报以百姓,绝不可一时意气,为报复他人,失了本心。” 屿哥儿没听懂,却担心祝世维拒绝,明明祝爷爷之前就想收谢哥哥为徒,怎么现在谢哥哥想拜他为师,祝爷爷却不立即答应呢,他急地说:“祝爷爷,快答应吧。” 谢景行目光坚定,“不是为报复,此事已了,我以未将其再放在心上。只是我有家人,有软肋,我不想再在有他人想对他们不利时,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他们受罪,现在小子已明白,唯有自己先立起来,别人才会有所顾忌,还请祝老先生成全!” “可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有人站在你顶上,你可知站得越高,望得越远,天地越广阔,你的对手也会更强大。”譬如他,譬如高县令,还不是落了个前程惨淡的下场。 “可我总得去搏一搏,而且……”谢景行寸步不让,“‘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世间昏官常有,我做不到遍扫天下贪官污吏,却也想尽其所能,试试能不能为一方百姓保一时清朗天地。” “好一句‘为天地……’,这话是你想出来的?”祝世维听得眸中异彩连连。 谢景行诚实摇头,“是我无意间听别人所说。” 祝世维觑他一眼,这小子还想瞒他,等他收他为徒,看他不将他肚子里这些存货全给掏出来。 更关键的是,谢景行表现出来的这种坚定和无畏戳中了他的心坎,“当然作数,你回去准备好六礼,我在府中等你,到时你去天下商行任找一个伙计,让他领你来。” 谢景行闻言,又是一拜,“多谢先生。” 屿哥儿惊喜地上前抱住谢景行手臂,脚下微微跳了两跳,动作幅度不大,可这也能将他的兴奋完全表露出来,“太好了,我终于能和谢哥哥一起读书了!” 谢景行也笑,“行啦,不早了,屿哥儿先回去吧,我还是同村里人一起回村。” 屿哥儿心里有了期待,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很听谢景行的话,和祝世维一起上了马车。 谢景行一直目送着马车远行,转过街角,才回到牛车边,跟众人一起回了周家村。 周广德带着周忠义、石天生去了县城,这么久也没个信传回来,不会石天生真被王地主送上公堂后,遭了牢狱之灾吧,那晚间秀姐儿回来知道了可怎么办? 陈孝珍和廖文慈在家里等得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周宁抱着谢景君和谢若上来周家,做了午饭三人吃了,虽然吃得没滋没味的,好歹是没有饿着肚子等消息。 周宁心里也有些焦急,秀姐儿是他的侄女,两家关系也好,怎么可能不担心? 看了看太阳,往日这时谢定安和谢景行早已到家,今日怎么还没个动静,别是也出了什么事? 陈孝珍和廖文慈一直拿话互相安慰,都说青天大老爷不可能胡乱判案,定会让石天生同周家村众人一起回来,可随着时间推移,心里却是各种念头胡乱蹦出来。 “不行,我得去村口看看,他们怎么还不回来?”陈孝珍两只手搅在一起,在家里等着,心都快焦了。 廖文慈也立即起身跟上,两人大步出了屋子,朝院外而去,周宁只能在后面喊:“走路慢着点,有消息了就快回来告诉我。”他手里还有两个孩子,可不敢跟上去。 本以为没这么快,两个孩子都攀在他身上,他强耐心急,想先将两个孩子哄着睡个午觉。 才将谢锦君和谢若放倒在小床上,就见着陈孝珍和廖文慈又匆匆忙忙赶回来,后面跟着周广德、周忠义,却不见其他人。 周宁心里一咯噔,石天生呢?不会真进了大牢吧? 他连忙迎上去,“怎么不见石天生?是送回他家了?还是……” 周广德看他担忧的模样,忙说:“石天生也回来了,可他家几月没住人,现在扫出来也来不及,而且他受了伤,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家里,家里还什么都没有,想喝水都不方便。” 周宁松了口气,只要没进大牢就行,受伤了能养好,可要是进了监牢,他们就是想使力也不得其门而入。 周广德又继续说:“他和秀姐儿还没定亲、成婚,还是要先避着点儿,定安让石天生在你家先休养一会,我们上来拿些得用的物事送下去,再去帮他把家里归弄归弄,再送他回去。” 陈孝珍过来抓起他的手,“总算是没事,还得多谢景娃还有那屿哥儿,不然这次天生真得遭罪了。” 周宁一愣,“怎么和景娃扯上关系了?” 周广德又将今日在县城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周宁听完,放下心,紧接着也跟着忙碌起来。 等将所有事情弄清楚,又把石天生送回他家,天已经见黑了,谢家也只剩下一家五口。 在谢定安和周宁回房之前,谢景行拦下了他们,三人对坐在堂屋中,屋里烛火明亮。 “阿父,阿爹,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之前陪吴老大夫来家里一次的祝老伯。”谢景行看向谢定安,“今日被县令请坐于公堂之上的人,便是他。” 谢定安点点头,“京官致仕,仍有举人功名在身。” 周宁也回忆起了带着屿哥儿一起过来的祝世维,跟着点头。 “上次他来我家时,曾提出想收我为徒,让我跟着他读书,那日我拒绝了。” 谢定安和周宁惊讶地互相看了看,他们从没听谢景行说起过。 “今日我主动问起,祝老伯没有改变初衷,仍愿意让我随他读书。”说到这儿,谢景行和谢定安、两人分别都对视了片刻,才说:“阿父,阿爹,我已决定跟着祝老伯潜心读书,将来踏上科举之路,改换门楣。未来若是有幸谋得一官半职,也想为如我们这一般的贫苦百姓撑起一片天地。” 周宁担心,“可我听许多人说,读书科举太累……” 谢定安将手搭在周宁放在桌面的手背上,拍了拍,阻止了他未尽的话,“别担心,景娃心里有数。” 谢定安瞧着谢景行眼里的坚决,道:“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们都赞成,你放心大胆地去,身后有我们。” 周宁只是不想谢景行过于辛苦,听了谢定安的话,将担忧压下,也笑着说:“只要你保重好身体,我便什么也不求了。” 犹豫了一下,周宁还是补了一句,“你只需要跟着祝先生认真读书,科举慢慢来,别着急。” 谢景行双眼濡湿,何其有幸,他有一双在这个朝代无比难得的开明双亲。 送六礼,拜圣人、祖师。 自此,谢景行正式踏上了读书科举之路! 第054章 从祝府出来,谢景行只觉身心俱疲,比在摊子上忙一上午生意还累。 谢定安随谢景行一同来了祝府,拜师读书可不是小事,怎么可能让谢景行一人前来? 两人上了牛车,谢定安问:“景行,现下我们直接回去?” 自从谢、周两家得知谢景行将要读书进学,家里人便觉得再叫谢景行为“景娃”稍显不妥,众人商议之下,决定改了称呼。 谢景行摇摇头,“老师方才送了我一套《性理字训》和《小学》,让我回去熟读记忆,开年后再随着他一起进学,中间这么长时间,我想先将上面的字记熟,这样少不得边写边记,先去书肆买些纸笔带回去。” 谢定安疑惑,“你不是会认字吗?” 谢景行坐在谢定安身边,解释道:“华夏爷爷教给我的字是简化版的,和大炎朝的字有些不同,我认识大炎朝的字,也能写出一部分,可稍不注意就会写成简化版的字体,需要多练练,在正式进学之前改正过来。” 谢定安明白过来,转过这条街,往书肆而去。 谢景行看向手里的几本书,忍不住回忆起刚才拜师后,祝世维考校他的情况。 按理来说,拜师后谢景行须拜见师母,而祝世维只在年少时曾娶过一门亲,妻子是父母挑选的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亲没几年,妻子生重病过世,他没再娶,独自一人到了这个年岁。 这时,只他一人端坐于上首,喝了谢景行递过的拜师茶。 放下茶盏后,祝世维扶起谢景行,脸上露出了亲近温和的笑容,“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弟子,我会将一生所学尽皆传授与你。” 谢景行恭敬一拜,“多谢老师,学生定会刻苦学习,不辜负老师教诲。” 谢景行已经下定了决心,此时当然不会后悔。 祝世维让谢景行在一旁坐下,他这里没这么大规矩,必须让弟子站着回话,沉吟片刻后,说:“也不瞒你,吴大夫像我推举你时,曾跟我大概提起过一些你的情况,可却不甚清晰,我只知你能识文断字,却不知到了何种程度?” 既然已成师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谢景行老实答道:“弟子读的书很杂,却都跟科举无关,连大炎朝的蒙学读物都未曾见过、读过。” 可上次在周家村借口考屿哥儿想探一下谢景行底时,谢景行不是知道‘夫业每荒于嬉而必精于勤’出自《圣谕广训》,且看他的模样也知晓《增广贤文》,祝世维心下疑惑,也直接问了出来。 谢景行才回想起这一茬,忙说:“这两本书都是我犯了错,罚背下来的,除此以外,倒也学过一些《论语》、《孟子》中的句子,可也没学全。” 祝世维回想起谢景行之前无心科举,如此便也说得通了,“既然学过一些,那里便把还记得的背过一遍吧。” 按照大炎朝的教学顺序,应是会让学子先按顺序学完《性理字训》、《小学》、《圣谕广训》、《增广贤文》等蒙学书籍,待识字后,再读《大学》和《中庸》,明白其中道理,知道读书的意义,之后才会教学《论语》、《孟子》。 也不知华夏这个神仙国度是如何教学?怎的先教了《论语》和《孟子》,还不教全,看来他终究只是个凡夫俗子,无论如何不能理解,也参不透神仙国度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谢景行心里无奈,算上这辈子,他都已经多少年没学习过这些了,大学毕业后,更是将初、高中语文抛之脑后,也不知还记得多少,可他新拜的老师既然问了,他也只能尝试回忆。 谢景行沉下心,挖掘脑袋里的记忆,越挖越心惊。 之前谢景行只以为他能记得大学时参赛的那些唐诗宋词,一是因为时日较近,他印象深刻;一是因为在周宁肚子里时,为了抵抗时刻承受的剧痛,他常常默背的缘故。 可现在随着回忆加深,他连小学时曾学过的课文都能记下来,难道,这辈子刚投胎时,脑袋的剧痛还使他的大脑进化了不成? 随着他沉默的时间变长,祝世维眼中逐渐出现狐疑之色,难道谢家小子一句都没记下来? 谢景行瞧见了,猛然回过神,可不能刚拜完师就给老师留下不学无术的印象,记忆的事情可以等回去再弄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过了老师的考校。 谢景行收敛思绪,开始默背。 真的跟才学完不久一样,谢景行背得流利,中间没有一点磕巴。 祝世维听着谢景行的背诵,满意地点头,他也是于万千人中考取的举人、进士,自然是将四书五经牢记在心的,谢景行背的这些可没有一丝错处。 谢景行一口气背完后,口都干了,赶忙端过一旁的茶盏喝了几口水,顺了顺气。 祝世维听得高兴,额首称赞,“不错。”又问:“可知其中含义?” 谢景行点点头,他们可是原文、译文一起背的,以他的习惯,是先将译文理解,再背诵原文,这样只需两三遍,便可将一篇古文背得八九不离十。 没等祝世维再问,他又大概将含义说了说。 祝世维心下更是满意,“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花时间教你蒙学读物了,你已习过《圣谕广训》、《增广贤文》,那我便送你《性理字训》和《小学》两本书,你自己回去好生记忆,待开年后,我会考教上面的内容,若是过关,我便开始直接教你《大学》和《中庸》。” 谢景行应道:“是”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谢景行婉拒了祝世维留饭的好意,没有多留,和谢定安出了祝府。 宁和镇上最大的书肆既会卖儿童的蒙学读物,也卖科举用书。 当然也少不得读书必用的笔墨纸砚。 谢景行上辈子练过书法,心里有打算,拿了一只羊毫和狼毫合二为一制成的兼毫笔,一斤松烟墨,又随意挑了一方石砚。 兼毫笔价格不上不下,比不得那金银做管,紫檀做芯的昂贵毛笔,是用普通竹子制成,价格只需一百文。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46节 通州府多松树,大松树也极多,原材料广,松烟墨常见,一斤松烟墨不过两百文,墨用量大,练字练得勤的话,一斤墨用不了多久。 石砚是最常见廉价的砚台,普通学子家里几乎都是用石砚,那些十贯百贯一方的砚台他可用不起,也只有这一百文一方的石砚,他才能忍下心疼。 难怪寒门难出贵子,读书人也少见,只是进了一趟书肆,读书最大的消耗品纸还没有买,就已经花用了四百文,贫苦百姓一家吃穿用度节省着点,够用一月了。 至于纸,有价钱昂贵的宣纸,也有价格适中的竹质纸,最便宜的莫过于用麻头、破布、稻草等制成的印书纸,所有纸张一百张为一开,印书纸一开二十五文,竹制纸三百文,宣纸不论是生宣还是熟宣便宜的都要九百文一开。 谢景行想都没想就拿了五开印书纸,反正他只打算将繁体字练熟,用不上好纸。 谢定安在一旁将谢景行选中的东西拿着,拿去柜台,让掌柜的结账。 掌柜的见谢景行十余岁的模样,买的东西又是笔墨纸砚一整套,手上还抱着书籍,猜出他是刚进学的孩童。 “小郎君,容我多说一句,我见你拿着这许多印书纸,许是为了练字,我这店里还有些名家字帖,不知小郎君是否需要?” 谢景行犹豫了下,他虽觉得自己的字也不差,可也不清楚大炎朝科举有没有规定必须用哪种字体,还是问了掌柜,“若是想考科举,不知该练哪种字帖?” 掌柜的走出柜台,从众多字帖里翻出了一本,“若要科举,必是要练馆阁体的,这个便是。” 馆阁体谢景行没练过,幸亏他多问了一句。 谢景行的字体大气又美观,可既然科举规定要用馆阁体,那他也只能从头练起。 可别千辛万苦读书一朝,最后却因字体不符被罢取,到时候真是哭也没地方喊冤。 最后谢景行花了六百多文才走出书肆。 钱花的可真快! 牛车被书肆的一个伙计照看着,谢景行两人取回牛车,今日进镇上的目的已全部完成,该回家了。 街上人来人往,牛车的速度快不起来,谢景行坐在牛车上看着周围熙攘的人群,路过天下商行后门那条街时,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清澈圆润的双眸。 那双眼本来还失望的微垂着,见到谢景行后,圆圆的猫眼瞪得更大,从失落到惊喜不过一瞬。 屿哥儿甩开身后的徐护卫,向着谢景行跑来。 屿哥儿本来准备今日一早就去祝世维家中等着谢景行到来,可黄娘子告诉他,拜师这种大事,不便有外人在场。 听黄娘子这样说,屿哥儿只能乖乖待在家中,派了侍从在门外守着,等谢景行出门时,他再跟谢景行贺喜。 可谢景行在祝府待的时间太长,屿哥儿一遍又一遍地问,催得侍从也开始着急,看见谢景行两人从旁边祝府大门出来,都没叫住他们,先跑进去告知屿哥儿。 等屿哥儿出来,早已不见人影。 屿哥儿亟亟追出来,本以为谢景行没走多远,可一直找到天下商行这边也没见着人。 谢景行跳下牛车,屿哥儿刚好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 还不等谢景行反应过来,屿哥儿就将手上的东西到了他手里。 谢景行垂眼一看,居然是一个牛角扳指。 谢景行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屿哥儿送他扳指作甚? 看谢景行拿着扳指翻来覆去地看,一脸疑惑,屿哥儿才反应过来,他见到谢哥哥太高兴了,都没来得及说他为什么给他东西,后面的许护卫这时也过来了,屿哥儿立即从他手里接过了一副弓箭。 弓装在暗红色的弓囊里,只露出了一点弓梢,看着带点清淡红棕色,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木头制成的。 另有一个同样暗红色的箭囊,里面有二十支箭,木质末端有雕羽。 将弓箭递给谢景行,屿哥儿笑意吟吟,“谢哥哥,这是送你的礼物,庆贺你成功拜师。” 谢景行拿着弓箭惊讶地瞧屿哥儿,倒不是因为屿哥儿送礼给他,而是屿哥儿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哥儿,居然送他一副武人常用的弓箭,这难免有点出乎他意料。 “怎么送给我这个?” 屿哥儿出身于名门贵族,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就算是读书人也得习“射”艺,可不真如大众所知的那样,读书人都是些文弱书生。 寒门读书人确实大都文弱,可那是因为在进入正规书院前没机会、没途径学习“射”和“御”,等入了书院才能修习,可已经远远落后于小小年纪就会被家中长辈教习的同龄富贵子弟,“射”是一种公卿大夫必须习得的技艺,在读书人的聚会上常常会作为一种礼节被展示,若是不会,难免会被取笑。 屿哥儿的二哥更是喜欢舞刀弄剑,他体力不足,家里担心他受伤,他二哥就悄悄教了他射箭。 可家里的事情哪里瞒得住父母,尤其是将屿哥儿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的长公主。 屿哥儿本以为会被阻止,再不允许碰箭,没想到安淮闻却说习箭本就是读书人必须的,还给屿哥儿专门做了一副更适合他的弓箭,大哥和阿娘也为他寻了一些好使的弓箭等他以后用。 送谢景行的这副弓箭就是从他的收藏里面挑出来的。 听完屿哥儿的解释,谢景行总算是弄明白,但还是诧异地看了好几眼屿哥儿,他以前只知屿哥儿乖巧可爱,没想到居然还会射箭。 谢景行现在的身高已经比屿哥儿高了一个头不止,他摸了摸面前抬头看着他的屿哥儿的脑袋,说:“谢谢,我回去后会好好练习的。” 屿哥儿笑意更深,“到时候我们可以比试比试,我肯定不会输给谢哥哥的。” 谢景行被他感染,心情畅快,脸上染上了一丝兴致,“好。” 石天生随他猎户父亲学过射箭,他回去后要好好向他请教一番,到时候就算输,也不能落后太多,不然面前的屿哥儿鼻子不得翘到天上去。 辞别依依不舍的屿哥儿,谢景行两人真正踏上了回家的路。 有牛车确实方便许多,带着这许多东西,两人也在日头当顶时,到了家。 厨房里飘来了饭菜的香味,周家男人坐在堂屋里等谢景行拜师的结果,虽然谢景行说了祝世维已经决定收他为徒,可事有意外,家里长辈还是提着一颗心,生怕横生枝节。 谢定安把牛车停好,谢景行跳下来,不等谢定安帮忙,自己将今日买下的东西抱进了怀里。 弓箭也被他夹在臂弯。 两家人自听见牛车的声音,就到了院子里,目光紧紧盯着他们。 看谢景行满怀的东西,众人不用他说,就知道该是成了,纷纷露出欣喜的笑容。 周宁也放下了心,他是担心读书辛苦,可他更不愿谢景行失望。 谢景行把东西放回了屋,才随家人一起进了堂屋坐下。 谢景君和谢若在小床上睡得香甜,屋里人说说笑笑,也没被动静吵醒。 周广德满脸慈祥地看着谢景行坐在火炉旁边,“以后我们景行也是读书人了。” 陈孝珍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可不是,往后我们谢家、周家可也算得上那...那什么耕读之家了。”她以前曾听别人说起过,这时想了起来,难掩话语中的骄傲。 边上几人都点头。 周广德听见“耕读之家”几个字,叹了口气,确实,若是谁家有着这几个字支撑,脊梁都挺拔些,“景行,你也知道周家村的情况,在周围村子里,周家村为什么被不少人看低,有我们是山民搬下来的原因,可也跟周家村没一个读书科举的人有关,大炎朝重文,可周家村偏僻穷困,能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都殊为不易,能得一个功名之身的更是没有。” 周广德脸上浮现了一些自嘲,“对岸三方村都有几个童生,虽然都不小年纪,想再考秀才兴许不成,可光是童生在这山间农家已经很是了不得,人人见到他们,皆要让三分。” 又紧紧盯着谢景行,“景行,你若是有一份天赋,真能得中微薄功名,别说谢家、周家,就是整个周家村也能得到好处。” 谢景行本就是冲着科举及第,踏进官场去的,此时也不觉周广德给了他多余压力,可他还是端正了态度,“我会努力的。” 谢家总共三间正房,谢定安、周宁一间,谢景行一间,剩下的一间专门拿来放粮食,再没有多余的房间能腾出来作书房,谢景行只能在自己房间里学习。 好在他房间里有一扇大窗户,光线充足,倒也不用点着油灯或蜡烛看书,只不过谢景行房间里只有一个矮桌,无论是读书还是练字都不适用。 这样的话,谢景行就还需要一张尺寸合适的长桌。 也不知道周家村有没有人家可以现做桌子,得根据谢景行身高量身定做,周家人肯定更了解周家村情况,谢景行当即问了周广德。 周广德思索了下,回道:“周家村是有两家会做木匠活的,但不精通,可在农家也算得用,你要用来读书、练字,还是要用好点的,最起码抛光要做得好,这样的话,只有去村长家问问,村长二儿子方大材好歹在镇上木器行当过几年学徒,手艺要好不少。” 谢景行点头,他只和方大礼打过交道,仅限于见过几次面,村长另外两个儿子他都对不上号。 饭后,谢定安带着谢景行去了村长家。 村长家在周家村中心,小舟山下的一处凹进去的一处平地,除了村长家,这里周围还有十几户人家。 谢景行面前的是一个半是青砖半是泥砖围着的院墙,院门大开,走进去就见到村长正在院子里抽着旱烟,微眯着眼睛,边晒太阳边消食。 除了旁边牲口不时发出声响,院子里很安静,看来村长家里的孩子吃完饭后就出去玩了。 谢景行的脚步停在了村长面前,“村长。” 方村长这才注意到谢景行二人,坐直身,“怎么得空来我家了?快坐。” 院子里散着还有几个矮凳,村长招呼两人坐下后,又朝屋里喊:“老婆子,快倒点水,定安带着他家景行过来了。” 谢定安拦着说:“别忙了,我们吃了饭后过来的,现在不渴,不用费力。” “那怎么成,难得来我家,不能一口水都喝不上。”村长把旱烟在地上磕了磕,烟灰全落在地上,开了句玩笑,"我家要是连水都不给,你们以后不上门来了怎么办?我还想跟着蹭点景行的福运呢。" 谢景行心里起了点尴尬,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福娃的名头。 这时,村长妻子王福华端了水出来,先递了一杯给谢定安,才笑眯眯地将剩下的那杯递给谢景行。 谢景行两手接过,道谢,“谢谢王奶奶。” 谢定安在来的路上,给他讲了讲村长家里人,他记下了。 王福华笑容更大,“真乖,快喝,奶奶家没什么好东西,就兑了点糖水,你别嫌弃。” 谢景行连忙将水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好喝。” 水甜丝丝的,在农家,这点糖水可是待客的好东西,只有贵客和极为亲近的人来了家里,才会拿出点糖招呼,平时难得一见。 “那你喝完了,我再给你倒。”就是不提谢景行为村里捉鱼的事,谢定安可是救了她几个儿子,一点糖,她不心疼。 “好。”谢景行嘴上回答,可手里的水却没再喝,农家糖精贵,就算是村长家也一样,他不能真让人破费。 谢定安这时才说话,开门见山道:“不知大材哥在家吗?我想麻烦他帮着做一张长桌。” 村长说:“在。” 又对王福华道:“老婆子,你去叫他出来,成天待在他那房间里,要做事也不知道在院子里做,院子里多亮堂。” 王福华白了他一眼,“他那么多东西摆在屋子里,抱来抱去的你也不嫌麻烦。再说了,他那屋子也亮堂,在屋子里做还不会挡事,那工具那么多,孩子常在院子里跑,万一不小心伤着,你不心疼?” 方村长讪笑,他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招来这连珠带炮的一长串。 方大材很快出来,身上还带着木屑,显然刚刚正在做木活。 问了谢景行的要求,他似想到什么,说了句,“你们等着。” 又匆忙进了屋里,不多时搬了张长桌出来,“你试试,这个可以吗?” 谢景行惊讶,这么巧,居然有现成的。 起身比了比,桌子齐他腰部,正适合,惊喜道:“多谢大材叔,刚好能用。” 村长有些好奇,这种长桌平时多是用来放牌位的,可谢家应该用不着才对。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47节 第055章 谢景行要去读书的事情,周家村里暂时还只有谢家和周家知晓,方村长自然不清楚谢景行要这样一张桌子做什么。 方村长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奇,问:“怎么买这么一张桌子?这能做什么用?” 村里人早晚会得知谢景行读书的事情,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必要躲躲藏藏的,谢定安回道:“景行准备读书,已经拜了宁河镇一位先生为师,只等明年正式跟着先生习学,这张桌子是专门买回去让景行读书、练字用的。” “真的?”方村长惊喜地叫出声,难道他们周家村也要出个读书人了? “确实是这样。”谢定安点头。 谢景行被方村长发亮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毛,农家读书人是少见,可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可他却不知道,就因为周家村没有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他们村吃了多少亏。 不说每年交税找不到人说情,交税时装粮食的藤筐会被收税的官爷多踢好几脚,那粮食哗哗地从框里落在地上,他们也只能再补上,低声下气地求官爷让他们通过,每年要平白多缴许多粮食。 还有每次服徭役,都会被分到最苦最累的地方,多少村人回来都瘦脱了相,甚至还有受伤看大夫的。 林林总总,不知凡几。 可村里有了有功名之人后就不一样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可不单是嘴里说说,大炎朝处处都能表明读书人的地位之高。 身有功名之人可以直接求见县里官员,普通百姓求爷爷告奶奶也诉不了冤,他们只需一张状纸就能面见县令。 那些税官、衙役少不得给一份薄面,万一被一状告到顶头上司那里,他们也得吃亏。 若是谢景行能有出息,他们也跟着沾光,方村长能不高兴吗? 谢景行实在不想再被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睛盯着,要是屿哥儿还好,最起码可可爱爱,可方村长都几十岁了,面有沟壑,这样看着他就有点不像话了。 既然桌子合适,可以直接付钱搬回去,谢景行问方大材:“大材叔,这张桌子多少钱?” 他想赶紧付钱走人了。 方大材拍拍身上的木屑,说:“不过是练手之作,都在家摆了几个月了,也没见有人买,你这算是帮我处理了,给六十文就成。”这是成本价,人工费都没算进去。 谢定安当即数出六十枚铜板递给了方大材,算是银货两讫。 没有再跟村长闲聊,见谢定安扛起桌子,谢景行和村长说了声,回了谢家。 没两天,果然如屿哥儿所说,宁河镇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山里彻底是出不去了,雪都齐了脚踝,出门可不方便,周家村串门的都少了,家家窝在家里猫冬。 尽管冷,村里人却终于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太心焦明年地里的收成,现在能下下来雪,解了地里干旱,看这样子,明年应该是不会大旱了,周家村寂静里透出一片喜气洋洋。 谢家人也在家里猫冬,不过,谢景行倒没完全闲下来,他这时正在屋里写字。 为什么不背书? 想到这个,谢景行就算再沉稳,心里也抑制不住地惊喜。 “造化本原,广大精微;进学之始,未易骤窥;夫苟茫然,不知梗概;求端用力,何所底止;列诸篇端,究其名义;终身响望,是为极致。”注 谢景行现在默写的内容正是出自《性理字训》,全文一共3280字,谢景行只看了一遍就记得差不多,再读一遍就全记下了,连每个字怎么写都清清楚楚。 本以为要改过写了二十几年的简体字习惯,需要很费一番功夫,可谢景行只要注意着点,现在已经能写出一手漂亮的繁体字了。 虽然还是需要是不是提醒自己,别一时顺手又写成简体,可比之谢景行原来的打算,进度可快了不知多少。 正好现在家里闲着无事,谢景行准备彻底改过写简体的习惯,能做到就算不刻意控制,也能自然而然地写出繁体,根据现在的情况,谢景行觉得要达成这个目标应该快了。 这真的需要感谢自己的大脑,看来他前十年没白头痛,他现在的记忆力堪比过目不忘。 过了几日,谢景行才从刚发现时的欣喜若狂,变成现在这副看似冷静的模样,心里到底如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种记忆力在古代读书科举能起到多大助力,谢景行现在就有所体会。 不说他原来曾学过一些的《小学》,《性理字训》可全部是古文,虽然声韵相合,能有助于记忆,可如果谢景行仍是上辈子的记忆力,要做到全部记下来并脱口而出,不惧任何考校,得花好几天,可现在整整3280字的古文,只需看一两遍就能刻在脑子里,他如何能不高兴。 这得少花多少时间在记忆上。 科举用书可是好几十万字! 虽然只是死记硬背,不解其意,可那不是还有老师嘛,老师的用途就是传道受业解惑,到时候再好好理解掌握即可。 谢景行收笔,看自己写几行字,不尽满意。 他现在还是用的原来的字体,打算等过几日再练馆阁体,记忆力可不能帮他练字,毛笔字不费精力是见不到成果的。 放下笔,谢景行搓搓手,手被冻得通红,写出的字不免受到影响,有些地方笔画转换不够自然。 “景行,练了许久,出来休息一下吧。”周宁时不时会从谢景行的窗户看看他的情况,见他停下笔,轻声对他说。 “好。”谢景行本也准备歇息,不止手冷,手腕也有些无力,看来他得把练箭提上日程,想写出一手好字,手的力量也不可或缺。 谢景行出了房门,先在院子里打了两遍八段锦,舒缓筋骨,缓解颈椎和腰椎的压力后,才到了堂屋坐下。 火炉变成了火盆,这样大家可以热热闹闹地围成一圈,谢景行还专门仿着上辈子见过的烤火桌,弄了个架子,架在火盆上,又在架子上放块厚木板,再搭一块厚实的防火布,将腿伸进去,很是暖和。 火盆边暗火的地方还可以煨个红薯或是土豆之类的,捧在手里吃,能一直暖进胃里。 村里人来串门见着了,几乎都回去做了同样的家里用,现今周家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了。 这样的方式,火盆里的火不需要烧得很旺,不费碳,就是贫苦的人家也能使,这个冬天受冻的人家都少了许多。 和家人闲谈,不时逗逗小床上的两个弟弟,日子过得很是安逸。 日子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六。 山间还有零星白雪,可这也挡不住周家热闹的气氛。 今日是石天生来周家提亲的日子。 周家所有人都满脸喜气,自己家秀姐儿要定亲了,可不是出门子,是往家里招赘个男人。 招赘可是女子、哥儿一方出钱去提亲,而他家居然还是男方来提亲,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这说明秀姐儿值得,脸面挣得足足的,每个人嘴角眼梢都是笑。 早在从县城回来的那日,石天生就透露出了他想在年前来周家提亲的想法,当时可把周家除秀姐儿以外的其他人吓了一跳,毕竟秀姐儿可是要留在周家招赘的,石天生却说是来提亲。 可别事到临头,两个年轻人郎情妾意,却因为这关键的事情没说清,事情出了变故,到时可不好收场。 看周家人脸色大变,石天生才意识自己没说清,闹了个乌龙,赶忙解释清楚。 自那以后,周家人心里就一直敞亮着。 别说,石天生这小子进了周家门肯定招人喜欢,光是提亲这一招,就让周家人更是喜欢他。 今日提亲,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不会招到为难。 谢景行今日停了练字,他姐姐要定亲,他肯定也要在场。 石天生家里早已没有长辈,男方提亲时只一人前来,可不像样。 为表郑重,石天生提了礼请了王福华作底媒,王福华是村长媳妇,村里妇人大小事都会找她帮忙,她也能说会道,只要找到她,多少难缠的婆媳、妯娌关系,她一通道理、人生经验说下去,帮忙去了心里弯弯绕绕,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事情大都能被解决。 请她作底媒,也显出了石天生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一大早,谢景行就上去了周家,等着石天生前来,他还是第一次见着大炎朝定亲,心里存着好奇,不知道是个什么流程。 巳时中,也就是上午十点,王福华带着石天生准时扣响了周家院门,同时大声喊道:“周家有女贤良,今日石家郎君有意与之结亲,不知周家同意与否?” 大炎朝习俗,提亲时要先征询女子或者哥儿方同意才能进门,这也是为表对女子、哥儿的尊重。 周忠义扬声同意后,王福华和石天生才进了周家院门。 周家人都穿着簇新的衣裳,端正坐在堂屋,谢景行作为陪客,坐在一旁。 人已经齐全了,王福华将石天生想与秀姐儿结亲的事情又说了一遍,之后才开始说石天生准备的聘礼。 聘银五两,草屋三间。 大炎朝农家娶一个普通女子,五两聘银是中规中矩的价钱,更何况,谁家提亲还有一间屋子的。 三间草屋是不值钱,地下的宅基地可不便宜。 周家人没有佯装不满意,当即同意。 双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生辰八字,当然,石天生的生辰八字是他被石猎户捡回家的时候,肯定是不准的,在场的人也不在意,拿出黄历挑选吉日,最后确定来年三月初五成亲。 石天生当即乐得合不拢嘴,秀姐儿也翘起嘴角,低头掩饰红了的双颊。 谢景行等两人含情脉脉的眼神挪开后,才起身走到石天生面前,“石大哥,姐姐是周、谢两家的掌上明珠,今日你们定亲,以后成为一家人,希望你也能如珠如宝地待她。” 他是谢、周两家下一代最长的男丁,也是现在唯一能出面的和秀姐儿同代的男子,谢景君现在还在婴儿床上睡得吐泡泡呢。 今日,谢景行会坐在这里,目的就是为秀姐儿撑场子,就算石天生和秀姐儿两情相悦,他也得出面,表示周家下代还有人,秀姐儿后面还有他这个做弟弟的撑腰。 秀姐儿一双眼瞧着谢景行,里面仿佛笼上一层水雾,欣悦地笑了起来。 石天生也站起身,郑重其事地道:“我必不会让秀姐儿受委屈的,你放心。” 定亲过后,双方就可以随意走动了,再不用担心闲言碎语。 石天生现在就常会来周家,看是不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可都快过年了,周家哪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 谢景行却有,之前谢景行一直想练箭,可石天生刚开始伤没好,后来又紧着忙提亲的事情,现在他俩都有闲时间,谢景行刚好可以找石天生请教。 他自己盲目摸索,可别反伤了手,而且射箭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入门的。 石天生先帮着谢景行在谢家院子立了个靶子,准备工作做好了,谢景行将屿哥儿送他的弓箭拿了出来。 弓体一从弓囊里全露出来,石天生就“咦”了一声。 谢景行看向石天生,“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石天生摇头,几步走到谢景行身边,“你这弓身可是上好的枫木制成,硬度和稳定性都远远好于其他材质的弓身,关键是同等气力,枫木弓身弹性还更好,射力也大,很适合初学者,尤其是气力小的孩子。” 孩子,谢景行,木着脸,看了看石天生手里的弓箭,很明显,他手里的这把弓箭颜值也异常突出,屿哥儿送的这副弓箭真是处处体现了他的用心。 石天生是典型的古代粗神经男人,没注意到弓箭好不好看,只关心好不好用,“这把弓箭,景行可以放心大胆地使,枫木稳定性高,不容易伤着使用之人,寿命也长,不容易断裂。” 谢景行点头,两人正式开练。 左手伸开,握住弓身,右侧肩胛骨连带着使力拉开弓弦,左手臂直推,右手臂直拉,一前一后在同一条直线上的手纤细白净。 屿哥儿背部使劲,眼睛顺着箭头和弓身瞄准对面院墙上靶子的靶心,左右手往相反的方向用力,力道顺着手到全身,整个身体姿势自然、协调。 右手拇指一松,箭急如飞云,破浪般飞射而去,直直冲向箭靶,准确地命中靶心。 屿哥儿高兴地抿嘴笑笑,看来他射箭技术没有退步。 他刚一接触射箭,准头就不错,练了一段时间后,连二哥都比不上他射箭的准头。每每比试,都会输给屿哥儿。 “屿哥儿,练了许久了,休息一会吧。”自从谢家汤圆摊不开张,屿哥儿几乎又没再出过门了,祝世维也给他放了假。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48节 想到开年后要与谢景行比试射箭,屿哥儿就开始天天练习,到时候定要让谢哥哥吓一跳,自己射箭可厉害了。 等侍从将靶子上的箭全部取下来,屿哥儿接过黄娘子手里的果茶,喝了一口,茶香浓郁,弥漫在他鼻尖,沁人心脾,是他最喜欢的茶,“我再练习一会儿,谢哥哥现在肯定也在练,他那么聪明,肯定很快就学会了,明年比试,我输了怎么办?” “不会的,屿哥儿射箭是我见过最好的,谢家小子再怎么聪颖,也比不上的。”黄娘子说的是真心话,屿哥儿射箭的天赋顶尖,少有人能及。 “会的,谢哥哥那么厉害。”屿哥儿有时也很固执,他不想射箭输给谢哥哥,是想给谢哥哥看看,他也有很厉害的地方,想要得到谢景行的夸赞。 可现在黄娘子说谢景行比不上他,他又不乐意。 不等黄娘子再劝他,屿哥儿伸手又抽出一支箭,食指和中指扣住弓弦,拇指上扳指紧靠箭尾,小脸严肃,手稳稳握着弓箭,眼、箭头、靶心成一条直线,手指一松,撒放的动作又轻又稳,弓箭刹那离弦而出。 箭“咻”地一下射出去,险险擦过谢定安的肩膀,插在了院子大门上,箭尾左右抖动了好几下,才终于停了下来。 “阿父,你没事吧?”谢景行放下持弓的手臂,大步跑到刚走进院子的谢定安身旁,担心地看了又看。 谢定安手里牵着一头羊,站在院门口,脸上带着丝惊吓,任谁随意地走在路上,迎面射来一枝箭,无论射没射中,都得被吓一大跳。 周宁也赶忙过来,他刚刚在堂屋里看谢景行练箭,虽然准头差了点,十箭里能有八箭挨不上靶子,剩下两箭,运气好的时候,能离靶心近点儿,其他都是凌乱分布在靶子上。 没想到,这一箭偏得这么远,靶子可是在院门右手边院墙的中间,离院门隔着有十几米,还恰好在谢定安进门时射了过去。 谢定安没被箭碰到,看谢景行两人焦急地围着他转,忙安抚道:“就是被吓了一下,没伤着。” 谢景行两人才放下心。 周宁接过谢定安手里牵着的羊,将它牵到一旁拴着,等着谢定安歇过劲儿后,再来杀掉。 大山里湿气重,尤其是到了冬天,下雪后能冷到骨子里。 方安成家里养着那么多羊,几乎都是在入冬后杀了卖钱,都是乡里乡亲的,周家村人在方家买羊会便宜许多。 鲜美的羊肉饺子,熬成乳白色的羊骨汤,在冬日里吃上热腾腾的羊肉,手脚都能暖和起来。 周宁自入冬后,晚上睡在床上手脚冰凉,谢定安帮他暖半天才能热过来。 冬天进补对身体好,尤其能补元气,周家村几乎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会买些羊肉回去,只不过都是几家合买一头羊。 方安成家也会杀了散卖,有那实在钱不趁手的,也可以只称个一斤两斤的,过年了,总得让嘴里、肚里有点油水,日子才能有个盼头。 想着周宁的情况,谢家人商量后,决定干脆买一整头羊,冬日里寒冷,也不用担心放坏,谢家五口人,可能吃羊肉的只有三人,能吃一整冬了。 谢定安就是忙完家里活计后,去方安成家买的羊,没想到回来家里后,劈头射过来一箭。 谢定安是缓过神来了,谢景行却是惊魂未定,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挫败,石天生教他射箭教得详细,还给他演示了不止一遍。 他听懂了,可一上手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冬日里练箭,手冻得通红不说,箭还总是脱靶,练了两天也没什么进步,今日更是险些伤了家里人。 难道是因为大脑进化太快,手跟不上脑子? 周宁见谢景行木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垂头丧气的,不发一语,小心翼翼地说:“景行,要不我们先不练了,手冻,难免不听使唤,等过完年,雪化之后再说。” 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也没几天。 谢景行点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不过,“我先将靶子换到小舟山背侧那处山林里,那里少有人去,今日这种事可千万不能再出现了。” 他过去拆了靶子,抱起来出了院子。 院门外,院墙上门楣、门框处本是什么都没有,今日周家翻出了去年剩下的红纸,拿到谢家,让谢景行写了对联和福字,贴了上去。 往年,要么是去镇子上花钱买现成的对联和福字,要么带上东西去三方村找老童生写,今年有了谢景行,再用不着这般麻烦。 对联,谢景行见过的也不少,上辈子过年时家家户户也会贴,他随随便便就想到了几个意头好的,提笔写好。 谢家、周家高高兴兴地将对联、福字贴好,年味瞬间重了起来。 谢景行这时却没心思看自己写的对联和福字,出了大门,拐弯往山上爬,他选的位置离谢家不近,他先爬上小舟山顶,再翻下半山腰,才总算是到了地方。 将靶子放在看好的那处位置,挂在一棵谢景行张臂都抱不住的大树上,树冠密密实实,完全用不着担心雨淋。 谢景行拍拍手,等过完年,他就跟这弓箭耗上了,他就不信邪了,他真是对射箭一点天赋都没有? 上坡再下坡,谢景行来来回回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去谢家。 谢家不止谢家人在,周广德、周忠义也在。 还有不少村里人,都快将堂屋围了个满满当当。 “哎呀,景行回来了。”先看见谢景行的一个老妇人喊道。 谢景行往后退了一步,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众人七嘴八舌的,谢景行好一会儿才弄明白事情原委,原来周家得了谢景行写的对联和福字,周忠义前不久刚得了个好赘婿,侄儿又这么出息,心里高兴的没边,去找了村里相熟的兄弟显摆。 这下,村里不少人都知道谢景行会写对联和福字,裁了红纸,手里拎着些过年时可以用上的物事,求上门来。 不少人心里还想着,有了谢景行的对联和福字,说不定明年他们也能走点福运。 就这样,不少人撞在了一起,大家一起来了谁家。 周忠义看着谢景行,眉眼深邃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舅舅可真能给他找事做。 外甥似舅,谢景君和周忠义眉眼极为相似,现在做舅舅的周忠义一不小心就坑了谢景行一把,谢景君长大后可千万不要坑哥! 谢景行能怎么办?只能动手写。 得了,看来过年前,他是闲不下来了。 第056章 这个年节,谢景行过得无比充实,过完初三,谢景行每日会花几个时辰,坐在桌前,默写《性理字训》和《小学》,硬生生将十几年写简体字的习惯改了过来,顺便将两本书背得滚瓜烂熟。 他现在的记忆力虽然好,可就像是复制、粘贴一样,刚开始只是生硬地刻在脑子里,年后谢景行开始逐字逐句地咂摸,梳理了这么多日,才算得上是融会贯通了。 又仿着字帖练馆阁体,他有练书法的底子,现在改变字体也不特别为难。 唯独射箭,后来他又找石天生教过他几次,动作、姿势他都学得到位,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射不准。 想到石天生和秀姐儿去树林里看他射箭时,一个捂脸,一个掩嘴偷笑的模样,谢景行不禁叹了口气,看来他是注定要输给屿哥儿了,而且还是惨败。 桌边放着的练过字的纸堆了厚厚一叠,谢景行纸用得节省,纸的两面都写上了字,现在再没一处地方可以书写,剩下的用途只能拿去引火了。 将那一叠纸拿在手上,谢景行出了屋子,将纸给了周宁,让他在烧火盆时可以垫在下面,再将炭搁在纸上,比那些枯草、稻杆,炭在纸上更容易被引燃,还没那许多柴灰。 周宁当着谢景行的面应了,等谢景行不在旁边,他就将纸全部收了起来。 纸上都写了字,那字还写得那般好看,周宁可舍不得就这样烧了。 等谢景君和谢若长大,甚至是谢景行以后有了孩子,他还可以将这些保管下来的纸张拿给他们看,看看他们的哥哥/父亲是多么努力,又多么厉害。 谢景行去上了个茅房回来,拿起火盆旁的火著,在火盆里掏了掏,从里掏出了一个外皮烤得焦黄的红薯。 他也不嫌烫,只略微吹了吹灰,撕开薄薄一层皮,咬上一口,味道很是香甜。 烤红薯的味道可不是一般的香,谢景行还没往嘴里多塞几口,那边谢景君和谢若就闻着味儿,咿咿呀呀地叫出声来。 谢景行依稀记得宝宝四个月之后就可以适当地喂些辅食,烤红薯也是可以吃的。 可他现在手里只有个红薯,笑着看了两眼朝着这边使劲伸着身子的两个孩子,谢景行将红薯放在烤火桌上,起身去厨房拿了个小勺子过来。 刚一踏进堂屋,谢景行惊讶地发现谢景君和谢若居然都坐起了身,双手扒在小床边的围栏上,脖子朝红薯那边伸着,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滴。 谢景行顾不得其他,走到小床边上,握着两小只的爪子,“你们可真是两个小吃货,为了个红薯,居然会坐了。” 谢景君和谢若是去年近六月底出生,现在再过十几日就满七月了,俗话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其实很多孩子在五月时就能坐起身,也有少部分晚点是七月才能坐。 可他们俩却一直没见着能坐起来的动静,谢景行私下里还担心,可能是早产影响了他们的身体发育。 现在两个孩子突然坐起身,还是两个孩子一起,在没有其他人辅助的情况下,谢景行满心欣喜,看这样子,两个孩子就算受了些早产的影响,到底还是跟上了普通孩子发育的步伐。 谢景君往前伸的动作更大些,一直没将红薯吃到嘴里,他开始抱着小床的围栏啃。 谢景行忙将红薯拿过来,点了点谢景君的小鼻子,“要是有照相机,我一定得给你拍下来,等你长大后再给你看,让你瞧瞧你小时候到底有多嘴馋。” 用勺子先将红薯压成泥状,才轻轻刮了一些在勺子边,谢景行先喂给了谢景君。 两个孩子的两颗小米牙只冒了个头,嘴巴一扁一扁的,很快将红薯咽下了肚,又张开嘴。 谢景行一人喂了几勺,就停下了动作,待会儿两个孩子还会喝奶粉,他也不知道孩子吃辅食能吃多少,还是别喂太多。 将剩下的红薯几口吃掉,谢景行冲两个孩子摊手,“没了。” 谢景君和谢若睁着眼睛四处看看,没有再瞧见红薯,香味也渐渐闻不见了,便也没有在张嘴讨要。 谢景君立刻又躺了下去,开始抓着自己的小脚玩。 谢若却对着谢景行咧着嘴笑,直到被谢景君猛得抓住衣衫往下一拉,才躺回床上,两个孩子又开始玩着自己才知道乐趣的扯来扯去的小游戏。 你扒拉我一下,我扒拉你一下,两人其乐融融,谢景行被用过就丢。 农家闲散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六,周宁给谢景行装了几块腊肉,作为礼物送给祝世维。 年后见的第一面,谢景行要正式跟着祝世维读书,他家里没有啥好东西,送些腊肉就只是尽尽心,祝世维也不差东西。 谢家汤圆摊子也准备在这日重新开业,刚好可以每日将谢景行送去镇上,再等着谢景行一起回来。 车上除了谢定安和谢景行父子俩以外,秀姐儿是肯定在的,谢景行要去读书,屿哥儿要跟他一起随祝世维读书,不会再来收钱,摊子上就只剩谢定安和秀姐儿两人,肯定忙不过来。 谢景君和谢若现在还离不开周宁,摊子上又必须加人,最后谢、周两家商量,让石天生随着去镇上帮忙,刚好石天生家没有地,开春后没有农活忙,正好合适。 谢景行打扮地规规整整,手里再抱着书,再不如往日农家小子一般,俨然是一幅读书学子的模样。 跟往常一样,卯时过半,谢定安赶着牛车到了镇上,先将谢景行送到了祝府门口,才转头去了往日摆摊的那条街。 谢景行拎着几根腊肉,目送着谢定安几人消失在路口,才扣响祝府大门,被门房迎了进去。 祝世维上了年纪,在冬日也起得早,此时早已经坐在大堂喝热茶。 见谢景行进来,手里居然还拎着几条肉,祝世维忙示意旁边的侍从将腊肉接过,拿了下去,“我之前吃你家腊肉汤圆,就觉得味道甚好,只是糯米不好克化,不敢吃多,现在这几条腊肉倒是可以做些其他菜,今个中午就吃这个。” 谢景行一只手里空了,又将另一手的书放在一旁矮桌上,双手合拱,对着祝世维长长一揖:“弟子拜见老师。” 祝世维将他扶起身,“没必要如此多礼,为师不重这些繁文缛节,以后再不必如此,就像往常一般相处就是。” 谢景行也不推据,尊敬装在心里也一样。 笑谈完了,祝世维起身踱步到谢景行放书的矮桌,拿起上面的《性理字训》,问道:“一个年节过去,不知你这两本书记下了没?” 谢景行应道:“已经是全部掌握于心了,老师尽管考校。” 祝世维随意将书翻开,对着翻开的那页,“‘形而上者,无声无臭,是之谓道。’”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49节 这句出自《性理字训》第一章 “造化”,谢景行早已经烂熟于心,几乎是祝世维话音刚落,便接了上去,“形而下者,有方有体,是之谓器。” 祝世维听着谢景行背书,看他背了一句就停下,说:“继续。” 谢景行只能继续往下背:“自然之理,是之谓天;主宰万化,是之谓帝......” 祝世维等着谢景行背了一长段,才翻过好几页,问:“修道明伦,以觉乎人,是之谓教。” 谢景行被骤然打断,幸亏他后面又花了些功夫,游刃有余转到“学力”这章,道:“未知未能,必效诸人,是之谓学......” “纯粹无妄。” “天理之名,是之谓善......” “气动而健,能始万物。” “其数也奇,是之谓阳...” 一句比一句急,顺序也被打乱,谢景行第三章 跳回第一章,应对自如。 “‘若动若静,各止其所,是之谓定。’出自哪本书?”祝世维突然换了问题。 谢景行答道:“出自《大学》” “何意?”祝世维猛地将书合上,紧盯着谢景行问。 谢景行卡了一下,才回答,“动其所动,静其所静,动静有常,则动亦定,静亦定。”注 古文有的很好理解,有的却是需要经过成体系的学习后,才能弄清释义,谢景行有学古文的基础,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基本上能清楚《性理字训》和《小学》两本书上内容的含义。 祝世维捋了捋胡子,满意地点头,“不错,我就不继续考校了,待会儿我给你这两本书的注解,你自己回去好生研读就成。” 谢景行恭敬答应,这次却是没有作揖。 外间的侍从见里面考校告了一个段落,走了进来,询问是否进膳。 祝世维才觉出腹中饥饿,吩咐了侍从摆膳,又看向谢景行,“你跟着一起吃点吧。” 谢景行是在家里吃过才来的,周宁早早起床给他做了一碗羊汤面,他吃完后身体暖热,过来一路也没觉出冷,现在腹中还是饱的,就拒绝了。 祝世维也没勉强他,“以后早上都来这里吃,我一个孤寡老头独自吃饭甚是无趣,你就当是来陪我了。” “好。” “那你先坐会,等屿哥儿上门来,我们再继续学习。”祝世维往门外走去,“你们一起学,也算有个伴。” 谢景行只得在大堂等着,顺便闭眼歇息。 不过坐了两息时间,门外就传来了轻快地脚步声。 脚步急,却不重,谢景行心中一动,睁开眼看过去。 果然,是屿哥儿。 屿哥儿也看见了他,嘴角忍不住地向上翘,“谢哥哥。” 谢景行让他坐在了身边的椅子上,“这么高兴?”眼睛都亮闪闪的。 “能和谢哥哥一起读书,当然高兴了。”屿哥儿穿着一双白毛包边的短靴,他本端正坐着,这时脚却悄悄来回踢了两下。 谢景行没放过他这动作,眉眼上也染上笑意,有屿哥儿陪着,兴许读书生涯不会太枯燥。 一刻钟后,祝世维带着谢景行和屿哥儿到了书房。 谢景行刚跨进门里,书房里挂着的一副书法就撞进他眼里,上面的字体龙飞凤舞,看着很是潇洒,可吸引他注意力的不是书法有多好,而是上面写的内容。 赫然是当初他默的李白的那首诗! 瞧着谢景行直勾勾地盯着那边,屿哥儿也看过去,“那是祝爷爷去年专门去信找人写的,上面是谢哥哥送给我的那首诗。” 拉着谢景行的手,屿哥儿两人走到书法跟前。 祝世维笑得得意,“好诗得有好字来配,你写给屿哥儿的那副字我是不能想了,只能找了擅书的老友,舍了我一坛子上好的梨花白,才总算是得了这一副勉强配得上这首诗的墨宝。” 他没说的是,大炎朝读书人都爱诗,他那老友也不例外,不止给他送回来了这一副墨宝,为了感谢祝世维让他读到了这首好诗,还倒送给祝世维一壶他珍藏许久的雾里花和几块好墨。 喜地祝世维当晚一边欣赏诗和字,一边把整壶雾里花全喝了,醉倒到第二日晚间才醒转过来。 谢景行又一次体会到了大炎朝读书人对好诗的狂热追捧,可他之前曾告诉祝世维,他只记下了这一首诗。 现在成了祝世维的弟子,他当然愿意再给他默几首诗,可他该怎么推翻自己说过的话? 祝世维眼睛痴迷地看着诗,谢景行移开眼,天长日久的,总能找到机会,现在还是先读书吧。 三人坐定,祝世维端坐于上方,下面一左一右摆着两套桌椅,谢景行和屿哥儿分别坐在凳子上,两人间约有一臂的距离。 祝世维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着下面两张脸先是露了个笑容,之后才严肃了神色,“景行,你既然决定要踏上科举之路,我便先给你说说科举流程,你心里得有个底。” 科举六试,前三试是县试、府试、院试,合为“童试”,过了童试后就是秀才,成了秀才才算真正踏上了科举路,不然就永远只是个读书人,或是老童生。 有了秀才功名后,就具备了开设学堂,招收学生的资格,除此以外,秀才还有许多好处。 相较于普通老百姓,秀才可以将屋门加高,表明地位,可以见官不跪,甚至免除部分赋税和徭役,犯罪后,县官也不能直接惩罚,先得报于上级,免了秀才功名,才能施加刑罚。 秀才虽已经具有一定社会地位,可却不能做官。 只有通过“乡试”,获得举人功名,才算是有了踏入官场的敲门砖,如若考不下去,可以在县衙里招收杂官时,上门应试,虽然机会少,竞争也大,可录取后便也算是有了官身。 这样得来的官身是末流中的末流,终其一生也只能当个芝麻官。 要想轻松些进入仕途,唯有继续科考,通过“会试”和“殿试”,成为进士。 看谢景行听得认真,祝世维继续说:“‘县试’、‘府试’每年一次,分别在二月和四月举行,‘院试’三年两试,每一次考试都需要过五关斩六将,于成千上万读书人中脱颖而出,才能继续下一次的考试。如此,你可明白了科举之艰难?” 谢景行点头,没显退缩,他也是曾在万千人中成了高考状元的人,根本不会被祝世维的话吓住。 他有着成年人的灵魂,比其他人自制力更强,还有着堪称作弊的记忆力,他也不觉得自己的悟性差,言而总之,谢景行不信自己会太过落后于人。 祝世维暗中点点头,年轻人就该有些锋芒,不畏艰难,才能拔得头筹。 又说:“前些日子,临近年关,我心知那种阖家团圆的情况,你该是不能完全静下心,便只让你回去背诵记忆。今日起,我就会开始教你《大学》、《中庸》,明其意,懂其礼,由浅入深,再慢慢学做文章,今年二月的县试,你定是来不及参考的,可要想通过明年的县试和府试,甚至是院试,你必须得需要下苦工才成。” 谢景行答应道:“学生必将全力以赴。” 屿哥儿发现祝世维训话完了,也连忙说:“我也会努力的。” 严肃的气氛骤然松懈,谢景行送了口气,他还是喜欢轻松地学,若是课堂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学起来会有负担,难免会影响心情。 祝世维也收齐脸上的严厉,笑着说:“屿哥儿我是不担心的,就是不知你们俩到时谁会学得更好些?” 有竞争才会有动力嘛。 想到竞争,祝世维看向谢景行,“等你考中了秀才,就得去县城书院读书了,科举路上形只影单可不成,总要寻三两志同道合的友人,不然,人生只余科举,也甚是无趣。” 谢景行明白这个道理,还有,闭门造车终究会走向死胡同,他有祝世维做老师引导也不够,就算一时取得成功,迟早也会落后、失败。 屿哥儿脸上笑容顿收,浮现出一丝急色,“那我呢?我又不能参加科举,到时谢哥哥去县城书院学习了,我怎么办?”难道他只能同谢哥哥一起读一年书吗? 祝世维有了这段时间的了解,知道屿哥儿同谢景行亲近,却没想到屿哥儿能这么不想离开谢景行。 谢景行转头看着屿哥儿,眼见着他眼里的快乐消失,轻声说:“没事,还有一年多时间呢,说不定过段时间屿哥儿就厌烦了,不想和我一起读书了呢。” 屿哥儿第一次对谢景行大了些声音说话,“才不会,谢哥哥乱说。”脸上表情焦急,他是绝对不可能厌烦和谢哥哥一起读书的。 谢景行本只是想安抚屿哥儿,没想到反惹得他更急了,连忙解释,“我开玩笑的,屿哥儿别当真。”看屿哥儿还是显得不高兴,他又说:“是我太想和屿哥儿一起读书,刚刚我是担心屿哥儿不愿,才说了试探你的。” 屿哥儿将信将疑,“真的?” 谢景行点头,“千真万确。” “我永远不会不愿的,我会一直、一直、一直喜欢和谢哥哥一起读书。”屿哥儿连说三个“一直”,将自己的喜欢表达的明明白白。 谢景行怔住,屿哥儿常会说些他无法招架的话,接着又失笑,只有孩子才会轻易地把“永远”诉之于口,世事无常,永远哪有这么简单? 可好不容易把屿哥儿哄好,谢景行没有在将心里话说出来,只是笑了笑。 屿哥儿也跟着谢景行笑,没过片刻,又带着了点忧愁,“可是只有一年。” 祝世维一直观察着谢景行和屿哥儿的动作,听到屿哥儿这么担心,说:“县里书院也有女子、哥儿读书的课室,屿哥儿要实在舍不得,到时一起去县城书院读书不就成了。” 屿哥儿惊喜地睁大双眼,“真的吗?” 祝世维故意马下脸,“屿哥儿就这么不信祝爷爷,老夫何时骗过你?” 脚步轻盈地走上祝世维所在的位置,屿哥儿摇了摇他的衣袖,“没有不信祝爷爷,我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注意,脱口而出的。” 脸上佯装的怒色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屿哥儿真真是惹人疼。 看祝世维笑了,屿哥儿偷偷对着谢景行眨了一下左眼,笑容狡黠。 居然还会做wink,谢景行可爱都说腻了,可又有哪个词能更适合表达他见着屿哥儿这动作和神情时的感想呢? 谢景行没想到。 真的和猫猫一般可爱。 祝世维作势咳了咳,“行了,回去坐好,我还没说完呢。” “好。”屿哥儿几步回到座位坐下。 “其他都离你太远了,只说县试,县试要考五场,正场、初复、再复三场,再加上两场连复,考试内容包括诗词、九章、经义等,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今日我先讲《大学》第一章 。” 谢景行端正坐姿,将桌上摆着的《大学》翻开,他不是那种仗着记忆力好就随意应对的人,双目炯炯地看着祝世维。 祝世维被下面两个小学生认真盯着,心中澎湃,不能做官,他还可以育人。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祝世维先是自己抑扬顿挫地将第一章 通读了一遍,又让两人一句一句跟读。 谢景行清朗的少年音和屿哥儿温润绵软的声音交杂错落,很快,两人便将第一章 读熟了。 祝世维开始讲解其义,一般老师只会用朱熹注解讲义,他却不同。 “人的自然禀赋叫做‘性’,顺着本性行事叫做‘道’,按照“道”的原则修养叫做‘教’。”注 祝世维先将朱熹注解说了一遍,没有停下,又说:“这句话不外乎‘遵从本性’四字,纯净无私的天性来源于上天,遵从本性,遵寻天地万物自然变化,平衡自身,理解并实践自身的‘道’,最终自我完善,与天性合二为一。” 一段话说完,祝世维喝了口茶,缓解了嘴里的干咳,“以大炎朝开国皇帝来说,他一开始只做一个天下处处可见的本分农民,可在上天降下灾祸后,又一步步成为开国皇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就是在遵从本性,一步步实现天人合一,如此才为大炎朝平顺度过一百多年奠下基础。” 谢景行和屿哥儿听得连连点头,眼睛一瞬不瞬看着祝世维。 祝世维越讲越得劲儿,也愈发投入,将深奥道理融于史实讲解。 谢景行也喜欢这种教法,身心投入。 不知不觉太阳就升上了头顶。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50节 第057章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祝世维意犹未尽地停下,面对两个聪慧好学的学生,他只用洋洋洒洒一通讲解,就能收获两双豁然开朗的双眼,其他不提,光是这其中的成就感就让他恨不得再多讲几篇。 还是腹中传来的轰鸣声止住了他,“你们二人回去后,将今日所讲再多复习巩固几遍,明日抽查。” 谢景行觉得祝世维讲学很有现代语文老师的风范,引经据典,口齿翻飞,让众人不自觉将注意力就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专心致志听他讲课。 午间,祝府厨房果然用腊肉做了几道好菜,三人都吃得满足。 饭后,祝世维没有让谢景行和屿哥儿立即离开,而是拉着两人去花园里散步消食,顺便放空放空大脑,一直绷紧神经,不利于往后发展。 谢景行沿着小道走,天朗气清,饭后走这么一会,确实是舒坦。 一阵风吹来,大脑瞬间清明不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屿哥儿见了,也跟着谢景行做,可他一时没注意力道,岔了气,呛地咳嗽了起来,脸咳得通红。 谢景行赶忙矮下身,用手轻拍屿哥儿的后背,“还好吗?” 屿哥儿勉强抑制住咳嗽,抬头对着谢景行露出个笑容,“没事,就是呛到了,很快就能好。” 谢景行一直没停手,直到屿哥儿停下了咳嗽。 祝府的小花园是一个长方形,中间有一处圆顶亭子,从长方形四个角各有一条小道通往那里。 侍从已经在亭子里的石桌上放好了茶点,才刚吃完饭,三人吃不下点心,一人端起一杯茶慢慢喝。 “看来屿哥儿的身体强健许多,冬日能照常出门不说,现在被呛咳后也能很快缓过劲。”祝世维语带欣慰,长公主于他有恩,屿哥儿也乖巧懂事,他当然乐于见到屿哥儿身体越来越好。 祝世维还在京城做官时,就知道长公主府有一个身体差的小哥儿,每逢天气转换,三五不时就得召唤太医去诊脉,常听知情人说那小哥儿身子太差,跟个药罐子似的,三天两头就得喝药。 离开官场来到宁和镇,与吴老大夫结识后,得知他对小儿体弱很有一手时,虽然很可能是做无用功,祝世维仍然写信给了长公主府,言明吴老大夫的医术。 信里对吴老大夫多番夸赞,大多数人都觉得民间大夫及不上宫中太医,可祝世维却觉得民间高手如云,吴老大夫说不定就能治好屿哥儿的体弱。 信寄往京城后,许久未曾得到回信,以为长公主府是不信任吴老大夫的医术,祝世维也只能长叹一声,奈何不得。 没想到没有书信回给他,长公主却直接将屿哥儿送了过来。 祝世维为人再怎么耿直,也清楚长公主将屿哥儿送来宁和镇不单只是为屿哥儿治病。 要真单单只为治病,以长公主的性子,只会派人将吴老大夫接往京城,哪儿会不顾路上艰苦,千里迢迢将屿哥儿送来这般偏僻的镇子上。 即已脱离官场,祝世维没有在插手京城暗流的想法,只作不知,全当屿哥儿来这里就是为了治病。 而现在,屿哥儿的身体确实好转良多,他也算报了长公主府的一分恩情。 就是他收的这个弟子,祝世维看了眼谢景行,眼里情绪翻涌,又被他压了回去。 决定要去闯荡官场,到时肯定会卷入京城各方的明争暗斗之中,也不知谢景行能不能坚持住,千万别像他一样,如丧家之犬般败逃官场。 “我天天都在喝药呢,每次都喝得可干净了。”屿哥儿骄傲地说,他一直记着的,爹娘是送他来治病的,等他病好了就能回去见他们了。 “可是吴老大夫说我还得喝好久,等哪天我能散发信香后,才能断药。”屿哥儿想到他每天必须喝得一碗药,像是又感受到了那股苦味,小脸皱成一团。 谢景行是看得出屿哥儿身体不太好的,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医馆,y让吴老大夫看诊,听到屿哥儿的话,他却是不知身体差跟信香有什么关系,好奇地问:“‘信香’?” 屿哥儿眨巴眨巴眼睛,“就是信香啊。”这不是常识吗?他该怎么跟谢哥哥解释。 两人大眼瞪小眼。 祝世维在一边看得发笑,“景行你现在是普通男子,许是不太清楚信香的事情。” 站起身在亭子里踱步,活泛活泛身体,祝世维继续说:“你知道大炎朝有天乾地坤,而天乾地坤都能散发出信香,这信香只有同是天乾地坤的人才能闻见,也算是一种身份象征了。” 屿哥儿连着点了两下头,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在他眼巴巴的注视下,也只能跟着点头,这个他是晓得的。 “男子一般十岁到十八岁分化成天乾,若是过了十八还没分化,无特殊情况的话,一辈子就是普通男子了,女子也一样,只要分化成功,都能散发信香。唯有小哥儿例外,小哥儿生下来就是地坤,几乎满月后就能散发特殊的信香,身体好点的会提前,身体差些的会延后,可几乎都是在周岁前。”话语一顿,祝世维瞧了一眼屿哥儿。 屿哥儿脸上笑意收敛了一些,见祝世维和谢景行都看着他,赶忙又扬起大大的笑容。 “都怪我二哥,在娘肚子时就跟我抢吃的,我又抢不赢他,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屿哥儿“哼”了一声,“所以二哥现在得处处让着我,什么好东西都让我先选。” 祝世维心里暗叹,难怪屿哥儿是长公主全府上下所有人的眼中宝,连宫里龙椅上的那位都明目张胆地偏爱与他,这么懂事,他都不免将他当亲孙子一样疼爱。 谢景行看不惯屿哥儿强扯着笑的样子,“我看着屿哥儿现在身体也不太差,相信过不了多久就有信香了。” 屿哥儿歪着头看着谢景行,笑得很甜,“嗯。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很在意的,真的。”说完,还像模像样地点了一下头,仿佛曾经被其他天乾地坤嘲笑时,偷偷难过的人不是自己。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我连天乾都不是,只是个普通男子,也不觉得我会比天乾地坤差。”谢景行都做了几十年的普通人,虽然知道这个世界有天乾地坤,却总是没有太大实感,若不是家里有这样的存在,他能完全把天乾地坤抛之脑后。 祝世维看他全不在意的样子,“景行,我记得你家里双亲好似就是天乾和地坤结合?” 谢景行点点头。 “那你可能也会分化成天乾,天乾地坤结合生出的孩子,大多都会是天乾地坤。”这也是天乾往往只会和地坤成婚的原因。 “真的?”不会吧,谢景行有点子蒙。 “是这样的,我在家里时,也曾听过这事,听说好多家里有天乾的人家,早早就会四处打听哪家有地坤出生,好早日去提亲呢?”屿哥儿是无意间听其他同是天乾地坤的孩子说的,小孩子说话不会遮遮掩掩,还拿这个嘲笑屿哥儿,说他肯定找不到天乾做相公,谁家天乾会找个没信香的地坤? “那也还是有例外吧?”谢景行在心里默默推演了一下孟德尔遗传定律,莫非天乾地坤的遗传基因都是隐性基因,也只有全隐性基因结合,遗传给下一代的才会保证是同一稳定性状。 不过孟德尔遗传定律应该只适用地球生物吧?谢景行心里吐槽,或者是适用全宇宙?孟德尔他老人家知道自己这么牛逼吗? “当然有例外,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祝世维刚好走到谢景行身后,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若说普通男女结合生出天乾地坤的几率百不足一,天乾或地坤和普通男女是十不存一,那天乾地坤结合就是十有六七了。” 那看来是存在基因突变了。 总算是给这没有常识的弟子把天乾地坤解释了清楚,祝世维歇了口气,问:“现在你清楚你将来分化成天乾的几率有多大了吧?” 谢景行脸上神情几经变化,最后捂着脸点点头,看来他这辈子的人生真是不同寻常! “你这小子居然还一脸不高兴,要知道这世上多少人做梦都想分化成天乾地坤,就算自己不成,想尽无数办法也要和天乾地坤成亲,就为了自己下一代是天乾或地坤。”祝世维看着谢景行摇头,身在福中不知福。 “为什么大炎朝百姓会对天乾地坤如此狂热追求?”谢景行一直弄不明白,不就是一个特殊的性别分化吗? 这小子莫非是在神仙国度见惯了神赐之物,“天乾地坤可是上天赐予大炎朝的福气,谁不想拥有福气呢?” “可这福气看不见摸不着的,不也都得为了吃喝拉撒汲汲营取?” “这是一种象征,象征懂吗?”祝世维恨铁不成钢地道,“前朝为什么会灭亡?不就是因为上天降下灾祸吗?只要天乾地坤存在,就说明大炎朝、大炎朝百姓是为上天所偏爱的。” 祝世维如此激动,谢景行生怕自己再刺激到他,尽管还是不能理解这种想法,还是做出了一副被他说服的模样。 屿哥儿在一边偷笑,他可发现了谢哥哥眼里的不以为然,心里的微波荡漾开,谢哥哥都看不上天乾地坤,那肯定不觉得他作为一个小哥儿却没有信香很奇怪。 满意地坐下,祝世维喝了口热茶,孺子可教也。 谢景行摸摸额头不存在的虚汗,价值观不同还是不要强行融合,他退一步就是。 “就算不说福气,我们来谈谈作为天乾地坤看得见的好处,你才十来岁,很多东西说了你也不能真正体会,只说跟你密切相关的。大炎朝读书人可不只是把书读好就成,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全都得学,其中射和御虽然不要求比武官更精通,却也需要熟练掌握。”祝世维就是个普通男子,没少在这两项上吃亏。 “天乾地坤往往在某些方面有着异常突出的天赋,因为天赋不一定点在读书上,所以礼乐书数四项大都和普通人起点相同。可他们的身体素质却普遍都比普通人好,射和御自然也比普通人更容易掌握,读书人聚会时,除了谈论诗词歌赋,比试礼乐书数外,射和御也必不可少会拿出来展示,输一次没问题,若是次次都输,你这读书人的名声就好不到哪去了,到时候就真成了个‘文弱书生’了。”在大炎朝,‘文弱书生’可不是夸赞。 最后,祝世维看着谢景行总结到,“你想要在科举这条青云路上登顶,除了精通礼乐、长于书数外,射与御也必须强加练习,若是能分化成天乾,在修习射、御两道时,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谢景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若是分化成天乾,能不能挽救他那糟糕透顶的“射”艺。 祝世维微微一笑,忽然,想到谢景行家里的情况,问道:“你家可有地方让你练箭?如果没有,我让管家在这小花园设一处靶子让你练习。” 谢景行点头,说:“我已寻了一处地方,专门用来练箭,多谢老师关心。” 屿哥儿本在一旁安静听着两人谈话,听见两人开始说射箭,眼睛一亮,转头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不知怎么回事儿,忽然觉得背心发凉,还能感觉到旁边一道灼灼的目光紧盯着他。 他侧头看像屿哥儿,挑了挑一侧眉梢。 屿哥儿腼腆地笑,“谢哥哥,年前我们不是约定好要比试射箭吗?” 祝世维之前可不知道这事儿,立即问:“当真?” 屿哥儿乖巧点头。 “正好,你们就在这小花园里比试一场,我恰好能当个见证人。” 谢景行犹豫着说:“这就不必了吧,这里也没场地不是?” 刚刚祝世维一番长篇大论将射和御说得那般重要,今日要真和屿哥儿比试这一场,他已经有预感,祝世维从此以后就会将他当做个“文弱书生”了。 祝世维“哈哈”一笑,“这个不难解决。”,说完当即吩咐旁边候着的侍从,去取了两个靶子固定在小花园一处空地。 捋了捋胡须,打量了谢景行和屿哥儿两眼,“就是这弓箭可能会和你们不太搭配。” 祝府的弓箭都是祝世维用来自己耍玩的,尺寸和拉力都是以他的用箭习惯制作,这倒是个难处。 不等祝世维多想办法,屿哥儿先说到:“我院子里有许多弓箭,很快就能拿过来。” 事情就这般定下了,谢景行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眼睁睁看着一切前期工作准备就绪。 谢景行和屿哥儿各自握着一幅弓箭并排站着,两人前方三十米开外都立着一个箭靶。 祝世维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看。 比试开始前,谢景行看见箭靶两旁还有几位侍从站着,隔着箭靶有两三米远,想来是方便将射过去的箭取回来。 回想了自己射箭的场面,谢景行实在不信任自己的技术,对祝世维说:“老师,还是让前面几位大哥到我们身后去吧,别站在前面了,等比试完再将箭取回来。” 弓箭脱靶不要紧,若是伤着人就不好了。 祝世维狐疑地看了一眼谢景行,不明白他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不过这只是一件小事,也没什么妨碍,他也就依了,招呼对面的人站到了后面。 屿哥儿一贯是不反对谢景行的。 谢景行和屿哥儿各有三只箭,最后以三箭的总环数决定胜负。 在决定两人射箭顺序时,谢景行很是无所谓前后,反正都是要输的,早输晚输都一样。 屿哥儿积极很多,当先说道:“我先来。” 谢景行无可置否地点头。 就由屿哥儿率先出场。 将弓箭对准箭靶时,屿哥儿仍然笑意盈盈,可眼神却没见原来的绵软,多了一丝锐利之色。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51节 拉弓、放箭,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谢景行的目光不自觉被屿哥儿吸引,没想到平时可可爱爱的屿哥儿居然还有这一面,倒是出乎谢景行意料。 连冬日的冷风都像是在为屿哥儿射出的这一箭助力,弓矢猛地飞出,直直撞进了箭靶中心。 谢景行瞪大眼,射得这么准? 屿哥儿悄悄地吁了口气,太好了,发挥没有失常。 抬头看向谢景行,屿哥儿一脸求表扬的神色。 谢景行从不吝啬夸赞之言,“屿哥儿真厉害。” 他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射中一次靶心,“该我了。” 将箭搭在手指上,谢景行沿着箭头看向对面的箭靶。 箭靶上共有五环,最中心被不知道什么颜料涂成了红色,这便是靶心了,靶心上又有一个小黑圈将其分成了靶心内环和靶心外环,当比试两人都射中靶心时,内环比外环成绩高。 除靶心以外,箭靶上没再涂其他颜色,只用黑线画了一个个圆圈,用以区分不同的靶环。 谢景行视线往前看,箭头正对准靶心,一撒一放,箭矢射了出去。 一声轻微的闷响传来,谢景行送了口气,没脱靶。 屿哥儿不可置信地看箭靶边缘的箭矢,睁着圆圆的眼睛,又看了看谢景行,怎么谢哥哥将箭射到那里去了?都快脱靶了。 祝世维还是乐呵呵的,射箭嘛,少有人能次次射中靶心。 谢景行伸出一只手冲屿哥儿示意,“继续吧。” 屿哥儿掩下心中疑惑,将弓拉开,又是一箭射出,又是正中靶心。 “屿哥儿这一手射箭可不得了。”祝世维也惊讶了,他未曾想到过屿哥儿居然拥有一手这么好的射箭技术,他可远远及不上。 谢景行心中再未起波澜,反正今日他是输定了。 管他是惨败还是毫厘之差,他都无所谓。 将弓拉成弯月状,一支利箭破风而出,只看谢景行稳如老狗的表情,还当他是稳操胜券,可箭却出乎所有人意料,除了谢景行。 只见箭掠过箭靶,又往前飞了一段,最后砸在了地上。 屿哥儿一脸呆滞,怎么还真脱靶了? 祝世维想去捋胡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兴致盎然的笑容僵住。 一时间,小花园里落针可闻。 “不就是脱个靶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谢景行仗着脸皮厚,若无其事地说。 祝世维和屿哥儿现在总算明白刚才谢景行为什么要将侍从叫到身后了,这要是还有人站在那里,说不定那箭就不是射在地上而是射在人身上了。 “你是怎么做到架势摆得这般好,箭却射得这么偏的?”祝世维不解地问,第一箭他还只当谢景行发挥失常,好家伙,原来还是超常发挥了吗? “没办法,我每射出一箭就当是在做一项挑战,箭要是落在靶上,便是挑战成功,若是脱靶,也只是寻常。”谢景行心态良好地说。 祝世维无话可说,他算是不用担心谢景行以后在官场不好混,这般厚脸皮,能有几人及得上。 屿哥儿遥遥领先,却反而手足无措地不时抬头看看谢景行,现在怎么办? 谢景行破罐子破摔,还剩最后一箭,怎么着也得射完,输归输,半途而废可不是他的风格,输也要输得光明磊落。 “继续。”谢景行对着屿哥儿说道。 屿哥儿迟疑着抬起手臂,要是谢哥哥输得太难看会不会不高兴?他将箭悄悄往旁边偏移了一寸。 谢景行记者出身,观察力可谓是傍观必审,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的小动作,他还不至于让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哥儿让着。 谢景行皱眉,正欲说话,却见屿哥儿又将箭移了回来。 “谢哥哥,若是我这一箭又中靶心,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可好?”屿哥儿笑容明媚。 谢哥哥输了箭不一定会不高兴,可他觉得,要是谢哥哥知道他故意放水,才一定会不开心。 谢景行挑挑眉,屿哥儿这又是想干什么? 不过,看在他认真比试,没再想着偷摸放水的面子上,答应他又如何? 屿哥儿这般乖巧懂事,该是不会提什么难为人的要求。 屿哥儿一直紧盯着谢景行,丝毫没有离开视线,等着他的答案。 “可以。”谢景行答应道。 没有出现意外,屿哥儿这一箭仍然射中了靶心,甚至正正好射在靶心的正中央。 屿哥儿粲然一笑,面向谢景行,等待他也将最后一箭射出。 谢景行不出意料地又脱靶了。 耸耸肩,谢景行愿赌服输,“屿哥儿要提什么要求?” 第058章 屿哥儿并没有拖拉,“日后谢哥哥每日腾出半个时辰,和我一起练箭吧。” 祝世维被谢景行差得离谱的箭法震撼良久,“我看可行,你们每日来我这里,一日里给你们讲解过多,也不便吸收转化,课只上到中午就成,午时用完膳后,来小花园里再练半个时辰的箭,既能放松放松,也希望屿哥儿带动景行的箭法可以进步些,我也不想着能一日千里,能长进到将箭稳定射在箭靶上,也不错了。” 谢景行被祝世维盯着,那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之意,“先生放心,我一定跟着屿哥儿好好练习,咳,争取能不再脱靶。” 见谢景行态度端正,祝世维当下对他说:“今日就到此为止,我待会儿再让管家将花园里布置一番,日后方便你们练习。” 谢景行当即道谢。 祝世维摆摆手,放谢景行和屿哥儿回去了。 得知谢景行要去汤圆摊子那里同谢定安等人一起回去,屿哥儿径自路过自家大门,头也不回跟着谢景行一同过去,刚好现在奶娘在天下商行里忙碌,他可以去接奶娘再同奶娘一同回来。 谢景行也不拦着他,反正屿哥儿身后还跟着徐护卫,若是不行,徐护卫自会阻拦。 谢家汤圆摊上几人是要等谢景行一起回去的,可总不能干等着,反正要做买卖,干脆边做买卖边等。 谢定安今日带的材料比往日多了许多,现在天气仍然寒冷,就算卖不完放一天也不会坏,今日之后便能估算出谢景行每日何时放课,之后再根据谢景行上课时间调整每日做买卖的时间。 没想到今日的生意甚是红火,本来是准备用作一整日的材料,不过未时初,卖得就差不多了。 谢景行和屿哥儿过来时,有熟客先看到了他们,“小老板和小哥儿来了,还以为你们不来摊子上了。” 谢定安几人才看到他们,秀姐儿现在换到了谢景行原来站的位置,在炉子前煮汤圆,石天生则负责收捡、清洗碗筷。 秀姐儿连忙问:“吃午食了没?我先给你们煮几个汤圆先垫垫肚子。” 谢景行喊住她:“姐姐别忙了,我在老师家里吃完过来的,现在不饿。” 倒是屿哥儿一点不客气,“姐姐,给我冲一碗醪糟汤,好久没喝了,有点想。” 有那刚吃完准备离开的客人听了,接嘴说:“可不是吗?一个来月没吃到这里的桂花醪糟和汤圆,真是想得慌,年后来看了好几次,总见不到来摆摊,又贪一口甜的,害得我多去了好几次点心铺子,那点心铺子多贵,多花了许多钱出去。” 那边坐着的几位客人连连附和。 谢景行说:“总吃汤圆也会腻,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 他在这边和客人们闲谈,那边屿哥儿已经亲亲热热地到了秀姐儿身边,等着喝醪糟汤。 秀姐儿应道:“好,马上就好。”说完,手脚利落地从旁拿了个碗过来,虽然她也算是和屿哥儿相处日久,可还是觉得对屿哥儿她需要更细致些。 先用滚开的清水又将碗烫了一遍,“加鸡蛋吗?” 屿哥儿摇头,他只想喝碗轻轻淡淡的醪糟汤。 果然很快,屿哥儿手上就捧上了那一碗醪糟汤。 谢景行怕他烫着,和客人推脱开身,从他手上接过,放在了空着的桌上。 屿哥儿亦步亦趋跟着他,眼里带着馋意,桂花醪糟汤的香味完全勾住了他的心神。 “小馋猫。”谢景行点点他额头,“慢点喝,小心烫,这么喜欢,我明日给你带一坛到老师家,你拿回去,想喝就让侍从给你做。” 接着他又露了个略带兴味的笑,“就当作是你教我练箭的报酬了。” 屿哥儿摸着被轻戳的额头嘿嘿笑。 一碗醪糟汤下肚,屿哥儿觉得身体都暖暖的,把碗递给了石天生,“谢谢石大哥。” 他虽只上次在县城见过石天生,那时石天生还一副狼狈模样,可他还是认出了人。 挪到谢景行身旁,“以后就让石大哥在摊子上帮忙了吗?” 谢景行在帮谢定安搓汤圆,也没几个了,快点煮完,他们能早点回村。 拿过旁边的帕子擦干净手,谢景行回道:“对。” 屿哥儿刚刚就发现石天生和秀姐儿不时会互相看一眼,有时还会相视一笑,心里觉得奇怪,“石大哥和秀姐姐奇奇怪怪的。” 谢景行好笑地问:“怎么奇怪了?”看了那边朝着秀姐儿笑得憨傻的石天生,要说奇怪,石天生确实表现得过于呆了。 屿哥儿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犹豫了才说:“感觉黏黏糊糊的。” 描述得很精准,谢景行也觉得黏糊,“他们是未婚夫妻,相较旁人肯定会亲近些。”他还是给两人挽了挽尊。 屿哥儿眼睛睁大,双眼皮都被撑开了,上睫毛浓密卷翘,睫下的眼珠晶亮,“未婚夫妻?” “年前定的亲,准备今年三月初五成亲。” “这么快?只有不到三个月了。”屿哥儿实在惊讶,京城里要成婚,等三媒六礼走完,最少都得半年。 “农家没那么大规矩,提亲、择吉日,双方只要不是那等刻意端腔作势的,很快就能走完流程。”谢景行解释,又说:“三月初五已经是最近的吉日了,不然还能更早些。” “哦。”屿哥儿点了点头,不再琢磨时间问题,而是抓住谢景行的衣袖,“那我也要去,到时我肯定送一份大礼给秀姐儿压妆。” 去年他有个堂姐成婚,阿娘是这样做的,他就记下了。 谢景行笑了笑,“那你该送礼给石大哥压妆。” 屿哥儿又懵了,压妆礼不是该给女、哥儿方的吗?难道他记错了?不应该呀! 可真好懂,一张脸将心里想法全表现了出来,谢景行欣赏了一下屿哥儿满脸怀疑的表情,才施施然说:“秀姐儿是招赘,石大哥才是要带嫁妆进门的那个。” 屿哥儿惊讶地张嘴,转头看向石天生,又看看秀姐儿,他第一次知道还能这样。 谢景行捏了捏他侧脸,比他第一次见到时多了点婴儿肥,和家里两个弟弟的手感差不多,“少见多怪。” 屿哥儿缓过神来,“那我也要去,我可以跟着秀姐姐去迎亲。”说着,自己还兴奋了起来,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婚事,肯定好玩。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52节 “行,肯定少不了你的。” 那边谢定安已经开始在收摊子了,谢景行说完后,走了过去帮忙。 屿哥儿也过去拿起了一张凳子。 “屿哥儿。” 正准备往后院走的屿哥儿停下脚步,往声音传来处看去。 林涵大步走了过来,“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他已经过来看了好几次,都没见着屿哥儿。 谢景行见此情形,知道林涵定是有事专门来找屿哥儿的,他接过屿哥儿手里的凳子,让两人去一边说话去了。 屿哥儿和林涵往一边走了走,见不会影响谢家人收拾,就停了下来。 林涵先问:“屿哥儿以后都不来这里帮忙了吗?” 屿哥儿说:“不来了,我现在每日都和谢哥哥一起读书、练箭,没时间过来了。” 林涵清秀的脸上满是敬佩,“屿哥儿真厉害,还会读书、练箭。” 屿哥儿被朋友夸得高兴,抿嘴笑了笑,“林涵哥也很厉害,我听奶娘说你做的竹扇比做了几年的老手都好,都有人特意买你做的呢。” 两人相视而笑,屿哥儿才问:“林涵哥找我有事吗?” 林涵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从怀里掏出一柄竹扇,“这是我制的竹扇,专门给你做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屿哥儿惊喜得接过来,“哇!做得真好!谢谢林涵哥。”把竹扇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林涵见屿哥儿是真的喜欢,放下了心,这时还用不上,等入夏后屿哥儿就能用了。 看扇面上什么都没有,林涵有点不好意思,“我只能勉强认些字,也不会画画,更不懂得好诗,得麻烦屿哥儿自己找人绘扇面了。” 屿哥儿可不觉得麻烦,明日就让谢哥哥把李白的诗写在这扇面上,到时候他也跟那些读书人一样,走哪都带着,也让他炫耀炫耀。 林涵送完礼物就走了,他还急着回去继续制作竹扇,自从屿哥儿求黄娘子找人教他和父亲制作竹扇后,他家情况改善很多,父亲躺在床上也能靠做竹扇能挣着钱,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只能拖累家庭的废人,人都精神了。 林涵不知道该怎么表示自己对屿哥儿的谢意,仔细地做了他能制出的最好的竹扇送了过来,幸亏屿哥儿不嫌弃。 屿哥儿不仅不嫌弃,甚至还拿到谢景行面前,炫耀地张开又合上,“看,这是刚刚林涵哥做了送我的,好看吧。” 谢景行将竹扇接过来,竹子制成的扇骨平滑细腻,上面勾画着细致的花纹,扇边用好几层宣纸装裱起来,雪白的宣纸扇面,除了扇面上空无一物外,确实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折扇。 制扇在华夏,自古以来就是“百工”之一,拥有很高的历史、艺术、文化和经济价值。 其工序复杂,想要做出好的竹扇,每种工艺都要尽善尽美,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学习才能制成一把像模像样的折扇,对能拥有这种手艺还将其发挥的淋漓尽致的人谢景行一项是佩服的。 “林涵做的?”林涵要是一早有这手艺,还至于一碗汤圆都舍不得买? “嗯。”屿哥儿好似懂谢景行的疑惑,解释道:“去年你还在村里时,林涵哥的父亲病了一场,去了保安堂看病,我刚好遇上了,他家里困难,林父是心病,觉得拖累了家人,没了活下去的动力,林涵哥哭得眼都肿了,我看着不忍心,就寻了奶娘帮忙,奶娘让人教了他们制作竹扇。” 谢景行将竹扇还给他,“那他挺有天赋。” “我也觉得。”屿哥儿点头。 第059章 “景行,已经收拾好,我们要回村了。”秀姐儿站在牛车边,三人早已收拾好,正等着谢景行。 “好,马上就来。” 谢景行把手里的折扇递还给了屿哥儿,“我要走了,明日见。” 屿哥儿应道:“好。” 读书的日子过得很快,谢景行遵从前世学习习惯,课后复习巩固,课前预习,屿哥儿也跟着他一起,不知不觉两人已将教学进度提到《论语》和《孟子》。 相较屿哥儿,谢景行被管教得严格许多,他也未曾有过任何怨言,毕竟大炎朝只有男子能科考,他要参加科举,屿哥儿却是不用的。 这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事情是不公平的,更何况是古代,谢景行早已深有体会,不然他也不会踏上科举之路。 谢景行眨了一下因为看书而显得有些干涩的眼睛,转换心神去听祝世维抽查屿哥儿。 刚好听到祝世维问道:“子谓仲弓,曰:“‘犁牛为之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棒舍诸?’何解?”注 屿哥儿清朗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孔子在评论仲弓的时候说:‘耕牛产下的牛犊长着红色的毛,角也长得整齐端正,人们虽想不用它做祭品,但山川之神难道会舍弃它吗?’”注 谢景行在下面端坐着,心里默默将其翻译成了白话文,这句话的意思是:孔子他老人家认为,人的出身往往不是最重要的,高风亮节的道德情操以及卓然不群的才干才更为重要,只要德才兼备,自然会受到君王重用。 谢景行默思默想,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为官者少不得任人唯亲,科举几乎算得上是寒门出贵子的唯一一条康庄大道。 “不错,回去坐下吧。”祝世维满意地点头,他对屿哥儿要求不高,能知其意即可。 屿哥儿坐回座位,中途悄悄敲了谢景行一眼,谢景行微不可察地朝他点点头,表示赞扬。 屿哥儿心里更为高兴,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和谢景行一样抬头认真看着祝世维。 祝世维也不用拿书,书本里的知识他早也熟记在心,“今日我们仍学一篇论语和一篇孟子。” 谢景行将书翻到《论语·子罕篇》,今日该学习这篇论语。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同样是先通读后讲解,论语的这一篇章中有很多谢景行在现代已经耳熟能详的句子,比如说:“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还有“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注 因此,这篇论语谢景行学起来很是轻松,甚至还能在心里评判哪些是精华,哪些又是糟粕。 毕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谢景行人生格言之一。 转眼间,祝世维已经讲到:“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注 这句话祝世维并没有讲得文绉绉的,直接说道:“孔子认为要完善道德,使人格得到提升,就要杜绝这四种弊病,即‘毋意’-不要主观臆想;‘毋必’-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毋固’-不要固执己见;‘毋我’-不要有自私之心。” 祝世维看着底下两个弟子,“当然,人无完人,孔子能做到杜绝这四种行为,所以是圣人,我们只需努力朝着这四个目标靠近即可。” 这句话谢景行发自内心地同意。 因为他自觉做不到,他要读书科考便是出于私心,想要凭科举入仕为官,在许多人看来也是他抱有的一种不切实际的期望,他佩服能做到的人,可他自己确是完全不打算改正,这也算得上是固执己见了吧。 时间转瞬即逝,一篇论语很快讲完,祝世维接着讲解了《孟子·滕文公章句下》,这篇全文共十章,内容较多,花费的时间更长些,学完两篇,时间不知不觉已到了巳时末。 要知道谢景行可是在卯时中就到了祝府,从正式教学开始,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还没到放课的时间,本以为祝□□跟之前一样让他们消化今日所学。 没想到祝世维却只让屿哥儿继续温习,招手让谢景行去他旁边。 没在讲学的祝世维看着温和亲善,说:“这两月间,我讲了这许多东西,你也掌握的很是不错。有了这些做基础,从今日起我便慢慢开始为你讲解科考文、诗作法,为日后作准备。” 谢景行一怔,这么快就要开始学作文、诗了,可他很快反应过来,点头道:“是。” 祝世维依照这个教学计划来,肯定有他的理由,他接受安排即可。 祝世维深深看他一眼,倒是乖觉,“我也没想让你现在就作出合范式的文体来,只是让你对科举作文有个了解,先从仿开始,慢慢的就能合规了。” 谢景行长身而立,眼神真诚,“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祝世维点点头,说道:“大炎朝科举制式文体为八股文,其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大结等几个部分组成,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自股中又有正反相对两股,故称之为‘八股文’。” “八股文”三字入耳,谢景行心里就是一跳,他自然是知道八股文的,作为明朝中后期和清朝科举文体,八股文具备特殊的体制,清代后,八股文更是集众多文体之所长,经学性中融入文学性,很得考官及普通学子所喜爱,甚至在现代,都有很大一部分读者对其也甚有兴趣。 谢景行一心二用,听祝世维继续讲道:“八股文由古至今,大体格式便是如此,却也时而有所变化,题目不同、人也不一,有些题目在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格式中可以不用遵循对股要求,还如‘大结’,在考试和平时书写文章时,有些文人喜欢以文赋义、以文赋情,‘大结’所占篇幅不小,可以有些文人干脆将‘大结’抛之不用,也是可行的。这些全待日后为你细细讲解,今日我只拿一本《大炎朝时文文集》予你,你且回去多看多记。” 伸出双手接过祝世维递过来的书,谢景行只大概扫了一眼封面,就又继续听祝世维讲课。 祝世维很是满意谢景行的郑重其事,八股文可不是能随意应付的,“除了八股,制诗也甚为重要,《诗经》你前些日子已经读过,可科举主要是以五言或七言诗为主,大炎朝从上到下所有读书人对诗都极为推崇,制诗也是科举必不可少的一道题目,为师多年收集的好诗尽皆集于这两册诗集上,这可是我当年还在做官时,费尽心思收录好,批了书号,才刊印售卖,刚一发售便被抢购一空,可见其受欢迎程度。” 想起往事,祝世维心下唏嘘,“可惜之后不久我便蒙冤,承蒙贵人相助洗脱冤屈后,就辞官赏游天下,没在多花心思在这上面,诗集就没有再版。” 谢景行好奇地自己拿过桌上摆着的诗集,翻开看了看,最后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都怪他见识太广,见过的真正的好诗太多,他原以为,能被祝世维看进眼里的诗,该是极好的,没想到还是远远比不上华夏诗,只能勉强称的上一句‘不错’。 当然,比之当日谢景行在汤圆滩上看到的那几个学子竹扇上的诗,这本诗集上的诗质量倒是好上许多,反正让谢景行写是写不出来的,可他口味刁啊。 他毕竟是从小在唐诗、宋词熏陶下长大的高等院校毕业的文科大学生,能被谢景行看在眼里,还称得上一句不错的诗,在大炎朝已经算得上是顶尖了。 祝世维看出了谢景行淡漠表情下的不以为然,“这些定是比不上你之前默写的李白的诗句,可仙品难遇,考试时能写出这般的诗句就已能得到考官批复的最高评级,你可别好高骛远。” 谢景行心知祝世维是为他好,连忙恭敬应是。 屿哥儿坐着看上面师徒两人训话,他不用科举,自然不用学习八股文,习文练字随兴即可。 这一天就又在读书、练箭中过去,后日便是三月初五,秀姐儿和石天生成亲的日子,谢、周两家早已忙碌数日。 这天散学后,谢景行向祝世维告了假,后面三日他是不能再来读书了,谢、周两家他这一代中,秀姐儿最先成婚,且是周家唯一一个,谢景行是脱不开身的。 大炎朝习俗是晚上举行婚礼,远方来客要歇息一日,第二日才离开,谢景行这才请了三日假。 这是事假,而且情有可原,祝世维没有为难,只让他若能抽出空,将文集和诗集多看看。 屿哥儿也挨着祝世维,绵软地说:“祝爷爷,我也要请假,秀姐姐成亲我是要去送礼的,这三日我也不过来了吧。” 越相处,祝世维就真的将屿哥儿当做亲孙子一样了,相处也愈发亲近,“你个小滑头,去吧、去吧,老头子我同意了。” 明明屿哥儿是后日一早才会去周家村,却连明日也不来上课,不过是谢景行不在,他不愿一人而已,祝世维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思,只是不舍拆穿而已。 屿哥儿用食指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自己的左脸颊,“谢谢祝爷爷。” 两人并排走出祝府,屿哥儿跳下最后一步台阶,“谢哥哥,我已经准备好了礼物,就等着后日送给秀姐姐了,好期待呀。” 谢景行止住脚步,“看着点路。”一直偏着头看他,摔了怎么办? “哦。”屿哥儿连忙侧过头,乖乖看着脚下。 不过几步就到了屿哥儿家门口,谢景行对着还想跟着他往前的屿哥儿说:“今日你直接回家去,出发时我跟阿父已经说好,他在城门口等我,我这会儿直接去找他们,不过去天下商行。” 谢景行朝屿哥儿家敞开的大门指了指。 门房正在门口候着,他也是可怜,每日早早大开大门等候小主人回家,却每每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主人路过家门而不入。 屿哥儿怏怏地点头,停下脚步。 “快进去吧,后日我去村口等你。”谢景行摸了摸屿哥儿的头,温声道。 屿哥儿又立刻笑了起来,“好。” 谢景行已经习惯他这般好哄,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才转身向城门而去。 第060章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53节 三月初四这日,周家先接收了石天生送过来的嫁妆。 成婚后,石天生就随着秀姐儿在周家生活,石天生孤身一人,他家房子几乎可以说是再也不用回去了,他几乎是将石家所有东西全部搬过来,只剩了一套床被,等成婚后再寻个时间拿到周家,石家就真算得上是家徒四壁了。 秀姐儿早前送过去的迎亲礼自然也是全部送了过来。 谢景行合着能抽开手的谢、周两家男人,忙活了好几个时辰,才总算把东西全部收好。 破家值万贯,各种盆盆罐罐、杂洒物事,还有石天生存下的粮食,不一而足。 最贵重的就是那匹差点让石天生遭受牢狱之灾的马了,许是知道自己的人类兄弟有喜事,被关在马厩里的马这两日也很是神气,踏着马蹄精神充沛地在马厩里到处乱转,但一直没有离开马厩。 马可没有被套上,它想跑随时都可以,可石天生将它牵过来后,只拍着马头低声跟它说了几句,它就乖乖地待在里面。 谢景行有时看着它,都觉得它快成精了。 大炎朝普遍认为,嫁装越丰厚,成婚后就更有底气。 石天生带的嫁妆,别说只是在周家村,就算拿到周围十里八乡所有村子,也算得上是独一份了。 更何况,在周家村其他人看来,石天生可是十分看重秀姐儿,他可是入赘,该是秀姐儿花钱去石家提亲,可石天生却是自己花了五两银子上周家提亲。 周家也是良善人家,石天生都这么表现了,等石天生进门,那肯定是也会待他好的。 倒也不少村里人觉得石天生和秀姐儿早前是不是就私下有情,说不定早已暗通款曲,只是他们不知而已。 听上次县城回来的男人说,上次石天生被告进县衙,周家和谢家都有人去帮忙,连秀姐儿也去了,回来不久石天生就上了周家提亲。 周家村人虽在心里猜测,大多数人还是觉得没什么特殊的,只要没在婚前做出违礼的事情,这郎有情妾有意的,应该乐见其成才是。 更何况,石猎户去世后,石天生孤家寡人,周家只一独女,正想招赘,双方又合意,可真真是天作之合。 这么一桩好亲事,周家村人大多都是心怀祝福的,只有极个别心眼小的,心里妒忌周家平白多了这许多财产,还得了石天生这么一个壮劳力,可在周家村的大环境下,也只敢憋在心里,可不敢说出来惹众人厌恶。 周家早在前几日就已通知周家村人来参加喜宴,得亏周家院子大,摆下十桌还绰绰有余,到时候将来客分坐三轮,就差不多了。 谢景行此时正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张,和厨房、院子里准备好的菜蔬、肉类比对。 谢景行看见案板上被拔完毛、剖开肚子的鸡,对照单子上的清单,在“六只鸡”几个字后面用自制炭笔打了个勾。 这笔用来练书法肯定不行,可用来记录学习时的思路、做做笔记、画个思维导图是极为方便的。 单子上还有许多东西,谢景行到天色擦黑时,才总算是将单子上所品类清点完毕,一个都不少。 明日宴席,只等村子里的妇人们来帮忙了。 陈孝珍可是请了周家村手艺最好的几位大婶。 谢景行抻抻脖子,收起纸笔往周家堂屋而去。 路过秀姐儿窗户时,听见里面传出了低声谈话。 他耳朵尖,一不小心将大舅母的话听了个正着,她正在教秀姐儿新婚之夜的事情,女子、哥儿成婚前都是需要家里同性长辈教这些方面事情的。 谢景行脸色一变,大步走开。 他这么急着离开,倒不是因为害羞,作为一个穿越人士,虽然他一心打工挣钱,从没谈过恋爱,可现代信息发达,耳濡目染之下,哪个现代人也不能说自己有多纯洁。 谢景行当然也不例外,只是秀姐儿是他的姐姐,他一贯是尊重家里人隐私的。 忙碌的一夜很快过去,谢景行如自己承诺屿哥儿的一样,天刚蒙蒙亮就到了村口等候,他之前答应了屿哥儿让他跟着一起去接亲,屿哥儿肯定会赶在迎亲队伍出发之前过来。 也是因为石天生家和周家离得近,迎亲队伍不用出发太早,屿哥儿今日一早从镇上赶过来也来得及,不然他非得昨日就来周家村不可,谢家可没有多余的房间给这金尊玉贵的小哥儿住宿。 太阳刚从东边矮山上冒出个头时,谢景行听到了车轱辘传来的声音,不用多想,他就迎了上去,这个时辰能驾车过来的只有屿哥儿。 马车由徐护卫赶着,很快到了近前,感觉到马车停下,屿哥儿探了个头出来,恰巧撞上谢景行的视线。 徐护卫让谢景行上了车辕一侧,方便他指路。 谢景行只匆忙对屿哥儿点点头,就动作轻巧地跳上马车。 屿哥儿自见到谢景行后一直往外探着身子,看谢景行坐好后,才说:“谢哥哥,我没来迟吧?” 谢景行先给徐护卫指了路,后说:“没有,时间刚好。” 屿哥儿干脆将车帘挂在了一边,这样更方便说话,“我本来早该到了,都怪祝爷爷,他之前同我说好,秀姐姐成婚这日,他会和我一同前来,可今日我在家中等了他有小半个时辰,他却只派了个侍从过来,言说他有事要去一趟县城,让我帮他带一份随礼。” 屿哥儿侧身指了指马车,谢景行看过去,马车里茶桌上放着的一个红纸包好的方盒,应当就是屿哥儿嘴里所说的随礼。 屿哥儿虽然嘴上抱怨,还是帮祝世维直接解释道:“祝爷爷肯定是有急事才无法前来,他心里定是想来的,只是脱不开身。” 谢景行当然不在意,按理说来,祝世维作为谢景行的老师,只有谢景行双亲和亲兄弟姐妹有喜事时,他才需要来贺喜。 莫说祝世维只是事有意外,才无法亲临,就是他根本不将秀姐儿成婚放在心上,也是应当的。 毕竟,在大炎朝人看来,秀姐儿只是他的表姐,祝世维是不用来的,祝世维有这份心,已经表明他极为看重谢景行。 “我知,等这几日忙完,再去老师家时,我一定要好好感谢老师。” 屿哥儿又往前面凑了凑,手搭在谢景行肩上往前看,他就知道谢哥哥不会介意。 谢景行让徐护卫先将马车停到了谢家院子里,周家现在可没地方再停这么大一辆马车,收拾妥当后,谢景行才带着屿哥儿二人上了周家。 屿哥儿进了周家后只好奇地四处看了看,就紧跟着谢景行,也没再待多久,就到了去迎亲的时辰。 谢景行今日一起床,便感觉头脑有点昏沉,在村口等屿哥儿的那一会儿,被风吹了吹又好转许多,他只当是这两日忙碌,晚上没睡好,也没多在意。 现在走在迎亲路上,突然又感觉头重脚轻的,一路上秀姐儿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他全没注意到。 可等接上石天生,在村里绕了一圈后回到周家时,神奇地又好转了,谢景行只觉莫名其妙,不能是感冒了吧? 可现在还有一项重大事情等着他做,身体再无异样,他也只能先按下心中疑虑,端坐在周家院子门口摆放的桌椅上,等着村里人过来,他需将村里人送的礼写在礼簿上,到时候别家有喜事要办时,周家才好还礼,他今日最后一项任务就是这个。 屿哥儿拉着徐护卫首先站在了桌前,谢景行今日就算身体不舒服,却也一直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秀姐儿成婚,他也确实高兴,屿哥儿一路虽跟着谢景行,注意力全被第一次跟着女方去接男方这种稀奇事情吸引,根本没有察觉到谢景行的不适。 现在谢景行状况好,屿哥儿更是没发觉,只是兴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谢哥哥,这是我随的礼钱,六两银子。” 谢景行手中的毛笔一顿,听着后面排队的村里人瞬间交头接耳的声音,还是将其写上了,毕竟是屿哥儿的心意,只六两银子,很明显他已经是考虑过秀姐儿家里条件才送出的。 屿哥儿是第一次以个人名义为朋友送礼,看了好几眼礼簿上谢景行写着的,安屿:礼钱六两,才转过桌子坐到谢景行旁边,开始干自己已经做习惯的活计,收钱。 徐护卫也递过来一个红封,“礼钱三两。” 他要一直随在屿哥儿身边保护他,而屿哥儿又在谢家汤圆摊上帮了许久忙,不可避免的,他也和谢定安几人打了不少交道,秀姐儿成婚,他不来就算了,已经到了周家,他肯定也是要随礼的。 屿哥儿接过来放到木箱里,等着下一位。 周家此时也有其他亲戚在帮忙,屿哥儿和徐护卫送这么一份礼,在农家可是很了不得,现在屿哥儿在帮着收礼钱,暂且不说,许护卫可不能怠慢了,就有那胆子大的不顾徐护卫一张严肃脸,拉住他的手臂,招呼他去院子里吃茶。 屿哥儿见状,不等他拒绝,笑眯眯地说:“去吧,我就在这里帮着收钱,待会儿也都在这院子里。” 大喜日子,可不好闹地主人家抹不开面子。 许护卫也觉着村里没啥危险,他也清楚屿哥儿不喜他们跟得紧了,就提步跟着去了。 走过谢景行背后时,一阵风吹来,徐护卫忽然嗅到一股特殊的味道,那味道转瞬即逝,时间太短,徐护卫来不及分辨就消失了,他就没放在心上。 第061章 酉时拜堂,由于秀姐儿是招赘,她不用守在新房里等新郎官去掀盖头,反而是大大方方地跟着石天生和周家人一起向来客敬酒。 现在在新房床上躺着的反而是两个不知事的幼儿。 谢景行端着饭菜进了新房,周宁正在这里守着谢景君和谢若,双胞胎可离不得人。 屿哥儿跟着谢景行进来,见到双胞胎就凑了过去。 谢景行将饭菜放在桌上,让周宁先吃着,自己也去了床边。 双胞胎作为这场婚事的压床童子,正坐在床上扒拉着拨浪鼓玩,谢景君见到谢景行,把手里的拨浪鼓往后一扔,手撑着床,几下就爬到了床边,朝谢景行伸出双手,想让他抱自己起来。 谢景行此时身体又感觉出沉重来,只抓着他的双手摇了摇,没有将他抱起。 谢景君张着双手又等会儿,发现谢景行确实没有抱他的意思,瘪瘪嘴,几步又爬回了谢若旁边。 谢若没过来找谢景行,他正在和屿哥儿玩。 屿哥儿趴在床上,和谢若脸对脸,谢若拿着拨浪鼓摇两下,等声音响完,屿哥儿就配合地“哇”一声,谢若等屿哥儿“哇”完,就又开始摇两下波浪鼓,来来回回,一大一小两张秀美脸上都带着大大的笑容,谢若咧着只冒出了个头的两颗下门牙“咯、咯”地乐出了声。 屿哥儿太配合谢若了,导致谢景行一眼看过去,都没分辨出到底是屿哥儿在逗谢若,还是谢若在逗屿哥儿。 谢景行身体不适,没有掺和进去谢若和屿哥儿之间的小游戏,只站在床边看着。 谢景君爬回去后,坐直身体,看旁边两人玩得起劲,所有人都盯着谢若手上的拨浪鼓,不甘心被忽视在一边,也想加入进去,可他左右看看,他的拨浪鼓呢? 他找得到才怪,刚刚被他随手扔开的拨浪鼓,此时正安静地被他坐在他屁股底下,喜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坐上去整个人都陷进里面,谢景君又穿得厚实,完全感觉不到异样。 来回看了两圈都没找到,谢景君放弃了,没事,他的不见了,谢若的波浪鼓可就在他眼前。 双手猛地抓向面前摇动的拨浪鼓,往自己身前一扯,谢若猝不及防,刚刚还在手里的拨浪鼓就被谢景君抢了过去。 见所有人都向他看来,谢景君高兴地咧嘴笑,摇了两下拨浪鼓,可却没听到屿哥儿嘴里发出刚刚的“哇”,他疑惑地看着屿哥儿,又摇了两下,还是没听到声音。 那边谢若已经在瘪嘴了,眼里慢慢蒙上一层水雾。 屿哥儿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只能看向谢景行,“谢哥哥。” 谢若也用雾蒙蒙的双眼看向他。 谢景行被一大一小两双眼睛求助地看着,心软得一塌糊涂,加上他可不愿惯着谢景君抢东西的习惯,就将拨浪鼓从谢景君手里抽了出来,还给了谢若。 谢若发现波浪鼓又回了自己手里,眼里的泪意眨眼消失,又开始摇着拨浪鼓逗屿哥儿玩。 谢景君懵逼地瞧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怎么……怎么又没了? 发现那边又开始玩自己刚才没有玩成功的游戏,谢景君没有放弃,伸出手,想要故伎重施,把拨浪鼓又抢过来。 谢景行和屿哥儿都发现了,谢景行还没来得及伸出手阻止。 也用不着他插手了,出乎所有人意料,谢若许是被刚才抢走拨浪鼓后,一直防备着,余光看见谢景君有所动作,不等别人帮忙,伸出靠近谢景君的那只脚,一脚踢了过去。 谢景君没有防备,加上他正探着身子想抢东西,没有坐稳当,被谢若一脚踢地往后连滚了两下,停下后,脸朝着红彤彤的喜被,木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猛然发出一声惊天大哭。 “哇~”一波三折的惊叹声充分表明了屿哥儿此时的惊讶,比刚才逗谢若玩发出的声音真诚多了。 谢景行一时也被谢若这一脚惊住,看来他家这柔柔弱弱的小哥儿也不是一个软包子。 周宁刚吃完饭,正想收拾,被这边忽然响起的哭声打断,疾步走了过来,抱起哇哇大哭的谢景君,一边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一边问:“怎么回事儿?” 谢若对着周宁露出无齿的笑容,满脸无辜。 谢景行哭笑不得,看来谢若是个黑芝麻馅儿的,将因为谢景君离开,显露出来的波浪鼓拿起,拿在谢景君面前摇了摇。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54节 床很软,谢景君刚才并没有伤着,只是一时被吓住了,此时被抱在周宁怀里,又被谢景行手里摇动的拨浪鼓吸引,止住了哭声。 谢景行刚被婴儿尖锐的哭声刺地头猛疼了一瞬,现在谢景君不哭了,好转了些,这才对周宁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周宁此时却顾不上谢景君为什么哭,他发现了谢景行不自觉微皱的眉头,担忧地问:“景行,怎么皱着眉?是哪里不舒服吗?” 谢景行是周宁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因着双胞胎小,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双胞胎身上,可他却从未忽视过谢景行丝毫,仍是极为重视谢景行。 谢景行被周宁问了,才察觉自己的动作,松开眉头,“没事,可能是人太多,有点吵,吵得我脑袋胀。” 看周宁神情更为担忧,谢景行又连忙说:“不严重,就一阵一阵的极轻微的闷胀感。” 外面吵嚷的声音传进耳里,周宁也知道谢景行不喜吵闹,看谢景行确实不像骗他的模样,周宁稍微放下了心,说:“是有些吵,反正现在外面只剩敬酒,你就别在上面呆着了,带着屿哥儿去下面院子里歇歇吧。” 谢景行确实还难受着,面上却丝毫未显,点点头,应道:“好。” 谢景行带着屿哥儿避开喧闹的人群,走出了周家院门。 屿哥儿跟着谢景行沿着土坡往下走,看了好几次谢景行,他居然都没发现谢哥哥不舒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谢哥哥,真的没事了吗?” 谢景行神情舒朗,离开周家,吵闹声逐渐远去,他确实感觉好了许多,反问道:“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屿哥儿盯着谢景行看了又看,确实没看出不对,才算真正放下了心。 谢景行笑着摇摇头,这小哥儿,人不大,操得心还挺多。 谢景行不自觉回想自己跟屿哥儿相处的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发现,屿哥儿明明该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他却很是反常的有着让人不解的讨好型性格。 明明不喜欢被家里侍从一直看着、跟着,屿哥儿作为府里唯一的主子,却从没直接开口反对,更何况是喝斥侍从了,宁愿自己在心里委屈,也不想招惹其他人难受。 谢景行早已察觉他这种性格的不妥,可他不想麻烦,屿哥儿毕竟不是他家的人。 反正屿哥儿家里有一大票人在乎他,肯定有其他人也注意到,他就没必要插手了。 谢景行找到了忽视的理由,理所应当将屿哥儿的不妥抛之脑后,其实归根结底,只在于谢景行没有将屿哥儿纳为自己人。 屿哥儿不明原因地亲近他,甚至是讨好他,碍于屿哥儿和黄娘子表现出的权势,他是不能拒绝的,加上屿哥儿确实招人喜欢,又真得像他曾经在现代看上的那只布偶猫,谢景行完全是拿屿哥儿当别人家的猫主子哄,也会有喜爱和疼宠,心里却并没将屿哥儿看得很重。 上辈子的经历使得谢景行心防极重,看似温和的表象下,内心却是非常疏离的,除了家里人,他是发自内心地亲近之外,对外人,他都只是面子功夫,只是他装得好,别人看不出来罢了。 对屿哥儿,他已经算是将其放在了心上,只是分量不足以他打破自己不喜麻烦的原则而已。 不得不说,屿哥儿也有着敏锐的直觉,就算谢景行表现的待他好,他在谢景行面前都是一直做着非常乖巧的样子。 这副乖巧模样像是面具一样戴在他脸上,对着长公主府的众人,他是不想他们担心,才那么乖巧,面对谢景行时,他却觉得他不能不乖。 思绪间,谢景行两人到了谢家院门,家里没人,院门是锁着的。 谢景行正想掏出钥匙打开锁,屿哥儿不小心看到门上的一个洞,惊奇地问:“谢哥哥,你平时在家里练箭时,是将箭靶挂在门上的吗?”不然大门上怎么会有一个明显是被箭射出来的箭孔。 屿哥儿弓箭使得好,对这种痕迹很熟悉,一眼就看出那个洞是被弓箭钉在门上留下的印子。 之前被红色的福字挡着,现在年早已过完良久,福字早不知去哪儿了,箭孔就大咧咧地摆在门上,家里人都忙,也没将其处理掉。 谢家人过来过去的,都习惯了它的存在,都没再管它。 此时,箭孔就这么刚好被屿哥儿看见了。 谢景行摸摸鼻头,“这是我刚开始练箭时,不小心脱靶射上去的。”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他现在已经能将箭准确地射在箭靶上了,虽然能射中几环还是看运气。 屿哥儿当然清楚谢景行现在早不会脱靶了,可又一次见到谢景行曾经脱靶留下的痕迹,免不了多看了几眼。 谢景行面对过去他射箭废物的证据,果断转移话题,“我练箭的地方就在山后,屿哥儿要去看看吗?”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在家里呆着也是闲着无事,倒不如带着屿哥儿去山上逛逛,一来一回,周家宴席差不多刚好结束,屿哥儿就该随着徐护卫回镇上了。 屿哥儿当然愿意。 两人一同去了谢景行练箭的山坡,走了这么长一段山路,屿哥儿难免有点气喘吁吁的,却一脸兴致勃勃地围着挂着箭靶的树干转。 谢景行刚刚山爬到一半时,突然又感到很不舒服,可都已到半途了,总不能又回转回去,关键还是他提出的要带屿哥儿上山。 坚持着到了地方,谢景行喘了两口气,平时完全不觉得远的路途,却走得谢景行手软脚软。 他眼睛一直看着屿哥儿欢快地转,脑袋昏沉,这会儿在他的感官中,不止屿哥儿在转,他也在转。 他站了一会儿,听见那边屿哥儿喊他的声音,最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猛地倒在了地上。 第062章 屿哥儿只觉得这里环境真好,树木郁郁葱葱,虫鸣鸟叫此起彼伏,还无人打扰,确实是练箭的好地方,他都想在这里试着射几次箭了。 屿哥儿看了看四下,只见着箭靶,没发现弓箭,只能问谢景行,“谢哥哥,弓箭呢?” 没有听见回应,屿哥儿疑惑地回头,谢景行往地上倒去的画面猛然印进他眼里。 屿哥儿脸色大变,此时他哪还顾得上弓箭在哪里,脚步匆忙地跑过去,想要接住谢景行,却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景行重重地砸在地上。 跑过最后几步,他终于赶到了,跪坐在谢景行旁边,屿哥儿不知道怎么办,手足无措,最后只得将谢景行头抱在膝上,焦急万分地叫道:“谢哥哥,谢哥哥,你怎么了?别吓我。” 谢景行耳朵里听见屿哥儿的喊声,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他摔在地上没觉着哪里疼,可他现在耳能听、眼能视,却就是做不出任何反应,费尽全身力气也动不了一根手指,更说不出话来。 刚刚全身不适,现在谢景行却发现似乎所有的不对劲全部集中在了他的后颈。 后颈正中一处位置传来了猛烈的异样感,好像里面突然要生根发芽长出某种东西,为了突破禁锢,将他全身所有力气全部吸去了那里,其他部位全无丝毫反应。 屿哥儿的声音越来越惊慌失措,谢景行却一直无法回回应,除了后颈的异样外,谢景行全身无一处地方还存在一丁点的不舒坦,可他就是动不了。 只能透过微微张开的眼缝,瞧着屿哥儿由原来勉强还能维持一些镇定,强撑着没哭,变成现在一副泪流满面的模样。 屿哥儿哭喊了好一会儿,发现谢景行一直没醒转过来,茫然四顾,似乎期盼能在这里遇见个人帮忙。 可这处地方是谢景行专门挑出的僻静之地,哪儿会有人来。 屿哥儿又将视线落回谢景行脸上,两人上山时太阳就已落山,只剩余晖照耀着,可这里大树多,树冠层层叠叠,刚才屿哥儿还觉得很好的地方,现在却只觉阴森可怖。 穿过树梢落下来的些许光线,让屿哥儿勉强能看清谢景行的脸。 谢景行脸色如常,如若不是屿哥儿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他,看着只像是睡着了。 屿哥儿找不到人帮忙,抽咽了两下强自停下哭泣,谢哥哥肯定是生病了,他自小到大生病的次数多,很多时候,大夫都会摸摸他的脑袋试探他额头的温度,屿哥儿也学着记忆里大夫们的动作,用手去触摸谢景行的额头。 可他手都在发抖,怎么也感觉不出异样来,干脆将手拿下来,低头将自己额头贴在谢景行额头上,还是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谢景行头枕在他膝头,任凭他施为。 屿哥儿探不出原因,而谢景行还是一直没有任何反应。 屿哥儿不知怎么办才好,好一会儿才用手轻拍谢景行的脸,“谢哥哥,你醒醒吧,不要再睡了,我害怕。”尾音又带上了丝哭腔,这下却没流下泪来。 相处这么久,就算是将屿哥儿当个猫儿带着,谢景行也生出了些感情,何况屿哥儿是因为他才如此无助,听着屿哥儿哽咽的声音,谢景行心里止不住生出了些心疼,尽量将全部精力集中在了眼皮上,细密的睫毛上下动了两次,总算是将眼睛睁得大了点,透过无力的眼睑,两人对上了视线。 屿哥儿惊喜地凑过去,“谢哥哥,你醒了,好些了吗?” 谢景行只维持着微张的双眼就已是很勉强,无论如何也发不了声回答他,最后只能轻轻转动了两下眼珠。 这么耽搁一会儿,树林里愈发阴暗,屿哥儿好不容易才看清他眼珠的动作,无措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谢哥哥你怎么动不了呢?我该怎么办才能帮到你?” 谢景行给了他些反应,屿哥儿心里有了支撑,不再像刚才那般仓皇,可他现在还是没有办法。 谢景行还躺在地上,现在只有他能帮上忙,屿哥儿没抱太大希望地又朝着四下张望了几次,果然没人,咬咬牙,屿哥儿望着逐渐陷入黑暗的树林,对谢景行说:“谢哥哥,别怕,我会帮你的,我这就去叫人来。” 小心地将谢景行的头搁回地上,屿哥儿撑着地站起身,往来路跑去,没跑几步却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兽吼,吓得他呆立在原地。 远处的树木隐隐绰绰,阴影里好像有无数张牙舞爪的影子,只等着他跑过去,屿哥儿心里止不住地生出害怕。 回头看躺在地上的谢景行,谢哥哥还等着他,屿哥儿又冒出些勇气,强撑者继续往前跑。 谢景行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的模样,心里心疼更甚。 屿哥儿跑出没多远,迟疑着停下了脚步,他要是跑走了,留下谢哥哥一人躺在这里,谢哥哥又不能动,万一刚刚叫出声的野兽过来,把谢哥哥叼走了怎么办? 谢景行眼看着屿哥儿又跑了回来,在他身旁蹲下,费力将他背在背上,用尽浑身气力才背着他站起身。 正心下不解,就听到屿哥儿喃喃自语着,“不行,我不能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要是让野兽把你抓走了,我就找不回谢哥哥了。” 谢景行心里震动,真是个傻孩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小哥儿? 屿哥儿与其说是背着谢景行,不如说是拖着他在山上走着。 谢景行比他高一个头还多,就算屿哥儿将他使劲往上提,弓着腰往前走,他的脚也只能在地上拖着。 可谢景行的注意力却丝毫没落在自己身上,他感观还是正常的,趴在屿哥儿的背上,他能感觉到屿哥儿身体的颤抖,耳朵也将屿哥儿剧烈的喘息声听得清清楚楚。 屿哥儿从来没有背负过重物,更莫说是背着一个人行路了,拼着一口气往山顶走,刚刚还让他心生恐惧的黑暗,此时他也没有丝毫心力多关注了,只希望能早日带着谢景行回去谢家。 山路本就难行,更何况是在晚间,到处是碎石、藤蔓。 没有办法,屿哥儿只能先将谢景行放下,脱下外衫,将衣服当绳子把谢景行绑在了身上。 两只手都腾了出来,屿哥儿手脚并用地往上行,“安屿,你娘是大炎朝长公主顾绍嘉,你爹是长公主驸马兼英护侯安淮闻,大哥是英护侯世子还能凭实力考中一甲进士的安庭远,二哥是能文能武的安庭轩,你肯定能坚持住的。” 屿哥儿边爬边鼓励自己,手掌好像被不知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有温热的液体渗出来,他却管都没管,颤抖着手脚继续爬。 娘要是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肯定是要笑骂自己不懂礼仪的,屿哥儿心里开着小差,竭力忽视黑暗树林里传来的各种响动声。 谢景行将屿哥儿的低语声听进了耳里,若是平时,他少不得得惊叹一番屿哥儿的来历不凡,可现在,其他什么都放不进他心里,他的心已经被满满的心疼装满了。 旁边一处灌木丛里忽地传来越来越近的树枝被拨开的声音,屿哥儿僵硬地停下动作,没敢再动。 声音越来越大,想到还在背上的谢景行,屿哥儿连忙自己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想把谢景行藏在身后。 可谢景行体格比他大,哪里是他那小身板能挡住的。 周家村每年组织村民进山狩猎,一部分原因就是要防着野兽繁衍过多,到时会危害村里。 谢景行曾听周广德说起过,小舟山与大舟山相连,白日还好,一到夜间,难免会有些野兽顺着来到小舟山上,只是他从前从没真遇到过,不会今日就这般倒霉,正好就让他们闯上了吧。 动静越来越近,屿哥儿的身体也越来越僵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紧盯着传来声音的木丛。 灌木丛忽地从中间破开,两只莹亮的眼睛望向屿哥儿和谢景行。 屿哥儿身体一抖,想转身逃跑,又按捺住蠢蠢欲动的脚步,只瑟缩着拖着谢景行往后退了一小步。 谢景行心里暗道不好,果然,本还在观察两人的猎手,发现面前的两足动物只是外强中干,不再犹豫,猛地从里窜出来,踱步到了距离两人越一米远的位置。 是一只猞猁。 体型不小,站立时差不多有七十几厘米,在屿哥儿弯着腰的情况下,能齐他的腰部。 谢景行心里一松,又一紧。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55节 猞猁一般只攻击狼的幼崽和怀孕的母狼,很少主动攻击人类,毕竟人类对它们构不成威胁。 除非,谢景行将眼神移向那只猞猁的腹部,很明显的突出,显然是一直怀孕的猞猁。 这只猞猁应该是怀孕后离开了原来的伴侣,寻了一处这附近的地方做窝,还将周围当成了领地。 谢景行和屿哥儿的出现,让怀孕时敏感的母兽感觉到了威胁。 猞猁弓着背冲他们露出了攻击姿势,屿哥儿被吓得呼吸一顿,可他没有退缩的余地,喉头干涸,他好不容易才发出声,“猫猫,我很快就离开,你站那别动,我们马上就走,再不来扰你了。”声音干涩,几不可闻, 身上的力气早已经快耗尽了,屿哥儿深呼吸两下,鼓起勇气,又提起一股劲,面朝猞猁慢慢往后挪。 谢景行也全身心关注着猞猁,希望它能看在他们主动退后的份上,不要攻击。 猞猁也确实没动,只看着他们退远。 屿哥儿和谢景行离了猞猁有十几米远,两人渐渐放下心,屿哥儿仍然是后退着,不敢将谢景行朝向猞猁。 顶上的月光只能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屿哥儿适应了后勉强能看清眼前事物,可他后退着,完全不知他脚后不远有一块突出的石头。 抬起脚,屿哥儿正想继续退,脚后跟突然被绊了一下,“啊!”他本就如惊弓之鸟,猝不及防之下,惊叫出声。 谢景行心脏缩了一下,马上看向对面的猞猁。 只见猞猁一弓腰,四肢往地上一蹬,疾如闪电般向他们攻击而来。 第063章 屿哥儿被吓地眼睛都不敢转一下,脑里一片空白,却下意识张开双臂想挡住扑过来的猞猁。 谢景行瞪大眼睛,盯着猞猁身上顺风而动的毛发,根根入眼,心里盈满绝望和恐惧,今天怎么就恰巧,他带着屿哥儿来了这里? 眨眼间,周宁、谢定安、双胞胎,一个个从他脑海里闪现,感受最深的是身下人颤抖的脊背,他什么也来不及想,风呼啸着从耳旁闪过,连血液都应和着疾风在身体里奔涌。 后颈处突然像是有东西冒了出来,谢景行身体一抽,一瞬间有了点力气,还来不及做点什么,那股劲又随着后颈冒出的东西全部消失。 谢景行闭眼苦笑,自己这一世本就是白得来的,没了只能怪自己命该如此,自己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可他却不敢深想,到时谢定安和周宁会多难过。 还有屿哥儿,他明明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今日却要陪他殒命在此。 “大猫猫,你是想跟我们玩吗?”耳边突然响起屿哥儿颤巍巍的声音。 谢景行猛然掀开眼皮,发现刚刚还一脸凶相的猞猁,这时正带着满身的慵懒,绕着他们来回转圈,不是抽动鼻子深嗅。 “怎么回事?”谢景行不禁在心里默默问。 屿哥儿像是知道他的疑惑一样,说道:“谢哥哥,刚刚这只大猫猫都要抓着我了,却突然一扭身跳到了一旁去,然后就开始绕着我们转啊转,刚才还用鼻子在我腿上闻了闻又避开,好奇怪。” 危机眼看已经过去,他也学着猞猁抽了抽鼻子,嗅了一口微冷的空气,“咦!” 又嗅了一下,鼻尖传来了一股清晰又浓烈的像是草木的香味,“好好闻!”随着香味丝丝缕缕地逐渐弥漫在进鼻尖,屿哥儿刚才因为害怕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谢景行这才注意到身周的异状,他也闻到了一股草木香,香味充斥在他整个鼻腔,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是分化成天乾了。 祝世维的嘴是开光过的吗? 才说他极有可能分化成天乾,他就真分化了。 可周围所有人都没曾提到过,分化时身体会有这么多异常,要是他知道,怎么可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带着屿哥儿进山。 这香味还有点熟悉,好像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前世大学时宿舍老大的脸在记忆里闪现,“是缬草香!” 老大曾为了一门考试失眠很长一段时间,他女朋友给他送了一瓶缬草精油,说是可以温神安眠,安抚狂躁情绪和缓解焦虑。 也确实有用,老大用了当晚便睡了个好觉,就是用了多久,就做了多久刷题的梦,关键梦还特清晰,每每醒来后都拉着寝室众人吐槽。 谢景行原是闻不习惯缬草味,可他散发出的缬草味兴许是变异了,里面那股让谢景行不适的味道一点没存在,只有一股淡淡的类似中草药的味道。 猞猁的异常表现也能解释得通了,绝大多数猫科动物可都抵抗不了缬草的味道。 难怪刚才凶猛的猞猁,现在恨不得一直跟谢景行两人挨挨蹭蹭。 屿哥儿没有再多耽搁,抓住谢景行的双臂硬往上提了提,“大猫猫,我们不能跟你玩了,谢哥哥还生着病,我得赶紧带他回去。” 背着谢景行,屿哥儿总算是满头大汗地爬上了山顶。 猞猁也跟了上来,这里已经到了它的领地边缘, 猞猁看面前的两脚兽还要往下走,恋恋不舍地用头蹭了屿哥儿一下,低吼了一声,转身三两步跳进树丛中,消失不见。 屿哥儿呼了口气,没有大猫猫陪着他了,“没事,谢哥哥还陪着我呢。” 他却不知谢景行现在心里是何等的担忧,屿哥儿只顾着往前行,浑然不觉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点上升。 谢景行耳边听着屿哥儿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脸颊贴着屿哥儿的侧脸,只觉一片滚烫。 屿哥儿发热了,温度还不低! 谢景行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焦急地不知怎么办才好,病急乱投医,将自己的信息素,一刻不停地往外散。 许是天性使然,谢景行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信息素如指臂使,乖乖地从他后颈腺体溢出来。 山脚下,周家村的农户中,已经零星地点起了烛火,透过稀疏的草木,屿哥儿看见了灯火通明的周家。 头脑逐渐变得昏沉,后颈一处位置里面,好像有个虫子想往外钻一样,闷胀着疼,“可能是背着谢哥哥太累,都出现幻觉了,皮肤里面怎么可能会有虫子呢?”屿哥儿舔了舔下唇,眼睛迷蒙了一瞬。 “快了,很快就到了。”屿哥儿默默给自己加了把劲,伸出脚踩实了才往下走。 下山更比上山难,尤其是在背着个人的情况下,屿哥儿的腿剧烈颤抖着,身体也越来越无力。 谢景行逐渐闻到了一股荆棘玫瑰香味,某一瞬间,玫瑰香浓烈的让人迷醉,却又转瞬即逝,变得若有若无。 小拇指神经般地一抽,玫瑰香不会是屿哥儿的信香吧? 不等谢景行坐实心中猜测,身体忽然失去重心,屿哥儿脚底一软,带着他一起摔下山去。 两人一起翻滚着向下,那件一直谢景行系在屿哥儿身上的衣衫,半途散开,两人分别滚向了不同位置。 谢景行眼前景物不断变换,碾过杂草矮树,最后停在了一块坡地中间的排水沟里面。 他没有关注自己被各种树枝擦破的皮肤,也没有理会砸在地上时磕到的左腿。 谢景行焦急地转动着眼珠,现代城市里几乎在也看不到的满天繁星,也勾不住他的心神,屿哥儿掉哪去了? 紧咬住后槽牙,脖颈上青筋暴起,谢景行仿若要耗尽生命力般,才总算让头部转向了一侧,眼睛慌张地四处看,他记得屿哥儿是往这边滚的,人呢! “嗬…嗬、嗬…”谢景行竭力从喉咙里憋出了声音,“屿哥儿。” 屿哥儿是撞进了一处灌木丛才被拦了下来,迷迷糊糊地撑起身,“谢哥哥。” 没有得到回应,屿哥儿又低低地说:“好疼啊。” 谢景行察觉到了那边的响动,眼睛一顺不顺地听着晃动的灌木丛。 看到屿哥儿摇摇晃晃站起身,“屿哥儿。” 听到谢景行在叫他,屿哥儿转动着身体朝向了这边,眼睛好不容易才聚焦在沟里躺着的谢景行身上,“谢哥哥。” 随即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距离一米远时,谢景行眼看着屿哥儿脚一软,身体偏了一下,连忙喊道:“小心!” 屿哥儿没有稳住身体,在身体快要落下时用手掌撑了一下地面,没有站起身,他的脚实在没有力气了,小手臂撑在地上使力,往前挪到了谢景行面前。 “谢哥哥,你能说话了,真好。”屿哥儿咧着嘴笑了一下。 谢景行看着他白净的脸颊上沾满污迹,心脏一抽,“嗯,多亏屿哥儿带着我。你呢,有没有哪里受伤?” 屿哥儿摇摇头:“没有。” 他的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谢哥哥,我没力气了,暂时背不动你了,等我先休息一会儿,很快的,很快的。”话语声逐渐减弱,最后消失,屿哥儿的头落在了谢景行的手臂上。 谢景行大骇,“屿哥儿,屿哥儿。” 浓烈的玫瑰香又散了出来。 “景行。” “小少爷。” 隐隐传来了有人叫喊的声音,谢景行侧耳倾听,是谢定安和徐护卫。 “这里。”谢景行连忙回应。 谢定安听到谢景行的嘶喊,打着火把找了过来,看见两人的惨样,“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走近后,缬草和玫瑰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浓烈得刺鼻,谢定安当即明白,谢景行这是分化了,而且,屿哥儿也在不断散发信香。 谢定安是天乾,当然知道屿哥儿之前身上是没有信香的,虽然天乾地坤成年前只有刚分化时浓烈,之后信香会变得微弱微弱,知道成年身体发育成熟后,使信香才会再次浓厚,可也不至于一点味道都没有,加上屿哥儿一直在吴老大夫那里治病,他心里或多或少猜到了屿哥儿的情况。 没想到谢景行分化和屿哥儿能散发信香撞到了一块。 谢定安一脚跪地,摸了摸谢景行的额头,“别害怕,天乾分化时会有一段昏睡时间,期间会全身无力,有时会伴随高热,时间有长有短,我当年昏睡了一天一夜,你别强撑着,先睡,我马上带你回去。” 谢景行根本顾不上自己,“阿父,你先看看屿哥儿,他全身发烫,还昏倒了。” “好好,你别急,地坤身体比天乾弱些,分化时也会有同样情况发生,是正常的。” 屿哥儿虽然生来就是地坤,可他一直没有信香,现在被谢景行分化刺激,开始散发信香,就和普通女子分化成地坤一样,不吝于是在经历一场分化,少不得也要有这些异常反应。 “他还从山上摔下来了,得带他去看看大夫。”谢景行还是担忧。 徐护卫刚离这里远了些,现在才赶过来,看见屿哥儿满身狼狈地躺在地上,脸色大变,冲了过来,随即他也闻到了两种味道,脸上神色尽管还是不好看,可眼里却冒出了一丝惊喜之色,屿哥儿居然也能散发信香了。 谢定安对徐护卫说:“我们先将他们送下去,你赶着马车来的,现在马上赶回镇上,他们都需要大夫检查一番。”他看出来了,谢景行和屿哥儿都是从山上滚落下来的。 再不多说,一人抱起一个,脚步匆匆地下了山。 谢景行本该在刚开始分化时就昏睡,只是硬撑着,刚才在分化期还强行控制了信息素的释放,消耗更大,再坚持不住,也昏了过去。 第064章 谢景行醒来时,正对上周宁红彤彤的双眼。 周宁连忙倒了一杯水给他,“先喝点水润润喉,你睡了一天两夜,肯定渴了。” 谢景行确实觉得口渴,接过水几口喝完,把杯子递回给周宁,“阿爹,屿哥儿怎么样?” 坐直身,他才发觉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这是哪里?”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56节 房间一看就少有人住,里面摆设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除了谢景行躺着的床之外,房中央还放着一个带桌帏的实木方桌,边上几个木凳围着,博古架上有些装饰用的花瓶、香鼎。 “是屿哥儿家,前日你们晕倒后,徐护卫直接带着你和屿哥儿一起来了这里,让人去请了吴老大夫上门来看诊,屿哥儿也没事,你们都只是些擦伤,不严重。”周宁话音一顿,眼里又红了些,“景行,都怪我,我若是能更仔细点,发现你是在分化前期,不让你们出门,那日你们就不会遭受这番罪。” 谢景行诧异说:“我自己都没觉出不对来,怎么能怪阿爹呢?” 上前一把抱住周宁的肩膀,谢景行作出一副小儿情态,“阿爹,我分化成天乾,该是高兴的事,笑笑。” 谢景行少有这副样子,周宁被他逗着,心里虽然内疚,但还是随了他的愿,笑了。 谢景行也跟着笑,转头张望,“阿父呢?” “他刚见你有转醒的迹象,去厨房拿些吃的过来,你肯定饿了。” 说曹操,曹操到。 谢定安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谢景行闻到饭菜的味道,才觉出腹中饥肠辘辘。 托盘上是一碗粥和几碟小菜,谢定安边摆放碗筷,边说:“快过来吃点,屿哥儿家里厨子一直备着有这些好克化的饭食,你睡了这么久,正适合用这些。” 谢景行刚刚才醒过来没有注意,现在谢定安走进来,他才觉出屋里的几种不同味道来,缬草味很淡,就算是从他后颈散发出来,他也只能闻到很轻微的味道。 周宁离得近些,他的信息素是一种说不出的青草香味,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谢定安虽站在屋中间,离得最远,可他是天乾,信息素侵略性强,谢景行能清楚地闻到那股厚重的檀木香味。 他们可真不愧是一家人,信息素都是草木系的。 谢景行抽抽鼻子,看来他以后得慢慢适应这种时刻被各种味道环绕的生活了。 “你们都在这里,双胞胎吗?” 周宁跟着坐在桌边,“双胞胎你外祖母带着。” 既然周宁已经说了屿哥儿无大碍,谢景行也放下了些心,准备先解决腹中饥饿,收拾好再去看他。 回想起前日的屿哥儿,谢景行夹菜的手快了几分,嘴角带笑,他居然也会有因为一个人那么动容的一天。 算了,他心胸宽广,还有很大地方供一只猫活动,不过,他可不喜欢猫一直怯生生的,要是能再活泼点就更好了。 这边谢景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边黄娘子眉头紧蹙,给躺着的屿哥儿理了理被子,起身走到吴老大夫身边,担忧地问:“屿哥儿怎么还醒不过来?真的没有大碍吗?” 吴老大夫正坐在一张翘头条案后,拿笔写着方子,屿哥儿虽然已经能散出信香了,还是需要用药稳定稳定。 搁下笔,吴老大夫对黄娘子说:"确实无碍,他现在睡得久,是因为散发信香消耗大,多休息能让身体更快恢复,是好事。" 看黄娘子还是一脸担忧,吴老大夫犹豫了一下,说:“不知可否屏退左右?” 黄娘子一怔,心下莫名,但还是让周围人全部退下,只留下了徐护卫,他们两人都是长公主府的心腹,没有隐瞒必要。 吴老大夫也知道,这两个人就是这个府里能做主的,没有意外徐护卫留了下来,沉声说到道:“既然屿哥儿已能散出信香,那我也不再隐瞒了。虽然我一直坚持为他调养身体,可不过是想着能让他身体康健些,对于他是否真能完全好转一事,我其实没报太大期望,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黄娘子身体一震,“吴老大夫,之前怎么不曾明说?” 都到了如此地步,吴老大夫也不再想着置身事外,屿哥儿能散发信香和他好友之子脱不开关系,后续也需谢景行帮忙,他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做了决定,将以往准备烂在肚子里的事情和盘托出。 吴老大夫眼里闪过一道莫名情绪,或许在他心下不忍,答应治疗屿哥儿时,他早就已经卷入其中了。 盯着黄娘子的一双眼睛移到躺在床上的屿哥儿身上,“屿哥儿身为哥儿,天生注定就是地坤,为何却一直不能散发信香,相信黄娘子比我更清楚。”吴老大夫垂下眼帘,他早已上了年纪,眼皮松垮,但表情和善,给人的感觉极为无害,保安堂许多病人对着其他两位大夫都是唯唯诺诺的,可若是恰巧能让吴老大夫看诊,胆子便会大许多,连病情都会说得更清楚。 保安堂每每都有三位大夫坐诊,吴老大夫面前总是大排长龙,也只有当他实在顾不过那么多病人时,其他大夫旁边才会有人去。 黄娘子眸色一冷,“吴老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徐护卫也用冷厉的目光看了过来。 “两位不用紧张,我就是一位普通大夫而已,对两位背后有什么人、隐藏着什么事全不在意。”吴老大夫仍然是一副带笑的模样,言语坦荡。 黄娘子和徐护卫对视,眼里的情绪只有他们二人能明白,最后,黄娘子嘴角也扯上一抹笑,“既然如此,还请吴老大夫明言。” “我第一次为屿哥儿把脉时,就觉出有异,他是早产吧?”吴老大夫既已准备坦明,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问道。 黄娘子回道:“是。” “他早产应该不简单?”平常人早产多是体弱或意外,而屿哥儿却不一样。 三人之间暗潮汹涌,没人注意到屿哥儿的睫毛颤了颤。 黄娘子的笑没坚持多久,一双美目死死盯着吴老大夫。 吴老大夫也没想等他们的回应,继续说道:“前朝宫廷里有一副汤饮,名为‘生胎汤’,这名字取得好啊,不清楚的人只以为是有助于女子怀胎、保胎的,可它却是一种极其恶毒的汤饮,未孕女子喝了不易受孕,而怀了孕的女子喝了,面上显得容光焕发,肚里胎儿似乎也在茁壮成长,殊不知汤药里的毒素全被胎儿所吸收,生下的孩子自幼体弱,喝的时间越久,孩子受影响越大,夭折的概率也越高。” 黄娘子和徐护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始终没有打断吴老大夫。 “‘生胎汤’出自前朝后宫一位宠妃,她出自医药世家,因意外无法受孕,被嫉妒所控,研制出来了这种汤药。最后事情败露,家里受牵连,被诛了九族,‘生胎汤’的方子也被前朝毁掉,少有人知。”吴老大夫说到此,停了下来。 黄娘子本是站在一旁,此时却是坐到了吴老大夫对面,“既然已被掉毁,你又是如何得知?” 徐护卫也走到了门口守着。 屿哥儿躺在床上,黄娘子还坐在床边时,他就已开始清醒,只是还有些迷糊,便没有动作,等发现几人开始谈论他身体时,屿哥儿已完全清醒,却还是闭着眼躺着,佯装出还沉睡的样子。 “为什么阿父、阿娘和大哥,还有家里所有人从没说过自己和二哥是早产的?难道他从小体弱就是因为早产吗?他和二哥是双生子,若是他早产,二哥也该是早产才对,可二哥的身体明明很是强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屿哥儿的睫毛剧烈颤动,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来回转动,若不是另一旁三人间气氛沉凝,早已能发现屿哥儿的异样。 “宠妃知道事情败露,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还牵连族中亲人,伏诛前拼其所有送了亲近的侍人出宫,那侍人也算能耐,拿义庄一具小儿身体毁了面目,混进大牢,将族中一位孩童换了出来,一路逃亡,最后两人改名换姓定居在了通州府,一代一代将此事口耳相传,并立誓后代行医救人,再不可掺和进宫廷权宦之中,也不得有害人之心。”吴老大夫还在继续说,他这是主动将自己的把柄送到黄娘子身上,再一次表明自己绝无恶意。 “想必吴老大夫跟此人有关了?”黄娘子端起一盏茶,喝了一口,茶早已凉透,她却一点没注意到。 “正是,前朝覆灭,大炎朝建立后,此事该已翻篇,这百多年间,此事也早已被淡忘,我是无意间翻出祖宗遗物,得知了这幅药饮的存在。”吴老大夫坦言道。 黄娘子安静地看着吴老大夫,没有说话,她不知吴老大夫知道多少,不肯轻易透露其他。 “上面还记录了服用‘生胎汤’的孕妇产下的胎儿症状,屿哥儿全都一一验证了。”吴老大夫又看了一眼黄娘子微沉的脸色,将心里一直装着的话说了出来,“‘生胎汤’还有一个作用,孕妇如果提前喝几幅‘生胎汤’,等到了时间,只要断掉汤饮,便可立即产出胎儿,因为喝的时间短,生出的孩子不至于夭折,可体弱多病却是少不了的,但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胎儿的产出时间,可以由孕妇控制。” 黄娘子掌心一紧,这件事极为隐秘,只有几个人知道,还全是心腹,守口如瓶,居然在这么寻常的一天,就这么被吴老大夫极为平淡地说了出来。 “屿哥儿就是如此出生的吧?”吴老大夫虽是在问黄娘子,语气却甚为笃定。 黄娘子和徐护卫顿时脸色大变。 第065章 屿哥儿心神巨震,指甲刺破掌心,却全无所觉。 那边黄娘子沉默良久,才问:“除了吴老大夫,还有其他人清楚此事吗?” 这种表现,显然是默认了吴老大夫的话。 “再无他人。”吴老大夫摇头。 黄娘子勉强镇定下来,距离吴老大夫第一次给屿哥儿看诊,已经过去多半年,吴老大夫一直守口如瓶,不知今日又为何突然提出来? “奴家在此多谢吴老大夫保密。”黄娘子站起身,双手交叠放于身侧,对着吴老大夫福了福身。 吴老大夫连忙扶起他,笑着说:“黄娘子倒也不用如此抬举老夫,我本是打算将这秘密烂在肚子里,今日对着你们坦诚相告,全然是看在屿哥儿和我那好友之子谢景行面子上,你们放心,除了在场几人,这件事绝不会从我之口传入其他人耳里。” 徐护卫在一边一直打量着吴老大夫,他沉默寡言,却最善于观察人,此时他能看出吴老大夫话说得真心诚意,便对着黄娘子点了点头。 黄娘子见了,将心里忧虑按下,宁和镇离京城千里之遥,吴老大夫又是前朝犯人后代,绝不会同太后一党有所牵扯。 关键是,吴老大夫该是不知他们的身份,只当他们是天下商行的话事人,屿哥儿的事在吴老大夫眼里,说不定只当又是一桩普通富贵人家后宅隐秘。 事情也确如黄娘子所想,吴老大夫一直以为屿哥儿是后宅勾心斗角的受害者。 回想起吴老大夫刚刚的话,黄娘子才发现他似乎提到了谢家小子,“此事如何和谢景行扯上了关系?” “以屿哥儿之前的身体状况,无论如何他都是难散发信香的,而他这次能突破身体限制,据我推测,应该是受了景行分化时散发的信息素的刺激。” 黄娘子不解,“屿哥儿身边也有不少天乾和地坤,他之前为何没受刺激?” “这个我也说不清原因。”吴老大夫摇头,可他心里有一个猜测,许是天乾地坤之间存在着某种他们不清楚的适配性,适配性高,对对方造成的影响就越大。 “那吴老大夫是想?” “屿哥儿此时的状况还不稳定,除了还需服药之外,我想着还是让景行和他多些时间相处,应该对他情况有所帮助。”吴老大夫是真心想要帮助屿哥儿,如果能解了屿哥儿身上受到的“生胎汤”的毒性,他也算是了了心中执念。 “若是顺利,等屿哥儿信香完全稳定下来,配上用药,加上地坤本身的身体素质,说不定能将他身上余毒清除得八九不离十,到时他身体就该全好了。” 黄娘子脸上一喜,“此话当真?” 吴老大夫回答:“当真。”话说得斩钉截铁。 此时,其他事情再不重要了,黄娘子闻言大喜,“既如此,那便拜托吴老大夫,若是屿哥儿真能好转,我定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屿哥儿心乱如麻,边上几人的谈话一句句传进耳里,难道他早产真是阿娘有意控制的? 阿娘那么疼他,怎么舍得用那个什么“生胎饮”,只为了能控制他的出生时间,绝对不可能。 可黄娘子的话语打破了他的幻想,阿娘真的服用了“生胎饮”! 过往他生病时,阿娘常常暗自抹泪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屿哥儿不敢相信,为什么? 他自小体弱多病,原来不是天生的,而是阿娘导致的,说不定...... 阿爹、阿娘、大哥眼里的深藏的愧疚之色,所有人都把他当个易碎的物件一样保护起来,说不定家里人都知道,只瞒着他! 难道所有宠爱都是假的吗? 屿哥儿眼泪顺着眼角留下,可他控制着没有发出声音。 奶娘和徐护卫也知道,他们都在骗他。 屿哥儿只觉自己现在正被困在一个满是泥沼的无底洞中,满满的淤泥包裹住他,他怎么都挣扎不开,连呼吸都好费力。 对,谢哥哥,谢哥哥肯定是没有骗他的。 “谢哥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屿哥儿不断在心里呼唤,像是想要从这三个字中获取一点力量。 谢景行猛地捂住心口,手指将心口处的衣裳紧抓成一团,怎么心脏突然无缘无故地剧烈疼痛了一瞬,难道分化成天乾,还会影响到心脏不成? 周宁现在时刻注意着谢景行,见他不对劲,紧张问:“景行,又不舒服了?” 疼痛转瞬即逝,谢景行心里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个念头,屿哥儿在找他。 周宁没得到回答,更担心了,“景行,你哪里不舒服?我们马上去找吴老大夫,他就在屿哥儿府上。”说着,他抓着谢景行的手臂就要往外走。 谢定安也跟着看了过来。 谢景行才回过神,他刚才好像听到了屿哥儿叫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入了神,现在被周宁一扯,赶忙说:“没事,没事。”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57节 周宁不信,前天他就是谢景行的话,疏忽大意,险些造成他无法承受的后果,现在他就如惊弓之鸟一般,谢景行一点动静他都不敢放过。 谢景行连忙安抚,“真没事,我就是想到屿哥儿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提到屿哥儿,谢景行又开始神思不属,被呼唤的感觉愈发强烈。 周宁半信半疑,“听旁人说,屿哥儿之前还睡着,不知道现下醒过来没?” 谢景行骤然站起身,“阿爹、阿父,我要去看看屿哥儿。” 随后,他大步走出了门。 周宁和谢定安俱是被他突然的动作惊了一惊,赶忙跟了上去。 谢景行出了院子,不等旁边候着的侍从询问,说:“我去找屿哥儿。” 却不等侍从指路,自己循着心里莫名的直觉,转向右边,一直往前走。 侍从是一直在府里服侍屿哥儿的,没少听屿哥儿念叨谢景行,哪敢拦他,只得跟在后面,往前想要追上前面疾步而行的谢景行。 谢景行速度快,侍从连走几步都没赶上,心里疑惑,他都没有指路,谢景行是如何得知屿哥儿的院子所在的? 这处宅子是黄娘子来宁河镇前,派人赶过来置办的,只有三进院子,远远比不得京城的大公主府邸,可在镇上也算得上是很不错的住宅,没来过的人怎么也不该如入自家,熟知路线。 可谢景行径自穿过一个半大门,绕过影壁,又从一处厅堂走过,就到了屿哥儿的院门外。 他像是本就生活在这里的主人家,根本用不着侍从指路,周宁和谢定安面面相觑,“许是屿哥儿从前跟景行提起过,景行记性好,一直记在心里的。” 周宁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如此。 旁边侍从听见了,也放下了心里疑惑。 谢景行却知道事情到底如何,屿哥儿可从没对他说过这些,但他自己也解释不清原因,只能默认。 黄娘子让侍从出了房间,侍从们就守在外间,防止有人进去,谢景行一到,便被院门旁一左一右两个侍从伸手拦下了。 谢景行总不能强硬进入,勉强按下心中急切,“麻烦两位派人进去通传一声,谢景行求见。” 侍从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身穿黄衣的女子说:“稍等,我去问问黄娘子。” 徐护卫只听着吴老大夫和黄娘子的谈话,面朝院外,防止有人偷听,侍从进来看他站在门口,得到徐护卫示意后,过来悄声告知了他谢景行过来的事情。 话已经谈完,现在当然能让谢景行进来,刚刚几人才决定多让谢景行和屿哥儿相处,现在谢景行就送上门来,也是巧合。 谢景行没等多久,就看见黄娘子出了房间,到了院子里,侍从也松了手。 他走进去,对着黄娘子说:“黄娘子,不知屿哥儿现下如何我能否进去看看他?” 黄娘子盯着谢景行,眸子里种种复杂情绪翻涌,最后还是想让屿哥儿身体好转的迫切占了上风,“景行,屿哥儿还在床上歇着,你进去吧。” 谢景行没有注意到黄娘子的神色,直接去了房内。 刚刚吴老大夫突然出口说出屿哥儿体弱原因,黄娘子一时被惊住,心神震荡之下,没有多想就在屿哥儿房间里进行了这么久的交谈,现在谢景行过来,后面还跟着周宁和谢定安,这许多人,屿哥儿房间定是不方便的,黄娘子见谢景行进去后,带着周宁和谢定安去了旁边待客的院子。 屿哥儿躺在床上,神思不属。 谢景行过来时,只见着他脸色苍白,身体轻微地发着抖,满脸泪意。 连忙上前,将手搭在屿哥儿的额头上,没有再发热,担忧问:“屿哥儿,做噩梦了吗?” 谢景行将手拿下来,才见着屿哥儿有些迟钝地张开眼,眼神怔忡,看向自己时,他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为惊喜。 屿哥儿没想到谢哥哥真的出现了,他没有再忍,“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谢景行眼睁睁看着屿哥儿突然放声哭泣,不明原因,急忙将他扶起身:“怎么了,哪里难受?” 屿哥儿摇摇头,只顾着哭。 谢景行心里焦急,没有难受的地方,怎么又会哭地停不下来?“我去叫吴老大夫过来。” 屿哥儿现在不愿见到旁人,尤其是黄娘子和徐护卫,叫了吴老大夫过来,他们两人一定也会跟着来,扑上去一把抱住谢景行的手臂,屿哥儿连连摇头。 谢景行没有办法,只能在旁边守着他哭。 过了好半响,屿哥儿才停下眼泪,只是还抽抽噎噎的,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 第066章 谢景行去倒了一杯茶过来,让屿哥儿喝下了,哭了这么久,少不得会缺水。 看见屿哥儿脸上乱七八糟的,转头四顾,想要找张帕子给他擦擦。 屿哥儿发泄了情绪,“咕嘟咕嘟”几口喝完水,看到谢景行找东西的动作,问:“谢哥哥,咯...你在找...咯...找什么?” 谢景行无可奈何地道:“你脸上全是泪,不得找块帕子擦干净吗?” 屿哥儿把杯子放在一边,自己从枕头下摸出了张手帕,“在...咯...在这里。” 谢景行把杯子放好,回头就看到屿哥儿拿着帕子眼巴巴看着他。 他站着没动,屿哥儿眼里逐渐有了失望,最后瘪瘪嘴,准备自己擦。 谢景行见状,挑挑眉,“想要我帮你擦脸?” 屿哥儿眨巴眨巴眼睛,点头。 谢景行拿过屿哥儿手里的帕子,“那你就得说出来,有哪些是你想要的,哪些又是你不喜的,你不说,别人就算看出来了,也完全可以当做不知,知道吗?” “可是...咯...这样的话,在乎...咯...的人会难受。”屿哥儿又回想起刚刚得知的事情,垂下眼帘,他在乎阿父、阿娘还有大哥、二哥他们所有人,可他们在乎他吗? 谢景行被他抽噎着说话的样子逗笑了,最后抹了一把屿哥儿的脸,笑着说:“你这样说话不难受?” 屿哥儿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想回话,猝不及防地又抽噎了一下,只能苦着脸点头。 谢景行把手帕扔开,捂住他的口鼻,他曾听说过憋气对这种情况有用,“憋会气,试试看看能不能停下来。” 屿哥儿乖乖地憋住气,良久,谢景行放开手,“你再说话看看?” 屿哥儿眼里都憋出了一层水雾,大口喘气,“好像真的不打嗝了。”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谢景行,“谢哥哥真厉害。” 谢景行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看,你夸人时不就夸得很自然吗?以后就这样,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如果是对象在乎你,他肯定不会愿意你不开心,若是不在乎你的人,你还管他干甚?” 屿哥儿似懂非懂,但还是习惯性点头。 谢景行轻声叹息,算了,慢慢来,他就不信了,天长日久的,他总能将这只猫养得会使劲闹腾! “你刚刚怎么哭得撕心裂肺的?”谢景行还没忘记刚才屿哥儿哭的惨样。 “我…我…”屿哥儿想跟谢景行说,可他想到黄娘子和徐护卫那么严防死守,不能让外人得知的样子,又犹豫了。 刚刚黄娘子知道他能治好时欣喜若狂的反应,其实也被他听进耳里,只是他沉浸在突然得知的秘密中,没功夫去想罢了。 现在冷静些后屿哥儿不免开始多思,奶娘的表现一定程度上也能代表阿娘的态度,阿娘肯定也是想治好自己。 想到这个,屿哥儿开心了些,可转瞬又想起“生胎饮”,自己会体弱多病全是阿娘导致的,他又蔫了。 谢景行看他脸上神情一会一变,问:“怎么?不能说?” 屿哥儿点头,犹豫着说:“我有事情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总有一天你能弄清楚,现在你只管开开心心长大,你说你一个孩子,心里什么都要想,累不累?”谢景行也不强求,揉了揉屿哥儿头发凌乱的脑袋,“重要的是开心,懂吗?” 屿哥儿被他揉得东倒西歪,哪里还能想七想八。 日子还是得过,有谢景行陪着,还被祝世维天天压着背书,屿哥儿哪来儿来那么多时间伤春感秋的。 散学的时间又到了,谢景行看着祝世维挥手让他们离开后,又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去了书房。 最近祝世维常常这样,谢景行问了他,他却总说没事。 谢景行没法,只能当做没看见。 谢景行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跟着屿哥儿进了他府里,去了马厩,两人一人牵了一匹马出来。 那日将屿哥儿哄好后,谢景行本是准备和谢定安夫夫回周家村,双胞胎从没离开周宁这么久,现在不知道已经闹腾成什么样子了。 黄娘子却没立即送他们出门,而是说:“这次屿哥儿能激发信香,多亏谢小郎君。” 谢景行诧异,他害地屿哥儿受伤,黄娘子居然不止没责怪他,居然还感激上他,还有,屿哥儿激发信香,又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 黄娘子将吴老大夫的说辞告知,解了谢景行的疑惑。 谢家几人这才明白,谢景行道:“黄娘子不必言谢,只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罢了,这次我分化时,如果没有屿哥儿在身旁,才真正是吉凶难测,该是我道谢才对。” 黄娘子面上带笑,“既如此,我们便不必谢来谢去了。现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谢小兄弟认真考虑考虑。” 谢景行心里疑惑,不过能让黄娘子如此郑重其事,定然是与屿哥儿有关,“不必如此客气,黄娘子明说就是。” “屿哥儿的身体状况,谢小兄弟和他相交多日,大抵也知晓几分。” 谢景行点头。 “今日吴老大夫又为屿哥儿诊过一次脉,言到他若是能与谢小郎君多相处,与他身体有利,待他信香稳定后,说不定还能帮助他身体状况完全好转。”黄娘子坦言,除了“生胎饮”,全部如实相告。 谢景行已经知道黄娘子的请求是什么,这与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屿哥儿现在可是他地盘里的猫,他当然有责任让他变得更好,谢景行心里暗戳戳想着,可不敢当着人家长辈的面,说他将人家宝贝着的孩子划到了自己地盘。 谢景行面上一片泰然,“我们每日一起在老师那里读书和练箭,若是再要多相处一些时间,只能午后在老师那里多温习些功课了,就是不知道屿哥儿能不能坐得住?”毕竟屿哥儿年龄不大,性子再沉静,也不太可能一坐坐一整天,还只能读书,“而且,成日坐着,对身体也不好。” 黄娘子倒是早有打算,说:“倒也不必整日坐着读书,谢小郎君进学日久,练习射箭也有一些时日,应也知骑射不分家,府里闲养着有几匹马,不若你们二人午后随着徐护卫一起,出城去骑马玩玩?” 谢景行倒是没想到黄娘子考虑得如此周到,不止顾虑到了屿哥儿,连带着还将他考虑了进去,毕竟,学习骑马对他未来也有好处。 谢景行自然不会拒绝这等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当然可以。” 现在已过去那日一个多月,谢景行对骑马倒是有些天赋,跟射箭比起来,那可谓是天壤之别。 谢景行牵着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快成年的马,四只马蹄上都带有白色斑记,颈部修长有力,头上生有冠毛,站直身比谢景行矮不了多少。 屿哥儿身边的却是一匹小型马,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眼睛,背部很短,斜肩上是散开的鬃毛,尾巴跟向上翘着,踢踢踏踏跟在屿哥儿身旁,显得很是温顺,屿哥儿站在马身边,比马高出一整个肩膀加头。 很明显,这两匹马都是黄娘子为两人特别挑选出来的。 宁和镇比山而建,除了平常百姓们进出的东城门外,西面也有一处城门。 东城门宽大,从中兴县来回的百姓都从此门进出,集市也多靠近东城门,显得很是热闹。 西城门却不同,在这里进出的只有离着西城门更近一些的村落百姓,行人稀稀拉拉的,城门处也只有一个睡眼惺忪的城卫守着。 不过西城门外也是官道,虽只有东城门外关道一半宽,可比起人来人往的东城门外官道,显然西城门外更加适合谢景行和屿哥儿两个初学骑马的人跑马。 宁和镇上没有专门的马市,当然也没有专门的马场,要想跑马,只能在城外官道上。 两人这时牵着马,就是准备去西城门外官道上跑跑。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58节 行到外院大门时,屿哥儿脚步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谢景行与他并排走着,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摸了一把打着响鼻的马脑袋,谢景行默不作声跟着,权当不知道。 徐护卫和另外一个黑脸侍卫以及几个其他男女侍从等在大门处,那个黑脸侍卫姓杨,谢景行和屿哥儿学骑马就是由他和徐护卫一同教授。 自从谢景行和屿哥儿开始学马,徐护卫便和杨护卫一起随候一旁,可能是上次屿哥儿在周家村出了事,黄娘子担心他,原来还只有徐护卫跟着屿哥儿保护,现在却是不论屿哥儿走到哪儿,后面都跟着好几人,生怕他再发生一丁点意外。 谢景行知道屿哥儿不喜欢这么多人跟着,可他没有插手,而是想看看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下,屿哥儿能不能自己跨出那一步。 眼角余光瞄见屿哥儿努力冷着脸的模样,谢景行将手里的缰绳在手里挽了一圈,看来今日,屿哥儿是不准备再忍着了。 果然,屿哥儿站在徐护卫面前,沉着脸说:“徐护卫,我和谢哥哥已经会骑马,今日起,我和谢哥哥出城跑马,你们不用跟着了。” 虽然声音奶声奶气的,再怎么端着也装不出盛气凌人的模样,可总算是表达了明确的拒绝之意,有进步,谢景行欣慰地想。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还同以往一样,禁不住劝。 “小主子,跑马有危险,还是让我们跟着,以免发生意外。”徐护卫说。 上次一时疏忽,害得屿哥儿受伤,徐护卫回来后自请受罚,挨了十鞭,后背伤痕才好不久,长公主将屿哥儿交给他和黄娘子照顾,他们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屿哥儿抿了抿嘴唇,悄悄看了眼谢景行。 谢景行状似无意地把头转向牵着的马,摸着紧实的马脖子。 第067章 屿哥儿无法,只能又看向恭敬低着头的徐护卫,“徐护卫叫我小主子,小主子命令你们今日不许跟着。” 板着一张白生生的小脸,眼睛水润,话语声清脆,谢景行余光看着屿哥儿的样子,捂着额头笑了出声。 屿哥儿一脸懵地看向谢景行,是有哪里不对吗?怎么谢哥哥突然笑了? 算了,还是别难为他了,“徐护卫,今日就我和屿哥儿去吧,你放心,我会多注意着他,一定会将他安然送回府。” 屿哥儿忙点头。 徐护卫极为固执,不然也不会自请罚鞭,这时当然不愿意,两个孩子出门,哪里能保证安全,上次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教训,“太……” “当然可以。”黄娘子走了过来,她是来送谢景行和屿哥儿出门的。 “不安全”三个字被黄娘子的话打断,徐护卫皱眉看着她。 “真的?”屿哥儿惊喜地问。 黄娘子走上前,帮屿哥儿理了理一衣领,温柔地说:“当然是真的,屿哥儿只管去好好玩就成。” 屿哥儿高兴地上前抱了她一下。 谢景行对着黄娘子微一拱手,和屿哥儿一起出了门。 看两人背影消失,徐护卫不赞同地说:“万一又出事怎么办?” 黄娘子撇了他一眼:“知道离开京城前,主子为什么特意嘱咐,让你听我的吗?” 徐护卫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看来你也清楚,你太过固执,遇事直来直去,丝毫不懂变通,屿哥儿不乐意你们跟着,你非要跟,硬要惹得他不高兴吗?”黄娘子语气淡淡地说。 徐护卫没回话,眼里是满满的不赞同。 “呆子,你就不知道可以等他们瞧不见你后,偷偷跟上去?”黄娘子扯了扯他耳朵,也不知她年轻时怎么看上了这么一个人,为他生了两个孩子,到现在都心甘情愿。 徐护卫眉头立即松开,脸色舒缓,对黄娘子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后,招呼杨护卫一起跟了上去,偷偷跟着,这个他熟。 黄娘子莫可奈何地摇头,这么多年也没点长进。 站在门边,黄娘子看着屿哥儿消失的方向出了神,长公主要是能看到现在的屿哥儿,该多好。 谢景行和屿哥儿毕竟都还是骑马的新手,骑得不快,只在官道上慢慢骑行。 谢景行比屿哥儿高,手长脚长的,两人虽是同时学习骑马的,谢景行的骑术却比屿哥儿好上不少。 谢景行驾驭着马时刻跟在屿哥儿身旁,他也担心屿哥儿伤着,从马上摔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看着屿哥儿因为只有他们两人,高兴得神采飞扬,谢景行往后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权当没发现后面的徐护卫两人。 好在屿哥儿的小矮马性情温顺,一人一马相处得也融洽,一来一回也没出什么事,谢景行带着屿哥儿安安稳稳地回了屿哥儿府上。 此时已是申时过半,太阳斜挂在西边山头上,谢景行将马拴好,又给喂了草料后,才和屿哥儿一起往大门走。 屿哥儿一路都很兴奋,跟在谢景行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谢景行嘴角带笑安静听着。 屿哥儿前段时间不知因为什么事,心情时好时坏,这两天才总算是好了点,谢景行注意着跟着的屿哥儿,时不时应和两句。 走在抄手游廊上,再过一道外仪门就到大门了,屿哥儿才安静下来,今日他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情,还一次成功,他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了,“谢哥哥,我今天话是不是有些多?” 谢景行缓步前行,“哪里多了?我没觉得啊。”眉头微皱,他佯作不解。 屿哥儿笑逐颜开,谢哥哥不觉得他烦就成。 游廊已走过大半,外仪门就在眼前,谢景行和屿哥儿不慌不忙,反正现在汤圆摊到申时末才收摊,不用着急。 两人间气氛闲适,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外如是了,谢景行刚准备跨出门槛。 “荒唐!”祝世维的声音从外院大堂传过来,话里的怒意像是要刺破空气一般。 祝世维平日里就是一个学富五车又慈祥善和的读书人,谢景行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脚步停下,往大堂望了过去。 祝世维背着手在大堂里来回踱步,步子又重又急,满脸怒意,嘴里连珠带炮地说:“上次得知消息,本以为事情还有回转余地,没想到最终还是只得到这个结果,朝廷里那批酒囊饭袋,商议一个来月,居然只得出这么一个解决办法,这安平省上下百姓共百万余人,难道就不是大炎朝百姓了吗?” 声音都算得上是在咆哮了,连谢景行和屿哥儿隔了一个院子都听清了。 安平省?通州府不就是安平省下属的一个州府吗? 脚步一转,谢景行往大堂行了过去。 屿哥儿也赶忙跟了上去。 外院大堂里除了祝世维,黄娘子也在,她坐在凳子上,眉头轻蹙,显然对祝世维口中的事情心有不满。 徐护卫比谢景行两人早回来,面上倒是没有什么表现,眼神里却也有怒意。 很明显,这几人都知晓祝世维口中那件与安平省百姓有关的事情。 谢景行匆匆忙忙走进大堂,看见祝世维连手都紧握成拳,心知事情定是不小,结合祝世维的话,看来他前段时间忧心忡忡的也是此事了。 “老师。”谢景行不顾祝世维三人的沉默,先唤了祝世维。 黄娘子收到来自京城的信件,才看完祝世维就赶了过来,她就将信给了祝世维。 祝世维看完后,直接把信拍在了条台上,力道之大,使得上面的茶壶、杯盏都跳了跳,很是喘了几口气,还是没憋住心里那口气,怒火中烧下,没有控制住声音,招了谢景行过来。 堂里几人都看着谢景行,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谢景行环视了三人一圈,视线停在了祝世维身上,“不知老师刚才的话是何意?学生是否可以得知一二。” 祝世维沉默了几息,叹道:“就算我不说,过几日你也会知道。” 不出意外,朝廷的政令这几日间就会下发到安平省,到时告示一张贴,用不了多久,安平省上下都会传遍,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激起多大的民怨。 “去年天下大旱,除少数几个省地水源充足,靠着引水灌溉,勉强保下地里收成外,大炎朝绝大多数地方都受了影响。”祝世维没有直说,而是提起了前事。 谢景行当然知道去年天气异常,他心里还曾想过,他所在的宁和镇都快干透了,其他地方不知会是何等惨状。 “虽有一些地方官员处理及时,勉强度过,可也不过是护住治下百姓没有流离失所罢了,有几个州府甚至都快沦落到易子而食的地步,想要如期、如实缴税是绝无可能,京里晟王体恤受灾百姓,请旨免了受灾地区一年赋税。”祝世维淡淡地说。 谢景行瞧清了祝世维眼里的不屑和嘲讽,“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晟王虽是为了得民心做出此举,对受灾百姓也确实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只是免税一年,国力尚可支撑,可晟王听了民间夸赞,明明地方上已经开仓放粮,可他居然请了旨,又再送了一批救灾粮给所有受灾州府。”祝世维一声冷笑,“这倒是全了他的贤名,可国库却快被他掏空了。” 谢景行都明白这个道理,过犹不及,既然免税一年已经可以让灾情顺利度过,后面这项举措属实没有必要。 “皇帝就任由晟王如此行事?”谢景行疑惑问。 “皇帝?”祝世维看了一眼屿哥儿几人,他都辞官了,也没甚可怕的,“你要科举,这些事你也该了解了解,光死读书可不行。” 黄娘子牵着屿哥儿坐在了凳子上,又给他倒了茶,仿佛祝世维口中的人和事和她毫无关系。 屿哥儿可没黄娘子的城府,谢哥哥和祝爷爷突然说到他舅舅,他是被嘱咐过要隐瞒身份的,连忙端起茶盏,掩饰地喝了口茶。 谢景行当没看见他满脸心虚。 祝世维继续说:“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位,倒也是个好人,却算不得是位好皇帝。” 原来在位的泰安帝是先皇后所出,先皇后去世后,先皇将其养在了当时素有贤名的当今太后宫里,那时太后膝下无子,对泰安帝很是关爱,泰安帝爱读书,就随他成日呆在宫里藏书阁读书,养成了一副书呆子性子。 先皇年轻时受过伤,登基后政务繁忙,积劳成疾,旧伤发作,于壮年过世,泰安帝居长居嫡,太后当时只有腹中孕有一子,肯定是要扶持泰安帝登位的。 泰安帝顺其自然成了皇帝,可他十四岁登基,对帝王之道懵懵懂懂,唯有仰仗太后。 “距今已有十九年,太后亲子晟王已快弱冠,泰安帝却仍是事事指望太后,如此下去…”看在屿哥儿和长公主的面子上,祝世维咽下了后面大逆不道的话。 可谢景行已然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有朝一日,说不定大炎朝皇位就换了晟王来坐。 “此事又如何与安平省扯上了关系?”谢景行实在不解,无论如何,安平省也该是置身事外的,未曾受灾,自然不用免税,也用不着救济粮。 “呵!”祝世维冷笑一声,“宫里太后成日里喜爱礼神拜佛,恰逢明年过五十大寿,晟王经此事名声大胜,朝廷里惯会有些只会溜须拍马的,就提出要专为太后设一所庙宇,在里面摆上神佛之位,为方便太后前往,又要在其附近新建一座行宫,为其贺寿。” 顿了顿,祝世维又说:“太后推辞不过,同意了,还言道,待庙宇建成,她定会在庙宇里为大炎朝百姓祈福。” 谢景行就算不懂,也知修建一座行宫耗费巨大。 “事情定下后,晟王全权负责此事,又博得一番孝顺名声。可行宫建了一半,户部却再拨不出钱来了。”祝世维怒瞪着眼,咬牙切齿地说:“户部当然没钱,国库都被晟王连番举措掏空了,只要不是所有户部官员全糊涂了,都还得留出供朝廷支出的银子,又哪里再挪得出钱来修行宫?” “既然都没钱了,不修行宫不就行了吗?”屿哥儿说。 “晟王和朝廷里那么多官员可都不乐意,修建行宫是他们提出来的,也由他们一手包揽,修了一半放在那儿,好显得他们无能吗?”祝世维满脸嘲讽,十岁小孩都懂的事情,他们怎会不懂? “那钱从哪儿来?”谢景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从哪儿来?”祝世维几乎是从牙里挤出话,“当然是从几乎没有受灾的省地来!” 第068章 谢景行微眯了眯眼,“安平省?” 祝世维此时将满腔怒意压了压,看着谢景行,眼里沉痛又无可奈何,说道:“要修建一所庙宇和一座行宫,耗资甚巨,现在只是修建一半,户部就已经拨了快五百多万两银子,晟王定要将它们都修缮完,最起码还需要五百万两到六百万两银子。” 谢景行倒抽一口气,也就是说,晟王花了一千多万两银子,只为了表现自己孝心。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59节 按大炎朝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平常的一家五口庄户人家,只需七两银子左右就可以供一年花销,他的心里大概换算一下,一千多万两足以让大炎朝七百多万人口衣食无忧一年,要知道,整个大炎朝也才九千多万人口。 “受灾省份免税一年,国库又已快被他掏空,那群达官贵人绝不可能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来,剩下的缺口只能由大炎朝剩下三个受灾不严重的地方填补,其中就包含通州府所在的安平省。”祝世维嘶哑着说。 谢景行心脏缩紧,眼睛死死盯着祝世维。 “在朝堂上吵了一个多月,这么大亏空居然还是要由百姓补上,不是酒囊饭袋是什么?”祝世维拳头握得嘎吱作响,“按照户部的测算,安平省明年需往京城送去两百万两的税银。” 谢景行喉头干涩,问:“往年安平省每年应交税额是多少?” 祝世维闭眼,声音艰涩:“不足百万两。” 谢景行心直往下沉,厉声道:“安平省虽然不用朝廷救助,可也受了干旱影响,往年风调雨顺,才只能交上去不足百万两税银,今年如何能缴纳两百万两的税银?” 他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平日里那张总带着笑意的俊美脸庞,此时目冷面寒,露出了他藏在骨子里那份桀骜。 他今日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衫,配着他这副神情,更是衬得他锋芒毕露。 屿哥儿悄悄缩了缩脖子,谢哥哥现在看着好吓人。 被谢景行质问,祝世维也没觉得冒犯,他都恨不得提剑杀去京城,又如何怪得了谢景行。 本来紧握的手无力地松开,“安平省治下所有百姓,今年税收翻倍。”短短一句话,几乎是从祝世维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荒诞不经!”谢景行脱口而出道。 祝世维心里何曾不是这般认为。 “朝堂里大大小小那么多官员,就无一人反对?”如若真是如此,大炎朝真得是烂到根里,无药可救了。 “如何没有?”祝世维从谢景行身旁转到了大堂门口,望着天,苦笑着说:“英护侯安侯爷奔走月余,长公主专程去灵佛寺求了万佛图送给太后,还有一众官员恨不得血溅金銮殿,可人微言轻,太后和晟王是铁了心要将庙宇和行宫盖好,及至今日,事情已成定局。”到底还是因为皇位上的那位太过懦弱无能,才让大炎朝朝廷上下快成了太后一党的一言堂。 谢景行无言,再一次感受了身处封建王朝,作为一个普通百姓的无力。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僵硬地扯着嘴角,谢景行吐出了这八个字,切身之痛,不外如是。 屿哥儿靠近他,抓住他的手,脸带担忧,“谢哥哥,你没事吧?” 谢景行低头看向他,“没事。” 他能有什么事?他家还只有两亩地,田税翻倍,虽有损失,却也还支撑得住,再不济他家里还有一个汤圆摊,到时就算生意差点,要糊口还是不难。 可外祖家呢?周家村人又如何?还有安平省上百万百姓又该如何? 阻了屿哥儿的脚步,谢景行向在场众人辞别,脚步略显沉重地出了大堂。 “此事当真?”周广德眉间深皱,嘴里发苦地问。 “是。”谢景行坐在对面的矮凳上,怀里抱着谢若,院子里周家和谢家人都在,皆是一脸凝重。 “这是要逼着我们去死吗?”陈孝珍拍着大腿叫道,“税收翻倍,光是田税就得十税六,再加上火耗银,这可让我们今年怎么活?” “再过两天就要张贴告示了?”周广德这次没有搭理陈孝珍的话。 谢若被陈孝珍突然的大声吸引住,他虽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可却能感觉到陈孝珍的情绪不对。 他趴在谢景行怀里,小手放在谢景行的下巴上,使力往陈孝珍那边一转,担心地“啊”了一声。 谢景行顺着他的力道转过去,陈孝珍正哭丧着脸,心里一叹,谁听到这个消息能好受。 拍拍谢若的后背,谢景行肯定地道:“老师说就是这两天了。” 周广德苦笑:“这是要赶在夏收之前啊。” 快到五月中旬,正是夏收的时节,因为过年的几场大雪,翻年后又隔三差五地下雨,周家村冬小麦长势还算好,这几日村里人来往地里和山头,脸上都乐呵呵的,野菜吃着都觉得香了。 可现在朝廷突然决定税收翻倍,周广德都不敢想村里人得知后,又会是怎样一幅光景。 “唉!”长叹一声,再没心思吃晚饭,周广德将一直在手里把玩的烟杆搁在一旁,“你们先吃晚饭,我去找村长和族老们说说,总得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不然交税时哪个莽撞的又惹得官差不高兴,说不定又要挨一顿排头。” 谢景行看着周广德走出院门,周广德平时脊背挺直,走路大开大合,现在他看着,觉得周广德连背都弯了些。 村子里知道后是如何吵嚷哭骂,谢景行没亲眼看见的,可他也猜得到几分,任他在心里如何痛斥税收翻倍这条政令,也改变不了本来喜气洋洋的周家村变得悒悒不欢。 不止周家村,宁和镇上也是如此。 谢定安每日汤圆材料只准备了以往的三分之一,就这样,有时还需到日落才能勉强卖完,谢景行和屿哥儿骑完马后,若是还没卖完,就会重操旧业,帮忙招呼客人。 粮税上交后,百姓手里也余不下多少粮食,镇上粮行里粗粮、细粮或多或少都涨了几文,糯米现在是十三文一斤,精粮也长到了十一文,就是粗粮,贵的也要七文,现在稍许便宜一些的只剩下一被虫蛀过的黄豆、高粱了。 谢家汤圆摊上却没有涨价,来摊子上吃汤圆的,也有家里做生意的人家,大致一估摸就清楚,以现在的米粮价格,谢家汤圆摊是挣不着什么钱的。 客人们都道谢家人仁义,可即便如此,来的人还是少上许多,毕竟不只粮税,行商税也翻了一倍,大家手里的钱都少了,哪儿还舍得如往前一般,三五不时就往谢家汤圆摊上跑,只有实在想得慌了,才会来这里买一碗解解馋,还得是家里条件中上的才舍得花这个钱。 夏税是交了上去,可再过几月还有秋税,到时不少人家都得吃糠咽菜。 “你说太后娘娘为了给天下百姓祈福,还要专门修建一座庙宇,这天下最珍贵的女人到底不同于我们平民百姓,普天之下,哪个省地没有寺庙、道观?”身穿棉质衣衫的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边吃汤圆边对同伴说。 “可不是!”同伴穿着一身黑色锦衣,摇着手里的竹扇回答。 “关键是晟王殿下,孝敬老母亲不用自己私库里的银子,非要让安平省几个省地的百姓出钱,你说说,这到底算是晟王孝敬太后的?还是咱们孝敬太后的?” 絮絮叨叨的声音不大不小,摊子上所有人都听得见,一时接二连三响起了笑声。 大炎朝不以言治罪,百姓们对谈论朝廷的那些权贵也不畏畏缩缩的,只要不当面被逮着,私下里讨论可不少。 这时另一桌上的一个妇人高声答道:“当然是算咱们孝敬太后的,不愧是太后娘娘,上有百岁老人,下有牙牙学语的儿童,几百万人省吃俭用为她凑钱修庙宇、修行宫,不知她晚上想起,会不会同我们一样,‘高兴’地睡不着觉。” ‘高兴’二字,被重重地吐出牙关,同话语里的讽刺一起,被全部人收进耳里。 谢景行并不奇怪妇人嘴里的‘百岁老人’之说,大炎朝有天乾地坤,而这两者许是因为基因突变,寿命也比普通人长,虽不至于长命太多,可活过一百岁的并不少见。 “我刚开始还真当晟王是位难得的贤王,现在看来,哼!” “只我们这三个多交税的省地百姓这么认为,大炎朝全部十五个省地,其他十三个省地都受了晟王的好处,百姓们可都心心念念着他就是‘贤王’呢。” “可不是,两权相害取其轻,失了我们三个省地的名望,却能博得了天下十之八九百姓的拥护,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屿哥儿也侧耳听着大家的谈话,“两权相害取其轻”,他看向说此话的人,是一位身着蓝衣的男子。 “你们待在宁和镇里,还不知道外面情况吧?”身着蓝衣男子已经吃完了汤圆,却没离开,听着众人闲谈,这时才插话,又问大家。 “唉,快别吊人胃口了,你快说说,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坐在他身旁同一桌的客人,用筷子敲了敲碗,催促道。 那男子说:“着什么急,我正要说呢。” 看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男子瞅了瞅袖口,继续道:“我们宁和镇,不,应该说是中兴县还好,临山、临水,实在没吃的了,往山里一钻,也能勉强填饱肚子,辛苦一年,反正税收只这一年翻倍,明年就正常了,心里有个盼头,日子也还过得去。” “是啊。”有客人赞同道,又感叹说:“以前旁人指说中兴县穷山恶水,可是灾荒和战乱年代,这般穷山恶水的地方才能救下命来啊!” “可安平省不少地方,却没我们这条件,那些家里实在贫困的人家,为了活下去,只能卖儿卖女,听说,牙行里人市可热闹了不少!”那一开始吊人胃口的蓝衣男子也没再闲扯其他,直接说。 “什么?” 大炎朝建国后,治下百姓算得上安居乐业,先皇时期,可是号称全天下都见不着一个乞丐,这足以表明百姓们日子过得好,不说极为富足,却也都是饿不了肚子的。 再加上人口本就受重视,家里能添丁,高兴都来不及,极少有人家能舍得将子女卖出去,也难怪大家这么惊讶。 “大炎朝开国后,卖儿卖女已经少有了,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还祈福,我呸!” “太后母子两不是啥好东西,可皇位上坐的那位也脱不了身,若不是他懦弱无能,会纵得太后母子两这么肆无忌惮吗?” “嘘!”还是有稍微理智些的客人,示意大家都小声些,虽然不以言治罪,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高声喝骂皇家,被有心之人告上去,官府随便找一个聚众闹事的罪名,就可以压着大家挨板子。 众人立即反应过来,噤了声,心里生出后怕,赶忙结账走人。 谢景行面无表情地过去收拾碗筷,屿哥儿也过去帮忙,跟着来来回回,偶尔悄悄抬眼偷瞄谢景行的脸色。 看他忙完了,屿哥儿才扯扯他的衣角,“谢哥哥,你别全听他们的,皇……泰安帝,我曾听人说,他人可好了,会抱着小辈念书,还会给小辈做些风筝这些小玩意哄小辈开心,也没有皇帝架子,甚至会让小辈骑在脖子上玩。” 屿哥儿本想说皇舅舅,立即反应过来,改了口,生怕谢景行不信,还又说了句,“真的。” 这些都是泰安帝对他做的,他绝没说谎。 背着人时,泰安帝甚至比长公主府的人还宠他。 谢景行蹲下身,看着屿哥儿,“我相信你说的,泰安帝是个很好的人。” 他勉强牵起嘴角,“可屿哥儿,好人可不一定能做个好皇帝。” 第069章 谢景行和谢定安几人坐在马车上,不到一个时辰就从宁和镇到了周家村村口。 原来的牛被周广德牵去下地了,夏收过后就是夏种,有牛翻地,干起活来会轻省很多,等把地翻完后,就要种玉米、花生和大豆这些粮食,田里水稻也要移栽,夏种也不清闲,关乎秋收的收成,庄户人家都是小心仔细着。 田里一年到头的总收成中,秋收要占差不多基七成,容不得粗心。 尤其是今年税收翻倍的特殊情况,周家村人恨不得长在地里,今年是再也不想着卖粮,换回家里吃穿用度的银钱,能收紧裤腰带,填饱家里人肚子,就已是极大的好事了。 换了马车,回家的时间早,谢景行吃完饭后,还没完全黑透,这些日子,他压抑得狠了,把《孟子》放回了房里,起了去山上走走,散散心的想法。 到院子时,刚好撞见把双胞胎清洗好后,出了房门收拾的周宁。 周宁见他要出院子,问:“景行,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出去吗?” 谢景行点头,说:“我觉得有点闷,出去逛逛。” 周宁知他最近心情不畅,也知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可这是不是一人一家的事情,周宁也不知如何宽慰他。 不说谢景行,就是周宁自己,常在村里待着,对周家村的变化体会更深刻,心里也不好过,“那你早去早回,晚了会看不清路。” 谢景行点头,答道:“好。” 谢景行此行没有目的地,走到哪儿算哪儿,不知不觉就到了小舟山与大舟山相连的山沟里,躺倒在一个干净的大石上,看着远方郁郁葱葱的森林,出了神。 他还没参加科举,更没有进入官场,不知道大炎朝朝廷是个什么情况,听祝世维的描述,以及他这段时间听到的宁河镇百姓们的谈论,好像很不清明,这却和大炎朝底下百姓们过的日子似乎并不相配。 大炎朝百姓的生活,虽然比不上华夏建国以后人民的生活,但在封建王朝,已经是排在前列的好过了,也不知在上层官员绝大多数都由太后一党控制的情况下,基层官员是如何做到使地方政治维持得相对还算清明的? 如若不是这次税收翻倍的事情,谢景行还真当大炎朝上下官员大都勤勉尽心,虽然还是少不了像上次石天生被冤枉的事情,总体来说,也算得上盛世之治。 看来还是前面几任皇帝打下的基础太过扎实! 谢景行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太阳余晖很快就不见了,天色逐渐变得黑暗,翻身站起,谢景行拍了拍衣摆,准备回家。 还没等他抬步离开,就听见大舟山方向传来一群小子们的说话的声音。 都这么晚了,又不是成年汉子,这群半大小子们怎么这时从大舟山里出来? 遇见野兽了怎么办? 谢景行打眼看过去,华子和方安康也在,其他人自然就是他们常在一起玩的伙伴。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60节 “安康。”谢景行先叫了自己比较熟的人,“华子。” 那边一群人听见叫喊声,齐齐朝这边看了过来,看清谢景行后,所有人眼里都是惊讶,谢家神童怎么在这里? 对谢景行是神童一事,现在周家村几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方安康和华子眼里还有惊喜,上次谢阿娘去在汤圆摊上找茬,他们叫了祥婶子去帮忙后,三家关系又走得近了些。 不说其他,谢景行常用的炭笔就是华子和方安康帮着一起弄出来的。 不然,谢景行只记得炭笔是由木炭粉和粘土混合而成的,可两者比例为何,他却是不清楚的。只靠谢景行自己琢磨,还要动手实验,得出木炭粉和粘土的最佳比例,他又要跟着祝世维读书,哪儿挤得出那么多时间? 方安康做事认真仔细,炭笔又是他救命恩人谢景行想要的,他听完谢景行描述后,花了好几天,最先将炭笔芯试验了出来。 华子憨实,脑子没那么活,但他大哥会做木活,只是比不上村长二儿子做得精细,应付庄户人家使用还是以,华子跟着他大哥学了几手,炭笔杆就是他做好套在炭笔芯上的。 谢景行拿到成品时,上手试了试,惊喜地发现,虽然比不上现代用的铅笔,只要小心仔细着些用,用着也大差不差。 三人关系也更加拉近了些,最起码方安康和华子看到谢景行,不会再哼哧着说不出话来,能自然地对着他打招呼了。 一群半大小子你推我、我推你地走了过来。 “景行。” 面前一大群人一起叫了他一声,就不再说话,就只是看着他。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两边干瞪着眼算什么事儿?谢景行挑了一个比较熟的人问:“安康,你们这是?” 方安康挠了挠头,腼腆地说:“最近家里忙着夏种,奶奶和娘也要下地帮忙,腾不出手上山挖野菜,我们一群人商量着,就趁着有时间上山帮着找点。” “怎么不就在小舟山上找?去大舟山上,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野兽春季繁衍,进夏后野兽活动就会慢慢变多,现在正是山中野兽活跃的季节,上次谢定安还因为老虎受过伤,这群小子胆子居然还这么大。 “小舟山上都是小姑娘和一些小孩子在上面扒拉野菜,我们总不能和他们抢,就干脆来了大舟山。”方安康解释道。 看谢景行脸上隐隐有着不赞同之意,又连忙说:“我们就在大舟山外围,里面是一点不敢去的。” 谢景行这才放下心,村里十几岁半大小子几乎全在这里,要是出点啥事儿,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灭顶之灾。 就说几句话的功夫,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幸亏头顶还有一轮圆月和满天闪耀的星星,明亮的月光照在山间小路上,谢景行和村里小子一起往回走。 “景行,你刚刚怎么会在那里?入夜了,你一个人在大舟山下可不安全。”有个身材高大些的小子走到了谢景行背后,担忧地问。 声音耳熟,谢景行转头看了一眼,“志平哥。” 是周忠良的儿子周志平。 “我出来散散步,不知怎么就走去那儿了,你们下山时我正准备回家。”谢景行回说,周忠良和周忠义关系好,两家又是亲戚,同在一个村子里,来回走动频繁,自然谢家和周忠良家交往也密切,谢景行和周志平算是小有往来。 之前下山时周志平一直待在后面,被人群挡着,谢景行没注意到他,现在他赶到了前面来,谢景行少不得得多问几句,“志平哥怎么也去大舟山上了?” 周忠良有三个孩子,周志平是老二,上有一个大哥周志安,下面还有一个小妹周玉乐。 周玉乐才三岁,平时倒腾着小短腿,跟着这个二哥跟得紧,今日居然放周志平和村里小子一起上山,倒是稀奇。 “地里活做得差不多了,爷奶说地里用不着我帮忙,大伙去家里叫了我,我才跟着大伙一起上山的。”周志平说。 谢景行回想他家的情况,周忠良家地也不少,都是同一个周家祖宗,也不存在厚此薄彼的情况,两家家境也差不了多少,甚至周忠良家里日子过得比周广的家还更加好些,原来周广德家可是没牛的,周忠良家里确是早几年前就买了一头牛回来使。 周志平爷爷是周广德的大哥周广山,周广山早早将家里子辈分了家,他是跟着周忠良生活的,周忠良上头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家族后代子孙都不少,关系也亲近,像地里的这些活计,也都是一家做完就去帮其他家的忙,也不多计较谁干的活多谁干的活少,日子过得极为顺遂。 这还是谢景行第一次知道,周家人也会跟着村里人上山找野菜吃,不说日子较为好过的周忠良家,就是陈孝珍和廖文慈也顶多在家里田间地头摘些野菜回去换换口味。 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村里日子确实难过了不少。 “你哪里是因为我们叫你出来,你就出来的性子,前几月我们叫你出来玩,你可都推说要带你家妹子拒绝了,这次还不是因为你也想摘些野菜,还可以顺便在山上给你妹子找些野果子,回去给她甜甜嘴。”突然另一个小子走近,将手臂搭在周志平的肩上,调侃着说。 “严春杰,你别说我了,你自己兜里可以没少装野果,你家里几个侄子侄女怕都在家里眼巴巴地盼着你回去吧。”周志平用手肘顶了顶看着他的严春杰。 “哈哈,这里有哪个人没带着野果回去,谁也别笑谁!” 人群里传来一阵哄笑声。 谢景行刚才就看见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背篓,现在借着月光才瞧见他们腰间还系着一个布口袋。 许是都怕把椰果伤着了,布口袋被细心地挂在腰前侧。 “都怪这该死的税收,往年我们哪里用得着去大舟山上到处找野菜、野果吃,光是小舟山上就够村里人吃用了。” “可不是吗!我奶和我娘现在是遇到跟野菜就会扯回去晒成菜干,说是担心今年冬天到明年夏收前会饿肚子。” “我爹也是,以往去镇上或县城卖了山货,都会省出几个钱给家里妹子、小弟带块饴糖回来,现在也不舍得了。”他家条件在村里还算过得去的,日子都过得这么难,也不知原来家里就难的,现在怎么样? 方安康垂着眼没有说话,他家里就是村里家境倒数的那一批,现在家里人几乎都是在吃糠咽菜,爷奶爹娘都心疼他,每天在锅里挑挑拣拣,将粗粮粒子尽往他碗里舀,非得他快急哭了,才能在他们满碗绿的野菜中看见少少一点粗粮影子。 “说到这个,我又想起今天没追到的那几只野鸡,要是抓到了,每个人也能分得一点。” “野鸡?”谢景行疑惑地问。 方安康一直跟在谢景行一侧走,说:“我们早就打算出大舟山,结果在出山的路上见着有好几只野鸡,大家都很惊喜,商量着准备一起上,将几只野鸡给逮住,结果追了半天,毛都没摸着,都已经追到快半山腰了,大伙再不敢往上,这才放弃往回赶,恰好撞上你。” 谢景行点点头,他家日子还过得去,可他不能拦着这群半大小子进山里谋食,显得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只能劝道:“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尽量在待在大舟山边缘,别往深里去,太危险了。” “嗯,我们会多加注意的。”方安康回答。 “对。”华子见谢景行看向他,连忙点头。 后面的人见状,又是一阵笑。 谢景行回头看向他们,这群小子可别天不怕地不怕的。 严春杰挂在周志平身上,笑得最大声,看谢景行看向他们这里,才忙收敛笑容,“放心放心,我们都省得。” “小神童。”人群里有人期期艾艾地叫谢景行。 谢景行朝他看过去,是有一个稍微有点白胖的小子,这个小子他倒是没太大印象,只隐约记得他姓方,住在方村长家附近,“怎么?” 见所有人都看过来,他卡壳了一下,才问:“你有法子在河里抓鱼,有没有法子能从山上抓住野鸡?” 谢景行顿住,这个他确实不会,别说他生活在城市里,就算他前世也是个农家小子,他也不敢,野鸡那可是写在野生动物保护法里面的,他可不想吃牢饭。 他还没回答,旁边的方安康没再沉默,说:“景行是要认真读书的,哪里有时间想着抓野鸡,要真想抓,我们找个时间去问问村里汉子,让他们教我们下套子就成。” 严春杰走过去,“就是,我听说景行明年就要下场考试,耽搁了他读书,到时候你去帮他考吗?”说完还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那小子也不生气,嘿嘿笑,“我就是突然想到,就顺便问问,没想耽误小神童读书。” “问也不行。”严春杰又拍了他一下,看向谢景行,说:“你只管安心读书,别操心这些没用的事。” 谢景行看着面前所有人,笑着说:“人之一生,离不开吃喝拉撒,吃可是大事,哪是什么没用的事情?” 可他面对此时村里情景,也确实爱莫能助。 “这周围大片山林,到处都能找到吃的,今日我们追野鸡时,还遇到一大片竹林,我看里面的竹笋都在冒头了,过不了多久就能长到能吃的大小,到时候招呼村里人去挖回来,晒干了就又是一种粮食,饿不着肚子,反正你只管读书,别操心这些。”方安康把往后沉的背篓往上提了提,说到。 “啊!快别说竹笋了,一提我就回想起那又涩又麻的味道,肚子里都要冒酸水了。” “你还嫌,有的吃就不错了。” 谢景行没管那边打打闹闹,问方安康:“大周山上有很多竹林?” “对,不止大舟山,我听我爷说,整个通州府甚至安平省,都产竹子,所以安平省每家每户家里很多物件都是竹子制成的,你没发现吗?” 谢景行倒也发现了,只是没放在心上,竹席、竹刷、竹制的簸箕、甚至是竹耙犁,他家里林林总总也有不少都是竹制品。 可能正是因为竹子多,每家每户都会自己用竹子做些东西出来使,就用不着去镇上、县城买,镇上、县城卖这些的店家也少,反正谢景行是没没注意到过。 一丝灵光从脑海里闪过,谢景行来不及深想,忽然被一道呼喊声打断。 是谢定安喊他的声音,看来是家里见他许久不回,担心地出来找他了。 和一众人道别,朝着站在前面的谢定安跑过去。 第070章 谢景行两人回到家,刚走进院门就听见周宁在房里哄双胞胎的声音,“你们阿父已经去找哥哥,马上就回来。” 双胞胎“啊啊”的声音响起,谢景君的声音尤其响亮。 “快进去看看他们,找你半天了都,见不着你怎么都不愿睡觉。”谢定安拍了拍谢景行的肩,准备闩上院门。 谢景君、谢若在床上躺着,不时侧头看着房门,哥哥平日都是从这里进来的,今日怎么还不进来。 谢景行刚一出现,四只眼睛唰地就亮了,小手小脚一起用力,翻身坐起,对着他“啊啊”叫着,控诉他这么晚才出现。 “回来了。”谢景行坐在双胞胎小床的床沿上,拍拍手伸向谢景君,他爬得快,两只小手撑在前面,几下就爬到了床边。 谢景行托在他的腋下,站起身举起他又放下,来回好几次。 谢景君“咯咯”笑得直乐。 谢若也到了床边,对着谢景行伸直双手,张着小嘴着急地“啊啊啊”,该轮到他了。 谢景行把谢景君放躺在床上,又抱起谢若,如法炮制。 夏季的夜色里,谢家小院里到处都充斥着孩子们的笑闹声。 谢定安走到周宁身旁,和他一起看着。 “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崽子是怎么想的,明明我们也可以跟他们这样玩,偏偏不愿,就要等着他哥哥来。”周宁抱怨说,满脸满眼都是幸福。 谢定安揽住他,也不用回话,安静地听着。 谢景行和双胞胎一人来回玩了几次,才将笑得喘不过气的谢景君和谢若拍拍放在小床上,“好了,今日游戏已结束,你们到时间睡觉了。” 拿过一旁的软巾搭在双胞胎的肚子上,软巾又轻又薄,正适合在夏季夜间用。 这个流程已经走了很多次,双胞胎知道不能再玩抛高高的游戏,哥哥要哄他们睡觉了。 谢景行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床沿,开始按顺序背《唐诗三百首》,他也没听过什么能哄孩子睡觉的小故事,头一次被双胞胎眼巴巴看着时,灵机一动,开始给他们背诗。 没想到双胞胎还挺给面子,躺在床上乖乖地听他背,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到睡着。 这次也是一样,谢景行不过才背十来首,双胞胎就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变缓,睡着了。 夏至后,气温虽然升高不少,但周家村坐落在大山里,晚上温凉,夜间睡觉倒是舒服,可满山飞的蚊子却不饶人,只有放下蚊帐才能睡个安稳觉。 周宁走过去,“景行,你先回房去,明日还要早起,快些去睡觉。” 本来这时谢家早该都入睡,谢景行今日是在外面耽搁了点时间,双胞胎一直在家里盼着他回来跟他们玩,闹着不肯睡觉,这才晚了些。 “行。”谢景行站起身,转身欲回房,却突然看见周宁从他和谢定安睡的大床上拿过一个大蒲扇,开始给双胞胎的小床上扇蚊子,等他再找不到一只蚊子的踪影,就迅速放下两侧的蚊帐。 谢景行抓住了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汤圆摊上寒风凛冽时四位学子手里的竹扇,屿哥儿笑颜如花地将折扇在他面前炫耀,林涵和林父学了制竹扇手艺后,家里日子日渐好转的情况,都被谢景行从脑海里翻了出来。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61节 大舟山上有这么多竹子,而竹扇又这么受到大炎朝人民的喜爱,尤其是读书学子,和富家公子、小姐、哥儿,更是喜爱竹扇,如此,何不让周家村人制竹扇卖钱? 可他在现代只接触过些制好的竹扇,对竹扇的制作步骤,他却是一概不知。 谢景行又想到林涵,既然黄娘子能让人教授林涵做竹扇,说明她手下的人会的竹扇手艺,应该不是什么不传之秘。 再有,屿哥儿都会央着他将诗写在竹扇上,好让他能时刻带在身边欣赏,那大炎朝其他人是否也爱在竹扇上题诗? 竹扇做出来后,在一把漂亮的竹扇上,无论是刻还是写,他脑袋里这么多诗,题在竹扇上后,相信不少读书人都抵抗不了,只要引起风尚,还用担心竹扇卖不出去吗? “景行,你怎么还傻站在这儿?”周宁疑惑问。 “哦,我出了会儿神,没事,这就回。”谢景行对着周宁说完,大步走回房,现在首要问题是先跟黄娘子商量,是否可以让她手下人教周家村人制竹扇,若是这步不行,他想再多也是白搭。 谢景行洗漱好后躺在床上,心里却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他要和黄娘子谈一谈,到时候最好带上屿哥儿和祝世维,他就不信他脑袋里这么多好诗,还全是华夏几千年留存下的精华,连现代一些对诗无甚偏好,甚至不懂诗的人都能觉出其中精妙的诗词,还打动不了祝世维和屿哥儿这两个爱诗之人。 到时候有这两人相帮,应是能说服黄娘子。 如若能成功,谢景行压抑住心里的激动,控制不住地在脑里学习描绘关于竹扇、诗词的蓝图。 第二日,谢景行仍是早早起床,周宁已经将洗漱用的东西放在了厨房门外,把帕子盖在脸上,使劲搓了搓脸,谢景行才完全清醒过来。 昨晚因竹扇的事情,他很晚才入睡,幸亏他这副身体还小,一天两天没睡好,不会受太大影响。 谢定安还是将他送到祝府门口就离开,与往常一样,谢景行进了祝府。 竹扇的事情可以午后再谈,这时还该是认真读书的时候。 陪祝世维用完早食,谢景行坐在读书的桌前,抓起毛笔,开始用已经写得勉强能入眼的馆阁体复习昨日所学。 提笔先写上《尚书·西伯戡黎》,这一篇讲的是“慎用刑罚”,比较简单。 然后另起一行书写原文,每一行之间流出的空隙较大,等将一整篇原文抄完,又紧挨着原文的下面将释义默了上去。 原文字体更大,释义相对小些,有助于区分。 祝世维在一旁站着,倾身看他书写,等他写完大半,才笑着点点头,去了上面讲案上坐下。 屿哥儿进来时,谢景行刚刚停下笔,看着面前他默好的原文和释义,谢景行心里默默想着:“若是有蓝色或红色的墨,用以区分开就更好,到时将所有篇章装订在一起,就更像初、高中时用到的语文参考书了。” 蓝色或红色的墨祝世维这里没有,别处却是有类似的染料,谢景行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当真。 等两人都坐好,祝世维就开始细讲《尚书·康诰》,讲完后让屿哥儿去一旁记忆,拿着前日谢景行写好的文章出来,叫了谢景行上去,开始一一给他讲解他有哪些问题,又有哪些作得好的地方。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批注,谢景行有感于祝世维的认真负责,全神贯注地听。 祝世维指着谢景行开头两句说道:“你写文爱直抒胸臆,开头总喜顺破和正破,倒也不是顺破、正破不好,只要文章写的好,哪种破法都一样,只是你还需将反破、逆破也练熟,到时考试时,你不用没关系,可必须得会,到时写文时也能更得心应手。” 这是谢景行从前世遗留下来的坏习惯,上辈子写作文时,他就爱开篇点题,文章末尾再以抒情陈贯全文。 做了记者后,更是常用,新闻报道如果不能首先抓住看官的眼球,那新闻是决做不好的。 谢景行点头,他是该多注意点,下次写文时就专练反破、逆破,尽量练到和正破、顺破一样用得那般自然。 “今日回去时,我给你拿一本童试的历年题集,里面也有些优秀范文,你回去再多琢磨琢磨,你的文章写得也有些火候,进步甚大,其他的我便不再多说。”祝世维花了快半个时辰才将他一整篇文章讲解完,还顺便给他布置了课后作业。 谢景行对写文是不惧怕的,毕竟也算两辈子都和文字打交道,只不过由现代文改成古文文章而已,只要肯静下心花功夫练习,对他来说不算难。 谢景行原来什么文体没写过,什么记叙文、抒情文、说明文,还有议论文甚至是散文,他每种都是拿过奖的,高考一篇议论文还是满分作文,可是被省城报刊刊登过的优秀范文。 八股文,说白了就是一种特殊格式的议论文。 议论文有议点阐述、论据引入、论证和总结四个部分,而八股文有破题、承题、起讲和大结,他习惯先用现代写议论文的方法将论点和论据准备好,再按照正规的八股文格式,将论点、论据一系列填进去,就算得上是一篇标准的古代八股文章了。 对谢景行来说,现在写八股文,唯一的难处是,八股文论点和论据必须出自四书、五经,而他现在只是将祝世维教授过的文章记了下来,不说还有几本书没学全,就是已经学过的,他要将他们融会贯通于八股文中,还需要勤加训练。 领了作业回去后,今日的讲课便已结束。 屿哥儿在谢景行认真学习时,只会安静待在一旁也跟着静下心读书,等谢景行结束后,他才过来陪着谢景行悠闲地踏出课室。 “屿哥儿,今日我们歇一天,午后的骑马先断一日,明日再继续。”今日的书读完了,谢景行才又开始打算竹扇之事。 屿哥儿双手背在身后,落后谢景行一步,踩着谢景行的影子往前走,“可以啊!” 他习惯性地先答应了谢景行的话,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问:“为什么?谢哥哥今日有事要去做吗?” 谢景行心里有了打算,觉得竹扇之事极有可行性,自从知道税收翻倍后,一直沉甸甸的心松快了些,也有心情跟屿哥儿说笑,“都没听清就先答应,当心哪天我把你卖了,你还得帮我数钱!” 屿哥儿往前跳了一步,与谢景行并排而走,“谢哥哥才不舍得。” 谢景行笑笑没回话,这个一直怯生生的小猫,终于被他养的胆子大了些。 “谢哥哥还没说为什么今天不去练马呢。”屿哥儿偏头看着他问。 “今日需要去找黄娘子商量一件事情,来不及去骑马。”谢景行抬手把屿哥儿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东张西望的,小心别撞在廊下摆着的花盆上。 “找奶娘商量事情,什么事?”屿哥儿自然而然地顺着谢景行的力道靠近,完全不反抗。 “先吃午食,待会儿我先跟老师说一声,到时你和老师跟我一起去,就知道了。”谢景行走进饭堂,将抱着的书放在一旁,吃完饭再过来拿。 “跟我说什么?”祝世维也听到他的话,问道。 “今日我想去与黄娘子商谈一桩生意,到时还需老师帮忙,烦请老师饭后随我去天下商行一趟。”谢景行站在祝世维身旁,恭敬地行礼请求。 祝世维一项不喜这些繁文缛节,谢景行也知道,自拜师以后,恭敬只放在心里,再没如此行事,祝世维有些稀奇地看他,看来事情不小,不过他只这一个关门弟子,帮忙也是应该,他也不问是什么事情,只点头道:“行,先吃饭,吃完我们就一起过去。” 谢景行感激地又行了一礼。 祝世维对他摆摆手,“这么多礼作甚?” 又问已经坐下的屿哥儿,“黄娘子今日午后在天下商行吗?” 谢景行这才想到他疏忽了这点,还没确认黄娘子的去向,也跟着看向屿哥儿。 屿哥儿点点头说:“在的,今日是奶娘和徐护卫一起送我到的祝爷爷府上,离开时说过,她和许护卫今日会一直待在天下商行二楼处理事务,让我到时和谢哥哥一起过去后,上去找她就成。” 谢景行舒了口气,幸亏没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掉链子,到时候他找上门去,却见不到人就离谱了。 第071章 天下商行倒还是人来人往,毕竟这世上总是少不了富贵人家。 谢景行三人是从大门进的,没有和黄娘子谈好,他暂时还不打算让周家村任何一人知道,当然也包含谢家人和周家人,免得事有意外,让人白开心一场。 祝世维走在前面,谢景行和屿哥儿跟在其后一起进的门。 有机灵的伙计看见祝世维身后的屿哥儿,和招呼着的客人道了声歉,快步走过来,“小少爷,祝老爷,谢公子。”先是一迭声地招呼,才站在屿哥儿一旁问:“小少爷是需要什么东西?我去给你拿过来。” 屿哥儿摇头,对他说:“不用了,我是来找奶娘的,她现在是在二楼吧?” 伙计连忙说:“在,徐护卫也在上面。” 屿哥儿嘴角微提,说:“你先去忙,我自己上去。” 谢景行看了他一眼,唇角带笑,三人一同上了二楼。 天下商行在宁和镇开张近一年,谢景行也在商行后院大街做了那么久生意,这居然是他第一次踏上天下商行二楼。 他早知道二楼卖的东西稀少又昂贵,这次上来还是开了眼界,真真是比现代连锁大超市卖的东西还齐全。 各种细腻的陶器和瓷器摆在定制好的柜台上,一旁的柜子上则是各种玛瑙、玉饰,另一边则放着各种上好的茶叶和药材,还有摆在精美纸盒里的各种香料,零零种种,真不愧是“天下商行”,商品也配得上他的名号,囊括天下珍品。 行至中间时,谢景行目光定住,靠着墙摆放着几排竹扇架,上面的竹扇有倒挂着展开的,也有斜放在木盒里头的,两侧还各有一半敞开的大窗户,光线从窗户散落进来,就是谢景行也算见多识广,一时也被琳琅满目的竹扇晃花了眼。 娟制、绸制扇面细腻妩媚,全竹扇细巧精致,还有宣纸书画扇,掌中宝折扇,真是应有尽有,美得各具特色。 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文玩扇,扇面上有的是书法,有的是绘画,甚者有精美的刺绣,只有两端各有几把看样子是专为女子准备的团扇,和素面的折扇,这种比其他素净清雅的,应该是日常实用的扇子,谢景行猜测着。 “谢哥哥,你也喜欢这些吗?”屿哥儿踮起脚,拿了一把锦面扇在手里把玩。 “还行,屿哥儿喜欢吗?”谢景行收敛心神,问道。 “喜欢啊。”屿哥儿又放回去,“这里的都是些常见的,我府里书房有许多名家制的扇子,谢哥哥若喜欢,明日随我回去,只管随便挑。” “我书房里也有,你在我那里选一把就成。”祝世维只背着手看,这些还不被他放在眼里,“制扇技艺还成,就是扇面上的诗、书、画都不甚好,若是有好诗、好书、好画题于其上,才勉强算得上是珍品。” 谢景行心里一动,试探问:“若是配上李白那首诗,老师愿意买回去吗?” 祝世维捋捋胡须,诧异地看谢景行,道:“你怎么会觉得我可能不愿买?若是有那般好诗相配,哪个爱扇、爱诗之人能抵挡得住。” 也就是说,连曾为京官、见过世面的祝世维都愿意买回去,其他有相关爱好的人肯定也乐意从口袋里掏钱。 到时说不定都用不着现代那种花里胡哨的广告之类的,也能在大炎朝引起一波华夏诗词文化风潮。 他怎么早没想到,他脑袋里的这些诗,才是他穿越后最大的财富! “原来是我这商行里头的扇子太过差强人意,祝先生才少有光临,若是早知是这原因,我还不得全天下搜罗品质上好的扇子,好引得祝先生常常登门,也能帮着商行多吸引些读书人过来。”黄娘子顺着过道走了过来,裙摆飞扬,应是有伙计见着屿哥儿三人,去告知了她。 “黄娘子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一个糟老头子,哪能帮你吸引客人过来,就是真有读书人来,也是黄娘子手腕高,生意做得好。”祝世维笑着摇头说。 “先生也太谦虚,当年您可是争得了您那届科举的传胪之位,全天下的读书人,有几人能及得上你,莫说宁和镇,就是通州府,都有许多人想拜您为师,若不是你扬言不再收徒,怕是门槛都得被踏破了吧。”黄娘子言笑晏晏地说。 “你这张巧嘴,老头子我是说不过的。”祝世维无奈地笑言。 谢景行默默听着,老师原来这么厉害,他以前居然还拒绝了老师一次,多少是他不知好歹了。 幸亏老师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收了他为徒,谢景行不禁对祝世维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不知这次先生难得来商行是为了什么?有没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黄娘子一边示意身旁人去倒一壶新茶过来,一边问祝世维。 “黄娘子这次可是猜错了,有事的人是我这小徒弟,我只是随他跑一趟。”祝世维泰然自若地说,他都还不知道此次来是为了何事,反正谢景行待会儿总会言明的,他也不着急。 黄娘子看向谢景行,疑惑地问:“哦?谢小兄弟找我?” 谢景行点头,爽直地说:“我有一事想同黄娘子商议,不知可否耽搁黄娘子一些功夫?” 屿哥儿还在一旁,就是看在他的面上,黄娘子也不可能拒绝。 几人一同去了黄娘子平时处理商行事物的房间。 房间里活计早已泡好了茶,茶香四溢,阳光从敞开的窗户透进来,照得里面柔润亮堂。 一一落座后,徐护卫给每个人都添了一盏茶,才站去黄娘子后头。 “谢小兄弟找我有何事?”黄娘子好奇地看向谢景行。 “黄娘子直接唤我‘景行’就行。”谢景行正襟危坐,无论成与不成,这种重要的事情,态度得摆正。 “行,景行何事这般严肃?”黄娘子和谢景行打过几次交道,几乎都和屿哥儿有关,还都是她因为屿哥儿主动找的谢景行。 这次谢景行居然找上了门,黄娘子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要好好听他说一说。 屿哥儿也倾身看向谢景行,长睫毛忽闪忽闪的,他都好奇一路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62节 被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谢景行也不再拖延,开门见山说:“我有一个关于竹扇的生意设想,要做成这桩生意,还需要黄娘子和天下商行参与其中。” 黄娘子认真听完,脊背靠回椅背,脸上神情兴致缺缺,“竹扇生意可不好做,刚刚你也看见二楼放着的竹扇,做工虽算好,可却都不是什么稀奇的货,商行里也只是搭着卖,若有实在喜欢某位工家手艺的人,才偶尔会来多买几次,其他的,也只有对竹扇要求不高的百姓过来买,富贵人家之流多是去专卖竹扇的商家买,我们是竞争不过的。” 祝世维点头赞同,“扇骨若人之骨,扇面若人之血肉,两者需得相辅相成才好,外间那些,扇骨、扇面的手艺确实是不错,可惜扇面上的内容差了些。竹扇这般的怀袖雅物,无论是赠人还是会友,需为上品方才拿得出手,商行卖的这些扇子,应该只是些普通百姓买回家用,那些个文人墨客眼光可看不上。” “确实如此,要将扇面做好,必须要有名家的书、画、绣、诗制模板,可名家作品难得,只有那些制扇世家才能求得相熟的名家,或是自家就有能绘扇面的行家,让人为扇面绘制模板,我们看着是好,却是不能直接拿来盗用的,到时候原版去官府一通状告,商行得赔钱不说,告示再一张贴出来,还落下个盗贼的名声,可是得不偿失。”黄娘子拿手往条案上一拍,最近的事可是让她对那些瞎了眼的读书人心里多有不满,而能绘制扇面的恰巧多是有些名声的读书人。 她是做生意的老手,当然知道自家竹扇不好卖的缘由。 可她有能从哪里得来那般多好的书、画、绣、诗做扇面,虽然大炎朝不抑商,可却极重文,那些文人墨客可看不上做生意的,嫌弃做生意的一身铜臭,哪里愿意把自己的得意之作卖给商人,让商人拿去行商贾之事。 现在极品的翰墨丹青扇都是文人自己制得,又让手上有功夫的友人亲笔题写,比如祝世维手里的扇子大都是如此得来,另有部分是好友所送,这可是文人士大夫们的身份地位象征,哪肯轻易拿出让其他平民百姓所有。 大环境如此,黄娘子也无法,反正天下商行生意路子也广,没必要在一个竹扇上费太大功夫。 屿哥儿也是第一次听说,回想他家里竹扇的情况,扇面上的题名确实多是父亲的好友,“原来如此。” “也不知道那些读书人眼睛是怎么长的?瞧不起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却将晟王真当作了贤王,恨不得倾其所有也要投入晟王麾下,大炎朝这段时间出了那许多赞咏晟王贤明的诗词,还才子,我看都是脑袋是被驴踢了的庸才,才会看不穿晟王那副面皮,有时间拍晟王马屁,怎么不来看看税收翻倍的这几个省地是个什么情形?” 说到那些不长眼的读书人,黄娘子就忍不住想起被读书人视为伯乐的晟王,还有晟王弄出的税收翻倍这一出,自政令下达,闹得安平省三个省地鸡犬不宁,为了解决他弄出的烂摊子,黄娘子这段时间可谓是焦头烂额,实在没忍住,嘲讽出声。 反正这个房间里的人,差不多都是知情者,唯一一个谢景行就算听到这话,也只当她是随口抱怨,毕竟天下商行的行商税也要翻倍。 祝世维咳嗽了一声,他就是读书人,可他却没被晟王所迷惑,倒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殊不知,谢景行早已在分化当天,屿哥儿喃喃自语时,将他们的身份知道的一清二楚。 垂下眼帘,黄娘子这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可不少,看来大公主一系当真是势单力薄,不止朝廷的官员,天下的读书人居然也多是站在晟王一派。 可现在的当务之急却不是其他,还是得先解决竹扇售卖之事。 谢景行待他们说完,才淡然自若地抛出一句:“如若我这里有极好的诗呢?” 黄娘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你才跟着祝先生读了多久书,就能写出极好的诗了?” 就算谢景行表现得确实比一般孩子聪慧许多,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不信他就能写出有多么好的诗,不过是小儿之言罢了。 屿哥儿先是惊奇地看向谢景行,他不认为谢景行是在说大话,见谢景行面色平静,坦然自若,屿哥儿随即变得若有所思。 祝世维捋着长须,沉吟不语,他是谢景行的老师,当然知道谢景行学习进度极快,但写出的诗也不过平常水平,算不得惊艳。 他与谢景行做了近半年的师徒,知道他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尽管疑惑,也没有说话,静待他后续之言。 “屿哥儿,老师,我上次默背出的李白的《少年行》可够好?”谢景行没有急着反驳黄娘子的话,而是转头问被他拉着一起过来天下商行的两人。 “好。”屿哥儿眼里渐渐变得明晰,他好像知道谢哥哥口中的好诗出自哪里了。 “惊才绝艳,绝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企及。”祝世维也跟着评价。 “黄娘子可听清了?我这里的诗虽然不是首首都如那般顶好,却也差不了多少,如此质量的诗,可否用来写在扇面上,可否让天下人心甘情愿为其掏钱?”谢景行看似是在询问黄娘子,语气却自信从容,他觉得相比大炎朝的诗,华夏流传下来的诗词显然对大炎朝的人,尤其是读书人,更具冲击力,也极具吸引力。 让他们掏钱买题有华夏诗的竹扇,他们绝对心甘情愿。 他是打定主意,要做华夏诗词的搬运工,也要在这大炎朝做一回华夏诗词文化的传播者。 虽然初衷是想解决周家村村民的困境,可想到还能借此在异世传播华夏文化,留下他过往文明的痕迹,谢景行心里不免热血翻腾。 屿哥儿从凳子上跳起,“我就知道,是同李白一样出自华夏诗人的诗,谢哥哥,对不对?” 祝世维一双本是随意半眯着的眼登时精光直冒,若真是出自华夏这个神仙国度的诗,喉头滚了滚,他就是三个月不吃肉也得省出钱去买回来。 谢景行强按下心里激动,点头说:“还是屿哥儿聪明,确实如此。黄娘子,现在你觉得这个生意可还能做?” 黄娘子沉吟片刻,说:“确实可行,就是不知道你那里有多少首诗?” 谢景行伸出一根手指。 黄娘子皱眉,“十?或是百?这可不算多。” 谢景行摇摇头,感谢多校举行了联合诗词大赛,感谢他成为了奖金废寝忘食,感谢母校图书馆收集的成套流传下来的中华古诗词集锦,感谢他投胎后十年头痛留下的后遗症-超群的记忆力,感谢他现在犹如电脑硬盘一般的随取随用的回忆。 “共有近万首,都是精品中的精品!”语气听着波澜不惊,可他心里的骄傲与自豪却从他的眼神和面部表情中不经意地泄露了出来。 又有哪位华夏儿女不会对中国华夏源远流长的历史而引以为豪呢? 这近万首诗还只是他看过后记下来的,有些他觉得不会出现在诗词大赛里的,他只是看一眼就过,没有记下来,现在回想起来,难免有些可惜。 可是,就算只是他记下来的这些诗,也绰绰有余了。 祝世维的手本是随意地放在桌边,此时却青筋暴起,手指紧紧抓住着桌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景行,恍若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个满头,又担心是一场幻影,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近万首!” 黄娘子端着的茶盏冷不丁地发出磕碰的声音,谢景行怕不是在说笑,近万首,谢家这小子知道“万”是什么量词吗? 只有屿哥儿,全然高兴,赞叹地说:“哇!好厉害!要是我阿父和大哥知道,不知得多高兴,他们最爱诗了。” 屿哥儿听了谢景行劝,现在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放在一边,总有一天他能弄明白。 论迹不论心,无论他的出生到底有什么隐情,他从小到大的感受是真实的,家人对他的爱护和关心是真真切切的,就算这里面掺杂有一些他不明原因的歉疚,屿哥儿还是觉得相对于他感受到的爱,这些都不重要了。 将种种不解压进心里,屿哥儿就当没有听见黄娘子和吴老大夫的谈话,等有朝一日,他想通了,再与家人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现在,屿哥儿还是原来的屿哥儿,只是再不如以前一样委屈自己。 家里人待他好,月月送信过来,时时将京里的好东西寄过来给他,他自然也想着家里人。 不提屿哥儿远在千里之外的阿父和大哥,这里现成的就有个快惊喜地失态的人。 祝世维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几步过去按住谢景行的肩膀,急声问:“当真有近万首诗?” 谢景行镇定自若地点头:“千真万确!” 黄娘子就算暂时不信任谢景行,也被他表现出来的自信弄得将信将疑,若是真有近万首诗,那卖竹扇一事就大有可为。 得了谢景行的确定,祝世维喜不自胜地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疾走,“好小子,哈哈,我真是得了个了不得的好徒弟。不就是卖竹扇吗,卖,黄娘子若是不愿,为师去给你找匠人,到时候你想怎么卖就怎么卖,不过……” 祝世维猝不及防停在谢景行面前,“好徒弟,到时你将诗默出来,可得先让为师好好赏品,要不你现在就先默几篇出来,就默李白的就可以。” 谢景行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祝世维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了,面对他刚刚满屋乱走的动作波澜不惊,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却忍不住挑眉:“老师您可真会选,李白可是被誉为‘诗仙’,华夏上下几千年,写的诗能比得上他的,统共也数不出几个。” 祝世维却没注意到他说的其他,耳朵里只听进去了“诗仙”二字,先是愕然,然后才一脸恍惚地说:“神仙国度的‘诗仙’,难怪能写出那样龙章凤姿的诗歌。” 谢景行深以为然,李白那是一般人吗? 屿哥儿早已坐回去,手撑住侧颊,笑眯眯地瞧着谢景行,反正他不急,谢哥哥默出来诗,肯定会给他看的,他等着就是。 第072章 将手里洒了茶出来的茶盏放在一边,黄娘子接过徐护卫递过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心里开始算计。 天下商行的竹扇买卖之所以及不上旁的制扇世家,就在于扇面上没有能吸引读书人和富贵人家的诗词书画,竹扇本身的制作,她手下人的手艺绝对不差,缺的就是那份被文人士大夫们极为注重的审美价值和文化价值,他们追求的竹扇须得是又贵又雅,竹扇的“竹”是如此,而扇面的诗词书画更是如此。 若是谢景行真有这么多好诗,她完全可以把竹扇买卖在天下商行每个分行铺开来,哪用得着像现在一样,只在几个商行里随便卖卖。 想通后,黄娘子又恢复成往日那副巧笑倩兮的样子,“祝先生可别说笑了,您哪是能做生意的人啊,您就适合拿着笔杆子,这些俗事还是我来做吧。” “听景行的意思,你那里的诗的作者另有其人,不知可会闹出什么版权问题,若有人来闹说是诗的作者,我们商行可是会粘上一身腥。”这是黄娘子现下最注重的事,那群文人可非常注重版权,若是被冠上偷盗或剽窃的名声,就是再好的诗题在扇面上,也再不会有任何一人愿意购买。 “这方面黄娘子不用担心,诗的作者们不在这世间,他们也不会关心诗的用处,我也不会将这些诗挂名在自己或其他人身上,若要将诗题在扇面上,必是会原原本本将诗的来处、作者,还作者生平如实相告,不会有一丝一毫隐瞒。”谢景行说完顿了一下,又说:“黄娘子如若真愿意做竹扇买卖,小子还有一个要求。” 黄娘子擦好手,将帕子随意地放在一旁,“是何要求?” 谢景行站起身,双手并拢,对着外面的天微一拱手,“我有将这些诗带来大炎朝的机会,全有赖于上天相助,更是多亏将这些诗写出来的华夏诗人们和将这些诗流传下来的华夏民族人民,还请黄娘子同意,日后将诗题于扇面上时,也需在上面标出每首诗都来源于华夏,以及每首诗的作者。” 谢景行此时的态度极其庄重,黄娘子被其感染,坐直身,整肃地说:“这本就是应该的,我虽然是一介女子,未曾读太多书,却也不是盗窃他人心血的贼子。” 谢景行放下手,感激地说:“多谢黄娘子成全。” 华夏祖宗们要是知道,他将他们的毕生所作诗词,在另一个世界传播开来,扬华夏之名,扬每一位诗人之名,应也不会怪罪他利用诗词满足他个人的一些愿景吧? 此事确定下来,黄娘子没掩饰心里的奇异,问:“景行是如何记得这么多诗?华夏又是哪里?” 黄娘子自觉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天下商行遍布整个大炎朝,其中事务都是由她处理,商行里有南来北往各地里得到的消息,都经由她之手传达给大公主,可她却没听过有哪个地方名为“华夏”。 祝世维总算是从难以置疑的激动中缓过神,走到条案边,端起自己的茶盏,几口饮尽,却仍难掩心中澎湃,不用谢景行解释,兴致勃发地说:“黄娘子的心没放在读书上,自然有所不知,蒙昧时期至今,每位读书人所学所考之书,大多是由千百年前神徒降临此世时,自神仙国度随身带过来的经义史书,其中《尚书》就曾提到‘华夏’,我猜,此‘华夏’就是景行口中的‘华夏’了。” 祝世维早已知道他的特殊经历,这时他能将两者联系起来,谢景行也不意外,点头道:“在华夏历史中,‘华’本意为‘美好’,‘夏’本意为‘强盛’,合而为‘华夏’一词。” “就是神徒来处的神仙国度。” 祝世维言简意赅,黄娘子登时便明白了。 可她随即讶然道:“既是神仙国度,景行又是如何得知?” 谢景行被她问地一愣,不知该不该说,虽然他早已习惯被周家村人称为“神童”,可不论多少次,他都还是觉得羞耻。 迟疑地看向谢景行,祝世维不知他是否愿意告知黄娘子几人,闭嘴没再说话,只等着谢景行自己决定。 有周家村的人视他为“神童”,以足够谢景行感到负担,他不想以后身旁的人都如此,可现在是他有所求,自然不可随意敷衍黄娘子,无法,谢景行只得将他编造的谎言又说了一遍。 谎言说了这么多遍,谢景行自己都快当了真。 不出意外,谢景行又得到了三双直愣愣看向他的眼睛。 其中,屿哥儿的眼神最为热烈,谢景行承受不住,捂住了他的眼,对着黄娘子说:“还请黄娘子保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不过是有些特殊经历罢了。” 黄娘子当然也听过“神童”传言,以往听说后,不过是一笑置之,这是她第一次见着有循有据的真“神童”,就是她,也禁不住连连多看了几眼谢景行。 屿哥儿抓住谢景行的手,想要往下拉。 谢景行看似面色如常地承受着黄娘子和徐护卫的打量,心里已经快尴尬地抠出五室一厅了,这里五个人,刚好一人一间,好冷静冷静,快别用那种看什么神奇物种的眼神盯着他了。 手紧紧扣在屿哥儿的脸上,这个小孩的眼神最离谱,还是先乖乖被他捂住吧。 屿哥儿的脸被谢景行的手一盖,只余了一点鼻头和下面的小半张脸在外面,发现扒拉不动谢景行的手,屿哥儿也任由他去了,反正他已经知道,原来他谢哥哥那么、那么厉害! “咳。”谢景行假模假样地咳嗽一声,“还是先说竹扇。” 黄娘子再没顾虑,爽直地问:“景行想如何做竹扇生意?” 黄娘子这话一问出来,谢景行就知道事情已成了大半,当即说:“天下商行遍布大炎朝,题诗后的竹扇当然也可以销往整个大炎朝,如此,竹扇的需求量肯定不小,黄娘子手下人能做出这么多的竹扇吗?” 谢景行的想法昭然若揭,可他说对了。 黄娘子手下得用的人不少,可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没工夫做竹扇,天下商行卖的竹扇大多是在制扇世家采购的普通货,一部分是如林涵一般,习了制扇手艺,制好竹扇卖给天下商行的,极少部分才是她手下会制扇手艺的人得空做出来的。 制扇世家是绝不会将竹扇精品往外卖给商行,一般人也绘不出好的扇面,自然也出不了精品竹扇,林涵就是如此,种种原因,才导致天下商行卖的竹扇入不了文人士大夫和富家子弟的眼。 “景行有主意?”黄娘子也不隐瞒,谢景行既然提到,心里肯定是已有打算。 谈起正事,谢景行才松开手,放了屿哥儿的眼睛重见天日,郑重其事地说:“自从税收翻倍,我所在的周家村的村民日子难过不少,同村住着,也都是些良善人家,还有那么多孩子也跟着吃苦受罪,这次会来找黄娘子谈竹扇生意,我不过是想为村民们找个来钱的路子,只靠在地里刨食,到时秋税一收,村里大家日子怕是更难过,我于心不忍。还请黄娘子着人传授周家村村民制作竹扇,救他们一救。这样,商行的货有了,村民们日子也好过,两全其美。” 在周家村生活近一年,谢景行早已与不少人家相熟,就算不谈周家村他还不熟识的其他村民,周广德家、周忠良家、方安康、方安成、华子、村长等等,这么多人,谢景行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忍饥受饿? 他的心肠,早已因为谢定安和周宁变软,硬不下心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63节 黄娘子定定的看着谢景行,良久,叹道:“晟王和太后惹出的破事居然还要让一个孩子想办法解决,也不知他们得知此事,还有没有脸面对天下百姓。” “景行小小年纪都能心怀百姓,我当然不会拒绝。”黄娘子果决地同意。 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制扇可是难得的一门手艺,黄娘子居然这么简单就同意传授给周家村村民,谢景行被她的当机立断惊了片刻,心里才抑制不住地冒出喜意,事情居然如此顺利! 看谢景行高兴,黄娘子也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周家村人何其有幸能被景行惦记着,此次定能渡过难关,此后也算是有一技之长了。”忍了又忍,黄娘子喟然长叹:“也不知安平省和其他两省地的其他百姓可如何是好?” 大公主让她多注意这三地的情况,情况之艰难,她就是不看手下人传来的消息,也猜得到几分。 安平省等三个省地俱是位于大炎朝的穷恶之地,各有各的苦处,盛世时也只不过勉强得个温饱,想着此时三省贫苦百姓的境地,黄娘子闭眼,心下难过。 她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到处收集便宜的陈粮,入冬后再卖给安平省等三地百姓,可是天下商行挣到的钱都有去处,她能挪动的也不多,买到的粮食绝不够供给三地所有贫苦百姓,今年安平省三地,不知多少人会丢了命去。 面上也不自觉地带了些涩意,心里止不住一阵叹息:“唉,周家村有景行相助,被税收翻倍逼入绝地的其他百姓,能活不活得下来,就只能看天了。” 谢景行听见她的话,欲言又止,最终却没说出什么,其他地方,他也爱莫能助。 黄娘子也没再多想,转而问到:“在商言商,这门生意既然全有赖于景行默的诗,我们天下商行也不是那等奸猾恶商,该给你的我们还是先商议好,免得以后闹出不快来。” 谢景行错愕地道:“该给我的?”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他的打算也不过是为周家村村民搏一把。 “那些诗都不是我所作,我只是就其默写出来而已,没什么大功劳,就不用了吧。”谢景行忙说。 黄娘子捂嘴一笑,“真真是小孩子,想法就是单纯。” 谢景行恨不得捂脸,第一次有人说他单纯,要是让上辈子那些被他坑得有苦说不出的人听见,怕不是得呕出一口血沫。 祝世维同样不赞同地看他,劝道:“你也不想想,如果你不把诗默出来,谁又能知道这些诗呢?也就根本不会有人为了诗掏钱买竹扇,你怎么不能得些利?” 文人确实多少都有些看不上做生意的,但对送上门的钱,可没几人会拒绝。 谢景行想了想,也是哈,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既可以传播华夏诗词文化,又可以为周家村挣条路,那他在从中挣些辛苦钱,应该也可以的吧? “那该怎么分?”谢景行恍惚地问,他这才十来岁,就这么无意间得了一桩事业,这让上辈子拼了命才蹚出一条路的他情何以堪! 屿哥儿虽不懂生意,可他了解黄娘子,黄娘子可是个非一般厉害的生意人,跑过去抱住黄娘子的胳膊,“奶娘,你可要多给谢哥哥一些,以后的诗可都要从他那里来呢,我到时还要誊抄后给爹娘、大哥寄回去,还有舅舅,舅舅也爱诗的。” 黄娘子哪儿招架地住屿哥儿的撒娇,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好好好,绝对不会亏着你谢哥哥的。” 推敲片刻,黄娘子看着谢景行,“以往商行同别人做生意,大多是买断,不过卖竹扇是长久生意,合作日长,到时商行负责教授周家村人制竹扇、收购、运输和卖货,你虽只负责默诗,可诗确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那我就拿个主意,我们分成可好?” 谢景行当然没有意见,“黄娘子全权做主就是。” 屿哥儿却比他在乎得多,“奶娘准备分多少给谢哥哥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黄娘子,眼里隐隐可见期盼之色。 祝世维不慌不忙地端着茶盏喝水,他总不会让自己徒弟吃亏的,再说,黄娘子虽是行商之人,还是个女子,可比不少男人都爽直,不会少了谢景行的。 黄娘子刚刚已有打算,“纯利五五分,如何?” 谢景行惊讶地瞪大眼,这么多? 屿哥儿不懂“五五分”是多还是少,看谢哥哥也是不懂的样子,情急之下看向了祝世维。 祝世维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茶,点头道:“我觉得可行。” 屿哥儿立即知道谢景行没有吃亏,祝世维肯定也站在谢景行一边,他都同意了,定然没有问题。 惊喜地抱住黄娘子摇了摇,“多谢奶娘,奶娘真好。” 他曾经听林涵哥说过,读书可费钱了,现在谢哥哥在祝爷爷那里读书,暂时不用忧心钱财,可以后去了书院怎么办 他了解谢哥哥,他绝对不会愿意他或是祝爷爷为他出银子的,有了竹扇生意的分成,这下谢哥哥不用担心银钱之事了。 谢景行就跟个局外人一样,听着其他人三言两语就做好了决定,而他,就这么从两袖空空的贫寒读书人,一跃成了天下商行的合作伙伴。 虽然只是合作伙伴之一,他也还不知可以分得多少银子,谢景行仍然高兴,现在轮到他被突如其来的馅饼砸个正着。 谢景行虽没到欣喜若狂的地步,但他到底还是个俗人,没忍住扬起了嘴角。 祝世维把茶盏放回桌上,杯子与桌面相撞的声音响起,其他人都看了过去。 “现下还有一个问题。”祝世维冷静下来后,考虑的事情还是比其他人要多,毕竟谢景行是他的关门弟子,他需得为他多加考虑。 “还有什么问题?”黄娘子皱眉思索。 谢景行将竹扇一事想了几遍,没发现他还遗漏了什么。 屿哥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明白,干脆催促道:“祝爷爷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祝世维笑道:“今日就你最急。” 屿哥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也觉得今日自己急躁了些,离了黄娘子身边,走回了谢景行旁边坐好。 祝世维这时才说:“你们就没想过,等题了诗的竹扇卖出去,传播开来,诗定然会受到全天下的读书人的追捧,作诗之人也定会被膜拜,就算卖竹扇时说了诗人不是此间之人,可诗是怎样传入大炎朝的,天下商行是怎样得到这些诗的,肯定会受到问询,到时天下商行该如何应对?将景行推出去吗?景行可承受得住天下读书人对诗的狂热觊觎?” 谢景行顺着祝世维的话想象,为了他脑子里的诗,一波又一波人朝他涌来,越来越多,逐渐将他淹没,眼里逐渐浮出惊恐。 这就不必了吧,他可不喜欢时刻处于人群中心,做任何事都被人盯着,这会让他回想起他获得诗词大赛冠军后,被狂蜂浪蝶围追堵截的日子,他可受不了。 黄娘子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满脸深思。 只有屿哥儿哥儿不懂这有什么不好,“刚刚奶娘说晟王不就是得了读书人的拥护吗?他那么坏,我们用这些诗和谢哥哥将读书人抢过来,让谢哥哥和华夏诗被全天下读书人追捧,难道不是好事?” 黄娘子赫然变色,怔怔地看着屿哥儿,她怎么没想到,居然还是被不明事的屿哥儿提出来的。 屿哥儿说这话肯定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不理解,就直接问了。 黄娘子却如当头棒喝。 大公主、驸马和宫里那位可谓是人微权轻,因为大公主用尽心机联合了宗人府一群皇亲国戚,还有朝堂里先帝留下的心腹老臣誓死维护正统之位,晟王也才成人,如此,才勉强避免太后让晟王直接登位。 韬光隐晦近二十年,险险避过太后耳目,发展麾下势力,可却仍不敢和太后硬碰硬,只能眼睁睁看着晟王得了读书人的拥戴。 等哪一日,先皇老臣荣退,朝堂官员全是晟王拥趸,要阻止晟王称帝,怕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大公主和驸马焦头烂额,暂时想不出办法,现在居然在这么简单的一门生意上,猝不及防地见了一丝转机,还是被屿哥儿提出,自己才想到,黄娘子忍不住责怪自己,离了公主身边,就真当自己是个闲人,若是公主在这里,早就能想到“诗”可以被利用,自己却像是失了心智一样,只想着生意,若是失了这次良机,自己真该一头磕死在公主面前,以死谢罪。 祝世维也是一怔,随后若有所思地看向黄娘子。 两人眼神交流间,转瞬达成共识。 谢景行瞧着屿哥儿,这个房间里唯一不懂,因为他的随口之言,未来将发生何等变化的真孩子。 第073章 屿哥儿还看着黄娘子,等着她的回答。 黄娘子眼神复杂地看向谢景行,笑道:“这就要看景行怎么想了?” 谢景行装作完全不懂黄娘子和祝世维的眉眼官司,说:“我还要读书,没有多的精力应付这些,还麻烦黄娘子和老师想个法子。” 他话语坦诚,看着确实是一个素朴纯然的少年郎,黄娘子移开视线,问祝世维:“先生会提出此事,想必是有主意了?” 祝世维本只是想将谢景行掩于幕后,让他读书科举能不受旁事影响,只让天下商行说是无意间得了一本诗集即可。 现在看来,要想利用此事做文章,那就不能这么简单了。 屋内众人皆凝神看着沉思的祝世维,等着他拿主意。 良久,祝世维才揪着眉说:“景行不愿出面,那就让黄娘子这边担些压力,到时只说有人得了华夏文化传承,却不便露面,又不想一人独享,惟愿天下人共赏之,才委托遍布大炎朝的天下商行传播,天下商行考虑到如此好诗,倘使直接印出来,不足以表现出诗歌之绝彩,才将其题上既贵又雅的竹扇,不然就是暴殄天物了。” 黄娘子点头道:“可。” 又问谢景行:“景行认为呢?” 谢景行当然没有意见,只要能不让那许多人围着他转,他只有乐见其成的。 “如此,景行就能隐于幕后,虽不用透露真实身份,可还是该有一个名号才行。”祝世维转向谢景行,“你想取个什么名号让人称呼?” 谢景行脑子里瞬间闪过青莲居士、六一居士、东坡居士等让现代人耳熟能详的大诗人名号,可这些他也不可能直接拿来用,他还没这么大的脸。 收肠刮肚好一段时间,祝世维几人也不急,喝着茶慢慢等他想。 看着外面朗朗晴空,谢景行灵光一现,“天外居士,如何?” “天外居士。”祝世维念了一声,又说:“不错,诗词不源于此世间,默诗的人号“天外”,倒也相得益彰。” 这就便定下了! 以后他便是谢·十一岁·天外居士·默诗达人·景行。 众人又一起商议了怎么安排人去周家村,每月出几首诗,怎么售卖等相关事,直至太阳西斜才结束。 诸事确定后,谢景行的心也定了下来,今日收获堪称极大,他需要回去告知众人这个好消息。 自然,竹扇是一批批地售卖,他还要回去选出第一月要用的诗,必须得精挑细选,争取让题上华夏诗的竹扇一炮而红。 “华夏竹扇”,想到黄娘子刚刚让自己为竹扇取名时,自己这个取名废取出的名称,谢景行心里一片火热。 “华夏”,他的来处,也将在他现在的立身之处留下痕迹。 至于黄娘子等人难以言喻的表情,他根本没看到。 出门的只有谢景行和屿哥儿、徐护卫三人,黄娘子言道和祝世维还有事相商,两人留在了房中。 谢景行不管两人还要商量什么,他的目的已达成,甚至远远超过他的预期,十分痛快地离开了。 屿哥儿却是不知道也不用知道那些复杂事情,还是早点回去为好,黄娘子就哄了他回家。 屿哥儿看谢景行一走,也没心思再留在这里,听话出了门。 谢景行和屿哥儿在商行后门处分别。 谢定安早已套好了车,等在街上,谢景行匆匆跳上马车,回了周家村。 周家村可没有宵禁,谢景行一直等着吃完晚饭,才招呼谢定安和周宁一起去了周家,免得又如上次一般,家里人得知消息后,连饭都顾不上吃。 上去时,周家人也才刚用完饭,在院子里歇食,等着到时间再上床歇息,看他们进门,秀姐儿先问:“怎么这时上来?是明天做生意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谢景行面对家里人,表现要坦率得多,笑着道:“是与生意有关,却不是汤圆生意,而是有另一桩生意。” 周家人互相对视一番,脸上都有疑惑和顾虑,陈孝珍问:“景行这是又为家里寻了门生意?可宁和镇这状况,生意怕是不好做,要不再等等,明年税收翻倍一事过去后,再添生意也不迟。” 谢定安了解谢景行,他不会只因为自家生意就如此高兴,“娘,先听景行说说看,应该不止如此。” 谢景行也不买关子,说:“我是为咱们周家村找了门生意。” 不等其他人再问,谢景行将他同黄娘子商议好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周家人听。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64节 周家人由震动到狂喜。 谢定安和周宁也都是喜不自胜。 虽然因为有一个汤圆摊子,谢周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可同在一个村子,都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谁能忍心看着自己吃肉,别人却连口汤都喝不上。 周广德现如今嘴角都还有两个燎泡印子,全是急出来的,周家先祖能领着周家村人在战乱年代活下命来,又一路扶持着村人立村,可到他这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家村人吃苦受累,他如何能不急? 陈孝珍和廖文慈更是双手合十,嘴里各种念叨着菩萨保佑,之后,陈孝珍一把拉过谢景行抱在怀里,“这可真是多亏了我们景行,不然,都不知道周家村那些贫苦人家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又接连推搡几下周广德,“你看你一天天在家里愁眉苦脸的,想了这么些时日,也没想出个三瓜两枣,若没有景行想出办法,你还不知道愁到哪日去!” 周广德笑容满面,“是是,幸亏咱们有景行。” 两家人兴高采烈了好一阵,周广德顾不得已入夜,拉着谢定安和周忠义,顶着月光往村长家去了。 谢景行却被陈孝珍推着往家走,边说:“你已经为村里解决了最大的难题,剩下那些杂事就让你外公和舅舅他们去干,总得让我们这些大人帮点忙,你放心回去休息。” 谢景君和谢若已经睡眼迷离,若不是还未等到谢景行陪他们玩游戏,早就睡着。 谢景行也没想大包大揽,顺从地和周宁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回了家。 第二日,天正是最黑沉的时分,谢景行就听到院子里嘈杂的说话声,反正也快他到起床时间,谢景行摸黑穿好衣衫,出了门。 一出来,就对上了满满当当一院子人,被人目光炯炯地看着,惊地他还残存的一丝睡意瞬间不见了踪影。 “景行,你起啦,来,这是你钱婶子刚出锅的肉饼,里面混着有鸡蛋丝,还热乎着,快吃。” “是啊,景行睡了一晚上,肯定饿了,伯伯这里有才煮好的鸡蛋,你先垫垫。” 谢家是要赶去宁和镇上做生意,才会起得这般早,村里人一般都是在天隐隐见亮时,才会起床忙活家里大小事物,下地更是要等到天大亮后,这么早出现在他家里,明显是昨日村长得知后,等不及通知了村里人。 可别小看了肉饼和鸡蛋,在村里,难得才会见一次,更何况是现在如此艰难的境地。 人群中,众人脚下还放着不少竹篮和背篓,里面什么都有,腌菜、一小块腊肉、有了家里实在拿不出东西的,就背了一筐柴火过来。 被这么多人热切的目光盯着,谢景行只觉得心里发酸,若不是家里日子实在难过,谁会像面前这群淳朴的村民这样,宛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生怕失了希望。 这些东西不定是他们怎样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只为了感谢他,谢景行哪里能收下这些,忙推拒道:“各位婶子、叔伯,这些东西你们都拿回去,大家看看我家院子,哪里摆得下这么多东西。” 陈孝珍也是激动地一晚没睡好,下面一有动静她就听到了,披了衣服,拉着周广德一起来了谢家,合着其他人劝了各位乡亲好一段时间,都没劝动。 倒是谢景行一出来,大伙就都安静了不少,趁着谢景行说完话的功夫,陈孝珍忙说道:“大家都听景行的,各位的心意景行已经收到了,拿这么多东西来属实没地方放。” 众人都眼不转睛地看着谢景行,等着他再说话。 来的人里面由弓腰驼背的老爷老太,也有离不了家里大人,就跟着一起过来的蹒跚学步的小孩,谢景行做这事本也没想要讨到什么好,可被这许多人满眼感激地望着,心仿佛被胀满,比他上辈子汲汲营营得了名利,还要满足。 “大家都听我外祖母的,心意到了就成,等哪日我缺啥东西,绝对不客气,到时候去各位家里直接要,大家可别舍不得就成。”谢景行喉头动了动,开玩笑说。 “好,到时景行可千万先来我家。” “还有我家。” 一叠声的回答响起,最后,谢景行和家人一起连推带劝的,才终于将一院子的人送了回去。 他们不愿收东西,却抵不住众人一起不停地鞠躬,就连那抱着娘亲小腿的小孩,也跟着连连作揖,补丁叠补丁的衣衫下,小身子瘦骨嶙峋,谢景行看得眼发酸。 等终于将人全部送走,太阳已在东边冒了个头出来,两家人才急急忙忙将摆摊用的东西放到马车上,谢景行趁着这点时间,加快动作收拾好自己,回了房间抓起一叠稿纸,跳上了马车。 其余事情有黄娘子安排天下商行的人来和村长等人交接,竹扇一事上,他的任务只剩每月选诗、默诗,心事已去,不用浪费诸多时间在其他闲事上,还是该将心全部放在课业上。 竹扇生意做得如何,到时自有人来告知于他,做生意他可没黄娘子在行,他只需安安心心等着结果即可。 第074章 谢景行和谢定安几人分别后,抱着满怀的东西进的祝府,今日被耽搁了些时间,谢景行直接去了课房里。 “祝爷爷,谢哥哥到了。”屿哥儿在课房门口探头探脑,一看见他,立即冲着里面喊。 谢景行便笑了,快走几步过去。 “老师,还请恕罪,今日来迟了些。”谢景行走到祝世维身前,将怀里的诗稿等放在案桌上。 “无妨,我猜你今日就会晚些来,怎么样?你村里人应都知晓了?”祝世维笑看着他问。 “是。”谢景行带着脸不好意思,看来老师是知道他沉不住气,一回去就会告知村里人。 祝世维也不笑话他,还安慰说:“事关整村人的大事,是该早点告知他们,黄娘子昨日说了,今日就会派人去周家村传授竹扇制艺,让他们有些心理准备也好,免得还当黄娘子派去的人是哄骗他们的。” 像这样的大好事,突然落到周家村人身上,有的人不经思考,只觉得惊喜,但还是有深思熟虑的人,会抱有警惕之心,和村里所有人都有关系,容不得一点马虎。 “今日就派人去了?这么快?”谢景行诧异地问,他原以为再怎么也得等个几天,总得让黄娘子做好充分准备才行。 “黄娘子一贯是个利落性子,她决定好的,从来都是立即行事。”祝世维不好明说的是,此时不止与周家村有利,还关乎京里局势,容不得黄娘子拖延。 昨日,他和黄娘子讨论至深夜,“天外居士”是这谢景行一事,暂时是绝不能透露出去的,不谈谢景行会不会认为麻烦,他们要利用诗做文章,引得读书人偏了立场,倘若晟王一系知道此事,怀璧其罪,到时谢景行的生活绝对不会再平顺。 留待大公主麾下势力壮大起来后,到时再让谢景行自己决定,是要透露身份还是继续隐瞒。 可谢景行乃“神童”一事,早已在周家村传了个遍,如何能瞒下此事,就得让黄娘子操心解决。 今日没见徐护卫的身影,看来黄娘子是不放心其他人,派了徐护卫去周家村。 能早日开始制竹扇,对周家村只有好处,谢景行也不多置喙。 将面前的诗稿往祝世维那边推过去,谢景行笑着说:“老师,这是我昨日默出的五十首诗,您挑挑,看头一月选哪些出来用?” 谢景行昨日哄睡双胞胎后,回房后点了蜡烛,一边打开宣纸,一边研墨,然后从脑子里翻出几百首诗,挑了又挑,选出了这五十首,趁着夜色无人打扰,连夜默了下来。 有刘禹锡、谢灵运的山水诗,陶渊明、孟浩然的田园诗,王昌龄、岑参的送别诗,当然少不了王维、杜甫的思乡诗,更有李白、苏轼的哲理诗,所有题材应有尽有,名家大拿更是优中选优,全是现代耳熟能详的诗人。 无论大炎朝的读书人喜欢哪一款,总能择到合意的。 被中华几千年广大群众选出来的代表诗歌,就这样摆在了祝世维的面前。 祝世维脸上的笑容一滞,眼里顿时露出急切渴望之色,“这是你昨日回去默出来的?只一晚上,竟然就默出了这五十篇。” 谢景行将手拿开,第一页诗稿上的诗句便全部显露出来,谢景行没有刻意将诗理出一个排序来,反正都顶好,而位于第一页诗稿上的赫然是谢灵运的《登永嘉绿嶂山》。 “裹粮杖轻策,怀迟上幽室……” 几句诗一入眼,祝世维就忍不住站了起来,“这谢灵运又是哪位大家?” 谢景行抬头看向祝世维,“他是华夏南北朝的一位诗人,也是华夏山水诗的奠基者。”只大概介绍了一下,“老师若有兴趣,待我哪日得闲,将各位诗人的生平简介也写出来,那时老师再细细品赏。” 祝世维才惊觉自己失态,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将视线从诗稿上拔下来,说道:“不急,为师放课后再从中挑选。” 不舍之意扑面而来,谢景行也不揭穿他,“全听老师的。” “你先去如往常一般将昨日所学复习一遍,不可懈怠。”祝世维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手,将面前的诗稿推往一边,再拿一本《五经注》盖上。 又招呼了屿哥儿上前,抽背他往日所学。 等谢景行将《尚书·康诰》按往日习惯梳理完,屿哥儿那边也恰巧结束。 《尚书》只剩最后一篇,《尚书·酒诰》,是一篇周公发布的戒酒令。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祝世维虽然还是按以往教学,可动作和语气都比往常较快,谢景行会心一笑,看来老师真是迫不及待想去看诗,他和屿哥儿也配合,专心致志学习。 奇怪的是,学至中途,祝世维不知想到什么,换上了一幅奇怪的神情看了又看谢景行。 还在课堂上,谢景行不好问,只能压下心中疑惑,可等学完后,祝世维已恢复如常,谢景行全神贯注听他教习,早将刚才的疑虑抛之脑后。 课后,祝世维把谢景行叫到近前,笑眯眯地问:“昨日功课完成得如何?” 谢景行不知怎的,背脊发寒,可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老师莫担心,昨日回去将诸事解决后,我仍是把功课完成后才入睡的。” 想起功课好像被放在诗稿下面,谢景行准备将之翻出来。 祝世维却拦阻了他,“功课先不急,等之后你将布置的几篇文章一同交上来,我全批复后,再给你一一讲解。” 谢景行无不可地点头应是。 不过,祝世维却没立即叫他下去,“昨日,既然你在做了那许多杂事的情况下,还有余力完成功课,看来是我往日低估了你的学习能力,今日后,你的课业还可多加一些。” 谢景行在这几月间,跟着祝世维学习,已勉强将破题和承题和起讲学了个透,后面的入题、八股和大结也有一些火候。 前段时间习文、作文都是祝世维给出题目,谢景行自破题始,大结终,县、府、院的各类题他也摸清了套路,所以完成祝世维布置的课业还算轻松。 便笑了笑,道:“谨听老师安排。” “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注 “生而知之者,上也。”注 …… 很快谢景行就笑不出来了,只见祝世维铺开一张半米见方的宣纸,一手抓起笔,并不多做思考,提笔就写,洋洋洒洒地一口气写了三十余道题出来。 笑容僵在脸上,谢景行语音干涩地问:“老师,这些题是学生之后十日的功课?”按照他以前每日三篇题目的课业,要完成这三十余道题目,需得差不多十日。 祝世维停下笔,捋了捋胡须道:“想什么呢?” 他不管谢景行僵硬的脸色,斩钉截铁地说道:“五日,五日后将这些题写好交给我。” 谢景行听他的口气就知,他已是做好决定,自己作为弟子,还能怎么办呢? 咬着牙接过写满题目的宣纸,谢景行无语凝噎,生受下了这三十余道题目。 祝世维看着谢景行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满意地挑眉。 “行了,放课。”祝世维冲他们摆摆手,“你们自去吧,我先看看这些诗。” 谢景行还被作业大山压着,提不起心笑祝世维那着急的样子,反倒是屿哥儿,将书在桌上放好,抽到谢景行一旁,悄悄说:“祝爷爷连饭都不吃,未免也太急了。” 他才不急,午后将谢哥哥送回家后,他再过来将这些诗全部誊抄回去,等过两日黄娘子往京城送消息时,一道给家里父亲、兄长送过去。 谢景行将课业拿在手里,和屿哥儿一道出了课室,心里思虑起自己昨晚默好诗后的小动作。 诗稿他虽没排序,可却将杜甫的几首诗特意放在了一起。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注 盛世与不公做对比,更让人触目惊心。 虽有几首诗是描写战乱,可其中部分诗句用来描述被税收翻倍逼迫的三省百姓,可谓是入木三分。 至于祝世维和黄娘子会不会注意到这几首诗,谢景行完全不担心,他都差不多将答案摆在他们眼前了,以他们的政治敏锐性,或许过不了一两月这几首诗就能传遍大江南北。 搓了搓手指,有点想念握着笔杆子的感觉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65节 屿哥儿跟出门后,偷笑着看他,“谢哥哥,你就不奇怪祝爷爷为什么突然给你布置这么多课业?” 谢景行收回思绪,“怕我懒怠?”前段时间,他确实是将太多心思放在了与学业无关的事情上。 税收翻倍导致周家村情况的转变,占据了他绝大部分心神。 看来谢哥哥是完全没想起他曾干了什么,真迟钝。 屿哥儿摇摇头,“不是的,祝爷爷一直都很满意谢哥哥的学习进度,我听他私下里和管家爷爷夸了很几次你的进步,也都是赞你用功刻苦。” “那是何故?”谢景行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不能是老师专门出这些题来折磨他的吧? “谢哥哥就一点想不起来?” 谢景行摇头,确实无一点头绪。 “谢哥哥刚刚默了那许多诗给老师,昨日还说你记得近万首华夏诗。”屿哥儿瞧着谢景行还一脸莫名,最后直接提醒道:“可去年,祝爷爷专程到汤圆摊上去问谢哥哥要诗,谢哥哥可还记得你那时是如何拒绝他的?” 谢景行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喃喃说:“我说只记得那一首诗。” 为了从他这里得一首诗,祝世维可还不顾体面在大街上待了一天。 眼也不错地盯着手上整整一张纸的作业,谢景行恍若晴天霹雳,这是报复吧? 老师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小心眼! 屿哥儿看着谢景行的表情由震惊到恍然再到不可名状,乐出了声。 第075章 自上次谢景行将诗拿给祝世维之后,他便陷入了课后作业的包围之中,每日学习、练剑、骑马、写文,一到晚间累得倒头就睡,没有余一点精力搭理外界之事,只有每隔两月天下商行送到他家里的银子,提醒他外界发生了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家村邻里乡亲的都知道他在刻苦读书,再有什么事情都没往他面前凑,不想扰到他。 只在他没注意的时候,谢家和周家俨然成了整个周家村最热闹的人家,连小舟山上半山坡的路,马车跑起来都更平整了。 时光匆匆,转眼又过一年头,谢景行只在过年时得了四天空,就这还拿了十篇文回来,连谢景君和谢若都会先趴在他房门上探头探脑地观察他有无空闲,待他停了笔,才会欢天喜地、手脚并用地过来一人抱住他一根小腿,撒娇要抱。 刚过完年,黄娘子就派人往祝府送来一则消息,言道中兴县县衙外已经贴出了县试告示,考试时间定在二月十七日,想于今年参试的学子们准备好一应东西,去往县衙礼房报名。 祝世维不担心谢景行写文的功夫,得了消息也不紧不慢,只让谢景行如常即可。 不过有些不一样的是,祝世维每日会拿一个时辰出来,着重教习时务策论之道。 大炎朝这两年除了发生一次干旱,安平省等三省税收翻倍这两件大事以外,就只有去年冬偏北方一个省地发了一场不严重的雪灾,他们这些蒙童考县试,会考的实务不外乎接是这些时事,考试时也不需要往深了写,能明其理、知其意,再抒发几句自己感想即可。 这对谢景行来说更不算难,毕竟是拿了十好几年笔杆子的人,若是被科考的第一关给难住,谢景行就该弃笔从农,安心在家侍弄农桑了。 县试参考报名时,需要本县学子同场参考的五人互结,还得有本县往年秀才中的廪生保结,若是谢景行只是一普通农家学子,肯定要自己费大劲去打理这许多事,可有了祝世维做老师,互结、保结自然不用他操心,祝世维早已帮他全权安排好,他只在报名时被祝世维带着去了县衙礼房,当着礼房一干小官吏的眼,自己亲手填好了籍贯、姓名和三代以内的履历。 很快就到了县试前两天,本还好端端的屿哥儿突然发起了热,这是他能散出信香后,第一次患病,黄娘子急忙忙地找了吴老大夫过来。 在众人担心的目光中,吴老大夫把完了脉,笑得开怀,说:“这是屿哥儿的身体彻底稳定之前的反应,身体在自动调整,等这次发热后,他就该是健健康康的了。” 黄娘子喜极而泣,谢景行听了也好一阵高兴。 只是,屿哥儿都烧得满脸驼红,居然还拉着他的手,欲哭不哭地说不能陪他去考试,他只能哭笑不得地安抚他,“你就快些安心养好身体吧,就是你没病,我也不让你陪,县试共五场,要去好几天,你去那里等着得多无聊。” 动作轻柔地给屿哥儿理了理被角,“好好休息,等你好转,我定是已经考完回来了。” 屿哥儿恹恹欲睡,只勉强笑了一下,“好。” 谢景行早已习惯的荆棘玫瑰香味,一会儿浓一会儿淡,尽管吴老大夫说是好事,可看着屿哥儿一点精神都无的样子,十二岁的少年脸庞上还是挂上了一点担忧。 事不凑巧,偏偏是在他明日就要出发去参试的紧要关头,希望他回来时,见到的是已经变得活泼明媚的屿哥儿。 = 二月十六一早,谢景行终于被谢定安带着,又一次去往中兴县城。 谢景行一直都很淡定,殊不知,不只周家、谢家人,整个周家村人都挺紧张。 莫说谢景行考中后周家村能得到的好处,就是竹扇生意,周家村人自从去年跟着天下商行学了制竹扇手艺,就是手脚再不灵泛的人家,一两月也能从商行那里领回至少一两银子,眼见着成了周围十里八乡中最富裕的村子。 现在村里娶媳妇可在不像往年那样难,多的是媒婆往周家村跑,无论是嫁过来还是娶回去,虽然周家村人早就放言说了,不会将手艺往外传,嫁娶后他们学不了,可也算是为家里扒回了一个金娃娃,或多或少都能得些好处。 而这一切都是谢景行带来的,他们恨不得去庙里为谢景行上香,这次他去县里考试,不知多少村里人聚在一起,口里心里都念着,想他一次就考中。 周宁带着双胞胎将谢景行和谢定安送出门,临走时,谢景行被实在没忍住的周宁一把抱住,“平安去,平安回。” 谢景行平视着周宁,转眼他已经和阿爹一般高,“好,阿爹,你在家多保重,不要太惯着双胞胎,不然哪天他们都得上房揭瓦去。” 谢景君和谢若自小聪明,听懂了他的话,立时都翘起嘴,一人抱住一边腿,抬头望着谢景行,“哥哥…乱说,我们…可乖。” 还差几个月就满两岁的双胞胎,说话还不太流畅,只能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却也完全能表达自己的意思。 谢景行蹲下身,一手一个抱住,用侧脸一人挨了一下,“只阿爹一人在家,你们可要多听话些,等哥哥回来给你们带一整根糖葫芦吃。” 谢景君眼睛登时发亮,平日里,大家可不多让他们吃糖,总说会坏了牙,现在能得一整根糖葫芦,他可高兴坏了,“我,最…听话。” 谢若学着谢景行的样子,把小脸凑过去跟大哥挨了一下,“糯糯,也…听话。” 家里人现在还都叫双胞胎的小名,谢若的小名是糯糯,和他表现出来的性格一样,软糯可人。 谢景君从小爱吃东西,吃得最欢却总会往外撒一些,跟个漏勺一样,可谢景行觉着漏勺不好听,就叫了他小筛子,虽然也不比漏勺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谢景行揉了揉双胞胎的小脑袋,站起身,牵着他们的小手放到了周宁手里,挥了挥手跳上车。 马车速度快,路也还算平整,很快就到了县城与宁和镇的交叉路口,谢定安一拉缰绳,马车直朝着中兴县城而去。 祝世维还早前就曾说,谢景行去考试时,他有事要忙,对谢景行他也没什么好嘱咐的,让他自去考试。 谢景行一心只读圣贤书,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黄娘子和祝世维的计划获得了多大成效,可只看祝世维近日来越发神采奕奕,大概也猜得到结果不错,许是此次祝世维的事情也与他们的计划有关。 一路上没有停歇,二月的天气,冷风呼呼地吹,谢景行自己披着一床薄棉被,谢定安则是穿着一套厚夹袄,才没觉冷得慌。 石天生前两日就将马歇在家里,同它商量,又拿了上好的草料喂给它,这马很是灵性,精神十足地拖着两人小跑,太阳还没升至正中,父子俩就到了县城。 进了城门,谢定安直接驾着马到了县城一家客栈。 客栈还挺偏僻,谢定安七弯八绕好一阵才到客栈门口,停下马车,谢定安叫了一声,“大柱。” 门口斜倚着昏昏欲睡的一个青年听见声响,立即一激灵,看了过来,见着是谢定安,咧开笑容,“是定安兄弟,这是又来县城做活?前年你村里人来这里说你受伤,我还好一阵担心,看样子已大好了。” 谢景行一听就明白,原来这家客栈,抬头看了一眼招牌,上写着“福安客栈”四字,就是周家村人来县城做工时惯住的那家。 “不是什么大伤,早就好全了。”谢定安把马牵给大柱,“这是我大儿,名唤景行,此次是送他来参加县试的。” 两人显然是熟识,大柱牵着马往客栈后院里去,听后立即看向谢景行,“居然还是个读书人,才这么小就来参加考试,可了不得。” 谢景行本只安静听着,见他看过来,谦虚说:“大柱叔谬赞了,此次参试的人约有六百多人,比我还小的不知凡几,要排在前五十名之列,甚为艰难,我这次来也只是想体验一遭,中与不中,还需另说。” 大柱听他说完,憨笑挠头,“反正都是读书人,都厉害。” “这次还住大通铺吗?”大柱又问谢定安。 住大通铺肯定不成,会影响谢景行休息,“不了,要一间普通房,一间上房。”谢定安把东西拿上,进了客栈。 “爹。”大柱朝客栈柜台后喊。 “听到了,听到了。”一个穿着黑长棉褂,脸续长须的四十来岁汉子高声道,“你还不快去将马拴好。” 登记好后,一个半老妇人过来,引着谢景行两人去了房间,又送了热水洗漱。 听了谢定安说,谢景行才知道这家客栈是民户改造的,客栈里从掌柜到跑堂全是一家人,安静还便宜,每每有来县城做工的村里人,都是来这里住,虽然偏僻,生意却还不错,人多的时候甚至还要打地铺才住得下。 谢景行帮着谢定安将家里带过来的棉被、褥子铺好。 谢定安知道这家店虽便宜,待客也实诚,可就是人太多,客栈里帮忙的人又少,店里自带的被褥不如家里的干净,春、冬日里头还有着一股潮气,出发前几天就将家里得一应东西打包好,一起带了过来。 收拾齐整后,两人在客栈大堂里吃了饭食,谢景行就回去歇息了,明日需要早早排队进场,还需休息好,以免影响考试。 第076章 县试当日,谢景行寅时中就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凌晨四点,正是寒气最重、困意最深的时辰,县试需要在卯时一刻就到达考场外排队,所有参考的学子都差不多这时起床。 福安客栈安静,谢景行昨晚休息得好,起早床没觉太艰难,有些昨晚紧张一夜没睡好的学子,今日才难熬。 谢景行打开房门,让门外敲门的谢定安进来,接过他手上的洗漱用具,开始洗漱。 弄完后,困意顿散。 一旁谢定安则提过他的考篮,最后检查了一遍,考引、笔墨,一应物事摆放得整整齐齐,也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存在。 把考篮封好,谢定安不假他人手,拎着跟在谢景行身旁。 下楼时,大柱见着他们,立即去后厨端了两个碗出来,“这是昨晚你们吩咐要的素面,做好在灶上温着的,刚适合入口。” 谢景行笑着道谢,要考一整日,中途不能出考场,还是吃这种不伤肠胃的素面最好。 两人用过饭,出了客栈,这条街上除他们外,只有寥寥几个行人,深吸了一口外间冷冽的空气,谢景行打起精神,往考场而去。 客栈离着考场有三条街,谢景行是估算着时辰到的,还差一刻才到时间,考场外已排起长龙。 考场设在县衙北面,排队等候的位置是考场北门,又称“龙门”。 此次参考学子有六百余人,考场前有执勤的衙役将排队学子分成了好几列,离着排队学子约五十米远处有数个衙役执杖站成一排,不许外人入内。 谢定安在衙役之前将考篮递给谢景行,没有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景行接过考篮,感受着肩上的力道,笑着说:“阿父,你且先回去歇着,别一直在考场外等候,冻手冻脚的,可别伤寒了。” 谢定安点头,站在一众送考生的人群中,目送着谢景行朝考场里去。 谢景行将考引出示给衙役看,才被放行,过去随意选了一列排队。 每列队伍前都有几个衙役守着,每个学子都需经过仔细的检查才能进入考场,进度慢,谢景行只穿着一身薄棉袄,混在人群里不时动动手脚,不是他不愿多穿,而是但凡科举考试为了防止考生夹带、作弊,只允许他们最多穿一件薄棉袄。 寒风刮过,谢景行都能听到前后学子牙齿发出的咯咯声,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会坚持不住寒冷,病倒在考试后。 谢景行每日骑马、练箭,身体素质还不错,还天天一大早从周家村到宁和镇,冬日坐在敞篷的车上,更是冻人,此时这些寒意他还受得住。 他排在后面,无所事事地望着前方,到他还有一段时间,他只能开始打量周围参考学生打发时间。 科考之难,从此时排队的人群中就有所体现,里头有头发斑白的老人,还有一米出头的小儿,还真是应了那句“从小考到老”。 谢景行的目光从前往后移,忽然,他的目光顿住,这位学子的背影看着有些眼熟啊,可他一开始就跟着祝世维读书,除了有屿哥儿陪着,应该再无其他认识的学子才对。 疑惑间,谢景行本还散漫的眼神忽地一凝。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66节 那个眼熟学子背朝着他,身着一身蓝衣,背脊挺拔,站立如松。 蓝衣学子身前有一高一矮两个穿锦衣的学子,正和他说着话,身后也有三个身穿锦衣,身材高大的学子。 蓝衣学子被五人围在中间,交谈间旁人只会觉得几人是关系交好的熟人。 外人在这个考试的紧要关头,也根本不会多看那几人,谁也没想到里面有个正闲着无聊,随意观察的谢景行。 蓝衣学子让前面人拉着说话,注意力被吸引,丝毫没注意到后面三人一人紧挨着他,另两人一前一后交错并排,挡住了后面人的视线。 只见紧挨着蓝衣学子的那人,手里捏着一张被卷成针状式的薄纸,左右打量,谢景行立马转回头,只用眼角余光看着那边。 发现排队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前面衙役,没人注意到这边,那人一矮身,悄悄将手里的东西动作轻柔地插进了后腰学子的腰带与衣衫之间。 蓝衣学子也是一身薄棉袄,腰系一根黑色粗腰带,被塞进去的东西细小,他丝毫没查出异样。 谢景行在一旁队列里却看得清清楚楚。 谢景行眉头紧皱,那身着锦衣几人对蓝衣学子是有多大仇多大怨,要在县试考场前,几人合作一起诬陷他作弊。 大炎朝对科举作弊抓得极严,五人互保、廪生结保都是为了降低考生作弊的可能。 依《大炎朝律》,凡是科考舞弊者,被当堂抓获,经查明属实后,立时带枷示众一月,后于大堂广众之下罚杖五十,再即刻发往边疆苦寒之地,服役九年。 能受得这一系列惩罚还活着回来的人,寥寥无几。 就算县令公正严明,查出蓝衣学子是遭诬陷,此次考试也被耽误,又得再等一年。 那几位锦衣男子得手后,互相打了个眼色,结束话题,前面两人主动退后,让蓝衣学子上前几步,五人凑到一起,嘴角都挂着一抹恶毒的笑意。 眼见蓝衣男子距到达衙役搜查之处,中间只隔着有七八人,谢景行将考篮换至左手,大步走过去,揽过他的脖子,将他扯出了排列队伍,“兄台,找你良久,原来你是在此列,不是说好等我一起排队入场吗?” 带头的锦衣学子惊疑不定地看着谢景行两人,不知谢景行是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还是两人真是早就约好。 对着变了脸色的几位锦衣男子歉意地一笑,谢景行来不及看一眼蓝衣男子,将他拖着往后走。 “谢兄,我何时同你做了约定?”蓝衣学子被他拖走,也不反抗,只疑惑地问。 谢景行听着真是认识的人,转眼一看,居然是因为陪林涵来汤圆摊上,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寇准规。 只不过,后来在他跟随祝世维读书后,两人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谢景行这才一时没想起来。 两人一起出了队伍,只能重新排在队伍最后,与那几位锦衣学子隔了几十号人,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往后看,只能作罢。 两人一前一后站好,谢景行从寇准归的腰带里拿出纸条,低声说:“寇兄也太过大意,若是这个东西被衙役们搜出来,你这次考试可就止步于此了。” 寇准归震惊地从谢景行手中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极小,巴掌大的纸条上居然写有孟子和尚书原文各一篇。 难怪,今日他一过来,书院里几位往日看他不顺眼的富家子弟,一改往日瞧不上他的状态,一直拉着他说紧张,几人围着他,还说是要从他这里沾沾学气,好让今日考试顺利。 同在一位夫子手下读书,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过说几句话,他无从拒绝,没想到他们居然是想要联合起来污他科举舞弊。 寇准规脸色紧绷,他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如此害他? 谢景行拍拍他的肩,“当务之急是先冷静下来参加考试,其他事情等考完再说。” 这纸条绝不能让衙役见着,只能丢了,谢景行拿过纸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等你进了考场,再考出个好成绩,看他们气得咬牙切齿却有无可奈何的模样,不是更爽快。” 寇准归深吸几口气,稳住情绪,待他考出来再去寻夫子做主。 夫子平时待他们虽严苛,为人却公正,对他也颇有看重,到时定会追究此事。 想通后,寇准归拱手对谢景行深深一揖,“此事多亏谢兄,若不是谢兄相助,不知待会儿会是什么情景,还请受我一拜。” 谢景行没多客气,免得拉拉扯扯的,惹人闲眼。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才到了衙役面前。 谢景行看着寇准归将考篮递给衙役,任由其检查他考篮里的笔墨和考引,里面没有食物,考场午间会让人给每位学子送上两个大白馒头和一碗热汤,饭量小的已够填饱肚子,不够的也只能等着出考场大门后再吃一顿。 每一样都被打开后细细查看,甚至连毛笔的笔头都被来回搓了好几次。 检查完没有发现其他东西夹带,一位衙役才将考篮递给身后站着的另一人,让他领着寇准规进入考场内特设的房间。 “宁和镇周家村,谢景行。”一位衙役比照着考引叫道。 谢景行点头应是。 接下来便如同刚才一样,检查完后谢景行被另一人领进房,脱下外衣,任由两人搜检他身上衣衫。 等检查通过后,谢景行才拿回自己的考篮,被一个执灯的衙役引着进入考场。 寇准归在他之前,等谢景行到刚好满十人,有监考官开始唱名。 到谢景行时,唱保人念道:“学生谢景行,保人廪生赵正明,互保者有……” 谢景行高声应是,这一批十人便点完名了,十人一起朝坐在上面的县官拱手一揖,随后被人领着去往各自考场。 谢景行和寇准归互一拱手,各自跟着引领考官离开。 谢景行的考场里摆了几十张桌子,行列整齐,间隔也开,不过都是按顺序排列。 顺利找到自己的座位,谢景行看见上面放着一个写着号码,用蜡封着的竹筒和答卷,他听祝世维说过,这竹筒里就装着此次县试试卷。 还没到打开的时间,他也不急,先把竹篮中的笔墨拿出来,放在桌面自己顺手的位置上,坐定等着所有人入场。 他本就排在队内最后位置,算上其他队伍,后面也没有几人,没过一会儿,所有人全部到齐。 衙役封门,主考、副考和廪生代表发言后,天色已大亮,铜锣声一响,这便可以开始答题。 谢景行旋开竹筒,从里掏出试卷,铺开置于桌面上。 他先没看题,而是先将答卷排头的考号填好,才把视线落在试题上。 第077章 县试共五场,今日只是第一场,也是县试的正场。 试题数量少,祝世维早已给他讲过题目类型。 果然,试卷上只有三道考题。 第一道是“君子学道则爱人”,出自《论语》, 第二道则是“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出自《中庸》,两道都是四书文。 第三道是让作一首五言六韵试帖诗。 谢景行一边磨墨,一边回想, 第一题释义是:“君子学习了礼乐就能爱人”可后面还跟着有一句,“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意指“小人学习了礼乐就容易指使。”注 通俗来说,就是“当官的学习礼乐后,就会以礼乐中的道理爱护百姓,而百姓学习礼乐以明理,会更理解并服从政令。”注 提炼出主旨就是官员努力学习,为民请命,百姓努力学习,敬明权威,再将其以标准的格式写一篇八股文即可。 谢景行无论平时如何想躲懒,进了考场就会严肃起来,花了一盏茶的时间,理清思路后,他先把答卷放在一边,将底下的稿纸抽出来,提笔就写,他已习惯大脑的记忆力,将刚刚的脑里的起承转合一一写下,一篇条理通顺的八股文便落在了纸上。 文字规整,思路明晰,主要观点成列全文。 谢景行又看了一遍,满意地点头,若是在现代,换成白话议论文格式,怕又是一篇可以登报的优秀范文了。 不过,他可没自满到认为自己这篇文章在县试中也能夺魁,大炎朝读书人可不像他,十岁才启蒙,多的是三四岁就随父读书的小少年,他们的笔力定不会差,只看到时候谁更好了。 也不用再润色,谢景行放下笔,两手交叠搓了搓,将手暖暖,才又提笔将文章誊抄在了答卷上,手僵着写的字可不好看,字体也是阅卷官们判卷的依据,可不能栽在这上面。 第二道释义为:"君子立身处世就像射箭一样,射不中,不怪靶子不正,只怪自己箭术不行"注 谢景行眼皮抽动了一下,看到这题时,第一感觉是,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他练习射箭一年有余,差不多天天都和屿哥儿一起练一个时辰,他的射箭技术却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寸进,枉费他学霸之名。 屿哥儿同他练习时,都不好次次射在靶心,常常会装作射偏来安慰、激励他,谢景行领了屿哥儿的心意,可是对自己的箭法,谢景行已经放弃挣扎了。 不过,比之他,屿哥儿的箭法可谓是箭不虚发,想射哪里,绝不落空。 唉,衬得自己更废了。 谢景行摇摇头,将思绪收回来,射箭不行,写文他可不能认输。 这题出自《素位而行,安分守己》,篇题及中心思想,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做人要正确面对自己的现状,你是什么担当,就完成什么样的事情,不要伸手强握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谢景行却觉得太过消极,若是已经对现状适应良好,还有余力,只要不迷失本心,何不继续拼搏呢 洋洋洒洒地又在草稿上写好这一题,谢景行揉揉手腕,将其原原本本抄在了答卷上。 抄好后,太阳已升至正空,被暖洋洋的阳光照着,谢景行没再觉出寒意了,趁热打铁,没管衙役放在一旁的馒头和热汤,文如泉涌,一首诗不过一刻不到就被他憋了出来。 虽然以他几乎阅遍华夏诗的眼光,看着显得匠气了些,可拿在大炎朝已算是能入得眼了,这是祝世维对他的诗的评价。 要知道,祝世维在看了他默出来的上百首诗后,眼光可也高了不少,能得这个评价,谢景行已经满足了。 将试卷和答卷、稿纸按要求收好,谢景行端坐于座位上,摇铃唤了监考官过来,交了卷。 监考官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时间才刚过一半不久,这位考生居然就要交卷,他许是本次考试第一个交卷的考生,检查了好几遍,确实无误后,监考官才小心将试卷收了上去。 交完卷,谢景行心情立即放松下来,他已写了自己能写出的最好的答案,结果如何,他操心也没用。 考场现在是不会放人出去的,他还需等到其他人全交卷,考场大门大开后,才能离场,他总不能一直饿着。 看着身旁的馒头和汤,谢景行伸手过去摸了一下,勉强还有点温度,他也不嫌弃,就着汤,几口吃下,囫囵填了下肚子。 早食用得太早,到现在已快过了近四个时辰,谢景行早已饥肠辘辘,混了点油星子的白菜汤,配着馒头,他居然也觉得很香。 意犹未尽地放下碗,肚子没填饱,也不能再要,只能等着回客栈再吃。 明日可不能再如此,饿过头伤了肠胃可不好。 剩下的时间无事可干,收好考篮后,谢景行干坐着,失策了,应该慢慢做题的,这时间也太难熬了些。 第二场为初覆,仍是天不亮就来排队,这次他只见到了寇准规,再没见到昨日那五位锦衣学子,看来寇准规昨日回去后,已经处理了纸条一事。 考试事大,两人没有住在一处,到达考场的时间也不定,没排在一处,谢景行也没有再过去,只站在队列中,远远打了个招呼。 试题仍有两篇文,只不过改成了试四书文一篇,和经论一篇,再默写百字的《圣谕广训》。 这次谢景行做得慢了许多,一笔一划地将答题写在纸上,考试的同时,顺便练字。 第三场为再覆,经文一篇、五言八韵诗一首,再默前场《圣谕广训》的前两句。 第四、五场连考,为连覆,仍然是经文、诗赋。 这几场考试题都不难,谢景行答得很顺畅,可随着考试一场场地继续,考场上的气氛却越来越严肃。 最后半日里,他放下笔时,离他三个位置的一位仁兄忽然伏案痛哭失声,被监考官连连喊了几声肃静,才总算止住哭声,哀哀切切地继续作文。 科举是寒门农家子唯一能出仕的途径,谁能不紧张,不渴盼?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67节 谢景行叹息,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比其他考生,多有过一世经验,善于调节而已。 随着人群走出考场,谢景行看着落日的余辉,吐出一口长气,未来路漫漫啊! 谢定安这几场都是在考场大门斜对面等着他,步下阶梯后,谢景行朝那里走去。 来县城已有五日,还不知家里人是如何惦记着他们,双胞胎在家里可曾听话,屿哥儿的身体是否已经好转? 考试已毕,谢景行的心也飞回了宁和镇,出门在外,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得太过美好。 连着五天考试的折磨,谢景行全部抛之脑后,只想立即和谢定安赶回去。 对了,待会儿路上记得买两根糖葫芦,不然回去后,双胞胎见着他没带糖葫芦回去,肯定得呕半天气,他也不能给他们留下一个不讲信用的大哥形象。 到了地方,谢景行没想到那里除了谢定安,还见到了负手而立的祝世维。 谢定安紧走几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考篮,他已看见有不少考生出来,不少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有的甚至扑在家长怀里大哭出声。 谢景行是作不出此种情态的,谢定安只能从些微末小事上出出力。 祝世维看谢景行神采飞扬,浑不像是刚从县试考场里出来的考生,怡然地说:“看来我不用问你考得如何了。” 谢景行走到祝世维面前,坦然直言道:“我已经尽力,结果如何只能看阅卷官大人们了。” 紧接着奇怪地问:“老师缘何会在此处?” 祝世维笑着看自己的得意弟子,反问道:“为师就不能是专程来接你的?” “老师可不是这性子。”祝世维可最不耐烦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就算心里再关心他,也只会等他回去后问上两句,绝不会做出特意跑到县城考场门外等候的无用事。 “你倒是了解为师。”祝世维说,又问谢景行:“那你再猜猜,我来等你是为了何事?” 就算原来不了解,就只凭他无意间得罪了祝世维,之后被作业折磨了几月的弟子,谢景行也该要想方设法摸清他的性子,免得日后再招来一次“无妄之灾”。 谢景行是学霸,可他不是用作业堆出来的学霸啊,能躲懒谁不想躲懒。 心里吐槽,谢景行可没敢说出来,只作恭顺地随便一猜:“为着竹扇或诗的原因?” 他才刚考试完,离府试还有约两月的时间,肯定不是下一场府试,剩下能让祝世维上心的,还与他有关,唯有这两样。 祝世维看着谢景行摇头,笑言道:“这次你猜错了,此事可虽与这两样东西有点关系,关系却不甚大。” 谢景行无奈地说:“老师还请明言,我是猜不到的。” “你啊,哪是猜不到,是着急想回去,不想费心思猜才是。”祝世维又何尝不了解自己的弟子。 谢景行只笑。 祝世维捋了捋胡须,带头跳上谢定安收拾好停在一旁的马车,说:"今日你们先莫急,明日有一场小型诗会,筹办人是回乡探亲的一位府学教授,我与他算是友人,曾同他提起过你,今日他来贴特意让我带你一起去参加诗会,我同意了,你明日跟着我过去露个面。" 谢景行疑惑地低声说:“不是说好会隐瞒诗是我默的吗?” 祝世维也压低声音,“当然瞒着的,是另有原因,你往日学习时,每日都会将头日习的每篇文章按照原文上、注释下的格式一起复习,一年多以来,四书、五经每一篇都有,其间格式规范,断句明晰,还有你自己的理解作旁注,就这么摆在一边不管,不是浪费了吗?” 第078章 谢景行莫名其妙,问:“不然呢?还能拿去引火?”他复习完后,随手就放在了一旁。 一张纸写得满满当当,纸上的内容他早已牢记在心,不需要收起来再复习,确实没有其他用处了啊,只等管家爷爷收拾了处理掉。 祝世维恨不能使劲敲敲他这个弟子的脑袋,明明平时读书时脑袋挺灵光的,怎么遇到某些方面就是不开窍呢? 捋着胡子的手一紧,下巴上传来一阵疼痛,一不小心差点拽了几根胡须下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谢景行,“你就没想过能将它们整理好,刊印成册,再批个书号,到时在放在书店里售卖?” 谢景行听得瞠目结舌。 放在书店里售卖?他可才读了一年多的书,还没这资格吧。 可看着祝世维紧盯着他的模样,仿若他犯了很严重的错似的,难道还真能印成书售卖? 无法,祝世维还一直看着他,谢景行只能揣摩着说:“我进学日短,复习时原文上、注释下只是方便自己查看有无遗漏,注释也是听了老师讲解记下的,旁注更是我一家之言,我哪里敢想着刊成书,显得我多不知天高地厚。” “你读书一年有余,也知四书五经上除圣人言论外,无一个句读,经、史、子、集全部如此,读书时全凭自己习文断句,只一句话,不同人便有不同理解。”祝世维不等谢景行细思,又问他:“你可知所有蒙童自入学伊始,每学一篇文,都要做一次断句训练?” 谢景行犹豫着摇摇头,他有约十年学文言文的经验,各种书籍上也有标点,读书时,他是真不习惯文不加点的阅读模式,可所有书都相同,他无可奈何,可复习时却会按照自己习惯简单断句,再加上几个标点进行批注。 他还特别注意过,只用了简单的逗号和句号,他曾也见过祝世维用一些句读,他用上应不显眼才对。 祝世维是只他一个弟子,当然一直关注他的学习情况,对他的学习习惯可是一清二楚,“你用的句读简单易懂,我就是不曾问你意思,只见你多用过几次,便能知晓其中含义,而你的断句也恰如其分,完全可以充用蒙童学习断句时的参考,何论不知天高地厚?” 那不真就成了参考用书,谢景行想着。 犹豫了一下,谢景行又笑说:“就算如此,蒙童自有夫子教习,就算印成书售卖,还不一定有几个人买,家里有做生意和竹扇分得的份子钱,也用不着费尽心思只为了那点卖书钱。” “哪里是为了钱。”祝世维无奈,继续说:“你可知每次科举考试结束,主考官会让阅卷官挑选十余份最优答卷出来,再在其中优中择优,排出个一二等。可总有遇到答卷不相伯仲的时候,这时谁为先,端看谁名气更大、品行更好。” 谢景行听着,原来科考里居然还有这些潜规则。 “你的品行不用多说,可你随我读书,未曾与其他读书人有所交集,从未传出什么才名,而你‘神童’一事,又因故被隐藏,那就只能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谢景行这才知道祝世维的用心良苦,真心道:“多谢老师费心。” 祝世维又说:“虽然有些传说五岁成诗、七岁作文的天才,可你不到十三就能作出蒙童参考用书,也算不落人后。” 谢景行的才学,祝世维心里有数,若是只因名气,名次落在后面,就太过可惜了。 他绝不愿意谢景行在这上头吃亏,“书号我早已找人批下来,只是就这么刊印成书放在书店里寄售,不定能达到什么效果,恰巧我有一友人陆寒松,乃是府学教官,素有才名,名下学生众多,我便将书寄与他处,让他为你作序。” 谢景行恭敬听着。 祝世维玩笑地说:“本只是想借他名气一用,没想到他居然特意来了信,让我带你去参加他的诗会,可别是看上了你的才学,想让你作他弟子?” 谢景行摇摇头,知道他是在说笑,自然不会当真。 自读书以来,谢景行还从未参加过这些文人墨客之间的活动,不免有些好奇,问:“诗会是怎么个流程?只让文人聚集在一起写诗、斗诗吗?” 祝世维这才想到,作为他唯一弟子的谢景行,居然连诗会都没参加过。 挪了一下位置,祝世维有些不自在地说:“是为师的疏忽,前头没曾想过带你见见这些文会。” 祝世维着实认为是他的问题,他虽对因故脱离官场已经有所释怀,可不时仍会郁郁,尤其是得知太后和圣王做出的荒唐事后,更添了愤怒,对那些被蒙蔽的读书人存了些介怀,哪里愿意同他们一起作文吟诗,自然也就忽略了要带谢景行去参加这些文会。 谢景行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学生开蒙比别人晚,本就该将心思全部放在读书上。” 欣慰地看了谢景行一眼,祝世维才又言道:“如你所说,诗会确实就是三五好友写诗、斗诗,不过还会叫些歌女、伶人热热场子。” 谢景行惊讶地说:“还有歌女和伶人?” 谢定安也不赞同地朝祝世维投过去视线。 祝世维先是有些奇怪,不都是如此风俗?其后才反应过来,肃了神色,义正言辞地说:“你们可不要想左了,大炎朝律禁□□,连前朝留下的青楼楚馆都全部被封了,若有私下行此事的,一经发现,都得经受严苛的处罚,我们怎么可能知法犯法?请那些伶人和歌女去,不过是为了作诗饮酒时,衬衬气氛罢了。” 谢景行将信将疑地点头,这些读书人难道真这么自觉,不行风流之事? 反正明日去见见就知道事实如何,于是他闭嘴没有再说。 马车行过一个街口,祝世维往街上看了一眼,叫住谢定安,“定安,往这条街天下商行去一趟。” 谢定安抬头往前面看去,天下商行就在不远处,把缰绳一扯,马就往那边而去。 谢景行问:“都这时了,老师去天下商行,是差了什么东西吗?” 祝世□□住因马车转弯,偏了一下的身体,解释说:“你真当随随便便就能请我那友人为你一个孩子的书作序,为了请他动笔,我可是专门请黄娘子让他手下人制了一把精品竹扇,他一向爱扇也爱诗,如此才让他动心。” 说话间,马车停在商行了门口,谢景行立即跳下,扶着祝世维下来。 祝世维顺势下车,理了理衣衫,带着谢景行进了商行大门。 谢定安将马车交给商行里迎出来的伙计后,也跟了进去。 县城的天下商行比宁和镇上的更加气派,虽仍然是两层楼,面积却大了快一倍。 都已经是入夜时分,天下商行里却仍然人来人往,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 谢景行三人进来后,还站了一会儿,才有伙计送走了一位客人,带着笑过来招呼,“慢待了几位客人,还请见谅。不知客人想要买些什么?我引你们过去。” 谢景行还是头一次见天下商行忙到这个程度,宁和镇上商行生意也好,可人手还是足的,这里的伙计都快顾不过来了。 中兴县人居然这般富裕,黄娘子不是说税收翻倍影响甚大吗? 祝世维问伙计:“你们管事的呢?他午后差人来说我定制的竹扇到了,我是过来领回竹扇的。” “您就是祝老先生吧?”伙计一脸恍然,“掌柜在二楼,我这就领你们上去。” 说着往前带路,几人穿过一楼往二楼而去。 见谢景行看着周围的人群,伙计解释说:“今夜本不该有这么多人,可今日商队送竹扇过来时被人瞧见了,呼朋引伴的,一个传一个,盼着的客人就全往商行来了。” “竹扇卖得这么好?”谢景行试探问。 每次黄娘子送过去的银子是不少,可他只管伸手拿钱,竹扇生意到底如何,他心里只有个大概猜测,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竹扇热卖的盛况。 伙计看了两眼谢景行的打扮,笑着问:“客人该是来应试的学子吧?” 虽是询问,话语却笃定,他们在商行里做伙计,眼神可要利。 谢景行和前面的祝世维明显带着一幅读书人的气质,谢景行又是个少年郎,还不知竹扇售卖情况,必然是先前被家里拘着读书,今日才应完试的考生了。 谢景行点头,作出一脸好奇,“确是,我是前几日才从宁和镇过来中兴县的,还不知这竹扇生意是如何情况呢。” 伙计先是对着谢景行几人微微一作揖,“那便先预祝小兄弟得偿所愿。” 然后才咧开嘴角,语气带着些激动地说:“去年受到税收影响,虽然还有生意,却是远远不及之前的,自从商行开始售卖华夏竹扇,大批读书人前来抢购,这才引了不少客人过来,尤其是逢五、逢十,商队送来竹扇,都还得排队呢。” 谢景行不用他再描述,已经看到前面被堵得水泄不通的情况了。 天下商行商品分布的格局都是统一的,前面便是专门售卖竹扇的位置。 仍然是同样的竹扇架,可上面的竹扇却大不相同,原来那些或素面或锦面的竹扇上,刻印着不同诗人的诗句,大大方方张开摆放其上。 十来个伙计张着手站在扇架前面,挡着那群驻足立在那里的人。 全是各家专门派来抢购的侍从。 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站在伙计后面,紧张地看着众人,嘴里还在说道:“大家先别急,莫再使劲往前挤了,这些都是样品,伙计马上就把要售卖的华夏竹扇搬过来。” 领路的伙计见那边熙熙攘攘的,怕购买的人挤着会出事,焦急地对他们说:“还请几位先等等,我去帮着理理秩序。” 话语被那边吵嚷的声音掩盖,谢景行只听了个大概,就见着他跑过去招呼客人排好队。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68节 第079章 走近后,抬货的伙计也刚好带着货过来,谢景行只看到一群人更是往里挤,耳朵里只能听到客人们纷纷嚷嚷的叫喊声。 “快些卖我一把题有姜夔诗词的华夏竹扇,我家少爷还等着我快些送回去,晚了我可得挨顿排头。” “我要苏轼的,我家老爷也等着呢。” “我要……” 谢景行听着大喊声,都快耳鸣了,一旁还有些要买其他物件的客人看热闹,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谢景行都担心出事,这么人挤人的,一旦发生踩踏事故可不得了,连忙和谢定安一起上前,帮着伙计安排客人排队。 碎银一锭锭地递给掌柜,一手拿钱一手交货,小小的木盒很快装满又换上另一个。 前两年分家时,因为周宁的身体,他家欠了吴老大夫一百五十两银子,为了还债,谢定安是费尽心思,周宁也时有忧心。 比之那时,现在的谢景行看着那些银子,脑袋都麻了,什么时候银子这么好挣了? 才半个时辰不到,竹扇全部售卖一空。 “我说你们商行就不能每次多制些竹扇出来卖吗?每次都要靠抢的,得知消息后我可是立刻就来排队了,结果还是晚人一步。” “是啊,我家老爷天天念叨着,说要凑齐华夏江淹诗人的竹扇,为了之前没买到的,还舍了脸去找其他家换,这次又没买到,我回去可怎么交代?” “谁不是呢?少爷偏偏最喜欢李白和杜甫的,这么多人都喜欢,我又哪里抢得过那许多人。”说话的是个十来岁的小童,许是刚刚拥挤,衣服皱巴巴的,愁眉苦脸地抱怨。 一阵阵的抱怨声接二连三,谢景行为了维持秩序,跟着在人群里挤了快半个时辰,自出了考场,他可是连口水都还没喝,好不容易把绝大多数的客人送走,他是再没去帮掌柜应付的精力了。 歇口气的功夫,掌柜苦口婆心地,总算是把没买到的客人劝走了。 谢景行站在一旁顺气,帮着卖个货居然比一整日的考试还累。 祝世维看着他满脸疲惫的模样摇头,像他站在一边等着不就行了,商行里又不是第一次卖竹扇,定然早就做了安排,用不着他们操心,非要自找罪受去帮忙。 这间商行的掌柜姓林。 总算得了空,林掌柜才被伙计提醒祝世维几人的到来,忙擦着额头的细汗几步走了过来,脸上疲倦和喜悦交织,对着他们说:“多谢几位帮忙,且先随我去客室坐坐吧。” 祝世维上前和他交谈,“林掌柜生意兴隆。” 林掌柜脸上抑制不住欣喜,“承祝先生吉言,也只有在卖竹扇这日才会这么忙。” 客室里,伙计给谢景行几人端了茶过来,就出去继续忙碌,林掌柜亲自给几人倒了茶。 “祝先生帮我给黄娘子提提,五日一送货,每次才一百把竹扇,属实不够,而且里面的竹扇也是随意放的,有的客人怎么也买不到自己想要的诗人的竹扇,找上门来好几次,我是劝了又劝,才把人哄过去,普通客人好应付,关键是那些士大夫们派过来的随从,祝先生也知他们的难缠,再多几次,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林掌柜最后坐在祝世维旁边,期期艾艾地说。 谢景行听得真切,这不就是饥饿营销吗?黄娘子真不愧是做生意的好手,这不得把客人们抓得牢牢的。 “哈哈,好,不过我听黄娘子说过,货没那么多,你也知道,光看竹扇只有府城和县城的商行里才有货,镇上商行里是一把也无,就可见一斑,到时可不一定能成。”祝世维应道。 “这个我也知,还是中兴县偏远了些,若是在府城或是文风昌盛的徽江省等地就好了,每次定然不止一百把华夏扇。”林掌柜也清楚,黄娘子只能备这么多货给他们分行,只是报着一些希望问问。 “可那些地方文人遍地,求扇的人更多,可比你这里更难应对。”祝世维自若地劝说。 林掌柜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地说:“我可真是被竹扇迷了眼了,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转不过弯。” 谢景行通过刚才的情形,也知道一把竹扇,黄娘子的定价不一,贵的需要十余两银子,最便宜的也要一两五钱,他家一月的花用都用不了一两五钱,居然还这么多人抢? 不过,转念想到他在现代曾见过的更疯狂的抢购人群,就释然了。 谢景行看他们没再说话,没忍住问道:“我看除了买竹扇的人家,来商行的其他客人也不少,看来中兴县百姓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林掌柜转向他,也没觉得他问话突兀,毕竟是同祝世维一起过来的,他当然是礼待有加,温和地说:“小郎君有所不知,去年刚出税收翻倍一事,中兴县的百姓日子确实难过不少,还得多亏那位天外居士帮黄娘子想了辄。” 谢景行疑惑不解,问:“天外居士想的办法?” 天外居士本人怎么不知道?他看向祝世维。 祝世维坐得四平八稳,没有什么奇怪神色,脸色一派泰然。 林掌柜兴致勃勃,“小郎君刚刚也看见竹扇卖得火爆,而这竹扇生意能做,可不就是因为天外居士居士默出的诗,这生意离了居士可就垮了,也不知天外居士是何等潇洒灵俊的人物!” 说着说着,居然离了题,只顾憧憬着天外居士。 谢景行看着林掌柜脸上满满的向往之色,无法形容此时的复杂感受,被一个四十来岁、脸有长须的汉子憧憬,他该感到高兴吗? “那又如何与中兴县百姓有关了?”谢景行忙继续问,打断了林掌柜的悠然神往。 林掌柜立刻回过神,说:“大炎朝天下商行众多,县及以上的分行都要售卖,每地都有那许多人要买,竹扇需求量可想而知。而要做一把精品竹扇出来可不简单,共要经过上百道工序,商行哪里有这么多人手不假其手一步步做出来,加上制竹扇要用的竹子需求量也大,黄娘子就派了人到有竹子资源的地方收购,还教了当地人基础的工序,相当于把每一步分派了人做,最后只留最关键、最复杂的让专人出手,这样才解决了制扇人手不足的问题,又为当地穷苦百姓提供了一条来钱路子。” 竹子大多都长在山上,要先去山上选竹、砍伐,又要从山上运下来,何其辛苦,家里有些底子的都不愿干,只有家里实在过不下去的百姓,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才会不怕苦不怕累,什么都愿意做。 况且,谢景行想着,黄娘子那般精明的人,在挑人教工序时,定然也考察过的,不会选那等恶霸、流氓出来,也就能避过当地恶势力盘剥百姓,借此敛财。 谢景行当初可没想到竹扇能卖得这般红火,忽略了此事,此时对黄娘子起了不少敬佩之心,居然连流水线都弄出来了。 林掌柜还在继续说:“那些百姓挣了钱,感念商行的恩,需要东西大多都来商行里购买,人引人,来的人就多了。” 祝世维待他说完,才淡然自若地说:“何该如此,总不能看着那么多百姓挣扎求存。” 估摸他也是参与者,也对,这种大事,可不只是黄娘子就能做主的,离不了上头的示意。 这么看来,大公主一派倒还是心系百姓,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皇帝的意愿。 可惜势单力薄,不然,一开始就闹不了这一出,更用不着想法补救了。 林掌柜喏喏应道:“是是。” 天色已黑,祝世维没再多说,直接问:“林掌柜,我订的竹扇呢?” 林掌柜一掌拍在额头上,嘴里连连说:“看我都忙昏头了,到了到了,本该给祝先生送去,可我当时被客人围着,没腾出手来,只派了人去通知,烦您亲自跑一趟。” 说着,起身去旁边博物架上拿了个精美的长木盒过来,放在条案上,朝祝世维推了过去,“祝先生,今日刚送过来的,黄娘子千叮万嘱让立即拿给你,中途不得有任何损害,幸不辱命,您看看可还满意?” 祝世维从桌上拿起盒子打开,满意地点头,“黄娘子做事,我定是放心的。” 谢景行也跟着看过去,只见木盒里垫着一层红绒布,中间凹进去的位置刚刚放下一把竹扇,外面露着的扇骨上刻着云纹,丝丝缕缕的描线浅淡适宜,扑面而来宁静闲淡之感。 拿出竹扇,慢慢展开,疏狂的字体一个个出现在众人眼前,上面题着的是一首陶潜,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其三》。 林掌柜也是第一次看见,赞叹道:“不愧是特制的,却实比刚刚售卖的竹扇品质更好。” 祝世维拿在手里看了许久,半响轻叹一声,若不是有求于人,他是绝不会将此般惊艳的竹扇送出去的。 这把竹扇还是因为对谢景行有利,他才开口让黄娘子特制出来,黄娘子这几月事情顺利,全有赖于谢景行,听了他的要求,当即一口同意,用了快两月时间,才总算制作出这一把竹扇,只为了自己收藏,他是不好为自己找黄娘子帮忙的。 “久去山泽游,浪莽林野娱......”注 “这首诗也选得好,合了我那友人的性子,他该也是绝无不满意的。”祝世维念了诗,才把扇子合起来,念念不舍地放回盒子。 此行目的已达成,自然无需多留,三人辞别林掌柜,离开了商行,只等着明日的诗会。 第080章 第二日,谢定安和祝世维早就梳洗好,打理一新。知道谢景行累了几天,也没来扰他睡觉,只等着他睡到自然醒。 谢景行睡了个整觉,不用早起的日子,真是太舒坦了,他赖了一会儿才起身。 早在昨日午时刚过,谢定安就已退了福安客栈的房,昨晚离开商行后,是祝世维带着他们去的另一间客栈,倒是比福安客栈舒适不少,服务也勤,一听到里面传出起床声,小二就端了洗漱用具过来,还要伺候谢景行洗漱。 谢景行笑着推辞了。 看外间谢定安已不在,应该是习惯早起,去下面等他了,谢景行自己动手,少息间,全部打理完毕。 祝世维和谢定安都在楼下大堂坐着,看他下楼,谢定安立即让人端了粥饭让谢景行吃,他则是去把行李收好放在马车上,牵了马去外面。 谢景行随着祝世维上了马车,才有空问:“阿父也随我们同去吗?到时会不会觉得太无聊了?”他知道谢定安对这些诗词歌赋是一贯不感兴趣的。 “无碍,我留在客栈也无事可做,到时若觉着无聊,只管待在车上睡觉就是,刚好车上有被子。”谢定安一甩马鞭,马就踢踢踏踏往前行了。 祝世维也说:“诗会上会备着有专门的场所让随去的人员歇息,也能看见歌女、伶人的表演,不会无聊的。就是定安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也有旁人陪着说话。” 谢景行这才放下心,他绝不愿家里人因他委屈自己。 谢定安驾驭着马车出了这条街,车轮滚滚,一路略过街上或高兴、或平静、或焦急的行人,朝着县城门行去。 诗会举办的地方,是在中兴县城西北的一座名为冯岳山的小山上,刚刚好就在回宁和镇的路上,等诗会结束,正好不用绕路,直接回去。 一路上草木逢春,满眼的绿意里夹杂着嫣红,让谢景行直愣愣地盯着看,他很久没好好看这些赏心悦目的景了,只一心沉浸在圣贤书里。 祝世维和谢定安却是看习惯了,没多在意,车辙一路碾过嫩草野花,到了冯岳山离山脚不远的一座别院。 门口有侍从候着,祝世维将名帖从怀里拿出递过去。 侍从接过一看,脸上的笑意更深,“祝先生,还请往里面走,先生正在花园里等着。” 有一个领路的侍从过来,谢景行三人跟着他进了别院。 别院里水榭华庭,红墙黑瓦,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坐落于空地上,阁间以廊桥相连,时而有假山奇石装扮其间。 一股股细流沿着绿荫□□间流淌,滴落在花叶上的清泉晶莹剔透。 顺着廊桥而过,又踏上一段曲径,眼前豁然,葳蕤草木绿意盎然,身着黄衣的侍从穿梭其间,为端坐于花园中央楼亭的客人送上瓜果花茶。 还有伶人、歌女在一边弹琴献唱,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谢定安先停了脚步,花园东面有一处四方亭台,有些穿着粗棉衣的汉子坐在里面,应该就是随从之人待的地方。 谢景行则跟着祝世维一直到了人群之中。 坐于中间的是一位头须皆花白的慈和老人,见了他们,大声笑说:“终于来了,只等你们了。” 祝世维领着谢景行坐在一旁空着的位置上,“倒是我们来迟,误了大家雅兴。” “不迟不迟,我们也才刚坐下。”那人看着他们,打趣道:“能请来祝先生做客,可不容易,就是再在多等些时间,也是应当的啊。” “你惯是会说笑,我可不敢让这许多人等我一人,来,我自罚一杯,大家见谅。”祝世维说完,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他一喝酒,其他人也纷纷端上酒,一口饮尽,别看祝世维在谢景行他们面前没有架子,可在这里所有人中,他却是名望最高的。 除他以外,这里可没任何一人能在殿试中夺得比传胪更高的名次,有的甚至连会试都没考过,更何况,祝世维为官时还是翰林清贵。 虽已辞官归隐,可读书人却也看重才名,祝世维正正是这里才名远播那位,诗词文章无一不精。 唯一比不上主人家陆寒松的,就是他只有谢景行一个弟子,陆寒松却是桃李满通州府。 其他人哪敢只让他一人喝酒,纷纷陪同。 祝世维放下酒杯,拿手指着谢景行,介绍说:“这是我关门弟子,名唤谢景行,随我读书已是一年有余,此次来参加县试,恰逢陆兄举办诗会,我就拉他过来见识见识。” 谢景行站起身,对着在场诸人打了一个罗圈揖。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69节 陆寒松笑着看他,道:“不过才进学一年,就能作出一整套书,少年英才啊!” “作书?什么书?这么小个童子居然都能做书了?”席间一位中年客人惊讶地问,视线连连扫向谢景行。 谢景行忙说:“不过是小子胡乱作成,当不得什么。” 陆寒松却不乐意他自谦,他是拿了书在手里细看的,“哪里就是胡乱作成的?我看可是有不少可取之处。” 不等其他人细问,他又对祝世维说道:“我为什会请你将你这弟子一同带过来,就是因为我看上了他作出的这套《四书五经注解》。” 其他人好奇心更甚,“到底是一套怎样的书,能让陆老先生这般看重?” 陆寒松也不多说,只从身前的桌案上拿了几本书出来,递给了身旁人,“大家都翻翻这书,看我到底有没有糊弄大家。” 书在众人手里轮了一圈,一共九本,或是一人拿着一本,也有两人聚在一处一起翻看的。 谢景行心里有些忐忑,他还没见过他的复习笔记刊印成书是什么样的?也不知是不是和前世各大书店热卖的各科《衡水状元笔记》一样? 祝世维倒是悠然自得地坐在一旁,丝毫不担心书会有一丁点错处。 等有人合上了书页,陆寒松才问:“大家觉得如何?” “不愧是祝先生的弟子,唉,与他一比,我名下那些学生真该掩面而泣了。” 有那满头白丝的老书生也叹道:“这样的书居然是这么一个少年郎作出的,却如陆兄所言,少年英才啊!” “莫说我们名下的学生了,就是我们,在二十啷当年纪时,也不敢说能作出这么一本详尽准确,又毫无疏漏的经书注解,还有其中的断句、句读,哪样又是我们年轻时能想出来的。” “唉,从前总还觉得自己于读书一道上,也算是有些灵性,不过是时运不济,才未得中进士,现在一看,才知这世上真有天才、神童一说,与他一比,我真算得上是庸人了,难怪会试屡屡落第。”一个中年举人一脸落寞地说。 谢景行又朝众人拱手,“各位先生谬赞,晚辈才疏学浅,不过是班门弄斧之作,多有不足,还望先生们不吝指教。” 在场诸人纷纷笑出声:“祝先生,你这弟子收得好啊,不止有才,还这般知礼,在哪里找到的,我也去瞧瞧,看能不能捡个漏,到时也收个关门弟子。” 祝世维笑而不语,这样的神童,他有生之年也只见了这么一个,哪里能这么轻易就遇到。 不过也有人奇怪,问:“陆兄,缘何说是看上了这本书?这书确实编得不错,可对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儒生,好似并无太大用处,倒是可以拿来给家里孩子启蒙用,怎么?陆兄家里什么时候又添丁了?”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友人,哪里看不出他是在说笑,嘴角都带上了揶揄,纷纷看向陆寒松。 祝世维也跟着看过去,他只是想请陆寒松帮着做个序,怎么就惹得他惦记上这套书了?若不是自己没有那么多弟子背书,再加上为名下唯一弟子的书作序,未免有自卖自夸之嫌,他就自己出手了,哪里用得着再找他人。 “你个贼老头,嘴里没个把门的,一派胡言!”陆寒松笑骂,“不过你确实说中了关键,这套书拿来为蒙童作学习参考,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接着他肃了神色,对着祝世维解释道:“祝兄,你也知我一直于府学任儒学教官,前年府城石子庄义学教官离世,义学中几十位大大小小学子便没了着落,其他义学也收不下那许多学生,没办法,府官只得将其并入了府学,自那以后,府学便另增设了蒙童馆。” “本也与我无甚关系,可我年岁日长,深觉再继续教授诸多生员,已渐渐体力不支,本想辞去教官之位,回家颐养天年,没想到提学官大人诸多挽留,我也存了些不舍之心。” 说到这,陆寒松喝了口酒,才又继续说:“最后,两厢折中,提学官大人准我转去蒙童馆教导蒙童,恰在我要去任教前,你寄来了景行的这一套经注,我一看,立刻就觉得正适合给蒙童馆的童子们开蒙用,到时这套书印出来,可千万先让我买头一批的,蒙童馆里百十号人都等着用呢。” 他那简陋的笔记居然还真有人看得上,谢景行心里激动,还是府学的教官,那不是只要是府学蒙童馆的童子都要看。说不定哪天真能和现世满书店的各种笔记一样,成为大炎朝蒙童们人手一本的必备书籍。 比之带有玄学意味的“神童”名头,这个出参考书得来的名气好多了! 想到到时蒙童们咬牙切齿地背记参考书的神情,谢景行不厚道地笑了。 另有一人被他提醒,忙说:“你倒是下手快,那我也求一求祝先生,印出来后给我也留几本,我的弟子里有几个刚启蒙的,也用得着。” 谢景行只听到祝世维高兴地说:“承蒙大家看得上,我到时给你们送上门去。” 找陆寒松作序真是找对人了,他还在准备为谢景行扬名牵线搭桥呢,没想到这桥自己就搭好了,祝世维喜不自胜地想。 第081章 明明该是众读书人写诗、吟诗的诗会,却成了卖书大会,关键这本书还只是一个十来岁少年郎作的复习笔记,这是谢景行未曾想到的。 好一番热闹后,眼看着书都还没刊印出来,就已经卖了近两百本出去,不只谢景行高兴,祝世维更是心满意足。 效果这么好,本还觉得有些不舍的竹扇,拿出来送人时,他也不心疼了。 从袖中掏出那装着竹扇的长木盒,祝世维却没有直接拿给陆寒松,而是递向了谢景行,低声说:“还不快将这谢礼拿去送给陆先生,他可不只为你这套书做了序,居然还帮你吆喝上了,你该去多谢谢他。” 或许陆寒松是为了他将要教的蒙童而做打算,但谢景行却是实实在在受了益,心怀感激,双手捧着木盒递到了陆寒松的桌案上,语气真诚地说:“多谢陆先生为小子这套随手偶作的书作序,这是我老师从天下商行主事的那里得来的华夏竹扇,宝扇赠德贤,还望先生莫嫌弃。” “华夏竹扇?”有注意这边的人也听见了谢景行的话,立即站起身走了过来,“真是那题了华夏诗的华夏竹扇?” 这一声引得众人都看了过来,要说最近几月最让大炎朝文人墨客津津乐道的,就是这横空出世的华夏竹扇。 尤其是每把竹扇上题写的华夏诗人的诗,每首都奥妙绝伦,不似人间之物。 后来传出这诗的来处,居然真不是此间世界之人所著,更是让大炎朝读书人趋之若鹜,无数爱诗之人心慕手追。 可惜的是,数量太少了!不知有多少人捧着银子争相求购,却抢不回一把。 等不及走过来的白面书生催促陆寒松,“陆先生,快打开看看,不知里面是哪位诗人的大作?” 陆寒松心里也生出些渴盼,二话没说撂下手里不时啜饮一口的酒盏,伸手拿过木盒,一把掀开。 玉竹扇骨,精致云纹,将之握在手里,触之温润。 就算其他竹扇世家制出来的竹扇中也有极品,这里所有人家里几乎都有几把精品竹扇用作收藏,陆寒松家里更是有不少,也被其精美细腻的外观而惊艳。 “不愧是天下商行出品的竹扇,如此才能配得上那般精妙绝伦的诗歌。”有人率先回过神来,嘴里连连称赞。 “这可是祝先生送出的礼,没听刚刚谢家小友所说,还是从天下商行主事那里求来的,我看这把竹扇比我家仆从从商行铺子里抢购而来的要好上不少。” “我看也是,原来天下商行里还有这等极品中的极品,看来我回去后,得去找天下商行掌柜的问问,怎么不将这等好扇往外卖?” 谢景行听到这话,心里默默地对林掌柜道了声歉,看来是又要多一个难缠之人去找他买扇了。 l没管其他人的话语,极轻柔将竹扇缓慢地展开,露出几个字来,他一见这字,心里一跳,再顾不得其他,一下将扇面完全展开,“这居然是曲道成,曲大家所书,曾听闻曲大家和祝先生乃是莫逆之交,这定是祝先生请曲大家动的笔。” 陆寒松语气激动,他极爱曲大家的书法,颤抖着手想抚上扇面上的字,又怕把它弄得脏污了,又收了回来,来回几次,才将手落在了扇骨上。 这下本还端坐一旁的几个书生都忍不住凑了过来,“曲大家?年岁已过古稀,传闻再不为外人动笔,名满大炎朝的书法大家?” 谢景行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也跟着疑惑地看向祝世维。 祝世维优游不迫地坐着,笑着看着众人,坦然自若地说:“曲道成确实与我乃是忘年之交,也确如外界传言,不再为外人动笔,这次能请动他在扇面上题诗,还是我舍了一块珍藏许久的月香墨,他才勉为其难同意的。” 至于这墨本就是曲道成送予他的,就不必说出来了。 不徐不疾地端起酒杯,示意一旁候着的侍从往里掺酒,祝世维说完话就不再理会那边人的惊叹之声。 谢景行被不顾形象的众读书人挤离了人群中心,自己默默挪到了祝世维身旁坐好,看来今天大家是提不起心思写诗了,毕竟,他们被字所吸引,还没来得及关注到上面所写的那首诗。 等他们一会儿读了那首诗,怕还又要再激动一阵,且让他先在这里坐会儿,等他们彻底冷静下来吧。 果然,没过多久,那边就又传来啧啧称赏之声,“居然是陶潜的……” “若这把竹扇不是祝先生送给陆先生的,我只怕要不顾面子央求割爱于我了。” “看来不止常兄,到时我也要多跑几趟天下商行。” = 好不容易等陆寒松挥手将围着的诸人撵开,又将主扇放回木盒中,珍之重之地将其放在袖口藏好,距离午时不过只剩不到一个时辰。 见了那样好的扇、字、诗,众人哪还有心思作诗、斗诗,剩下时间大家草草写了几首诗,念了诗,诗会便散了。 有的人匆匆辞别众人,行色匆匆地赶回中兴县,谢景行发现是那说要多去天下商行的人,不免为林掌柜鞠了一把同情泪。 还有几人,许是名下都有蒙童在随他们读书,下山时一再拜托祝世维,到时将谢景行的书印出后,一定要通知他们一声,他们能早点派人买回去。 祝世维答应得十分爽快,这本就是他所愿,不用他们多加催促,他自己也极为上心。 陆寒松亲自将祝世维和谢景行三人送出门来,这时,除了谢景行一行三人,客人全已散尽。 陆寒松今日十分开怀,为蒙童馆要到了得用的书,还收到了那么一份他无一处不喜爱的礼,连脸上的纹路都刻上了笑意。 几人走至马车旁,陆寒松慈和地看着谢景行,说:“以你能作出这一套书的本事,此次县试定然是榜上有名,两月后的府试对你应也不算难,你乃祝先生的高徒,按理说,我是没资格对你的学业指手划脚的,可我却有一言,你且随便听听。” 谢景行恭敬地道:“能听得林先生的教诲,该是景行觉得荣幸才对,还请先生指教。” 祝世维在一旁负手而立,没有阻拦。 陆寒松笑着对祝世维说:“我还真有些羡慕祝兄有这么一个好的弟子了,不过,祝兄别嫌我多嘴,我看景行品貌才学样样不缺,就缺能一同探讨、切磋学业,互相激励、互相进步的三二好友了。” 祝世维若有所思,点头说:“实不相瞒,我也有此顾虑,读书科举之路只一人独行,未免也太过无趣了些。” 两位长辈开始谈话,谢景行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得知祝世维也有此心思,这时陆寒松才明言:“我知祝兄才学深厚,教导景行读书也是得心应手,可三人行必有我师,闭门造车终究不是成功之道,府学每年都会招收各县府试前三名入学读书,不知祝兄和景行意下如何?” 谢景行眼里闪过惊讶,这就是在为府学招生了?可陆寒松怎么就能确定他一定能考进府试前三名?是不是对他太有信心了? 祝世维却不认为陆寒松的话有什么不对,坦言道:“我本是准备让景行考过院试之后,去中兴县书院读书的。” 陆寒松劝道:“既然愿意去书院,何不干脆到府学就读。不论其他,现在府学教官中,有进士两位,举人二十余人,就是教学蒙童的都是廪生,县城书院中莫说进士,连举人都少,可别耽误了这等灵俊之才。” 祝世维沉吟片刻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等景行考完府试,出了名次再行考虑也不迟。” 谢景行在一边跟着点头,去县城书院读书还好,离周家村不过近两个时辰左右的路程,半天就能走一来回。 而据他所知,去府城可以走官道,可花费的时间长,大多数人都是走水路,从中兴县码头乘船去通州府城,会快一些,可也需三个时辰,再算上从周家村到中兴县的路程,单程就要差不多五个时辰,这还不算中途耽误的时间,太远了。 若是去府学就读,说不定他一年也回家不了两次,他能放下家里人吗?家里人又放心他独自一人在外吗? 谢景行胡思乱想着,那边祝世维和陆寒松已经结束谈话,互相道别。 等祝世维上了马车,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忙朝陆寒松一拱手,也跳上了马车。 算了,想这么多做甚,县试都还没出结果,更何况是府试,到时候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出来了这么些时日,该回家了。 三人一路回了宁和镇,先将祝世维送到了祝府,谢景行又得了他几句嘱托,不外乎是些不要懈怠,出书之事由他负责,不要因这些杂事分心之类的话。 谢景行一一应承,祝世维才满意地转身进了府里。 目送他背影消失,大门合上后,谢景行却没直接离开,而是从马车里拿出一根糖葫芦来,一共买了三根,每人一根,他很公平的。 跟谢定安说好让他在此稍等候片刻,谢景行向屿哥儿家大门走去,脸上带着一抹轻松的笑意,屿哥儿身体有吴老大夫的看顾,应该早就好了。 叩响大门,门内立刻传出声音,少息,门打开一条缝,里面探出看门侍从熟悉的面孔。 见是谢景行,侍从忙将门全部打开,惊喜地说:“原来是谢小郎君,这是考完县试,才回来?” 谢景行点头,问:“屿哥儿在家吗?我去看看他。” 第082章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70节 他来屿哥儿府里次数太多,同人说话也随意,府里众人待他也亲切,没等回话,他就准备进去门里。 没想到侍从却为难道:“谢小郎君来的不巧,若是上午回来,还能见着小少爷,可今日午时刚过时,黄娘子从商行回来,带小少爷去了府城。” 谢景行脚步一滞,脸上笑意顿收,“怎么突然去府城了?”难道屿哥儿身体还没好,吴老大夫都无能为力,必须得去府城找大夫吗? 侍从看他脸上浮出焦急,赶忙解释道:“谢小郎君可别担心,小少爷的身体早两日前就已是大好了,吴老大夫断言小少爷以后的身体会和其他哥儿一般无二。是京城里的大少爷因故来了通州府,可却不能脱身过来,小少爷想念家里人,才急急忙忙赶过去想见见面。” 谢景行越听眉头挑得越高,这是有了亲哥哥,就不要认的哥哥了? 一天天“谢哥哥”、“谢哥哥”的叫得可甜,结果一遇到真哥哥,谢哥哥就被抛之脑后,居然不顾身体才好,就跑这么远去了通州府。 “呵。”谢景行看着手里艳红的糖葫芦,亏他还特意挑了屿哥儿最喜欢的海棠果糖葫芦。 把糖葫芦往身后一背,谢景行似笑非笑地说:“那我先不进去,家里还有人盼我早些回去,就不多逗留了。” “行行,等小少爷回来,我定会告知他。”侍从满脸堆笑。 谢定安看着谢景行手里没送出去的糖葫芦,“怎么又拿回来了?” 谢景行将糖葫芦从哪拿的,放回哪去,“有人没这口福吧。” 谢定安失笑,谢景行和屿哥儿关系好,他是看在眼里的,屿哥儿都快成了谢景行另一个亲弟弟,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家里双胞胎也差不离,没想到谢景行居然会因为屿哥儿未等他回来,连专门带给屿哥儿的东西都不给了,真是孩子气。 “等屿哥儿回来,我再给他重买一份,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万一放坏了。”谢景行不是真有情绪,见谢定安看他的神情,解释了一句,他可没有那么小心眼。 想念家人是人之常情,谢景行对此毫无意见,他自己也一样放不下家里人。 他心里不舒坦的是,屿哥儿亲哥哥作为年长那个,到了通州府不自己过来看望屿哥儿,却偏偏让一个身体刚好转的孩子,经受路途艰难去找他,也不知他心里怎么舍得? 关键是屿哥儿好不容易被他带得性子活泛、乐观,也习惯不委屈自己,结果一遇到家里亲人就又乐颠颠地凑过去,真是......让人省不下心。 唉,算了,谁让人家是亲哥哥呢。 谢定安离家几日,心里也想念,马跑起来的速度比平日要快不少。 马车一路未停,谢景行忽然又见到个眼熟的背影走在前面。 那不是寇准规吗? 这次谢景行一眼就认出来了,连衣服都一模一样。 谢景行让谢定安放慢了速度,在寇准规旁边停了下来,“寇兄,这么巧,又撞上了。” 寇准规惊讶转身,仍然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谢兄。” 谢景行看看面前这一条通到周家村的村道,边上尽都是一些分散在路旁的小村落,寇准规一个镇上居民,独自往这边做甚,“寇兄是要往哪里去?” 不会是走错道了吧? 寇准规回答:“去周家村。” 谢景行诧异,“这么巧?我们就是周家村人,正准备回去,快上来,刚好载你一程。” 他本是和谢定安一同坐在车辕上,此时立即往后面挪了位置,好让寇准规能坐下。 寇准规看样子像个小顽固,实际上性子却是大方的,不作推拒,说:“多谢谢兄,多谢谢伯父。” 就上了马车。 谢定安微微点头,就又驾驶着车往前行去。 等寇准规坐稳了,谢景行才问:“寇兄怎么会去周家村?” 寇准规就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身体都坐得笔挺,只时不时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一下,“我去接涵哥儿,他今日一早就去了周家村,教村民们新的竹扇样式,我在家中温书后,得知他还未归,闲着无事,干脆去接他,刚好也可以出来走动走动,疏散疏散身体。” 谢景行更疑惑,“不是天下商行安排人教村民制扇?怎么是涵哥儿?” 寇准规没想到谢景行作为周家村人,却不知这件事,涵哥儿可是一开始就随他师傅去的周家村,这都已经大半年过去了,谢景行居然一无所知。 谢景行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我本就进学晚,还要参加今年的县试和府试,家里和村里的人都不想扰我,没给我说这些事,我自己也是一心沉在读书上,没多关注。” 寇准规点头表示明白,“涵哥儿是随他师傅一起去的,师傅是天下商行的人,制扇手艺好,可也忙,听他说,涵哥儿于制扇一道上有些天分,手上功夫不弱,教村民手艺绰绰有余,有时忙不过来时,让涵哥儿自己过来。” 原来在周家村教大家制作竹扇的人居然就是他认识的林涵,真是很巧合。 “原来如此。”谢景行恍然。 “谢兄是今日才从县城回来?”寇准规心里对谢景行感激异常,之前还要考试,没有时间,等考试结束后,他想找到谢景行好好道谢,却没找到人,只能自己独自一人回了宁和镇。 他本想着只能等日后相遇时,再好好表达一番感激之情,没想到今日就遇到了。 谢景行回答说:“是,昨日考完县试后见到了老师,今日上午他领我去参加了一趟诗会,诗会结束后才往回赶。” 不过,距离府试不过只有两月时间,寇准规此时才应该在县城书院才对,谢景行想到就问:“寇兄怎么没有待在书院和同窗一起温习,居然也回了宁和镇?” 被问得一怔,想到书院里发生的事情,寇准规垂下眼,嘴唇绷直,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我从书院退学了。” 谢景行闻言诧然,顷刻间联想到县试头一日在考场门前发生的事情,错愕地说:“该不会是因为那几人想要诬陷你作弊的事情,可错的明明是他们,后面几日我也再未曾见他们进场考试,书院该是秉公处理了他们才对?” 寇准规点头,平静地说:“当日就处理了,不过不是院长处理的,而是我们所在课室的易夫子。” 看着往后退去的花草林木,寇准归目光直视前方,言语淡淡,“易夫子为人刚正不阿,听我说完事情经过后,当时只让我回斋舍好好休息,存足精力应对后面几日考试,我知易夫子不会徇私,便也没再将事情记挂在心上。” 话语里渐渐显露了一些歉疚,“我昨日试后回到书院时才知,易夫子在我离开后,直接带着书院杂役去将那几人压去了静室思过,由于天寒,再加上作恶被揭发后心中忧惧,几人都害了病,虽然易夫子得知后立即将他们送去了医馆,病情也不甚严重,可他们家人还是闹上了书院,让院长停了易夫子的课,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院长平时为人还算公正,可偏偏来闹事的家长中,有一人是出资建设书院的人之一,书院每年的开支也有一部分是由他们捐赠而来,另外几人也不是善茬,这事无论如何也善了不能。”寇准规说着,本还算平静的脸上,也带上了一抹苦笑。 谢景行听得蹙眉,不讲理又胡搅蛮缠的人真是哪里都有,若是再添上富贵权势,多数人只能吃下哑巴亏。 “易夫子一怒之下,就要辞去教官一职,可他是书院仅有的几个举人之一,教的学子中每年都能出一两个秀才,不知多少县里的人都想把孩子送到他那里去念书,院长怎么舍得书院少了他这样一个活招牌。” 看来会吃亏也只能吃亏的人就是寇准规了,谢景行已经预料到了后事的发展。 果然,只听寇准规继续说道:“来闹事的家长也不是想赶易夫子出书院,目的是我,我得易夫子看重,挡了别人的路,他们没能在县试上毁了我,却无论如何也想将我撵出书院,等我日后没了易夫子的提携,再无寸进,到时他们就还是能将我踩在脚下。” 谢景行心里不是滋味,没注意到谢定安的眼神也跟着寇准归的话波澜起伏,种种情绪快速闪过。 “错不在我,最后却是我离了书院,易夫子当然不同意,几人僵持不下,最后,我看易夫子面红耳赤,快要气晕过去,主动同易夫子说了要退学一事。毕竟,就算我还能留在书院,可已经同他们撕破脸,等他们回来,我在书院的生活也不平静不下去了,与其闹得书院鸡飞狗跳的,谁都读不进去书,还不如我在自己家里温书效果来得好。”寇准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可谢景行看他的表情却没有什么愤懑之色,显然已经接受现实。 伸手过去拍拍他的肩,谢景行搜肠刮肚,最后只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知道这话苍白,可谢景行也无力,心里想着聊作安慰也好。 没想到寇准规竟勾起了嘴角,说:“是啊,我收拾东西回家后,家里人本还都担心我,没想到涵哥儿却抱了一袋银子上门,放言说,我就算考不出个什么名堂来也没关系,他现在挣得了钱,可以一辈子养着我,我爱读多久书,想考多少次科举都行。” 谢景行正搜肠刮肚,想再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寇准归,没想到他突然说了这些话。 谢景行死鱼眼看过去,他心里还在为寇准规而不平,没想到这人居然开始突然撒狗粮。 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083章 不过,对寇准规这种被另一半养着,却不避讳,反而大大方方说出来的男子,谢景行不免高看了他一眼。 他原以为就寇准规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肯定是个小古板,真人不露相啊,来来回回打量着寇准规,眼神里满是稀奇之色。 寇准规就算面上看着仍是泰山崩而不改其色的神情,心理却逐渐冒出些疑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着整洁,出来时家里人向他招呼时也没露出什么异样,说明他脸上也没沾上东西,只能问:“不知谢兄何故如此看着我?我有哪里不对吗?” 谢景行摇摇头,诚恳地说:“我只是第一次看见吃软饭能吃得这般磊落光明,还深以为傲的人,不免为对寇兄心生敬佩罢了。” 寇准规少时进学,在县城书院读书时,身边的人不是官员之子,也是富贵人家孩子,再差家里也是供得起读书花用的。 只有他,家里境况最差,常有锦衣玉食之子,嘲笑他一介贫户却妄想通过科举登上青云之路,他都佯装不闻,从不放在心上,身贫志坚,耐得住讥讽,更守得住清贫,学业更是在书院里独树一帜,不然那几位豪富乡绅之子不会如此嫉妒他,最后甚至想要恶毒地毁了他。 易夫子常拿他做榜样教训座下学生,不止人品,更有才学。 就是如此,寇准规也没听懂谢景行的话,疑惑地问:“何为软饭?”他翻遍记忆,也没能从任何一处典籍里面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谢景行一噎,他又说错说了现代术语,他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吃软饭”本是上海方言,特指那些不干活,靠被富贵女人养着过活的男子,后来又衍生成只要男子不是通过自己奋斗而成功,只要是靠女人获得好处、利益都被称之为“吃软饭”吗? 那到时候是不是又得解释哪里是“上海”? 面前寇准规还一脸严肃,眼神真诚地等着他的答案,谢景行无法,只能解释道:“就是特指被女子或哥儿养着的汉子。” 寇准规了解地点头,“这有何需躲躲藏藏的?” 谢景行挑眉,说:“寇兄该知这世上总归是汉子养家,为家庭负担生计为主流,且多的是以此在妻子、夫郎面前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作威作福的汉子呢。当然,靠妻子、夫郎补贴家用的不知凡几,可在外却总是遮遮挡挡,生怕损了他作为一家之主的颜面,遭别人看不起。像寇兄这般坦荡,不惧人言的可谓少之又少。” 寇准规微微拢起眉,“若是自身的道德品行高尚,所作所为表里如一,自然可以获得别人的敬佩,得到威望。只能靠在家人面前强撑威风,在外人面前却唯唯诺诺不敢言不的人,不过是因为其本就是虚伪无用之人,又与吃软饭有何关系?” “寇某虽自认不是大丈夫,却并不认为吃软饭可耻,男子养家也好,女子、哥儿养家也罢,全在于自身乐意与否,缘何要在乎他人如何看待?涵哥儿乃寇某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能得涵哥儿爱重,更是寇某的福分,寇某心中只有高兴的,才不管别人如何说道。” 连“我”都不用了,却用“寇某”自称,看来是说着说着心里起了些怒火,谢景行当然知道这股怒火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刚刚自己话里那些吃着软饭,却看不起给他提供好处的女子、哥儿的那些人。 谢景行并不在意寇准规脸上的怒色,反而惊叹地看着他,明明看着一副老学究模样的古代读书人,却做到了多少现代男子都做不到的开阔胸怀,说:“涵哥儿若是听到寇兄这番话,就算是生活苦些,也该是甘之如饴的。” 真该让现代那些吃软饭却又躲躲闪闪的人来见识见识。 寇准规听到这话,眼里滑过一丝柔情,又涌现出斗志来,“我定不会让涵哥儿吃苦。” 就算谢景行再怎么对男女之间那些情情爱爱敬谢不敏,有寇准规这副神色在眼前晃,也不免觉得寇准规和林涵这一对未来夫夫是极为相配的。 他知道得不多,可有的时候屿哥儿嘟嘟嚷嚷地说林涵的事情时,他也知道个大概,林涵学竹扇手艺前,家境不好,还有个瘫痪在床的父亲做拖累,能坦然地接受寇准规对他家的帮助,而现在反过来寇准规也极为坦然说以后让林涵养着,倒也真是合该做一家子,称得上是金玉良缘了。 一路风景掠过,这一天做的事情太多,快到村口时,太阳已经西落。 谢景行虽急着回家,可寇准规独自一人来周家村,也不知找不找得到涵哥儿所在的位置,太阳都快下山了,这时他和涵哥儿两人如何回宁和镇,路上安不安全,正准备询问,没想到迎面从周家村出来了一辆马车。 还未等他看清,寇准规脸上却突然扬起了一抹笑,冲着驶来的马车喊道:“涵哥儿。” 马车的车夫一扯缰绳,车便停在了谢景行几人面前。 谢定安也喝停下了马车。 那边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庞,正是林涵。 探出头时,他的神情还是高兴中带着些惊疑,真见到寇准规在这里,就全然转变为了欣喜,“准哥,你怎么在这里?” 这边车刚停下,寇准规就跳下去,几步走过去,说:“我在家里闲着无事,就干脆出门走走,顺便就往周家村来接你回去,路上恰好遇到谢兄归家,他便载了我一程。” 林涵脸上满是遮不住的笑容,听罢看向谢家父子俩,“多谢。” 谢景行也跳下车,走到距林涵两步之远时停下,说:“也是巧合,不用道谢。” “反倒是我该谢谢涵哥儿,周家村村民的制扇手艺全由你和你师傅教导,整个周家村能有现在好的好日子过,还要多谢你们出的这份力。” 谢景行看着涵哥儿,心里实在有些惊讶,他在不若初见时那副干瘦的模样,身上衣服虽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也是干净整洁的一身棉衣,收拾打扮地极为利落,唯独不变的是眼神里那股坚韧劲。 林涵神情自若地说:“这就更不用谢了,我来周家村教大家制竹扇也不是做白工,大家每卖一把竹扇给商行,我都能在其中分到一分银子,可比我自己辛辛苦苦,十天半个月才做一把竹扇出来划算得多。” 原来如此,谢景行恍然说:“这可倒是两全其美。”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71节 林涵扬起嘴角说:“正是。” 望了望快要落山的太阳,谢景行对着寇准规两人说:“天色已晚,我便不再多耽误你们二人。” 寇准规便先扶着林涵上了马车,自己要上去时,突然转头看向谢景行,“谢兄。” 谢景行一怔,“怎么?” 怎么突然这幅莫名庄重的神情? 寇准规转身面向他,郑重其事地说:“我知谢兄性情耿直疏朗,为人正派又待人和善,旁侧定然是不缺至交好友。虽你我二人见面不过几次,无论谢兄如何看待,可我却视谢兄为良友,以后谢兄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还请一定记得我。” 谢景行将他眼中的一片至诚看得真切,陆寒松和老师才讨论说,他读书科举路上该要有三五好友,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一个。 再要如平常一般闲笑着回应,未免看低了寇准规的一片赤诚,谢景行也端正了神色,诚心诚意地回道:“寇兄言重了,我自是也将寇兄视为难得的友人。” 寇准规脸上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他在县城书院读书时独来独往,现在被他视为友人的谢景行如此说,即使他平时多少年老成,也不免感到高兴。 目送着载着寇准规两人的马车消失在山道上,谢景行才和谢定安一同往家而去,这两天真是收获良多。 莫名其妙地,自己名下多了一套参考书不说,这个参考书还马上就要被刊印出来,将被送到无数蒙童手里作为开蒙教材。 而他一个才进学不过一年有余的,伪古代读书人,居然在只考了县试,连结果都还没出之前,就被府城府学的教育大佬邀请到府学就读。 现在又多了一个真心诚意的友人,以后科举路上也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 谢景行心中无限感慨。 而在见到坡上眺望着这边的一高两矮三个人影时,心里所有的复杂和惊喜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见到家人的喜悦。 周宁正如同这几日一样,一手一个牵着双胞胎本在家门前的斜坡上,双胞胎连续几日见不到自家阿父和大哥,心里想得慌,时不时就要拉着周宁出村去找谢景行。 他们知道谢景行每次都是从村口那条路回来的,无论周宁如何解释,谢景行还得过几日才回来,他们都不听,一直“哥哥”、“阿父”的在他耳边上演着双重奏,周宁实在禁不住他们的软声软语,加上他自己也挂念着,就带着双胞胎出了家门,站在可以看到村口拐弯那处山路的位置等着。 本以为今日又等不到了,周宁都准备劝双胞胎和他一起回去,明日再出来,却没想到双胞胎扯着他的手,指着路口大声说:“阿父…哥哥。” 周宁连忙抬起头,惊喜地看到自己丈夫和大儿子的身影,正在往这边过来。 几日未见,何止是双胞胎想念,他心里的想念也快溢了出来,情不自禁松开双胞胎,双手冲着过来的两个人挥着,喊道:“景行,安哥。” 第084章 谢景行和谢定安听到喊声都抬头朝那边望去,看见周宁正在对着他们挥手,谢景行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阿爹。” 谢定安也勾起嘴角,马鞭一甩,在空中打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马蹄便跑得更加快了些。 双胞胎被放开后,先是惊喜地看着那边,等着谢定安和谢景行过来,小脚在地上一跳一跳的,又跳不太起来,可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兴奋。 但紧接着他们又看不到谢定安和谢景行了。 这就要说到谢家院子门前这一条路的走势,出院门往右手拐有一个平地,平地往下走就是通往河沟的小路,顺着小路可以到村里人家聚集的村中心,路虽然难走些,可路程却更近。 另外就是一条修得平坦的大路,可以过牛车,当然人也可以行,大路一方可以通往村中心,另一方就通往宁和镇。 通往宁和镇的那条路,是一段斜坡道,谢家在半山坡上,从半山坡下到村底下的平道,是一个半s行。 谢定安和谢景行的马车此时正在拐过s的拐角,等拐出去就能到周宁和双胞胎所在的位置。 周宁身高够,在上面刚好可以看着谢景行他们的靠近,可双胞胎才比成人膝盖高不了多少,谢景行他们一拐进弯道里,双胞胎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着盼着这么些天的人,刚见了没一会儿又见不着人影了,双胞胎急地跳脚。 谢景君也不知怎么想的,看着面前的平道,眼前一亮,嘴角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刚好周宁现在没有牵着他,迈开小短腿,明明是个平时在平地上走路,一不注意都可能摔个大马趴的孩子,脚步颠颠地就往下跑。 谢若看见他这样,抬头看看正全神贯注又满怀期盼地看着下方的阿爹,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也迈着小短腿跟着往下跑了,他也要去接阿父和哥哥。 就一段不陡的小缓坡,谢景君和谢若刚开始跑得也稳当,可越到后面速度越快,双胞胎除了平时被哥哥抱着飞时,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风迎面扑来的舒畅感,不禁跑得更起劲了。 谢景行一拐过弯,就看到两张小脸带着满脸的兴奋,朝他们扑来。 谢景行脸色一凝,谢定安也是神色一肃,立马喝停还在往前跑的马。 “快停下来!”谢景行和谢定安异口同声地对着双胞胎喊道。 周宁这才注意到双胞胎的动向,脸上高兴的神色一滞,立马转身向下跑去,想要抱住双胞胎。 谢景行和谢定安也立即跳下车,往前跑去,想要接住两个孩子。 谢景君和谢若又看到了谢定安和谢景行,心里更兴奋了,脚步甚至更加快了些,谢景君在前比谢若领先了快一米的距离,离着谢景行他们只有不到十米了,周宁在后面离得更近些,差不多五六米的样子。 眼看着几个大人再多跑几步,就能抓住两个孩子,没想到跑在前面的谢景君脚步一踉跄,他还太小了控制不住,也收不住力道,“啪叽”一下扑在了地上。 谢景行三人脸色陡变,“小筛子!”速度更快。 谢若见跑在前面的谢景君摔在地上,眨了眨眼,脚下速度慢了下来,被后面跟过来的周宁一把提起来抱在怀里。 此时谢景行三人都一脸焦急地看着地上的谢景君,这么快的速度,又是下坡,还发出那么大的声响,也不知道摔到哪里没? 谢定安更高大,跑在谢景行前面,此时已到了谢景君面前,正欲弯腰将他从地上抱起来。 没想到,面朝下趴在地上的谢景君许是听到了他们靠近的脚步声,趴着的身子不动,脑袋却往上抬,看见到了他面前的谢景行和谢定安,脸上露出一个憨笑,“阿父…哥哥,抱。” 嘴里说完话,双手才开始往前伸。 谢景行见状,心下松了口气,可看着谢景君面上的灰尘,以及被擦破了点皮的鼻头,心疼又哭笑不得地说:“幸亏是个皮实的小汉子。” 谢景君已经被谢定安倒在了臂弯,周宁紧紧地抱着谢若,连忙过来焦急地上下打量他,“小筛子,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谢景君又对着周宁裂开嘴,“阿爹。” 见他没觉出一点不适的样子,三人才总算放下心。 谢景行接过在周宁怀里却一直朝他伸出双手的谢若,“幸亏现在在二月间,衣裳穿得厚,看样子没摔着哪里。” 谢若刚刚跟着谢景君跑,但见到谢景君扑倒在地上后,懵懵懂懂地得了教训,没有摔跤,安稳地被家长抱在了怀里,此时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喊道:“哥哥。” 谢景行低头用脸挨了挨谢若的小脸,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真是得时刻放在眼前,只是稍微离了一眼,不定会出什么事情。 周宁心有余悸,从谢定安怀里接过谢景君,亲了亲他的额头。 谢定安一手轻拍周宁的后背安抚他,另一只手则摸上谢景君的额头,将他额头上的灰尘擦了擦。 鼻头被擦破了点皮,没见血丝,可谢定安还是不敢用手直接抚上去,准备等回家后再用布巾给他擦。 谢景君后知后觉,这时才觉得鼻子上有一点异样感,伸手上去想要摸摸。 谢景行发现他的动作,连忙抓住他蠢蠢欲动的小手,“别摸。” 想着小孩子哪能懂得这些,诱哄道:“哥哥给你带了糖葫芦回来,走,我们回去吃糖葫芦。” 谢景君和谢若听到糖葫芦,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谢景行,其他什么事情都忘了。 谢定安刚刚担心马车跑得快,直冲过去会撞上双胞胎,一时情急将它停下后,自己跑了,将它甩在了后面,幸亏马懂事,也没到处乱晃,拖着后面的车厢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都到了家门口,几人也没再上马车,谢定安牵着马,谢景行和周宁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进了家门。 将怀里的谢若放下,谢景行先去马车里将糖葫芦拿了出来,谢定安才牵着马到了堂屋门口,开始将马车上的行李收拾好往屋里送。 糖葫芦里面包的是沙果,面甜还无核,倒是不用担心双胞胎吃的时候被卡着,可五个果子挨挨挤挤地串在竹签上,谢景行担心谢景君和谢若吃时一不注意被竹签伤着,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先用筷子将包着糖霜的沙果取下,放在碗里后,才再端起碗放在门廊下的矮凳上。 谢景君和谢若迈着小步子跟前跟后,看碗终于被放在了面前,谢景君蹲下,伸手就要抓。 谢景行一把抓住谢景君,“等着,还没擦手呢。” 谢若乖乖地站在矮凳前,他是记得吃东西前先要被家里人擦擦手才能吃的。 谢景行揉了揉谢若的头,“还是糯糯乖。” 周宁这时端着木盆过来了,臂弯上还挂着有一张帕子,谢景行摁着谢景君在木盆前蹲下,给他洗了洗手又擦干净,才放他过去吃糖葫芦。 周宁也帮谢若洗好了手。 又拧干布巾,轻柔地把谢景君脏兮兮的鼻头和小脸擦干净。 谢景君吃着甜甜的糖葫芦眉开眼笑,完全不记得刚才摔跤的事情了。 谢景行也不管谢景君和谢若直接用两手抓着糖葫芦啃,反正身上穿着罩衫,弄脏了也方便洗。 谢定安这时终于将行李归置好,把马牵过去拴好,周宁又快手快脚地煮好一大锅汤面,谢景行和谢定安都觉得腹中饥饿,没一会儿一大碗面下肚,勉强填饱了肚子。 上面的周家应该是听到了谢家的响动,周广德和陈孝珍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周忠义和廖文慈,一起上了门。 一进门,周广德就笑着说:“猜你们就是今天回来,果然,只是怎么回来这么晚?宁哥儿和双胞胎在家里惦记一整天了。” 谢景行又对着他们解释了一遍。 几人到堂屋坐下,陈笑珍看着桌上,说:“只吃点面够吗?要不要我们再去厨房炒点菜?” “不用,已经吃饱了,吃点热汤面身体还更舒坦。”谢定安拒绝道。 谢景行点点头说:“刚赶路回来,也吃不下其他东西。” 陈孝珍这才作罢。 那边谢景君和谢若见着周家人下来,嘴里还吃着东西,含糊不清地叫了人,谢景君只顾着自己吃,谢若却端起碗,迈着小短腿举到周家人面前,示意有好吃的让他们拿。 陈孝珍被他软了心肠,一把抱过他亲了又亲。 周广德几人下来就是想看看谢景行这一路顺不顺利,看他们平安到家也就放心了。 不过,周广德心里犹豫着还想问问谢景行考得如何,可又担心给他压力,又咽了回去。 谢景行知道周广德那副犹豫的模样是因为什么,主动说道:“这次县试,我已经尽了全力,可是否能榜上有名,还得看阅卷官的批阅,不过,老师却对我甚有信心,让我安心准备四月的府试。” 毕竟祝世维和陆寒松对他都有信心,陆寒松甚至还预言他府试能进前三,好去府学读书,谢景行觉得自己不说前三,最起码应该是能上榜的,可他却是不能直说,毕竟,万事无绝对。 周广德几人听他说尽了全力,就安了心,反正这里所有人都对谢景行有信心,就算到时落了榜,也肯定不是谢景行的问题,而是阅卷官的失误。 周广德笑逐颜开,“好,好,那我们便先上去了,不扰着你们睡觉,好好休息。” 热水早在做饭时就已烧好,一家人洗漱干净后,安安心心地躺上床睡觉。 第085章 这几日,说是轻松,但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负担,回家了之后,谢景行的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 清醒后,首先听见的是院子里周宁低声说教双胞胎的声音,“你们先在院子里玩会,哥哥累了,让他好好睡一觉,等他起床再带着你们玩。” 接着便传来双胞胎清脆的应答声,“好。”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72节 不过,还没多等一会儿,谢景行就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明显是双胞胎又趴在门上悄悄往里面看。 有这么一对时刻都想黏着自己,让自己陪他们一起玩乐的弟弟,真是甜蜜的烦恼,谢景行脸上露出一抹舒朗的笑意,立即翻身起床,扎好头发,穿好衣衫,出门陪双胞胎玩,今日可是难得休息一天。 一日又过一日,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时间。 周宁肯定是要在家里照顾双胞胎的,还是谢定安一大早和石天生、秀姐儿一起,将谢景行送到了宁和镇上。 不过,今日谢定安没有跟着石天生和秀姐儿一同去摆摊,而是和谢景行一起,在临街十字路口下了马车。 秀姐儿坐在马车上,背朝着晨曦的光亮,脸上温和柔润,带着点紧张和期待地说:“叔父,景行,你们看完榜后,记得先来跟我们说一声。” 要知道整个周家村,都只有谢景行一个正式的读书人,而且也是头一个参加科举考试的人,别看村子里人没在谢景行面前谈论,其实心里都可激动和兴奋,虽没有闹到谢景行面前来,却没少拉着周家人和周宁询问。 周家人和周宁的回答都一致,只说不知,可他们心里的激动和期盼一点儿也不少。 要是谢景行真能一举上榜,无论是周家村的哪一个人,从几十岁的老太爷、老太太,到刚能知事的孩童,都得乐疯了不可。 不仅是因为谢景行是周家村的恩人,他们从心底里盼着他好,还因为若他真能考上,从此以后周家村就有了一个依靠。 都快到放榜的时候了,谢景行心里却没有一丝紧张,淡定地对着秀姐儿和石天生说:“行,你们先忙,看完榜后定会来通知你们。” 石天生两人这才放心离去,他们从底下村子里赶过来,就算出发得早,也比不得本就住在镇上动作快。 等谢定安和谢景行一起到放榜之处时,那里早已围满了人。 前朝时,科举之人想要看榜,非得到县城县衙门口不可,可大炎朝却不一样,等阅卷官将试卷批阅好,主监考官,县试时就是县令,会将阅卷官提交上去的,被选中的试卷进行排名,然后立即写榜。 榜却不止一份,而是这一个县城治下有多少个镇子,就会抄多少份,然后让衙役送过去,在不同镇子上的同一天同时揭榜。 就算有哪个镇上没有学子去参加县试,也会如此,其目的是为了向百姓展现朝廷对读书人的重视。 平时张贴告示的地方,此时已经有四个衙役拄着杖立在那里,他们后面就是用一块大的红布遮住的榜。 县试放榜的时间规定在巳时初,即早上九点。 看来,他们还算到的晚的,围着榜的人不只有参加县试的学子的家人或仆役,也有宁和镇上来看热闹的镇民们。 人挤人,谢景行一眼看过去只看得到黑压压一片人头,这该怎么才能挤进去? 正苦恼间,边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谢兄。” 是寇准规,他旁边站着一脸强作镇定的林涵,不过,谁都能看出他眼睛里呼之欲出的紧张。 双方互相打了招呼,两人对着面前挤挤挨挨的人群,都是一筹莫展,他们这十几岁的小身板子,能挤得进去吗?莫不是得等这里的人散了,他们才能进去看榜? 谢定安却没这许多顾虑,他想要挤进去倒是可以,可若还要带着旁边三个少年人,也为难。 谢定安长得高大,可人群里也不乏身材高大之人,他也只能透过人群隐隐约约看到红榜,却不能将红榜尽收眼底。 他垂眸思考了一下,拍了拍谢景行的肩膀,说:“景行,我将你举起来,你看看能不能看到全榜。” 谢景行听完后呆若木鸡,他都十几岁,都快有谢定安耳垂高,还被父亲举起来,这样合适吗? 可谢定安却定定地看着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对啊,谢定安是自己的父亲,不管现在自己是十几岁,还是以后二十几、三十几,就算到了七老八十,自己都是他的儿子,怎么就不能被他举起来了? 他看现代那些追星的人,朋友之间还能互相骑坐在对方的脖子上,都是二十几岁的大学生甚至已经出入职场的青年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景行一乐,立即点头。 紧接着,他就被谢定安抱着小腿和大腿,举了起来。 谢景行朝前一看,衙役后面的整张红榜,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手扶着谢定安的肩膀,身体笔直,低头说:“阿父,可以看到。” 寇准规见状,若有所思地看向林涵。 林涵一愣,看看被举着的谢景行,又看看寇准规,为难地说:“准哥,我可举不起来你。” 寇准规怔了怔,才眼神柔和地看着他说:“是我举你上去。” 忽然,前方传来锣鼓被吹响的声音,更靠近红榜的两个衙役一人扯着红布一角,使力一拉,红布便被掀了开来。 林涵顾不得多想,点点头,“快举我上去,发榜了。” 谢景行凝神看过去,大炎朝所有科举发榜都是长案,榜上姓名根据先后顺序横排,最后一名姓名最后一个字底下被朱笔重重地划了一道,表示榜以他结尾。 谢景行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姓名,第一个,往上一看考号,乙一百七十八,真是自己,他想到过自己会中,没想到居然中了头名案首。 胸腔里的心脏急速跳动了两下,谢景行压抑着激动,一使劲跳下地,看着紧紧盯着他的谢定安,半响,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中了。” 谢定安脸上表情展开,“那就好。” 边上林涵也高兴地叫出声,“准哥,你中了,第二名。” 谢景行和寇准规的名字并排,他当然也看到谢景行的名字,被放下来时,林涵语气仍带着兴奋,又说了句:“谢小郎君也中了,是第一名。” 围观的人群听声望过来,没想到本次县试第一、第二名都出自他们宁和镇,真是出息。 谢景行先拱手对寇准规道贺,“恭喜寇兄。” 寇准规眼里带着笑意,回礼道:“同喜。” = 同寇准规分开,家里人都等着他们的消息,已经知道结果,没必要在这里久呆。 谢定安先去了汤圆摊,告知秀姐儿和石天生这个好消息,谢景行则去了祝府。 虽然祝世维一点都不担心他会不中,可谢景行还是需要去告知一声。 进了祝府,祝世维正坐在大堂里施施然地喝茶,见他进来,直接问道:“第几名?” 还真是对他有信心。 谢景行也学着他,不慌不忙地坐在他的手边,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才竖起一根手指。 祝世维居然一点也不觉意外,“看来这次的监考官和县令都有点眼光,不是那等将鱼木和珍珠混于一谈的瞎眼庸人。” 谢景行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他总不能应承下来,那以后谁要是看不上他的文章,难道就是“瞎眼庸人”了? 他就算再自认自己是学霸,是行走的移动硬盘,可天下之大,能人异士比比皆是,有些聪慧的读书人也有过目不忘之能,最起码他听过的华夏古代读书人中就有不少,他可还不敢认为自己无人能敌。 他只能闭嘴不回应。 祝世维也没再多说,在他眼里谢景行不上榜才不正常,能得第一名也不意外,没什么好奇怪的。 冲着一旁候着的管家挥挥手,祝世维说道:“去将书拿来。” 谢景行疑惑问:“什么书?” 县试和府试要考的书籍他该都已经学完了,院试还要等到明年四月,祝世维不可能现在就让他为院试做准备吧,府试都还没考,这学习进度也太快了些。 “你那套笔记《四书五经注解》已经刊印出来,送了一套到我这里,这是你作出来的,自己总该有一套留作收藏。” 谢景行讶然问:“这么快?” 大炎朝重视读书人,对读书人学习所用的书籍更是看重,刊印书籍用的是谢景行熟知的活字印刷术,可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再这短短几日间就弄出来吧。 “早就开始印了,不然我送去给陆寒松的那套从哪儿来?只是这几日才大量印出来而已,也许府学蒙童馆那些蒙童的桌案上,前两日已经摆上了,你这作者还是后看见的。”祝世维早在几月前就开始为这套书售卖做准备,只是瞒着谢景行,不想让他分心而已。 管家送了书上来,谢景行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随手翻开,是《论语·述而篇》。 只见篇名高高居于书页最上,下面第一行是用黑色墨印出的“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注 第二行则是用不知道什么制成的蓝色染料印出的释义。 距离页边距约两厘米处画下一道黑色竖线,留出位置印出了谢景行的旁注,黑红交间,重点明确,看来是祝世维辛苦帮他排的版。 谢景行又连翻了几页,确实和现代看的那些《学霸笔记》、《衡水笔记》差不多。 他以后也是在大炎朝出过书的人了。 虽然不是老本行,可这个时代也没有报纸让他投新闻稿之类的,但也是出版物,谢景行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明显的喜悦。 第086章 祝世维等他高兴完之后才说:“行了,今日我也不多留你,你家里人肯定都等在你的好消息。” 谢景行抱起桌上的一整套书,尊敬地说:“那我先回村,明日再来随老师一起念书。” 摆摆手,祝世维示意他可以走了。 谢景行往门口走去,快要跨出门槛时,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问:“老师,屿哥儿回来了吗?” 祝世维眼里划过一丝担忧,又迅速隐去,“还早,还不知在你府试前能不能回来。不过你别担心,他无事,只是想多陪着他大哥一段时间,你还不知道他,等他回来后,定会第一时间去找你。” 谢景行点点头,他总不能专门跑去府城一趟,亲眼目睹看看屿哥儿如何,这个小哥儿真是一点良心也没有,去了这么久,也不来一封信,万一宁和镇上有人担心他呢? 谢景行抱着书去了汤圆摊上,准备同谢定安会合后,再一同回去。 到了地方,客人先纷纷朝他道“恭喜”,石天生和秀姐儿也是笑容满面。 看来大家都知道了。 和客人寒暄一场后,在秀姐儿的催促之下,谢景行两人回了周家村。 周家人早在谢家院子里等着,连许久不曾在谢景行面前露面的村长和几位族老也在。 大家看他们轻松愉悦的样子,立即猜到他中了,纷纷喜笑颜开,只有周广德笑着问:“考了第几名?” 书早被谢定安抱在了怀里,谢景行双手空空,站在大家面前,一开始得知的激动早已平复,他淡然自若地说:“第一名,案首。” 院子里攸地一静,谢景行微笑看着众人。 好一会,他们才反应过来,笑地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方村长拍着凳子的扶手,乐得合不拢嘴,好半响才说:“这么大的喜事,村里是不是该摆个流水席热闹热闹?” 这话他现在说得可轻松,自从村里开始卖竹扇,大家伙的日子可是有史以来最好过的,最起码摆几天流水席的耗费是一点没放在心上。 到时候,有钱的出钱,没太多钱的出力,不只为庆贺谢景行考过县试,还能感激他为村里作出的贡献。 院子里诸人都一起看向谢景行,征询他的意思。 谢景行沉吟片刻后,说:“暂时先不办了,只过了县试,还有府试没考呢,等到府试过了,得了童生之名后,再办也不迟,这时就办,未免显得我太张狂。” 谢景行知道村里人都期盼他考中,可只是县试考过了,就如此大办一场,谁家也没有这样的,到时传出去,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看笑话,觉得他们眼皮子浅。 “行,行,都听景行的,你肯定比我们考虑得更周到。”方村长一点不觉得被谢景行拒绝,是驳了他的面子,笑眯眯地说。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73节 其他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毕竟这可是谢景行,是挽救了他们整个村子的谢家神童! 在天下商行的人来教他们制作竹扇之前,曾有护卫专程先过来,找了村里主事的人,对他们言明了利害。 都说怀璧其罪,整个竹扇生意离不了谢景行,万一其他人眼红,不论是生意竞争不过他们的失败者,还是看不上谢景行又嫉妒谢景行的其他读书人,暗地里下黑手,谢景行出了啥事,到时他们周家村好不容易得来的一门手艺,就再也做不下去了。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要避免谢景行被其他人伤害,干脆就从源头上杜绝,不让其他人知道谢景行的神童之名。 周家村人是牢记在心,不论是因为感激谢景行,还是为了以后家里的来钱路子,所有人都自那以后,都闭口不谈谢景行是神童一事。 不过,虽然现在他们不会在他外人面前说他的神童之名,可在周家村所有人眼里、心里,谢景行就是如假包换,上天赐予他们周家村的神童。 大家当然都听谢景行的。 只是现在不办,等两月后府试考过之后再办也一样。 是的,不止陆寒松和祝世维,就是周家村的人对谢景行也极有信心,从来不担心他考试会落榜。 流水席不让办,谢景行却没理由阻止村里人的道喜,一筐筐的菜、肉、鸡蛋被送到谢家院子里来,知道谢景行疼宠家里两个双胞胎,以严春杰为首的那一帮半大小子,漫山遍野地跑,到处寻摸,摘了好一大筐野果子送来。 方安康和华子混迹其中,他们俩招架不住谢景行的劝说,站在后面,只让严春杰带着几个脸皮厚的人在前面,无论谢景行说什么,他们都不愿将东西带回去,最后无法,谢景行只能承了他们的好意。 边上谢景君早趴着竹筐流口水了,谢若扒着谢景行的腿,也是双眼亮闪闪的,好多红果子,能吃好久好久。 严春杰他们送来的野果子有易存放的,也有需要在几天之内吃完的,肯定不可能只让双胞胎两个人消耗,可就算谢家、周家人一起上,在果子还没吃完前,也到了谢景行出发去县衙报名的时候。 上面体恤读书人赶路不易,府试的考场虽同前朝一样,设置在府城,府试时必须要去府城才能参加考试,可报名却只需要在县衙完成即可,只不过报名时的官员是从府城下派到县衙来的。 府试同样需要五人联保,上次谢景行联保的五人中,有一人没通过县试,联保五人就缺了一人。 恰好寇准规从书院退学,没有易夫子从中牵线,再没人跟他一起联保,正为难间,谢景行得知后,征得了祝世维和互保几人的同意,就让他加入进来,凑足了五人。 先在宁和镇城门口接上寇准规,三人一同去往了县城,联保的其他三人本就住在县城,是祝世维某位好友名下的弟子,早就等在了县衙门口,等他们一到,五人便一同进去报上了名。 同样的流程,谢景行驾轻就熟,五人很快出了县衙大门。 出门后,五人本该就此分别,等府试唱保时,方会再聚到一处。 可联保的另外三人,自他一到县衙门口,一见他就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这时更是频频看向他,欲言又止。 谢景行心里疑惑,可毕竟早有过数面之缘,还是一同考试时联保的学生,不提其他,能被祝世维选出和他一起联保,人品上定然是没什么大毛病的。 谢景行也跟他们打了几次交道,发现这几人确实是中正平和的读书人,能让他们作此表现,定然是有他什么不知道的事情,且这事情还与他有关。 几人站定在县衙门口,谢景行面朝着另外三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郎,没必要在话语里打机锋,互相猜来猜去,谢景行笑看着他们,直接问:“黄兄、杨兄、丁兄,你们可是有事想要询问与我?” 三个人是同一夫子手下,穿着同样制式的书生袍,里面是米白色的直裾袍,腰上用一条浅蓝色的布腰带系上,外搭一件与腰带同色系的敞襟外衫。 其中年龄最大,身高最高的是一位名为黄向晚的学子,虚岁十六,剩下两个,一名为杨廷武,一名为丁子坤,虚岁同寇准规一样,都是十五。 看来看去,这里几个人中,只有谢景行最小,虚岁十三,可他这两年长得快,身高同杨、丁两人差不多。 三人面面相觑片刻,最后还是最大的黄向晚站出来,冲着谢景行拱了拱手,“看来谢兄是真的不知,前几日县城各个书肆都到了一套名为《四书五经注解》的书籍,那上面有府学陆寒松教官作的序,刚一运来,便被仰慕陆教官的学子抢购一空,这几天便慢慢传出来,作出这套书的人,是一位名为谢景行的十三岁学子,不知可否是谢兄所著?” 站在黄向晚身后半步,一左一右的杨廷武和丁子坤,也都紧紧地看着他,眼里带着紧张和敬慕。 谢景行心里一惊,他只听祝世维说已经开始售卖,却不知道都到了抢购一空的程度,面上却是维持着刚才的表情,镇定自若地说:“确是谢某。” 丁子坤首先将手中的竹扇一收,敲在手心上,“我就说是谢兄,我同其他熟识的人说,我认识写这本书的人他们还不信,等我哪天把联保文书拿出来给他们看,看他们还说不说我吹牛。” 谢景行眼角微抽,少年,倒也不必如此吧! 黄向晚和杨廷武也是双目炯炯地看着谢景行,他们是同场考生,名字在同一张榜单上,知道谢景行是本次县试的案首,可没想到他居然都能出书了,他们互保的五人里居然能有谢景行这么一号厉害人物,说不定他们此次府试也能得这些气运,得个童生之名。 寇准规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宁和镇上,也是第一次得知此事,诧异地看了谢景行好几眼,原来他这友人居然有这般实力,看来他还得多加努力才行。 还是丁子坤,上前一步凑到谢景行面前,期期艾艾地说:“谢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谢兄可愿听一听?” 谢景行看香他,眼神一言难尽,若是个小孩子,做出这番情态倒还有些可爱,就是一旁站着的杨廷武,一个汉子却胖嘟嘟的,脸上有着婴儿肥,也能接受。 可丁子坤一张国字脸,脸上五官棱角分明,在现代就是典型的东北汉子的模样,居然作出这一副羞羞答答的神情,若不是谢景行忍耐功力强,非得捂眼大呼,好汉有话直说! 连一旁的寇准规都没忍住,侧过脸偷偷勾起了嘴角。 第087章 谢景行抽动了两下嘴角,“丁兄不必如此客气,直说便是。” 丁子坤顿时笑得更狗腿了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家里有一小弟,年方十一,自幼聪颖,学东西一点就通,正因为此,读书就不怎么用功,直到前两日得知一十三岁学子编出了一本《四书五经注解》,才惊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且生出了敬佩之心,学习也努力了些许。” 然后呢?不会是想让自己去他家,出面打击一下他的小弟吧,好让他越挫越勇?谢景行在心里胡乱猜测,应该没有这么狠心的长兄吧? 只听丁子坤继续说:“距离县衙这条街不远处就有一家德成书肆,里面也有卖谢兄编著的那套书,我厚着脸皮想请谢兄在书页上写几句赠语,送给我小弟,好激励他学习更用功。” 可千万别坚持不了两天,就又回复原样。 想在科举之路上走得更远,光有天赋可不行,从古至今,不知多少有天赋的人折戬于科举场上,只因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不只有天赋,更有努力。 譬如面前的谢景行,丁子坤听老师曾提起过谢景行,他可才进学一年多,短短时间的功夫,不只跟他们一同参加了县试,还一举夺下县试的头名,这种人,让人连嫉妒之心都升不起来。 原来是为自家小弟求劝学赠言,谢景行吁出口气,这个他擅长,随便一想脑袋里就浮现出一些,什么“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成功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之类的,哪个教室不贴几张这些激励人心的寄语? 德成书肆确实离得不远,他们一行几人走了不到半刻钟,就到了地方。 书肆里有差不多十来个书架,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谢景行进去后,一眼就看见了离得最近的那个书架上,摆放着的《四书五经注解》。 不止如此,在柜台同掌柜结账的五个人里,有三个人手中都抱着这套书。 “陈兄,你也是专程来为你家小儿买这套书的?” “金兄也是?” “是啊,我家小儿私塾里的夫子极力推荐的,我周围邻居也有许多人买,回去都说好,那我不得赶快来买回去,不然到时就我家小儿没有,落后了可怎么办?” “谁不是呢?”另一人也插了嘴,“不过我也看了,确实编得好,你说这人与人之间,是真不能比,我家那小儿连四书五经都还记不全,可别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却能有如此功底,也难怪能在县试考第一名。” 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夸赞声。 谢景行就是脸皮再厚,也撑不住,咳嗽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去到书架那里翻了翻。 丁子坤不知是心大,还是少了根筋,还凑到谢景行面前说:“我也觉得谢兄是极为厉害的。” 偏偏黄向晚和杨廷武也煞有其事地点头,这三人难怪能凑着一堆,一点也看不懂他人脸色。 寇准规细心,发现了谢景行表情下的些微尴尬,虽然他也不懂有何尴尬的,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成就,不应该感到骄傲吗? 可他作为谢景行型的友人,当然得为谢景行考虑,上前两步岔开话题说:“我还没见过这本书,还劳烦几位为我介绍介绍。” 黄、杨、丁便丢开谢景行,兴致勃勃地陪着寇准归看书了。 同来的几人去看他著的书了,谢景行总不能跟去凑热闹,只能从面前书架上随便拿了一本书翻看打发时间,没想到居然是本话本,谢景行起了些兴趣,古代的话本是怎么样的,他还从没看过。 话本是穷书生遇到大家小姐,小姐芳心暗许,两人两情相悦后,小姐资助进京赶考,没想到考上后,又偶遇座师闺女,对其一见倾心,最后书生一个都不忍伤害,娶了两人做平妻,三人和乐融融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谢景行只大致翻了翻,这又不知是哪位书生的臆想,果然不论哪里的屌丝,都梦想着不劳而获,还要共享齐人之福,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脸? 一把合上书页,谢景行将其放回了书架上,正准备去催促那边看书的几人快点买好书,才好快些回去。 不过刚走一步,门外就有其他几位书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焦虑和忐忑。 一位青衣书生大步走在前面,后面三位书生跟着,几人一起停在了距离谢景行不远的一处书架旁。 谢景行打眼看过去,书架上摆着的净是一些大儒的诗词文章。 青衣书生随手抽出一本,随手翻了翻又放回去,连着几次,最后一甩袖子,心焦火燎地说:“怎么这时闹出事?我们县城离着通州府这么远,又晚了好些时日才得到消息,现在距离府试不过一月不到,这可让我们如何准备?” 一听跟府试相关,谢景行不禁停下了动作,立起耳朵注意听。 “谁能想到知府大人会在这时出事?”另一书生看着面前满满的书架,也是无可奈何。 “还大人,都下狱了,幸亏钦差大人明察秋毫,不然任由他逍遥法外,到时府试还由他主考,我们被蒙在鼓里,对着他尊敬推崇,想想心里就呕得慌。”为首的青衣书生语气义愤填膺,想来是极为愤恨知府所犯的事。 另一稍矮些的白衣书生一脸好奇,问刚刚说话的书生,“袁兄,听你这话,难道你是了解知府下狱的三二原委?” 那名姓袁的书生,许是真有些门道,也不隐瞒,说道:“我族中有一位叔叔在府城开茶楼,前两日他回来后说与我们听的。” 谢景行凝神倾听。 原来,还是跟去年税收翻倍一事有关系。 要知道税收翻倍的除了安平省,还有卫庆省和建隆省,三省离得近,都在大炎朝西南腹地,三个省份都是经济拖后腿的地方。 这次税收翻倍,哪里都不好过,可要说最难熬的是哪里,莫过于卫庆省。 安平省山多水多,百姓再没吃的,也能从山里水里捞些东西出来,可卫庆省虽然有山,水源却没有安平省这么多。 更主要的是,卫庆省山上还有些瘴气、毒物,就是再有经验的猎人进山,稍微不注意都会丢了命去,其他人哪敢进山。 日子本就过得苦,土地也少,就算大炎朝皇帝开恩,普通农家百姓只收田税和少量的火耗银,再也见不到前朝的那些人头税、盐税和其他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日子也只能算是勉强过得去。 可突然来了税收翻倍这一出,百姓们是叫苦连天,之前宁和镇有人曾提过的卖儿卖女的地方,主要就集中在卫庆省。 好在天下商行开始收竹子了,卫庆省别的不多,竹倒是漫山遍野都长着有,虽然不一定都合天下商行的要求,多找找总能找出些来,由于山中情况复杂,多是几个村的村民联合在一起进山伐竹。 可日子好不容易有了些盼头,没想到卫庆省高高在上的巡抚和布政使又张贴了告示,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晟王虽是为太后修建的庙宇,可到时也能为为天下百姓祈福,虽然现在已经凑足修建庙宇的银钱,可里面还缺佛像,太后和晟王一片诚心,百姓们也要为其多出些钱,以此为名义,又让卫庆省省百姓每人多交些税银。 告示上虽没明说每人要交多少,可底下的官员都得了信,至少三两银子! 卫庆省省可比安平省还要大了一倍,治下有十七个府,一百五十余县,一百好几十万人口。 每人再多交三两银子税银,又是五百多万两银子。 这不就是变相的人头税,甚至比人头税还高了数倍吗? “这是看天下商行为百姓提供了一条活路,百姓们手里有了几两碎银,就迫不及待想要收割上去。”袁书生不屑地说。 卫庆省巡抚和布政使许是觉得天高皇帝远,只要将钱收了上去,到时给底下官员分一分,自己得大部分,再随便交些上去,只说是卫庆省省百姓为太后和圣王捐赠的,神不知鬼不觉,吃苦的不过是治下百姓而已。 可他们没想到,卫庆省百姓虽从天下商行赚了些银子,可一家那么些人,每人交三两,又有几家负担得起,这是要逼死他们。 在那些大人物眼中,治下百姓不过是些愚民,他们的命哪值得放在心上,谢景行心里如同堆上了一块儿大石,沉甸甸得慌。 “那又是如何事发的?” 袁姓书生手里折扇呼呼地摇,“有百姓不知如何躲过了各地巡查,上京去告了御状,朝野震惊,立即下派了英护侯世子作为钦差,下来查明此事。” “英护侯?”那不正是屿哥儿的父亲吗?那这世子不就是屿哥儿的大哥。 谢景行心里一震,倾刻间,袁书生的话、屿哥儿突然离开宁和镇,还久久不归,在他心里连成了一条线。 卫庆省百姓能上京告御状,定然有天下商行的参与,不然平民百姓要躲过卫庆省一手遮天的巡抚和布政使分布在各地的眼线,谈何容易。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74节 而这么恰巧的,钦差居然就是英护侯世子,要说与长公主一派没有关系,谁会相信。 那边几人还在继续交谈。 英护侯世子带着人去了卫庆省,费了多番功夫拿下了证据和脏银,已是人赃并获,只需将犯人运回京城受审即可。 谁知在途经通州府时被刺客刺伤,只能留在通州府养好伤后再回京城。 结果就这不到一月的功夫,通州府里就有人暗中送了一册账簿交给英护侯世子,上面清清楚楚地记明了通州府知府在税银上交过程中,拦截税银,威逼利诱底下官员篡改账簿,通州府上上下下一共贪墨了快二十万两银子。 通州府有安平省最大的码头,以往安平省所有税银,都是集中在通州府后,再一起运往京城。 今年也不例外,没想到通州府知府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要知道整个安平省不过才收上去百万两税银,他一下就昧去了五分之一。 第088章 “居然如此心黑?他也不怕哪日败露了?”耳边传来杨廷武惊讶的声音。 那边袁姓书生几人看过来,没想到他们的谈话居然被这几人听到了,还大大咧咧问出声。 谢景行一拱手,带着歉意说:“还望几位仁兄莫怪,我们是来书肆买书的,刚刚听见你们交谈,实在是惊怒交加,一不小心入了神。” 丁子坤手里还抱着那一套《四书五经集注》,袁书生几人看向他们,没有说什么,哪位心中怀有正义的读书人听到此事,都会同仇敌忾。 袁姓书生心里并不觉得他的话被旁人听见有什么关系,他们声音大,本就没有顾忌,不止谢景行,整个书店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见了几句。 袁书生带着人走近,看着丁子坤怀里的书,“原来你们是来买谢神童的书的。” “谢神童?”黄、杨、丁异口同声地问。 “你们不知道?”袁书生几人诧异地看着他们。 黄、杨、丁齐齐摇头一脸莫名,只用眼角余光悄悄地瞄谢景行。 “能在十三岁不到的年龄,作出这样一本出来,不是神童是什么?”袁书生不疾不徐地摇着扇子,“反正谢景行这位神童之名,因为这套书,整个通州府都快传遍了。” 又是“神童”!难道大炎朝就没有其他称呼了吗? 谢景行无奈扶额,连忙转移话题,“袁兄还请继续说说通州知府贪墨税银一事,大伙心里都好奇着。” 不知何时,跟着围了过来的书肆其他客人纷纷点头。 被整个书肆的人期盼地看着,袁书生也不怯场,声音甚至更高,大大方方地说:“为何这般胆大?全在于他是太后亲妹妹的小舅子。” “有太后做靠山,到时他再舍出部分银子打点,只需说安平省治下百姓没交全,到时谁又能奈何他?可他运气不好,偏偏撞在了英护侯世子手上。” “在得知有人秘密送了账簿到英护侯世子手里后,我们的前任知府大人,可是千方百计地阻拦世子上京,嘴里说得好听,想让世子养好伤再走,实为监禁世子,明里暗里不知派了多少人,想找到世子手里的账簿销毁,到时候没有证据,还不是任由他狡辩,到时谁能奈何得了他?” 边上听着的人纷纷蹙眉,虽然刚刚已听袁书生说了知府已下狱,却仍然焦急后事发展,连声问:“后来呢?” 袁书生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多亏世子棋高一着,使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他自己以身作饵牵制住知府的注意,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人手,暗地里早就将证据送往了京城英护侯手中,英护侯在朝堂之上将证据原原本本公之于众,这下就算是太后和晟王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徇私。” “之后,皇上立即下了旨给卫指挥使,让兵士们即刻将他和相关官员抓拿归案,押解进京。” 围观众人纷纷拍手,像这等狂人恶官,就该斩了他的头,他们辛辛苦苦、节衣缩食省出来交上去的税银,居然被那群贪官贪了近五分之一。 虽然他们也不乐意掏这钱出来,那些钱只是为了给太后修行宫和庙宇,好名晟王全得了,他们却什么好处都没有,别说什么可以为天下百姓祈福,我要祈福,怎么就非得要别人帮,天下这么多寺庙,我自己随便找一个进去不就行了,到时候还更真心诚意,也费不着那许多银钱。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都是大炎朝的百姓,上头下了旨,为了活命也只得遵从。 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现在又险被贪官贪去这么多,明明他们如实上交,却还得背锅,到时上面若真认为是他们没有交足税银,明年又让他们补上可怎么办? 听了袁书生声的讲述,在场众人可谓是对前任知府怨气满腹,当然对太后和晟王也是恶感连连,毕竟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幸亏还有世子。” “天外居士默的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的不就是这些人吗?” “这些人”可谓是指代明确,包括太后、晟王和前任知府以及卫庆省贪赃枉法的那批官员,甚至是京里太后一党。 “虽然皇帝不顶事,可好歹对治下百姓没有任何损害,甚至拥护皇帝的大公主和英护侯还多有爱护百姓之举。” “我听说天下商行主事人和大公主有些关系,这次天下商行会在安平省等三个省地,到处售卖便宜陈粮,就是出于大公主的示意。” “唉,我也听说了。还有天下商行这次能为几个省地的百姓花钱花力,也都是大公主私下掏了钱。” “我还听说天外居士也和大公主一脉有关系呢!” “唉,就是可惜我们的皇帝陛下是个普通人,若也跟晟王一样是个天乾,有大公主和英护侯的帮助,早就能将朝堂控于一手,哪里还用看太后的脸色。” 有人藏在人群中说了一句实话,晟王为何能得那么多人的支持,在税收翻倍前,就连他们,不也是觉得晟王比当今皇帝陛下更适合坐上皇位。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晟王是天乾,而当今陛下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个被太后养得懦弱,只顾写诗作文,于治国一道上毫无建树的普通人。 要知道以大炎朝百姓对天乾、地坤的狂热追求,晟王就是什么也不干,只凭他天乾的身份,就能获得诸多拥护。 毕竟皇帝之位是受命于天,而天乾不就是上天赐予大炎朝的吗? “就算是普通人,我看也比晟王这个收刮民脂民膏的天乾好。” 谢景行听得眸色闪烁,看来黄娘子、祝世维、大公主几人,借助竹扇和华夏诗做了不少事情,甚至将他天外居士的名号都利用进去了。 别的地方他不清楚,但听着这些百姓的谈论,最起码安平省等三个省地的民心,太后和晟王已是彻底失去了,无论是百姓还是读书人。 这些事情到底离他还是太远了,他现在心中担心的是屿哥儿,置身于这种权利斗争的中心,他一个只比他小不了两三月的小哥儿,还和他不一样,没有多一世的经验,也不知道这些时日里,有没有担惊受怕? 为什么谢景行会觉得是权力斗争,这不是非常明显的事情吗? 谁将卫庆省百姓送去京城?英护侯世子又是为什么会在通州府受伤,后又待在通州府养了那么久的伤?偏偏就这么巧合,有人送上了通州府知府贪污的账簿,而在通州府知府紧迫盯人的情况下,世子又是如何将账簿送去京城的? 说不定,通州府时送去世子那里的账簿,根本就是假的,真的账簿早就在京城,只待这边事发后,英护候有了借口,就直接在朝堂上公然拿出来。 还有卫指挥使,怎么就在太后等人想法之前,早早逮捕了前任知府,也许连卫指挥使都是长公主和皇帝的人。 大脑里各种思绪翻腾,可屿哥儿现在到底如何,只能等到屿哥儿或黄娘子回来后,他才能知道了。 = “啊嚏!”屿哥儿猛地打了一声喷嚏。 “屿哥儿,怎么突然开始打喷嚏,不会是又伤寒了?”半躺在床上的男子担忧地看着屿哥儿。 男子正是英护侯世子安庭远,他面色苍白,虚弱的模样却掩不住其芝兰玉树的气质,看其面貌,只觉得他是一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可他眉间却坚毅之色,因为待在铺了火道的暖房里,他只着一身薄薄的内衫,隐约可见强健的体魄。 “你身体不好,别一直守着我了,边上这么多伺候的人,难道我还能缺了什么不成?”安庭远都不知是第几次劝自己这个几年未见的哥儿弟弟,屿哥儿一直照顾着他,这么长时间,一直没休息好,他看着实在心疼。 屿哥儿继续翻看着手里的书,“大哥,我身体都已经完全好了,黄娘子也确认了我的话,我可没骗你,你不用担心,我就待在这里看看书,累不着。” 安庭远仔细瞧着屿哥儿红润的脸色,也确实再说不出他身体不好的话来,可他这个做大哥的,却让年少的弟弟忧心,属实不该。 看着屿哥儿认真看书的侧脸,安庭远总觉得他在这几年间变了许多,可又说不出来哪些地方变了,反正看着屿哥儿现在的模样,他只觉得欣慰。 这个让所有人都亏欠着的小哥儿,终于能健健康康的了。 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 想到这儿,安庭远眼里闪过一抹暗光,太后居然还没放弃,仍想要以屿哥儿来限制他们一家人,时不时会在宫里宴会上提起屿哥儿,想让他回去后陪伴在侧。 这么多次,都被长公主以屿哥儿身体不好,还要治病的名义,给驳了回去。 这也就导致,就算现在屿哥儿身体真得好了,他们也不敢将他接回去,本还担心屿哥儿会提起这件事,却没想到他对回京一事丝毫未提,虽然不明原因,安庭远却松了口气,不然,他也根本找不出什么借口应付过去。 安庭远突然沉默,屿哥儿有些奇怪地看过去,看他又是一脸深思的模样,放下书走过去,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说:“大哥,别再想那些费心的事情了,知府不都解决了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你需要赶快养好身体,不然你该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复命?” 屿哥儿跟谢景行待得久了,黄娘子也不再对他要求良多,很多事情他也就不再如小时那般注意,根本不管大哥是汉子,而他是哥儿,动作轻柔地拉开大哥的衣襟,看着里面被白布缠着,仍然隐约可见血迹的狰狞伤口,心疼地说:“大哥可还疼?” 安庭远回过神,他也是极为纵容屿哥儿的一员,屿哥儿如何做只管受着就是,微笑着说:“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这伤口是他自己设计的,让手下最通晓人体构造的心腹动的手,看着严重,其实并没有伤到任何要害之处。 怎么可能不疼,屿哥儿垂下眼,只看这伤他就能猜到一些事情真相,不过安庭远不想他担心,瞒着他,他也知事,全当不知道。 久病成医,屿哥儿或多或少看得出安庭远的伤势是怎么来的,甚至安庭远的伤口这么久都没愈合,他也知道是大哥趁他不注意故意撕裂的。 而这些不过就是因为安庭远想要麻痹通州府前知府,好让他暗中的那些计划能顺利进行。 屿哥儿跟着祝世维读了这么久的书,他也不是那等榆木脑袋,恰恰相反,他很是聪慧,只看着安庭远这几月间的种种行径,全是为了一举扳倒前知府,除去太后爪牙,他已经能理解“生胎饮”之事了。 他体弱是真,家里人爱护疼爱他也是真,阿娘会印下生胎饮,让他早产,定然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情,让她不得不如此。 就像大哥这次一样,那么大一道伤口,怎么可能不疼?不过是因为他要达成的目的,比受疼更重要罢了! 有很多事情,屿哥儿仍然是被家里人瞒在鼓里,可他在黄娘子和祝世维跟前,哪里不知道家里人是在为了天下百姓而与太后一党作斗争。 光凭税收翻倍,屿哥儿也能了解晟王和太后的荒唐,现在坐在皇位上的还是皇舅舅,他们都能如此,要真让晟王登上皇位,到时候大炎朝天下百姓还不知道会被他们祸害成什么样子。 虽然不知那件逼迫阿娘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可他也已经不在意了。 因为就算是他,也不愿意晟王和太后得逞。 第089章 无论谢景行如何挂念屿哥儿,日子还是得过。 在距离考试还有几个月时,只觉得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慢,可报完名之后,却觉得时光流逝,转眼就到了要去府城考试的日子。 而这次考试,谢景行没有让谢定安跟着去府城,路程太远了,考试的流程他也熟悉,而且他和寇准规一同去,两人之间互相也有个照顾,再多加个谢定安来回奔波,实在不值当。 临去的前一天,祝世维又告知他,有天下商行恰好来宁和镇送货,他和寇准规可以跟随商队一起前去府城,商队里有那许多人,就更不用担心了。 难怪都说,有熟人好办事,天下商行遍布大炎朝各地,送货的商队来来往往,各地的路都走遍了,来往路上哪些地方可以歇息用饭,哪些地方可以住宿,都是门清。 到府城时,太阳西斜,拉的人影子比路边的大树还高。 远远瞧见通州府城高大的城墙,谢景行遥遥松了口气,终于到了。 因为是同商队一起赶路,商队里有车有马,还有从宁和镇运往其他地方的竹扇,他们是从陆路走的,没有赶水路。 之前从周家村到宁和镇,甚至是到中兴县那一段路程根本不算什么,一直在车上坐一整天,马车摇摇晃晃的,那滋味才叫难受。 谢景行自从穿越到大炎朝,还是第一次如此怀念现代的那些便利,不用飞机,就是高铁,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这里居然整整花了一整天,要知道他们可是寅时中就从宁和镇出发了。 跟随商队一同进了城门,入眼是川流不息的人群,街边摊贩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两边的建筑规规整整,街道横平竖直,看着大约可容商队运货的那种一米来宽的马车,三辆并排而过。 不愧是府城,比中兴县繁华热闹许多。 马车一路未停,穿过几条街,抵达了一间名为“迎来送往”的客栈。 这个名字起得倒是有趣,可谢景行现在只想快些吃完晚饭,好好休息一晚,幸亏他年轻,身子骨□□,要是换个上了年龄的旅客,骨头都非得给他摇散架了不可。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75节 商队的汉子们都不如一开始有精神了,连他们这种常在不同地区跑的商队成员都觉得累,更莫说是谢景行和寇准规了。 这间客栈应该与天下商行有些合作关系,商队进来后,有熟悉的小二迎上前,直接将一行人引进了一个院子,里面早备好了洗漱用具。 祝世维肯定是嘱咐过,商队领头的汉子刘百全对谢景行两人非常热络,而且毕竟是做生意的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也保持得恰当,谢景行两人一路行来,被他照顾得极为妥帖。 刘百全先让谢景行和寇准规两人选房,知道他不是客气,谢景行也没推脱,在院子里西面靠角落的位置选了个房间,寇准规则选在他隔壁。 趁谢景行放行李的功夫,刘百全也进来,笑容热情地说:“把你们送到地方,我也算是完成了祝先生的交代,明日一早我们就要继续上路,你们两个半大小子,没有问题吧?” 谢景行笑笑说:“刘叔尽管去忙,就是几天考试,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考,哪里还有什么问题。” “那就行,这个院子是客栈专门为我们商行商队空出来的,你只管住,也安静。明天你再找个时间出去趟趟路,这里离府衙也近,考场就在府衙不远,到时去考场还方便。”刘百全将事情一一交代好。 “多谢刘叔,我记下了。” 谢景行打起精神送走刘百全,用了饭,洗漱好后躺在床上,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等他起床,商队早已离开。 用完早饭,他和寇准规一同出门去看了看考场,确实离他们不远。 他和寇准规慢悠悠地走,也才用了不到半刻钟。 明日就要考试,现在考场已布置完毕,就是距离府衙不远处一块平地上。 平地上早已搭建了一眼看不到头的棚子,边上有衙役值守,他和寇准规没有靠近,只远远看了几眼。 “府试本该是知府做主考官,现在知府已被押送进京,也不知道这次府试的主考官会是哪位大人?”寇准规站在谢景行旁边,双眼望着考场问道。 谢景行摇摇头,他也不知。 来看考场的不止他们二人,边上还有许多由家人或同伴一起陪同而来的学子,嘴里也都在讨论此事。 前任知府在四书五经中,尤其好《尚书》,早已为通州府所有读书人所知,这里的读书人几乎都将复习重点放在了《尚书》上,可现在知府入狱,换的主考官是谁,他们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不少人脸上都有焦虑。 不过谢景行和寇准规两人倒是淡定,反正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只看大家真实实力谁强谁弱。 通州府下设八县,以中兴县来说,本次县试录取人数为四十人,其他县有大有小,多的录取八十人左右,少的也有三十几人,平均以每县五十人通过县试,就有四百余人。 府试录取名额按比例取人,十一取一,这么算来,他们只要考在前四十,就能取中童生。 得了童生之名后,就算是明年的院试没考过,也再不用重考县试和府试,可若是府试没考过,明年可就得又从县试开始,这年县试的成绩一律作废。 道阻且长啊!谢景行在心中默默感叹,和寇准规一同回了客栈,为明日的考试做准备。 昨日的估算看来还算是少的,第二日一早,谢景行和寇准规到了考场外时,已排了很长的队。 一共八条长队,分别是按照八个不同的县城排列的,谢景行和寇准规排在队列中间偏后,很快人就到齐了,他看过去,有比他们队长一倍的队列,可比他们少的寥寥无几。 这么看来,八个县聚集到府城一起参加考试的学子,最起码该有五百人以上。 同样的流程,守门的衙役唤名、检查、搜身,互保的五人同去,廪生札志才作保。 府试可比县试查得更严,谢景行连头发都披散下来,一一被扒过之后,再重新扎回去。 幸亏自己在不傻后,着实练了几日,不然就凭周宁不放心他,天天要帮他梳头发的架势,他今日就得成为这里第一个扎低马尾的考生了。 谢景行想想自己扎着低马尾的样子,打了一个寒颤,真是想象不能。 摸了摸头上稳固的发冠,像这种现代古装剧里面常见的书生头,他倒是还能接受。 也许是紧张,也许是被衙役间肃穆的气氛所影响,整个考场检查的过程都极为顺畅,只有听到衙役简短的问话声,物品翻动的声音,以及考生们时不时的几句应答。 府试一共三场,不知其他人如何想,谢景行心里正好奇他们的主考官,在前任知府获罪的情况下,谁会来担下这个烂摊子。 不说其他,最起码考题得现出吧? 被带去位置上坐好以后,谢景行看着面前的一排排样式如一的桌子,难怪考棚那么大,五百多号考生每一个考桌前后左右都相隔三尺有余,也就是一米还多。 看来府试管控得极严,生怕考生作弊,不止外间检查更严格,连桌间距都这么宽。 很快考生一一入座,该轮到主考官训话了。 谢景行在第四排,距离主考官所在的位置不远,十米以内,一身青黑色袍服的青年人进来时,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眉眼,谢景行一怔,若是脸再窄一些,眼睛再大些,线条再柔和些,不就和屿哥儿几乎一模一样? 其实安庭远和屿哥儿不在同一处时,只单看一个人后,再去看另外一个人,不会觉得他们俩长得很像。 可谢景行太熟悉屿哥儿了,记者出身的他,在人脸辨认方面又有着独特的敏锐,才能一眼看出两人的相似性。 不用再想,这位主考官大人,定然就是屿哥儿的大哥,英护侯世子安庭远。 应该是通州府下狱了不少官员,京里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出人来,他作为钦差,直接顶了上去。 安庭远面朝着府试的所有考生,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没注意到其中谢景行的视线有何特别,简短几句训话过后,就示意考试开始。 府试和县试有处不同,那就是府试试题不再是用竹筒装好,事先放在桌面上。 为了防止作弊,主考官会当场默出自己事先拟好的题目,写在一张宣纸上,再由衙役贴在一块三尺长两尺宽的贴板上,举着在考场里慢慢走动,让每位考生都能见到考题,并抄写在试卷上。 府试只考三场,首场只有两道题,还都是作八股文。 第一题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出自《中庸》第十三章 ,全句是,子日:“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注) 孔子说:“道并不排斥人。如果有人实行道却排斥他人,那就不可以实行道了。”(注) 道之所以为道,其本意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能在上面自由行走,若是为道又远人,这道又有何意义? 引申意义便是要追寻中庸之道,中庸,便是接纳所有人。若是远离人群,便不能称之为道了。 谢景行只在脑里思考了一圈就想出了破题思路,“圣人戒远人之道,以不可为者惕之焉。”(注) 接着,以“夫道自有所以为道也,乃为之而远人焉,道之实不于是掩乎?”(注)承题,笔锋流转,一句一句继续往后写,起讲、入题、起股……谢景行写得顺畅,不多时,一篇蕴含中庸之道的八股文就写好了。 第二题为:“而好犯上,令色” 倒是比第一题难些,居然是截搭题,幸亏是比较简单的“有情搭”,在参加府试学子的能力范围内。 上句全句为: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与?”(注) 下句全句为:子曰:“巧言令色,鲜仁矣。”(注) 两句都出自于《论语。学而》,虽是截搭,可前后两句之间不是全无联系,毕竟只是府试,出题的官员还是要顾虑考生的学力,要真来个“无情搭”,才是让诸多考生叫苦两天。 两句之间的关联是一个“欺”字,以此为基点破题,不难将两句联系起来。 谢景行稍作思考,落笔写上:“士之能不欺乎夫天下者,必其能不欺乎一己者也...”(注) 令色后接“仁”,一个“仁”字是孔子和儒家学说的核心,而其中孝与悌最能表现出何为仁,接着以正破破题,正面阐述。 谢景行挥毫落纸,洋洋洒洒地写下第二篇。 第090章 第二场考的是杂文,只一道题,一般是论题或表题,这次府试是论题。 题目为“论君子和而不同”,这一场考试的主要目的是检验考生的书法和习作能力,谢景行先在统一规格的草稿纸上打好稿,又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将其中几个字作了修改。 拿过一旁以红色格线分行,每页十四行,每行大概可以写十八到二十字的答卷(注),一笔一划地誊抄在上面,这一场题目虽少,也简单,可因为要考查写字能力,谢景行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疏忽。 写好后,谢景行拉了悬在桌旁的小铃,两个衙役轻手轻脚走了过来,将他的试卷糊名后放在了匣子内,草稿纸也一并被回收了上去。 等桌上一张纸也没有时,已经快到申时。 最后一场考的是策论,题目不外乎是大炎朝法律、时政和吏治相关,府试时主考官一般不会太为难,考的都是些常见的,或是学子们较为熟悉的问题。 不出意外,这次安庭远出的题,正是旱灾时如何救治的策问。 他和寇准归在交流时,也曾猜过这道题,两人互相私下都思考过,不止他们,相信在场几乎所有学子,应该都压中了这道题。 就算他们自己没想过来,他们的老师也会提醒。 果不其然,考场里传来几位学子压抑不住地惊喜低呼。 “肃静!”守在考场的衙役怒目望过去,一个个都安静闭嘴,可脸上都是喜意。 第三场是结束的最快的一场,交完卷,已经有人等在了考场门口,等放门,谢景行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终于考完了。 不知道寇兄回去没,两人出门时早已说好,考场外考生太多,接送的亲人更是将考场堵得严严实实,没必要在外场等候,到时回院子里会合即可。 有双亲焦急地看着往外走的考生,也有新妇、新夫守在门口一个个看,谢景行路过旁边明显是爷孙的两人继续往外走。 脚步慢悠悠的,谢景行也不着急,反正要明日才会回去,这还有大半下午呢。 刚集中精力考了三场考试,谢景行现在脑子空空,完全放空思绪,什么也没想,眼睛只盯着面前的路,总算走出了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谢哥哥。” 隐约传来了一声耳熟的叫喊声,谢景行甩甩头,难道考个试还考出幻觉来了。 屿哥儿那个小没良心的,现在不知在府城哪个地方待着呢,可能正等着他亲大哥回去,说不定早将他这个谢哥哥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谢哥哥。”这次听得更真切些,谢景行停下脚步,犹豫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那边有一个身着浅蓝色衣衫的小哥儿,一边往这边望,一边努力往他靠近。 屿哥儿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脚步匆匆向他而来,谢景行望着他带着点焦急,像是生怕他没听到他的喊声而离开的模样,心轻微地动了一下,本还面无表情的脸上情不自禁勾出一抹笑意,站在那儿看着屿哥儿一步步过来。 看来猫没白养,就算自己不是他的“亲主人”,而是他的“外遇”对象,他或多或少还是惦记着自己的。 “事情完了?”谢景行低头看着穿过重重人群,终于到了跟前的屿哥儿。 屿哥儿点点头,精致的脸上白里透红,“来接谢哥哥。” 几个月不见,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疏离感,自然而然地并肩同行。 “谢哥哥还顺利吗?”屿哥儿知道谢景行的住处,到街角时,不等谢景行带,先向右拐过去。 谢景行见状,眼里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笑意,“当然顺利。” 屿哥儿笑意吟吟,“我就知道没问题。” “前几日怎么不过来找我?”谢景行猝不及防地问。 屿哥儿脸上浮现出一抹心虚,府试主考官是安庭远,他亲大哥,而且他们还一直呆在一块,大哥出题时还以他为基准估计了一下题目难度,他若是在府试结束前去找了谢景行,到时候有人发现,污蔑他们作弊,他们有口都说不清。 他不是杞人忧天,大哥会试时,他就知道会试时主考官若与考生有关系,考生就需要避嫌,只能放弃,参加下次的会试。 那时为了大哥能参加会试,朝廷选主考官时,父亲特意上书过,他不担任那年主考。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76节 虽然他不知道府试如何,可为了谢景行的府试不出一点问题,屿哥儿就算一开始就知道他来了府城,知道他住在哪里,也没去找他,忍到了府试结束才过来。 可是,谢哥哥可不知道安庭远是他大哥,他该怎么说? 直说吗? 瞒着谢哥哥不是他的本意,而且,只凭这次安庭远作为长公主长子,都要以身试险才能除去一批太后和晟王的党羽,若是谢哥哥知道了,将他牵扯进去,谢哥哥能招架得住吗? 屿哥儿在谢景行面前一贯不设防,脸上表情变换,被谢景行瞧得清清楚楚。 无奈地叹了口气,谢景行看了看周围,他们正抄近路走在一处巷子里,四下无人。 “这次府试的主考是安庭远,听其他考生说正是抓了前知府的钦差大人,长公主之子,也是英护侯世子。”谢景行语气波澜不惊。 屿哥儿却听得瞬间顿住脚步,谢哥哥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谢景行也跟着停下脚步,站在屿哥儿身侧,听着旁边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我是从没见过安庭远世子的,可我在府试头一日亲眼看见他时,只觉得他非常、非常眼熟,仿佛是和某个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声音轻浅,两人几乎靠在一起的情况下,屿哥儿才勉强听清,说到“某个人”三字时,声音更低,几不可闻,可仿若实质的眼神却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某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屿哥儿猛地转头看向谢景行,不期然对上一双满是笑意的双眼,眼睛主人正温和地注视着他。 悬起的心瞬间落回去,只要谢哥哥不怪他隐瞒就好。 嗫嚅着嘴唇,就算如此,屿哥儿还是不知道从何解释。 谢景行逗人都够了,伸手过去,一只手盖在屿哥儿毛茸茸的头顶,使力揉了几下。 屿哥儿的头都在跟着他的动作摇晃,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都被摇了出去。 “行了,我早知道了。”谢景行也不隐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之前他是觉得他一个平民百姓,要和屿哥儿这种金枝玉叶打交道,有着身份之别,而屿哥儿本就是隐藏身份到宁和镇,他就干脆装作不知,免得惹了黄娘子的眼,到时在牵扯进什么他不知道的阴谋里去。 后来他也就习惯性地佯作不知。 可他其实早已牵扯进去了,华夏诗、天外居士、竹扇,哪样他都脱离不了关系,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更何况,他的老师是祝世维,而祝世维明明白白就是长公主一系,他身上的标签早已经贴好了。 而且,屿哥儿是他地盘里的,早已被他纳入保护范围内,他也不想屿哥儿绞尽脑汁撒谎,还心有愧疚,倒不如坦诚以告。 “诶?”屿哥儿惊讶地瞪大一双猫眼,将疑惑表示得一览了然。 有人进巷子了,见着他们一汉子、一哥儿站在那里,看了好几眼。 “自己想。”谢景行却不再说了,大步朝前走去。 怎么这样? 屿哥儿连忙追上去“谢哥哥...” = 今年是风调雨顺的一年,温度、光度也都适宜,庄稼长势好,又快到一年一度收夏粮的时节,周家村家家户户都做足了准备。 周家村现在虽然能用竹扇赚到不少钱,可到底还是农家人,土地为本,再怎么不缺钱,粮食还是根本。 尤其是今年税收不再多收,一个个都是笑容满面,等着夏收。 谢景行从府试回来后,就无所事事,祝世维让他先休息几天,家里人看他好不容易能歇歇,当然也不会让他帮着忙活家里的事。 谢景行没辙,一天天带着三个跟屁虫在村里山脚、林间、地头乱转。 今日阳光好,谢景行实在闲,拿着跟竹竿、丝线,细针等东西,想法自制了几根钓鱼竿,在自家田坎上挖了几只蚯蚓,慢悠悠地带着双胞胎和屿哥儿去了河边。 河边里的水早已恢复正常的水位,不少地方深的看不见底。 找了处平静的河面,谢景行坐在河岸上,先随意教了屿哥儿,本来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没想能钓上来鱼。 又吓唬双胞胎不能靠近河面,不然再也见不到哥哥、阿爹和阿父。 唬地双胞胎连连往后退,躲在谢景行和屿哥儿背后。 谢景行这才在吊钩上挂上蚯蚓,开始钓鱼。 谢景行和屿哥儿一人带着一个孩子,迎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等着鱼上钩。 满山碧绿,虫鸣鸟叫,流水潺潺的声音回荡在耳间,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很是闲适。 就算鱼半天都不咬钩,谢景行也不着急,姿态轻松地一手倒撑着地面,一手握着鱼竿,懒洋洋地看着水面。 他待着舒服,可双胞胎和屿哥儿却觉得无聊了。 屿哥儿从府城回来后,谢景行又休息,不再每日去宁和镇上,就换了他天天往周家村跑,反正他骑着马,速度快,带着徐护卫,来回也不到两个时辰,就当锻炼骑马的技术了,反正让他自己一人在家里呆着,他是不乐意的。 这么几天下来,他和双胞胎也熟悉了,关系处得好,现在他们三个都是谢景行的跟屁虫,哪哪儿都是他们几人一起。 屿哥儿性子好,又是哥儿,对双胞胎比谢景行还更仔细些,双胞胎也喜欢他。 谢景君是最静不下来的,待在谢景行身后看了半天,却什么动静都没有,明显是呆不下去了。 靠近谢景行,挨挨蹭蹭地开始哼哼唧唧,想要去玩其他的,“哥哥……玩虫虫。” 谢景行这几天无事,带着他们三个也不能做危险的事情,又不想动脑筋,就干脆带着他们在山上、地里,帮着给家里的农作物,抓了放在小篮子里,带回去喂鸡鸭。 谢景君虎,谢若可能是天生胆大,谢景行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学,发现虫后,直接一爪抓上去,看抓到后,乐颠颠地凑过来给谢景行看,得到谢景行夸奖的一个摸摸头,就跟得到什么好东西一样,咧着嘴咯咯乐,才放到篮子里。 屿哥儿倒是躲了一会儿,他可是长公主家的小哥儿,被所有人千娇万宠的,长到这么大,一次也没见过这些一拱一拱,在绿叶间爬得飞快的软体小虫子。 侍从们也不敢让这些东西出现在他面前。 可见到谢景行抓得随意,连双胞胎都抓了不少,他躲在一旁,看着谢景行戏谑的模样,壮了壮胆子,走进地里开始扒开绿叶。 有第一只,就有第二只。 刚开始捏着软软的虫子,屿哥儿心里还觉得毛毛的,可不过抓了不到十只,他居然觉出好玩来,就跟捉迷藏一样,只不过是虫躲他抓,抓得多了,心里还生出股成就感来,甚至开始和双胞胎比试。 赌注是糖葫芦。 第091章 自从在府城回来路上,谢景行突然买了支糖葫芦给他,屿哥儿仿佛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天天逮着糖葫芦吃。 不同口味,不同卖家,不止他自己吃,每次来周家村还会给双胞胎带。 弄得双胞胎一听到马蹄的声音,就哒哒地往门外跑,知道屿哥儿肯定又给他们带好吃的来了。 三人天天随意吃糖葫芦的好日子没过两天,就被叫停了。 担心双胞胎坏了牙,谢景行阻止了屿哥儿继续过多投喂,每日最多只让吃一颗。 不只是双胞胎,屿哥儿他也管着,毕竟双胞胎还可以换一次牙,屿哥儿虚岁都十三了,牙早就全部换完,这个时代可没有拔牙、种牙的技术,生了龋齿后,连补牙的地方都没有,屿哥儿才更要注意。 这之后,屿哥儿每日就只能带一串来,谢景行一人吃两颗,屿哥儿和双胞胎一人分得一颗。 谢景行每次吃,都能得到三个人哀怨的目光,可他我行我素,屿哥儿和双胞胎也只能看着,撒娇也没用。 “没虫虫了,都被你们抓完了。”谢景行看都没看一眼谢景君,反而将水里的鱼钩拉了起来,明明什么动静都没有,偏偏上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屿哥儿见状,赶忙也将自己的鱼竿拉上来,蚯蚓同样不见了。 看来,这河里的的鱼还挺机灵。 谢景行不慌不忙地又挂上一条,随手甩下去。 谢若也觉得无聊,可哥哥都说没有虫抓了,那他们能玩什么? 突然,他看到谢景行旁边的蚯蚓,里面只剩孤零零的一条。 “虫。”谢若一手扯住屿哥儿的衣角,一手指着蚯蚓。 要说这个家里面,最能理解双胞胎说的话的人,肯定是双胞胎的另一个,谢景君扒着谢景行的手臂喊:“哥哥,虫虫。” 激动的手指都快要指到蚯蚓湿润的体壁上。 谢景行无动于衷,今日他是打定主意要在这河边耗一整个下午。 发现自家大哥一直坐着不动,谢景君就没有办法了,只能一直在谢景行身边纠纠缠缠。 谢若却不一样,也不知道他的小脑袋瓜子怎么长的,谢景君有多憨,他就有多机灵。 使坏的常常是他,背锅的却几乎都是谢景君。 眨巴眨巴眼睛,趁着几人都没注意到他,谢若悄悄地走到谢景行旁边,一脚踢出去。 那装着蚯蚓的木头匣子就滚落下去,咕噜咕噜地,一路掉进了水里。 谢景行和屿哥儿一起看向谢若,他歪歪头,甜甜地说:“虫虫没啦!我们去……帮哥哥抓。” 谢景行哭笑不得,这小机灵鬼。 屿哥儿和双胞胎一样,实在觉不出乐趣来,干脆站起身,对着谢景行说:“谢哥哥,你自己先钓。我带双胞胎去帮你抓蚯蚓。” 谢景行并没有让他们必须陪着自己的想法,点点头,“去吧,小心点。” 屿哥儿应道:“好。” 谢景君跟只憨狗狗一样,奔着屿哥儿就去了。 屿哥儿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找了一处泥土松散的地方,也不回家拿工具,左右看看,寻了几根两指粗的木棍,修理好后,三个人一人一根,开始刨土。 反正也就当是玩,屿哥儿觉得谢哥哥根本没指望他们能挖着蚯蚓回去,不过是让他带着两个小家伙,找找乐趣罢了。 泥土翻飞,很快,谢景君先看到了一根蚯蚓尾巴,小爪子迅速抓过去,往里钻的蚯蚓硬是被他直挺挺地拖了出来。 “哥哥,虫虫。”谢景君兴冲冲地举着在他手里乱滚的蚯蚓,示意屿哥儿看。 屿哥儿没想到他居然真抓住了,连忙又到处寻了寻,他手上可没装蚯蚓的木匣子,只能就地取材,在路边摘了一个大树叶折好,让他放在了里面。 这边才放好,那边谢若也抓了一根过来。 看来这处地方蚯蚓还不少,他总不能输,屿哥儿也开始专心致志地往泥土里看。 屿哥儿头发长,平常总是用发冠和玉簪将上部分固定在头顶,下半部分随意披散在身后,额头两边斜斜地分出几缕发丝。 配着他精致的面容,看着就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样子。 这时他半弯着腰,低头看着地上,用棍子拨过来拨过去,头发滑下背部,时不时地往他脸上沾,弄得他脸颊一直微有痒意。 装着蚯蚓的树叶不好放到地上,到时蚯蚓肯定全跑了,屿哥儿只能一手拿着树叶,一手用木棍往地上挖。 脸颊痒意越来越重,实在忍不了了,他把木棍放下,用手在脸上各处抓了抓,又将头发顺到身后去。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77节 木棍本来也不太干净,又在泥土里混了几圈,泥沙还刷刷往手上去了不少。 他的手可干净不到哪儿去,往脸上一抹,脸上瞬间便多出了好几道泥土印子,可他却恍然未觉,专心致志地找蚯蚓。 双胞胎一人都找了两三只,他一只都还没找到。 那边谢景君又找到了一只,手指捏着,转过来想要给屿哥儿放着。 屿哥儿注意到他的动作,将捏着大树叶的手递过去,谢景君将蚯蚓往里放,视线却一直落在他的脸上,看了又看。 屿哥哥怎么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难道这样好看?谢景君眼睛一亮,看了看自己的手,“啪”地往脸上一拍。 “嘿嘿”,现在自己也和屿哥哥一样了。 屿哥儿刚好转了一下头,看向另一边,错过了他的动作。 谢景君高兴了,几步跑到谢若面前,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屿哥儿的脸,傻笑着将两只脏手糊在谢若脸上。 谢若都还没反应过来,全程一脸懵,就让谢景君往他脸上盖了几个脏乎乎的手指印子。 他只愣了一会儿,很快明白过来谢景君在他脸上干了什么。 谢景君在谢若这里,从来都占不到什么好处,只有谢景君吃亏的,从没谢若吃亏的。 谢若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脏,可谢景君的脸本就不干净,抹了跟没抹也没区别。 谢若想了想,扔掉手上的木棍,捧起旁边被他扒到一边的泥土,走到谢景君身边,一扬手,哗地一下全部洒过去,登时,谢景君满头满脸都是泥土。 愣了一下,谢景君才甩了甩脑袋,泥土便顺着滑下去,弄得满身都是。 谢若报复回去后,转身准备拿回自己的木棍,回去继续挖蚯蚓。 可谢景君却以为谢若是在跟他玩儿,也将自己的木棍甩去一边,抓起土就扔了过去,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 屿哥儿反应过来时,泥土大战已经变得有来有回了。 “小筛子,糯糯,快停下来。”屿哥儿立即过去,想要阻止。 双胞胎手小,抓土时手是张开的,扔出去时,手一放,土飞出去一半,剩下一半全部落在了自己头上。 现在,两个人的模样都已经不能看了。 以为他也是想要过来玩,谢景君可开心地扔了一把土到屿哥儿身上,很离谱的是,谢若居然也跟着谢景君动作。 很好,现在三个都是脏脏包了。 蚯蚓是再也没功夫挖了,屿哥儿好不容易才让两个孩子停了下来。 看了看双胞胎的样子,再看一眼自己月白色外衫上的痕迹。 屿哥儿无言片刻,最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谢景君和谢若也跟着笑。 谢景行过来时,入眼的便是三个人的笑脸。 谢景君还是那副憨憨的样子,谢若笑得无邪,脸颊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浅窝,甜得人心都要化了。 阳光从树叶间洒下来,落在屿哥儿精致的脸上,圆圆的猫眼弯成月牙,笑脸落在谢景行眼里,不知是他脸上的光灿烂,还是他的笑更灿烂。 愣神片刻,仿佛被感染般,谢景行脸上也浮出个温柔的浅笑。 自家这三个孩子怎么看着都这样傻,可得看好了,千万别让人拐了去。 “你们这是钻进土里找的蚯蚓吗?还是去地里打了几个滚?”谢景行伸出手,将双胞胎头发上粘着的泥土往下拍。 “我们玩。”谢景君立即回答,甚至想要蹲下身,再抓一把土示意给谢景行看。 谢景行提起他,“行了,不用演示了,等回去之后,看阿爹怎么收拾你们。” 要将双胞胎收拾干净,一个时辰都打不住头。 屿哥儿心虚地将眼睛移开,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责任,没有将双胞胎看好。 站起身,等着回去再洗刷吧,这一时半会儿的事弄不干净了,仔细看了看双胞胎的眼睛,幸亏没弄到里面去,不然有他们哭的。 “屿哥儿。”谢景行将注意力转向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人。 “嗯。”屿哥儿又将视线移回去,看向谢景行直视他的双眼。 小孩子不都这样吗?虽然刚刚还是两个干干净净的小团子,只被他带着一会儿,就变成了小脏包,谢哥哥应该不会介意……吧?而且是双胞胎非要这样玩,可不是他带着的。 面上看是淡定,屿哥儿心却晃晃悠悠的。 “好玩吗?”看着面前精致的脸上,那几道异常显眼的泥痕,谢景行笑着问屿哥儿。 “不……好,好玩。”屿哥儿差点条件反射地说不关他的事情,等反应过来他的问题,险险地回答。 “到底是好玩,还是不好玩?”谢景行饶有兴致追问。 “好玩。”屿哥儿肯定地说,带着双胞胎一起,可比他在家里,绞尽脑汁地打发时间可有趣多了。 “我猜也好玩,不然你也不会会玩得跟只小花猫一样。”伸出一根手指,谢景行宠溺地屿哥儿脸上一处痕迹抹了开去,然后将手指放到屿哥儿面前晃了晃。 谢景行拇指上的灰痕清晰可见,屿哥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脸上也有东西,垂眼看着双胞胎脏脏的小脸,将那副模样想象成自己的脸。 脸上瞬间晕起一抹红,屿哥儿条件反射地想要用手去擦干净,可等手伸至眼前时,他瞬间明白过来脸上的泥印是从哪里来的了。 手僵在半空中,屿哥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足无措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谢景行,眼睛湿漉漉的。 谢景行看着他羞耻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样子,憋回笑意,装作不在意地移开视线,从他另一只手里接过装着蚯蚓的树叶,“走吧,回去收拾。” 刚转过身,谢景行就勾起了嘴角。 屿哥儿眼尖,看见了,脏乎乎的手还举在半空中,谢景行的笑眼也明晃晃地回荡在脑海中。 怒从胆边生,屿哥儿几步走到谢景行身后,“谢哥哥。” “嗯?”谢景行疑惑地回头。 迎接他的是屿哥儿伸向他脸颊的双手。 屿哥儿得意地抿嘴笑。 “哥哥……也花猫。”谢若的话语声适时响起。 谢景行哭笑不得。 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四个脏脏包往家里走去。 第092章 府试放榜也很快,才刚翻过四月,夏收都还没开始,就到了放榜的这日。 仍是那几个人,只不过多了一个屿哥儿。 这次不用将人举起来看了,屿哥儿早早就使了个侍从在榜前候着,其他人找了一间茶楼喝茶。 谢景行对自己的答题很有把握,主考又是屿哥儿哥哥,肯定不会有什么舞弊的情况发生,他要上榜是没问题的,只看名次高低。 府试放榜的流程和县试没有区别,仍是长案,还是由四个衙役守着,等待到时间后揭榜。 上次县试放榜时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这次也不遑多让。 茶楼虽离得远,可也勉强能看到那里围着的人,或焦急、或兴奋、或激动的面孔,全都用视线紧紧盯着被红布盖着的长案。 屿哥儿和林涵正趴在窗口上,远远地望着那边,两人不时窃窃私语,谢景行收回视线,他没好奇那两个小哥儿在说些什么,而是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寇准规。 在他的印象中,寇准归虽然才十五岁,可性子稳重,不同于黄、杨、丁三个喜怒形于色的少年郎,连在县试时得知有同窗想要诬陷他舞弊,也能迅速冷静下来,压下心中种种情绪,知道当务之急是考试,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到考试后再做处理。 在那种情况下,还考了县试第二名,足可见他对情绪的掌控能力。 可现在,谢景行将眼角余光落在寇准规紧紧扣在膝盖上的手上,指尖用力得发白,腿上衣衫被他捏得紧皱,面上虽然有着同往日如出一辙的淡定,可这些细节却透露出了他的紧张。 端起桌上的瓷白茶壶,往寇准规面前的茶杯里掺满茶,“寇兄,先喝杯茶缓缓。” 寇准规被谢景行的声音唤回神,僵硬地扯开嘴角,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让谢兄笑话了。” “事关个人前程,谁又能不紧张?”谢景行就算再有把握自己能上榜,可心也是晃晃悠悠的,没有落在实处。 “以寇兄的实力,上榜该是没有问题的。”这些时日的相交,谢景行对寇准规的学业水平已有大概了解,两人在伯仲之间,只看在考试时谁的发挥更好罢了。 这点谢景行倒是比寇准归占了先手,毕竟前世快二十年的学生生涯,哪个华夏学子不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什么周考、月考、期末联考,他参加的考试次数,自己都数不清,而他的考试结果也一次次证明,但凡他参加考试,只有发挥超常的,从没有失常过。 寇准归放下茶杯,对着谢景行说:“谢兄,我并不是担心是否能上榜的问题。” 不等谢景行询问,他继续解释道:“你也知道我已从县城书院退学,可往后学业却还要继续,而我得罪的那几个书院学子,都是县城富豪乡绅之子。而县城富豪乡绅之间或多或少都有联系,县城其他书院、私塾肯定也跟那些人有关系,想要在县城找一位夫子,继续学业肯定是不行的。” 温柔地看了一眼林涵,他焦急期盼地看着放榜那方,虽然林涵说要养他,可他总不能真一辈子无所事事。 若是没有老师教学,没有同窗交流,只靠自己一人闭门造车,不说是毫无寸进,最起码想要在科举途上获得一二功名,是难于登天的。 家人的期盼,自己的雄心,都沉甸甸地压着寇准规。 他早已考虑过,县城不行,还有府城。而他要进入府城学习,最简单的途径就是考到府试前三名,这样就可以直接进入府学就读。 他对自己的才学有些信心,上榜他不担心,可要进入前三,看了一眼面前面若冠玉、温润谦和让人如沐春风的谢景行,他这位好友只进学一年多就能拥有如此才学,一举夺下县试案首,而府试将八县的优秀学子聚于一堂,几百人只争夺前百分之十的名额,他又想要争得前三,何其艰难! 谢景行蹙眉,确实如此。 寇准规看他皱眉的模样,心知谢景行是在为他的前途担忧,心里宽慰,“谢兄可知,府试前三名可以直接去府城府学就读?” 谢景行点头,这还是府学教官陆寒松在诗会那日亲口告知于他的,难道寇准归是想要争取这三个名额,才会如此紧张? 一共五百多位学子,要考到前三名,他是没有把握的,那和他在伯仲之间的寇准规,应该同样如此。 谢景行问:“寇兄是想争取去府学的名额?可要考到前三名,属实有些困难。” 不说其他,只在他们考试时,就听其他学子谈论了不少出名的学子。 如和谢景行一样,同样以不到十三岁的年龄夺下口曲县县试案首的丘逸晨。 还有三岁能写、五岁能诗的后泉县神童吕高轩。 还有一些不如这两个人少年天才,却也是将才名传遍整个通州府的其他学子。 要从如此多才学出众的学子中,博下前三,何止是一个“难”字了得。 寇准归又何尝不知这是一件难事,可摆在他面前最平坦的就这一条路,况且,“不用前三,前五就行。因为我被迫主动退学,就算我表现得再坦然,可易夫子仍然觉得有愧于我,不知他从哪里千辛万苦求得了府学教官的一封推荐信,只要我考到府试前五,就可以去府学就读。” 能去府学当然走好,可他本来也做了最坏的准备,若是真与前三失之交臂,到时自己也可以多抄些书,再摆个写信摊子,多挣几年钱,准备好了可以去府城义学或书院就读。 没想到距离他退学,已过去两月有余,易夫子还没放下那件事,前几日居然让人给他捎来了那么难得的一封推荐信。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78节 之前他从不知有府学推荐信一说,推荐信若是易得,怎么他从没听其他曾经的同窗提起过? 易夫子严肃古板,不喜有求于人,他能得到这样一封推荐信,定是舍下脸面求了他的老友,他曾经也听说过,易夫子有一位同窗好友在府学做教官,没想到,易夫子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寇准规接过推荐信时,只觉得重逾千斤。 作为学生,他怎么敢辜负易夫子的苦心?这次府试,若是没有考到前五,他又该如何对易夫子交代? 谢景行听完,心里忍不住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易夫子生出了敬佩之情,能为了一个学生与豪富相争,未成后,也不放弃,而是从其他方面,想方设法为学生谋得一条出路。 若是他,能得一位夫子如此爱护,在将要得到最终结果时,说不定会比寇准规更忐忑不安。 红榜便是在此时,被衙役揭开。 屿哥儿踮着脚往那边看,伸头伸脑的,可榜上的字太小,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急地他摇了摇身旁人的手臂,问:“林涵哥,你看得到吗?” 林涵更急,微眯着眼直直瞪向那边,“看不见。” “哎呀,阿浩叔怎么还不回来?”屿哥儿这不是第一次等人看榜回来,可他大哥科举时他还小,根本不懂得其中的重要性,现在又是他亲近的谢哥哥的考试,他当然等得心焦。 虽然他不觉得谢哥哥会落榜,可是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就是放不下来。 早知道就让大哥写榜后,先送个消息过来,现在就不用在这里等着盼着了。 “来了,来了。”屿哥儿眼尖地看到阿浩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被推搡的人群挤得衣衫凌乱,他却没有顾上整理,立即往茶楼这边跑来。 林涵也看到了往这边急速奔来的人影,心里忐忑,他是知道推荐信的事情的,寇准规能不能去府学读书,就看今日的结果了。 一手捏住屿哥儿的手臂,脚仿佛有自己想法一样,往门口走了两步,焦急地往外面望。 屿哥儿的手臂被林涵抓得生疼,可他瞧见林涵眼里的焦急渴盼,没有出声,而是忍着跟着往前,也期盼地看着门口,他刚刚看清了阿浩叔脸上的笑容,应该是好的结果。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屋里所有人都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人还没进来,他们就听到兴奋的两声“中了、中了。” 然后人才跑了进来。 屿哥儿兴奋地摇了摇林涵,“我就知道谢哥哥和寇大哥肯定能中。” 谢景行见寇准规和林涵都只看着阿浩叔,没有出声询问,心知他们心中的忐忑,问:“阿浩叔,什么名次?” 阿浩叔歇了口气,高兴地说道:“谢小郎君仍是头名案首。” 谢景行这时却先顾不得喜悦,立即又问:“寇兄呢?” 屿哥儿正准备小声欢呼,看林涵还一动不动的模样,将快要到口中的声音又咽了回去。 阿浩叔满脸喜气,“寇小郎君排在第四。” 一眨不眨盯着阿浩叔的寇准规和林涵同时呼出口气,转头相视一笑,幸亏。 谢景行站起身,拱手对寇准归祝贺道:“恭喜寇兄得偿所愿。” 寇准归起身还了一礼,“贺喜谢兄又得案首之名。” 跟双胞胎待的时间久了,屿哥儿被影响,也变得更活泼了些,发现房间里气氛轻松愉快,再不顾忌,一把抱住林涵,两只脚来回跺脚,欢天喜地地说:“啊啊,好高兴,谢哥哥和寇大哥都考中了。” 大炎朝确实很爱重读书人,不止有府试前三名可以去府学就读的好政策,还有一些其他不同前朝的规定。 前朝要取得秀才之名才会有衙役到家里送捷报,而大炎朝却不一样,只要是府试前三,都会有衙役将捷报送上门。 谢景行没有想到自己不止进了前三,居然又得了案首,同寇准归互道恭喜后,谢景行又说:“寇兄,今日我要立即赶回去迎接报喜官,之后再行相聚。” 又走到阿浩叔面前,拱手行了一礼,“今日多谢阿浩叔了。” 阿浩叔连忙避开,摆手道:“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 屿哥儿连忙说:“谢哥哥快回去吧,我待会儿会去告诉祝爷爷的。” 谢景行揉了揉屿哥儿的脑袋,没再多说,和谢定安亟亟地出了茶楼。 第093章 两人先去天下商行后门院子里牵了马车,在石天生和秀姐儿的满脸笑意中,驾驶着马车,加快速度往周家村赶去。 等回到周家村时,报喜的衙役还没见人影,反倒是村里人早早来了他家等着。 先将结果告知了众人,周广德、方村长和一众族老笑得跟天上掉金子似的,接着就没谢景行的事情了。 由周广德出面,安排了讨喜的村民候在村口,等送喜的衙役过来后,直接领到谢家。 谢景行只需要安心在家里等着人上门,准备好打赏钱即可。 不一会儿,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整个村子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大带小、老带少,一个个都等在田间、地头的路边,伸长脖子往村口望。 两个报喜的衙役过来时,等在村口的村民立即迎了上去,“两位大人,可是府试报喜官员。” 两位衙役一姓高,一姓贾,两人对视一眼,近几年每年他们都会领到送喜报的差,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大的阵仗。 不止面前的汉子笑容满面,一眼望过去,怕是整个村的人都在看着他们。 被这么多人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高衙役赶忙问:“此次府试谢景行谢案首所在的周家村,可是此处?” 被安排来迎接的村民脸都快笑烂了,连连点头说:“正是,正是,两位官爷,我这就领你们去谢案首的家里。” 贾衙役也有些受不住,说:“快走吧。” 两人一夹马肚子,跟上前面跑得飞快的村民,幸亏不远,不然一路都在经受全村人注目礼的两位衙役,非得全身都冒汗不可。 这个村子的村民未免也太热情了,眼见着到了一家开着大门的农家院子,高、贾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忍不住抹了抹额头冒出的些许细汗。 谢景行在前,周广德和方村长一左一右陪伴着他走出门,迎了两位衙役进院子。 周宁连忙给两位衙役端了茶上去,这是之前就准备好的。 谢景行拱手行了一礼,“辛苦两位大人奔波一路。” 高、贾二人一路行来确实没喝着口水,此时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才起身还礼。 高衙役从怀里拿出一张大红色的硬质薄贴,递给谢景行,“谢案首,喜报已送到,还请谢案首继续努力,不负圣恩。” 这句话时规定好的,每次都是同一句,只需要改下排头,高、贾二人异口同声地顺口而出。 谢景行接过喜报,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自己的姓名、籍贯和府试名次,等这实实在在的东西拿在手里,谢景行才有了些实感,他才读一年多书,居然真的在五百多人的府试中,打败所有竞争者,夺下了案首。 周广德连忙上前,往高、贾二人手里各塞了一个小钱袋。 高、贾两人刚一接过就觉出其重量不小,再摸了下形状,明显是整银,两人忍不住诧异,没想到来这深山老林的一个小村子里送喜报,居然能得这么多赏银。 他们在府衙的衙役里,算是资历浅的,每次送喜报都是送最偏远、穷困的地方,这次分到这里,两人都以为此次能得几个铜板就不错了,没想到收获如此之丰。 两人情不自禁都露出满脸笑意,看着跟村里人也没什么两样了,“还没恭喜谢案首,此次喜报我们已经送达,就不再耽误你们庆祝了,先行告辞。” 周宁起身将桌上摆着没人动的瓜果点心,用干净的布袋装好,提出去先给了谢景行。 谢景行趁二人刚上马,抬手将东西递上去,“两位官爷,回府城路途遥远,这些东西可以在路上垫垫肚子,还望莫嫌弃。” 高、贾二人俱是露出个真心诚意的笑容,只觉这次送喜报是最顺心的,不单只是得到赏钱多,从村里人的表现,谢景行一家人待他们的态度,都能看出这位谢案首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读书人,反而平易近人,待人和善赤诚。 接过布袋,高衙役本不喜多管闲事,此次心情好,就多说了一句,“谢案首是府试头名,有了去府学就读的资格,若是决定好了要去府学进学,可一定要在本月内,带上喜报和府试报名的相关材料,还有户籍册一起去府学做登记,免得错过了时间,府学就再不接收了。” 谢景行得了提醒,连忙又道了谢。 等衙役走了后,村民们纷纷来了谢家,门里门外到处都是人,气氛沸反盈天。 这次谢景行再没阻止村长和族老们,任由他们兴致勃勃地商量流水席的事情。 这之后,他只管抄着两只手看着,什么事情都用不着他,他就跟个吉祥物似的待在村子里。 菜是不用买的,尽管去地里拔就是,村长和族老门一同出钱,买了两头猪回来,热热闹闹地开始为流水席做准备。 村里是没有谁家有能坐下这么多人的院子的,干脆就将桌椅板凳搬到了大路上,如此大的动静,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了,周家村出了一个童生,还是案首。 这么好的成绩,有人酸溜溜地说小话,怕是明年院试过后,周家村就能有一位秀才了。 谢婶子带着家里人,走了半个时辰路,回到了家门前。 孙子、孙女吃的满口留油,手里还拿着几个红彤彤的果子,席上吃得太饱,这果子暂时还吃不下,一家人脸上都是乐呵呵的。 “这是吃完席回来了,那谢童生怎么不留你们多待会儿,我还以为你们扒上他们一家,能得多大的好处,不过也才只去吃了一顿席罢了。”魏大娘冷嘲热讽的声音响起。 谢婶子让其他人进了门,转过身,脸上还是那副满脸笑意的模样,对上魏大娘不甘嫉恨的神情,甚至更大了些,说道:“魏大姐,我家现在日子过得也不差,哪还用得着景行一家帮衬,光是咱们村子里竹子让我们家代收,再送往天下商行,我家就已是得到天大好处了。人呐,要知足,该是我的,我才会拿,不该是我的,我也不想。” 说完,不等魏大娘反应,转身进了家里,关好了院门。 “奶奶,我要吃果子。”孙女举着手里的果子过来对她撒娇,那边孙子也跑了过来。 看着孙子、孙女肉嘟嘟的脸,谢婶子不止一次感叹,做人还是要与人为善,她家同谢景行一家交好时,也没想过要得什么好处,可没想到,谢景行一家都搬去了周家村,有什么好事也会想到她家。 村子里大几十户人家,每家砍伐后收拾好的竹子,都要先送到谢婶子家,谢婶子家检查合格后付钱给村里人,再由谢婶子家里的汉子送到天下商行。 虽然累了点,可是天下商行给的钱可不少,谢婶子家现在在丰里村,也算是排在前头的富裕人家了。 谢定顺、谢阿爹还有谢阿娘都待在谢家院子里,听到了院外传来的对话。 昨天,周家村来了人送消息,说是谢景行考上了童生,让谢婶子和谢定安以前交好的人去吃流水席。 当时丰里村不少人都在地里忙活,谢婶子家也不例外,她家的地和谢家的地隔得不远,送消息的人来告知她时,不止是她,谢家人甚至丰里村不少人都听到了,当时绝大多数人都愣在了原地。 谢景行?谢家那傻子?居然就考上了童生?可别是有人乱传消息吧。 谢婶子只有高兴的,连忙问了又问,得到确认后,当即笑得合不拢嘴。 可其他人却如晴天霹雳一般。 谢定安一个瘸腿的,周宁早产下一对双胞胎,伤了身子,谢景行还是个傻子,他们本以为谢定安一家就算搬去周家村,日子也不好过。 可先是有他们在镇上摆摊挣大钱的消息传来,后又有谢景行同天下商行交好,让人传授了周家村村民做竹扇赚钱,他们心里本就难平,可现在谢景行又考上了童生。 凭什么?原来就嫉妒谢定安一家的丰里村村民们,心更是跟火烧一样。 谢阿娘听清楚后,心里一梗,一下没喘上气,直挺挺地倒在了田里。 谢阿爹和谢定顺心里也难受,可见此情形,只能连忙扑过去,哭天喊地地将谢阿娘抬去了宋大夫家。 有人去告知了丰里村村长,村长在地上磕了磕手里的烟杆,心里是既欣慰又难受,半响,叹了一口长气,“是我们丰里村没有这福气,硬生生地将谢景行逼去了周家村。” 然后又对着自家大儿说:“去,让人通知一下村里人,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憋着,别去找晦气,别忘了,我们的竹子可还要送去天下商行,才能卖出去。” 他自己又去找了村里其他族老,一起去找谢家族老谈了一番话,之后又领着人去了谢家,威逼利诱也好,晓之以情,动之以利也罢,按下了又开始蠢蠢欲动的谢阿娘。 出门前,村长又说,“可别到时候真把自己作进牢里了,断亲文书我收着,到时候进了县衙,我只会站在谢定安家那边,你自己掂量掂量。” 谢家几口人木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心里难受得他们喊都喊不出来,最后只能将所有嫉恨、苦涩往肚子里咽。 柴春梅抚摸着自己高挺的孕肚,不屑地嗤笑一声,回了房。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79节 谢景行可不知道,他又让丰里村绝大多数人很是难受了一遭,一左一右抱着双胞胎,错愕地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谢定安和周宁。 “搬去府城?”谢景行不可置信地问。 周宁笑看着谢景行一脸懵的样子,恬淡自然地说:“对,前月我们就已商量好,若是你此次有幸,能考在府试的前三名,我们就将摊子卖给秀姐儿夫妇,一家五口搬去府城生活。” 谢景行看着双亲温和慈爱的双眼,鼻子一酸,他不用问也知道,双亲定是考虑到他将来进学的事情,才会做如此决定。 安土重迁,莫说是古代人,就是现代,不知道多少人都离不开自己的故土。 而谢定安和周宁却毅然决然地抛下他们在周家村的一切,只为了让他去更好的府学就读。 谢定安也冲谢景行点了点头,表示他们已做好了决定,谢景行不用再考虑其他,只管去府学就读。 他没有多提起,从他听说寇准归从书院退学的事情,他是如何辗转反侧,担心谢景行去了县学书院也被人嫉恨使坏,又将谢景行曾被府学教官陆寒松亲自邀请的事情,在脑袋里翻来覆去地思考了无数次,还去问了祝世维的意见,最后同周宁商量了又商量,最后才做了这个决定。 有被提学大人再三挽留的陆寒松教官亲自相邀,祝世维也说府学是官学,管理严格,不会出现仗势欺人后,加害者没事,被害者却退学的事情,这样看来,最起码他们不用忧心谢景行在府学受欺负。 谢景行心绪难平,放开双胞胎,几步上前一把抱住双亲。 第094章 已经决定好要去府学,那必然是要去通知祝世维的。 翌日,谢景行一早就去了祝府,管家爷爷将他领去了书房。 他进去时,祝世维正坐在书桌后,拿着一叠厚厚的书信翻看。 见他进来,祝世维将书信放在桌上,起身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夸赞道:“考得不错。” 谢景行随着他走向一旁的登上坐好,“还要多谢的老师谆谆教诲。” 祝世维欣慰地看着谢景行,说:“那也得你自己争气才行,行了,不说这些客气话。今日你来找为师,所为何事?” 府试之后,谢景行闲赋在家,且祝世维昨日也去周家村参加了宴席,那时谢景行就以茶代酒敬谢过他,今日会突然来他府上,不应该是无缘无故的。 祝世维还真了解他,谢景行点头道:“昨日宴散后,我同家里人商量了,打算日后去府学进学,特来告知老师。” 捋了捋胡须,上个月谢定安突然来祝府找他询问府学进学情况时,他就有已有预感,果然,此时应验了。 相比较县城书院,祝世维也是更倾向于谢景行去府学读书的,不谈其他,单是府学的学习氛围,就比县城书院好了一大截,同窗的学问也会好上许多。 “打算什么时候去?” “将家里打理好就去,应该要不了几天。”谢定安他们要将家里全部处理好,谢景行也不知道具体需要多久,不过谢定安他们早前就已同周广德他们商量好了,家里由周家帮忙照看,到时让周广德夫妇搬下来在谢家居住,免得房子多日没人住荒废了。 这样的话,许多东西就不会搬走,费不了多长时间。 “那行,你有你家人帮着操心,我就不再多询问了。”祝世维笑着说。 谢景行却还有些疑问,“老师,我同家人搬去府城居住,又是在府学进学,到时我该如何向老师请教课业?” 祝世维却浑不在意此事,摆摆手说:“府学教官都不是等闲之辈,全是有真才实学之人,那些平常的课业,教官们教你已是绰绰有余,我之后每半月给你留些题目,你做好了交由我批改即可。” 府学教官全是身有功名之人,不止如此,提学官每年还会对治下教官进行考察,不合格的会被辞退,所以府学教官就算无心再科举,也从不曾落下学业,有的甚至是名满通州府的名师,陆寒松就是如此。 祝世维完全不担心谢景行进入府学之后,会荒废学业,这一年多来他已给谢景行打好了基础,以后有府学教官教学,他只需要把管好谢景行学业的大方向,不时指点指点就行。 “是。”谢景行放下心,他是发自内心地尊重祝世维这位老师,而且论才学,通州府能比得上祝世维的也是凤毛麟角。 站起身,祝世维走到书桌旁将刚才那一叠纸拿起,过来递给谢景行,“既然已经有了打算,就别再将这些闲事放在心上,你先看看这些东西。” 谢景行接过厚厚的一沓纸,满心疑惑地看过去,只见第一张纸上最右侧一行大字写着:赏《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有感。 谢景行目光一定,匆匆扫过后面的字,寄来这封信的人,许是十分喜爱这首诗,洋洋洒洒写了一整篇,“超然物外”、“物我一体”、“山林闲居之乐”、“赤诚的友人之情”,几个关键词句映入眼帘,居然是一篇诗词赏析文章。 谢景行又往后翻,接下来全是一些他曾默过的华夏诗歌的评论,也有对喜爱的华夏诗坛名人的夸赞文章,甚至有以诗喻情的文章。 谢景行一直翻到最后一张,这个更离谱,居然是来信人与好友争论李白和杜甫谁更厉害的文章。 谢景行在心里直呼“好家伙”,没想到都来了大炎朝,居然还会有“李杜”之争,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连串知乎标题,“李白凭什么与杜甫并称?”、“杜甫与李白齐名是否过誉?”、“李白与杜甫究竟谁的诗更胜一筹?”,谢景行无奈扶额,借用他在现代知道的一句话,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为什么就非得争谁更厉害?难道就不能认为两人都厉害吗? 两人明明各有高下,岂是他们这等凡人能一言论之? 谢景行将这些文章整理好,看向祝世维,“老师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 “全是大炎朝各地素有才名的读书人写的,他们爱诗也赏诗,不少人写了这些文章,送来了天下商行,想借天下商行的手送到天外居士手里。”说到这儿,祝世维看了谢景行一眼。 “送到我手里?”谢景行默默地将文章放回条案上,不会是想让他来下定论李杜谁更厉害吧,他可没这资格。 祝世维哪能不知道他这个弟子在想些什么,谢景行自己写诗不过就一般水平,莫说谢景行,就是祝世维,对李杜二人也只有仰望的份,在他心里,他能读到华夏的诗歌,就深感荣幸,哪里还有这些心思去想谁的诗更好?谁写诗更厉害? “自从华夏诗在大炎朝传播开来,就深得大炎朝读书人的喜爱,少不得会有一些人为了抒发心中的敬佩喜爱之情,写下这些文章。”祝世维拿手指往他们二人中间的条案上点了点。 “有些人就是纯粹地抒发感情,有些人却是为了扬名,有些则单纯是想与华夏更接近些,会想要送到你手里,不过是因为你是将华夏诗默出来的当事人,想要求得你认同罢了。” 毕竟,若是能得天外居士的一声好,不就证明他们与华夏诗歌、华夏诗坛名人的距离更近了吗? 谢景行有些不能理解这些寄信过来的读书人是如何想的,难道就只是因为他是将华夏诗歌默出来的人,他们就觉得他有这个权威性吗?非要得到他的认同,才算是表明他们真的懂了华夏诗,懂了华夏诗人吗? 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祝世维见他两眼无神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弄明白,温声解释道:“假使你有一个十分想要追随的人,可那人却在你触不可及的地方,但他派了一个使者到你身边,使者又将他所有的物事送到了你手里,你对这些物事十分欣赏爱护,尊敬崇拜地写了无数文章赞美这些物事,可那人却听不到又看不到,你的身边只有那位使者,若是你,你该如何?” 谢景行顿悟,那他还不赶紧扒着使者,使者肯定了解那人,能得使者一句称赞,不就是间接得了那人的赏吗。 见了他恍然大悟的样子,祝世维又指指面前的这些文章,“这些还是极少的一部分,绝大多数都被黄娘子的人拦下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名家大儒寄过来的,我正愁该怎么回呢?” 通过华夏诗歌,大公主好不容易将这些人笼络了过来,若是这些名家大儒发现他们寄过来的信犹如石沉大海,一点不见回音,到时可别恼羞成怒,反而生了怨怼。 这些事情他却不好同谢景行说,但是若让谢景行一一回信,就会极大地浪费谢景行的时间,影响他的学业,祝世维也不愿。 这些信到他手里已有很长时间,可他却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是将谢景行隐藏起来了,却没有想过要另找人顶替天外居士的名号,天外居士得到的赞誉和憧憬就该是谢景行的,让别人冒名,这不是他、大公主、英护侯能干出来的事情。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今日谢景行过来恰好撞上,他干脆让谢景行自己决定如何处理。 之后,他只需要将结果原原本本回给这些寄信过来的人就行了。 就算祝世维不说,谢景行大概也猜到了,确实不能只因为这点小事,就让大公主等人的筹谋毁之一旦。 可他也没太多时间花在回信上,谢景行皱眉,该如何处理才能两全其美? 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却将难题抛给了自己未满弱冠的弟子,祝世维老脸发热,再厚的脸皮也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亲自给谢景行倒了一杯茶,合着一旁的瓜果点心一起推过去,温声细语地说:“先喝点茶,吃点东西,慢慢想。” 谢景行不自觉用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凳子的扶手,脑袋里思绪翻飞。 首先,他是必须要对寄信过来的读书人作出回应的,这样才能稳住他们的立场。 经过去年税收翻倍一事,他对太后和晟王一脉更是深恶痛绝,要是让这种会对底下百姓为所欲为,只为自己好过的人,坐上了那万万人之上的皇位,到时还不知有多少百姓从此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想要科举做官,初衷不过是想要护住他所在乎的人,若有余力能为民请命就更好。 可若是晟王以后真的登位,别说是护住家人、为民请命了,要在污浊的官场之中不随波逐流,保持本心,都远非常人能做到。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为想法将大公主取得的成果巩固下来,既然都被大公主引到了他们这边,就别想轻易地转换立场,投入太后和晟王一脉了。 谢景行没有注意到,他不知不觉已将自己归入了大公主一边,心神完全沉浸在要如何处理这些信当中。 其次就是他自己的学业不能耽误,最好是有其他专人处理,但也不能全部假手他人,不然到时事情败露,结果甚至更严重。 祝世维默默地端起茶饮了一口,没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扰了谢景行的思绪。 第095章 敲击凳子的手忽然停下,谢景行猛然醒悟,他们只想要获得他的回应,却不是非要他回信啊。 他只需要将其中部分挑出来,又通过某种形式展示出来,不也是回应吗? 到时候他还是能居于幕后,就是挑选文章也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大公主名下肯定有其他得力人士,甚至就是祝世维不也可以吗? 至于什么形式?那还用说,他可是记者出身,没什么比报纸更适合了。 不过绝大多数报纸都是每日发行,以现阶段情况来看,如果要发行报纸,肯定是要在整个大炎朝铺开的,每一处的天下商行都要有。 若是每日发行,其中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等成本就太大了,既然大公主都需要弄这样大的一个商行来为她挣钱,说明大公主等人的谋划需要的钱财不少,要从中抽出一部分来维持日报的运行,怕是不一定能成。 可为什么非要每日都发行呢?多的是半月或一月发行的各种期刊,比如说现代每位考公人都知道的《半月谈》。 他完全可以仿照《半月谈》,设计一本《大炎朝诗歌杂事谈》! 到时只需将其中的主编、副主编、编委、编辑等设立好,他就又可以当一个甩手掌柜了。 甚至他们还可以在这个期刊里多设几个栏目,涉及到谢景行的专业相关,他不经思考脑袋里就涌现出了一系列诸如“文豪论坛”、“华夏诗歌半月评论”、“时事与诗”、“法与人”、“谈诗论情”、“地方百姓说”等栏目名称。 若是能出一本这样的期刊,大公主想要借助华夏诗做些什么就更简单了。 甚至,谢景行想到上次安庭远在通州府和卫庆省做的一系列事情,这些事情现在只有离得近的几个省地的读书人知道,若是能借助华夏诗的影响力,将之一同刊登到期刊上,那些对华夏诗趋之若鹜的人买回去,到时候传播范围会更广。 而且,不只是读书人,难道就没有百姓感兴趣吗?到时说不定百姓们买的还更多。 还有,别忘了,文人的笔是杀人不见血的刀,舆论如何传播,还不是只看大公主等人的选择。 谢景行越想越远,脸上的表情转换,渐渐由原来的苦恼转变成激动。 祝世维眼见着谢景行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不得不打断他,到底想到了什么办法,这么高兴,也让他这个老师了解了解。 敲了敲谢景行面前的桌面,祝世维提醒说:“这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给为师说说。” 谢景行回过神来,这些都是他的设想,还需要同祝世维讨论一下。 谢景行早在府试刚结束,就同屿哥儿交了底,他知情的事情就没准备瞒着,甚至在船上的时候,因为屿哥儿一直缠着他问,也引起了黄娘子的注意,他干脆就摊牌了。 现在,他再不用遮遮掩掩,一股脑地将刚才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最后,谢景行问祝世维:“老师,你觉得可行吗?” 其实不用他问,只看祝世维面上的震动和惊喜,他就有了答案。 祝世维欣喜若狂地说:“何止是可行,简直绝妙!” 又慈和地看着谢景行,祝世维缓缓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早知这事能被你如此轻松地解决,我早该找你的,我和黄娘子也就不用愁了这么久。” 谢景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这可是他的专业领域,他还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到,确实是他太长时间没用,自己也忘记了。 谢景行看向祝世维,犹豫着说:“若想要达成目的,还剩一个关键问题。” 祝世维又重新回想了一遍谢景行的主意,疑惑地问:“你可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谢景行说:“怎么才能保证大炎朝的读书人,都会买这份期刊回去?” 祝世维一愣,瞬间笑道:“这件事完全不用担心,这个就得感谢黄娘子做生意的手段了,你也曾见过商行卖竹扇时的火热情形,就这还有很多读书人没有买到自己想要的竹扇。”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80节 “他们哪里是为了扇,而是为了那扇上的诗,到时只需在期刊上将过往竹扇上的华夏诗做一个往期汇总,每次期刊上刊登一部分,哪里还用担心他们不买,只怕还不够他们抢的。”祝世维信誓旦旦地下了定论。 谢景行放下心。 反倒是祝世维想了下,又露出些迟疑的神色,谢景行见到后,问:“老师,还有什么不对吗?” 祝世维神色凝重地说:“就怕到时候‘那边’有人发现不对,找个理由禁止商行发行期刊,毕竟其中涉及到某些敏感信息,虽然大炎朝不以言治罪,可要是影响太大,‘那边’下定决心要下手整治,又该怎么办?” 谢景行笑着说:“这个简单,我们为期刊立一个宗旨,比如说‘刊登华夏诗歌作品,繁荣大炎诗歌创作,丰富百姓精神生活’,到时挑选文章时只需尽量往这些上面靠,让那边找不到理由不就成了,难道他要与天下读书人和百姓为敌,不让他们拥有更丰富的精神追求吗?如果他们执意要这样做,不是更有利?” 祝世维猛地一拍手,确实如此,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两眼谢景行,眼神复杂,他这弟子真是合该在官场里面混。 谢景行要知道了他的想法,怕是不赞同的,这件事情他能解决得如此迅速,不过是因为这刚好是他的专业罢了。 为了做出好的新闻、好的专栏,谢景行可不单只是深入虎穴,做了几年卧底记者,还花了大把时间,对国内、国外无论是知名,还是不知名的各种新闻、杂志、期刊进行了大量收集研究,其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如此他才能获得上辈子的成就。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剩下的时间谢景行又跟祝世维详细介绍了办期刊要做的准备工作,比方说要选出负责整个策划、审稿、编辑、排版等工作的主编,要知道主编可是直接关系到期刊的品质和影响力,对与一本期刊是否能成功,极为重要。 祝世维刚听谢景行说完,直接就道:“这个不用选,除了天外居士,还有谁敢担任此职位?” 不等谢景行回话,就拍板道:“就是你了,到时我从旁辅助你,既不耽误你的课业,你也能把关期刊的总方向,或者你干脆挂个名,我帮你做那些杂事。” 祝世维完全不认为他作为老师,却反过来帮着谢景行做事有什么不对。 谢景行怔愣片刻,确实只有他合适,要将期刊编好,主编必须要有丰富的编辑经验,翻遍整个大炎朝,除了他,也再没其他选择。 “那就委屈老师做一下副主编了。”谢景行想清楚后,没有推诿,直接应承下来。 剩下的编委、编辑等人选就需要祝世维和黄娘子他们自己商量决定。 谢景行和祝世维花了快一整天的时间,将期刊的名称以及各个板块的大体框架先确立了下来,祝世维没有经验,全听谢景行的。 谢景行就将刚才自己思考的那些原模原样写下来,时间绝大部分都花在给祝世维讲解每个板块需要做些什么。 “文豪论坛”:刊登送到祝世维手里的名家大儒关于华夏诗歌的赏评及其他论述,以“文豪”为名,应该能让这些名家大儒满意。 “华夏诗歌半月评论”:刊登其他读书人的优秀评析。 “时事与新闻”:借诗议事,以华夏诗歌中的情感和意义为中心,论述当今已发生或正在发生的大事件。 “法与人”:法律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可却有不少人不懂法,那就以此栏目来科普大炎朝法律,让大炎朝百姓知法、懂法、守法。 “谈诗论情”:以诗喻情,可以借由华夏诗抒发自己的情感,当然也可以自己作诗,毕竟这里是大炎朝,不只是要将华夏诗歌流传,也要繁荣本土诗歌创作。 “地方百姓说”:这个栏目就是大杂烩了,可以刊登各地百姓心声,也可以由天下商行介绍各地的丰富物产,甚至是不同地区的物价,繁荣商业等等,应有尽有。 其中“时事与新闻”、“法与人”和“地方百姓说”是谢景行的私心,在这个期刊里面混有一些新闻报道,既有做回老本行的激动,又能为大炎朝百姓做些事情。 祝世维越听越兴奋,要是他真能把《大炎朝诗歌杂事谈》办好,他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一遭,他也不用因为早早辞官而耿耿于怀。 两人商量完后,祝世维兴致勃勃地往外走,迫不及待想要同黄娘子商议,将人员确立下来。 这份期刊这般重要,一定先要牢牢掌握在大公主手里,才能将其利益最大化。 祝世维大脑里飞速运转,敲响旁边大门。 “祝先生,谢小郎君,快请进。”门房满脸笑容到家两人迎进门。 祝世维诧异转头,“景行?你怎么跟过来了?其余的杂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同黄娘子商议即可,你快回去吧。” 说完还对着谢景行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跟着。 谢景行无言片刻,好一副用过就丢的样子,幸亏他知道祝世维是不想他再多操心,不然就冲祝世维此时的态度,他非得郁闷半天。 “老师,我是来找屿哥儿的。”谢景行还是解释了一下。 他们过一段时间就要搬去府城,通知了祝世维,要是忘记通知屿哥儿,等他之后从别处知晓,凭他现在就能霍霍到他脸上的性子,到时闹起来,谁来帮他哄? “倒也是,你提醒我了,我一会还得顺便和黄娘子说一下,让屿哥儿也去府学读书,不然等你都去了府城,屿哥儿一人在宁和镇呆得住才怪。”府学也有专门供女子、哥儿读书的课室,只不过一是同汉子的课室分隔开的,人也少。 而且,现在通州府前知府下马,听黄娘子透露的意思,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中兴县高县令升任知府一职,其他落马官员也会由大公主一系的顶上,在一个偌大的通州府里,要护住屿哥儿是没有问题的。 第096章 谢景行到屿哥儿所在的院子时,屿哥儿正在给白狐洗澡,双手衣袖齐齐挽至手肘,露出莹白的手臂,注意力全集中在大木盆里的白狐身上。 等谢景行走至他身边时,他才注意到。 脸颊上有水珠往下滑,他侧过脸颊在肩膀上蹭了蹭,连忙招呼道:“谢哥哥,快来帮帮我,小白闹得我一身水。” 谢景行也挽了衣袖,蹲下身按住白狐的脖子,这个体型从头到尾快有一米多了,居然叫“小白”,不过白狐是屿哥儿的,屿哥儿刚得到它时就起了这个名字,都叫习惯了,简单又好记,屿哥儿自己是满意的。 这只白狐刚开始都不愿搭理谢景行,甚至看到他就不屑一顾地躲开,从谢景行分化成天乾,能散发出信息素之后,白狐就愿意正眼瞧他了,最起码不会避着他走,这样看来,缬草味道对动物应该都有些吸引力。 白狐在屿哥儿府里算得上是称王称霸,整个府里也只有屿哥儿能对它上下起手,他刚刚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勉强将白狐泡在水里,现在有了谢景行帮忙,不到一刻钟就将白狐洗刷了干净。 “总算是洗干净了,今天它不知去哪里转了一圈,弄得全身脏兮兮的,晚上还要跳到我床尾去睡,不愿洗澡可怎么行。”屿哥儿拿过一旁放好的布巾,开始用力地给白狐擦毛。 身上湿乎乎的,又离了水,白狐应该也觉得不舒服,乖巧地趴卧在地毯上,由着屿哥儿动手。 谢景行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落山,他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对屿哥儿说:“我家决定搬去府城,到时我会去府学上学,你记得让黄娘子也去府学给你报名。” “真的?”屿哥儿一脸惊喜,“那我待会儿就去同奶娘说。” 又问:“那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谢景行将衣袖理好,“就这几日。” 屿哥儿想了一下,说:“那可能得等你们先搬过去了,我们之后才能过来。” 若是要去府城,必须要将宁和镇的事情全部处理好,一时半会儿肯定不成,黄娘子肯定也不会同意屿哥儿一个人先过去。 谢景行也清楚黄娘子等人对屿哥儿的看重,说:“知道了,到时你别闹着说我丢下你一个人在宁和镇就行。” 屿哥儿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可对着谢景行的笑脸,他瞬间理直气壮起来,“我哪有这么任性?” 谢景行脸上笑意更浓,“谁知道呢?” 白狐觉得被屿哥儿擦的那块毛都快秃了,看来屿哥儿短时间内不准备换地方,迫不得已,它起身转了个圈,该擦这边的毛了吧。 屿哥儿赶忙转移话题,“谢哥哥去府学读书,那不就和寇大哥成了同窗?正好你们又可以一起探讨学问,我也去问问林涵哥,看他去不去,如果他也去的话,我就也有小伙伴了。” 听见屿哥儿这样说,谢景行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忘了寇准规也将去府学读书的事情。 谢景行回想了一下,昨日他被谢定安他们的决定所震惊,今日又因为同祝世维探讨要发行期刊的事情而兴奋,毕竟他之前完全没想过,他都到了异世界,居然还能有做新闻的一日。 种种情绪环绕,一不小心他就将寇准规忘到了九霄云外。 看来他待会儿还得去秀姐儿那里一趟,让她帮忙给寇准规和林涵送个口信,不然也未免显得他太过于……谢景行看着屿哥儿,脑袋里想到的第一个词居然是重色轻友,这…这…这不太恰当吧,顶多是重弟弟亲友! 谢景行有些心虚,祝世维若是良师,寇准规就是益友,他都记得来通知祝世维和屿哥儿一声,却独独将寇准规抛下了,在心里默默对寇准规说了一声“对不起”,他真不是有意的,完全是这两日事太忙了,寇兄人那么好,就算知道也定不会介意的。 谢景行无比顺畅地跨过了自己心里的不好意思,离开了屿哥儿的府宅。 日头西斜,屿哥儿想得细,担心谢景行回去时间太晚,让他骑平时练习骑马的那匹马回去。 谢景行在家里呆了许久,多日没有再见过马伙计,可它却还认得他,见他过去,就冲他打了一个响鼻,踏着四个马蹄凑向他。 路上没有再遇到祝世维,也在他预料之内,期刊一事短时间内可商量不完。 骑马去汤圆摊同秀姐儿说了一声,秀姐儿连连答应,寇准规所在街巷里,来他们这里吃汤圆的客人也不少,只需要让他们回去时帮忙带个话即可。 谢定安今日没有过来汤圆摊,要搬去府城,家里一摊子事情都需要他处理,周宁要带着双胞胎,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根本没有多余时间继续做生意。 再说,都已经决定将汤圆摊子转给秀姐儿夫妇,也该试着让他们两人自己忙活了,若是实在忙不过来,周忠义在家里做竹扇,帮不了忙,那也还有廖文慈呢。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起谢家和周家的奇怪现象了,别人家学会做竹扇的人,有汉子,也有女人,林涵作为哥儿,手艺都好得能做周家村村民的师傅,偏偏周家和谢家能耐下性子做竹扇,还能做得像个样子的全是汉子。 其中手艺最好的是平时不太吭声的谢定安,手艺最差的是能将家里各种活计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周宁。 而陈孝珍和廖文慈,甚至是秀姐儿,在那里枯坐着好几个时辰,勉勉强强也能做出一把竹扇,可却歪歪扭扭的,别说是卖给天下商行了,就是她们自己看了也嫌弃。 没有办法,她们只能放弃,幸亏家里周忠义做得还成,而且秀姐儿他们还有一个汤圆摊子赚钱,不然他们可有的愁了。 若是再加上廖文慈,三个人在摊子上忙活,他们几个手脚都利落,应该忙得过来。 马飞驰在路上,路边的一棵棵大树飞速地后退,谢景行双眼紧紧盯着前面的路,心思不自觉又回到了期刊上。 虽然有关期刊的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由祝世维和黄娘子处理,可他作为主编,还顶着天外居士的名头,总不能完全做个甩手掌柜。 不说多了,最起码,他应该在第一期的期刊上,留个痕迹吧。 第一期期刊上的内容,肯定是会对后面期刊内容的选择产生影响,说不定以后期刊内容都是仿照第一期期刊编辑。 无论如何,第一期期刊绝不能大意。 “文豪论坛”和“华夏诗歌半月评论”这两个栏目的内容可以由祝世维负责选出,谢景行可不觉得他选文章的眼光会比祝世维好。 “谈诗论情”他更是插不上手,他的诗可只能勉强见人,因此同样需要祝世维帮忙,无论是他自己动手写还是写信找他人帮忙都行。 “时事与新闻”:这个就是他的专长了,而最近的时事不就是卫庆省贪官落马和通州府前知府因贪污税银获罪吗? “法与人”栏目也可以以此事为例,向百姓们科普法律,多向卫庆省去京里告御状那个百姓学习,面对贪官污吏的胡乱作为,不要忍气吞声,要勇于用《大炎朝律》反击。 至于那个百姓是不是安庭远寻人安排的,谁会在乎呢? “地方百姓说”:这个就需要让黄娘子在他商行的商队里,找人采访就可以,一个中心:抓住百姓们最关心的事情,只要围绕着这个中心,这个栏目说不定会是最受人关注的。 毕竟,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的数量加起来也比不上全大炎朝的所有平民百姓。 至于有些百姓不会认字,这不是还有说书人吗,这么一份无比稀奇的期刊出现在大炎朝,不信那些说书人不感兴趣。 只要有一个人感兴趣,一传十、十传百,扩散开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再说了,据他了解,由于大炎朝对读书人极为重视,就是偏远贫瘠的周家村,认字的人都有双手之数,只不过没有正式进学,只是跟着家里或者说是其他亲戚勉强认的字,不算是正式的读书人罢了。 类推到镇上、县城,识字的人只会更多,阅读期刊只需要会认字即可,又不要求他们写。 认真思考的时间过得飞快,等将所有事情在脑袋里面捋通顺,已经是谢景行收拾好,回房睡觉的时间了。 可谢景行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激动无比,哪里睡得着,干脆点了蜡烛,铺上宣纸开始动笔。 新闻想要吸引人,一个震撼醒目的标题是必不可少的。 “三两银子为哪般?封疆大吏入狱记”,第一个标题手到擒来,接着他只需要用通俗易懂的文字将卫庆省此次发生的事情写出来。 毕竟是想要在整个大炎朝传播开来,没必要用那些什么八股文之类的来写,符合最基本的文体规范就行。 “我给你百万两,你却只要了二十万两,感谢通州府前知府大人的慷慨”,标题不在乎长短,关键是能吸引人,这篇题一出,谁能不想翻开看看。 不过,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还是要尽量和诗扯上关系,谢景行不用多想,一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跃然纸上。 与诗人杜甫愿意牺牲自我,而使天下贫苦百姓温暖的愿景相比,卫庆省贪官和通州府前知府的所作所为显得越发可鄙。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81节 毛笔字写字的速度肯定比不上电脑打字快,等谢景行将新闻写好,已是子夜时分。 就算他再激动,此时也顶不住涌上来的睡意,草草将墨迹已经晾好的纸叠在一起,又用镇纸压好,谢景行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 要发行期刊,批书号对祝世维来说肯定不难,可选稿、校准、排版、印刷等等一系列的步骤,肯定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 他还真迫不及待想知道,他写的这些内容通过期刊散播出去后,会造成怎么样的影响,而这一切都和税收翻倍脱离不了关系,到时候太后和晟王的脸色肯定会很好看。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谢景行睡着了。 第097章 新闻稿交给祝世维时,祝世维的激动暂且不提,剩下的几天谢景行只跑了一趟宁和镇送新闻稿,其他时间都在帮谢定安收拾东西。 这几日,周家村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谢家要搬去通州府,谁也舍不得,可搬家是为了谢景行读书科举,他们说不出阻拦的话,只一次又一次地往谢家送东西。 谢景行收拾了几天东西,却越收越多,看着堂屋里这么多东西,他们就是再多一倍人,也搬不去府城,想了想,他去了村长家一趟。 到村长家时,方村长正在院子里打磨锄头,就快要夏收,这些准备工作得没一丝差处才成。 见到谢景行,他立即起身将他迎了进去,“景行啊,怎么这会来找我,先坐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谢景行拦住他,“村长爷爷,不用麻烦,我就过来说一声,马上回去,家里还没收拾好。” 方村长笑容满面,说:“那你说。” 谢景行道:“劳烦村长爷爷帮我给村里人传个话,大家对景行的厚爱,景行无比感激,可我只是去府城求学,日后还会回来,没必要弄得生离死别似的,大家都将家里最好的东西送去我家,我们又搬不走,到时候放在家里坏了,浪费。” 腊肉、大米、面粉,甚至是晒好的果干,那些村民们自己不舍得天天吃的东西,一点不吝惜地往他家里送,劝都劝不动。 劝多了,就干脆趁他们睡觉时直接放在门外,连是谁家送过来的他们都不知道,已经堆了大半个屋子。 村长的笑顿了一下,因为他要走有些伤感,可又因为他的话而动容无比,“景行呀,你也知道那些都是村里人对你的心意,我去帮你跟大家也不一定能成。” 他想了一下,道:“你要是搬不走,我叫几位汉子赶着牛车给你送去中兴县码头,再帮你送上船,到了通州府码头你喊几个脚力,叫几辆车就行,你都不用费劲。”越说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怕他不同意,方村长劝说道:“你们去了府城,又没有地,那里可不像村里,缺点啥喊一声,哪家有就会给你匀出来,府城什么东西都得用买的,那些东西带过去,省点是点。” 村长哪里不知道谢家现在不差钱,可是能有现成的,又何必花钱去买呢。 谢景行苦笑:“村长爷爷,我们去那府城之后,还得花好一段时间看房,去了要先住客栈,哪家客栈能让我们堆这么多东西。” 村长看谢景行这副苦恼的模样,想了想,却如他所说,便不再强求,说:"行,那我马上就去通知一下大家,别到时好心办了坏事儿。” 谢景行道:“多谢村长爷爷,日后我们得闲回来时,大家要愿意再送东西,我们绝对收,此次出行确实不便。” 又过了两日,时间已到了五月中下旬,正是村民们热火朝天忙活夏收的时节,谢家几人由周忠义和石天生驾着一辆牛车、一辆马车送去中兴县。 前两日,他们聚在一起商议后决定,此行由水路去往通州府。 上次去府城考试,谢景行坐了一整天马车,他可是受够了颠簸,连他都如此,身体比较弱的周宁,还有还差一个来月才满两岁的双胞胎,怎么受得了路途艰苦。 谢景行打听过,县城码头上有专门运输旅客的客船,客船不小,从中兴县到通州府的河流水流平缓,也没有暗流、礁石之类的风险之地,这么些年从没出过事。 而且船大,双胞胎有活动的空间,待着也会舒服一些,不会受太多路途辛劳之苦。 一大早,天还没亮,谢景行就抱着还睡着的双胞胎上了马车。 不多时,放好东西的周宁和谢定安也上了来,从他手里接过双胞胎一人抱着一个。 告别门口泪眼汪汪的周家人,马车和牛车晃晃悠悠地出发了。 谢家人专门挑的这个时间出门,就是担心村民们来送,他们一家人都是一个性子,对别人的冷嘲热讽能从容应对,全不放在心上,却是受不得大家的热情和爱护。 没想到他们刚通过谢家面前的那个弯道,就看到了村口密密麻麻的人群,看样子村里人几乎全过来了。 石天生放慢了速度,喊了一声;“景行。” 谢景行不用他提醒,早看到了那边的人。 他们搬来周家村不过几年,除了周宁,他们都不是土生土长的周家村人,居然就能得到大家的如此对待,谢景行看着黑鸭鸭的人群,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部表情,但他猜大家肯定都是满脸不舍。 谢景行只觉一股股暖流流过心间,“大家快回去吧,太阳出来了,大家还得忙活地头的活呢。” “景行,祝你此去前程似锦。”方安康一改往日的腼腆,第一个大声喊道。 “景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华子也不甘落后,这几个词还都是方安康教他的。 景行…… 景行…… 宁哥儿…… 定安兄弟…… 有人开了头,接着一连串的关心祝福便接二连三响起。 边上周宁已经落下泪来,感动地看着大家,挥手朝大家说:“再见,我们以后会回来的。” 谢景行也觉得有些哽咽,稳了稳情绪,冲大家挥了挥手。 就是谢定安平时那般冷静的汉子,也面目柔和地目送村口的村民身影逐渐远去。 双胞胎在嘈杂的人声中哼唧了几声,很快又沉沉睡去,谢景行三人却很是平复了一番心情。 短短几载,比起他们待了那么多年的丰里村,周家村才像是他们的根。 落叶归根,总有一日他们会回来。 一路无言,辰时初,一行人到了中兴县码头。 时间还算早,可码头上已是人来人往,揽客的、运货的,人声嘈杂。 双胞胎被周围的人声吵醒,揉着眼睛坐起了身。 两人都没有起床气,一觉醒过来看着家里人都在自己身边,都露出笑容,挨个喊:“阿爹,阿父,哥哥。” 周宁已经收拾好心情,温声问:“醒了,饿了吗?” 双胞胎软软地回答:“饿。” 谢定安已经拿过水壶,开始给双胞胎兑羊奶粉,双胞胎是早产儿,就算已经快两岁,每天仍是奶粉不断,只不过还会吃专门为他们准备的饭菜。 这里没有他能帮上忙的,谢景行跟着周忠义去了码头上不远的一处小楼。 周忠义和石天生曾在县城做过活,对县城码头都有一些了解。 三人路过拥挤的人群进了大门,周忠义解释道:“要乘船,必须先来这里买船票,不然可上不了船。” 石天生也说:“我听其他人说过,巳时初开船,在这之前都是能买到票的。”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个柜台前面,柜台齐谢景行腹部上面,后面坐着一个中年汉子。 听到了他们过来的动静,那汉子头也不抬的说:“到通州府的船票,底舱三百文一人,大人小孩同价,二层小间客舱三两银子,大间客舱五两银子,顶楼客舱二十两银子。” 他又翻了翻面前的船票,说:“顶楼客舱已经卖完,你看要哪种?” 周忠义和石天生同时倒抽一口气,这么贵! 若是在中兴县找一座牛车或马车跑一趟通州府,顶天了五百文左右,而谢景行一家五口人,就是买底舱船票,也得要一两五钱银子。 谢景行是不可能买底层船票的,问:“一家五口加行李,适合买小间客舱还是大间客舱?” 他们有行李,还有两个孩子,底层船舱太不安全。 卖票的汉子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扯出个笑容说:“最好还是买大间客舱,小间客舱只能供一两人活动,大间客舱的话,五人勉强能活动的开。” 谢景行从怀里掏出银子来,直接买了一间二层大客舱船票。 五两银子就这么出去了,就算周忠义和石天生现在家里不差钱,难免也肉疼一阵。 三人回到码头上,周宁和谢定安已经下了车,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正朝他们看来。 双胞胎一人抱着一个水壶,正“吨吨吨”喝着泡好的羊奶粉,发现哥哥过来了,都将水壶朝向谢景行,说:“哥哥喝。” 谢景行挨个摸头,示意他们自己喝,又将船票递给谢定安和周宁,“买了大间客舱的船票。” 二人点头,谢景行不是普通的十三岁孩子,对他的决定,二人都很信任。 码头上停着好几艘大船,但不少都是有主的商船,安平省水运发达,不少客商都是走水路运货。 中间靠右的那艘船就是每日往返中兴县和通州府的客运船,一共三层高,谢景行目测,估摸着这艘船大概有十来丈长,六七丈高,四五丈宽,放到现代也算得上是一艘大的客轮,看来大炎朝的造船技术不错。 一块半丈宽的厚板子从码头的地面直通向甲板,让周宁看着双胞胎,谢定安带着其他几个人开始将行李往船上搬,他们买到的客舱就在二楼靠楼梯的第三间,离得近,几趟就把行李搬完了。 最后接了周宁和双胞胎上船,一家五口人站在甲板上,同周忠义和石天生告别。 等周忠义和石天生驾驶着马车的身影逐渐远去,谢景行几人才回到了自己的客舱里,客舱里摆有一张小床,边上有几把小凳子。 虽然名义上是大间客舱,可空间却不大,顶天了有十平米。 刚刚谢景行搬东西进来时,已经看过船舱的小床,上面铺着凉席,他摸了一下,没有灰尘,算得上干净。 将双胞胎放在小床上,三人又一起将行李挪了挪,最后就算将行李堆叠在角落,剩下的空间还是显得过于逼仄。 谢景行拍了拍手,对谢定安两人说:“阿爹,阿父,别忙活了,反正就几个时辰,忍忍吧,要是实在觉得难受,我们就去甲板上转转。” 第098章 谢定安和周宁都点头,出门在外,总会有不便之处,等去府城安了家就好了,他们俩什么苦没吃过,只不过是担心几个儿子不习惯。 果然,双胞胎都是在村里、院子里到处乱跑的,待在这么一个小空间里,他们可不乐意,没过多长时间,就抱着家里人的手臂撒娇要出去玩。 银票是贴身放好的,只要注意点,不用担心丢失,客舱这些行李虽然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可都是一些自家用惯的,另外一些也是乡亲的心意,丢了实在可惜,谢定安决定留在船舱守着,让谢景行和周宁带着双胞胎去甲板上玩。 谢景行和周宁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出门前,周宁对着谢定安说:“安哥,我先带他们出去玩一会儿,待会儿来换你。” 谢定安说:“没事儿,不用换,你也在外面透透风。” 周宁笑了一下,没再说话,随着谢景行一同出了客舱门。 楼梯离得不远,又窄又陡,谢景行和周宁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踩实了往下去,这摔一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甲板上空间大了不少,三四十个平方是有的,虽然比不上谢家在周家村的院子大,但比起船舱大了许多,双胞胎总算高兴了,小小眉头间的不乐意瞬间消散不少。 这是他们第一次坐船,看着远处的岸边的风景向后退去,耳边是哗哗的水声,双胞胎都露出了笑意。 甲板上不止他们四人,还有其他在客舱里待不住的人。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82节 看见双胞胎在甲板上一蹦一跳,后面是长相相似的谢景行和周宁,都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三个孩子都灵俊明秀,甚至还有一对极为少见的双生子,这对夫夫也太有福气了。 谢定安倚在门口,看着甲板上的四人,他们的客舱离这楼梯不远,自然能看到甲板上的情形。 谢天谢地,双胞胎居然都不晕船。 在甲板上傻乐了一会儿,双胞胎就跃跃欲试地想要去看水,又被船舷挡着,他们就拉着谢景行的手往船舷那边过去,谢景行当然由着他们,到了船舷边上,双胞胎矮,被挡住视线,他干脆一手一个抱起来,离着船舷一步远,方便他们低着头往下看。 大船破风而行,船边的浪花滚滚,双胞胎去时发出“哇”的一声,只觉得神奇。 可看久了也没有什么乐趣,双胞胎在村子里都是习惯自己找乐子,也有一批小伙伴哄着,可是在这里除了自己家里人,再就是许多陌生人了。 他们的胆子不小,但也只敢在家人的眼睛底下闹腾,不敢脱离了家里人的视野范围,谢景行可没少教育他们,要是被其他的怪叔叔、怪阿姨抱走,他们可就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他们之后对着陌生人就有了戒心,除了周家村里熟识的人,谁也不让抱。 现在所有风景都看厌了,他们又没有小伙伴一起玩,只能对着家里人撒娇,“哥哥,想玩。” 谢景行放下他们,安抚地摸了摸他们两个的后脑勺,知道他们无聊,甲板上差不多有六七个陌生人,加上他们十一来个人,还有一些空位置。 也没有其他能玩的,想到自己曾经给双胞胎做的小球,谢景行对着谢定安喊了一声,“阿父,把双胞胎的小球扔下来。” 谢定安听到后,转身回了船舱,去随身的包裹里将谢景行为双胞胎做的一青一蓝的小球拿了出来。 周宁上了二层,从他手里接过小球和一个篮球框样式的东西。 篮筐是谢定安用竹蔑编的,圆框下面用两片可以活动的竹片支着,不用时可以折起来,用时又可以将它立起来,活脱脱一个折叠篮筐。 这几样东西都是谢景行想出来哄双胞胎玩的,小球好做,也不需要像篮球那样可以弹动,只要能让双胞胎用双手抱住往筐里扔就行。 难住他的是篮筐,最后他找了谢定安帮忙,谢景行这样那样描述了一番,谢定安捣鼓几天,就做出这么一个工艺堪称精湛的篮筐出来。 别说,谢定安的手艺是真不错,谢、周两家动手能力最强的就是他。 平时这个小篮筐都是钉在谢家院墙上的,可这船上却没有能让他们钉篮筐的位置,谢景行干脆直接用双手拿着后面做固定用的长木块,让双胞胎投篮玩。 看熟悉的小玩具被拿出来,双胞胎眼睛都亮了,他们都认识自己的小球,谢景君拿过周宁手里的青色小球,蓝色小球自然就有谢若拿过去。 他们俩也不争,一起站在距离谢景行约一米远位置,准备同往常一样,交替往篮筐里面投小球。 等谢景行将篮筐拿好,双胞胎不等他招呼,先是谢若用两只小手捧着小球往上一抛,可惜球险险擦过篮筐,从一旁掉了下去。 谢景行笑着安慰:“再来一次,下次就能进去了。” 谢若根本没不高兴,脸上笑意再没下去过,颠颠地跑过去将球捡起来。 那边谢景君也扔了一次,也没扔进去,可他们都不介意,只要能扔进去一次就哈哈地乐。 谢景行双手不空,就由周宁捧场,只要他们二人扔进去了,就拍手鼓励他们,进球后,谢景君和谢若还会过去让周宁亲亲小脸,一时间甲板上全是双胞胎的笑声,以及周宁和谢景行的说话声。 双胞胎也没忘记谢定安,有时进球之后,双双望向谢定安,大声说:“阿父,进了。” 谢定安就会对他们比起一个大拇指,这些动作全是谢景行教的,为了鼓励双胞胎,自然而然的,谢、周其他人也学会了,都跟着他做。 甲板上因旅途不便而不舒坦的旅客们,听着这一家人的欢声笑语,看着双胞胎活泼的身影,不自觉都露出了笑容。 三楼船舱里,一对锦衣夫妇坐在凳子上,后面站着两个侍从,锦衣女子身穿华服,头戴精致玉钗,脸上挂着无奈又温和的笑意,“小弟快别犟嘴了,此次我回来省亲,不是带着你出来玩了一趟吗,回去之后还是该好好学习。” 一位身穿暗黄色衣服的少年站在夫妇二人面前,少年十六七岁,此时他正满脸不乐意地说:“我怎么没好好学了,是夫子要求太高,每次交上去的文章都被批得一无是处,我看他就是针对我。” 孟冠清手掌用力一拍桌面,怒声说:“你还好意思说,你那文章写得狗屁不通的,你居然好意思交上去。” 徐白薇斜觑了一眼,“好好说,手拍着不疼吗?” 孟冠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正在训小弟呢,他哪里还顾得上疼不疼。 三楼客舱不愧要二十两银子一间,比二层的大间客舱大了三四倍,五个成年人在这里面也觉得宽敞。 孟冠白被他大哥吓得缩了缩脖子,苦着脸。 这次他在课室上顶撞了两句教他们课业的夫子,气的丘夫子当场捂着胸口缓了半天,他也吓了一跳,最后被罚回家里思过五日。 恰巧大嫂要回家省亲,他死皮赖脸跟着一同来了中兴县,不然待在家里被老爹、老娘、爷爷、奶奶天天追着念叨,他可受不住。 可却他却没想到,他威严的大哥虽然不念叨他,可却也不消停,在回通州府的船上就又又开始了。 徐白薇也不准备多掺和他们兄弟之间了,反正他们俩一个说一个听,每日例行公事一样,也闹不出什么大事:“行了,你们俩兄弟俩继续谈,出去转转。” 说完起身往外走。 孟冠清赶忙让身后的侍从跟上去。 徐白薇慢悠悠地停在了客舱门口不远处的栏杆处,眺望远方水面。 才刚站定,就被楼下甲板上的欢笑声吸引住了注意力,她顺着看过去,双胞胎天真无邪的笑脸,谢景行和周宁温柔纵容的模样霎时间映入眼帘。 情不自禁地跟着笑,徐白薇满心羡慕。 她和相公已经二十有余,成婚几年,夫妻恩爱,唯一遗憾的是她一直没怀上身孕,虽然婆家和相公都不着急,甚至常常安慰她,可她自己心里却不好受。 这一次回中兴县,也是因为这个,她想回娘家找亲娘寻寻主意,可没想到自家相公和小弟也跟了来。 徐白薇家是中兴县的大户,可《大炎朝律》有规定,除了王公贵族和三品以上大员,允许纳妾,还有数量规定,其他普通小官和平民百姓只能有一位夫人或夫郎。 徐家自然也是如此,徐母孕有三个孩子,徐白薇是大姐,后有两个小弟,在大炎朝里算是多子的人家,她此行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找徐母寻寻经验。 孟冠清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跟上来就是想让她宽心,总在她和徐母谈话时插进去,说他们才成婚几年用不着着急,多的是人三十岁才能生下孩子,实在不行,到时候给小弟寻一门亲事,让小弟多努努力。 弄得她哭笑不得,小弟在一边听得暴跳如雷,却奈何他不得。 虽然感动于夫君对自己的爱惜,可徐白薇非常喜欢孩子,平日见到朋友的孩子都是抱了又抱,做梦都想有自己的孩子,现在看着双胞胎欢快的身影,忍不住步下楼梯到了甲板上。 脚才刚踏上甲板,一只蓝色的小球便咕噜咕噜滚到了她的脚边。 谢若玩的额头上冒出了汗,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谢景行也由着他们,反正现在是夏天,天气热,不用担心他们受凉。 小脚“蹬蹬”跑到楼梯那里,准备捡起小球,可先有一只手将小球捡起来,放到他眼前。 徐白薇满脸柔和的笑意,看着谢若走近,啊,他真的好可爱,圆嘟嘟的小脸,明亮的眼睛眼里盛满亮晶晶的笑意。 谢若接过小球,对着徐白薇甜甜地说:“谢谢婶婶。”转身跑回谢景行前面。 徐白薇心尖颤了一下,空着的手捏紧袖口捂住胸口,感觉心被击中了。 走到周宁身边,主动搭话道:“夫郎如何称呼?我名徐白薇。” 周宁视线一直跟着双胞胎,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位一身富贵,面目柔美的妇人,笑着回答:“徐夫人好,叫我周宁吧。” 徐白薇脸上笑意更深,说:“也别叫我夫人了,直接唤我白薇吧。我可以陪着他们一起玩吗?我可以帮着给双胞胎捡球。” 周宁诧异,转瞬笑道:“不用捡,让他们自己去捡,你可以陪着我一起鼓励他们。” 然后就教了她鼓掌和点赞。 徐白薇只要能跟他们一起玩就行,不管做什么,片刻间学会了动作,高兴地加入了谢家的玩闹之中。 第099章 孟冠清和孟冠白两兄弟还在客舱里,一个教训一个听,只不过孟冠白左耳进右耳出,可他不敢反抗兄长,面上虽还是一副听得极为认真的样子,心思早不知魂游天外到何处去了。 恨铁不成钢地瞟了一眼面前低眉顺眼的弟弟,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没听到心里去,可教训他一顿,自己总会舒坦些。 边上侍从已经续了三次茶,孟冠清猛然发现徐白薇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心中起疑,这船上也没什么地方能让她待这么久,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立即起身,孟冠清大步往船舱外走去,刚出舱门,他就听到了自家娘子熟悉的笑声。 孟冠白也跟着出来了,朝下望去,“大嫂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孟冠清瞪了孟冠白一眼,一甩袖子,也下去了甲板。 孟冠白无语片刻,他兄长怎么总是看他不顺眼,他就随口问了一句,又是哪里得罪他了? 可他被兄长训习惯了,根本不在意,三步并做两步,跟了过去。 孟冠清虽然是商贾之子,礼节却做得面面俱到,不输礼节多的读书人,先朝周宁行了一礼,就站在徐白薇身边陪着,没有出声打断几人的玩乐。 孟冠白却不一样,他是第一次见着小孩子们玩这个游戏,很是开了眼界,满脸好奇地凑到谢景行身边,“哎,兄台,你举累了吧?来,我帮你举着。” 不等回话,孟冠白几乎是从谢景行手中将那篮框抢到了手里。 谢景行被他自说自话的样子弄得一阵无言,可看他也没坏心,就干脆随了他的意,松手让他拿了过去,装作没注意他翻来覆去地看那篮框。 孟冠白不像谢景行站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景行是举着篮框,等着双胞胎往里扔球,可他却抱着篮框左移右摆,不像是双胞胎往里扔球,倒像是是双胞胎扔球他接。 谢景行看着眼前三人互动的画面,有一种双胞胎拿着球遛狗的即视感。 咳,自己属实不该这样想,谢景行赶忙将想象的画面抛之脑后。 双胞胎第一次这样玩,觉得有趣,将球乱扔,孟冠白就拿着篮框到处追,逗得双胞胎更是“咯咯”地笑。 谢景行作为双胞胎的兄长,被孟冠白挤开,反成了旁观者。 无事可干,他刚刚就看到双胞胎额头上冒了不少汗,玩了这么久,该要喝些水了。 谢景行趁着有空,去了二层客舱,拿水壶倒了些水,又拿出两块干布巾回了甲板。 太阳早已高高升起,甲板上不少人受不住太阳直射的热度,已经回了客舱。 现在甲板上只剩下了谢家四人和孟家三人。 谢景君和谢若虽然在和孟冠白一起玩,却也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哥哥,见着他这副样子下来,就知道是要招呼他们喝水,他们刚好也觉得有些渴,将小球抱在怀里,“哒哒哒”几步跑到哥哥身边。 谢景行拿着水壶,轮流喂双胞胎喝水。 孟冠白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和两个两岁不到的双胞胎玩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劲,甚至双胞胎离开后,他还很是有些恋恋不舍。 他还想继续玩,这可比听大哥教训快乐太多了。 可看着双胞胎大口喝水,满头汗的样子,知道他们应该要休息会儿,孟冠白依依难舍地将篮框放下,走到了大哥大嫂身边站好。 看双胞胎停下了急切喝水的动作,谢景行将水壶放在谢景君手里,让他们还想喝的时候自己喝,又拿着干布巾开始给双胞胎擦汗。 脸上擦完后,拿手摸进他们的衣衫里面试了试,有些潮,便将布巾折好伸到里面,垫在他们的背部和衣衫之间,免得双胞胎一会儿觉得不舒服。 船往西行,太阳还没升至正中央,斜着往下的阳光恰好被三层的船舱挡了一部分,在甲板上留下一些阴影,几人聚到阴影下。 那边徐白薇和周宁搭话,"你们家的三个孩子养得可真好。"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83节 周宁笑了笑应下了这话,没有多谦虚,他也觉得自己家的三个孩子都很好。 徐白薇是真的喜欢双胞胎,只是看着他们俩,心都要化了。 话里根本离不开双胞胎两人,“双胞胎多大了?” 周宁回答说:“下个月就满两岁了。” 徐白薇惊讶地说:“都快两岁了?” 看着体型有些小,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面上表情已将心里的想法表露无遗。 周宁看着健康活泼的双胞胎,并不避讳地说:“白薇可是觉得他们长得体型不如平常两岁孩子大,那是因为他们是早产儿,提前了一个多月就出生了,能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徐白薇几人都是诧异,早产了一个多月,现在看着居然只是较同龄人矮了点,完全看不出来病弱模样。 心疼地看着双胞胎,徐白薇对着周宁说:“你们一定是费了不少心吧。” 周宁笑得甘之如饴,“他们都乖,从小就听话。” 徐白薇看着他满足的笑,心里更是羡慕,真好啊。 孟冠白觉得无聊了,悄悄绕过大哥,挪到谢景行身边,没话找话地问:“兄台你也是去通州府吧?” 上下瞧了两眼谢景行,看他一副读书人打扮,继续问:“你这是要去通州府求学?” 谢景行点头,道“别兄台兄台的了,我姓谢,此次确是去通州府求学。” 孟冠白大大咧咧地说:“我名为孟冠白。” 谢景行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心中愈发觉得这个孟冠白和印象里的二哈逐渐重合。 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边上靠着他的谢景君,若是等谢景君长大,他们二人该是很有共同语言。 “你想去哪里入学?我是通州府本地人,不能说是个万事通,可通州府的书院、义学、私学我都了解,可以给你介绍介绍。”被那个独特的篮框俘获,孟冠白觉得谢景行很合他胃口,热情地想帮上点忙。 谢景行笑道:“多谢孟兄,不过不用劳烦了,我已经有了目标,此去通州府,是为了去府学进学,其他就不作考虑了。” 孟冠白笑容微顿,他就是在府学就读的,可是...他看了两眼谢景行的打扮,一身棉质衣衫,虽然不旧却也不是时兴的样式,再看旁边的双胞胎和周宁,都是如出一辙的朴素。 清了清嗓子,孟冠白委婉地劝说:“府学可不好进。” 府学学额有限,招收的生源虽然是来自通州府辖下的所有县城,可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学的。 所有府学学生都是“凭文取进”,即是要有官方的文书或证明才能进入府学就读。 按理来说,每一个县城的名额是“分拨无定额”,只要在每次岁考排名前百分之十,即可获得进入府学的资格。 可是大炎朝每个地区学风不同,每个地区的学子学力也有所不同,这就造成了若是某个县城文风鼎盛,该县城学子才学自然较其他县城强,渐渐的,“无定额”成了“定额”,每年分拨给府辖下城各县城的名额渐渐变得稳定。 比方说,通州府下有八个县城,其中中兴县分拨名额为十二名,即在岁考时,在中兴县所有秀才里,排名前十二,即可获得前往府学就读的资格。 除此之外,要进入府学就只能是府试前三名,以及像他这种,靠家里捐献巨额财富给府学的富商大贾之家,再疏通关系才能获得一二名额。 府学是大炎朝官学,地方官学教官虽然只是负责教授学生读书,却也是属于朝廷的官员,既然是官员就有品级,大炎朝规定:府学教授为正七品,其内训导为从八品官。 在整个大炎朝的官员体系中,无论是教授还是训导都属于末流官,朝廷下发的薪级俸银自然也不多。 以通州府学为例,教授每年所有银子拿到手也只有五十八两,而训导更是才四十五两。 教授和训导一般都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又是在府城这样繁华的地方,一年只靠这么点银子,要养活一家老小,必须要得节省着过才行。 除此以外,府学的学生都是来自下辖县城各个地区的秀才,有些甚至是贫户之家出身,从县城来到府学就读,经济压力可不小。 作为府学的学子,府学必定要给学生一些膏火银,不然学生在府学就读的花销,普通学子是承担不起的,这又是一大笔钱。 而且府学作为大炎朝的官学,是朝廷官员和未来官员学习和教学的地方,为了师生安全,必定要保证建筑的牢固,馆舍、斋舍都需要定期维护,另外,学子在府学就读时,也会在府学里生活,一系列的杂役、后勤人员也是必须的。 种种花销,全部加起来可不是朝廷划下来的那点款项能支撑的,府学这么多年能运转良好,大头可都来源于乡仕豪绅捐献,这也是为什么寇准规作为县城书院里学业领头的人,却能被几个豪绅之子逼迫退学的原因。 孟家就是如此这般,花费巨大财富买回来一个名额。 当然,就算买回名额,也不是任何人就能进入府学就读的,府学规矩严,又是官学,从上到下都是有才之士,哪能容许那种不学无术、招猫逗狗的浪子入学,影响府学名声。 分拨给商家的名额,入学最低标准也得是秀才,不过不是必须保持在前百分之十,只要有秀才功名即可。 府学放出去的名额一年足有一手之数,这几年间,能成功考取秀才功名,进入府学的也只有一个孟冠白。 孟冠白是少数出自商人之家,却有一些读书天分的商人之子,可是这让他们一家人骄傲的地方,放到府学却如泥牛入海,没掀不起一丝波浪。 府学才华横溢之人多如牛毛,他就是拍马也及不上。 这也是孟冠白认为课室夫子不喜爱他的原因,其他学子个个才学过人,就他一个是凭钱砸进去的,再怎么努力学习,也不过勉强做到不拖后腿罢了。 负责他们课室的夫子名为陈惕守,是个面容慈和,为人亲善的老学究,待名下的弟子个个亲和,却偏偏对他极为严厉。 孟冠白是个性情中人,他自觉夫子不喜他,他便也不喜夫子,常常与他对着干,他写文虽不算顶好,可勉强也能称得上一句“不错”,不然也不能在十六的年纪,就凭借自身实力考中秀才,虽然排名末尾,可也算得上是年少俊杰。 看谢景行的衣着,不像是身怀巨款,能如他一样家里出钱走个后门,而且他看着才十二三岁的模样,再怎么少年天才,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考中秀才,怎么可能能进得去府学。 任他再怎么自觉委婉,他的神情和眼神已将他心中的想法表露得明明白白,谢景行可是人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本是萍水相逢,孟冠白怎么想谢景行本该完全不放在心上,也没必要解释。 可是孟冠白太过热心,正跃跃欲试地准备为他介绍府城里其他书院或义学、私学,为了不让他的好心白费,谢景行只能对他说:“我考了本次府试前三,送喜报的官员曾说我有资格进入府学就读,我拿着喜报去报名,进府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府试前三?”孟冠白惊讶地喊出声,想到面前这个少年刚才他说他姓谢,他似乎又回想起什么,高声问:“你不会就是府试案首谢景行吧?那个编出了《四书五经集注》的中兴县神童谢景行?” 不等谢景行回答,他又自问自答地说:“是了,你从中兴县来,又是十二三的年岁,不正和那传闻中的谢景行一样吗?我早该想到的。” 谢景行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孟冠白还一脸好奇地围着他转了两圈,嘴里“啧啧”出声,“看你长得有鼻子有眼的,也没长出个三头六臂,怎么这么小就这么厉害?” 他忽又一脸兴奋,“天哪,你要是进了府学,不出意外会跟我是同一个课室,到时候有你做同窗,看那群眼高于顶的秀才们还怎么用鼻子看人!” 说着说着,他居然自顾自高兴起来。 毕竟,他作为唯一一个走后门进府学的,其他的学子不说全部看不上他,可难免有些心高气傲的人不屑与他为伍,而那些性情平直的同窗也因为他家太过于有钱,未免被人说攀龙附凤,也识趣地离他远远的。 这也导致孟冠白已入府学快半年,府学几百号学子,他却无一位知交好友。 他们看不上他,孟冠白也看不上那些眼高于顶的人,一个人倒也自得其乐,一天天地同陈夫子斗智斗勇,常常气的陈夫子吹胡子瞪眼。 只是这次他做得过了些,陈夫子那副快要被他气得昏倒的模样也吓着了他,不然他才不会乖乖被送回家思过,希望他回去后,陈夫子见到他不要太生气。 想到这个,他一把揽过谢景行,“谢兄,到时你去府学了,我罩着你啊!” 别管罩不罩,先把关系打好再说,要是他带回去这么一个名满通州城的神童学子,陈夫子还不得高兴死了,哪里还会记得他惹他生气的事情。 哎呀,他就是聪明,脑袋怎么转得这么快呢。 谢景行看清楚了孟冠白眼里一闪而过的狡猾,眼睛微眯,这小子在打什么算盘? 不过,看在他逗得双胞胎开心得份上,只要与他无碍就行。 还没进府学,就认识了一个熟知府学的未来同窗,也算运气,不管孟冠白有什么打算,跟自己打交道,反正吃亏的最后决不会是自己。 = 听见他是谢景行,就连本还一脸泰然的孟冠清都惊异地看了他几眼。 谢景行这个名字,可能那些家里没读书人的不太了解,可在通州府,但凡家里有学子的家庭,对他的名字定是耳熟能详。 先是一本由府学教官陆寒松作序的《四书五经集注》横空出世,接着又直接在府试中考下了案首,据传,谢景行其人在县试中也是案首,若是能在明年的院试中夺下头名,就是名副其实的小三元,通州府都十来年没有过小三元了,容不得他们不将谢景行放在心上。 谁家有读书人的不是拿着他作为榜样,再三劝诫自家孩童认真就学。 随着日头高照,太阳直射在头顶,双胞胎抱着谢景行,开始变得蔫蔫的,甲板上太晒,他们受不住。 谢景行抱起双胞胎准备回船舱,周宁对着孟、徐二人匆匆说了一声,赶忙过来帮忙。 徐白薇也想伸过手抱抱双胞胎,可他们才不过刚见第一面,不好意思说出请求,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周宁和谢景行,一直到了谢定安面前。 谢定安一把接过被谢景行抱在怀里的谢景君,客气地对后面的孟家几口人点了点头,转身进去船舱。 徐白薇看着不大的客舱,连忙扯了扯孟冠清的衣袖。 孟冠清当即会意,连忙说:“不介意的话,几位上去我们租下的船舱休息吧,我们租下了两间三楼的客舱,范围大,孩子待着会舒服点。” 谢景行将水壶放好,走过来摸了摸双胞胎无精打采的小脸。 双胞胎对着他露出笑容,软软地喊了一声“哥哥”,可却没有同以往那般,兴奋地想要扑到他怀里来,无力地靠在双亲怀里。 一来是因为已经到了午时,玩了一上午,双胞胎一直跑来跑去,耗了精力,确实已经饿了,再就是他们又回到狭小的船舱,他们不喜欢这个狭小的地方。 谢定安和周宁也担忧地看着双胞胎,最后,谢景行抬头征询地看了谢定安和周宁,见他们没有反对,便转身看向孟家三人,点头说:“多谢。” 徐白薇让随身的侍从待在谢家这间客舱里,守好他们的行李,才招呼谢家几人一起上了三层船舱。 谢景行进门后看了看,确实比他们下面大了不少,双胞胎看着快有他们院子大的空间,神情也舒展了一些,被周宁和谢定安放下后,就依赖地的靠在他们的膝头上,抬头说饿。 徐白薇赶忙去拿了点心过来。 天气热,又玩了那么久,双胞胎根本吃不下这些干果和点心,可还是礼貌地摇摇头说:“谢谢姨姨。” 又双双抬头眼巴巴地看谢景行,“哥哥,要喝奶。” 他们刚刚看到谢景行拿了奶粉上来的。 谢景行立即起身,找侍从要了温开水,他本就准备兑奶粉给他们喝,猜他们也吃不下那些干的东西。 不多时,兑好奶粉,将水壶递给双胞胎,他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大口喝奶粉,“咕嘟咕嘟”的声音响在众人耳边。 孟冠白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凑到谢景行面前,“谢兄,你这是什么东西?闻着真是香甜。” 到了别人的船舱,受了人家的好意,谢景行本也是大度的人,当即将手里的奶粉递给孟冠白,“孟兄可以尝尝,直接用温开水兑开即可。” 孟冠白居然真的伸手过来想要接,那边孟冠清见了,猛地咳嗽一声。 孟冠白立即收回手,看了一下孟冠清的神情,讪讪地笑,“不用了,我就不和小孩子抢东西了。” 谢景行没有收回手,而是对着孟冠清说:“这个是家里自己自制的,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又问双胞胎,“糯糯、小筛子,这位孟哥哥想要喝点你们的奶粉,可以吗?” 谢景君和谢若都点头,对着孟冠白笑了一下,“可以的。” 孟冠白原来并不觉得双胞胎有何特别的,可现在看他们这么听话,又这么乖,和他家亲戚的那些熊孩子相比,可真是太可爱了。 谢景行眼看着又一个被自家双胞胎俘获的人,得意地挑眉笑笑,也不让孟冠白自己动手了,他从旁边拿过一个大号茶盏,给孟冠白冲了一杯递给了他。 孟冠白只是好奇,他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接过来一饮而尽,咂巴咂巴嘴说:“还行。” 其他几人却不再搭理他。 那边徐白薇得知谢家要去府城定居,趁着无事,开始为谢家介绍府城。 通州府虽是安平省辖下不大不小的一个州府,可府城面积却不小,有东、南、西、北四处大的城门,还有几处角门。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84节 而他们此次通过水路到达的码头,就在南城门不远处。 顺着南门进去,有五条长街连通南、北城门,而东、西方向又有六条长街。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上百的小街、小巷。 流通中兴县和通州府的这条运河,在离着通州府不远的地方,分了一条支流出来,支流延伸到了通州府城,从南门这方流淌进府城里面,挨着西城门不远以南北方向贯穿那整个通州府城,而谢景行将要去就读的通州府学,就建立在这条支流不远处。 南城门两侧是住宅区,在住宅区中间,就是通州府的府衙、布政司这些官老爷办事的地方。 商户主要集中在靠近北城门的位置。 谢家既然要在通州府里定居,谢景行又要去往府学就读,孟冠清的建议是让他们在府城西南方向去看看房子,那里的居民大多是读书人,距离府衙只有两条长街,他们还带着两个幼儿,在那里住着也安全。 有通州府本地人指点,总比他们两眼摸黑到处乱找好,谢家几人都听得认真,双胞胎喝完奶粉后坐在双亲的怀里昏昏欲睡。 时间一晃而过,一路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客船如时到达了府城外码头。 府城码头可比县城码头更加热闹,搬货的、拉客的声音不绝于耳。 本来谢家是准备找两个脚夫帮忙搬行李的,要是只靠谢定安和谢景行搬行李,一时半会儿功夫可搬不完。 只是在船上遇见了孟家几人,又因为徐白薇属实喜爱双胞胎,孟冠清便使唤身边的随从帮忙。 谢景行总不能干看着,和侍从一起将行李往码头上搬,孟冠白看着谢景行十几岁,就来来回回使力搬运行李,他想了一下,干脆一撩下摆,也跟着上。 人多力量大,谢家行李很快搬上了码头。 孟家来接人的马车早已候着,帮着把行李搬下来之后,孟家几人就被迫不及待的管家拉上了车,往城内行去。 孟冠白还从马车伸出个头来,对着谢景行喊道:“谢兄,我在府学等着你啊。” 谢景行对着远去的马车点点头,也不管孟冠白看没看到。 花了八十文钱雇佣了两辆牛车,车夫帮忙把行李抬牛车后,一家五口人总算也进了府城。 谢景行是第二次来府城,但谢家其他几个人却都是第一次来,被繁华的府城迷了眼,几双眼睛来回地看着边上高大的建筑,来往人群身上漂亮的衣服,还有街道两边摊子上各种稀奇古怪的货物。 路过一处表演杂耍的班子,双胞胎更是眼都不眨,牛车行过好长一段距离后,双胞胎还在往后看。 只有谢定安,一直关注着行李,怕行李在牛车上掉下去。 谢景行上次就记了路,这次直接让车夫往迎来送往客栈去,屿哥儿人没跟着一起来,却安排好了他们的临时住处,让他们在找到房之前,就住在商行包下的那个院子里,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付了车钱,被店小二带进院子,天色还早。 找房加收拾房子肯定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谢家几人就用自己带过来的常用东西将房间布置了一番。 他们家占了两间屋子,仍然是东南角角落两间,就算到时商行商队需要在这里住几天,应该也不妨事。 不过听屿哥儿的说法,这段时间商队的主要行程好像不在通州府。 不论如何,还是要尽快找到合意的房子,不论是买是租,尽早搬进自家屋子最好。 这处院子虽然大,可本就是为商队的汉子们准备的,只让他们放货以及休息,是没有配套的厨房的,要吃饭还是得让店小二端了进来,或者干脆去大堂里吃。 等几人忙完,天已擦黑,去大堂也不方便,谢景行叫了小二过来,让他随意上了一些菜,一家人吃完后草草洗漱入睡。 翌日一早,谢定安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屋里双胞胎还在睡,周宁也可以陪着再歇会。 走到隔壁,他轻轻敲响了谢景行的房门。 谢景行惊醒过来,立即起身,收拾好自己和谢定安一同出了院子。 在客栈大堂用了早食,谢定安又端了饭食进去给周宁,谢景行嘱咐店小二别去打扰,父子二人才从客栈出门。 通过昨日孟冠清的介绍,谢家人知道距离府衙不远,有一条清癯街,街上有通州府最大的专门负责租赁、买卖房屋的牙行。 而且那家牙行直接与官府相接,到时买卖双方同意之后,会在牙人的见证下签订合约,再由牙人拿去府衙盖章备案,交易才算成立,算是半官方的牙行。 府试时,谢景行已经来往迎来送往客栈和府衙不少次,孟冠清又介绍得很清楚,谢景行和谢定安没多犹豫,就往清癯街走去,一刻钟之后,谢景行父子两人已经站在了牙行里面。 一见他们二人进来,一个续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汉子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道:“两位是要租房、买房,还是租买商铺?” 谢景行与谢定安对视一眼,现在当务之急当然是房子。 谢定安一直冷着脸没说话,倒是谢景行一直带着笑意,牙人自然是对着谢景行,热情地问:“小郎君,你看?” 谢景行直接说:“能买房自然好,若是没有合适的,租房也可以。” 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他明年才能参加院试,就算院试顺利,一次就过,又得过三年才能参加乡试,算起来,他们最起码也需要在通州府里待四年。 四年时间,若是租房,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便,最好是能将房子买下来。 房子是自己的,他们会更有归属感,而且自家房子,想怎么处理、改建都可以,若是以后他考上了举人,房子也可以卖掉。 看出他们是诚心要买房,牙人当即笑得更加热情,“行,那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谢景行便将他家里的情况说了说。 得知谢景行是读书人,还马上就要去府学就读,家里还另有一对两岁双生子,房子必然要满足安全又安静的条件。 同孟冠清想的一样,牙人也想到了府城西南方向的那几条街。 他去柜台后拿出了一本册子,对着谢景行翻开,介绍道:“这里恰好有几处房产要出手,你们要是得闲,我领你们去看看?” 谢景行当然同意,几人出了牙行,牙人刚刚介绍自己姓朱,朱先生从牙行里牵了一辆马车出来,府城不小,光凭双腿不知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将房子看完。 路过府衙时,几人都看到府衙有不少衙役和官员来来回回进出。 看谢景行脸上带着好奇,朱先生便解释说:“听闻新的知府大人就快要来上任,现在府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忙着整理上一届知府大人留下的事务,好让新任知府大人过来之后能省些力,早早顺利接手。” 通州府衙门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前任知府可不只是贪了这一次银子。 而且,前任知府大人贪污的事情闹得举国皆知,朝廷上下都看着通州府,现在留下的通州府官员上下如履薄冰,新派来的官员也是兢兢业业,生怕再出一点问题,被问罪下狱。 谢景行看见他嘴角高兴中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容,就知前任知府肯定早就不得民心了,这次获罪,通州府百姓怕不是都得额手称庆。 朱先生说完,又叹道:“希望新任知府是个好官,到时我们通州府百姓日子也能好过些。” 谢景行还不知道新任知府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高县令,跟着点头赞同道:“希望吧。” 他们一家人接下来几年都会在通州府城生活,若是新任知府是一个能吏好官,将通州府治理的民生和谐,他们一家自然也能过得更加顺心。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府城的西南方向。 街角上有路牌,谢景行看着路牌上的“文昌街”一闪而过,看来快到地方了。 果然,朱先生很快就在一处小院门前停下马车,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将马车驶进院子里,对着谢景行二人介绍道:“你家五口人,买一处二进小院正合适,我猜两位也不会聘用侍从,这户小院中有七间房,房间数量也刚好。” 三人站在院子里,朱先生继续说:“这个院子如你们所见,有些小。” 接着带领谢景行两人跨过院门,“里间这处院子还算大,唯一不好的地方,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就是这房子有些年头了,若是要买这间房子,你们还得费些功夫将其修缮一番,才能搬进来。” 又说:“这间房子也有好处,是要卖出的几户里最便宜的,只需要八十五两银子。” 谢景行眉头一跳,看着面前门扉破旧不堪,只剩几间空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连窗棂都快散架的房子,就这居然都需要八十五两银子,该说不愧是府城吗? 朱先生迎来送往,谢景行只是一个小表情,他便知道他的意思,解释道:“府城也不是所有房子都这么贵,主要是这条文昌街,都是读书人聚集的地方,本就不便宜。” “而且,前任知府虽然已经获罪,不是个好的,可他遵循旧例,每日都会命衙役三五不时巡防,因为读书人受看重,这几条街巡防的次数是最多的,贼人害怕,自然不敢来这边,因此比其他住宅区要安全不少,你们家有两个孩子,对你们一家人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谢景行点点头,没有明言想法,只说:“再去看看其他几处吧。” 朱先生知道他是不满意这户房子,也没失望,生意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做成的,又驾着马车将谢景行二人带去看了剩下三处房子。 剩下三处房子位置也都在文昌街附近,有一处是三进小院,一共有十几间房子,谢景行当即排除在外,他们家只有五口人,就算双胞胎大了,要分房睡,加上放杂物的房间,顶多也只用五、六间房,其他房间就荒废了,太浪费。 剩下两处都是二进小院,和第一间房子大差不差,一处六间房,一处也是七间房,大小倒是合适,只不过要不是院子太小,要么就是太破。 而且几间院子里都没有水井,他们要用水,还得去街道中间共用的水井挑水,实在是太过不便。 谢景行和谢定安对视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其实他们心里都不满意,可是总住在客栈里是绝对不成的。 谢景行对着朱先生说:“我们回去考虑考虑,到时再来麻烦朱先生。” 朱先生笑容满面地应承:“行,我就在牙行里等着,到时你们有了决定,来同我说一声即可。” 又驾着马车将谢景行二人送回客栈,朱先生才独自离开,服务真是周到。 谢景行二人回到小院时,周宁正在收拾他们昨日换下的脏衣服,双胞胎在一旁扒拉着地面玩儿,也不知在玩些什么,看着他们二人进来,眼前一亮,直直冲他们跑过来。 抱起双胞胎,周宁此时也走了过来,眼含期待地问:“怎么样,看好了吗?” 谢景行和谢定安同时摇头。 周宁失落一瞬,又安慰道:“没事儿,再多看几次,定是可以找到的。” 双胞胎也听明白了,蔫蔫地靠在谢景行/谢定安怀里,没有说话。 周宁有些心疼,过去安抚地摸了摸双胞胎的脑袋,“今日他们起床到现在,无聊一上午了。” 谢景行可见不得双胞胎不开心的模样,抱起怀里谢若往上抛了一下,又接住,说道:“走,我们出去吃午食,糯糯想吃什么?哥哥去给你买。” 谢若很久没如此玩过了,小脸总算是露出了笑意。 谢景君在谢定安的身上,急得直往谢景行那边扑,嘴里嚷着:“筛子也要玩…高高。” 没有办法,谢景行只能又抛了两次谢若,便将他放到周宁的怀里,接过谢景君,上下抛了几次。 终于双胞胎都高兴了,一行五人才出了院子,准备到客栈大堂用饭。 第100章 没走几步,刚好撞见要往他们院子过来的洒洗婆子。 婆子一见他们,立刻笑道:“客人们是出去吃饭?”又见周宁手里抱着一堆衣服,立即说:“来,哥儿将衣服给我,我洗好了给你们送回小院去。” 周宁抱着脏衣服出来本就是要拿给客栈负责洗衣服的人浆洗,他们院子里没有打水的地方,连昨日他们梳洗用的水都是店里的小二抬过去的,此时自然是把衣服递了过去。 接过衣服,自称姓胡的婆子同他们一起往外走。 谢景行看着同他外祖母陈孝珍气质相似的胡婆子,想到这些在客栈里面打杂的当地人,定然对府城房屋买卖比他们了解,试探地问:“胡奶奶,你知道府城靠近文昌街那边,有哪家合适我们一家五口居住的房屋要售卖的吗?” 被一个通身读书人气度的少年郎称呼为奶奶,胡婆子笑得合不拢嘴,想了想,说:“倒是有房屋往外卖,只不过要么太旧,要么太大,都不适合你们。” 文昌街那附近都是在通州府求学的读书人的房子,能往外售卖的,要么是已经考上举人,获得了一二官职,要去外地就职,这种房子很好卖,甚至刚露出些风声,就被那些想要沾沾喜气的人家买过去了。 要么就是读了很多年,却一直不能高中,将家里银子消耗一空,再支撑不住府城的高消费,迫不得已回乡的。 谢景行听她这么一说,当即明白今日朱先生带他们看的那几处房产,就是后面这种,都已经负担不起在府城的生活了,难怪房子这般破旧,也不曾修缮。 还不等他们失望,胡婆子好似忽然想起来,说:“倒是有一处房产,应该合适你们,只不过……”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85节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只不过那家是要将房产和铺子一块往外卖,要买他家房屋就必须同时买下他家的铺子。” 谢家几人对视了一眼,同时买下店面没有关系,反正他们已经决定好,等安顿好,谢定安和周宁准备在府城另开一家汤圆铺。 若是铺子合适,一同买下来,刚刚合他们的意。 胡婆子只是大概听掌柜的说了几句,看谢景行有些意动,提醒说:“若是小郎君有意,待会儿去了大堂,可以问问金掌柜,那卖房子的好像是金掌柜的好友,他知道详情,还可以为你们牵线搭桥。” 谢景行得了胡婆子的好意提醒,当即道谢。 胡婆子连连摆手,她就说了几句话,也没帮上什么忙,从另一处小道走了。 到了大堂,寻到一处空桌子坐下,谢景行叫了小二过来,点了几个菜。 往柜台后的金掌柜看去,金掌柜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四十来岁中年汉子,正拿着算盘迎送来去的客人。 谢景行看他忙碌的模样,此时实在不好去打扰他,便干脆同谢家几口人将午食吃完,又带着双胞胎出去买了两根糖葫芦,哄他们开心。 等他们回来时,客栈里总算闲了下来。 金掌柜正站在柜台后面,边喝茶边随手翻看账簿。 谢景行拎着刚刚顺手买的一包点心放在柜台上,“掌柜的,下午好。” 金掌柜抬头看来,见是谢景行,笑道:“谢童生。” 他是做生意的,记性好,上次有两位读书人来府城参加府试,居然由天下商行商队送来的,两位读书人都很特别,一位沉稳踏实,另一位温和灵透,他只见一次就留下了印象,后来又无意间听到商队护卫谈起他们都中了童生,就更是印象深刻了。 而且,迎来送往客栈之所以能在偌大的府城客似云来,少不了天下商行商队每次为他们送来的那些稀奇东西,各种海边的海货,山上的山珍,应有尽有。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在他们客栈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 因此,对商队看重的人他也客气,更何况谢景行又懂礼,先送了东西给他,他当然是以礼相待,“不知小郎君有何事?” 谢景行便笑着询问:“听说金掌柜有一友人想要卖出文昌街附近的一处院子和店铺,不知金掌柜可否告知小子相关信息?” 听他这么问,那便是有意购买了,金掌柜脸上笑意更浓,说道:“当然。” 原来金掌柜却实有一位名为李伯雷的老友,想要卖掉在通州府城的宅院和店铺。 宅院就在文昌街,只不过他家宅院很是特殊,在文昌街的最外面。 谢景行回想着文昌圈最外面屋宅的模样,文昌街房宅都是两两相对的,中间是可供行人出入的小街巷。 而文昌街两头,却是面朝大街立着一排排的店铺,店铺刚好背靠文昌街的房子。 金掌柜还在继续说:“宅院就是文昌街常见的二进小院,老李夫妇俩都是会过日子的人,将宅院收拾得干干净净,店铺就是背靠他们宅院的那间小铺面,离得近。” 看谢景行认真听着,又补了一句,“两处是一起卖的,老李不愿单卖,一共三百二十两,不二价。” 看谢景行几人面色不变,心知他没有被价格唬住,想了想金掌柜还是解释了一下,“老李夫妇本是不想将通州府的产业卖出去,只不过他们老两口膝下只有一女,十几年前嫁到了通州府隔壁的后度府,只留下夫妇二人在通州,靠着一个店铺做些小生意为生,日子倒也过得去。” 就这么过了十几年,女儿女婿每年都会带着外孙外孙女来看望一次,今年听说他女儿女婿家里分家,父母跟着大哥过,女婿作为二子被单分了出来。 女儿女婿都是孝顺的,当即来信说要将夫妇俩接去奉养晚年。 “要价虽然贵,可是没什么糟心事,房里的家具一应俱全,也都会留下来,你们若是有意,买下房产之后,直接就可以住进去。” 谢景行回头看了一眼谢定安和周宁,看见了他们眼里的意动,转头对金掌柜说:“那行,不知金掌柜是否方便?可否带着我们去看看,若是没有大问题,我们可以直接买下来。” 金掌柜也是个爽快的,趁着现在客栈正是少客的时段,立即招呼自己侄子过来,接替他守着柜台,带着谢景行和谢定安出了门。 这次有明确的目的地,几人顺着路就过去了,金掌柜许是多次过来,对各种小街小巷的路线了若指掌,东弯西绕的,居然半个时辰就到了文昌街附近。 院子大门和整条街其他的房子大门一模一样,棕黑色的门扉上面挂着一个锁扣,门没有锁,看样子屋主正在家里。 果然,金掌柜上前敲了敲大门,里面几乎是立即就传出了声音。 不多时,一位五六十来岁的老汉从里间打开门。 他先是看到了金掌柜,笑容立马挂在脸上,“老金,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接着才看到后面跟着的谢定安和谢景行,见着他们的模样,当即明白他们的意图,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将他们一同迎了进去。 “老李,这两位是有意买你家房和店铺的客人,你要不带着他们看看?” 李老汉只露出了半刻的不舍,紧接着就热情招呼谢景行和谢定安在院子里转。 金掌柜没有诓骗他们,这院子确实是今日他们看到的院子里最好的,而且李老汉老两口显然非常爱护他们这处房屋。 因为只是平民百姓的宅院,虽然也是二进小院,不过并没有置办那些达官富贵人家有的影壁和抄手游廊。 进门入眼的就是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一个二十来平的小院,连接大门进来的阶梯,是用青砖铺的有一条一米来宽的路,直通向外院的正厅。 青砖路两边,种着大大小小不同的花卉,谢景行认出来都是一些比较经济实在的蔷薇、栀子和矮茉莉,不同时节院子里都有不同的花卉绽放。 被花隔开的里面的院子地面又被均分分成了四小块,每一块地都被翻开,里面种上了一些时兴的蔬菜。 谢景行看着尤为满意,这些花可以让双胞胎开心,菜又可以让周宁和谢定安高兴。 之前离开周家村时,周宁和谢定安最舍不得的就是家里的田地,虽然只有四小块儿,就当做心理安慰吧。 只看外院,就知道屋主是个爱收拾的人,地上的青砖和院墙、摆设等等肉眼可见的地方都很干净,只有几片零星掉下来的枯叶,明显是打扫后又掉下来的。 甚至连屋顶都弄得干净整洁。 又将内院转了一圈,院子比外面院子更大,足有五六十平,足够双胞胎在里面玩闹。 而且,谢景行看向院子一角那里,居然有一口井,到时用水也方便,不过此时井是敞开的,他们搬进来以后,得找工匠给井加上盖子,不然双胞胎呆着还是有些危险。 外院除了正厅,另有两间房,格局特殊,这两间房是横穿内外院的,两面都有门,谢景行默默打算着,到时可以拿一间做书房,另一间则拿来吃饭用。 内院六间大屋,四间正屋,一间厨房,厨房旁边单独修了一间矮房,用来堆放烧火用的柴火和炭,剩下的一间则是浴室,旁边接着一间矮些的茅房。 只有靠厨房那间正屋有住人的痕迹,明显是屋主夫妇俩居住的卧室,剩下几间房也都是宽敞明亮,只不过里面东西少,但也打扫得干净。 谢景行和谢定安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 接着再去外面看一下铺子,若是铺子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今日就能买下来。 看出他们的满意之色,不止金掌柜,李老汉夫妇脸上也露出笑意。 再不舍这一房一铺,可比起女儿和一家,他们也只能割舍掉,若是早日能将房子和店铺卖出去,也能早日去和女儿一家团聚。 店铺就在宅院隔壁,都没有出院门,谢景行跟着李老汉走过井边,来到一扇紧闭着的木门面前。 打开木门后,李老汉就带着谢景行几人进了一墙之隔的铺子里。 谢景行惊奇地来回看了看,倒有点像是前铺后院的格局,只不过后面的房屋比一般的前铺后院的院子要大上不少。 本应该是单独的一宅一铺,李老汉可能是为了方便,才找人在中间开了这一扇门,难怪要一起卖,这要是分开卖,买房的和买店铺的可能都放不下心。 铺子不大,李老汉介绍说:“这铺子是我和家里的老太婆用来卖面条的,生意不大,但承蒙街坊邻居照顾,倒也还过得去,你们看看吧,若是满意,这店铺里的一应物事,也全留给你们。” 谢景行前后看了看,同宅院一样,铺子收拾得也利落,里面还摆着有八张四方桌,靠近角落的地方放着两个大铁炉以及两口大铁锅。 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这一宅一院真是处处都适合谢家。 金掌柜凑到谢景行面前,笑着问:“怎么样,谢小郎君可否瞧得上这一宅一铺?” 谢景行也不拿乔,直接点头,“再满意不过了。” 金掌柜便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这才学过人的谢案首,居然是这么一副干净利落的性子,不像一般的读书人净说些酸话。 他也直接,将李老汉叫了过来,说:“老李呀,既然谢小郎君看上了,那说明他和这宅院铺子有缘,你也别舍不得了,快快卖给他们吧,你也好去你女儿家,去与你外孙外孙女共享天伦之乐。” 李老汉夫妇也是高兴地点头。 不过通州府规定,买卖房产都必须经牙人和官府的手,接下来他们还是得去牙行一趟。 金掌柜问:“谢小郎君你有熟识的牙人吗?” 想到那位朱先生,他带着他们逛了一整个上午,又将他们送回客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点头说:“在府衙不远处牙行里,有一位朱先生,我们可以直接去找他。” 李老汉也跟着说:“巧了,我也将我家院子挂在朱先生那里的。” 既然有熟悉的人,剩下的事情金掌柜也不参与,向他们告辞,自己回去客栈。 剩下谢景行和谢定安带同李老汉夫妇一起去了牙行。 趁着天色还早,谢景行几人加快脚步到了牙行里。 一进门,正撞上朱先生在柜台后面喝茶,抬眼见着他们一同进来,连忙放下茶杯迎上来,“谢小郎君,李老先生,你们怎么一同上门了?” 谢景行道:“也是巧合,我们刚好看上了李老先生家里的房子和铺子,就来找朱先生签契约” 朱先生猛地一拍额头,“看我,我只想着谢小郎君要买居住的房屋,就没有想起房子和铺面一同卖的这种情况,早知道今日上午也带你去看看。” 谢景行摇摇头,说:“也怪我们没说清楚,只说了要买房,不怪朱先生没有想到。” 朱先生满脸笑意,引着他们坐下,“如此也是缘分,我马上去拿契约。” 三方都有意,很快就做成了这桩生意。 契约签订完成后,谢定安将随身带着的银票拿出来,将其中三百二十两直接递给了李老先生。 在朱先生的见证下,这桩生意便成立了。 接着谢景行和朱老先生又一人拿了五两银子交给朱先生,其中有朱先生的辛苦费,虽然这桩生意是金掌柜促成的,可房子之前一直是挂在朱先生这里的,必须得有他一份,再说契约也是由朱先生见证签订的,甚至接下来去府衙备案也是由他去,谢景行几人不用再操心。 其中有部分是给府衙书记官的,屋契过户可是需要手续费的,百分之一,也就是三两二钱。 没多时,朱先生便拿了盖好府衙官印的一式三份契书过来,给了谢景行一份,另一份递给了李老汉,剩下一份自然是朱先生收走,以免日后牵扯不清。 谢定安将李老汉递过来的房契与契约放在一起,连带着自己随身携带的户籍册一起放回怀里。 这才一日功夫,房屋和店铺居然都买好了。 李老汉他们也没多做耽搁,直接对他们说了,他们明日午时就搬走,也就是说谢家明日午后就能搬进自己新买的宅院。 回到客栈院子里时,天已经黑了。 周宁和双胞胎都还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等着他们。 这次不用他问,谢定安直接对着周宁说:“成了,明日午时过后就可以往里搬。” 周宁瞬间露出笑容,双胞胎也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起来,高兴地小声叫:“哇,搬家搬家。” 不用再住在这个小院子里,最开心的就是他们俩。 为了等他们,周宁也没有吃饭,这时才连忙叫了小二送上了几道菜,众人在院子的石桌上热热闹闹地吃过晚饭。 期间谢景行将院子和铺面的情况都对周宁说了说。 周宁听着也觉得满意,眼里露出期待,可以种菜,又有花,铺面还离宅院近,他居然能够住进这么好的房子。 关键是里面还有口井,他们在周家村住着时,用水都需要去旁边河沟里挑回来,有井可比在周家村里用水还要方便许多。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86节 而且铺面和宅院一墙之隔,他带着双胞胎也更加安心。 翌日一早,谢景行去外面点心铺里又带了两包糕点,送给了金掌柜,若是没有他帮忙,朱先生又没想到他们要买店铺,要寻到合意的房子不知还需要多久。 金掌柜乐呵呵地接过糕点,又对着谢景行说:“谢小郎君,你们午后就要往那边搬吧?我们客栈里有两辆马车,今日客栈不用,闲着也是闲着,你们要搬时,我让两位店小二帮你们抬抬行李,顺便送你们过去。” 谢举行当即对他拱手行了一礼,“多谢金掌柜。” 金掌柜摆摆手,没当回事,与人为善嘛。 再说,他多看了两眼谢景行,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家里大事小事都能拿主意,又能读书,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有了客栈小二帮忙,搬家的事情进行得极为顺利。 从李老汉手里接过房屋和铺面的钥匙,目送李老汉夫妇身影消失,一家人立刻高高兴兴地将行李搬进了院子。 客栈小二也来来回回帮忙,虽然是因为金掌柜的吩咐,可谢景行在他们临走前,仍然一人给了五文钱作答谢。 店小二没想到还有钱拿,临走时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对他们说了好几句祝贺词。 院子里总算只剩下他们一家人了,双胞胎在院子里跑前跑后的,谢景行赶忙追上去,说:“离井边远点。” 怕他们不小心,他干脆去搬了院子里的一块旧木桌面盖在了井上。 这块桌面应该是店铺里替换下来的,上面有两处小洞,李老汉夫妇许是舍不得扔,一直放在院子,靠在墙上摆着。 院子没有什么需要整修的地方,也干净,一家人都不用打扫,只热热闹闹地将行李归整到各自的房子里即可。 又带着周宁和双胞胎去店铺里看了看,他们这便算是在府城里安顿好了。 入夜后,大家一起坐在堂屋里,桌上点着灯,清算家里还剩的银钱。 还剩六张百两银票,三张五十两的,剩下的就是一些零散银子,加起来一共有八百多两。 若是谢景行不用读书,他们一家节省点过,一辈子都吃喝不愁。 这些银子绝大多数都是天下商行送过来的。 不过,竹扇虽然卖得红火,甚至供不应求,可是黄娘子为了达到某些目的,竹扇价格定的并不昂贵,而且为了帮助百姓,原材料都是从百姓手里高价收购的,而做竹扇的周家村人也要拿钱。 剩下的总利润再同商行五五分成,谢景行能分得一千多两一次,已经算是非常不错。 至于他出的《四书五经集注》,这套书卖的银子祝世维也说是要全部给他,可现在才卖两月不到,能有多少银子,本来这本书就是为了给谢景行赚名气,也没想要得多少钱,定价更是不高,利润自然也少。 周宁看着面前的银子,说:“以前还觉得一千多两银子,我们一辈子也花不完,没想到只是来府城安个家,就一下就去了三百多两。” “在府城,银子也太不经花了,我们还是得早点把汤圆铺子开张,不说能挣大钱,最起码要将日常消费的银子挣出来。” 谢景行将要满十三,要读书科举,而再过几年又要说亲、成家,这些银子都是谢景行挣的,周宁想要将银子存着,全花在谢景行身上。 谢景行没想到周宁这么早就开始考虑他成家的事情,说:“早点开张也好。” 不然他去府学读书后,谢定安和周宁待在家里,只带着双胞胎,闲着闲着可别闲出病来。 他在现代见过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有事可干时身体精神都极好,可被家里人接去享福后,没有事情可做,身体反而变差,衰败得极快。 周宁和谢定安虽然才三十几岁,可都是在家里忙碌惯了的人,让他们闲下来,他们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弄个汤圆铺子卖卖汤圆,活不重,也有事情打发时间,日子不就过得好了吗。 接下来两天,谢定安和谢景行忙忙碌碌地又将汤圆铺子收拾了出来,他们不是第一次做,一应物事置办得很快。 加上铺子里剩下的锅碗瓢盆和桌椅等等,汤圆铺开张的准备工作也做好了。 剩下的事情再用不着谢景行操心,他也该带着材料去府学报道。 府学不同于一般的私学和乡下的私塾,在夏收时节还要为乡间的学生们放一次夏收假,只有清明、中秋、年节和元宵时会让学生们会多放假几天。 除此以外每月只会休沐三天,和谢景行现代高三生活放假时间也不一样,他高三时是在每月最后几日集中放假三天,这里虽然也是三天,却是逢十休沐,即每月的初十、二十、三十这三天。 他只需要避过这几天,随时都可以去府学报道入学。 不用再忙活闲事,谢景行就回归了往日的作息,鸡鸣时分起床,虽然在文昌街,家家户户都没有养鸡,他听不到鸡鸣,可他早已养成了生物钟,到时间自动起床,仍然是先打两遍八段锦,打完全身微微冒汗。 散下头发,院子里有井,他轻手轻脚地打了水去厨房烧热,去浴房里大概冲了冲,洗漱好时,出门正撞上谢定安从房间里出来。 “阿父,怎么不多睡会儿?” “习惯了。”谢定安今日已比往日晚起了不少时间,以往还在周家村时,因为要去镇上摆摊,他日日都是家里起的最早的。 今日他也是同一时刻醒过来,只不过家里没事忙活,他又在床上歇了一会儿,听到外间谢景行轻微的响动声才起的床。 看着谢景行湿透的头发,谢定安轻声说:“你先将头发擦干,我去外面买些早食,你要吃什么?” 前几日他们刚搬家,对周围的地界都不熟,经过这几天的忙碌,他们已经知道在哪里可以买早餐,哪些地方又可以买些新鲜的蔬菜和肉食。 谢景行用布巾擦着头发,“随便买几个锅盔,再加上点豆花。” 双胞胎喜欢喝巷子斜对面王家摊子上的豆花,加了醋、酱油、麻油等调味,再微微放一点点辣椒油,他们能吃两小碗。 谢定安点头,去厨房拿了几个饭缸,开门出去了。 谢景行头发快干时,谢定安端着买好的早食回来,放在了外院大堂旁边的那间屋子的桌上。 随手将布巾挂在晾衣杆上,谢景行走过去一看,桌上四个饭缸,谢定安手大,一手两个,安安稳稳地将所有东西端了回来,里面除了锅盔、豆花,还有包子。 说起来,府城的物价确实比宁和镇贵上不少,只有谢景行手掌大的锅盔,一个就要是四文钱,肉包子也是四文一个,到时素包子便宜一些,只要两文。 而谢景行家里这种饭缸,打一饭缸豆花也是四文钱。 谢景行又去厨房,将刚烧水时顺便烧好的开水端过来,兑上昨日晚间的凉开水,给双胞胎一人兑了一小碗奶粉。 就算要吃豆花,奶粉每日也是必须喝的。 不过看着罐子里剩下的奶粉,他们还得想法去买羊奶回来熬,也不知道黄娘子将奶粉方子买过去是做什么用,都已经几年了,都还没有见着天下商行往外卖奶粉。 不过谢景行只是顺便想到了这个问题,并没放在心上多加思考,转瞬就抛在脑后,反正熬些奶粉也不麻烦。 这边他在忙活,谢定安则进了屋子,和周宁一起帮着双胞胎穿好衣服,又去厨房里打了热水洗漱。 等着他们一起过来吃早食,从买回来到现在,刚出锅的包子、锅盔和豆花从热气腾腾变成温度适宜,正合适入口。 谢景行拿着锅盔,就着喝开水,很快填饱肚子。 双胞胎吃饭一向乖,不需要大人操心,拿着小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舀豆花,不可避免地把小脸弄得脏兮兮的。 谢景行等大家吃完才说:“我待会儿就准备去府学报道。” 谢定安抬头问他:“要我陪你去吗?” 谢景行摇头,他也不是真的孩子,“不用,我自己去就成。” 今日十二,不逢十,他去报道登记完之后,说不定会被直接领去课室上学,没必要让谢定安陪着跑一趟。 谢定安也放心他,听他这般说,并没有执意要送,而是和周宁一起将桌子收拾好,又将双胞胎的小脸洗干净。 等他们收拾好,谢景行已经去房间里换好了衣服,拿了喜报和户籍册,准备出门。 谢定安和周宁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将谢景行送出门外,谢景行转过身,挨个用脸贴了贴双胞胎的脸颊,轻声说:“哥哥去上学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在家要乖乖的,不要到处乱跑。” 谢若双手抱着谢景行的脑袋,在他左右脸颊上亲了一下,才放开他说:“哥哥再见。” 谢景君也是同样的操作。 他们之前也习惯谢景行每日一早去上学,晚上才回来,这段时间能陪他们这么久,他们已经很满足,不过是回到原样而已,他们会乖乖在家里等着哥哥回来。 出了文昌街往西行去,此时天已大亮,文昌街本就是府城学子读书人聚集的地方,离府学不远。 走了不到半刻钟,就看到一条横穿通州府的河流,听孟冠清说这条河流名为“清韵河”。 河流清澈见底,水流缓慢,一大早就有一些小船悠闲地飘荡在上面,船上有一些身穿锦衣华服的汉子、女子,看样子是来游湖的富贵人家。 清韵河从南向北,横贯整个通州府城,要想过河,一是坐船,二就是通过河上的几座桥,河上一共有九座拱桥,从文昌街出来就有一座。 从桥上走过,谢景行不用在回忆孟冠清的介绍,他已经看见了离他不远的府学。 谢景行眺望对面府学的位置,通州府城倒是建得奇特,不止有一条河贯穿南北,居然还圈了一座山在府城里,关键是山还紧挨着城墙。 不过也不是很意外,毕竟整个安平省遍布山川河流,根据他的观察,山川怕是占到了全省面积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古代讲究天地人和,没有像现代搬山炸山一说,故要将城镇修建得足够大,除了选择面积宽的平地以外,就只能将山川也圈在城镇里面。 看来通州府城就是如此。 通州府学不小,就在谢景行面前这座山的半山腰以下,府学建筑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是个好位置,远离城市喧嚣,学子们也能将更多精力放在学业上。 看来这也是通州府府学和其他地方的府学和书院不一样,将其建在城墙边,而不是建在府衙或寺庙附近的原因。 周围有山有水的,府学周围全是各种高大树木,当然也有一些寓意好的竹子等环绕其间。 沿着青石路向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将府学圈起来的院墙,院墙中间有一扇高大的石门,石门前是一大块平缓的开阔地带。 门柱上横立着一块三丈长、两丈宽的紫黑色,似金非金似木非木得牌匾,上面简简单单写着通州府学四个大字。 听说大多府城的府学都是由书院改建而成,通州府却是自己另开辟的一块地方,从无到有建立的一座府学。 因此别的地方的府学,几乎都是名为某某书院,就只有通州府简单直接,府学名称就是通州府学。 府学主体建筑建立在山上,进门之后,谢景行一眼望去尽是台阶。 台阶两旁有着不同的建筑,建筑沿中轴分布于台阶两边,坐西朝东,沿山势向上,谢景行只粗粗一看,怕是有百十来间屋子。 其中有礼殿和专祠,这是专门用来祭祀孔孟二圣以及各学院流派的开山祖师,还有对通州府和府学作出巨大贡献的学者清流的地方。 还有以藏书楼为中心的读书区,府学学子可以去藏书楼借阅书籍。 除此之外,也有专供府学学子生活、住宿的斋舍,和府学食堂。 剩下的就是在府学就读的学子和教官们讲学的讲堂以及教官们的办公场所。 整个府学建筑排列有序,一栋栋建筑鳞次栉比,融于山川景色之间,光是走进府学,就不自觉静下心来,真是一个适合读书的好地方。 阶梯最底下就有一处小院,谢景行进去,正好看到有老师在此处值守。 将喜报以及户籍册拿给老师做了登记。 老师又从后面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册书,翻到某页细细地问询谢景行。 谢景行根据他的问题,答了自己的籍贯、年龄、父母姓名、家里何人以及县试和府试作保的学子和廪生姓名。 原来这么严谨,不是只靠一张喜报和一页户籍就成。 等证实面前之人确实是谢景行本人之后,老师才将表明府学学子身份的入学证明递给他。 “你还是童生,为破格录取名额,不能占据府学学子学额,因此你初入府学,只能去最末的丙级班,待你考取秀才功名,再以学力重新分配去甲级班或是乙级班。” 谢景行恭敬点头。 老师又问:“府学有专供学子住宿的斋舍,要申请住宿吗?”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87节 谢景行摇头,“学生就住在河对岸的文昌街,住所离得近,不用住宿。” 老师点头:“行,那你现在缴纳一年束脩共十两银子,其中包括一年四件书生袍,夏季两件长衫,冬季两件夹袄,若是银钱不够,可到课室老师那里申请勤学岗,一年工作二百五十日可免束脩。” 看他并没异议,老师又说:“甲乙丙三个等级各有十个班额,现在只有丙十班差人,你这就去丙十班报道吧。“ 谢景行转身欲走,想了想又回头问:“像我这种走读的学子,每日该何时到课室,又何时可以离校?” 老师没有回答,而是拿手指了指对面。 谢景行看过去,他对面居然有一个告示栏样的东西,走近一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府学的作息时间表。 每日距离辰时还有一刻钟(早上6:45)到校,辰时初之前到达课室研读课本,午时中(12点)下课,中途可以休息一个时辰,未时中(下午2:00)继续学习,到酉时一刻(下午5:15)散学。 简单点说,就是从日升到日落,都得在学校里呆着。 难怪都说古代读书难,就这样还有不知多少人辛辛苦苦几十载,最后却只有个童生、秀才功名。 就这说不定还是好的,想起他在县试时满头发白的考生,不过那种只能说是没有读书天分,该早日放弃才好。 不用人带路,府学处处都有指路牌,每个课室外面也挂着课室的名称。 沿着台阶向上,谢景行很快到了一个院外挂着“丙十”木排的小院。 进了院子,三面皆是回廊,只有正面有一间屋子,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谢景行看过去,里面坐着十来个人,正摇头晃脑随着老师读书。 其中坐在靠窗的那人侧脸十分眼熟,正是在船上遇到的孟冠白。 孟冠白两眼发神,嘴里跟着课室的夫子一起念叨,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正直直地看着他。 谁呀?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本少爷,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谢景行长身而立,站在院子中央。 谢景行对着他一颔首,便向着课室门口走去, 孟冠白发现真的是他,不顾课堂纪律,猛地站起身来。 “孟冠白,你这又是想要做什么?”一道严厉的声音从课室前面传过来,正是怒目盯着他的陈夫子。 “呵呵。”孟冠白尴尬地笑了两声,马上坐下,对着陈夫子说:“夫子我们课室有新同窗过来了,我见着他去了门口,就是我同您说的那个考了府试案首的神童谢景行,我看见他一时激动,没控制住,您谅解谅解。” 陈夫子仍严厉地看着他,不过神色稍霁,“你还是没有专心致志,这节课你须将这一小节内容背下来,课后单独来我这里抽背,若是记不住就回去将之抄写三遍。” 孟冠白立即苦下张脸,但还是乖乖点头,“好,谨听夫子令。” 看陈夫子没再紧盯着他,他立马将脸朝向窗外,龇牙咧嘴一番,又赶忙看向书,不行,他可不想抄写,不然回去又得挨家里人念叨,赶快记下来。 谢景行站在课室门口,将课室一系列动静尽收眼底。 发现陈夫子朝他走来,说:“陈夫子好,我是新来丙十班报道的谢景行。” 陈夫子接过他的入学证明看了看,眼神慈和地看着他说:“进来吧,去后面随便找一个位置坐下听课。” 谢景行看过去,每间课室该有二十人,课室里放着五行四列,共二十套桌凳,现在课室里有十六个人,还剩四张空位。 谢景行朝后走去,孟冠白趁着陈夫子没注意,对着他悄悄指了他旁边的空桌,示意他坐那。 谢景行无所谓,旁边有一个熟人也挺好,便遂了他的意,坐在了他旁边。 桌上早放着有各种书籍,谢景行看了孟冠白手里的书一眼,从其中将相同的书拿了出来,翻到对应的页数,跟着夫子通读。 第101章 读书过程中,谢景行时不时觉得两侧有目光向他看来,右侧是孟冠白,那左侧又是谁? 谢景行趁陈夫子不注意,往左侧看过去,左边坐着的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同自己年龄应该差不了多少,顶多十二、三岁。 秉持着以礼相待的原则,谢景行在左边少年又一次看向他时,对着他善意地笑了一下。 没想到那个少年立即冷下脸,转过头,再也不往他这边看了。 谢景行感觉莫名其妙,明明素不相识,他怎么感觉少年好像对他没有好感呢。 可等他转过头没多一会儿,左侧的目光又看了过来,谢景行只要一看过去,那少年就立即转头,冷着脸用侧脸对着他,三番五次下来,谢景行也不管了,少年一张娃娃脸,板着张脸就像只气鼓鼓的河豚,看着怎么也不像能搞校园暴力的人。 再一次环视整个课室,没见寇准规的身影,看来是还没来府城,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放课后,孟冠白立即将课本往桌上一扔,带着谢景行出了门。 出了课室后,沿着阶梯往上爬,孟冠白对着谢景行说:“我们得快点去食堂,今天有锅包肉和溜肉段,要是动作慢一点,就全被抢了,我们就只能吃些绿了吧唧的青菜,这府学也忒小气,每日就只有两个荤菜,还不能自己带饭来,要不是我每日回去后,家里好吃好喝地招待,等我再在府学里多待几年,非得饿瘦不可。” 边上有一个学子恰好路过他们,听见了他的话,立即对他怒目而视。 学子穿的也是府学的书生长衫,洗得发白,不像孟冠白身上的书生长衫簇新一般。 孟冠白身上那件长衫应该是家里新制的,比那书生身上的看着好上不少。 孟冠白看见了,转头冲他挑衅一笑,“怎么,看不惯我?看不惯我,你也得憋着,府学可是禁止斗殴哦。” 那欠揍的样子让谢景行不忍直视,不过他听得出来孟冠白刚刚那句话纯粹只是吐槽,没有恶意。 对着那位书生歉意一笑,他才拉着孟冠白往上去了。 “唉,谢兄,你怎么就拉着我走了?我又不怕他。”孟冠白挥舞着手臂问谢景行。 等远离那位书生后,谢景行才松开孟冠白,说:“你不是饿了?怎么还非要招惹别人,早点吃上饭不更好?” 孟冠白扯了扯刚刚弄乱的衣服,“一天天地待在府学里面,不招惹一下别人,这日子也太过无聊了,你不觉得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很好玩吗?” 谢景行触蹙眉,站定在他面前,严肃着神色看他。 孟冠白心里莫名,平时一直脸带笑意的谢景行突然沉下神色,他心里居然生出些惧意来,“怎……怎么了?“” 谢景行淡淡地说:“孟兄,与人相处之道,我觉得尤为重要的便是'尊重'二字,尊重他人,也尊重自己。” 其他的他没有多说,转身顺着人流往上而去。 孟冠白在原地呆愣片刻,心里震动,他明白了谢景行的意思。 他总觉得是别人看不上自己,自己才会总是独来独往,殊不知他这副招猫逗狗,一脸谁都无所谓,小爷才看不上你的模样,才是让其他人敬而远之的原因。 谢景行是唯一一个除家人之外会劝解他的人,他不想失去谢景行这个朋友,立马追上去,一把揽住谢景行的肩,“谢兄,我知道了,以后定不会再如此,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逗逗他罢了。” 那个书生他有印象,有点书呆子性子,性情有些过于清正,能来府学就学,只觉莫大荣幸,谁也不能说府学一句不好。 没想到他随口一句,就刚好被那书呆子听到了。 谢景行点点头,事情便过去了。 由于孟冠白动作快,就算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他们俩也是到食堂早的那一批,锅包肉还多。 谢景行不熟悉食堂的菜色,就跟着孟冠白,反正他也不挑食。 在长桌上随意挑了个位置坐好,谢景行不是那等讲究寝不言食不语的人,边吃边问:“孟兄,今日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同窗是谁?我怎么觉得他好似对我有些意见?” 孟冠白也不讲究这些,回答他说:"你居然不认识他就是这次府试的第二名,口曲县的丘逸晨。” “府试的前三名都有来府学就读的资格,其中本次府试的二、三名前几日就到了,第二名就是坐在你旁边的丘逸晨,第三名则是靠近另一侧的那位少年吕高轩。” 孟冠白刚才嘴里虽挑剔府学的伙食,现在捧着饭食却也吃得欢。 谢景行若有所悟,这是怪他占了府试头名?算了,这也不是他的问题,人与人之间自有缘法,过段时间说不定会有所改善,实在不行,那也只能如此了。 谢景行对交朋友并没执念,点头之交也行,不交恶就好。 谢景行又回想起了丘逸晨旁边的那位同窗,也就是后泉县吕高轩,府试第三。 同是坐着,却比丘逸晨高了一个头,模样也成熟许多,该有十四、五岁了,面上总带一股憨厚神情,应该对他没有意见。 = 下午上课时,谢景行便没再搭理丘逸晨,全神贯注听着夫子上课。 换了一位夫子,虽然每一个班都有一位教官做负责人,比如说他们丙十班就是陈夫子做负责人,但教授他们的教官却不止一个。 下午上课的这位严夫子很是喜欢抽人回答问题,而谢景行作为今日的新面孔,喜得严夫子的重点关注,十个问题有五个问题都抽他起来回答。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让人集中注意力的方式,连孟冠白都不敢分心,只偶尔同情地看两眼谢景行。 谢景行并不害怕抽问,每一个问题都尽己所能回答,得了严夫子不止一次的满意点头。 旁边丘逸晨的视线更加灼热了。 甚至在严夫子又一次将视线看向谢景行,想要抽他起来时,主动举手,站起身回答了问题,也得了严夫子的赞赏,坐下时,丘逸晨挑衅地看了谢景行一眼。 没想到谢景行根本不搭理他,他眼里瞬间涌起一股怒气,可是又奈何谢景行不得,只能气鼓鼓地待在座位上。 谢景行装作没看见。 一天的课业总算学完,谢景行站起身,准备出去,旁边丘逸晨突然抢到了他前面,路过谢景行时,甚至若有若无的“哼”了一声。 谢景行无奈摇头,好胜心强的少年啊,自己这多存活一世的人就忍忍他吧。 与孟冠白一同走出府学大门,分别时,孟冠白提醒谢景行,“明日下午有骑射课,你记得带上套骑射服装和扳指过来,穿着书生长衫可不方便。” 谢景行感激点,目送着接送孟冠白的马车远去,踏上石拱桥向着文昌街的新家走去。 府学的课业可不只是学习经文,礼乐射御书数一个不落。 明日的骑射课,骑马他肯定没有任何问题,至于射箭,希望明日发挥好点,他现在射箭也勉强有些进步,再也不会再脱靶了。 谢景行回到家时,周宁已经做好饭菜,正在往饭厅里摆。 双胞胎待在青石路面上,揪着还没凋谢的蔷薇花玩,旁边也有玉白的栀子花随风飘荡。 听见门口的动静,双胞胎立即转头看过来,发现真的是哥哥回来了,立马朝他扑过来。 谢景行蹲下身接住他们,一手抱着一个,走进饭厅。 “阿爹,怎么不先吃?冷了怎么办?”谢景行询问一旁的周宁。 都这个时辰了,还等着他,双胞胎饿了顶得住吗?谢景行有点担心地摸了摸双胞胎的肚子。 “没事儿,我问了邻居,听他们说了你们是这个时间散学,估摸着时间做的饭,双胞胎你也没别担心,他们刚刚喝了奶粉,垫了肚子的。” 接着摆好碗筷,一家人一起用饭,一个清炒鸡毛菜,凉拌西红柿,醋酿红肉,大葱炒腊肉,再加一个菠菜清汤,四菜一汤,他们一家人吃着刚好。 吃着腊肉,谢景行不禁问旁边的谢定安,“阿父,要做汤圆,带过来的腊肉应该不够吧?” 谢定安道:“明日我就去城外砍些松柏枝回来,院子大,到时在院子里多熏些腊肉。” 谢景行点头,府城人家里富贵,甜的东西不一定有宁和镇上那般受人欢迎,倒是腊肉汤圆他还抱有信心。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88节 又夹了一块腊肉放进嘴里,别说腊肉汤圆了,他们家熏出来的腊肉怎么弄来都好吃。 周宁问:“景行,初到府学,还习惯吗?” 谢景行不嫌麻烦,将今日从出门到府学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家人们听。 一晚上的时间便在温馨的家庭生活中度过。 第二日,谢景行是踩着点到的课室,他到时,其他人几乎都已来全了,课室里已经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往自己课桌走去,路过孟冠白座位时,谢景行才发现他还没到。 自己来这么晚,是因为今日出门时被双胞胎抱着撒了会儿娇,让他回去时给带吃的,孟冠白都已经来府学就读这么久了,不可能不知道上课时间,怎么也来得这么晚,不会要迟到吧? 正这么想着,谢景行就隐约看到了陈夫子的身影,要是孟冠白比陈夫子还晚到,到时又得挨训。 还没收回视线,谢景行就看到陈夫子身后冒出来一个身影,着急忙慌地越过陈夫子,往课室跑过来。 孟冠白冲进课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对着谢景行说:“谢兄,你到了,终于赶上了,幸亏没有迟到。” 说完,脸上露出一幅如释重负的模样。 谢景行怜悯地看着他,刚刚孟冠白在前面跑,没看见后面陈夫子的神情,他眼神好,将陈夫子微眯着眼,神情严厉地看着孟冠白的背影消失,才重新迈步向这边走过来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孟冠白刚才只顾着别迟到,根本没注意到前面的人是陈夫子,现在发现陈夫子的身影从门口进来,赶忙翻出书,装作一副认真的模样。 “晚了。”谢景行在心里说道。 果然,陈夫子一进到课室,将手上拿着的东西放在桌案上,沉声喊道:“孟冠白。” 孟冠白读书的声音更大了,他心里有了些不祥的预感,装作没有听到。 陈夫子干脆走到了孟冠白身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喊:“孟冠白。” 整个课室读书的声音同时停顿片刻,才又重新响起。 孟冠白露出恍然的样子,起身道:“夫子,我刚刚读书太过沉浸,没有听到,您有什么事要指教吗?” 陈夫子一张脸极为严肃,眼神凌厉地看着孟冠白,也没有揭穿他,而是说:“昨日上课时,让你课后去我那里背书,没背过回家将之抄写三遍,昨日我在休息室里等着你许久,你没有过来,那就是说明背不住,现在将你昨日抄写的三遍课业教给我。” 孟冠白恍若晴天霹雳。 他完全忘了! 眼神僵硬地移向谢景行,昨日谢景行入学同他做了同窗,他只顾着谢景行了,哪里还想得起背书一事。 谢景行眼神中怜悯更深,他看向陈夫子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手上捏着把两指宽的戒尺,心中为孟冠白将要遭遇的事情默哀了三秒。 孟冠白眼神一转,想要狡辩,陈夫子却不容许他多说,直接说道:“手伸出来。” 孟冠白哭丧着脸,慢悠悠地将手伸向了陈夫子。 陈夫子不容他躲闪,一把拿出戒尺,照着面前的手“啪啪啪”打下去,一连五下,声音响彻整个课室,所有人读书的声音都高了好几度,可千万别殃及池鱼。 处置了孟冠白,陈夫子在课室里走了几圈,检查学子们是否认真,发现大家全都集中精神认真诵读,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最后,他停在了谢景行边上,低声说:“谢景行,跟我上去一下。” 谢景行起身,放下书跟着陈夫子到了课室最前方。 孟冠白探头探脑地跟着往前看。 丘逸晨嘴巴仍跟着大家一起诵读,眼神却也跟着看了过去。 谢景行今日虽是踩点到的,可来的时间在陈夫子之前,并且从昨日到现在他也不曾犯过什么错误,自然坦坦荡荡地跟着陈夫子,没有一丝心虚忐忑。 陈夫子对待他和颜悦色,与面对孟冠白时恍若二人,面容慈和地说:“你昨日刚来,没有领到府学院服,今日唐先生将其拿给了我,让我带给你,你拿着下去吧。记得明日过来时,须得穿上同制式的府学院服,才能进课室。” 唐先生是负责府学后勤相关的先生。 谢景行接过陈夫子递过来的两套衣衫,恭敬道谢,抱着回了座位。 发现只是这等小事,丘逸晨悄悄收回了视线。 孟冠白却将课本举在脸前,悄悄对谢景行说:“那个唐先生做事并不严谨,给学生的长衫有时会偏大或偏小,你看看,趁早可以去换。” 陈夫子站在课室前面,望着这边咳嗽了两声。 孟冠白当即一缩头,装模作样地跟着大家一起诵读。 上午的课仍由陈夫子教授,他讲解的是《论语·雍也篇》。 果然如祝世维所说,府学的夫子都不是等闲之辈。 虽然陈夫子看着比祝世维年纪大不了多少,也许才学、功名都及不上祝世维,可是他到底做了多年府学的教官,讲起课来引经据典,不是东说一句、西说一句那种毫无关心地胡乱攀扯,而是从点到面,以一个中心为基础,延伸到其他的各个方向,名人典故滔滔滚滚。 陈夫子和祝世维是不同的讲课风格,陈夫子的课环环相扣、面面俱到,就像是挖地基一样,一层一层地往上叠。 祝世维确是从高处往下看,能将所有知识一网打尽的同时,又一眼抓住谢景行的薄弱之处,然后引着谢景行往薄弱之处上添砖加瓦,直到再无一丝错漏。 谢景行到底是从现代穿过来的,上课时仍保留着现代学生的习惯,那就是做笔记,他并没有仗着自己记忆力就疏忽大意,不论是听谁的课都将笔记做得工工整整。 只不过他做笔记不同于一般学生,边听陈夫子讲,边在对应的地方做下一些标记,若是已经掌握的内容就只听着,若是陈夫子引用了一些他觉得独特之处,便在旁边做另一种标记,并在旁边将陈夫子援引的原文篇章名称写下,回头有空再补充完整。 有的放矢,而不是将陈夫子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全部写下来。 若是那样做,工作量也太大了。 谢景行拿着笔在书上勾勾画画,孟冠白和丘逸晨一左一右朝他望过来,俱是好奇他在干什么。 毕竟在大炎朝可没有记笔记的习惯。 陈夫子时不时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两口,有时端坐在课室前面,对着他们口若悬河,时而在课间过道上行走,脚步随着他的讲解时快时慢。 同祝世维上课时一样,一堂课下来,他没有翻过一次书,所有东西都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张口即来。 一堂课下来,谢景行只觉听得酣畅淋漓。 放课后,陈夫子抓起桌案上的书和茶壶,慢条斯理地走出课室,将满腔的知识留在了课室里,至于有几个人能将这些知识吸收进去,就看个人造化了。 反正孟冠白是不一定全部吸收了,等陈夫子的脚刚一踏出课室,孟冠白当即浑身虚脱一般,趴在了桌面上。 艰难地将脑袋偏向谢景行这边,孟冠白伸手抓向谢景行,“谢兄,快,快救救我,我已经被陈夫子塞过来的满脑袋的知识给压垮了。” 谢景行不搭理旁边那个活宝,将笔放好,看着面前的课本和笔记,他用毛笔写字越来越快了,字写得也不错。 见谢景行不搭理他,孟冠白也不觉失落,自己起身凑到谢景行面前,看他的课本,“你刚刚上课时在写些什么呢?” 入目是满课本的笔记,字体潇洒俊逸,一字一句全是关键点。 孟冠白惊呆了,诧异问:“我刚刚听陈夫子教学,只恨没有长两个脑袋,光是听都快跟不上进度,你居然还有功夫将陈夫子所讲的内容抄录下来,你还能一心二用不成?这样又听又记的。” 谢景行站起身,坐了一个来时辰,得起来活动活动。 顺口回答说:“难道陈夫子讲的内容,你在课上就能全部记下来?课后不需要再去回顾一番?若要回顾,你又怎么知道你的记忆并无错漏?甚至有的地方你干脆忘了,那时又怎么办?” “若是记下来,不就可以随时翻看,时时回顾?” 听到谢景行的话,其他学子也三三两两聚了过来。 他们本就对谢景行有些好奇,只不过他们年长,只看模样就只知谢景行该是他们课室里年纪最小的之一,不好一窝蜂地上前,显得欺负他。 这次找着由头,大家便一起过来了,看着谢景行书上的笔记,有人说道:“难怪谢兄小小年纪就能作出那一套《四书五经集注》,原来上课时这般认真,也亏得我们虚长你几岁,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 丘逸晨本坐在谢景行旁边,按理说该是近水楼台,先凑过去的,可他有股子小性,硬是僵坐在座位上,想过去又放不下面子。 直到旁边的吕高轩路过他时,见他一脸纠结的模样,一手揽过他,“走,我们也去看看。” 丘逸晨才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跟着围了过去。 第102章 谢景行干脆让开位置,将书和笔记一起拿给他们,任由他们传阅,最后书本到了丘逸晨手里。 吕高轩和丘逸晨一起看,说:“如何?” 丘逸晨板着张脸没有说话,眼睛却来回扫视谢景行做的笔记,将之牢牢记在了心上。 丘逸晨不回答他,吕高轩也不恼,自顾自说:“谢兄真是磊落,这般有助于提升学业的小妙招,也大大方方示于人前。” 他要想瞒也瞒不住,这间课室十来号人,哪只眼睛看见了,就能传开,丘逸晨在心里不服输地想着,可他内心深处却隐隐是赞同的。 不然谢景行也不会将课本和笔记直接拿给他们,自己反倒去了一边。 吕高轩多看了一会,发现谢景行的笔记确实有颇多可取之处,甚至可以补充他没记牢的地方,转身到了谢景行面前,拱手行了一礼,“谢兄,还请借这笔记于我抄写一番,我担心自己回去后,会将刚刚夫子的教导忘记了,同时也可以补充遗漏的地方。” 他这一说,课室十几号人全部看向了谢景行,眼里的意图昭然若揭。 谢景行挥挥手,浑不在意,“你们随便抄,抄完后,放回我桌上就成。” 课室众人顿时喜出望外,纷纷出言感谢。 孟冠白见状不屑一笑,以前还拿鼻孔看他,现在还不是需要抱他朋友谢景行的大腿。 他才不跟他们抢,三两步走过去挨着谢景行,笑嘻嘻地说:”谢兄,现在就先让他们抄,今日散学后将书借我拿回去,我在屋里抄好,明日再给你带过来。” 其他人都借了,谢景行自然不会不同意借给孟冠白,点头说:“行,你到时自己拿。” 休息之后,课室中人又开始自己研读复习,一个时辰后,就到了中午放课的时候。 孟冠白仍是拉着谢景行去吃了午食,不过下午是骑射课,他们便没立即回去课室,饭后,两人随意在府学里闲逛。 府学范围很大,不同区域有着明显的划分,却又紧密地联系在一处。 从食堂往下走,左手不远处便是学子们生活、住宿的斋舍,再往下就是平时学子们的游息区域。 大体来看,通州府学可以分成四大部分,讲学区、藏书区、祭祀区和游息区,各个区域之间相互以小径相连,四通八达。 斋舍也属于游息区。 穿过廊桥,又越过几道门墙,谢景行被二二带着到了一处亭楼处。 边上绿柳垂条,下面有一处小池,里面有着三二成群的锦鲤东游西蹿。 两人一同上了二楼,谢景行眺望整个府学,最后眼睛落在了不远处的院墙那边,问:“怎么这里有一处院墙?这里不该是府学的外墙吧?” 向前望去,那边分明还有几处独立的小院,小院外面白墙黑瓦的才是府学的外墙才对。 孟冠白正百无聊赖地倚着栏杆看下面的锦鲤,被他一问,转过去看到,说:“哦,那边是府学专供女子、哥儿读书的地方。” 男女哥儿有别,也为了使府学学子专心读书,便特地将两边分隔开来了,平时互不打扰。 谢景行看向那边,不过五六个小院而已。 “院子是不是少了点?”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89节 孟冠白道:“不少了,前朝时府学还没有专门供女子读书的地方呢,得是家里父母疼爱,才会请些女校书去教授点东西,不过也是学些女戒之类,再就是琴棋书画和女红。” 也就是大炎朝立朝后,皇帝下令官学需许女子哥儿入学就读,这才专门开辟的地方让他们上学。 就是这样,能将家里女儿、哥儿送来上学的也很少,大多还是养在家中,由家中请专人教导,毕竟女子、哥儿不用科举,学了这么多东西又有何用呢? 整个通州府及下辖县城所有官学都专门设置了女子、哥儿上学的课室,其中通州府学中来上学的女子、哥儿人数最多,接近二十人,其他地方能有双手之数就已是不错了。 孟冠白话语中不自觉露出的意思让谢景行有些不快,但他并没表现出来,毕竟在他看来,大炎朝已是他所知古代中比较开明的朝代。 要像□□现代一样,女孩儿不只能读书,还能参加公务员考试,甚至能做国家高层的,在古代就是有女帝武则天的唐朝也没做到,就算有些才华过人的女子,也不能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官方职位。 忽然,孟冠白凑过来用肩膀撞了撞谢景行,“怎么,你也到了对女子、哥儿有兴趣的年纪了?” 不等谢景行回答,他又咧开嘴傻笑着说:“不过我可不喜欢哥儿,我还是喜欢软软香香的女子。” 谢景行挑眉,若他还是前世二十几岁的年纪,便可以顺手朝孟冠白的后脑一巴掌拍过去,小小年纪不学好。 不过他现在身体比孟冠白都小了几岁,不能做出那等不够尊重人的行为,只能问:“孟兄可是有意中人了?” 孟冠白哈哈笑了两声,“暂时没有,不过我已想好了,等我哪日高中进士,骑马游街时一定会与我未来的娘子一见倾心,到时再三书六礼迎娶进门,举案齐眉一生。” 说到后来,他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谢景行越听神色越奇怪,原来孟冠白平时看着像只二哈,想法还这么“天马行空”。 没忍心打断孟冠白的幻想,谢景行看向对面的几处院子,以后屿哥儿过来就是在那边上学了,离他们的课室倒也不远。 没想起还好,想到屿哥儿,谢景行又止不住忧心,黄娘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宁和镇上的事务处理好?再能带着屿哥儿过来。 屿哥儿一个人在宁和镇呆着无不无聊? 连双胞胎都想他了。 想到这儿,他又问:“若是哥儿想要入府学读书,需要什么条件吗?” 孟冠白从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回过神来,说:“他们没有经过科举考试那关,拿不到提前入学的资格,不过想要进府学入学也不难,我听其他人曾提起过,只需要先经过一轮考试,考试通过之后就能进学。不过,一年束脩一百两,整整是男子这边的十倍。” 屿哥儿不差钱,倒是考试,谢景行又问:“入学考试难吗?” 孟冠白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去帮你打听一下,我大嫂好友夫家的妹妹就在隔壁念书,今日回去后我问问嫂嫂,过几日给你消息。” 孟冠白脸上的表情变得贱兮兮的,一副八卦的模样,“怎么,你家里有哥儿想要入学?谁呀?不会是你未来夫郎吧?” 谢景行转身,下楼。 该回课室换衣服了,顺口答了一句,“我看你是真想娶妻了,少年怀春。” “诶,你还没说是谁呢?” “那是我弟弟。” 孟冠白连忙追上去,“弟弟就弟弟,怎么还损我呢?我不就随口一说吗?” 谢景行两人回到课室时,课室已经有几位学子在温习读书。 没有打扰其他人,谢景行从一旁拿起今日带过来的骑行装,准备找个地方换衣服。 吕高轩和丘逸晨也在,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吕高轩立即起身,说:“谢兄,你是要找地方换衣裳吧,我们也正要去换,去我们斋舍里吧。” 到丘逸晨跟前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我们一起。” 他们二人同住一间斋舍。 谢景行当即应道:“好,多谢。” 孟冠白连忙提起衣裳跟上,真是的,有了谢兄做朋友,他也能得到一些好处,往日他都是混到教官房间里换衣服的。 今日居然不用同教官讨好卖乖,只跟着谢景行就有地方换衣裳,感觉属实不错。 看来人还是要多交朋友才行! 丘逸晨跟在吕高轩旁边,听着旁边三人说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他心里什么想法。 他不愿说话,谢景行也不勉强,只跟吕高轩搭话,“吕兄是独自一人来府学上学吗?” 吕高轩道:“对,我家是后泉县的,是离通州府最远的一个县城,家里人不便过来,便将我托给族叔照顾,不过听府学里有斋舍供学子住宿生活,我便不愿打扰族叔,只休沐日会回去族叔家里。” 一旁跟着的丘逸晨不说话,他年长,又说:“丘逸晨也是同样情况,后泉县和口曲县离得近,我同他以往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此次能分到一个课室,还住在一个斋舍,也是缘分。” 吕高轩转头看向旁边安静跟着的人,“对吧?逸晨。” 丘逸晨没有回答,只“哼”了一声。 吕高轩宽容地笑了一下。 谢景行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趁丘逸晨没注意,做了口型轻声说:“辛苦你了。” 自己都是个孩子,孤身在外,还要带另一个孩子。 吕高轩摇头,失笑道:“他就是小孩脾气,过段时间熟了就好。” 丘逸晨没有反驳。 谢景行不可置否。 说话间,几人到了吕高轩的斋舍,进去后几人一同换好衣裳,又回到了课室集合。 由陈夫子带领着,整个课室的人一起出了府学大门。 谢景行心里疑惑,面上也显露了些出来。 孟冠白问:“谢兄可是觉得奇怪?骑射课为何要出府学?” 谢景行点头。 孟冠白道:“通州府学是建在山上的,能建下那么多院子供学子们学习、读书、生活就已经不错了,再要建设出一个可供学子们练骑射的空间就无能为力了。” 骑射所需空间范围大,要在山上开辟出那么大一个空间,确实为难,谢景行也明白。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孟冠白拿手往前面一指,谢景行顺着看过去,只看到远处有一个小黑点。 那处是通州府城的校场。 孟冠白语气骄傲,炫耀着说:“通州府学是官学,虽然府学里没有专门的校场让学子们练骑射,可是却能去通州卫校场练习,那可比其他书院私学的校场大了许多。” 卫是大炎朝的军事单位,通常一个卫下有兵士五千六百余人,每一个卫下辖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护所中有兵士一千一百二十余人,千户所下辖十一个百户所。(注) 而通州卫校场便是通州府兵士们训练的地方。 居然会任由府学的学子去练习骑射,倒确实值得府学学子骄傲。 谢景行跟着众人向前走,“我们一整个课室学子去校场上骑射课,不会影响兵士们训练吗?” 孟冠白道:“通州府卫所也不止这一处校场。” “这处校场多是要阅兵时,兵士们才会使用,平时会在通州府城外一处更大的校场训练。” 谢景行恍然,难怪,府学一共有甲乙丙三级班,每一级又有十个班级,总共三十个课室。 一个课室就是每月只来一日,轮一轮,也要三十天,将一月全部占满了,兵士该又如何训练? 若是平时这处校场闲置不用,这就说得通了。 第103章 虽然平时兵士不在这里训练,但校场仍是有兵士守着的,总不能让随便什么人就进去闲逛。 陈夫子当先上前,出示了身份,又在兵士递过来的册子上签好了姓名,才带着他们一起进去了校场。 刚进大门,便有一位黑脸兵士迎了上来,“陈夫子,负责带训的士兵已在校场里候着了,你直接将他们带过去吧。” 黑脸兵士语气严肃,看着和陈夫子是相熟的,却并没在话语中透露出熟稔来。 陈夫子毕竟是读书人,守礼,抬手对他拱手一揖,“劳烦洪百户。” 洪百户将眼神从他们这一批学子身上扫过,微微一颔首,转身离开了。 陈夫子等他离开,才带着一行人进去了校场内部。 谢景行只在县试时去过中兴县一次,没有时间四处闲逛,不知道中兴县校场如何,而宁和镇更是连跑马的场地都没有,他和屿哥儿要跑马,还得去城外官道上,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大炎朝的校场。 较场是南北朝向的,长方形格局,横四十来丈,直六十来丈,估摸着该有七八十亩了,这个校场都还算是小的,那通州府城外更大的校场该有多大。 虽然听孟冠白说起这处校场平时是闲置不用的,可里面的各种配套建筑确是一应俱全。 整个校场被环墙圈起来,中间是一大块平地,平地宽阔,土面坚实,一眼能看到头,中间没有摆放任何其他不相关的物事。 平地东面墙边放着用作兵士训练的各种设备,有木桩、拦马桩等等,摆放整齐,聚于一处,看着也干净,显然平时也有人打理。 唯一异样的是看着比较新,从此可知平时确实没有人用,不然常用的物件再怎么也不可能是那般样子。 再就是西面,首先映入谢景行眼帘的是两根旗杆,旗杆上高高随风飘扬着有两面军旗,军棋一黑一黄,上面图案相同,都是一匹奔腾的黑马,黑马之上印有一个红色的“鲁”字,看来通州府这处卫所的主帅姓鲁。 旗杆周围摆放着有几处木架,木架上放着可供兵士训练用的刀剑枪戟,也有弓箭和盾牌。 旗杆后面有一处高大的演武亭,演武亭是西边建筑中最高的,也位于最中心,该是阅兵时将士们观看和休憩的场所,演武亭左侧有一处军庙。 大炎朝以左为尊,像府学的祭祀性场所就在府学的左侧,同样的校场里的军事性庙宇,也是在演武亭的左侧。 除此之外,就是几处其他建筑了,谢景行只大概扫了一眼,没有细看,不过猜也能猜出来,应该是在此驻守的将领和兵士办公休息的建筑。 谢景行等人被陈夫子刚领到旗杆下面,便传来了马匹嘶鸣的声音,一位兵士骑着马朝他们过来,后面陆陆续续跟出来十来匹马,没有人骑在马上指引,不过到底是兵士平时训练用的马,无人指挥也纪律严明跟着前面的马,不超过也没乱跑。 马匹在他们身前停了下来,兵士跳下马,爽朗地笑问:“陈夫子,这次轮到我来做丙十班骑射训练教官。” 陈夫子背着手,笑着说:“都一样,辛苦了。” 兵士转向谢景行等人,爽直地说:“你们运气好,遇到我老齐,我可不像老孙那样严格,你们自己先绕着校场跑一圈,跑完活动开身体后再过来。” 谢景行身周顿时响起一片放松的吁气声,谢景行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课室的同窗一起,转身围着校场开始跑圈。 跑过一段距离后,孟冠白在他旁边,边跑边说:“幸亏不是孙教官,前几次由孙教官带我们上骑射课,老天,一开始就让我们绕着校场跑了五圈,跑完全课室的人都瘫了,之后骑马自然是不尽人意,被孙教官训得狗血淋头,这次齐教官只让我们跑一圈,接下来的骑射课看来会轻松点。” 谢景行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教场一圈下来近千米,五圈就是五千米,一群读书人,虽然不能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也差不离,让他们跑五千米下来,能站住就不错了,又不是谁都同谢景行一样,注重锻炼身体。 拉拉杂杂一圈跑下来,就这样,十几个人中能站直的也不剩几个,几乎全都顾不得读书人的体面,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丘逸晨更是整个人靠在吕高轩的身上,脸色煞白,张着嘴喘气,感觉魂都从他的嘴里飘出来了,双眼无神地斜看着地面。 若不是吕高轩撑着,他几乎整个人都要倒到地上去。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90节 不过吕高轩好不到哪儿去,看他艰难的模样,谢景行走到他们两人身边,将丘逸晨接了过来扶着,让他们俩能缓过气来。 孟冠白虽然呼吸也急促,可看状态还不错。 齐教官摇摇头,只跑一圈都如此,老孙还让他们跑五圈,也难怪换了自己过来。 老孙回去后还向他们抱怨,府学的那群读书人个个不经练,看着心烦,还不如多练练新兵呢。 府学的读书人能和他们这群大老粗一样吗?别人都是拿笔杆子的,一根笔杆子能比得上他们手里的枪棍重吗? 不过,老齐将眼神朝这群读书人中鹤立鸡群的谢景行看过去,他倒是有些不同,一圈下来面不红气不喘,甚至还能过去帮助同窗,看来体力不错,老齐眼里闪过一丝欣赏。 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课室的人才都缓了过来。 丘逸晨年龄小,过去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读书上,看着就是一小弱鸡,体力自然不够,等他缓过来后,发现自己被谢景行扶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他对谢景行态度不好,他自己也知道,没想到谢景行却完全没放在心上。 往旁边站了一步,他结结巴巴地说:“多...多谢谢兄。” 谢景行拍拍他的肩膀,他那种像个小学生一样摆在面上的不服,他就跟看孩子一样,根本没往心里去。 接着齐教官上了旁边的那匹马,课室有新学子,他还算仔细,来回上下了几次马,教授学子们上下马的注意事项,又手把手带领他们训练了几次,才上马引着学子们慢腾腾地绕着教场跑马。 吕高轩和丘逸晨悟性都还不错,上下马都没有问题的,也许在家里也由家人带着骑过马,只是骑术不精。 谢景行很是随意,上马之后跟在了丘逸晨旁边,孟冠白则是去了吕高轩身边。 相较于课室的其他同窗,几人相熟一些,由孟冠白和谢景行带着吕高轩和丘逸晨,也磕磕绊绊地在校场里面跑起马来。 丘逸晨果然如吕高轩所说,是小孩子性子,不过被谢景行带着骑了几圈马,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完全消失,“谢兄、谢兄”的喊得欢快。 自从谢景行进了丙十班后,那张一直板着的娃娃脸也变得表情丰富,时而惊慌,时而大笑,几圈下来,他们四个人是彻底熟悉了。 丘逸晨和吕高轩同谢、孟二人之间本还有的疏离感消失得无影无踪,都是读书人,年龄也都不大,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骑过马后,接下来就是射箭。 刚才谢景行骑马表现得有多出色,大家都看在眼里,齐教官将他招到眼前,准备让他做范例,教授大家射箭。 谢景行一脸淡然,长身玉立,站在齐教官旁边,眼神平静地接过齐教官递过给他的一套弓箭,看着就是一副高人模样。 齐教官问:“学过射箭吗?” 谢景行点头说:“学过。” “那就好,来,你给大家演示一下,记得将步骤对你的同窗们一一讲解。”老齐准备偷个懒,这个读书人不错,下次说不定可以直接由他做助教,带领大家上骑射课,自己以后就轻松了。 不同于屿哥儿送给谢景行的那把一看就是工艺精湛的弓箭,齐教官递给谢景行的是兵士们训练的普通弓箭,普通柳木制成的弓身,牛筋弓弦。 谢景行握着弓箭,他或许真在弓箭上少长了根筋,感觉不出来这两把弓之间的差别。 现在校场的这些弓箭一般都是府学学子们训练用,而且,弓箭放久了不用会朽坏,给学子们训练,也算是物尽其用。 弓箭被细心保养过,弓弦拉开得很顺畅,谢景行将箭矢架在指上,瞄准了对面的靶心。 一边动作,一边对着课室的同窗们讲解,应该怎么拉弓,怎么将箭瞄准靶心,肩背部如何使力。 他说得面面俱到,句句都在关键点上,架势也摆得正,老齐听得直点头,眼睛越来越亮,没想到府学这群读书人中居然还有将弓箭研究的这般透彻的,刚刚骑马的技术也不输于他们训练的兵士,看来这还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学子啊。 谢景行话音刚落,老齐就接上话:“大家都听清了吗?这位学子...”发现他还不知道姓名,他看向陈夫子,朝谢景行扬扬下巴,询问他姓谁名谁。 陈夫子对谢景行的表现也极为满意,捋捋胡须说:“他姓谢,名景行,才来府学的新同学。” 齐教官不管他是新入学还是以前的学子,反正以后都是他的好帮手了,继续说:“这位谢同学说得极为规范,你们待会按照他说的一步步做就成。” 接着便冲谢景行一点头,说:“放箭吧。” 谢景行凝神瞄准把心,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一点,松开手指,箭矢“咻”得射出去,直直撞在箭靶上。 谢景行嘘了口气,很好,没有脱靶。 四周一片安静,陈夫子捋着胡须的手指没控制住力气,捋下了几根胡须,痛感传来,惊地他回了神。 看看一脸放松的谢景行,又看看箭靶上距离靶心十万八千里,还在微微抖动的箭矢,难道他老眼昏花了?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再看过去,箭矢仍在靠近箭靶边缘的那一环里。 老齐自见到府学学子后,脸上一直挂着爽朗的笑容,此时笑意僵在了脸上。 丙十班所有学子也都是一脸怀疑,看了看满身泰然的谢景行,有看向远离靶心的箭矢。 这就是府试案首、中兴县神童、出过参考书的谢景行射出来的箭吗? 若是以谢景行的射箭技术为标准,他们个个都能得到教官们上上的评价! ”哈哈哈”孟冠白猛地爆出一阵狂笑,甚至笑得直不起身,整个人趴在了吕高轩的身上。 吕高轩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不过他秉性敦厚正直,瞧见谢景行的视线朝他们看过来,忍不住别开脸,忍了又忍,可那微弯的嘴角却始终压不平。 丘逸晨笑得两颗虎牙都露了出来,视线躲躲闪闪的,不和谢景行对视,就是不肯将脸上的笑收回去。 他还当谢景行处处都比他高了一头,本来因为谢景行的帮助,他已经将心里的不甘压得差不多了,现在看到谢景行的射箭技术,他总算在有个方面能胜过谢景行,更是将心里仅剩的那点好胜心也放了回去,读书比他好,骑马也比他好又如何?射箭比不上他呀!嘿嘿~嘴角越弯越高。 谢景行无视所有人的惊讶,厚着脸皮问齐教官:“我还用再演示一遍吗?” 老齐收回快要惊掉的下巴,扯了扯嘴角,“不用了,我来吧。”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怎地脸皮比他还厚?就这技术,要真让这些学生同谢景行学习,到时个个都往脱靶去吗? 天真!太过天真!看来他还是自己辛苦点,谢景行这样的助教他用不起! 谢景行没有强求,将弓箭放在一旁,回了学子群中。 孟冠白忍不住拍了拍他肩膀,“谢兄,我还真当你十项全能,结果...” “哈哈哈”他又忍不住笑道:“你这射箭是跟谁学的,庸师啊,真是庸师。” 谢景行挑眉,屿哥儿可不是庸师,要是他来射箭,全通州府也没人能比得上他。 对,对屿哥儿的箭术,谢景行就是这么有信心。他还是往低了想的,若是更夸张点,谢景行觉得屿哥儿的箭术该是在大炎朝都无人能敌。 也是他在射箭一道上太过愚钝,天神下凡来教他也不顶用,就他这样的,屿哥儿一年年教,现在他都能射在箭靶上了。 老齐只失神了片刻,接着看向府学学子,眼神快速掠过谢景行,他现在看到谢景行心口痛。 他想要挑选另外一个人出来示范一番。 丘逸晨自告奋勇上去了,一番操作之下,箭矢成功射在了箭靶上,虽然离靶心也比较远,但总体来说还是靠近靶心的,忍不住得意地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对他笑着拱手拜了拜,表示他厉害。 丘逸晨忍不住将脸笑成了一朵花。 其他学子一一上前训练,每个人的成绩都比谢景行好,关键是每个人射完之后都忍不住谢景行那边瞧。 谢景行能如何呢?只能木着张脸,对他们全部拱手称赞。 枉他这般多礼,同窗们每个人的回礼居然都是一脸得意的笑。 就是吕高轩那般正直的人,都忍不住对他扯开了嘴角。 下午的骑射课就在众人的一番笑闹中结束了。 谢景行成功靠自己比蹩脚还蹩脚的射箭技术,同课室同窗成功地熟络了起来,不见初始的疏离,连丘逸晨和吕高轩也同他关系更亲近了。 出了校场,丙十班的学子们一同跟着陈夫子往府学走,天色还早,他们准备在课室集合后再散学。 其他学子走在前面,谢景行和孟、吕、丘四人跟在后面。 通过这堂骑射课,以及谢景行做中间人,孟冠白与丘逸晨和吕高轩的关系也变得不错,谢景行任由他们三人笑闹,时不时搭两句话。 路过几处石拱桥,慢慢挨近了文昌街,已经能看见他平日过河的那座石拱桥了。 谢景行能听见前面学子们的谈论声,可却听不太清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 不过却隐隐约约传过来几个字,“弟弟”、“哥哥”“谁的”这几个字样传进了谢景行的耳中。 发现前面的同窗和陈夫子都停下了脚步,谢景行几人追了上去,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凑近之后,谢景行居然听到了熟悉的童声。 心里一惊,甩开后面三人,谢景行挤开前面围着的同窗,入眼的真是双胞胎。 双胞胎待在桥上,朝着这边看着,嘴里一直喊着“哥哥”。 谢景行快步走过去,看到谢景行从人群中挤出来,双胞胎眼睛一亮,“是哥哥。” 谢景行蹲下身接住他们,担心地问:“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在这里?阿爹和阿父呢?” 抱起他们起身,谢景行转头四顾,没有看到周宁和谢定安的身影。 “你们自己在这里,万一被谁抱走了,或者出点事情怎么办?”谢景行担心又带着点生气地急声说。 桥上有一对老夫妇一直在旁边,此时说道:“他们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只他们两个小孩子,我们不放心,一直看着他们呢。” 谢景行心里后怕涌起,连忙说:“多谢多谢。” 老夫妇温声说:“人没事就好。” 按理说周宁和谢定安都不是疏忽大意的人,怎么会只让双胞胎出现在这个地方? 陈夫子过来,问:“谢景行,这是你家的孩子?” 谢景行按捺住心里的种种情绪,回答:“是的,两个都是我弟弟。” 陈夫子问:“是双生子吗?看着有些不像。” 谢景行被双胞胎用手环着脖子,勉强点头说:“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大的这个汉子长得像我舅,而小的这个哥儿长得倒是和我极像。” 谢若和他挨在一起,不用多说就能看出血缘关系,两张脸确实长得极像,只不过谢若更柔和,而谢景行的轮廓更□□。 孟冠白和丘逸晨、吕高轩这时也围了过来。 孟冠白和双胞胎有过一面之缘,还玩了许久,双胞胎还认识他,看着他走近,双胞胎同时喊了一声“孟哥哥。” 孟冠白脸上带着傻笑凑近,“大嫂天天在家里念叨着双胞胎,可你们临走时忘记询问你们落脚的地址,也找不到人,没想到居然是我先见到了,等我回去同大嫂说了,嫂嫂不知道得多羡慕。” 不过这次还是别忘了问一下谢家地址,孟冠白心里默默提醒自己。 他对徐白薇这个嫂子是敬重的,晚些回去告知给徐白薇,她要是实在喜爱双胞胎,可以去找他们。 丘逸晨和吕高轩也忍不住一直盯着双胞胎,这么一对玉雪可爱的孩子,实在太招人喜欢了。 丘逸晨说:“你弟弟是专程来这里等你的吗?” 谢景行也问低头看向双胞胎,严肃着神色问:“你们两个是偷跑出来的吗?还是谁带你们过来的?” 谢若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将脸埋在了谢景行脖子里。 谢景君憨憨地说:“阿爹,阿父在弄树树,我们院子里玩儿,糯糯想哥哥,我们就出来,找哥哥,桥桥。”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91节 谢景行耐心听着谢景君的话,虽然磕磕巴巴的,他总算还是弄清楚了是个什么情况。 双胞胎是趁着家里周宁和谢定安没注意,自己跑出来的。 他晚上吃饭会跟家里人说他每日情况,双胞胎知道他要过桥来回,就记住了桥,然后跑到桥这里等他。 也幸亏他们家离桥这里不远,他们居然真的跑对了地方,没到其他桥上去,若是...谢景行不敢往下想,也不知道阿爹阿父有没有发现双胞胎不见了? 要是发现了,又找不到人,不知心里该有多急。 谢景行脸上急切,看向陈夫子,准备请假早点回去。 陈夫子在一旁也理清了事情的经过,安慰他说:“运气好没有出事,你也别太急,就别跟我们回府学了,先带着你家弟弟回去吧,你家里人说不定正到处找呢。” 谢景行无比感激地说:“多谢陈夫子,我就先带着他们回去了。” 说完弯腰对着陈夫子行了一礼,抱着双胞胎转身疾步往家里赶去。 孟冠白在后面追了几步,高声问:“你家住在哪里?我待会将你的学子服给你送回来。” 谢景行道:“文昌街春闲小巷零五十四户。” 声音消失,人影也消失不见。 孟冠白说:“这么快,看来是真急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平时总是平八稳的谢景行急成了这副模样。 吕高轩说:“若我有这么一对双胞胎弟弟,我也会将他们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丘逸晨在一边赞同点头。 谢景行脚步急切,没多时就赶回了文昌街。 一到街口,就有一个富态的大婶看见了他们,脸上也有焦急之色,跑到谢景行身边,问:“是不是谢家双胞胎?” 谢景行点头,脚步不停。 “终于找到了,你就是他们在府学读书的哥哥吧,双胞胎这是去找你去了,大家快急死了,都要去府衙报案了。宁哥儿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急得昏了过去,谢兄弟刚把他送回去,快抱回去让宁哥儿看看,我去通知乡亲们说找到了。”大婶噼里啪啦说完,又风风火火地穿过小巷,往另一边去了。 谢景行抱着双胞胎的手紧了紧,几乎是三步并做两步地进了家门。 家里以往只有他们父子五人,现在却有两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妇人在他客厅里。 看着谢景行抱着双胞胎进来,也是连珠带炮地说:“回来了,回来了,你快进去房间,宁哥儿现在还躺着呢,刘婶子守着他,才没让他起身,快让他看看,才好放心。” 两人拥着谢景行去了内院,谢景行抱着双胞胎进了屋,周宁正躺在床上,脸上还隐见泪痕,不见谢定安的身影。 周宁看着双胞胎和谢景行一同出现,苍白的脸上顿时涌现出绝处逢生的表情。 不顾边上一位婶子正按着他,使力挣脱了,跳下床一把冲过来抱住双胞胎,“你们跑哪儿去了?不是让你们就在院子里玩吗?明明将门关得好好的,一眨眼就不见了。” 双胞胎也从谢景行和周宁的表现知道自己犯了错,看见周宁脸上的泪成股地往下淌,他们也瘪起了嘴,扑在周宁的怀里哇哇地哭。 父子三人抱头痛哭,谢景行这边安抚,那边安抚,急得满头大汗,最后自己都快急出泪来。 还是一旁的大婶扶着周宁回到了床上,周宁双手双脚都无力,连带着双胞胎一起坐回床上,双胞胎从他手上滑了下去,他们都不愿离开周宁,手脚并用趴周宁的怀里继续哭。 大婶劝道:“宁哥儿别哭了,你看两个孩子哭得嗓子都要哑了。” 谢景行拿着手帕给周宁擦脸,满脸担心。 周宁好一会儿才稳住情绪,止住泪,抱着双胞胎,一人亲了一口额头,“是啊,没事就好。” 这时,谢定安得到了消息,匆忙跑进房间,全身都汗湿了,看见双胞胎平安无事地回了家,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连带着将眼角的泪意一起抹去了。 等周宁和双胞胎都没有再哭,谢景行才说道:“他们不知如何出了门,跑去了桥上等我,幸好我从校场回来时撞上,都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 谢景行没好气地将双胞胎的脸也给擦了干净,现在看着乖乖的,谁知道胆子居然这么大! 双胞胎平安回来了,周宁歇了一会儿,也有了些力气,和谢定安一起将来帮忙的人送了出去,嘴里不住感谢。 知道他们今日受了惊,帮忙的人安慰说:“行了,大家都是邻居,不用多谢,谁家出点事,大家都是一起帮忙的,不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吗?日后我们有事你们也来帮忙就行了,哪用得着谢来谢去。” 说完便各回各家了。 五月快要过完,日头长,太阳还挂在半空,不过各家都有各家的事情要忙。 家里没有了外人,谢景行将双胞胎放在堂屋里,让他们站好,开始询问他们是如何出去的。 刚刚周宁可说了,院子门是关上的,他们这五短身材,到底如何开了院门的? 谢若想要过来抱着谢景行撒娇,谢景行沉下脸,“站在那里别动。” 谢若只能乖乖停在了那里,接着,他又将视线看向周宁和谢定安。 周宁和谢定安对上双胞胎都心软,可是看着谢景行严肃的样子,也硬下心肠,狠了狠心移开了视线,没再看谢若。 谢若知道这次萌混不过去,才转头看回谢景行,说:“用棍子,一扒拉,就开了。”手里还演示了一下。 谢景行高高挑起眉,看向外院门旁边阶梯上的棍子,原来这棍子是这个用处。 谢景行走到院门旁边,将院门卡上。 这处院子的门在外面能上锁,里面却是用门栓卡上的,门栓固定在右侧门上,很短,从右往左一推,刚好可以卡住左侧门上的门槽里。 对着双胞胎招招手,让他们过来。 双胞胎迈着小短腿,乖乖地过去了。 谢景行背着手,“再扒拉开一次,我看看。” 谢景君看看谢若,又看看谢景行,挪着脚步过去将木棍捡了起来,然后举起,往上一顶,往右用力,门栓就成门槽里脱了出来。 谢景行怒极反笑,“你们可真是厉害啊。” 谢景君看见他笑了,也挠着后脑勺憨憨地笑,“对啊,刚刚就这样,就开了。” 谢若敏感地觉出了不对,没敢跟着笑。 周宁和谢定安对视一眼,看来他们必须要找个时间,将院子的门栓改一下,这次运气好没有出事,下一次呢? 就明日! 谢景行一手一个将双胞胎提起来,放到外院院子的角落,让他们面朝墙壁,说:“你们俩在这里面壁思过,等我叫你们,你们才能离开。” 谢景君傻眼,刚刚不是都笑了吗?怎么还要惩罚他们。 双胞胎都不敢反抗拉下脸的哥哥,乖乖地背着手,面朝着墙壁思过。 周宁想要求情,可今日双胞胎确实太不让人省心,犹豫着将求情的话又咽了回去,是该让他们长个记性。 家里面三个人都宠双胞胎,也只有谢景行能狠得下心惩罚他们。 就在这时,院门被扣响,谢景行看过去,是孟冠白。 孟冠白一手提起谢景行的学子服,笑着说:“谢兄,我将你的衣服给你带过来了。” 这个时节的衣服,穿了一日,不洗可不成,谢景行才过来没几天,肯定没有缝制另外的学子服,没有多换洗的,孟冠白虽然看着不像是个仔细的人,却也有细心的地方。 谢景行过去,接过衣服,道:“多谢孟兄。” 孟冠白摆摆手,“不用多客气。” 好奇地看了两眼他们的院子,你家里就住在这里啊,离府学还挺近。” 谢景行错过身,“孟兄,进来喝杯茶吧。” 孟冠白却笑着说:“不用了,接我的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呢,我该回去了。” 视线看到了院子角落的双胞胎,他们正偷偷摸摸地往这边看,孟冠白对着他们笑了笑,拿手指往双胞胎指了指,“这是?” “受罚呢。”谢景行回头看去,双胞胎立马将头转回去,呜呜,哥哥今天好凶。 孟冠白耸耸肩,谢景行不笑时,他心里也有点虚,爱莫能助地对着又转头看过来的双胞胎笑笑,告辞离去了。 谢景行看着孟冠白的身影消失,关上了院门,看向垂头丧气的双胞胎,今天谁来也没用,双胞胎必须长个记性。 孟冠白背着手到了外面大街上,马车正候在那里,正准备上马车,一个哥儿恰好从他身边路过,孟冠白上马车时,回身无意间瞥见了那哥儿的长相。 眉眼精致,大大的眼里盛满了光,气质干净纯真,尽管他喜欢女子,不喜欢哥儿,也被那清丽绝美的长相惊地呆了一瞬。 这是哪家哥儿,也忒好看了些,眼见着哥儿进了春闲巷,马车拐过弯,孟冠白放下车帘,幸亏自己不喜欢哥儿,要是有那喜欢哥儿的汉子见了,魂都得被勾了去。 第104章 捡起地面上的棍子,谢景行看了看,像是柏树的枝干,拿起来对着谢定安问:“这个棍子是哪里来的?” 谢定安刚刚就发现了,说:“我今日去城外背了不少柏树枝回来,刚刚我们一起在内院里收拾,柏树枝铺了满院子,这个应该是我们在梳理柏树枝的时候无意间扔到一边的。” 周宁也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他们将树枝扔到一边之后,就继续低头忙活。 这根小枝干应该是被谢景君捡过去了,当时谢若凑到谢景君面前悄悄说了会儿小话,他也没当回事儿,然后过没多久他们俩就不见了。 好吧,一家人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缘由,两岁的孩子凑到一起,真的是一点都不能移开眼,人小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都敢干。 被谢景行,阿爹和阿父三言两语说清楚了整个犯错过程,双胞胎蔫头搭脑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并在一起小脚,小脚不安地搓了搓地面,闭着嘴没敢说话。 谢景行将棍子和孟冠白送过来的衣服拿给谢定安,说:“阿爹,阿父,你们先去忙,我在这里看着他们。” 周宁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最后被谢定安拉着,一步三回头往后院去了。 家里总得有个人能管着双胞胎,不然日后得翻天了去,他们狠不下心,也不能拦着谢景行管教。 谢景行用眼角余光看了两眼乖乖站着的双胞胎,跨上台阶,准备去书房看书,顺便守着这两个娃。 还没走两步,院门又被叩响了,虽然谢家在巷子最边上,可平时将院门合上,自成一处独立的空间,很是安静。 “咚咚”的门响声,谢家人全听见了。 双胞胎也跟着看过去,被谢景行看了一眼,才又缩回脑袋。 谢景行只能又转回去,不会是孟冠白又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回转来了? 将院门打开,谢景行脸上挂起客气的笑容,正准备张口招呼,入眼的却是一张明媚如骄阳的笑脸。 “谢哥哥。” 这几天时不时被惦记着的人真的出现在眼前,谢景行晃神了一瞬,才被他的呼唤声唤回现实。 脸上客气的笑容转瞬变得真实而温柔,“来了,事情忙完了吗?” 屿哥儿点点头,笑眼弯弯,“忙完了,我催了奶娘好久,昨个入夜总算收拾好了行李,今日一大早出发到的。”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92节 谢景行侧过身,让屿哥儿进了院子,又抬眼往他身后看去,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 徐护卫他们能放心屿哥儿一个人出门? 屿哥儿眨了眨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说:“我不让他们跟着,悄悄出来的,不过...”他微微侧头往后看了看,背着身后的巷子,悄悄朝谢景行努了努嘴。 谢景行当即明白,人也在后面悄悄跟着呢,屿哥儿只是装作不知。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看到人,也只能全当不知了。 不过,谢景行看向屿哥儿的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面颊,小表情越来越多了。 挺好。 屿哥儿乖乖站在那里,不躲也不闪,任由谢景行在他的脸上为所欲为,只眼里闪过一丝不解,“谢哥哥,你捏我干嘛?” 因为侧颊被捏住,他的话显得有些含混。 谢景行放下手,将院门合上,嘴里不咸不淡地说:“想捏就捏了,还要理由吗?” 脸上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心里却默默吐槽,还能是什么原因?看你可爱。 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将刚刚手上残留的温润光滑触感抹去。 屿哥儿则是将脸凑向谢景行,“不用理由,谢哥哥想捏就捏。”反正也不疼。 谢景行没再动手,转身下了台阶,“走吧,带你进去看看我家在府城置办的新院子。” 屿哥儿乖乖转身同他并肩走下阶梯,谢景行没有问他怎么过来的,他就笑盈盈地主动说:“本来我们是去迎来送往客栈暂住的,以为你们还在客栈里,结果问了掌柜才知道你们前几天就已经买好了院子,我问了他地址才找过来的。” 谢景行认真听着,行吧,不止小表情多了,连话也多了。 屿哥儿跟在谢景行身后,注意力全集中在谢景行身上。 笑意吟吟的,屿哥儿跟着谢景行走在青石小路上,偏头看院子。 眼睛扫过墙角时,他的视线一晃而过,过了一瞬,他才反应过来,刚刚他好像看到了双胞胎。 双胞胎身体朝向着院墙,却将脑袋转向他们,眼巴巴看着他。 他卡壳了一下,停在了那里,问:“这是怎么啦?” 一听到屿哥儿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双胞胎便眼睛发亮,双双转过头看向院门处,希望能与他们一起愉快玩耍的屿哥哥能发现他们的处境,好救救他们。 结果,屿哥儿从进来后就一直看着谢景行,说话也是对着谢景行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他们的眼睛从希望到失落到苦涩。 好不容易,现在屿哥儿终于看见他们了! 谢若和谢景君眼睛又开始发亮,眨着眼睛,希望能将求救的信息传送给屿哥儿。 果然不负他们所望,屿哥儿站在谢景行身后,用手扯了扯谢景行后背的衣裳,“谢哥哥,双胞胎怎么了?” 谢景行朝双胞胎瞥过去一眼,双胞胎立即又将头转回去,两个孩子个子小小的,站直了也才不到他大腿高,现在缩在院墙前站着,更是衬得他们可怜兮兮的。 不过,谢景行铁石心肠,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淡淡地说:“他们犯错了。” 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给屿哥儿说了一遍,然后警惕地看着屿哥儿说:“你别求情,他们犯错了就得受罚。” 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他可不惯着。 双胞胎又偷偷摸摸地将头转向了屿哥儿,两张长相不一样,却都同样可爱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屿哥儿看看双胞胎,又转回头看着谢景行,他因为说起双胞胎犯的错而又沉下了脸。 看样子,谢哥哥对今天双胞胎做的事确实很生气,平时那么疼爱双胞胎,现在却让他们在那里面壁思过。 他又转眼看了看谢家院子,外院一览无余,栀子花的香味满院子飘散,红色的蔷薇开得热烈,还有四小块种着不知道什么青菜的土地,看着温馨极了,可就是不见谢伯伯和周叔么的身影。 难道他们也想让双胞胎受受罚? 双胞胎可是他一起玩的伙伴,连泥巴蚯蚓都一起玩过了,被双胞胎水汪汪的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屿哥儿也知道了,他们今天确实犯了大错,可还是不忍心弃之不顾,脚步慢腾腾地往前挪,一时却想不出主意。 谢景行本来是要带着屿哥儿转转谢家这两处小院的,可担心双胞胎不在他的眼前,又闹出幺蛾子,谢景行干脆进了书房。 书房两面都有门,在书房里既可以看到里院,也可以看到外院。 屿哥儿进来后,才发现谢定安和周宁正在里院忙,他们已经将柏树枝全部剃好,又绑好放在了院子角落,现在正在用一个木质的简易压榨机榨甘蔗汁。 谢家要熏制腊肉,就需要大量的甘蔗渣,总不能只靠人力,他回想现代的记忆,画了一个简易的压榨机出来。 看着简单,做着也不难,只需要用两块圆木头将其制作成简易的压榨螺旋,并在一起,下接一个出渣口和出汁口,旁边再接一个手动摇杆就制作完成了。 榨汁的时候,只需要将甘蔗削皮放进螺旋口,经过螺旋和挤压便可以将甘蔗汁和甘蔗渣分离开来。 这个简易的压榨机是谢景行画出来后让华子的兄长帮忙造出来的,被他们从周家村带了过来,至于周家人也要用,就只能去找华子兄长再做一个。 谢定安和周宁一起合作,已经榨了不少,看他俩还在忙,谢景行便没想进去打扰他们。 屿哥儿也只站在书房连着里院的那道门那里,扬声对着谢定安和周宁打了声招呼,便被谢景行指着看了看谢家的院子格局。 他耳朵虽然在听谢景行的介绍,可心思还放在双胞胎上,不时转头往双胞胎那里看看。 一和双胞胎对上眼睛,他就点头,表示他在想办法,先别着急。 谢景行装作看不到他和双胞胎之间的眼神交流。 二进小院又不大,不过几息时间就看遍了,谢景行便回到了书桌上,拿了书开始看,让屿哥儿随意。 顺便问:“你们现在住在迎来送往客栈,还没有置宅院吗?” 屿哥儿心不在焉地说:“已经买好了,就在离这里不远,只隔了一条街的象山路上,还没收拾好,不过,明日应该就可以搬进去了。” 谢景行翻过一页书,“那就行。” 屿哥儿看他全神贯注地看书,脚步到了他身边,将脸凑过去,原来是在看《尚书》。 书页上头一句便是“王若曰:'格汝众,予告汝训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注) 屿哥儿拿手指指过去,“谢哥哥,你跟我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谢景行转头看向他,无言片刻,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别闹,我们一同学的,你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屿哥儿将头往后一缩,用手盖住刚刚被谢景行弹了的地方,扬起嘴角笑得腼腆,谢哥哥明明就知道他想干嘛,偏偏就是不主动开口,可是他还被双胞胎四只眼睛求救地看着呢,可不能放弃。 屿哥儿不指望谢景行能主动开口饶了双胞胎了,哼,他自己想辄。 转了转眼睛,屿哥儿走到接近外院的房门处,往外面两步就是几步阶梯,他眼前一亮,回头看着谢景行还在认真看书,没注意到他,他便装作不经意地往阶梯走,将左脚走下第一步阶梯,脚腕往左一使力,装模作样地脚一崴,整个人挥舞着双手一下子坐在了阶梯上。 谢景行一直用眼角余光看着他呢,看着屿哥儿坐在地上,心无波澜地想:这蹩脚的演技,真该让他自己看看,能骗得了谁,双胞胎都不信。 屿哥儿用两只手抱住自己的左腿,用力将它抬到阶梯上,偏头看向谢景行,脸上苦兮兮的,说:“谢哥哥,我的脚崴了一下,站不起来了。” 谢景行放下书,“要我来搀扶你吗?”,眼角疯狂跳动,好不容易才憋住笑。 屿哥儿疯狂摇头,“不用了,不打扰谢哥哥读书,双胞胎在这里,我让他们来搀扶我就行。” 然后不等谢景行回答,马上转向双胞胎那边,对他们招手,“快来,快来。” 谢景行控制不住地嘴角微弯了一下,看着双胞胎眼神征询地看向他,又立马将嘴角压平,眼神落回书上不说话。 发现谢景行没有反对,谢若试探性地往屿哥儿那边伸出了一脚,谢景君也学着他的动作,往屿哥儿那边走了一步。 屿哥儿,谢若,谢景君三双眼睛都紧张地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装模作样地又翻了一页书。 三人立刻懂了他不管,谢若和谢景君也不装了,噔噔噔几步跑到屿哥儿身前,扑在他怀里,仰头甜甜地喊“屿哥哥”。 屿哥儿接住扑过来的双胞胎,一人亲了一下。 他还是要装一下的,站起身,牵着双胞胎一瘸一拐地去了谢景行面前,“谢哥哥,你快看书,我带着双胞胎进去陪着谢伯伯和周叔么。” 谢景行“哼”了一声表示答应。 刚刚有求于他时,就绕着他转,现在目的达到了,就撇下他不管,这小哥儿真没良心。 三人便欢天喜地地去了内院。 屿哥儿一进内院,脚就好了,脚步轻快地到了周宁面前。 周宁看见他们三人一同进来,温柔地笑着说:“受罚完了,快过来。” 双胞胎被屿哥儿牵着,也到了周宁面前,一人被摸了一把头。 抱住周宁的腿,谢若仰头看着他说:“阿爹,糯糯错了,以后不犯了。” 谢景君也说:“小筛子,也不犯了。” 周宁笑得温和,“好,糯糯和小筛子真乖。” 众人和气融融,谢景行在书房里听着,嘴角往下弯了一点幅度,好吧,恶人他一个人做了。 屿哥儿蹲下身,看着淅淅沥沥往小桶里面流的甘蔗汁,问还在摇把手谢定安,“谢伯伯,这些甘蔗汁用来干嘛呀?这么多。” 他知道甘蔗渣是用来熏腊肉的,可一时间弄这么多甘蔗汁出来,怎么喝得完? 双胞胎也一左一右蹲在屿哥儿的身旁,歪头看谢定安。 以往都是他们端去分给村里的小伙伴的,可是现在他们才来不久,还不认识周围的小伙伴呢。 周宁去厨房端了几个碗出来,用勺子给屿哥儿和双胞胎一人舀了一碗甘蔗汁。 他帮着谢定安回答:“今日为了寻双胞胎,左邻右舍的都出了力,待会儿吃完晚饭后,我们将甘蔗汁拿去分给邻居们,顺便感谢他们帮忙。” 屿哥儿接过周宁递给他的甘蔗汁喝了一口,眯了眯眼睛,好甜。 又往嘴里送了一口,清甜的甘蔗汁入口,甜而不腻,他是从迎来送往客栈走过来的,一路也没喝口水,有些口渴,咕嘟咕嘟一碗喝完,将碗又递回给周宁,“周叔么,还要。” 屿哥儿出身富贵,可却没有丝毫富贵人家的架子,去了周家村谢家时,同他们相处也很是随意,屿哥儿同双胞胎和谢景行关系都好,待他们也亲近。 周宁几乎快将屿哥儿当做了谢家的另一个孩子,接过碗,又给他舀了一碗,“慢慢喝,还多呢。” 屿哥儿笑着道:“谢谢周叔么。” 另一碗快要见底时,屿哥儿才发现这么久了,谢景行仍然待在书房里没有过来,他看了看一左一右的双胞胎,他们正抱着碗咕嘟咕嘟喝得欢,便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们。 双胞胎疑惑地看向他,他朝着书房里看书的谢景行扬了扬下巴,又看了看双胞胎碗里的甘蔗汁,“走,我们去给哥哥送甘蔗汁喝。” 今天谢景行生了气,双胞胎心里还有点怕怕的,多看了两眼谢景行,才将自己手里的碗放下。 两人牵着小手跟着屿哥儿去了厨房,拿了一只干净碗出来,让周宁又盛了一碗,然后双胞胎在前,屿哥儿跟在他们后面,三人一起进了书房。 装着甘蔗汁的碗由谢若捧着,他慢慢地走到谢景行身旁,生怕甘蔗汁撒出来,抬头看着谢景行眉目俊挺的侧脸,忐忑地说:“哥哥,喝甘蔗汁。” 谢景行看书就是个幌子,三个可爱的活宝在家里热热闹闹的,他哪还有心思看得进去书,上面一页一页的字只是入眼不入心,注意力全放在内院的家里人身上。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93节 这时才想到他,谢景行装作没听到,又翻了一页。 谢若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屿哥儿。 屿哥儿推了推谢景君,让谢景君过去用他蠢萌的笑容对着谢景行撒娇。 谢景君一边拿眼悄悄摸摸地看着谢景行,一边走到他的身旁,又看了看他的脸色,才一下扑在谢景行的大腿上,喊道:“哥哥,喝甘蔗汁嘛。” 屿哥儿这时才向前,说道:“谢哥哥看了这么久的书了,累了吧,休息一下。” 然后将书从他手里抽出来,又从谢若手里将碗接过,递到谢景行的手里,一双璀璨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景行。 谢若手空了,也学着谢景君趴在谢景行的另一边大腿上。 三双澄澈无辜的眼睛都看着他,谢景行哪儿还能维持刚才那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嘴角勾起,从左到右挨个给了一脑袋蹦,才端起碗里的甘蔗汁喝了一口,确实甜。 看见谢景行笑了,双胞胎知道今日自己犯的错算是过去了,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爬上谢景行的怀里,开始抱着哥哥撒娇。 谢若翘起小脚给谢景行看,说:“脚脚痛。” 谢景行摸着谢若的小脚,“脚脚怎么痛了?” 谢若嘴里便叭叭地开说:“今天走走走,走了好久,到桥桥,找不到哥哥,等,等好久,刚刚又站,脚脚酸。” 谢景行心软,虽说他家离桥不远,那也是以他的脚程比量的。 要是双胞胎迈着这两双小短腿走过去,怎么也得要半个时辰,刚刚又在那里站了许久,确实会感到脚酸。 谢景行拿着谢若的小脚,开始为他捏捏小腿。 屿哥儿也从桌案另一方转过来,拖过一旁的凳子坐下,将谢景君接到自己怀里,给谢景君的小腿捏捏。 四个人一团和乐,等到谢定安和周宁将院子里全部收拾好,又快手快脚地做好饭菜,谢景行和屿哥儿才带着双胞胎去了饭厅,笑笑闹闹中吃完了晚饭。 屿哥儿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同谢家五口人一起吃完饭后,还帮着周宁收拾了碗筷,只不过在要去帮着洗碗时,被周宁赶了出来。 有谢定安在,哪里用得着让屿哥儿洗碗,他家洗碗这事儿都是由谢定安负责的。 看着屿哥儿双手空空的从厨房回了饭厅,谢景行笑着说:“我就说让你别去,赶出来了吧。”连他都插不上手,怎么可能会让屿哥儿去做。 屿哥儿抿嘴笑了一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虽然已经落下山了,可这个时节,白天日长,外面还是大亮着,现在他不想回去。 就坐在了谢景行身旁,问道:“谢哥哥去了府学读书,感觉怎么样?能让哥儿也进去读书吗?” 谢景行看出了他要在谢家混时间的意图,也顺着他,跟他说了说自己在府学的情况。 又说:“我有一位同窗,他认识有一位女子在府学念书,哥儿也能去,只不过要经过考试。” 屿哥儿和他一起跟着祝世维念书,他了解屿哥儿的学力,若屿哥儿不是哥儿,能去参加科举,定也是能在县试、府试中取得名次的。 屿哥儿听他这么说,笑得高兴,“好,那等我们搬去宅院安顿下来,就去府学报名,到时我就又能跟谢哥哥一起念书了。” 谢景行犹豫了一下,还是同他说:“可能不行,府学将汉子和女子哥儿念书的场所用院墙分隔开了,女子哥儿是在单独的几处小院里念书,平时不在一处。” 屿哥儿脸上涌现出失落,连一直弯弯的笑眼都垂了下来,向上勾着的嘴角也缓缓开始往下撇。 谢景行见不得他这样,安慰说:“就隔着一堵院墙,我们上学和散学都可以一起。” 屿哥儿一想也是,总比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好,他还可以时不时来逗逗双胞胎,想通后,脸上也就恢复了笑容。 几人之间无事可干,可光是逗着双胞胎,谢景行和屿哥儿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天已黑透,院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谢景行和屿哥儿同时抬头看过去,心里都知道,该是黄娘子差人来接屿哥儿回去了。 屿哥儿虽然同谢家一家都亲近,可到底是个哥儿,不可能让他晚上独自一人留宿在谢家,徐护卫站在门外,对开门的谢景行说:“我来接小少爷回去。” 屿哥儿将怀里的谢若放下,拖拖拉拉地走到了院门外,回过头对谢景行和双胞胎说了再见,才跟着徐护卫回去。 双胞胎抱着谢景行的腿,恋恋不舍地看着屿哥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谢若抬头对谢景行说:“哥哥,要是屿哥哥,也是我们家的人,就好了,就可以,天天陪着,我们,晚上也可以,陪着我们,就不用,回去了。” 谢若说话比谢景君顺畅,只不过说长句时停顿得多。 谢景行心里也空落落的,合上院门,又将院门拴上,居然觉得谢若说得有点道理。 第105章 谢景行到内院时,周宁和谢定安也刚回来,看着周宁手里的空桶,谢景行问:“阿爹刚刚是去送甘蔗汁了吗?” 周宁点头说:“还是在今日送去为好,天气热,明日送的话,我担心甘蔗汁坏了。” 谢景行对邻里街坊的这些事情一贯不插手,他也不擅长,就没有多说。 院子里角落摆着约有一面墙高的柏树枝,旁边放着有两筐的甘蔗渣,谢景行过去将零散散落在地上的柏树枝收捡到一起,问:“明日就开始熏腊肉吗?这么多材料,准备熏多少腊肉?” 谢定安将手里的空桶拿到井旁,打了些水出来,将空桶冲了冲,然后将桶提到了院子西南的角落。 那里有污水沟,家里面的生活污水都是倒在这里,顺着污水沟流出去。 谢定安回道:“是准备明日开始熏腊肉,这个时节腊肉虽然熏制得快,可也需要好几日,等腊肉做好再开张,最起码也得几天后了。” 谢景行大概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刚好到月底,“要不干脆就将铺子开张的时间定在月底三十,刚好我休沐,呆在家中也帮上点忙。” 谢定安将木桶放回去,拿过一旁的干布巾擦了擦手,“你只管读书,汤圆生意都是我做惯的,哪儿用得着你帮忙?” 言外之意便是不让谢景行操心这些杂事。 谢景行却不同意,他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人,开店算是家里的大事,他作为谢家的一员,当然得有参与感。 继续同谢定安商量,“开张头一日,周围的邻居肯定会来捧场,我总得跟他们熟悉熟悉,不然迎面见到,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未免也太过失礼。” 又指了指双胞胎,“而且人多,也得有人看着双胞胎。” 谢景行看向在他身边捧着奶粉瓶,喝着奶粉的谢景君和谢若,看着乖巧可爱,谁知道日后稍不注意,还会不会同今日一般到处跑。 谢定安也跟着看过去,快要到入睡时间,谢景君和谢若一贯是要喝小半瓶奶粉之后才会入睡。 今日出了双胞胎私自出门的事情,谢定安也不放心,到时候人多手杂,他们可能顾不过来,谢景行留在家里也好,便说:“行,那便定在三十开张。” 今日他们出去送甘蔗汁时,邻里少不得多问两句,也有人好奇谢家如何会有这么多甘蔗汁,他们就顺便说了要开店的事情。 邻居们都说开张那日会去捧场,做生意定然要将客人照顾好,只他和周宁两人,又要招呼客人,又要顾着双胞胎,确实不一定能保证双胞胎时时都在眼前,万一忙中出错,又出点事情该如何是好? 今日的事情决不能再发生了。 = 第二日,谢景行仍然同前两天一样,准时到达了课室,这次孟冠白没有迟到,反倒比他到得还早些,已经开始翻着书,跟着同窗们一起诵读文章。 看到他进来,趁着陈夫子还没到课室,他将自己的凳子往谢景行这边挪了挪,仍然以书作掩饰,悄悄凑到他身边说:“我回去同我嫂嫂说了你家地址,她说今日要去你家看看双胞胎呢。” 昨日得知孟冠白见到了双胞胎,还与双胞胎哥哥谢景行是同一课室的同窗,徐白薇还怨他不早点说。 孟冠白能说自己忘了吗?若不是昨日又见到了双胞胎,他都没想起这茬。 讨好卖乖地将谢家的地址告诉给了徐白微,徐白薇才勉强放过他。 谢景行将他凑近的脑袋嫌弃地往另一边推过去,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作甚? 孟冠白是不想影响其他同窗的学习,不过他神经粗,一点没察觉到谢景行的嫌弃,又凑过来低声道:“你不是说你家有一个哥儿要来府学读书吗?我昨日也问了我大嫂。” 谢景行将又伸过去推他的手收了回来。 孟冠白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继续说:“我大嫂说了,考试不难,内容全是四书五经,只要是将四书五经背过的,都能考过。” 谢景行疑惑问:“既然考试简单,来府学读书的女子哥儿怎么会如此之少?” 孟冠白道:“自然是因为能供得起家里女子、哥儿上学的都是大户人家,家里都有银子,完全能请好先生在家中授课。” 见谢景行脸上仍有疑虑,孟冠白干脆将书放下,同他解释。 虽说大炎朝民风开明,可还是有些人家重男女大防。 若是想家里的女子、哥儿嫁得更好,家里长辈或多或少也会注意。 只有些家里长辈开明的,不想将家中女儿和哥儿锢在家里的后宅深院,才会让家里的女儿、哥儿到府学来读书。 府学女子、哥儿读书的文清苑独成一处,与府学的汉子这边是分开的,既能自由一些,又有同窗一起陪着玩,还不会影响名声。 女子、哥儿能开心玩耍的时间不过也就十来年,出嫁后相夫教子,再不能如此自由。 只要是心疼女儿、哥儿的,都想让他们还在闺阁时,多开心几年。 谢景行豁然,原来如此。 屿哥儿自然不会有这方面的顾忌,以他的身世谁也管不着他在哪里上学。 更何况,他远离京城,就是有人想管也管不了,再说,他家里人心疼他,什么事都由着他,只恨不得天下所有事都能让他顺心,哪里会拦着他出门上学。 谢景行更不注重这些,在他的印象中,男子和女子一起上学,一起竞争才正常,他高考那年,省理科状元还是位女同学呢。 从孟冠白这里得到了有用的消息,谢景行对他的态度好了些,眼角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子外,提醒说:“陈夫子来了。” 陈夫子走在前面,只不过后面好似还跟着另外两个人。 孟冠白动作利索,脚往后一蹬,凳子便被他一起带回了座位上,摇头晃脑地跟着背诵,好似这间课室没有比他更认真的学子了。 谢景行也随大流,没等他们多背诵几句,陈夫子便进了课室。 果真有两个人跟着他一同走了进来。 谢景行放下书,很是随意地看向课室最前方,冷不丁和其中一个人对上了视线。 眼睛微微睁大,他随即便笑了,是寇准规。 这两天是什么好日子,先是昨日屿哥儿来了通州府,今日寇准规也到了府学,这是聚到一处了。 一样的流程,陈夫子先是简单介绍了寇准规和另一个学子。 寇准规不用多说,乃本次府试的第四名。 宁和镇偏僻,中兴县也不是什么大的县城,谢景行和寇准归都没有什么门路,原来自然不清楚府学里有推荐信。 若不是易夫子给了寇准归推荐信,他们或许很久之后才会知道,推荐信可以让府试排名靠后的也能进入府学读书,等那个时候,也早已失了先机。 但能来府学就读这么长时间的学子们自然了解,都不奇怪寇准规不是府试前三,又凭什么能来府学就读,大家都面色带笑。 毕竟就算是有推荐书这个东西,成绩也是不能太次的,没看寇准规还是府试的第四名,这里所坐的虽然都是秀才,可是能在府试考上前五名的,说不定也并没有几个。 另一位学子比寇准规在府试时排名要低一些,是第五名。 谢景行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吕高轩和丘逸晨,他们这个课室居然将此次府试的前五名全部一网打尽了。 课室里二十个位置,谢景行来后坐在了第二列的最后一个位置,右边是孟冠白,左边是丘逸晨,再旁边是吕高轩。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94节 剩下的位置刚好集中在课室的右下角,第四列的最后一个,和第五列的倒数两个。 陈夫子说完后,示意两人去找位置坐下。 寇准规直直朝着谢景行走过来,站在他身边,招呼道:“谢兄。” 谢景行点点头,指了指吕高轩旁边剩下的空位置,说:“寇兄先选个位置坐好,我们课下再叙旧。” 孟冠白听着他们的交谈,知道这位面黑的学子是谢景行的旧识,热情地打招呼说:“寇兄就坐在吕高轩身边吧,大家都是好兄弟,就该坐在同一排。” 一如既往的自来熟。 自从上次被谢景行劝说后,抛开自己对同窗的偏见,孟冠白显得更加热情。 吕高轩听见他这么说,也指了指身旁的空位,笑着说:“寇兄,就这里吧。” 寇准规没有拒绝,转身去了吕高轩隔壁坐好。 另一名学子名为萧南寻,他则顺势坐在了寇准规旁边。 接下来仍有陈夫子教授,只不过这次记笔记的却不止谢景行一人了,课室众人奋笔疾书,连新来的寇、萧二人侧目看清众人动作后,也跟上了大家的步调。 莫非这是府学规定的?寇、萧二人当然要随大流,殊不知,丙十班除谢景行外,今日也是第一次做笔记。 上午放课后,几人聚在了一处,谢景行先同寇准归介绍了孟冠白、丘逸晨和吕高轩。 几人一一行礼,寇准规则介绍了身边的萧南寻。 萧南寻也同众人一一见礼,他和寇准规有缘,两人一同到府学,又一起去值守教官那里报了名,被值守教官问询时,都在一处,当两人即便记下了对方的姓名、籍贯。 同时领到入学证明,又分到了同一间课室,自然而然便走得近了些。 萧南寻现在自然也跟着寇准归一起,和谢景行等人一同去了学校食堂。 一路上仍是孟冠白的嗓门最大,将府学又同寇准规和萧南寻详说了一遍。 一顿饭后,有谢景行和孟冠白联络众人,六人很快便熟络了起来,得知寇准规也要在府学住宿,吕高轩便说道:“刚好我现在住的斋舍里只有我和丘逸晨,剩下有一个空床位,寇兄就去我们斋舍同我们作伴吧。” 寇准归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回课室时,谢景行才想起林涵,问:“寇兄,你住在府学,涵哥儿呢?” 寇准规仍是那副一提到林涵就面色带笑的模样,说:“我们还未成亲,只是未婚夫夫的关系,不便带他过来。再说,涵哥儿说还要挣钱养我,没有时间来府城。” 谢景行揶揄地看了他一眼,忍着没有出声调侃他。 从食堂回课室,需要路过夫子们的休息室,走近休息室时,谢景行想起屿哥儿报名的事情,停下了脚步,说:“几位先回课室,我有些事情需要询问陈夫子。” 孟冠白听到他要去找陈夫子,好奇心几乎是立刻被抛之脑后,推着吕高轩和丘逸晨的肩膀,又转头招呼寇准归和萧南寻,“走走,我们先回去,别管他。” 看着他们笑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谢景行才转身走进了敞着门的休息室。 府学教官们的休息室一共有六处,甲乙丙每个等级的课室都有两处休息室,陈夫子的休息室自然是离丙十班最近的这处。 休息室里面摆着有十张桌子,丙等级十个班级,十个负责的教官,每人一张桌子。 谢景行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靠近门处的陈夫子,走到他身边,先打了声招呼,“陈夫子,午好。” 陈夫子转头看向他,诧异地说:“谢景行,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是对我今日上午讲解的内容有所不解吗?” 谢景行是新到的学子,这两日在课室教学时,他注意观察过他,发现他悟性极好,且也认真。 他今日上午讲解的内容也不难,谢景行该是没有问题才对。 谢景行恭敬地站在陈夫子的桌旁,说:“夫子上午讲解的内容,学生已经全部掌握。现在来此,是有其他事情想询问夫子。” 陈夫子对学习认真的学子态度总是慈和,此时对着谢景行也是如此,和善地问:“何事?” 谢景行道:“我家里有一位哥儿想来府学上学,听说要入学需要通过考试,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规定的时间?还是随便什么时间来都能考试?” 陈夫子一直教授秀才、童生的课业,对女子、哥儿那边的情况不甚了解。 不过同在府学,有关女子、哥儿读书的文清苑入学考试的事情,他还是知晓一二。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道:“文清苑的夫子少,想要参加入学考试,需要提前告知那边负责的女校书,由她出好题,再在通知的时间过来考试。” 幸亏没有冒冒然带屿哥儿过来,不然屿哥儿要多跑一趟。 了解情况后,谢景行又问:“不知夫子可知要去哪里告知女校书?” 他准备先去帮屿哥儿提前告知,到时屿哥儿直接过来考试就成。 陈夫子道:“你直接去府学门口值守室同值守教官说一声,让他通知女校书。” 为了避免出事,不止文清苑的夫子都是女校书,他们这边的汉子学子们一律不许往那边去。 谢景行拱手对着陈夫子行了一礼,“多谢夫子,我现在便去值守室一趟。” 出门时,他隐约听到休息室负责其他课室的教官问陈夫子,“这就是你们课室那位县试、府试双案首谢景行?” 陈夫子笑答:“是啊,正是他。” “学业如何?” “是个可造之才,且他还有一记笔记之法,教授给了丙十班学子,今日课室学子学习面貌可谓是焕然一新。” 今日陈夫子在授课时,发现课室的学子们听课时有所不同,一改往日他讲而学子只抄着手听的习惯,在他讲时,人手一只毛笔,他讲到关键处时,学子会在对应的地方书写几笔。 他一时好奇便去看了看,没想到课室每位学子都将他所讲在书页上做了简短标记,同谢景行一样,都是标记的自己不甚明白的地方。 课室十几号人,有没来得及记下的也可以相互对照,这样就能将他讲授的内容熟记在心。 经他询问,是谢景行所传授的方法。 陈夫子捋了捋胡须,想到此,他不禁对丙十班学子下月度的考核成绩有了些期待。 府学每月月末会进行一次考核,之后会在全府学进行排名,若是连续五次排名比本身所处班级等级高一个层级,便可以升级。 丙级班可以去往乙级班,乙级班也可以升往甲级班。 同样的,如若连续五次排名都往下掉了一个层级,也会由甲级班掉落去乙级班或丙级班。 府学三个层级的班级,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学习范围不同。 丙级班还在研习基础的四书五经,而去往乙级班之后,除了基础的四书五经研习之外,还需要花费时间延习本经。 《大炎朝会典·学校》有明确规定,科举考试以经学取士,不过大炎朝科举考试要求学子们通四书,五经中只需选取一经为本经即可。 在古代这种以四书五经为权威的科举考试中,通晓五经便站在了整个大炎朝读书人的顶层,而绝大多数学子也不过是专修一经罢了。 府学绝大多数都是秀才,秀才接下来要参加乡试,乡试考五经试乃是分经考,要想在乡试中取得好成绩,必是需要精通本经的。 甲级班除了研读本经之外还会扩大研修范围,如《说文》《尔雅》,甚至还有子学常用书籍《荀子》《庄子》《老子》《韩非子》,以及历代史学和国朝故事。(注) 要在科考中推脱颖而出,考取进士之身,须得通晓古今并将其化己用,《四书》、《五经》、《性理大全》、《资治通鉴纲目》、《大学衍义》、《历代名臣奏议》、《文章正宗》,及当代诰、律、典制等书都要涉猎。(注《大明会典·学校》) 童试难,乡试更难,越要在更高级的考试中得到名次,修习范围便越广泛,只有拥有广博的知识,才能写出典实纯正的策论,入得了考官的眼。 丙级班已是许久无人升等了,陈夫子唯愿丙级班人数能更少些,这便说明他们府学学子的学力都有所提升。 通州府文风在整个安平省境内并不昌盛,甚至可以说是文风最薄弱的省份。 这也与前几任知府有关,学政由京里直接指派,三年一任,本地学子却都在知府治下,知府的态度或多或少也会影响治下文教之风。 安平城辖下八府七十二县,其中文风最鼎盛的是与通州府毗邻而居的清河府,每次乡试所取举人名额,十之六七都由清河府瓜分。 想到此,陈夫子心中哀叹一声,希望新任知府大人到任后能有所改善。 不过陈夫子此时心中最为期盼的,还是在谢景行的引导下,学风改善的丙十班下月末考核的成绩。 为什么不是本月月底?谢景行不过才来了两天,笔记之法使用日短,最快也要到下月末才会有所成效。 若是效果好,陈夫子准备向山长提议,将记笔记之法推广到整个府学。 说不定下次乡试,通州府也能多取几位举人。 谢景行已经离开夫子的休息室,他可不知道陈夫子对他的笔记之法抱有如此大的期许,甚至都已经联想到乡试上头。 他到了府学山门旁的小院,找到今日府学的值守教官。 巧合的是,今日值守教官正是上次他来府学报名时遇到的那位贺教官。 贺教官听见他的动静,抬头看向他,问道:“谢景行,来此有何事?” 没记错的话,这位谢同学已经入学有三日,怎么还会来值守室? 值守室一般只负责接收府学新学子,以及送别已毕业学子。 谢景行微笑走近,恭谨地说:“夫子,学生要为家中哥儿弟弟报名入学考试,劳烦夫子通禀女校书。” 贺教官将手上的书籍放下,“你在此等候片刻,我进去问询苏曼香夫子。” 谢景行便站在值守室等候。 不多时,值守教官便带了一名同样身穿府学教官制式长衫的女校书过来。 女校书约莫四十来岁,面容温婉,未语先笑,“不知同学家中哥儿何许年纪?” 谢景行答道:“年近十四。” 说出“十四”这个数字时,谢景行心里没忍住又回想起了大炎朝的计岁方式。 出生便是一岁,而且平日还要算虚岁。 谢景行平时估算别人年纪时,仍然按照他在现代的习惯,以实岁估算。 不过在其他人看来,他已经快满十四,双胞胎也是快到三岁。 女校书又问:“以往家中可曾有先生教习。” 谢景行道:“有,已经学过四书五经。” 女校书脸上笑意变得真切,说:“那便明日辰时初过来考试,若是通过,明日即可入学。” 谢景行听到明确的答复,脸上也不禁带上笑容,顺利的话,明日屿哥儿就能进入府学就读。 他该高兴了。 谢景行对着贺教官和女校书行了一礼,回了课室。 第106章 谢景行回到课室时,其他人都在安静复习,研读今日所学,只有孟冠白静不下心,手里虽拿着一本书翻看,却仍不时东张西望。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95节 他一进院子,孟冠白首先便发现了他,立即放下书,大声道:“谢兄回来了。” 谢景行回去位置坐好,孟冠白问道:“你去找陈夫子做什么?” 一提到陈夫子,孟冠白就想起陈夫子严厉看着他,督促他用功读书的模样。 用力地甩了甩头,将画面甩出脑海,孟冠白凑到谢景行面前,面上好奇又敬佩,除了在课室,他恨不得再也见不到陈夫子,谢景行居然还会单独去找他。 谢景行见其他几人也跟着看过来,无奈地说:“无甚大事,就是家中有一哥儿要来府学念书,我就去问询了考试时间的问题。” 寇准规当即了然问道:“是屿哥儿?” 谢景行点头。 其他人都是好奇,丘逸晨最年少,最沉不住气,首先问道:“屿哥儿是谁?” 寇准规没有回答,而是征询似地看向谢景行。 孟冠白却举手回答说:“我知道,是谢兄家中的哥儿弟弟。” 丘逸晨羡慕道:“这么说来,谢兄家中有四个兄弟了,两个汉子,两个哥儿。” 他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姊妹,就是叔伯家的同辈人也少,他家又早已分家,同叔伯家都不在一处,平时看旁人家兄弟姊妹一同嬉闹时,他就恨不得自己阿娘再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小时常常念叨,被他阿娘阿爹笑骂了好久,等他长大后,才歇了心思。 谢景行摇头,说:“只有三兄弟,只有昨日你们看到的双胞胎才是我一母同胞。” 他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片刻后才道:“这个哥儿弟弟是我同老师念书时,一起读书的师弟。” 他的停顿可以有多种解读,可配上他脸上的温柔神情,孟冠白脸上立即带上玩味的笑容。 和吕高轩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丘逸晨倒是没有发觉,他年纪也不大,心思都放在读书上,连孟、吕两人的眼神交流都没看懂。 孟冠白将手搭在谢景行肩上,正想再说些什么,不巧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教官已经进了课室。 孟冠白只能收回自己的好奇心,回了位置认真听课。 一节课完,今日下午的课业不多,众人学得轻松,散学时,几人的精神都挺足。 谢景行和寇准规并肩,跟在孟冠白几人身后走出课室,孟冠白已将刚才的好奇完全忘了。 正兴致盎然地回头看着谢景行,说:“相逢即是缘,我们同在丙十班,做了同窗,又幸而坐在同一排,不如下次休沐我们结伴出去踏青,如何?” 他选择性地遗忘了课室本就只剩那几个位置了,不坐一排,谢景行几人能坐去哪里? 丘逸晨和吕高轩犹豫片刻后,都答应了,到时他们去同族叔说一声就是。 谢景行不顾孟冠白的期待,断然拒绝道:“你们去吧,我怕是不能同去。” 孟冠白连忙拉住他,问:“为何不行?” 不等谢景行回答,就又连珠带炮地说:“好不容易休沐一天,你不会还想着在家中温习读书吧?劳逸结合方为读书之道,天天读书,你也不怕将脑子读傻了。” 他也知道该劳逸结合,他看孟冠白只想“逸”,不想“劳”。 不过,他还是解释道:“休沐那日我家店铺开张,我须在家中帮忙。” 寇准规是知道他家在宁河镇有一处汤圆摊的,此时就问:“仍是汤圆铺子吗?” 谢景行点头应是,他们家除了卖汤圆,也没有其他买卖能做。 虽然谢定安会做竹扇,手艺还不错,可是他家本就能从天下商行分得竹扇利益,谢定安根本没必要同其他做竹扇的村人抢生意,自然还是卖汤圆为好。 再说,卖汤圆其实并不太累,每日准备好材料,卖完就关门,不需要多费心,又是谢家做顺手的,若是改做其他的,万一更累呢? 孟冠白几个人听着他们的谈话,也弄明白谢景行家里是准备开一个汤圆铺子。 孟冠白当即拍了一下谢景行的肩膀,“谢兄,你可真不够意思,家里要开铺子,竟然不同我们说一声,我们去给你捧场啊。” 谢景行无奈受了他一掌,摇头,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家铺子不大,卖的东西也简单,你们没必要过去。” 孟冠白却不听他的,又回身过去拦住前面的丘逸晨和吕高轩,说:“我们休沐那日就去谢家玩如何?” 两人都点头,不顾谢景行的反对,三人当即商量好了休沐那日的去处。 谢景行无可奈何地同寇准规、萧南寻二人对视一眼,三人皆是失笑。 不过,谢景行面上却带着笑容,这便是祝世维想他来府学读书的原因吧。 科举路上能得三五好友,日子可比他独自一人上学有趣多了,也热闹多了,有旁边孟冠白咋咋呼呼的声音作伴,谢景行几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无聊,这也是孟冠白少有的好处之一了。 孟冠白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萧南寻家里也有侍从来接,走读的三人在府学门口分别。 谢景行到家时,天色还早。 谢家院门大开,谢景行狐疑地走进去,今日怎么没关门? 外院里,屿哥儿正从堂屋桌上的木盒里拿出糕点喂双胞胎。 周宁刚好从内院出来,谢景行看着桌上的点心和明显是买给双胞胎的吃食和玩具,问:“哪里来的?” 周宁和谢定安几乎不会往家里买这些东西,双胞胎的玩具都是自家做的,吃食则是由谢景行买给他们。 桌上还有客人来时,专门买来待客用的茶盏,必然是有客人来过。 周宁开始收拾桌上的茶盏和点心,说:“午后薇,就是船上认识的徐夫人来了一趟,给双胞胎带了这些东西过来,怎么也推拒不了。”周宁担心谢景行不记得人,还有意提醒了一下,又指指桌上剩下的东西,“我已经拿了不少回屋,还剩下这许多。” 不过只是一面之缘,人家就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且上次下船时,也帮了忙,周宁有些苦恼地说:“也不知该怎么回报她?” 徐白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他们这小门小户的东西,也不知她看不看得上? 谢景行听他说了才恍然,孟冠白今日一早同他说过此事,他就记得屿哥儿入学的事情了,没放在心上,这时才想起来。 帮着周宁收拾东西,说:“没事,收着便收着吧,说不定你不收她反而不高兴。” 徐白薇明显是因为喜爱双胞胎才会如此做派,他们也不好拦着,怕周宁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谢景行劝道:“我同徐夫人夫家弟弟是同窗,关系也好,到时总能回报的,你别忧心。” 大不了,孟冠白不认真读书时,他出手多治治他,让他躲不了懒,早日考取举人功名。 孟冠白回了家,正被家里人簇拥着问询今日是否辛苦,忽然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谁在惦记他? 殊不知,以后他得过且过的读书生活,就在今日,被谢景行单方面扼杀了。 屿哥儿听了谢景行的话,也是点头,宽慰说:“周叔么,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下次徐夫人再来,你让双胞胎多陪她玩玩。” 双胞胎吃着点心,“嗯嗯”点头,逗着大人玩,他们可太擅长了。 谢景行将点心收好,没让双胞胎继续吃,“就要吃晚饭了,明日再让阿爹给你们分。” 双胞胎念念不舍地收回小手,不过昨日谢景行生气的余威还在,他们没敢撒娇不干。 进去内院时,谢定安还在做腊肉。 谢定安用竹竿在内院搭了六个三脚架,两两一对,上面架着长长的竹竿,被用麻绳绑在三脚架上。 竹竿上已经有好几排腊肉挂着,颜色是微微偏淡的红褐色,闻着有一股柏树烧后的焦香味,肉质紧实,看着就让人有食欲,看来他今日一整天都在忙活这件事。 身上的书生长衫宽袖长琚,实在不方便干活,谢景行去房间换好在家穿的短打,准备去帮着周宁和谢定安将剩下的腊肉一同熏完。 不过谢定安却不愿让他帮忙,道:“就快结束了,没必要再让你弄得满身都是。” 谢景行却不想干看着,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腊肉挂在竹竿上,“在府学坐了一日了,总得活动活动。” 周宁笑着说:“你若是无事,便带着屿哥儿和双胞胎出去外面大街上逛逛,我们还没决定好汤圆该定价几何,你刚好可以去探探周围店铺里吃食的卖价如何?” 他笑着看了屿哥儿和双胞胎一眼,“今天他们三个也帮着搬甘蔗渣、挂腊肉,忙活了一天,只在白薇来时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也该让他们出去转转。” 当然,双胞胎是凑数的,可是屿哥儿确是实实在在忙了一日。 周宁看着屿哥儿也心疼,让他休息,屿哥儿偏不干,还笑着说他喜欢做这些事。 谢景行顺着周宁的视线看向屿哥儿和双胞胎,他刚刚完全没注意,这时细看后,才发现屿哥儿脸上有着淡淡的疲意。 谢景行蹙眉,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既然如此,他再不硬要帮忙,立即将手洗干净,说:“既然剩下不多,我就带他们出去了。” 看了看剩下的几块肉,要熏完也差不多要半个时辰,他思忖片刻说道:“你们也累,今日就不在家做晚饭了,我去街上买回来。” 周宁和谢定安也都忙了一天,谢定安心疼他,只让他打打下手,可他的身体在早产下双胞胎后,怎么都不如原来健康,也觉得有点累,而且他也心疼谢定安,点头道:“行,你们先在街上店铺里吃了,再看着买点回来吧,记得多看几样,将价格记下。” 谢景行记住了,去厨房拿了两个大饭缸在手里,领了屿哥儿和双胞胎出门。 斜阳似火,映着西边天际一片橙亮,光线柔和地撒在屋脊和人影身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谢景行和屿哥儿一同走在余辉中,安静而温暖。 从巷子出来,右手边就是谢家店铺,门扉紧闭,还没到开张的日子。 紧挨着谢家店铺门脸的是邻居家卖醋和酱油的店铺,刚好有客人打了酱油和醋,从里面出来,店里平时盖着的大缸此时还敞着口,一走过去便是浓烈的酱油香味和醋的酸香味。 屿哥儿闻不惯这股味道,拉着谢景行紧往前走了几步,双胞胎待在谢景行怀里,一人抱着一个饭缸,也学着屿哥儿捂住口鼻,笑嘻嘻地仰头让谢景行看。 其实他们觉得酱油味和醋香味还挺好闻的,不过是见着屿哥哥这样,觉得有趣,跟着学,小孩子大都喜欢学着大人动作。 谢景行跟着屿哥儿快步向前,远离了那家店铺后,含笑问:“怎么就这么不喜欢这股味道?”。 屿哥儿松开口鼻,大口喘气,屿哥儿挥了挥面前的空气,感觉还能闻到那股味道,说:“也不是难闻,就是有些呛鼻。” 他的嗅觉比较灵敏,旁人觉得不冲的气味,在他闻着却觉着有些浓烈。 两人边说边向前,除了一开始的酱油店铺,文昌街的其他店铺大都是成衣铺、书铺还有卖杂货的店铺门脸,卖吃食的都不在这条街上。 出了文昌街,穿过一条小巷,就到了临近的正街上。 一踏进正街,气氛登时便热闹了起来。 来来往往都是人,正街上两边都是卖东西的店铺,出来的第一家便是卖胭脂的,再旁边是卖山货的,也不知是怎么凑在了一起。 一路走来,居然每处店铺卖的物事都有所不同,当然也少不了街道两边一些卖小货的杂摊。 摊子与摊子之间还夹杂着一些城外村里过来卖菜的村民,这些卖菜的都机灵,卖菜时还带了一小桶水,时不时将菜在桶里涮涮,有些带着根的,更是将根直接泡在里面,这样就算是一天下来,所有菜看着都是翠绿的,不少人在围着挑拣。 谢家今日不准备在家里做饭,谢景行就没有去凑热闹,而是看着大街两旁的卖吃食的店铺。 他们刚搬来文昌街时,家里的早食便是来这条大街上买回去。 不过,因为几乎都是谢定安一人出来买,买的都是些包子、豆花之类的,刚好双胞胎他们也喜欢,像是其他的面条、饺子、馄饨都是没买过的。 前两日谢景行听着谢定安和周宁商量过汤圆应该卖什么价,最后还是没有定下来。 他们还不清楚府城像汤圆这种汤汤水水的能卖什么价,虽然汤圆同面条之类的并不相同,可是腊肉汤圆和其他面条饺子一样,都可以作为正食,只是糖馅汤圆一般都被当做点心吃。 再不一样,也可以参考一下。 正街两边也有酒楼客栈,他们倒不至于进去酒楼里吃,本身他们店铺和酒楼的定位也不一样,自然要去普通的小店。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96节 谢景行也不挑剔,在正街上随意挑了一间看着干净些的店铺,带着屿哥儿走了进去。 店铺是卖面和饺子的。 铺子里不是特别宽敞,是长条形的,挨着墙壁各摆放了几张桌子,里面早就坐的有人。 刚好还有一处空桌,谢景行便让屿哥儿先去坐好,又把双胞胎抱过去放在凳子上。 店家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妇,汉子在煮面和饺子的大锅面前忙活,妇人便迎了过来,招呼道:“几位要吃点什么?” 既然是出来打听价格的,谢景行自然要问得仔细点,“店里面条和饺子都有哪些?卖什么价?” 他们是花钱买东西的,吃之前当然可以先问好价。 妇人也不嫌他多事,嘴角从他们进来就一直挂着热情的笑容,说道:“你先坐。” 然后才介绍道:“我们店里有面和饺子,素面五文一碗,当然若是嫌素面不够解馋,也可以往里面加浇头,浇头有牛肉、羊肉和猪肉丝的,牛肉、羊肉要贵一些,需要四文,猪肉的只需多加三文,大碗的另加一文。” 谢景行听着是比宁和镇贵了不少,但也可以接受,牛肉羊肉面九文,普通肉丝面八文,就看一碗的量有多少了。 妇人仍在说:“饺子也一样,有猪肉、牛肉和羊肉馅饺子,不过还多加了白菜萝卜馅儿的,客人要是觉得肉馅饺子腻味,就可以吃素饺子。” 这老板娘倒是会做生意,就是囊中羞涩的客人听她这么一说,也能大大方方地点碗素菜饺子或素面。 她又来回看了看谢景行和屿哥儿,说道:“少年郎看你的身量,若要吃饱,必须得吃大碗的饺子,大碗饺子十五个一碗,要十五文,这位小哥儿倒是小碗的就行,十个,只需要十文。” 最后她才问:“小郎君,你看你们要上些什么?” 谢景行思忖片刻,说:“牛肉、羊肉、肉丝各上一碗面,都要小碗。”双胞胎不一定能吃完一碗,剩下的他可以包圆。 在老板娘转身前,又说:“再下两碗牛肉饺子和羊肉饺子,都要小的,我们带走。” 老板娘脸上笑意更是热情,说道:“几位先坐坐,马上就来。” 谢景行将手里的饭缸递给老板娘,“饺子就装这里面吧。” 老板娘笑着接过,他们店里也不是没有来买了面条或饺子,然后端回去吃的,她早已见怪不怪。 老板娘没让他们干等着,让自己丈夫给他们煮着面,她便同谢景行等人搭着话,“我看小郎君几人面生,是才搬过来吗?” 这店铺是从上一辈手中接过来的,在这里开了好几十年,周围街坊邻居她都认遍了,这几个却都是第一次见着。 谢景行点头答道:“是几天前才搬过来,就在隔壁的文昌街。” 年轻妇人笑道:“那我们还是邻居呢,我家也在文昌街那边,不过是小南巷里的。” 谢景行道:“我们就在春闲巷端头。” 那妇人脸上却神情不变,好似早就知道一般,问道:“你家可是姓谢?” 谢景行惊讶道:“是。” “我看你旁边这对双生子就猜到了,昨日他们俩跑出去时,我还帮着到处寻了寻。” 谢景行立即起身,对她拱手行了一礼,“多谢夫人,小子自搬来就去了府学读书,还不曾认识各位邻居,不知夫人是?” 年轻妇人爽朗地说:“叫什么夫人,我姓秦,叫我秦婶子就行,我家就与你家隔了一条巷子,就是门脸上卖杂货的那条巷子里面。” 谢景行回想起他们过来时,与那酱油铺子隔着一条巷子的店铺好像确实是卖杂货的,不过因为屿哥儿走得快,他只是大概扫了一眼。 说话间,面条很快端了上来,以他在现代吃面的经验来看,小碗面条差不多只有二两,面条上铺着有满满一层肉,倒也对得起价格,可比现代那两三片肉片看着喜人多了,边上还围着几根碧绿的青菜。 汤味浓鲜,不是白水打底,闻着像是大骨汤。 谢景行先让屿哥儿挑了一碗。 屿哥儿觉得都一样,随意将面前的肉丝面端过去。 谢景行则拿着筷子开始喂双胞胎。 秦婶子看他们开始吃东西了,就退身去招呼其他客人,没有打扰他们。 屿哥儿见谢景行喂双胞胎没办法吃面,加快了吃面的动作,好去替谢景行。 双胞胎人小,嘴也小,吃面速度很慢,还没等谢景行多喂他们几口,屿哥儿便已吃完,从谢景行手里接过碗,“谢哥哥你快吃,不然面就坨了,我来喂他们。” 谢景行放手让他拿过碗,端过剩下的面条,刚一入口就觉得味道不错,难怪人来人往的,从他们进来已经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波人。 而且,谢景行看向斜对面的烧饼铺,同这家店一样,烧饼铺门脸里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有独身前来的汉子,也有收拾利落的妇人。 妇人手里几乎都挎着篮子,一买就是好几个烧饼,应该是买回去作晚食吃的。 看来这条街上出来吃晚食的人还不少。 同这条街上的吃食店铺一样,他们家的汤圆铺子也可以整日都开门迎客。 他的动作比屿哥儿更快,一碗面很快下肚,抽了另一双筷子,和屿哥儿一人喂一个,速度倒是加快不少。 双胞胎已经吃了好一会儿,再要喂时,谢若偏开了头,摇摇头说:“饱了。” 谢景君又多吃了几口才停下。 果不其然,还剩下了些,双胞胎许是刚才吃了点心,看着比平时的饭量用得少,谢景行就用手里的筷子将剩下的几口面条吃完。 屿哥儿拿出随身的帕子给双胞胎将嘴擦了干净。 秦婶子一直注意着他们,看他们快要吃完时,就让她家汉子给他们将饺子煮好。 谢景行过去结账时,也将饺子端在了手里。 刚出锅的饺子滚烫,里面还有热汤,屿哥儿从他手里接了一个饭缸过来。 如此他们俩都不方便抱双胞胎,只能一手牵着一个往回走。 路过街对面的烧饼铺时,又顺便买了几个烧饼,有糖馅的,梅菜肉丝馅的和纯肉馅的,价格不一,不过差不多都是三、四文一个,每个都只有谢景行手掌大小。 以谢景行的饭量,要用烧饼填饱肚子,得要三个才行。 又买了烧饼,自然腾不出手来牵着双胞胎,谢景行便让双胞胎拿手牵着他和屿哥儿的衣摆,穿过小巷慢慢往文昌街回去。 路上,谢景行问:“你说汤圆该卖多少文一碗?” 屿哥儿回想了一下,他们刚才买到的食物的价格,说:“我吃一小碗面就饱了,如果是烧饼的话,需要两个,都是差不多八文左右。” 侧目看了谢景行一眼,说:“若是谢哥哥,差不多得十文。” 谢家汤圆铺上,腊肉汤圆做的比较大,六个一碗,一般饭量的汉子就能吃饱,若是饭量小些的女子哥儿,四个就成。 糖馅的汤圆做的小些,一碗十个,可是糖馅的吃多了容易腻,几乎都是当点心吃的。 他犹豫着说道:“要不,糖馅汤圆就卖七文,腊肉汤圆卖九文。” 汤圆用料扎实,而且他看街上这么多卖吃食的店,没一家是卖汤圆的,这个定价应该不贵。 谢景行点头,和他想的差不多。 两人拖着身后的双胞胎,慢悠悠地回了谢家院子。 周宁和谢定安刚好收工,正坐在桌子上喝水,谢景行连忙将饺子和烧饼放在桌上。 谢定安饭量大,不用担心吃不完。 两人边吃边听谢景行说他们今日买到的吃食的价格,结合以往谢定安出去买包子、馒头和豆花的经验,他们也都同意了谢景行和屿哥儿提出来的定价。 如此,汤圆铺子开张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做好了,只需要等到谢景行休沐那日开张就行。 这次没等徐护卫现身出面来接屿哥儿回去,谢景行看着双胞胎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转过来转过去,干脆带着双胞胎送屿哥儿回去,顺便认认门。 双胞胎在前面,跑两步又停下来等着他们,等到他们到了面前又开始往前跑,屿哥儿就装模作样地在后面追,三人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双胞胎再一次跑远时,谢景行突然若无其事地说:“明日我去你家门口接你,你直接就可以去府学参加入学考试。” 屿哥儿惊喜地看向他,“真的吗?” 谢景行点头。 隐隐绰绰的光落在他们身上,一高一矮,一温和一明媚,转过拐角,身影消失在文昌街的道上。 = 谢景行昨日一直将屿哥儿送到了他家门口,今日谢景行自然是不需要人带路,一早便敲响了屿哥儿宅院大门。 还是那个门房,开门见到谢景行,脸上溢满笑意,“谢小郎君,小少爷马上就来,要进来吗?” 谢景行站立在门前,说:“不用,我等着便是。” 这条街上的宅院自然比文昌街上的二进小院更加阔气,光是屿哥儿宅子的大门就比谢家院门宽了不止一倍。 家家户户门口都立着两处矮石狮,该是都置办有马车出行,街道也比他们的小巷宽了不少,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来往有侍从和仆妇,都是驾着车出门采买。 没等多久,屿哥儿就从门里走了出来。 一见谢景行,屿哥儿便笑开了眉眼,“谢哥哥,走吧。” 他和谢景行一同去府学,自然不需要徐护卫送,两人一同踩着朝阳的光往府学走去。 越接近府学,屿哥儿不知不觉话都多了,一路都在询问谢景行考试难不难。 谢景行笑着耐心安抚他,将他一直送到了去往文清苑的岔路口,里面谢景行不能进去,就由贺教官带着屿哥儿进去。 屿哥儿脸上仍然带有些许紧张之色,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文清苑。 看他消失在隔墙后,谢景行才回了课室。 屿哥儿被值守教师带进了文清苑,直接到了上次谢景行见到的女教书的休息室。 “苏夫子,我将今日要进行入学考试的哥儿给你带过来了。” 苏曼香夫子还是那幅温婉的模样,“多谢贺教官。” 贺教官没有多留,只点点头就离开了。 苏夫子目送了贺教师离开后,才看向站在她身前的屿哥儿。 眉眼精致,眼神清亮,只从他微微绷紧的唇角中,看出他此时不甚放松。 屿哥儿也看着苏夫子,苏夫子温柔的脸上有着几丝并不明显的皱纹,笑容和善亲切,他提着的心往下放了些,但还是微带忐忑,问:“苏夫子,现在就考试吗?” 苏夫子缓声道:“别紧张,我们先去隔壁的房间。”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夫子的休息室,可没有地方让屿哥儿考试。 从桌案下掏出了一套试卷,苏夫子将它拿在手里,“跟我来吧。” 长衫下摆在屿哥儿眼前一前一后地甩动,若进了府学读书,他是不是也可以和谢哥哥穿同样的府学制式长衫? 屿哥儿胡乱想着,忐忑的心逐渐安定下来,对以后他和谢景行穿着同样衣服走进走出的画面充满了幻想。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97节 苏夫子将他引到了旁边空着的房间,里面摆着几张桌案,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停下脚步,苏夫子示意屿哥儿随意挑选一张桌子。 屿哥儿直接选了离他最近的那张桌案,坐好后,抬头眼巴巴地看着苏夫子。 那双晶亮剔透的眼中印着她的身影,苏夫子怔愣住,眼睛真像啊,都是一双圆圆的微微上翘的大眼睛,跟会说话似的。 屿哥儿疑惑地偏头,“苏夫子?” 苏夫子回神,把试卷放在屿哥儿身前的桌面上,“慢慢做,别着急。”话语里的温柔快要满溢出来。 奇怪,怎么觉得苏夫子对他的态度更温和了,屿哥儿眨眨眼,乖巧地说:“好。” 苏夫子手指动了动,想要摸摸低头做题的屿哥儿,看着他安静的侧脸,又收了回来,算了,别吓着他。 最后只说:“答题尽己所能就好,不会的空着也没关系。” 脸上的笑容透露出了她对屿哥儿的温情和善意,屿哥儿现在完全放松了下来,先将笔墨纸砚摆好,又研好墨,才展开试卷看。 屿哥儿先粗粗扫了一眼题目,登时眼睛就亮了,全是四书五经的贴经题,这些他都会。 脸上笑意浮现,他拿着笔开始答题,一笔一划地写,完全不经停顿。 苏夫子看着他利落的动作,低头看他的答题,脸上也溢出满意。 看来昨日那谢景行说的已通四书五经没有骗她。 屿哥儿写完题目后,放下笔,期待地抬头看苏夫子。 对上屿哥儿的眼睛,苏夫子道:“你通过了。”她一直待在屿哥儿面前,将他的整个答题都看在眼里,不必再另做批改。 屿哥儿轻声欢呼了一声。 苏夫子将卷子收好,领着跟在她身后的屿哥儿到了不远处的课室门口。 课室是同样规格的二十个座位,已经快坐满了人,只剩两个空位,也就是说这间课室里有十八人。 也没有见着其他课室,那整个府学就只有十八位女子、哥儿上学,屿哥儿将课室里所有人都一一看过去,除他之外,只有两位哥儿,其他全是女子。 苏夫子将他带进课室,对着里面的夫子说:“纪夫子,这是新入学的学子,今日就随大家一起上课。” 纪夫子看着比苏夫子年轻少许,面上也带着笑意,点头应好。 苏夫子又看了屿哥儿一眼,转身离开了。 纪夫子走近屿哥儿,道:“去找处地方坐下吧。” 屿哥儿看着空着的两处位置,有一处离课室里另两位哥儿近些,他正想去那里,忽然左侧有人对他招手:“新同窗,你来坐我旁边啊。” 是一位十来岁的女子,姣好的脸上满是期盼,屿哥儿犹豫了一下,笑开眼,过去了。 = 被屿哥儿紧张的情绪感染,谢景行心里也有些悬,上课时倒是勉强将注意力集中在老师的讲解上,可一下课,他就加紧步伐去了通往文清苑的小路上。 只遥遥对寇准规几人说:“你们先去用饭,我待会过来。” 孟冠白都没追上他,只疑惑地看向寇准规,“他要去哪?怎么这么急?” 寇准规道:“该是去看屿哥儿此次入学考试结果。” 孟冠白摸了摸下巴,这么紧张人家,还说只是弟弟,谁信? 谢景行到时,屿哥儿已经等在了那里,另还有一名面生的女子。 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成功入学,谢景行心立刻放了下来,说道:“恭喜。” 屿哥儿嘿嘿笑,然后拉过一旁的女子,“谢哥哥,这是我新认识的同窗,时梦琪。” 时梦琪脸上露出一个活泼的笑容,微微福了福身,并没有说话。 谢景行侧身避了避,但也没完全避开,时梦琪是府城大户家的女儿,守礼。 对她点了点头以示回礼,他俩还是陌生人,不便多做交流。 既然已经确认屿哥儿的情况,谢景行也没准备多留。 他们用饭的地方也不一样,女子哥儿那处院落虽小,但五脏俱全,上课的课室,夫子的休息室,用饭、休息的场都有,唯独没有斋舍。 毕竟女子哥儿来府学上学的全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家中父母不可能让其独自一人在学校里住宿生活。 离开前谢景行还是有些不放心,嘱咐了又嘱咐,屿哥儿在大炎朝虽说已经是可以说亲的年纪,可在谢景行看来,他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安心上课,下课同同窗们一起玩,散学时在门口等他一同回去... 啰里八嗦的,屿哥儿还听得眼里溢满笑意,可旁边的时梦琪却用手帕捂嘴,侧头偷笑了两声。 离得这么近,谢景行又哪里能听不见? 尴尬地停住嘴,谢景行才同两人告别,看着两人打打闹闹离开后,谢景行怅然若失地回了食堂,居然这么快就找到小伙伴一起玩了。 不过,屿哥儿本就招人喜欢,他也不奇怪。 接下来的日子,同谢景行头两日在府学上学的生活大差不差。 不过就是上学和散学路上多了屿哥儿陪同。 很快就到了休沐日。 休沐日,谢景行和屿哥儿都不用去上学,不过屿哥儿昨日就说了要带着小白过来帮忙。 谢景行还疑惑问干嘛要带小白过来,它那四只爪子能帮得上什么忙? 屿哥儿自信满满地说,“可以带过来吸引客人啊,小白那么可爱,谁不想凑过来看看它,到时客人进门了,还能什么都不买吗?” 谢景行受教,跟招财猫样的,当个摆设勾引客人上门。 谢景行已经将睡懒觉的习惯改掉了,到时间自动起床,今日甚至还更早了些,听见院子里的响动,知道谢定安和周宁已经起床忙活,他也立即翻身起床。 穿上平日在家中穿的短打,干活方便,谢景行洗漱好后,帮着搓汤圆。 铺面虽然不算小,有两个门脸,可里面摆了桌凳和两个大炉子后,再没有多余的地方让他们摆开地方搓汤圆,而且日后只有谢定安和周宁两人忙生意,他们就准备先将汤圆搓好,到时候直接煮。 中途屿哥儿也到了,小白懒懒散散地跟在他后面。 一进院子,小白闻着味立即精神了,踱步到了挂腊肉的屋檐下面,看着腊肉跃跃欲试。 屿哥儿顾不得刚洗好手,一把抱住它,扯着耳朵耳提面命,教训它不准偷吃。 小白念念不舍地又看了两眼,去院子里趴着了。 屿哥儿看它乖,又重新洗好手,走过来时,回头说:“小白,若是你今天吸引了客人进来,等完事就让谢哥哥喂你啊。” 谢景行看得有趣,道:“行,直接拿整块腊肉给它。” 小白似乎听懂了,抬头看了谢景行两眼,才又趴回去。 第107章 四个人一起动手,没用多久,准备好的馅料就全部做成了汤圆,没有多做,和在宁和镇时的数量差不多。 汤圆挨挨挤挤地放在定制的长案板上,案板被洗得干净,显得一个个汤圆更是白白胖胖。 周宁端起手里的糯米粉往上撒了一层,好让汤圆不会粘在一起,也不会粘黏在案板上面。 谢定安则是去将内院连着店铺的门给打开,谢景行端着水进去,将桌凳又擦洗了一遍。 屿哥儿拿手指一摸,什么脏东西都没有,光可鉴人。 谢定安又将两个高炉搬去了店铺门口,抬着大铁锅放在了上面,汤圆煮时没有什么味道,不能用味道吸引人,那就只能将锅直接摆在门口了,好让客人直观地看见店铺里卖的是什么东西。 “要是府城的百姓不爱吃汤圆怎么办?”虽然没有打算靠卖汤圆赚多少钱,可周宁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我们做了那么多腊肉,到时怎么办?”一排排挂在屋檐下,光是看着就蔚为壮观。 谢定安安抚他说:“没事儿,就是卖不出去我们也可以自家吃,孩子不都喜欢吃腊肉吗?” 周宁笑着嗔看了他一眼,“那得吃多久才能吃完?” 谢景行笑着凑到他面前,打趣说:“大不了我以后一顿多吃点。” 屿哥儿在一旁点头,“我也可以帮着吃的。” 几人的逗乐打消了周宁心中的不安,他看向案板上的汤圆,其实不挺多,万一卖不完,到时煮了给街坊邻居一家送一些过去,还能打好邻里关系。 谢景行是一点不担忧的,这腊肉汤圆是被大学城万千大学学子挑剔的嘴选出来的,生意再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周宁心里放开后,就恢复成原来那副利落的性子,在店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方桌矮凳齐齐整整,桌面上的筷子筒也摆好了,没发现有什么还没打理好的地方,便和谢定安一同上前将店门打开。 谢景行提起一旁昨日买好的炮仗走到门边,将炮仗挂在门廊下,退到一旁。 屿哥儿昨日就自告奋勇说要点炮仗,谢景行当然满足他的愿望。 他没准备让屿哥儿直接用火折子去点,火折子太短了,去香烛店里买了一捆长香回来,从中取了一根拿给屿哥儿,让他先将香点燃。 屿哥儿手里的长香是去庙里拜菩萨用的,比较长,屿哥儿将手拿在末尾,将长香顶端拿过去点燃炮仗,就算手缩的慢点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没有让屿哥儿一个人,谢景行还是站在他身边陪着。 屿哥儿第一次点炮仗,心里激动又兴奋,左手拿食指堵住一边耳朵,离这着挂着的炮仗快有三尺远,将手伸过去,燃着火星子的长香顶端颤颤巍巍地停在了引信旁边,两相一接触,引信立即就被引燃了。 火花绽开,屿哥儿立即往后退,谢景行扶着他的肩膀一同退向了门里。 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春闲巷,双胞胎刚刚还迷迷糊糊地站在一旁,现在被声音吓住,赶忙过去抱着周宁的大腿,缩在后面,满脸害怕又好奇地看向炮仗声传来的方向。 屿哥儿将手里的长香扔掉,双手堵住耳朵,也缩在了谢景行的后面。 双胞胎看着他的动作,也将双手盖在了耳朵上。 脸上懵懵懂懂的谢若发现耳朵被手掌盖上后,刚刚大的吓人的声音立刻小了,便一直乖乖将耳朵捂着。 谢景君傻傻地一下松开手,听着炸响在耳边的的炮仗声,一下又盖住,炮仗声瞬间变得闷闷的,他觉得还挺好玩。 早在双胞胎乱跑,周宁去送甘蔗汁那日,左右邻居就知道他家要开店铺,却不知道具体是哪日开张,现在炮仗一响,大家都清楚是谢家店铺开张了。 谢景行趁客人还没上门,利索地将外面的炮仗碎屑清扫了干净。 谢定安将盖好的锅盖和铁锅都冲洗干净,引燃煤炉,往锅里面倒水,等它慢慢烧开。 其实不只是离春闲巷近的邻居听到了,就是一旁其他远些的街巷中也听到了炮仗声。 他们这附近的巷子又开了新铺子,人都爱热闹,陆陆续续往这边过来了。 屿哥儿这时赶忙回了一趟内院,将趴着懒得动弹的小白抱了出来,放在了他们坐着收钱那处的柜台上。 柜台不高,双胞胎坐在后面都能露出一双眼睛出来,可却有两尺宽,小白趴在内侧,双胞胎能时不时抬手和它玩。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98节 屿哥儿又调了调小白的躺姿,争取让别人在门外看到小白就能被吸引进来。 小白懒洋洋地随他摆弄。 有客人站到了店铺门口,正准备询问这家店铺是卖什么的,就被摆在案板上的汤圆吸引了注意。 谢景行上前招呼,“这是汤圆,大叔可以进来尝尝。” 有那识字的人不需要问,一眼看到店铺旁边竖着的牌额。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谢家汤圆铺”五个字。 字是谢景行写的,没有用他在现代练就的那手灵动飘逸的字体,而是中规中矩的馆阁体。 哪个认字的人都能认清楚。 “汤圆好吃吗?” “好不好吃进去尝尝不就得了,来都来了。” 好一个来都来了,就这么几个字,引的来看热闹的十来个人全部进了店铺。 也确实有小孩子看到了桌上白白的毛茸茸的一团,心里好奇拉着家人进了店铺,首先就冲着小白过去了。 征得屿哥儿同意后,伸出手摸了摸小白毛茸茸的尾巴,登时笑得高兴。 小孩子高兴了,大人就不能吝啬,再说,都已经进了人家店铺,再怎么也得买些东西吧。 周宁负责煮汤圆,煮汤圆这活不累,将汤圆放进滚烫的水里,等汤圆浮在水面上,再用勺子舀起来放在碗里即可。 周宁一直待在家中,与邻里的相熟,他脸上一贯带着亲和的笑容,同邻居们相处也愉快,只要是认识的人进来,他就能招呼上。 谢景行听着周宁的招呼,也将来人记住,再将煮好的汤圆端去桌上。 一家几口人分工明确。 一碗,两碗...不只几碗汤圆被卖了出去。 店铺里瞬间忙碌了起来,有要糖馅的,有要腊肉馅的,甚至有两者都要的。 光是春闲巷门对门的就有十好几户人家,再算上隔壁两条巷子,更是有好几十户。 不一定会全都过来,却也有人拿着钱来捧场的。 何婶子刚一听到炮仗响,便利索地将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转向旁边的儿媳妇,“快,该是谢家开张了,走,我们也去看看。” 何婶子是个热情的,邻里关系也处得好,别家有啥要帮忙的,她都会搭把手,便是那日在周宁房里摁着周宁不让他下床的那位,她的儿媳妇是那时守在外院堂屋的其中一位妇人。 卫氏也忙将手里的簸箕放到一旁,簸箕里装着的是红豆,她本是准备挑些红豆出来做红豆饭的。 卫氏进门好几年肚子也还没个动静,不过何婶子自己也是进门了不少年才生下了独子,也就是卫氏的相公,知道女子怀孕的艰难,还有未孕时的心理压力,她是个和善的婆婆,就算心里急,也不催促,反倒多有宽慰儿媳妇。 自从谢家搬来,知道周宁家里有三个孩子,她便多有羡慕,早就想上门取取经验。 所以上次双胞胎不见,她二话没说,带着家里四口人帮着到处找。 周宁急得昏倒后,就是她和卫氏一起帮着谢定安将人送回去的,之后又在那里守着他。 卫氏是个寡言的,可听着要去谢家,脸上也溢出个笑容。 她看谢家夫夫俩,一个天乾,一个地坤,生的大儿子去了府学读书,通州府里的百姓都知道,能去府学读书的再怎么也是个童生,都是一定能考上秀才的,下面又有一对双生子,也是聪明伶俐,卫氏心里觉得谢家有福气。 婆婆天天在家里说着谢家的好话,她也赞同,现在被婆婆催着去谢家,她更是巴不得,若是能同周宁多接触接触,沾沾他的福气,说不定...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有了些期盼。 两人出门时,恰巧撞遇上巷子最里头的毛婶子。 虽说文昌街的不少住户家里都有读书人,可也不是全部都有,毛婶子家便是没有的,她拖着挂着两溜鼻涕的大孙子往前几步,过来正好遇上何婶子和卫氏出门,当即笑问:“你们也是去谢家店铺?” 何婶子脸上的笑意收了收,但还是客气地说:“是啊,毛大姐也去。” 这毛大姐平时抠抠搜搜的,一门心事想省钱,等她大孙子大点,能供着去读书,连买菜都是每日晚间去买城外村民没卖出去的,还挑挑拣拣说都这么晚了,让卖便宜点。 脸皮也厚,几乎都能便宜买回第二日要用的菜,今日居然会花钱去谢家店铺,这是存的什么心? 毛婶子夫家姓徐,那小孩叫徐小豆。 “是啊。”毛婶子根本没觉得她招人嫌弃,凑到何婶子耳边说:“我听说呀,谢家有对双生子,小的那个是个哥儿,现在三岁了。” 她将徐小豆提溜到身前,“我家小豆就快五岁了,唉,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让他去凑凑脸,到时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不定过个几年,我就能同那谢家成为亲家。” 何婶子当即沉下脸,“毛大姐慎言,没影的事儿说的跟真的一样,别坏了人家小哥儿名声。” 毛婶子被她说的一愣,当即不乐意了,瞟了一眼跟在何婶子旁边的卫氏,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自家没个孩子,要是你家有个孙子,看你想不想与谢家结亲,那可是个小哥儿。” 说完,一扯她旁边的许小豆,脸一撇,往前去了。 何婶子气地胸脯直喘气,卫氏心里也气,可她又被毛婶子的话戳中痛处,她就是没孩子,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苦着脸轻拍何婶子的后背,给她顺气。 何婶子拿眼瞪着毛婶子的背影,恨不得生撕了她。 这时何家旁边的赵家也开了门,张婶子牵着孙子孙女走了出来。 若是谢景行见到,便认识这位张婶子便是那日他抱着双胞胎回来时,在街上首先撞上他,对他说明情况后又风风火火离开的那位婶子。 张婶子虽然性子急,可跟街坊邻居关系都处的扎实,一看何婶子的面色,就知道她不对,“这是怎么了?这么气。” 何婶子走过去,说道:“还不是她。”手指指向已经走向谢家店铺的毛婶子。 张婶子知道毛婶子嘴巴不把门的毛病,也没细问,就直接道:“你还不知道她那个性子,理她做甚?” “这可不止与我家有关。”何婶子就将刚刚毛婶子的话细细地说给了张婶子听。 张婶子一直挂着笑意的脸也沉了下来,“这毛小香是越来越不成样了。” 街坊几十年,谁不了解谁啊,可这次毛小香也太过异想天开了,那谢家小哥儿是她家那破落户敢想的? 而且她看谢家夫夫将孩子看得可紧,毛婶子要是敢去说出啥不该说的话,到时非得惹了谢家夫夫生气。 她立马撞了撞何婶子,“走,我们快去,免得她真闹出些事情来。” 张婶子是担心谢家,第一日开张做生意,凭白招上晦气。 何婶子刚刚被毛婶子的话气得失去了理智,现在想起来,当务之急确实是去拦着毛婶子,免得她真当着店里那许多人的面,大大咧咧地说些什么。 几人脚步匆匆地去了谢家店铺。 毛婶子一进谢家店铺,一双眼就没个停歇来来回回看,嘴里“啧啧”有声,这般多人。 谢景行看着毛婶子进来后,眼睛滴溜溜直转,心里当即有些不喜,不过上门是客,他还是迎了过去,婶子要吃些什么?” 毛婶子脸上堆上笑,“店家,这汤圆是怎么卖的?” “有芝麻花生的糖馅汤圆,一碗十个七文,也有腊肉汤圆,六个九文。” 谢景行对着桌案上的汤圆指了指,糖馅汤圆明显个头小,只有腊肉汤圆的不到三分之一,腊肉汤圆确实有一般体格的成年女子的拳头大。 毛婶子抽了口气,“这么贵!” 谢景行笑着说:“我家汤圆用料扎实,外皮全是糯米粉,里面又是芝麻花生又是糖,腊肉里也全是实实在在的腊肉,没挣太多钱。” 这时,何婶子和张婶子疾步走了进来。 看着店里毛婶子和谢景行一起说话,立马走到了他们身边。 毛婶子见他们来了,也不好多做纠缠,她看了看案板上的汤圆,“那给我来一份糖馅的。”糖馅的可比腊肉的便宜两文呢。 谢景行低头看了一眼她跟前眼睛滴溜溜直转,一看就不老实,鼻子上还挂着两溜大鼻涕的小孩子,“婶子去找个位置坐着吧,汤圆煮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不是他以貌取人,他家是卖吃食的,可不能不干净,谢景行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堵在毛婶子两人和案板之间的空隙。 不行,看样子他们还没考虑周全,下次得去专门置办一个大的纱罩,可以将做好的汤圆罩在里面,也好防着些苍蝇蚊虫。 谢景行一让开,在他后面不远的屿哥儿和双胞胎身子都露了出来。 毛婶子看见了低着头和谢景君隔着屿哥儿躲猫猫的谢若,转了转眼睛,将孙子往前一推,对谢景行说:“煮汤圆还要一会儿吧,我家小孙子一个人玩着无聊,要不让他去同你家两个弟弟一起玩。” 这时,趴在屿哥儿手边的小白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看毛婶子两人,又趴了回去。 徐小豆眼睛一亮,他才不想和小屁孩玩,可是那白狐狸看着就招他喜欢,他松开抓着毛婶子的手,几步冲过去。 小白离着屿哥儿比较近,现在直条条地躺在桌案上,桌案又宽,大些的孩子能伸手摸到,可徐小豆人小手短,怎么也够不着。 他也还算机灵,几步绕过柜台,想到距离近的另一边,好将白狐狸抓起来玩儿。 屿哥儿吓了一跳,以为他想要对双胞胎做什么,立马将双胞胎抱在了怀里。 毛茸茸就在眼前,徐小豆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还没等他得手,谢景行几步过来,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 脸上的笑收了收,对着毛婶子说:“汤圆很快就来,我带着你们去桌上坐着。” 何婶子几人也被吓了一跳,看毛婶子还想要说些什么,立马夹着她到了一旁的空桌上,将她摁在了座位上,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卫氏也将徐小豆压在了靠墙里面的长凳那端。 谢景行感激地对何婶子几人笑了笑,“几位要上些什么?”没再搭理嚷嚷的毛婶子。 何婶子和张婶子笑得热情,“我们也头次上门来,劳你看着给我们上。” 谢景行笑着应了,回去时安抚地摸了摸双胞胎的头。 谢景君和谢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抬头冲他甜甜地笑。 屿哥儿蹙眉,看了那边毛婶子和徐小豆一眼,对着谢景行悄悄撇了撇嘴,“什么人啊?” 谢景行道:“别管她,你安心收钱就是。” 大炎朝这么多人,难免会遇到几个奇葩。 很快又有其他的街坊邻居上门,嘴里满是喜庆的祝贺,毛婶子和徐小豆刚刚也没做成什么实际的动作,谢景行几人很快便将他们二人忘在了一旁。 徐小豆有了汤圆吃,嘴被填上,也将刚才心心念念的白狐抛之脑后,将汤圆一个又一个往嘴里塞。 何婶子和张婶子倒还是是担心毛婶子嘴不把门,还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出来,汤圆吃着也还时刻提着心,前两个汤圆连个味道也没多尝出来。 后来看到毛婶子乖乖坐在他们中间,只一个劲地让徐小豆慢点吃别噎着,她们才稍微放下心。 何婶子咬了一口腊肉汤圆,“别说,还真挺好吃。” 张婶子带着的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更是吃得头也不抬。 卫氏喜欢吃甜的,觉得这糖馅的汤圆也做得好,也不知道怎么做的? 糖馅顺滑留香,一口吃进嘴里整个味蕾都被满足了。 不顾糖馅滚烫,她连忙将快要滴到碗里的糖心吸进嘴里,刚刚被毛婶子戳中痛处后烦闷的心情,也不自觉松快了些。 张婶子和何婶子倒是喜欢腊肉馅的,吃着便互相说起来,“这腊肉是怎么做的?也太好吃了。有股淡淡的香味儿,吃着微甜,却不影响腊肉的焦香。” 张婶子和何婶子每天都需要在家里忙活大小事情,算是饭量大的,六个汤圆吃到五个时,就觉得有些饱了,可这味道实在是好,她们忍不住,最后还是将最后一个汤圆也吃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99节 放下碗时,张婶子看着碗说:“这谢家人真是实诚,微甜汤圆味道这般好,量还大,都够我家汉子饱腹,才只要九文。” 要知道一般汉子在街上吃面条饺子,花费十文也只能说是不饿了,可不一定能吃饱。 长桌案上的汤圆越来越少,很快就只剩下了小半,有来凑热闹的看着桌案上少了那么多,店里食客们脸上也都是满意,也进了来。 已经送走了几拨人,店里还是满的,谢景行看着店里再无空桌,歉意地说:“要不几位先等等。” 张婶子听见,大声道:“不用等,不用等,我们吃完了,到这里来。” 她连忙起身,将位置让了开,何婶子和卫氏也是一样的动作,还顺手拉了一把毛婶子。 只是张婶子孙子孙女吃得慢些,碗里还剩着,她们便站在旁边,等着她们吃完。 谢定安过去将碗收了,好去院子里洗干净。 幸亏院子里有井,洗东西方便,要是去街上担水回来,他们几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将新进来的客人引到张婶子几人空出来的空位上,谢景行对张婶子道:“多谢。” 张婶子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读书人就是多礼,你快去忙,我孙子孙女他们也快吃完了,再给你将这边也空出来。” 桌子空出来的一方刚好够来的两个人坐下。 最后几口吃完,张婶子和何婶子带着家里人,到了柜台前结账。 张婶子一对孙子孙女也对小白好奇,他们家教好,只用眼睛渴望地看着小白,没有直接动手。 屿哥儿还是充当收钱童子,只不过这次不止他一人,旁边一左一右坐着双胞胎陪着他。 将铜板收过来,分着两堆放到双胞胎手里,让他们耍着玩。 看着面前两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小白,屿哥儿将小白往前推了推,“你们想摸摸吗?可以摸摸的,但是不能扯它的毛,它会痛。” 两小孩登时便笑开了,高兴地伸出手,将手轻轻地放在小白毛茸茸的身上,慢慢地来回顺毛。 毛婶子撇嘴,一个畜生有什么好摸的? 从怀里掏出钱袋来,数了三遍,才将手里的七文钱递给屿哥儿。 在屿哥儿数铜板时,还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生怕自己多给了。 屿哥儿这次没将钱拿给双胞胎,而是直接扔在钱箱里,“刚好七文。” 然后转头看着张婶子和何婶子,“几位婶子下次再来呀。” 何婶子点头说:“下次一定来等,我家汉子和儿子回来也让他们来尝尝。” 今日她儿子说是要去和同窗游园吟诗,一早就出门了,汉子是酒楼的账房,每日都得去做工,出门自然也早,今日是没口福了,只能下次得空再来。 张婶子道:“你看我家孙子孙女都吃的挺着小肚子了,下次不来说不定他们还得找我哭,是不是呀?”低头笑看着自己的一对孙子孙女。 两小孩道:“好吃,我明天再来。” 周宁在一旁笑道:“行,我明日给你们一碗再多加两个。” 张婶子连忙说道:“可别,这一碗就够他们吃了,再多两个肚子非得撑破不可。” 大家都笑,不止他们,连店里其他听着的食客也乐了。 这个店家买卖做的实在,量足味道好,价又不贵,以后可以多来。 店铺里一派和气。 唯独毛婶子翻了翻眼睛,又看向了一旁抿着嘴跟着笑的谢若。 长得可真好看,又是哥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小孙子,将他推了推,趁着众人没说话,毛婶子高声说道:“那明日我孙子也来,到时让我家孙子同你们家小哥儿多玩玩,大家都是一个巷子的,关系亲近,说不定哪日他们就看对眼了,到时候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刚刚还热烈的谢家汤圆铺顿时变得极为安静。 谢景行脸上笑容一收,眼神冷厉,看向毛婶子,冷声说:“婶子是在说笑吗?” 周宁脸上亲和的笑意也垮了下来,不悦地看向这边。 毛婶子同他不熟,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她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定安端着洗净的碗出来,铺子里落针可闻,他有些奇怪,可看着谢景行和周宁甚至屿哥儿脸上都挂上了不高兴的神情,就算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沉着脸大步走了过来。 张婶子和何婶子等人脸上的笑也挂不住,千防万防,偏偏要出门时没防住。 一把扯过毛婶子,“你是得癔症了吗?什么话都能说。” 毛婶子一把甩开她们,“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我怎么就癔症了?一个小哥儿,早晚不都得嫁出去,都是一个巷子的邻居,这常常玩到一起,说不定小哥儿就看上我家小豆了。” 说着腆着脸又转向谢家人,“这离得也近,到时候嫁进我家门,回娘家也方便不是?” 看着这么大一家店面,生意也好,到时她家若真和谢家攀上了亲,自己孙子上学,谢家看在哥儿的份上,不也得出把力?毛婶子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亮。 谢若懵懵懂懂的,可是他却知道毛婶子说的小哥儿是他。 被毛婶子滴溜溜的眼睛看着,谢若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往屿哥儿怀里缩了缩。 屿哥儿将谢若揽在怀里,脸上满是怒意,拿手捂住了谢若的双耳。 毛婶子不经意对上屿哥儿的眼睛,眼神凌厉,吓得她心里一咯噔,连忙移开视线,这小哥儿长得好看,怎么却这般吓人? 不再看着屿哥儿后,毛婶子眼睛转向了谢景行,不知是真看不懂别人脸色,还是装看不懂,对上谢景行的冷脸,她居然还笑了笑。 谢景行平时总是带笑的脸上,此时犹如罩上了一层寒霜,虽说毛婶子一直都在自说自话,这里听到的人没几个会当真,可是若有闲言碎语传出去,真将谢若同她家的小孙子牵扯上,谢景行能呕死。 周宁将手里的勺子往锅里一扔,顾不得溅上来的开水,走上前就想要和毛婶子攀扯攀扯。 谢景行一把拦住他,和这种人攀扯只会纠缠更深,她说不定还会越说越起劲,打蛇打七寸,他非得让这老婆子以后见着他家的人都躲。 嘴角往上勾了勾,谢景行道:“毛婶子许是有所不知,我谢家的女子哥儿没有往外嫁的,只会招赘,就是招上门婿也得挑,不是谁我家都能看上眼。” 周宁被他一拦,冷静下来,他扑上去同这老太婆撕扯,说不定还顺了她的意,现在听着谢景行的话,明白他想说什么,嘴里跟上,“我家秀姐儿就是招赘的,上门婿无父无母,进门时还带着家里房子、十来两银子和一匹马做嫁妆,你家小孙子能不能上我家门,到时候还得看他条件攀不攀得上。” 周宁不屑地看了两眼毛婶子,“要是我那侄女婿有你这样子的奶奶,我们可不一定乐意。” 谢定安也弄清楚发生了何事,本就冷厉的脸更是面色铁青。 毛婶子听了他们的话,肩膀开始急剧地耸动,气急败坏地骂:“什么货色?不就是一个小哥儿?也敢让我孙子上门。” 谢定安眉宇间罩上一层凶悍之色,将手里的碗砰地一下放在桌案上,几步走到毛婶子面前。 毛婶子还欲胡搅蛮缠,可谢定安一站到她面前,看着比她高了两个头还有余的谢定安,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想要干什么?还想要动手不成?府衙可是离这里不远,到时候兵士们往这里巡逻,非得把你抓起来不可。” 谢定安却不管,一手扯住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拖去了门外。 毛婶子叽里呱啦地直叫,“来人啊!杀人了!” 谢定安将她往地上一扔,“滚。” 毛婶子摔在地上,发现谢定安没有再动手,才没再叫嚷,心里还是害怕,手撑着地往后挪了几步,远离了谢定安。 徐小豆眼睁睁看着奶奶被拖出去,又被扔在地上,害怕地“哇”的一声哭出来,跑出了谢家店铺,没敢往谢定安面前过,而是绕了一大圈,转身往自己家跑去了。 好...好吓人!他要回家里去躲着,再也不来这里了。 毛婶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疼爱的孙子从她面前跑过去,看都不看她一眼,连忙站起来,色厉内荏地说:“想得美,我家小孙孙是绝不可能给人当上门哥婿的,小门小户的还想要招上门哥婿,我看到时候你这小哥儿就砸在手里吧。” 屿哥儿将双手捂得更紧,眼里怒火直冒,盯着毛婶子横肉颤抖的脸,恨不得烧出个洞来。 谢景行大步走在门口,“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家小哥就算在家里养一辈子,我也养得起!” 毛婶子哼哧哼哧地喘着气,鼻孔一张一合,看着周围人群,想找个站在自己这头的人,为自己帮帮腔。 周围所有人全跟看笑话似的看她,对着她指指点点的。 边上忽然路过一位头上包着藏青色布帕的年轻妇人,妇人看着不像三十岁,打扮朴素,从谢家店铺门前路过时,低着头也不东张西望。 毛婶子却仿佛找到了台阶下,几步过去扯住那年轻妇人,“杀千刀的,你一大早往哪里跑了?害得你婆婆我一个人在这里被欺负。” 年轻妇人被她扯地偏过了脸,面白无肉,看着五官是清秀的,却像是被生活磋磨的只剩一层皮挂在脸上。 “婆婆,我去买菜了,不是说今个儿小叔子回来,让我今日多买些菜回来。” 她手里拎着一个大的竹篮,竹篮里确实放着有肉有菜,也只有小叔子回来时,婆婆才会给钱让她去买些新鲜的菜和肉回来。 被毛婶子揪着胳膊,她也不闪躲,只嘴上细细地解释。 两人很快拐入旁边的拐角。 好好的开张日子却遇上这么个老虔婆,谢景行冷眼看着毛婶子慌里慌张的背影进了巷子里。 没有热闹可看,铺子里的食客便安心地继续吃碗里的汤圆。 何婶子“呸”了一口,“还以为谢家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活该。” 张婶子也道:“宁哥儿别生气,那老虔婆就是这副性子,这次在你们这里吃了亏,下次绝不敢来了。” 谢家人都承两位婶子的情,送了两位热心的婶子出门,谢家店铺里生意还得继续做。 虽然闹了这一出影响了几人的心情,不过,看着汤圆一个个被卖掉,周宁脸上又重新回复了笑容,干嘛把这个老虔婆的话放在心上,他家糯糯用得着那不相干的人去操心吗? 就像景行说的,糯糯就是养在家里一辈子又如何?周宁的干劲甚至更大了,要养着糯糯,他们还不得多挣些钱。 谢景行还是低估了府城人民的消费,不过是巳时三刻,桌上的汤圆便已快卖光了,还有人陆陆续续地过来。 还剩中午和晚上没卖呢。 周宁现在干劲正足,肯定是不愿关门歇业的,谢景行看着人不多,周宁也忙活的过来,便招呼屿哥儿进门准备去再搓些汤圆出来。 屿哥儿带着双胞胎跟着进了去内院,小白在桌上伸了个懒腰,跳下柜台,也跟了上去。 白狐在府城也稀奇,还这么听话,店里留下的几个食客不错眼地看着小白消失在门内。 门被关上后,他们才纷纷回过神。 谢景行从房檐上拿了几块腊肉下来,放在了案板上。 双胞胎就在院子里玩,屿哥儿凑到他面前,看他拿过了菜板,赶忙去将一旁的菜刀也拿过来,“谢哥哥还生气吗?” 谢景行接过菜刀,先将腊肉拿去一旁洗干净,“她都被吓成那副样子,我还生什么气?让她自己回去怄气去。” 小白一直跟在屿哥儿脚前绕来绕去,屿哥儿还用脚将它拨到一边,好奇问:“谢哥哥真准备为糯糯招赘啊?” 谢景行道:“这当然得看糯糯的想法,刚那都是为了将那婆子逼走说的话,他现在才这么小,想这些还太早了,不到十八岁,我是不可能考虑让他结亲的。” 屿哥儿惊讶地瞪大眼,“十八?” 大炎朝一般十三、四岁就得说亲了,晚点也拖不过十五、六岁。 谢景行点头,他这还是考虑了大炎朝的习俗,不然他得说二十二岁,华夏国家法定结婚年龄,男二十二,女二十,糯糯是小哥儿,可在谢景行看来也是小男娃,二十二岁没毛病。 屿哥儿呆立片刻,谢哥哥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难道那个华夏就是十八才能成亲?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00节 谢景行将腊肉摆在案板上,一刀下去将其切成了两段,唇角带笑,说:“别想那么远的事情了,去旁边把拌汤圆馅的木盆拿过来。” “好。”屿哥儿应得干脆,脑袋还有些懵,慢腾腾地转身去拿了木盆过来。 正要将木盆放在案桌上,内院的木门被推开了,谢定安朝着里面喊:“景行,你出来看看,你同窗来了。” 孟冠白用完早食才出门,慢悠悠到了那座府学山门不远的桥上。 寇准规一直住在府学的斋舍里,到的最早,巳时两刻就到了,接着是吕高轩和丘逸晨结伴前来,萧南寻来得稍晚些,到时另三人早已到了。 孟冠白是来得最晚的一个,几步跑过去,看了看天时,“不是说好巳时中集合吗?你们怎么到的这么早?” 说完不等他们回答,便转身朝着文昌街走去,“快快快,我们快去谢家铺子,谢兄不定等急了。” 说早的是他,说快走的也是他,话都被他说尽了。 其他四人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正街上早就忙得热火朝天,经过一家点心铺时,萧南寻停了下来,说:“听说谢兄家里有一对双生子弟弟,我们是否要买些点心过去?” 孟冠白一把揽过他,“不用这么多礼节,直接上门就是,谢兄不在意这些,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他转头四顾,“我记得他说他家弟弟很爱吃糖葫芦,给他们带两根糖葫芦过去就行。” 丘逸晨抬手往他们侧前方一指,“那里有。” 几人走了过去,孟冠白从怀里掏出钱递过去,随手拿了两根,看了旁边只到他肩膀的丘逸晨,又拿了一根,递到了丘逸晨手里,“来,逸晨啊,你也吃。” 其他人好笑,剩下丘逸晨莫名其妙拿着糖葫芦站在那里,不过前面四人已经往前走了,他只能追过去,他不喜欢吃糖葫芦啊。 一行人跟着孟冠白到了谢家店铺,往里看了看,没见谢景行的身影,却有一对夫夫在店铺里忙着。 孟冠白曾经同谢家夫夫有过两面之缘,走进店铺对着谢定安和周宁行了一礼,道:“谢叔叔,周叔么,得闻今日你家店铺开张,特来庆贺。” 空着手来庆贺,也只有孟冠白一点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谢定安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几人迎进门,“我去喊景行出来。” 孟冠白道:“劳烦谢叔。”自己又凑到了仅剩的几个汤圆前看。 谢景行听了谢景安的话,知道是寇准规几人来了,将刀放在桌案上,对屿哥儿说:“你先放着,刚好他们几人可以来帮忙。” 来得正好,抓壮丁这事谢景行干得可顺手。 屿哥儿将木盆放在案桌上,走到了厨房门口等着。 除了寇准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谢哥哥的其他同窗。 小白看了看门口的屿哥儿,又看了看案板上的腊肉,四脚一蹬,轻盈地跃上桌案,叼着腊肉大快朵颐。 屿哥儿听见了利齿撕咬肉食的声音,奇怪地往后,就见到小白埋头在腊肉上啃地欢快。 屿哥儿大惊失色,“小白,那是要做汤圆的。” 连忙伸手过去,想要将小白抱下来。 小白不乐意,说好的今日忙完了要给它整块腊肉吃,他们不给,它自己取。 叼着嘴里的腊肉跳下地面,小白窜过屿哥儿脚边,跑出了厨房。 从厨房出来没多远就是几步阶梯,小白叼着腊肉往下一跳,屿哥儿跟在后面,衣摆纷飞,双眼紧紧盯着小白跑动的身影,脚步急切。 忽的,他脚底一滑,身体不自觉地往前扑去,双手挥舞着向四周抓动,可他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什么也抓不住,惊地瞪大双眼,屿哥儿直直地向前摔去。 第108章 谢景行领着寇准规几人进内院时,正看到屿哥儿脚上一滑快要摔倒的模样,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动作能这么快。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院门跨过内院,又几步到了廊下的。 寇准规等人只见人影一闪,谢景行就从他们身边消失去了另一边。 屿哥儿眼睁睁地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睛都吓得闭了起来,等着自己摔在地上。 忽地,腰上怀上了一只手臂。 谢景行一把捞住屿哥儿的腰身往上一提,被他的冲力带的往后闪了一下,身体都偏了偏,只能将身体顺着力道转了一圈,顺势捞起他的腿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屿哥儿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疼痛,反倒是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诧异地睁开眼。 谢景行俊美温和的脸悬在他上方,正垂眼看着他,眉宇间笼罩着一层紧张,对上他的视线却又转瞬笑开,两道俊挺的浓眉下,一双眼里满是宠溺和纵容。 屿哥儿呆呆地看着谢景行,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谢哥哥可真好看。 这边屿哥儿看着谢景行看呆了,殊不知,丘逸晨拿着糖葫芦站在内院也愣住了。 谢景行忍不住将怀里的身体往上拢了拢,可别好不容易将他抱起来了,却反而从他身上摔了下去。 含笑看着怀里愣神的屿哥儿,“吓着了?” 屿哥儿愣愣点头。 “看来这次不是假摔了,比上次摔得真多了,连屿哥儿自己都吓住了。”谢景行调侃道。 怔忡的屿哥儿回过神,脸上瞬间浮起一层薄红,回想起上次自己装模作样崴脚的样子,更是羞恼。 恨不得挖个洞藏进去,谁也见不到他,也不敢再对上谢景行的眼了,眼神躲躲闪闪地四处看,“那是因为...因为...” 转眼看见跳在院墙上的小白,它还低头咬着刚刚被它叼走的那块腊肉,吃得舔口哒嘴的,“谢哥哥你看,都怪它,要不是小白偷偷把腊肉叼走了,我才不会摔跤。” 小白听了他的话,咬着一块肉吞下肚,从上往下斜觑了他一眼,就再不搭理他,垂头继续吃肉,这可比平日吃的肉好吃多了,只是让几个小两脚兽摸摸毛,就能换到这么一大块,划算。 屿哥儿几乎从它的眼睛里看出了嘲笑,从谢景行怀里跳下来,气急败坏地几步走过去,想要教它捞下来,教训教训它。 可院墙比屿哥儿身高高得多,他怎么也够不到,急的屿哥儿在下面喊:“小白你快下来,不然等我逮住你,看我不打你。” 他一跳一跳往上够,却怎么也碰不到小白,脸上满是羞恼,真可爱,谢景行不知道,自己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算了,谢景行收住笑,他还是去帮帮忙,把小白抱下来让他出出气,反正他说要打小白也不可能是真的,屿哥儿平时都是纵着小白的,哪里舍得打它,顶多使劲地撸几下毛。 就先委屈一下小白吧,再不过去,屿哥儿要羞坏了。 可还没等他走过去,旁边却冲过去了一道人影。 丘逸晨拿在手里的糖葫芦一口没吃,现在仍然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跑得飞快,到了屿哥儿身边。 他看着面前明艳又精致的脸,那脸上的一团微粉好似撞在了他心上,让他的心晃悠悠地停不下来。 屿哥儿疑惑地看向面前的少年,他应该就是谢哥哥的同窗之一,怎么忽然跑到他跟前,一直看着他又不说话? 丘逸晨被屿哥儿明亮的大眼睛盯着,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半响才哼哧哼哧地道:“你...我我...我帮你抓小白。” 接着他便转身朝向院墙,手脚并用地想去墙头将小白抓下来。 丘逸晨跟屿哥儿差不多高,屿哥儿都碰不到小白,他又怎么抓得到。 踮着脚往上使了全身劲,丘逸晨脸色通红,另一只手里的糖葫芦快要被他捏断。 小白动也不动,这小矮子能碰得到它才怪。 果然,无论丘逸晨如何踮脚就是摸不到小白,他只能尴尬地放下手,看向屿哥儿,踌躇好一会,道:“要不你别打它了,打我吧。” 屿哥儿瞪大眼,一双猫眼活灵活现的全是惊讶,这个少年郎怎么这么奇怪?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打他? 谢景行的脸犹如乌云罩顶,眉目如刀地看向丘逸晨,今日到底是搁什么情况,他家小哥儿是招谁惹谁了?先是糯糯,现在又是屿哥儿。 大步走过去,谢景行冷着脸站在屿哥儿身前,将他挡在身后。 垂下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上学时日日坐在他旁边的丘逸晨,平时看不出来呀,小小年纪居然就敢将主意打在屿哥儿身上。 “丘逸晨,看看天,已经亮了,你在说什么梦话呢?”丘逸晨三个字听着,颇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屿哥儿从谢景行背后悄悄探出双眼睛,原来这个怪怪的少年叫丘逸晨,居然会让第一次见面的人打他,这是什么离谱的习惯?居然会是和谢哥哥在一个课室读书的同窗,别把谢哥哥也给带坏了。 屿哥儿悄悄拖着谢景行往后退了退,可得离他远点。 丘逸晨又对上了屿哥儿的眼睛,脑里一片空白,谢景行的话就像耳旁风一样从他耳边飞了过去,他一句没听进耳里。 不过,因为谢景行过来,他好歹也恢复了一些理智,觉得自己拿着糖葫芦有些傻,他用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绕过谢景行走到了屿哥儿身旁,将糖葫芦递过去,“屿哥儿,吃糖葫芦吗?” 他还记得寇准规那日说的,谢景行亲近的这个弟弟好似就叫屿哥儿。 屿哥儿一脸懵地将丘逸晨手上的糖葫芦接过来,怎么又突然请他吃糖葫芦了? 看屿哥儿将糖葫芦接了过去,丘逸晨脸都笑开了,拱手屿哥儿行了一个书生礼,将脸上的傻笑收了收,道:“吾名丘逸晨,年十四,安平省通州府口曲县人,上有一对父母,三十余岁,下无兄弟姊妹,乃是丘逸晨家独子,家住县城,经营着一间茶庄和一间山货铺...” 屿哥儿脸上满是莫名,同他说这些做啥,难道府学的学子们见面都得相互介绍家底吗?可是他不能说明自家情况啊,怎么办?屿哥儿求助地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确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丘逸晨,眼里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丘逸晨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屿哥儿,丝毫没察觉旁边的危机,脸上涌出一股不好意思来,抬眼看了看屿哥儿的精致眉目,他咬了咬牙:“敢问哥儿家里可否婚配?” 阿父说了,他就是凭着死不要脸和勇敢,才博得了素有美名的阿娘的欢心,让阿娘下嫁于他,以后他若是碰到和意的小哥儿或小娘子一定也要勇于把握机会,早早将人定下,不然谁知道日后有多少人同他抢? 整个内院鸦雀无声。 寇准规、孟冠白几人也被事情的发展惊得目瞪口呆。 只有丘逸晨眼巴巴地看着屿哥儿,若是面前的哥儿没有婚配,他就立即去信让爹娘过来提亲。 待他考取秀才功名之后,就可以同他成婚,想到此,丘逸晨脸上也浮起一抹红色,往日傲娇的性子一遇上屿哥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情窦初开,只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给屿哥儿看,哪还顾得上傲娇。 谢景行本来还勉强挂得住脸,听着丘逸晨越说越离谱,脸上的冷笑再也藏不住,眉眼如刀地刺向丘逸晨。 丘逸晨这才后知后觉旁边传来了一道刺人的视线,他怀疑地看过去,正对上谢景行凌厉的双眼。 他被吓地往后退了一步,谢景行入学时,他那般不好的态度谢景行也没有在意,此时为何会如此狠厉地看着他,“谢...谢兄怎么了?” 一时吓得他话都说不清了。 突然,回想到面前的哥儿好像是谢景行亲近的弟弟,他豁然,哪有人直接问哥儿的,应该问家里长辈啊。 丘逸晨露出个讨好的笑容,“谢兄,不知你这位弟弟是否婚配?” 谢景行实在忍不住,抬起了手,准备朝着面前这个看不懂眼色的同窗后脑勺呼过去,看能不能将他脑袋里的异想天开全部扇飞。 想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边上寇、孟等人本都在看热闹,此时俱是被谢景行的动作吓了一跳。 孟冠白三步并做两步,一把过去将丘逸晨揽在怀里,往后退了几步,“谢兄,谢兄,消消气,你先看看你家哥儿弟弟有没有伤着。” 怕谢景行控制不住,连他一起刀,孟冠白拉着丘逸晨又往后退了退。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01节 丘逸晨扯着孟冠白紧箍着他脖子的手臂,“孟兄,你这是做什么?放,放开,我要喘不过来气了。” 孟冠白顶着谢景行双眼发出来的死亡射线,一把用手捂住丘逸晨的嘴,又噔噔噔退了几步,躲到了寇准规等人身后,可千万别引火烧身到他身上,看谢景行身强体健的样子,他怕是连他一掌都受不住。 “逸晨啊,你可别再说话了,你没看谢兄杀人的心都有了,你还要火上浇油。” “呜呜呜”丘逸晨被捂着嘴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拿一双眼恨恨地盯着孟冠白,你倒是先松手呀。 孟冠白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觉得手里粘上丘逸晨的口水,还在丘逸晨的衣衫上擦了擦,“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知不知道?” 丘逸晨立马说道:“为何?我看那位小哥儿分明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男未婚哥儿未嫁,我到时让我爹娘去向他家提亲,三媒六礼,明媒正娶,到时候谢兄同我不只能做同窗,我还能做他弟婿呢?” 孟冠白怜悯地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丘逸晨,“逸晨啊,你看上谁不好,偏要看上你谢兄心尖尖上的人,他没有立即将你扫地出门,就是看在你是他的同窗份上,还有我拦得快,要不然你今日怕是就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丘逸晨惊地眉毛都立了起来,“谢兄不是说了只是他亲近的弟弟吗?他分明说是弟弟的?” 孟冠白实在忍不住拍了一下丘逸晨的脑袋,“你看那样子,像是当亲弟弟看得吗?那明明是情弟弟。” 丘逸晨看向谢景行和屿哥儿,一人俊逸非凡,一人精致纯然,正互相对视着,一温柔,一娇羞,两人自成一处空间,谁也插足不了。 恍若被雷劈了一样,最后,他绝望地将双眼看向面前的寇、萧、吕,“真是情弟弟吗?” 寇、萧、吕三人同时点头,就连平时面上无甚表情的萧南寻看着他时,脸上都带着些怜悯同情之色。 四个人轮流拍拍丘逸晨的肩膀,孟冠白道:“死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看上谢兄的人呢。” 丘逸晨看了看那边的谢景行和屿哥儿,又看了看面前的四人,悲愤地将糖葫芦举到眼前,一口咬下一颗,嘴里的酸意像是全灌到了心里,原来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可恶,呜,可是那小哥儿真的长得好好看。 不行,等今年休沐回家,一定要让阿娘给他找一位好看的哥儿或是小娘子做他未来媳妇。 谢景行看丘逸晨消停了,垂眼看向屿哥儿,严肃地说:“还记得我刚才所说的话吗?” 屿哥儿眨巴眨巴大眼睛,“什么?”刚刚谢哥哥所说的话可多了,他指的是哪一句? 谢景行一字一顿地重复,“十·八·岁·之·前·别·想·结·亲,不止糯糯,你也一样。” 屿哥儿脸上红韵未消,心里刚冒出来的小芽芽被啪的一下拍回原样,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有些蔫蔫的,没精打采地回答道:“哦,知道了。” 那边孟冠白几人将丘逸晨安抚好了,才走进了谢景行。 “谢兄,小筛子和糯糯呢?看我们给他们带了糖葫芦,人呢?”孟冠白转头四顾,却没有看到双胞胎的身影。 谢景行警告地看了一眼丘逸晨,转身去了周宁他们的房里,刚刚关着的房门现在已经大开,双胞胎应该是趁他们没发现,跑回了房间。 丘逸晨眼眶微微发红,就是问了一句嘛,用得着这么看他。 他还是有些伤心的,远离了屿哥儿,靠在了吕高轩身旁。 看他回去找一个比屿哥儿更好看的小哥儿或小娘子。 丘逸晨是实实在在的颜狗,他能和谢景行这几个人很快成为朋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谢景行这几个人长得都挺不错,当然他觉得自己也好看,所以未来的夫郎或娘子也该是一个好看的。 屿哥儿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看的小哥儿,他才会冒冒失失过去。 都怪屿哥儿长得太好看了,不然今天才不会闹出这一出,他还得时不时承受谢景行对他的冷眼。 丘逸晨欲哭无泪。 果不其然,双胞胎待在房里,两人从柜子里翻出了点心,正在偷吃,脸颊上还挂着点心屑。 谢景行过去时,谢若将手里的点心举起送到谢景行嘴边,“哥哥吃。” 谢景行气都气饱了,哪里还能有心思吃点心,用手将双胞胎脸上的碎屑抹掉,又将点心包好放回去。 “哥哥不吃,现在先不吃点心了,外面有其他哥哥来,给你们带了糖葫芦,我们出去吃糖葫芦吧。” 谢景君当即将手里的点心一口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含含糊糊地应道:“好。” 孟冠白见到双胞胎出了房门,将手里的糖葫芦一人一根递过去,“看,孟哥哥好吧,给你们带好吃的糖葫芦来了,要不要跟孟哥哥一起玩?” 得了双胞胎一个甜甜的笑容,孟冠白笑得跟个傻子样的,“你家那个玩具呢?就是那个...”他又叫不出名字,就比划着说:“用小球投的那个。” 双胞胎得了喜欢吃的糖葫芦,一人牵着孟冠白的手往外院走:“哥哥说,那叫篮球框,挂在外院的,我们去玩吧。” 丘逸晨暂时不想同谢景行和屿哥儿待在一处,也跟了上去。 现在内院除了谢景行和屿哥儿,就只剩下了寇、萧、吕三人。 谢景行也不客气,招呼道:“先来帮忙。” 三人对视一眼,洗净手后被抓了壮丁,开始做汤圆。 他们汤圆还没吃到嘴里,倒是先做了汤圆,到时候一定得多吃点,才能慰劳今日的辛苦,不过今日看了一场热闹,也不算白来。 难得有同窗的乐子看。 同窗上门,谢景行不可能真让他们只吃汤圆,有了他们几人帮忙,谢景行便没让屿哥儿动手,“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出去吃饺子时路过的酒楼吗?隔壁正街上那家。” 屿哥儿点点头。 谢景行揉揉他的脑袋,“你去酒楼订一桌饭菜回来。” 他们家里厨房被占着,谢定安和周宁又在店铺里忙碌,根本腾不出手来炒菜做饭。 屿哥儿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酸酸的,反正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肯定是因为谢哥哥,恨恨盯了两眼谢景行的背影,他无精打采地出了厨房门,往正街上去了。 有孟冠白这个活宝在,还有双胞胎天真无邪的笑容,不多时丘逸晨便恢复了过来,甚至还和孟冠白调侃道:“谢兄平时看着那么精明,怎么我看他好似真以为自己是将屿哥儿看作弟弟?” 孟冠白伸直腰,他弯着腰陪着双胞胎玩了好一会儿了,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还等着看好戏呢。” 想到什么,孟冠白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谢兄刚刚说不到十八岁不准结亲,我倒要看看等他自己回过味来,能不能等到那小哥儿十八岁?” 丘逸晨若有所思,随即逐渐兴奋起来,他被谢兄瞪几眼算什么,等谢兄开了窍,回想起自己现在的话,嘿嘿,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才算疼呢! 丘逸晨看向孟冠白,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人多力量大,有了寇等人帮忙,虽然萧南寻和吕高轩刚开始的汤圆搓得一塌糊涂,但他们也不是那等四肢不勤的读书人,跟着多做几个,便也做得似模像样了。 谢景行将搓好的汤圆又拿到了铺子里去,对上周宁说:“今日就这些,卖完了就关门吧,没必要让自己这么累。” 看周宁仍然兴致勃勃的样子,劝说道:“生意是要长久做下去的,一日也不能将生意全都做完,日后我们就定量吧,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关门?” 周宁从满满的斗志中回神,谢景行说的有道理,脸上露出一丝赧然,他这做阿爹的,居然还不如自己十几岁的儿子懂事。 “行,听景行的。” 寇准规是贫苦人家出身,不像萧南寻几人还注重读书人的脸面,待在内院帮着搓汤圆倒是没有什么,可若是去外面招呼客人,他们还是拉不下来脸。 寇准规确不同,见着谢景行忙里忙外帮着招呼客人,还要端汤圆,挽着衣袖就准备过去帮忙。 谢景行拦住了他,他还忙得过来。 第109章 带着寇准规几人去了书房,他书房里有祝世维送给他的许多书,书上还有祝世维做的批注,也有祝世维收集到的名家典籍,让他们自己拿书看。 寇准规是个勤奋读书的,他还想着得中秀才之后回去将林涵风风光光娶进门,见着这么多书,脚就挪不动了,拿了一本名家狐苏溢的文集在手里,坐在凳子上,迫不及待地翻开读了起来。 其他几人也是拿了自己喜爱的书,到了一旁看。 将同窗安顿好,谢景行才回去店铺帮忙。 今日早上时间来谢家店铺里吃汤圆的人不少,可也不是家里人全过来了,有人回去同没来的人说了味道,许多人被说得勾起了好奇心,等不及到吃午食的时间便到了谢家店铺里,来尝尝被吹捧的汤圆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人来人往,谢景行几人新搓出来的汤圆很快就又卖完了。 再来的人只能将其劝了回去,让等下次再来。 有人抱怨,“这才不到午时,怎么不多卖些时间?” 谢景行劝说道:“家里人手少,忙不过来,客人若想吃,明日赶早。” 好不容易将人劝走,将内院厨房里特意为寇准规几人留下的汤圆煮了,屿哥儿也带着酒楼的小二将饭菜送来了谢家。 书房里几人看书看得正意犹未尽,可总不能看书就看饱了,几人被谢景行叫了出来,热热闹闹地吃完了午食。 将寇准规、孟冠白等人送走后,谢家人才又收拾干净锅碗瓢盆,将店门关上,谢家开店的第一日才总算是能歇息下来。 一家人坐在客厅堂屋里,周宁兴致勃勃地将今日收钱的钱箱搁在了桌上。 数钱的快乐谁都抵挡不住,就是屿哥儿这种不差钱的人,将自己辛苦收获的一枚一枚的铜钱拿在面前数,也是笑得开心。 众人一一将面前的铜钱数清,屿哥儿首先将面前的铜板往中间一推,“我这里有八十二文。” 谢景行道:“四十九文。” “九十七文。” “一百零三文。” 双胞胎也将面前的铜钱往中间推,可是他们是不会数数的,嘴里乱说:“三文。”“七文。” 谢景行看了过去,谢若面前有五文,谢景君面前八文。 就这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就赚了三百四十四文,就算是将成本除去,也能赚近两百文。 将铜钱拢作一堆,全部推到周宁面前,谢景行笑道:“阿爹,这些够我们一家吃穿用度了吧?” 周宁脸上满是消不下的笑意,“够了。” 他们一家几口人都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 当然,他们也不是会苛刻自己的人。 谢景行还在长身量,做衣服时会特意将衣服做得长点,等他长高后又将长的那节放下来,一年只需要做两身夏衣,冬日两件冬衣,双胞胎有谢景行原来淘换下来的衣服,不需要再另做,他和谢定安也是同样。 除此之外,就是谢景行的束脩,一年十两,也已经缴了。 就算来了府城,物价高,剩下一月的吃穿用度二三两银子也够了,若是他们往后每日都是能收入近二百文,一月就有接近六两,还能存下近一半。 双胞胎看着面前的铜钱被周宁收了过去,他们知道这个东西可以用来买东西,可是现在却被阿爹收回去了。 周宁放慢动作,将铜钱一点一点往钱箱里放,“到时候还得去钱庄把铜板换成银子,不然这么多铜板放在家里,可没地方能放得下。 眼角看着双胞胎,两双眼睛随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看着可怜兮兮的。 还剩最后一些时,他终于不逗双胞胎了,从里面给他们一人分了五文,“好了,这是糯糯和小筛子今日收钱的工费,自己收着,到时想买什么,让哥哥给你们买。” 双胞胎傻兮兮地笑,把铜钱拿在了手里。 周宁又拿了十文给屿哥儿,“这是屿哥儿的工钱。”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02节 屿哥儿惊喜地问,“还有我的?” 周宁笑说:“当然,屿哥儿今日可是帮着收了那么久的钱呢。” 屿哥儿就乐着把十枚铜板扒拉到了自己身前。 最后还剩十文,周宁拨到了桌上趴着的小白面前,“这是小白今日的工钱。” 小白凑过去嗅了嗅,后又缩回脑袋,这有什么好的,又不能吃又不能玩的。 想到今日因为小白他差点摔倒,屿哥儿一把将小白面前的铜钱拿过来,才不给它,全是自己的。 掏出自己的钱袋,屿哥儿美滋滋地将面前的二十枚铜钱一一塞在钱袋里,笑眯眯地说:“谢谢周叔么。” 谢景行看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桌面,忍不住看向周宁,“阿爹,我呢?” 周宁笑着靠在谢定安身上,“你都多大了?还要阿爹哄吗?” “我多大也是阿爹的孩子,怎么就不需要阿爹哄了?”谢景行作孩子一样走过去,一把揽住周宁的肩膀晃晃,说:“我今天也忙了一日呢,也该得些辛苦钱。” 周宁被他晃地脸上止不住笑,“好好,给你工钱。”将面前的钱箱一把推过去,“全是你的,行了吧?” 大家都笑,小白卧在桌面上也将嘴角扯向了两边,眼尾向下,好似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 另一头孟冠白等人出了谢家后顺着小巷走到了正街,一起往通往府学的路上走,他们都是需要去那边桥上分道的。 首先告辞的是寇准规,他今日已出来半日,剩下的时间他并不想再多浪费,准备回府学的藏书楼接着读书。 到下一个路口时,丘逸晨和吕高轩也同孟冠白和萧南寻两人告别,他们二人的族叔家离得不远,可以一同回去。 孟冠白看着周围街上热闹的人群,“这么早回家也太过早了,我们去其他街上转转。” 萧南寻摇头,“不论是回去读书,还是陪伴家人,也比随意在外逗留好。” 孟冠白翻了翻白眼,怎么身边的这些人都只知道读书,没有其他生活乐趣的吗? “行,那我们就去长安街的书肆看看,说不定书肆里有了新的书过来。”孟冠白不想回去,家里人成天念叨,他也不想一人到处乱转,无论如何也得将萧南寻留下同他一起。 萧南寻想了想,看了看天色,确实还早,“那就走吧。” 两人商量好,便一同结伴去了长安街的书肆,书肆掌柜是熟悉孟冠白的,他是熟客,每次店里话本上新,孟冠白就会过来。 将手里的册子放下,掌柜没有让小二过去迎接,而是自己迎了上来,“孟公子,恰巧今日有新的一批话本过来,我拿来给你看看。” “好啊,去拿来让小爷看看,我选选有没有合意的。”孟冠白很有兴质地跟了上去。 掌柜的笑容满面,这位孟公子出手大方,每次买话本都是一摞一摞的,今日又能赚许多银子。 殷勤地为孟冠白沏好了茶,掌柜使唤旁边的小二去将今日送来的话本全部拿了过来,让孟冠白自己挑。 萧南寻无奈地摇头,他对话本不感兴趣,自去一旁的书架上拿了一本方大家的字帖翻看。 两人一人看话本,一人看字帖,倒也自得其乐。 却没想到他们才来没一会,书肆门外连亘着过了好一长串马车,明显是哪家商队经过。 孟冠白好奇心顿起,将手里的话本一把合上,搁在桌案上,招呼了掌柜全包起来,顺口问道:“门外这商队是往哪儿去?怎么这么多车?” 掌柜的乐呵呵的,这一摞书没有二三十两银子可下不来。 “那是天下商行的车队,该是又送货过来了。” 天下商行?不会是送竹扇过来了吧,孟冠白腾地站起身,上次他买到了李白诗的竹扇,这次不知还有没有? “快结账,我去看看。”从怀里掏出银子一把抛了过去。 萧南寻也拿了两本字帖过来结了账。 孟冠白问:“萧兄也爱华夏竹扇?” 萧南寻点头道:“我爱杜甫的诗。” 孟冠白手里拎着那一摞书,也不嫌麻烦,出了书肆门,“我倒是更爱李白的。”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无语转开视线,往天下商行而去。 他们到时,正看到车队领头的下来了一个穿着绸衫,看着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不只穿着富贵,头上还戴着金玉的发钗,其他人都跟在妇人后面,没等她上到天下商行的那几处阶梯,门里便有伙计迎了上去。 满脸恭敬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妇人便进去了商行里面,留下那个伙计开始指挥着车队将东西往商行里搬。 商队的人手只一个劲地将东西一箱一箱的搬进商行里,互相之间也没有说些什么,来来往往人群都在问:“这是搬的什么?是不是竹扇?” 孟冠白两人刚好走进,看来也不止他一人期盼着天下商行卖的竹扇。 商队的人也不多话,只摇头说:“不是。” 又问他是些啥,他们只答道:“明日就往外卖了,大伙儿若是好奇,就明日来。” 不知其他人是如何想法,孟冠白肯定是不愿离开的,他家里不知多少东西都在天下商行采购,他和这通州府天下商行的掌柜与伙计都是熟脸。 他也脸皮厚,想着大家都是熟人总不能将他撵出去,就干脆拖着萧南寻进了商行里面。 那伙计见的是他,确实如他所想,笑着迎了过来。 孟冠白抬头往里看,刚刚过去的妇人早已不见人影,只能隐约看见商队护卫将一个又一个的方形木箱往一楼侧门里面放。 木箱上都挂着封条,上面还上着锁,无论孟冠白怎么看,也不能将视线穿过木箱看清里面都是些什么。 那伙计是个热情的,“孟公子此次过来要些什么?我去给你选。” 孟冠白抬手一指还在往侧门里搬的木箱,“我要那里面的东西,你可知木箱里装的是什么?” 他看那木箱连两个壮年汉子抬着都得使劲,里面的东西定然不轻,不像是竹扇。 竹扇虽也放在箱子里,可为了不损坏竹扇,一个箱子里放不了多少,加上竹扇重量本也轻,箱子放满了都重不到哪里去,只用一个汉子就能抱得住。 不只是他好奇,旁边围着的人也凑了过来,一双双眼睛紧紧瞧着伙计,都想从他嘴里得出答案。 伙计是见过大场面的,要是在置办年礼的那几日,商行里甚至转向都难,这么几十来个人看着他,他也面不改色,“孟公子见谅,那东西今日可不能卖,须得等到明日巳时后。” 这么一会儿时间,商队护卫已经将木箱全部抬了进去,众人一看连影子都见不着,更是抓着伙计问:“那到底是些什么?虽然明日卖,你总得让我们知道是什么东西才能来买呀。” 伙计脸上露出丝为难,“我也不知能不能说,大伙要是真好奇,等我进去问问刚刚过来的主事的,若是主事的同意,我便来告知你们。” 孟冠白连连挥手,“快去,快去,我们在这等着就成。” 伙计却没动,而是笑着道:“大家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要不大家进来逛逛,有那看得上眼的也可以买回去。” 孟冠白笑道:“你倒是会做生意,行,你若是能将那卖的是何东西问出来,我今日便绝不空手而归。” 伙计道:“孟公子说笑了,哪次你上门是空手而归的,商行里的东西还不是任你挑。” 孟冠白被他捧得高兴,也不急了。 可他不急,其他人却等不得,叫道:“你快去吧,别在这拖了。” 伙计这才往里跑了进去,众人也没心思真去逛,这天下商行的东西一直摆在那里,他们也不是头一次来,有什么好逛的,倒是那封得严实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些啥? 天下商行卖的东西虽然啥都有,可是能被那般遮遮掩掩的,都是些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所有人都被勾地心尖尖直痒。 伙计也没让他们等多久,笑着回来道:“主事的说箱子里的是期刊。” 等着的众人面面相觑。 孟冠白也不懂,可他会问,“什么是期刊?”他可从没听过这个词。 不只是他,萧南寻,其他的人也都没听过。 伙计便解释道:“黄娘子说期刊就是定期出版的连续出版物,里面刊登有各个文人的文章以及新闻。” 那新闻又是什么? 众人没有再问,显得他们一点世面没见过,怎么这天下商行总能弄出些稀奇物事? 伙计还在继续说:“我们这份期刊叫做《大炎朝诗歌杂事谈》,里面刊登有过往印在竹扇上的华夏诗合集,不是有许多人买不到喜爱诗人的诗吗?我们主事的便将所有的诗合在一处,分期刊在了这本期刊上。” “里面不只有华夏诗合集,还有天外居士挑选出来的名家诗评和文章,甚至还有天外居士亲笔写就的时事与新闻。” “其他的我也说不清楚,明日就开卖,若是真的有意,明日来买一份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自从华夏诗横空出世,孟冠白就尤爱华夏诗,以往他手里那些爱不释手的诗集早已被他弃之不顾,商行里每有竹扇上新,他定是要来抢的。 那也不止他喜欢,他抢到的不过寥寥,府学其他学子合起来到是抢了不少,可那时他对府学学子还有偏见,不愿意同其他人交换读诗,自然有许多华夏诗他没有得以阅见,而这什么期刊上不只有华夏诗合集,甚至还有名家和天外居士的文章,他更是激动得难以自已。 现在让他回去,他哪里愿意,“快卖我一本。” 伙计面上仍是热情的笑容,可脚却动也没动,“孟公子就别为难我了,主事的说了只能明日卖,这是大炎朝所有商行统一规定的,不能只我们这一处破例。” “注视点还说这本期刊一月一出,每月初一发售,只能初一才能卖。” 孟冠白急道:“刚刚进去的那位妇人是不是就是你们商行主事的,我去同你们掌柜说说,我都在你们商行里买了那么多竹扇,还有那么多东西,不过就是早一日买份期刊,早卖晚卖不都是卖吗?” “就是。”有那同样爱极华夏诗,也崇敬天外居士的跟着凑热闹,都想早日拿到手里,万一明日来买,又像竹扇似的抢都抢不到可怎么办? 萧南寻倒是冷静,他虽也想买一本回去,但也不想为难商行里办事的伙计,拉住孟冠白说:“实在不成,我们明日再来。” 孟冠白道:“明日我们就去府学上学了,你能找出时间过来?” 萧南寻抓着他不放手,“你家就没个侍从?” 孟冠白站住脚步,好像说的有道理,他刚刚是急上头了吗? 他们二人停住了,旁边众人却不愿停,正当伙计为难间,商行二楼出现了刚刚进去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正是黄娘子,看着下面的人群,她提声道:“那些期刊现在已经锁在仓库了,钥匙已经让人送回了府里,今日客人们见谅,就先回去吧。” 叫嚷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二楼那位面色温柔却自带一股气势的女子,被黄娘子镇住,他们都没底气再喊嚷。 他们也知道自己理亏,非得强迫别人卖东西,不过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伙计,现在天下商行的话事人出来了,他们可不敢强硬地硬要买。 万一被拉进黑名单,到时再不卖给他们怎么办? 天下商行的东西可不愁卖。 孟冠白看着黄娘子转身消失的背影,感叹道:“这天下商行的话事人居然真是位女子?” 萧南寻站在他身边,同样看着黄娘子,回道:“这世上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何其多,有什么奇怪的?” “我倒没觉得奇怪,只是觉得那位女子好生厉害,天下商行可是遍布整个大炎朝,若是全由她一人负责,那她可非是一般人能比。”想想自己,孟冠白叹息:“反正我是做不到的。” 萧南寻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那位娘子擅长做生意,可不一定能比得上孟兄有读书天赋。” 孟冠白甩了甩头,“算了吧,我读书也就平平,我有自知之明,与你们这几个新进入府学的童生都比不上,哪算得上有天赋?” 想到明日就得去府学,孟冠白被华夏诗和天外居士冲昏的脑袋,逐渐冷静下来,文考成绩都是在每月月初张贴在告示栏上的,他肯定又是最后一位,明日又要在全府学里公开处刑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03节 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得罪陈夫子?自从他进入府学,他的文考永远都排在最末,难道他的文章真是不堪入目? 他这还有什么好努力的,再努力不也都是最后一名吗?孟冠白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阴影。 第110章 翌日,谢景行仍然是踩着府学临上课的时间进了课室。 经过昨日屿哥儿一事,丘逸晨面对谢景行还有点不自在,正襟危坐,装作没发现谢景行进来了。 信步走到座位上,他拿出课本,觉得今日课室的氛围有些奇怪。 平日里最沉的下心读书的寇准规虽捧着书在诵读,可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除此以外,课室的同窗们都有些浮躁。 于此相反的是,边上的孟冠白正无精打采地拿着手里的书本,摇头晃脑地诵读,居然没凑上来同他说话。 奇哉怪哉。 谢景行觉得不对劲,什么时候孟冠白这么安静了?寇准规居然也有将心放在读书以外的时候,难道在自己来之前,课室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不待他询问,陈夫子已经进了课室。 陈夫子往日一进课室便会开始教学,今日却不同,将书搁在桌案上,他含笑看着课室的学子们,笑道:“相信大家都已去看过告示栏了,上面张贴着的上月末文考成绩你们应该也有数,在座的不少人都有所进步。” 不过,说到此处,陈夫子特意看向了课室后面,“可也却还有人保持原样。” 陈夫子的视线直直落在最末尾靠窗的孟冠白身上,他话里的“有人”指的是谁便不用再说。 孟冠白被陈夫子盯住,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就知道会说他。 不出意外,他果然是最后一名。 看着课室里喜笑颜开的其他同窗,尤其是在他们进步,而自己还是最后一位的情况下,就算乐观如他,也难免觉得挫败。 从陈夫子和孟冠白之间的交流,谢景行不用再问,已经知道了孟冠白这幅样子的原因。 他和寇准规几人还都只是童生,没有考中秀才,属于府学的编外人员,虽然也会参加月末的文考,却不会将他们计入排名。 因此,他今日来府学后还是直接来了课室,并没有去看告示栏上的成绩,反正也不会有他的名字,也就无从得知孟冠白的排名。 不过看这样子,孟冠白上次月末文考的成绩应该不容乐观。 “多谢夫子辛苦教导。”学子们虽高兴,却也都记得没有夫子教导,他们也不会有如此成绩,有人带头,其他人便纷纷站起身,对着陈夫子行了一礼。 陈夫子含笑让众人坐下,道:“其中也有近日你们用功的原因,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升往乙级班。” “是。”众人齐声应和。 本以为记笔记之法要等下月末文考才能得见成效,没想到才短短数日,丙十班中学子课业就能有所进步,虽然进步不太明显,较以往却已有了些许提升。 再等等吧,若是下月月末成绩再有提升,他一定要将这记笔记之法上报山长,陈夫子边教授课边在心中高兴地想着,这还得多亏谢景行啊。 授课时,课室众人尽皆兴致高昂,陈夫子以为课室众人高兴是因为成绩,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谢景行还有些奇怪,毕竟他们几人的成绩不做排名,为何寇准规也会同课室其他人相同表现? 不过许是今日陈夫子的心情好,课室学子也敢同陈夫子问话。 放课时,有学子趁陈夫子收拾课本时,问道:“夫子,听说今日天下商行要往外售卖关于华夏诗的期刊,您听说了吗?” 昨日孟冠白和萧南寻离开后,天下商行就在门外出了告示,甚至不等入夜,有那得知消息的人早早就将期刊一事说与了自己所熟悉的人,十传百,百传千,通州府里现在不知道的没有几个。 不过,并不包括府学的教官们。 月末文考是全府学学子都要参与的,一共几百份文章,他们须在一日将其批改出来,还要得出排名,一日就在忙活此事,对期刊一事完全不知。 谢景行也才听说,他昨日并没有出门,无从得知消息,现在同窗说出来,他心里也是一惊。 难怪今日课室里的学子们有些心浮气躁,连寇准规也是如此,原来期刊在今日就要售卖了吗? 陈夫子惊讶问:“什么期刊?和华夏诗有关?” 若是往日,孟冠白定会抢着起来回答这个问题,他昨日在天下商行里听伙计解释得真真的,可此时他被打击到,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懒得表现,便由其他得知的人将其一一解释与陈夫子听。 这下不止课室的学子们,陈夫子手上的动作也变快了,“真是如此?待我去看看。” 有一位二十几岁的学子站起身,试探说:“有事弟子服其劳,陈夫子你上了整堂课,该是累了,要不你就在休息室等着,给我批个假条,我出去帮你买?” 他身旁的学子赶忙拦住他,“你去了还能回来吗?要不陈夫子放我们俩一起去,互相有个监督,不然我怕他一去不复返了。” 陈夫子心里焦急,脸上神情却不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小算盘,都给我安心在课室里上课。天下商行离府学也不远,我溜达着就过去了,用不着你们。平时没这么殷勤,一遇到这些事情,倒是比谁都积极。” 学子们唉声叹气,夫子课后可以出府学去买,可他们却被关在府学里。 又不是每个人都同孟冠白和萧南寻一样,家里有侍从,有的学子手里拮据,甚至还得在府学里做勤学工,哪里有钱去买期刊? “也不知道期刊贵不贵?几人凑凑钱能不能买一本回来?”有贫寒些的学子忍不住问身旁的同窗。 那人回说:“就算凑上了钱,我们去了也不知能不能买得到,天下商行只是题了一首诗的竹扇就得靠抢,每次一拿出来没半个时辰就抢没了,这期刊上可是有华夏诗合集,甚至还有天外居士和其他名士的文章,不定现在有多少人在抢,等我们散学过去,黄花菜都凉透了。” 陈夫子总算是将东西收拾好,到了课室门口,听着他们抱怨,回头道:“若是你们还能如前几日那般勤学,待我过去时商行期刊还未卖完,我就多买一份,到时候放在课室里任你们翻阅。” 一开始说要去帮陈夫子买书的学子喜地腾身而起,“夫子此言可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们?”说完再不等学子们反应,陈夫子脚步匆匆地出了院子。 有那些心性不定的学子立即高声欢呼,连寇准规嘴角都露出了一抹笑容。 陈夫子除了课上严厉,平时对学子们态度很是宽和,也会将课室学子的需求放在心上,是一位难得的好夫子。 孟冠白却不明白为何他独独对自己另眼相待,无论他如何打趣逗乐,陈夫子只要一对上他,就总是沉着脸。 接下来一个时辰是自修课,如同往日一般,府学都是先由夫子教习,接下来学子自己研读领会。 被陈夫子的话闹得众人静不下心来,自修课根本安静不下来,不时有讨论华夏诗歌和天外居士的话传进谢景行耳里。 一个又一个诗人名讳从同窗们的嘴里说出来,一句又一句被自己背诵抄录下来的诗在课室里被争相传颂。 谢景行听的嘴角含笑,这也是自己当初决定将华夏诗默背下来时,隐藏在心中的祈愿。 当日除了帮助周家村人渡过税收翻倍的难关外,其中更有一部分原因他未曾言之于口,他想要将他的来处,华夏,在大炎朝留下一些痕迹。 现在何止只是一些痕迹,怕是在大炎朝的文化历史中都能留下一抹浓墨重彩。 而这次的期刊,谢景行本以为还需要再等些时日,没想到祝世维和黄娘子的速度能这般快,快得让他都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一想也是,新闻讲究时效性。 前任知府贪墨和卫庆省官员贪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要是放在现代网络信息发达的时代,这时再出新闻怕是根本激不起一丁点的风浪。 就是在信息不发达的大炎朝,这时才散播出来也有些晚了,不过也只限于与此时密切相关的人才清楚,大炎朝还有许多百姓没有消息来源,根本不知有此事的存在。 而且这次期刊上有关前任知府贪墨和卫庆省官员贪腐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他的目的是想将此次新闻散播到大炎朝每一位百姓耳中,让全体百姓听闻后,能以此为戒,日后遭遇不公时敢于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权益。 其他的政治影响是祝世维和黄娘子身后的大公主一系要考虑的事情。 若只是为了这个目的,现在倒也不晚。 而且,若是一炮打响期刊,连华夏诗的传播也能更加广泛,过往几乎都是有钱的文人墨客才会买竹扇,华夏诗自然也是在这些群体里传播,像是寇准规这种囊中羞涩的读书人也只能从其他人或是夫子的口里得知一二,现在期刊一出,全天下的读书人,甚至只要是识字的说不定都能得到一观华夏诗的机会。 期刊乃是一举多得的事情,并且其主要由自己一手推动而成,虽然不是自己处处经手,但整体框架甚至期刊这个想法都是由自己提出来的,谢景行心中的成就感无以伦表。 虽不能与他人说知,可他的唇角只听到期刊将出后就再没落下。 他少有如此喜形于色的时候,丘逸晨侧眼看了一眼他,收回视线,过一会儿又看过来。 谢景行虽然高兴,可对外界的视线还是敏感,毕竟做记者能做到他那种程度的,对外界的风吹草动可谓是洞若明悉。 看在昨日丘逸晨知难而退,识相的地没再将主意打到屿哥儿身上的份上,谢景行今日也高兴,仍然给了他一个好脸,“逸晨有何想问的便不要憋在心里,直问便是。” 他话语的尾音比平日上扬了些,连情绪有些低落的孟冠白都听出来其中的高兴之意。 丘逸晨稍作犹豫后,问道:“谢兄也爱华夏诗歌吗?” 谢景行眉尾上扬,“当然,我此生唯爱华夏诗。” 课室学子们也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听了谢景行此言,满堂哗然。 有一方脸同窗说道:“我也极爱华夏诗,可大炎朝也有不少大家的诗也不错,倒论不上唯爱华夏诗。” 另一同窗笑道:“谢兄此话倒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也曾看过大炎朝其他大家的亲笔诗,可自华夏诗一出,谁人能挡?谁人能敌?此后便也唯爱华夏诗了。” “吴兄慎言,难道丰知节丰文豪的诗也入不得吴兄的眼吗?”有人反驳道,看来这位应是丰文豪的迷弟了。 “丰文豪的诗当然不是我等能匹敌的,可是比之华夏诗歌却也有一定差距。” 没想到他一句话,却引起了各式同窗们的争论,谢景行当即起身,道:“各位请听我一言,丰文豪的诗也好,华夏诗歌也罢,各花入各眼,就是华夏诗,不同诗人的诗也有不同的追捧之人,何必争论?百花齐放不更好” 听得此言,课室中人纷纷冷静下来,拱手相互致歉。 有人道:“谢兄说的是,如我虽也极爱华夏诗,可在华夏诗中也是更为偏好孟浩然大家的。” 有一身材高壮且面黑的学子拱手对大家一揖,脸上坦然地说:“不瞒大家,我倒是喜爱李煜的词。”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量了他几眼,眼神的含义不言自明。 那同窗脸上露出些赧然,有与他相熟的学子打趣道:“没想到葛兄看着粗犷,其内还有一颗细腻敏感的心肠啊!” 哈哈哈... 课室里笑声不绝于耳。 其他人互相打趣,倒是寇准规几人又将注意力放回了谢景行身上,“既然谢兄如此喜爱华夏诗,此番为何不急?” 就是丘逸晨和吕高轩,也是因为他们族叔说了会派人去买,无论买没买到,都会让人给他们送声消息,他们只等着中午放课后,到府学门口去看看就是。 孟冠白和萧南寻自不用多说,他们早已吩咐了侍从去抢购,说不定此时侍从已将抢到的期刊送来府学门口了。 若是能抢到的话。 有陈夫子所说要买期刊放到课室里供人传阅,寇准规此时也不急,甚至还有心同谢景行对上了一眼。 两人都知原因,不过谢景行的事,寇准规一贯不多往外说。 “你们大家都急,我却是不用急的。”谢景行不紧不慢地扬起一个笑容,再怎么说,他也能有一份样刊吧。 这下不止丘逸晨和吕高轩好奇,连孟冠白和萧南寻也被他挑起了好奇心。 他们这些有人帮着去买的都还担心抢不到,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偏偏谢景行却淡定自若。 孟冠白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一把揽住谢景行,“谢兄快说说,难道你还能走后门不成?”他们昨日可是那么多人胁逼那伙计,都被商行主事的那位妇人拦回来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04节 他作为通州府排得上名的富商之子,都只能望书兴叹,难道谢景行还有其他他都不知道的门路不成? 谢景行和寇准规微笑不语。 萧南寻察觉到寇准规也是一脸淡定的模样,当即知道寇准规也是深知其中详情的,不像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到底与寇准规认识更早,当即问道:“寇兄也知?” 寇准规道:“知。不过你们若想知道,还得问谢兄才行。” 谢景行这才压低声音说:“你们昨日去我家时,不是见过屿哥儿了吗?” 孟冠白几人面面相觑,这又如何与屿哥儿扯上关系了? 孟冠白性子急,一掌拍在谢景行的后背,“你就快别卖关子了?” 平时若是他这么没轻没重的,定会受到其他几人的谴责,可这次却没人管,自己都恨不得撬开谢景行的嘴,哪里会说他,只紧紧盯着谢景行。 谢景行被他猛地一拍,咳嗽了两声,才道:“屿哥儿便是天下商行的小少爷,你说我知还是不知?” “当真?”几人异口同声。 除了谢景行和寇准规,其他四人都是一脸震惊。 他们看屿哥儿就是普通人家的哥儿,虽然穿着不凡,可却完全不若其他富贵人家出生的哥儿、女子那般金贵,甚至还在谢家店铺里当收钱童子。 谢景行点头,“千真万确。” 其中细情他倒是不便多说,其他几人也不好问。 孟冠白当即一把抓住谢景行的肩,奋力摇晃,“你不早说,昨日我与萧兄同那伙计纠缠许久,最后还是空手而归,若是早知屿哥儿是天下商行的小少爷,我们还用得着急吗?你还不快快从实招来,那期刊里都有些什么?” 萧南寻还是沉稳些,帮着谢景行拉开了孟冠白。 谢景行这时哪会透露,若是透露了,惊喜不就没了? 他只道:“细节我是不知的,不过大概听他说了一嘴,期刊里面有近二十篇诗,都是以往竹扇上的华夏诗,好似天外居士在写新闻时,也引用了未在竹扇上发表过诗,我也还未得见原貌。” 才怪! 文章是他写的,诗也是他默的,他每一个字都烂熟于心。 可是天外居士这个马甲他还得藏好,现在他就是一个还未得中秀才的童生,天外居士同他可没有任何关系。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就都相信了,毕竟期刊都还未售卖,谢景行能知道其中有未曾发表过的诗歌,便是他们能得到的一手消息,他们哪里还会怀疑? 倒是心被勾得更痒痒了。 不过,若是有人得知期刊里面有新诗,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买得到? 当即有人过来对着谢景行求道:“谢兄,若你能拿到期刊,可千万得带进府学容我们一观。” 天下商行有关华夏诗的东西可很是难买,他都担心陈夫子过去是白跑一趟。 这个要求谢景行倒是没做推辞,应道:“当然,若我有多的,也会同陈夫子一样,带到课室来供大家随意翻阅誊抄。” 课室的学子更是高兴,就算陈夫子能多买一本,他们课室有十几人,一本哪儿够? 能多有,他们只有开心的。 想到要将期刊带到课室来,谢景行心里倒是微微一动,这不就像是他当初初、高中时期,每周一准时送到班级里的学习报一样吗? 当年,学校里每个班级都有几份学习报放在学习角供学生们自由翻阅,上面也有时事政治、历史故事,对于当时的学生来说,可是一种很好的阅读材料,可以拓宽眼界,增长见识。 而这期刊对于府学学子来说也一样,里面甚至还有法律和新闻时事,他何不就将这期刊当做学习报,设法让府学每个课室里都有几本。 要说这天下除了官员们还有谁还会关注时事,可不就是这些科举时要写时务策的学子们吗。 第111章 倒也不是说他现在就要掺和进那些明争暗斗里面,只不过屿哥儿是长公主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在不影响他自身的情况下,他是能帮则帮。 长公主的目的是笼络读书人,这些官学的学子们也是读书人,还是未来会踏上科举路将来进入朝堂的那一批人,若是能让学校的读书人偏向长公主,从基层入手,何愁不能成事? 不过也不急,此事还需得同祝世维和黄娘子商量一番,到时要如何操作再谈。 往日自修课一放课,孟冠白是最积极的,会连番催促谢景行几人去饭堂吃午食,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又读了一上午的书,早已是饥肠辘辘。 今日他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绝大多数学子都在向上往饭堂而行时,他则拉着丘逸晨几人反往山下府学大门而去。 谢景行和寇准规对视一眼,无奈跟上。 谢景行无奈的同时还有隐隐一份自得,莫非他的心性也倒退回了十几岁不成,不就是一份期刊吗?想当年他在大眼仔上几百万粉丝,也没见他有这份自得。 甲乙丙三级班级中,丙级班的课室离着山门最近,也就是在整个府学中位置最低的。 其次是乙级班,最上面的是甲级班,甲级班上面才是祭祀的庙宇。 这对丙级班和乙级班学子来说,也是一份激励,能升到更高层级的课室,就会往上而去,若是退步,只会往下行。 他们到府学山门时,山门外已经有不少府学学子的侍从或家人等着,不过相当大一部分人都是空手而来。 吕高轩和丘逸晨族叔派过来的人满脸沮丧和懊恼,“我们去的也不晚,可是其他人到的太早了,我们没买到。” 吕高轩和丘逸晨脸上同时涌现出失落,丘逸晨连声问道:“怎么会没买到呢?难道同竹扇一样,期刊数量也很少吗?” 携同而来的两位侍从对视一眼,回道:“听说不少,每一期期刊都有一千份呢。” “一千份?那怎么还会抢不到?”丘逸晨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谢景行心里算了算,只算府学就读的学子,就有几百余人,而府城除了府学,还有其他众多书院、私学和义塾,再算上本就赋闲在家的文人,一千份属实不算多。 另一边东张西望的孟冠白这时才找到了他府里前去买期刊的侍从,那人衣衫凌乱,脸上甚至有一道明显被指甲抓伤的痕迹,他咧着嘴跑到孟冠白跟前,“少爷,我抢到了。” 他双手空空,手却一直横在胸前,直到到了孟冠白面前,才将被他一直护在怀里的期刊小心拿了出来,递给了孟冠白。 他为了这本期刊,可是被许多人拉扯都坚持往前,才能从那许多壮实汉子、仆妇里将这本期刊买回来。 孟冠白接过来,喜笑颜开地说:“居然抢到了。”一把拍拍侍从的肩膀,“干得漂亮,回去有赏。” 侍从就知道二公子大方,咧嘴笑开,他再存两年钱,也有钱娶个媳妇了。 旁边有许多没有买到期刊的人,眼神幽幽地看着孟冠白手里的那本期刊,孟冠白视若不见,挥手让侍从回去了。 萧南寻也从他府里的侍从手里接过了一本。 发现一旁空手的学子隐隐有围过来的趋势,谢景行拍了一下孟冠白和萧南寻,“走,先离开这里,再找个地方细看。” 孟冠白和萧南寻也见着了蠢蠢欲动的学子们,幸亏他们来府学的时日较短,与府学学子不熟,其他人碍于面子,没有直接过来搭话。 吕高轩和丘逸晨一人一边,几人将孟冠白和萧南寻围在中间,准备往府学里头去。 “谢小郎君。” 刚转过身,谢景行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他转头看过去。 屿哥儿府里那个眼熟的门房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怀里还抱着几本书样的东西。 谢景行几步走过去,“怎么来府学了?来找屿哥儿?” 门房摇摇头,将怀里抱着的几本期刊递给谢景行,“昨日这些期刊全被锁在库房里,黄娘子也疏忽了,今日开箱将期刊取出来时,特意拿了几本放在一边,让我这时给小郎君送过来。” 谢景行将怀里几本书数了数,一共六本。 一想就知道,黄娘子应是打探过他同寇准规几人交好,为他们一人送了一本过来,想得很是周到。 谢景行手上抱着书,便只对门房点点头,“多谢。” 两人也算是熟悉,谢景行甚至还开玩笑问:“你难道不只是门房?怎么还兼顾跑腿的?” 门房挠挠头,“是黄娘子料到今日商行的人手不一定足,就从府里多叫了几个人过去帮忙,我也被挑去了。” 谢景行问:“那现在是忙完了?” “忙完了。”门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我还是第一次去天下商行里,就见到这么大的阵仗,谢小郎君你是没看到,去买期刊的一个个人只往门里面撞,若不是徐护卫他们帮着维持秩序,商行门都得被他们撞开。” 边上还未离开的孟、萧府的侍从居然也很是赞同地点头,他们排在人群中时,直被身后的人挤得身不由己往前,这也是幸亏买到了,若是没买到可不平白受了一次罪? 他们险些被挤成馅饼了,连脸都被不知是谁抓了一道。 见到谢景行怀里抱着足足有六本期刊,边上府学的学子们眼里更是炙热,有几个人已经跃跃欲试往这边走过来了。 谢景行连忙辞别门房,被寇准规几人一起拥着离开了。 幸亏也不止他们手里有,除了孟冠白和萧南寻派的人幸运地抢到了期刊之外,府学学子中也有家里人抢到后,给送到了府学来。 相比谢景行这几位生面孔,肯定是相熟之人之间更好开口。 谢景行几人才得以从众人的俯视眈眈中脱开身,没有直接去饭堂,而是去了边上游息区的一处亭子。 谢景行先是将怀里的期刊拿出来,给还没有期刊的寇、丘、吕三人一人分了一本。 此时府学的学子们要么已经去了饭堂,要么还在课室温习功课,少有人来游息区,拿到期刊的几人迫不及待将期刊翻开。 “天啊,真的是华夏诗合集。”孟冠白迫不及待地连翻几页,全是往日在竹扇上题的诗。 翻到李白的《秋日登扬州西灵塔》,他甚至眼睛都挪不开,题有这一篇诗的竹扇正是他没买到的。 当时题有《秋日登扬州西灵塔》的竹扇,通州府府城的天下商行只有三把,等他得知消息时,早已被不知哪些人买去,只后来隐隐传出来了有这么一首诗。 他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此诗的全貌,忍不住将其从头至尾读了一遍,读完后心中只觉荡气回肠。 豪放洒脱惟有李白。 其他几人也都迫不及待将期刊翻开,沉郁顿挫的杜甫诗篇,朴素自然、不禁雕琢的陶潜诗歌,诗体总杂却将儒学思想贯于一生的江淹诗集,不凡的诗句全部集于手中的期刊。 不止孟冠白,其他几人都是一读再读。 那些诗全是经他之手默出来的,谢景行倒没如他们那般急切,而是将整本期刊在手中看了看。 入手整本期刊并不大,他估摸着宽约只有四十分,长约六十分,用现代的测量单位,大约就是宽一百四十毫米,长二百零毫米左右。 约莫是将一整开纸,切分为六十四开纸的大小。 封面页上左侧排头用大字印着“大炎朝诗歌杂事谈”的期刊名字,下面另印有天下商行主办,还有一行小字,“若有翻印,究其罪责”。 再之下,占有整个封面页绝大部分面积的,便是三行期刊宗旨,“刊登华夏诗歌作品,繁荣大炎诗歌创作,丰富百姓精神生活”。 另外,还在右上角印着“甲午年第一期”。 今年是泰安二十二年,换算一下,正好是甲午年。 蓝底黑字,看着极为简洁。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05节 翻开封面页,扉页上有从上至下罗列着主编、副主编、编辑等人的姓名,排在首位的便是天外居士,接着紧挨着的副主编则是祝世维。 其他的编辑人名,谢景行只扫了扫,都是他不认识人的姓名,不过不外乎是长公主麾下派来专门负责期刊的人员。 第一个板块是“文豪论坛”,上书有顾青烈、洛樵子、霍子翁三位大家对不同诗歌的赏析,洋洋洒洒三篇文章,全是夸赞之言,恨不得将题中的几篇诗奉为千金不换的典谟训诰,就是谢景行这般吹捧华夏诗的人,也觉得比着他们,自己似乎还不够赤诚。 紧随其后的第二个栏目是“华夏诗歌半月评论”,仍然是连续几篇彩虹屁,甚至比前面三位大家吹得还要离谱,连“宁可食无肉,不可无华夏诗”都出来了,甚至还有“文章千古事,唯有华夏诗”的词句。 谢景行心想:失敬,失敬,看来自己对华夏诗的喜爱度还不够,他自觉及不上这几篇文章作者的百分之一。 接下来就是“时事与新闻”和“法与人”,由谢景行亲自操刀写就,自不必多看。 “谈诗论情”栏目他当时并没有插手,此时倒是翻开看了看,第一篇就是祝世维写的诗,不过他明显也参考了华夏诗的体裁,是一首仿杜甫的七律诗,祝世维倒也没选错人仿,他们两人都是忧国忧民,将百姓和天下放在心上的人,同样的,也都于仕途上遭遇过挫折。 其他几人的诗歌谢景行同样只是大概看了看,作诗之人姓名都与前面的编辑重名,看来第一期的诗歌都是由祝世维挑选的人写成后内部投稿的。 最后是“地方百姓说”,这个谢景行倒有些兴趣。 果真是出自天下商行之手,报道里言道,某次天下商行商队途经江兆省,发现一奇妙植物,研磨后闻之可使人出现幻觉,却不害人体,清醒过来后只觉身心舒畅,有舒心清神之用。 当地百姓初始以为那植物乃是灾物,弃之若蔽,通过商行随行大夫炮制,现已被引进商行售卖,该地百姓也多了一经济作物。 谢景行看后只觉得奇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这被当地称之为霍霍草的植物制成的货物,会有什么样的人才会去买?还有出现会幻觉,又是什么样的幻觉? 想起在现代时,他曾听过某省某些蘑菇吃了后出现的小人跳舞的情况,该不会就是这样的幻觉吧? 同那些蘑菇不同,霍霍草不止对身体没有坏处,甚至还有益,说不定还真有人去买,谢景行忽视掉自己心中的蠢蠢欲动,他身心健康,心态良好,完全不需要购买。 他只将整本杂志大概翻了一遍,可却已花费了小半个时辰,谢景行抬头看了看日头,他们再不去饭堂,今日的午食怕是没有了。 还有一整个下午都需要待在府学里读书,不吃午食可支撑不住。 谢景行挨个拍拍其他几人的肩膀,他们都看得入神,“先收起来吧,今日散学后,回家想看多久都成。” 孟冠白眼睛还盯在书面上,嘴里喃喃道:“不急,我再看看。” 谢景行无奈,“你们不觉得饿吗?” 才刚说完,不知谁的肚子便传来轰鸣声。 众人齐齐失笑,期刊再好看,终归是不能顶饿。 将期刊收进怀里,期刊本也不大,放在怀里后更不起眼,也不会有人再来拦住他们要借。 到饭堂时,他们来得还是过于晚了,只剩些残羹冷炙,他们随意将就了一顿,便回了课室。 回去路上,他们几人是顺着阶梯往下行的,没想到路上还遇到了不少府学学子,正捧着期刊高弹阔论,甚至时有点评里面的内容,为之争得面红耳赤。 看来这份期刊真真是一炮而响了,说不得天下商行还得加印。 他初始还觉得期刊可能会售不出去,现在想来,是他杞人忧天了。 想到自己怀里还有多的两本诗刊,陈夫子是上完课才出去买,定是没买到的,路过休息室时,他专程往休息室去了一趟,送了一本给陈夫子。 陈夫子确实去晚了,他到时,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有几个没买到的人还在同商行伙计纠缠,他没有掺和进去,叹息一声回了府学。 他正在同休息室其他同僚哀叹,却没想到他没有做到承诺的多买一本送往课室,反倒是谢景行为他送来一本。 上扬的嘴角忍都忍不住,连着休息室其他课室的负责教官也围了上来。 谢景行没再多说,默默退出了休息室。 到了课室后,谢景行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将多的另一本借与了其他学子传阅。 “幸亏我们课室里有谢兄。” 道谢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人围于一处,也顾不得人与人之间应保有距离,紧紧挨挨在一起,翻阅着一本期刊。 = 另一边,屿哥儿也听到了同窗之间的谈论,甚至也有人拿了两本期刊进来。 他这才知谢哥哥同祝爷爷他们弄出来的那什么期刊已经发售了。 不过,他只爱诗,上面的华夏诗他是首首都有的,还亲自抄写后,寄回京城送给阿父和哥哥,许多都已经倒背如流,倒也用不着去跟其他人争阅,只好奇地往那边看了看。 他在府学里交的第一个友人是他的同桌时梦琪,此时他们正坐在一处闲聊。 时梦琪往那边瞅了一眼,不感兴趣地偏过头,“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那么喜欢。” 围坐的共有四人,除了时梦琪和屿哥儿之外,他们边上还坐着课室的另外两个哥儿。 整个课室只有三位哥儿,就算屿哥儿应了时梦琪,同她坐了在了一块儿,与另两位哥儿分开在课室的一左一右,过了没几日,他们仍是处在了一处。 温嘉温声说:“我也喜欢的,不过我不着急,爹爹肯定给我买了,等我散学后回去看。” 他长相乖巧,说话也温温柔柔细声细语,幸亏他们离得近,才能将他的话听得清楚。 一旁以手撑着脸颊的白苏打趣道:“是你爹爹给你买,还是你未来相公给你买呀?”艳丽的眉眼间满是逗乐。 同时梦琪一样,他对诗也不感兴趣。 温嘉脸一红,“你就别取笑我了。”想到自己的未婚夫,他连眼里都水润润的。 时梦琪在一旁帮腔道:“苏哥儿难道就没有未婚夫?我可见着你那未婚夫前两日还日日接送你,前个才被你给撵回去了。” 白苏性格大大咧咧,翻了个白眼,一点没觉得害羞,“那是他一天太啰嗦了,我就来上个学,嘱咐这,嘱咐那的,显得我还跟小孩子一样。” 时梦琪同温嘉对视一眼,笑道:“他那是怕你被其他人骗走了。” 白苏往桌上一趴,“管他是因为什么,我就是受不了他那般话多。” 时梦琪看着旁边不说话的屿哥儿,眼珠滴溜溜一转,“你受不了你未婚夫话多,可我看屿哥儿听别人啰嗦,倒是听得挺高兴的。” 屿哥儿双眼瞪得溜圆,完全不清楚怎么话题突然跳到了他身上。 温嘉和白苏登时来了兴致,问:“屿哥儿不是说他还未定亲吗?” 他们早时也都以为屿哥儿同他们一样,已经许了人家,听他已经十三岁,更是肯定他早已经定亲了。 毕竟哥儿都是地坤,肯定早早就有媒婆上门,少有到了这个年纪都没定下的。 如他们俩,未婚夫都是在他们刚满十岁就已定下了,皆是父母相看,选了又选。 不过也问了他们意见,最后他们自己挑的合意的。 不止他们,这间课室里只要是地坤几乎都已经定亲了。 虽然同是地坤,哥儿却是及不上女子受欢迎的,毕竟女子在生育方面还是会比哥儿顺利,连他们都已定亲,更遑论女子地坤了。 屿哥儿连连摆手,“我真没定亲,没骗你们。” 时梦琪一把搂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头,仰头笑看他,“那你的谢哥哥呢?” 温嘉和白苏异口同声,“那不是他哥哥吗?” 相处这么久他们当然知道谢景行,屿哥儿每日提及他谢哥哥的次数,没有五次也得有三次。 对谢景行的名讳,他们早已如雷贯耳。 屿哥儿拍了一下时梦琪放在桌上的手背,“你可莫乱说,就是哥哥。” 温嘉和白苏脸上都露出八卦的笑容,“快,梦琪,你说说什么情况。” 时梦琪不顾屿哥儿的阻拦,将那日她同屿哥儿一起去见到谢景行的情形说了说。 “哦~”温嘉、白苏二人打趣地看着屿哥儿,“还说只是哥哥。” 第112章 屿哥儿仍是说道:“时梦琪都是胡说的,她在乱猜,我和谢哥哥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我一人来文清苑读书,他难免会担心。” 时梦琪一把放开他,双手撑住腰,故意道:“你可是知道的,我来府学读书,就是想找一个人品好又长相俊俏的读书人做未来相公,正在府学里挑呢,我以前担心你与你那谢哥哥有些情意,便没有考虑他,既然你说他只是你哥哥,我看你谢哥哥就不错,要不我就选他了。” “不行。”屿哥儿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就反驳。 “噫~”另外三人异口同声。 屿哥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上一红,逞强道:“反正就是不行。” 他就是不乐意。 谢哥哥都说了,不到十八不能结亲,那就得一视同仁,谢哥哥不到十八也不能想这些事情。 他很听谢哥哥的话的。 = 还没等谢景行去找黄娘子和祝世维,事情发展似乎突然变了风向。 自从期刊发售后,谢景行不止在府学里能听见学子们对华夏诗和天外居士高谈阔论,甚至在来回府学的短短路途中,也能听见百姓们有关期刊的言论。 尤其是谢景行写的那两篇新闻,不过几天已经在整个通州府扩散开,这几日,谢景行已经听到了不少唾弃通州府前知府和卫庆省贪官的声音。 通州府百姓们深受通州府前知府之害,本就对前知府深恶痛绝,这次新闻一出,又勾起了他们对前知府的厌恶。 通州府前知府和卫庆省贪官污吏的事迹被天外居士写在了期刊上,还是新闻这种几乎能让所有人都懂的文体,从而能让他们的所作所为被全天下所知,被天下人唾弃,通州府百姓无不额手称庆。 连回家后,周宁和谢定安也都提到,近日来汤圆铺里吃汤圆的客人对期刊也时有谈论,甚至连天外居士的名号在百姓口中提及的次数也变多了。 若说以往天外居士的名号还多在读书人之间传扬,现在却几乎是全大炎朝的百姓都有所知晓。 不过让人意外的地方不在百姓,百姓口中提及天外居士时,十之八九都是赞扬和吹捧,过往在读书人之间也是如此。 可最近谢景行却常常有听见读书人谈起天外居士时,言道天外居士也不过尔尔。 这股变化从何时开始,谢景行并不清楚,等他知晓时,已经波及到了府学学子。 府学学子在对天外居士的看法中,隐隐已经分成了两派。 连一心只知读书的寇准规几人都曾听过,足以说明此次分歧扩散范围之广。 “天外居士除了将华夏诗传播到大炎朝之外,并无其他自己独作诗歌和文章传出。” “此次期刊上不是就有天外居士写的两篇新闻吗?” “确有天外居士亲笔所述两篇新闻,可那新闻却是通篇白话,文不成体,分明是平常初识字的百姓也能写出的孩童之作,凭何能被天下读书人和百姓所追捧?” 谢景行几人走出课室时,课室里还有人在争论,他们没有参与其中,兀自闲庭信步。 可哪里只是课室里同窗在争论,出了课室,谈论的学子们甚至更多。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06节 “分明是沽名钓誉之辈,若有真才实学,何不现身人前,偏却要躲在天下商行之后,以华夏诗骗得贤名,可他写出的这两篇新闻哪里又有才?”一位三十许的生员愤然而起。 另一生员立即反驳道:“何为沽名钓誉之辈?若天外居士真是那等只看重名利之人,他记得有那许多的华夏诗,他何故要将来处一一说明?泱泱大炎朝何其之广,数之不尽的会写诗的读书人,又有几人能写得出一首比华夏诗更绝妙的诗歌?没有人去过华夏,也未有人得见华夏影踪,就算他将那些华夏诗全充作自己所作,也无人能寻到证据反驳,到时他的才名不是传播更广?” “可终归那华夏诗不是由他所著,他分明就只是一...一'役夫'。” “你这分明是胡言乱语。” 谢景行几人路过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往上走,他甚至还有心思在心里翻译了一下,“役夫”不就是只在码头上搬运货物的壮劳力吗?用现代的话就是“搬运工”。 好像也没说错,他就是华夏诗的搬运工,那位仁兄没必要为他生气的。 明明是在为天外居士而争吵,他这当事人却显得事不关己,谁也看不出脸上一派淡然的谢景行,就是他们口中的“天外居士”当事人。 他能听见别人的争论,紧随他身边的其他几人当然也能听见。 孟冠白摇摇头,“这有什么好争论的?无论你再怎么争论也传不到天外居士的耳中,就算他知道了,说不定也不在乎,过些时日还得求着天外居士多默几篇华夏诗,又是何苦呢?” 谢景行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前面你说错了,已经被天外居士本人听得清清楚楚了,不过后面的话却是千真万确,他真不在意。 孟冠白虽然有时不着调,可这时却又显得大智若愚,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被表象所迷。 丘逸晨往那边多忘了几眼,奇怪地道:“前几日期刊刚发售时,府学里学子明明对华夏诗和天外居士都是一片赞叹声,何故短短几日就出现了此番变化?”尤其是那些说道天外居士不是的人,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 孟冠白停下脚步,诧异地问:“你还不知?” 丘逸晨和吕高轩对视一眼,两人都问:“知道何事?难道真有源头?” 他们一直住在府学里,同寇准规一起,日日课室、饭堂、藏书楼、斋舍四点一线。 以往只有他和吕高轩时,还会得出些闲工夫去游息区对弈或观景,等寇准规同他们住在同一间斋舍后,恨不得连吃饭时都捧着书看,被寇准规勤学的劲头所感染,他们也跟上了寇准规的步伐,除斋舍外的游息区再没去过。 别说他们了,谢景行也不知。 对这种急剧的变化,他虽并不在意,可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何原因,导致此时府学的部分学子从原本的吹捧天外居士转为贬低。 孟冠白将手里的竹扇一收,敲在手心上,“走,我们去游息区说。” 他最近也被逼得狠了,边上这些全是读书狂人,府学中午明明有近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他们一行人居然全将时间花在了藏书室看书。 他连游息区的花儿开没开都不知道,还有水月亭下停凤泉里的锦鲤饿没饿到也不清楚,干脆趁此机会将这几人往游息区拉,别成天沉浸在书本里。 读书得张弛有道! 几人便一同去了游息区,到了停凤泉旁的水月亭。 仍是同谢景行两人上次来一样,绿柳未变,锦鲤怡然。 上了二楼,除了孟冠白和谢景行,其他几人都是第一次来。 上去后,入眼便能看到隔壁女子、哥儿的读书院落,谢景行往那边多看了几眼,屿哥儿此时就在那边。 文清苑女子哥儿们许也是散课后刚用完午食,正三三两两聚在不同地方或弹琴或对弈或投壶。 丘逸晨奇异地问:“原来文清苑就在这处?” 他已来府学大半月,当然知道府学里有一处独立的文清苑,是用来专供女子和哥儿读书的地方,教官和杂役全部都是女子。 只不过两处分开,他只顾着读书,也不知道文清苑所在何方,今日无意间却发现了。 孟冠白只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即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兴致勃勃地问:“你们不是好奇为何此番府学学子会有此变化吗?” 将其他几人的注意力全部招来了自己身上,孟冠白才说:“我就跟你们说了,不要一心只读圣贤书,有时外界传闻也要多注意,这般重要的事你们居然都不知道。” 说白了,孟冠白就是爱八卦,还要带着他们一起八卦。 孟冠白又将扇子展开,拿在身前摇了两下,这还是第一次其他人都不知晓,只能等着他告知的情况,他少不了要得瑟一番。 丘逸晨看不得他翘尾巴,他是不知,谢景行几人也不知,可他见萧南寻一点不好奇,分明是知道的,没有管孟冠白,转头看向萧南寻,“萧兄,你可也知?” 萧南寻点头,正欲说话,便被孟冠白立即阻拦,“哎,萧兄别说,我来。” “逸晨,你小子就是看不得我好。”孟冠白拿着手里的扇子伸过去,想要敲打丘逸晨,嘴里愤愤然。 谢景行张手拦住,任由丘逸晨躲去了他身后,不咸不淡地说:“那你就说,非要在那里卖弄。” 孟冠白看了谢景行一眼,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扇子, 也不知谢景行近日怎么回事,天天拉着他看书,就是在藏书楼里也不放松,他只要稍微分神片刻,就会被谢景行敲打。 分明他年纪比谢景行大了几岁,却反而被谢景行管住了,他又不敢辩驳谢景行,只能委委屈屈地跟着他们一同勤学。 不过,孟冠白已经习惯谢景行的态度,转瞬间眉目飞扬地道:“在天下商行发售期刊的第二日,京城的翰林修撰冯文州便写了一篇文章传出。” 孟冠白清咳一声,开始背诵:“夫言道天下以文为胜,以经取士,非以诗为豪,莫谈以利与诗……文有规格,非三言两语独以成篇,白话以粗鄙之语……” 仿佛生怕萧南寻抢了他这份差,孟冠白一口气将整篇文章全篇背诵完,才深喘口气,看向其他几人,“你们品品。” 谢景行不用品,这篇文章几乎是在指着天外居士的鼻子骂,言道他不配称之为文人,更不配被天下读书人尊崇。 将无用的废话剃掉,全篇文章的中心思想都是在说,大炎朝虽喜爱诗歌,可科举取士仍然是以文章为重,自然文章是重于诗歌的,且天外居士只是华夏诗歌的搬运工,诗还不是由他所写,甚至天外居士还利用不是他亲手所写诗篇行商贾之事。 被期刊印出来的不过只是两篇用白话文书写的新闻,更是粗鄙,居然有人将这等无才无德之人作为贤者大儒,他耻与这等无眼之人为伍。 整篇文章将天外居士批得一无是处,甚至担心天外居士将整个大炎朝读书风气毁于一旦,若是天下读书人将来全将诗歌放在首位,再不重视文章,将来文不成文,朝廷又如何取士? 唯恐全天下读书人被天外居士带偏赛道,忧国忧民之心全注于此篇文章之中。 天外居士包藏祸心,而他才是真正为全天下读书人考虑的人,这一番拉踩,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谢景行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倒是更加好奇另一件事,“一位翰林修撰写出来的文章能这么快就传遍整个大炎朝?” 若他没记错,翰林修撰只是从六品,就算是考中状元后才被授予翰林修撰一职,才学过人,这一篇文章造成的影响范围也太广。 这明显不是长公主一系,不然能如此旗帜鲜明地与长公主打擂?不论其他,天外居士分明是长公主一方,会如此针砭天外居士,绝不可能偶然。 在场所有人全朝他看过来,眼神奇异。 少倾,萧南寻摇头哂笑,“看来谢兄向学之心纯粹,全不将读书以外的杂事放在心上。” 这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寇准规解明了他的疑惑,“只是翰林修撰的一篇文章确不至于如此,可这位冯翰林修撰乃是壬辰年会试第五,又由何大学士钦点的新科状元。” 殿试虽由皇帝主考,可在任的泰安帝属实懦弱,怎么敢反驳何大学士的安排,不知状元,新科进士的排名全是何大学士决定的。 “何大学士乃是当今太后之父,晟王外祖,大炎朝朝廷还在位的三朝元老之一,既是内阁次辅,还是本朝太师,说一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谢景行被他嘴里一连串的名头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炎朝的官职同华夏的明朝,九品十八阶的官制体系,也设有内阁,虽然内阁首辅也不过是正五品,但是阁老却都兼任其他官职,这位何次辅兼任的太师可是正一品,由此可知,内阁阁老可以说是虽无宰相之名,却也手握实权。 萧南寻也道:“朝廷前两次的会试都由他主持,取士名额增多也是由何次辅上谏后,经朝堂中人商量同意的,深得天下读书人的爱戴。” 这是双方开始斗法了,看来大公主通过天外居士拉拢读书人之法显然已初见成效,不然不会出现如此一篇文章,明显对标天外居士。 “这是要逼天下的读书人站队吗?”谢景行冷不丁抛出疑问,听清的其他几人俱是一惊。 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没有人会同谢景行一样,将之言明于口。 孟冠白先是惊恐地看着谢景行,良久才大笑道:“谢兄乃真勇士也。”敢为人所不能。 可不就是为了逼人站队吗? 萧南寻一敛眉,反问道:“那谢兄所站为何方?” 谢景行勾起唇角,双眼紧紧盯着萧南寻,坚定地道:“吾读书之初心,不为民,不为利,乃是为民。现在我虽已考中童生,却仍是大炎朝的百姓,就算我将来科举及第,未及人臣,也同样是大炎朝的百姓,百姓在哪方,我便在哪方。” 五人俱是震撼无言,周围静默无声,忽地,萧南寻长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跟着扬起一抹笑,“吾与谢兄同。” 寇准规一直盯着谢景行,眼都不眨,直至双眼酸涩,才终于垂眼。 他有读书的天赋,也爱读书,因为他执意进学,举全家之力才勉强供得起他读书。 他的初衷只不过是能有一方天地供他读天下书,赏遍天下文豪之文章。 不能比较他和谢景行谁读书的初衷更为纯粹,可他听得谢景行此言,却忍不住心生波澜,久久未平。 其他几人俱是若有所思,可已快到下午上课时间,几人只得回去课室。 在谢景行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后,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处亭台二楼,站起了两道人影。 “好一句初心为民,民在哪方,他便在哪方。”身穿青色长跑的老人捋着胡须,笑道:“他便是子方口中所言的谢景行?” 子方乃是陈夫子的字,山长年长,德才兼备,自然可以直接称呼陈夫子的字。 谢景行几人都还未取字,亲近之后,可以叫名,也可以互称某兄。 陈夫子向前一步,“确是谢景行。”一向严厉的脸上此时也带着一抹笑意。 转头看向身旁的老人,“山长以为他如何?” 山长一笑,“此子心思坚定,若能得遇良机,未来不可限量啊。” 山长眼里精光一闪,往后退回刚刚两人对弈的石桌旁,问:“子方,将你方才言道的记笔记之法来同我细细言说。” 陈夫子也跟着过去,他本是想等下次文考后再同山长言说,没想到今日他在此同偷得浮生半日闲,自己与自己对弈时,山长也到了此地。 两人对弈,无意间他提到了记笔记之事,还未多说,就被谢景行几人的到来打断。 现在看来,山长似乎对记笔记一事甚有兴趣。 = 谢景行可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府学山长那里挂上了名,如往日一般,散学之后在府学山门等着屿哥儿。 文清苑散学时间会比汉子这边晚一刻钟,是故意错开时间的,毕竟文清苑这边的女子哥儿个个都有家人来接送,若是和汉子一同散学,一起挤在山门,到时说不定会惹出岔子。 接到屿哥儿,谢景行就觉得他近日兴致格外高昂,脸上笑意也比往日更盛,走路时,不时还会蹦哒两下。 “屿哥儿今日怎么这般高兴?被夫子夸奖了?”谢景行侧身让过了身后一辆接送的车架。 一辆辆马车接连驶离府学,两人才走上了路中央。 屿哥儿回过头看他,“不是。” 他眉角眼梢都带着丝得意,歪头躲过垂下的柳枝,屿哥儿抬手轻折了一片柳叶,又将其放在唇边吹走。 看着柳叶飘飘荡荡地落进了旁边河水里,屿哥儿才道:“今日同窗在课室里说了天外居士的坏话。”他侧眼看了一眼走在他身侧的谢景行,又看回前方,“被我辩回去了。” 谢景行一怔,“坏话?” 屿哥儿抿了抿嘴,道:“有人言天外居士不堪为文人。” 那些人又知道什么,天外居士才不过十三岁,就能记得成千上万的诗歌,还是县试、府试双案首,连期刊都是他所创,全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天外居士。 想到此,屿哥儿一扫脸上的恼怒,骄傲地笑了。 他们都不知道。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07节 第113章 谢景行溜溜哒哒地往前走,他腿长步子又大,屿哥儿小步前行两步,他只需一步就能赶上,“那你是如何辩回去的?” 屿哥儿回头看向谢景行,谢景行正含笑看着他,眉目在夕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被谢景行隐含宠溺的眼神看着,屿哥儿只觉像是要溺在那含笑的眼眸中,他怎么可能愿意让谢哥哥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人? 时梦琪不行,谁都不行。 旁边走过两位挽着竹篮的大婶,两人满脸笑意,一边走一边大声交谈,“哎哟,你家儿子可真出息,一日就能挣得四十文...” 屿哥儿被声音惊得回过神,不知怎的,脸颊微微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用那张精致的侧脸对着谢景行,道:“我便回她何谓文人?” 接着他沉下脸,模仿同窗的言论,“她言之'若要称得上文人,其人该有君子风骨才堪堪可配'。” 他半侧过头,对着谢景行悠然一笑道:“我答她,论语有云'和而不同,周而不比,方为君子',天外居士将华夏诗默出供大炎朝全天下人赏析,此乃胸怀广阔。亲善百姓,而不勾连小人,将法理融于新闻教化百姓,以百姓之忧为忧,不言而先从,乃是真君子。” 谢景行停下脚步,怔怔地看向屿哥儿,面前的人眉目如画,却眼神凌厉,仿似他身前真站着那贬低天外居士的同窗,而他正为了维护天外居士的声名而与之战斗。 屿哥儿继续道:“何为风骨?孟子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穷达皆是身外事,惟有道义是根本,穷不失义,达不离道,方为风骨(注)。天外居士不以华夏诗为己用是为义,利用竹扇兼济受税收翻倍而穷苦之百姓是为道,道义存于一身,风骨可比肩先贤。君子与风骨皆存其身,如此不是文人,谁人还敢称之为文人?” 他义正言辞地将自己的话在谢景行面前又重复了一遍,才微微地垂下眼,悄悄看了身旁一动不动的谢景行。 字字句句,声声入耳,少年清脆如山间清泉的声音响在耳畔。 他本不在意的名声却有人比他更在意,心脏跳动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谢景行看着面前这张被夕阳的光照着显得格外夺目的精致脸庞,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他能看到屿哥儿脸上细细的绒毛,阳光跳跃在绒毛上,也像是跳在他的心尖。 抬手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屿哥儿的声音仿佛飘在云端,“谢哥哥,我说的好不好?” “好。”声音仿若呢喃。 屿哥儿便笑开了颜,伸手过来扯住谢景行的手臂往前跑去,“我也觉得好。我刚刚好像看到前面有卖糖葫芦的,我们快追过去,给双胞胎买回去,他们非得乐开花不可。” 不用双胞胎乐开花,谢景行觉得此时的他仿若被满山的花淹没其间,鼻间飘动着若有似无的荆棘玫瑰香味,那味道香得他失了神,被屿哥儿拉着向前,无法挣脱。 两人果然在前面追上了卖糖葫芦的小贩,府学散学的时间正是大街上热闹的时候,买完糖葫芦后,屿哥儿看到边上还有一小摊上卖糖炒栗子。 屿哥儿兴致勃勃地又捧了一兜栗子在手里,他也不嫌烫,拿起一颗剥开,将壳又扔回油纸袋,用两根指尖拿着送到了谢景行唇边。 被唇边温热的触感碰触,谢景行恍若飘在半空的神志才飘忽忽落了地,他眼中闪过困惑迷茫,他刚刚是大脑神经短路了,什么花香?明明只有栗子的焦香味。 张口将栗子叼进嘴里,“少吃点,待会儿晚食不吃了?” 屿哥儿点头应好,手上动作却没停,剥开了一个又一个往嘴里扔,时不时还喂两个给谢景行。 到谢家时,那油纸袋里的糖炒栗子只剩了袋底的几个,还得用手扒开栗子壳才能找着。 双胞胎疯跑似地迎上来,从谢景行手里拿过糖葫芦,还被屿哥儿喂了糖炒栗子,确实如屿哥儿所说,两个孩子乐开了花。 已经到了吃晚食得时间,双胞胎吃了这些,待会儿晚食就吃不下去了,谢景行正想教训两句,却被书房里传来的声音叫住。 他转头一看,祝世维正从书房里走出来,他仍穿着常穿的交领直身,未带冠,俨然一副闲居的普通百姓面貌。 谢景行快步过去,对着祝世维拱手行了一礼,抬头对上祝世维的笑容,“老师。” 算算时日,他与祝世维已经近一月未见。 屿哥儿也牵着双胞胎走近,惊喜地道:“祝爷爷,你也来府城了。” 祝世维背着手道:“怎么?你们都能来,我不能来?” 屿哥儿皱皱鼻子,“祝爷爷又说笑,你来我们只会高兴呢。” 双胞胎在下面望着在,边嚼着嘴里的糖葫芦,边含糊不清地跟着说:“高兴。” 祝世维揉了揉双胞胎的头,笑道:“知道你们高兴了。” 周宁早已做好饭菜,谢景行两人一进门,他就和谢定安开始往外端。 饭厅里传来了饭菜的香味,屿哥儿牵着双胞胎走过去,低头一看,一盘秘制豆腐,旁边还有脂麻辣菜,中间还摆着五味焙鸡,花蓝桂鱼,鸡汤煮千丝,一大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哇,周叔么,我今日来得正好,有口福了。”屿哥儿不一定每日都会来谢家吃饭,他随着自己兴致,有时来,有时不来,反正他饭量也不大,多他一个也不多。 通州府处在大炎朝的西南方,虽然带个“南”字,却既不属于南方,也不属于北方,饭菜兼具两方特色。 不过周宁也不是原来就会桌上这些菜色,是来了通州府后,渐渐同春闲巷的邻居相熟,邻居时常会做这些通州府特有的菜,一来二去,有时谈起来,知道他不会,热心的婶子就教了他。 周宁便渐渐学会了好些通州府独有的菜色,桌上的花蓝桂鱼,鸡汤煮千丝,都是同对面张婶子学的。 周宁对厨房的事情很是拿手,只是听张婶子说过两次,他便在家估摸着弄,没想到做了两次就成功了,味道还真好,尤其受到双胞胎喜爱。 谢景行也挺喜欢的,每每吃到都会感叹自己运气好,穿到了一个饮食发达的世界。 因为周宁琢磨着做菜,一天天的新菜色层出不穷,有时做得多了,他也不浪费,会送去给邻居吃,慢慢的邻里关系更是好得像是一家人。 屿哥儿时不时往谢家来,也不担心菜不够吃。 今日祝世维过来,周宁做出了近些时日他练手后最拿手的几道菜,谢定安又去外面买了石榴酒回来。 谢定安仍是不擅喝酒,平日家里也就没有备着酒水,只能现去买,祝世维爱喝酒,他作为主人定是要相陪的。 祝世维今日过来还有事,没有多喝,一壶酒他和谢定安一起,也只喝了小半,不过仍是宾主尽欢。 饭后周宁和谢定安去收拾厨房,屿哥儿被双胞胎拉着到了外院玩。 谢景行将祝世维带进书房,夏日虽天长,可散学后回来又用了一顿饭,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到书房后,谢景行先点燃了烛火,才让祝世维坐在书桌后,他则立在一旁,才用完饭,他不喜立即就坐下。 祝世维控制了饮酒的量,只是微醺,神志清醒。 谢景行注意到内院过来了一道人影,是周宁泡了一壶茶过来,白釉青花的竹节柄壶被放在托盘里,旁边倒扣着两只同茶壶一套的茶盏。 谢景行将托盘从周宁手里接过,放在了离书桌不远的圆桌上,谢家书房并不大,只有不到八平米,不过书房本就不能太宽敞,会伤眼。 书房靠近外院的墙上有一面大窗,窗户本是靠木棍向外支撑的支摘窗,上半部分可以支起来,下半部分可以随时摘下去,谢景行觉得不便,前次找工匠打井盖时,顺便让改成了双面往外推的窗户样式。 两侧窗户都是由冰裂纹样式棂花组成,是改窗户的工匠听周宁说家里有一学子在府学就读,提了建议,周宁同意后改的,冰裂纹代表着寒窗苦读,也预祝金榜题名,是个对读书人家顶顶好的寓意。 上面未糊窗纸,双面通透,只在外间落了一层纱罩,既不挡光也可防蚊虫。 书桌就是窗户下,有烛火照着,纱罩往两旁散开,外间月光也透过窗户洒落进来,很是明亮。 翻过茶盏,为祝世维倒了一盏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是莲心薄荷饮,入夜后喝,也不用担心受影响睡不着,周宁一向考虑周到。 “老师,过来喝茶解解渴。”圆桌旁有两张官帽椅,祝世维顺手拿过书桌上的期刊,期刊是谢景行从府学里带回来的,坐在了椅子上,“你已看过期刊了,还合意吗?” 谢景行道:“当然合意。”再好不过了,能在古代做出如此质量的期刊,已经远超他期待。 祝世维端过清透微黄的茶水喝了一口,道:“满意就好,黄娘子担心做得不够好,来来回回折腾了三次,才最终定下了期刊的样式。” 他用饭时喝了酒,饮酒后自然口渴,他干脆一口气将茶水全部饮尽了。 谢景行又给他斟了一杯,“老师和黄娘子办事,自然是尽善尽美。” 将茶端在手里,手指微动,茶盏在手里转了转,祝世维长叹一口气,“若是尽善尽美,又如何能让京城一篇文章流传如此之广?还影响了天外居士的名声。” 谢景行没有意外祝□□提及此事,失笑道:“老师,总不能只让你们出招,却不让人家回手吧,天下可没这般道理。” 祝世维抬头,谢景行眉目含笑,神色从容,确无一失一毫的怨怼,“倒是我魔障了,还不如你一个十几岁孩子想得开。” 谢景行双手抱臂,嘴角微扬,促狭道:“文章里批评的是天外居士,我只是通州府府学里一个小小童生,那名满天下的天外居士又与我有何等关系?” 又安慰道:“老师也别放在心上了。” 谢景行见祝世维眼里还带着丝愁闷,想了想,便干脆转移话题,“他们能写出这样一篇文章出来,都顾不上遮掩,应该是老师们做了什么事情,逼迫地他们不得不如此吧?” 那冯文州虽只是一翰林修撰,却是由何次辅点为新科状元的,若他们之间没有些关系,为何不提拔其他人为状元,更何况,何次辅乃是主考官,也便是当次春闱所有考生们的座师。 翰林修撰虽不过是从六品,后面却站着正一品的内阁次辅,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冯翰林修撰是由何次辅派出来的马前卒。 若非如此,仅是一篇文章,不会在期刊仅发布几日后就传遍了全天下,闹得天下读书人为之议论纷纷。 祝世维犹豫了一下,过往他们办事虽借助了天外居士的名头和华夏诗,可是朝堂里那些阴私是没有与谢景行诉说的。 谢景行也从未提及过,那便是他并不想深陷其中,可此次是谢景行却主动提到,祝世维便不隐瞒,徐徐道:“你也知通州府前知府与卫庆省贪污之事,这两件事全是由长公主派人检举并抓获的,相关证据也是侯爷和世子全力相保,才能呈于朝堂之上。” “就如此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通州府前知府、卫庆省前总督和布政使尽管已经被押解上京,距今已有两月有余,几日前却仍只被关在刑部监牢里,尚未伏法。” 谢景行愕然道:“为何?” 祝世维冷笑道:“地方重臣在地方犯案,地方官员并没有权处理,只能会押解进京,受三司会审。” 谢景行明了,大炎朝司法很是特殊,对各级政府有着不同的权限限制,如百姓犯罪,受鞭挞或棍杖,知县可判;受劳役徒刑或是流放需得上交至府城官员判决;受死刑,必送往京城经三法司定夺。 若是官员犯罪,无论大小罪责,必须送往京城,有三司审理判决。 三司乃是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谢景行没有打断祝世维的话,只凝神细听。 “若是三司会审结果一致,可直接将结果交由皇帝过目,执行判决,若是三方意见不一致,便只能再行商议,若商议后还无法取得一致结果,便只能将三方意见交由皇帝裁夺。” “虽然是三司会审,可初审时以刑部和都察院为主,复审时才会与大理寺为主,而负责此案的刑部尚书恰恰又是何大学士门生。” “而初审结果,你猜是何?”祝世维嘴角挂着一抹讽笑,显然极为不满。 谢景行摇头,“还请老师明言。” 祝世维缓缓道:“不论主犯还是从犯,一律流放,主犯不许赎刑,从犯允赎刑。” 大炎朝的赎刑制度,在定国立律时就写在了《大炎朝律》中,朝廷四品官员以上犯罪者可以通过支付一定数量的银钱减轻或免除一定罪责,但只许“赎及死罪以下矣。” 流放在死罪以下,可交银赎刑。 谢景行已经读过《大炎朝律》,其中明确规定“监守盗,不分首从,并赃论罪,一贯以下杖八十,四十贯处斩。” 无论是通州府前知府还是卫庆省一众官员,所贪银财远远已经超过四十贯,论律该处斩。 谢景行惊愕道:“这么明目张胆地包庇?能过得了长公主那关?” 祝世维愤然道:“怎么可能?为了将这群人拉下马,英护侯世子可是不顾危险,以身诱敌,才能将那群人捋下官袍,送去京城受审,若只是流放还许赎刑,凭太后一党之手遮天,说不定过没几年,他们又能风风光光回到京城。” “如此判决直接就被都察院左都御史打了回去,官员犯罪初判虽是刑部和都察院共同主审,可却以都察院为主,刑部也无法,只能继续审判。” 都察院左都御史也是前朝老臣,以顽固著称,却是个秉公执法的,既不偏向太后一党,也不偏向大公主一系,因为他在,长公主并没再派人插手。 “刑部尚书无法,只能施以“拖”字诀,等待时机再寻方法,可没想到这期期刊一出,你那两篇新闻传遍大炎朝百姓之口,京城百姓也都是义愤填膺,都察院左御史不堪民怨,立即提审一众犯官,不出两日便作出判决,首犯从犯一律处以斩刑,罚没家产充入国库,犯官家眷,女子、哥儿罚为宫婢,男子流放。” 因为大炎朝人口问题,大炎朝判罪时对女子和哥儿判决会轻一些,甚至家族中人犯罪,女子、哥儿乃是受牵连而获罪的情况,可以立即嫁人脱罪,罪不及出嫁子。 若是不愿出嫁,多是罚为宫婢,后被罚往浣衣局等服役,待大赦或刑满可放规。 “在天下所有百姓的期盼下,前几日通州府前知府和卫庆省总督、布政使才全部行刑,家眷也被流放戍边。”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08节 谢景行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如此贪官污吏,活该以死谢罪。 至于他们的家属是否无辜?谢景行可不信那群犯官家属每日花用许多钱财,能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既然用了贪污的银子,付出代价也是合理。 祝世维继续道:“若没有你那两篇新闻,说不定在刑部尚书和何大学士的运作之下,真能让他们被便宜放过,谁曾想只凭两篇新闻就能获得如此之大效果。” 神色又变得严肃,“所以才会有那么一篇文章传出。” 谢景行点点下巴,哂笑道:“我也不知会有如此效果呀,何故要冲着我来?” 祝世维声音低沉道:“虽然他们都知此次事情是长公主所为,可天外居士却是握在长公主手上的那把刀,他们要动长公主可不只是一篇文章就能做到,但对付一个隐于天下商行之后的天外居士,在他们看来却并不费力。” “你看何大学士都没有亲自出手,只让他门下的冯修撰写了一篇文章。”祝世维脸色沉凝,显然不满将事情牵扯到了谢景行身上。 谢景行看他气愤,笑道:“不用将我放在眼里,我就是一小人物,要动我还要大费周章,不显得他们跌份了?” 祝世维被他逗乐,心里却缓缓想着:虽然是此事有长公主出手,可若是没有天外居士的那些华夏诗,甚至是天外居士那两篇文章,事情也不会如此顺利。 天外居士可不是什么小人物,几乎可以说是以两篇新闻将通州府和卫庆省官场几乎换了一遍。 被砍头的可都不是等闲之辈,不然长公主也不会先动他们。 只说通州府前知府,虽然只是正四品,可却是太后亲妹妹的小舅子,还是礼部尚书的亲弟弟。 卫庆省总督为从二品,封疆大吏,还是何大学士的弟子,右布政使也是明明白白的何大学士门生,左布政使孙宇义同何大学士明面上没有关系,可他却是吏部尚书的女婿,吏部尚书同昭勇将军是姻亲,昭勇将军又与何大学士有旧。 孙宇义只不过是二甲进士出身,十来年时间就能升至从二品,吏部尚书没在其中出力是绝无可能的。 不止如此,查案时还查出孙宇义在卫庆省任职时,前前后后往吏部送了不下十万两白银,这十万两银子是送给谁的,明眼人都知,可偏偏最后查出的居然只是个吏部左侍郎,吏部左侍郎一人可受不起十万两银子,又牵连出了吏部不少官员,其中也包括吏部考功司郎中。 经此一役,吏部也可谓是大换血,可惜最后吏部尚书还是被保下了,只因御下不严罚了一年俸。 不过,长公主本只想断掉何大学士手下几个人手,却没想到有如此大收获,现在吏部新上任的官员,在他们有所准备之下,几乎全换上了保皇党。 这是自泰安帝登位二十年,他们第一次取得如此大的胜利。 想到此,祝世维突然道:“你可知通州府新任知府是谁?” 既然能这样问,那新任知府定是自己认识的,而他迄今为止唯一见过的朝廷命官,就是,谢景行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是高县令?” 祝世维往后一靠,“正是,在清算吏部考功司郎中时,都察院在寻找查获的证据中发现曾有不少新科进士得罪吏部官员后,久居京城,也未取得一官半职,高县令便是其中一位,还是其中殿试时名次最高的一位,乃在二甲前列。” 高县令在殿试后,没有取得一甲之名,只得了进士出身,未被直接派官,而是又经过了一轮考评,被授予了庶吉士身份,后进入散管学习三年,经考评为一等,本该被授予翰林官,却被吏部压下,足足在京城蹉跎了十几年。 都察院上报朝廷之后,朝堂震动,最后大都由泰安帝直接派了官,高县令高青锋苦尽甘来,被任命为正四品通州府知府。 知府任命本也不由吏部选举,而由皇帝钦定,有理有据,何大学士和其党羽找不到由头反驳,再加之此次案子牵连盛广,甚至已经被百姓所知,他们再多插手唯恐引火烧身,只能避过锋芒。 接下来,吏部新任官员和通州府、卫庆省一应官员的任命很是顺利不少。 不出所料,这两天高青锋就要来通州府就值了。 唯独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何大学士的反击如此之快,还是以天外居士开刀。 想到此,祝世维眼里又溢出了歉意。 谢景行知道这歉意的由来,不过他真没放在心上,他本也不是注重声明之人。 外院屿哥儿和双胞胎玩闹的声音传进书房,谢景行嘴角带笑,怎么一个两个都比他更在意?反倒显得他的态度不合常理。 谢景行安慰道:“不过只是一时,现在会对天外居士口出恶言的,本就是立场不坚定之人,才会被别人三言两语挑动,如此轻易挑拨,自然也能被我们拉回来。” 而且,谢景行觉得其中本就有浑水摸鱼之人。 现在大炎朝朝堂,明显是何大学士和太后更占优势。 一是晟王是天乾,而泰安帝乃是普通人,再者,泰安帝膝下无一子女,百姓间早已有传闻泰安帝或许于生育有碍。 泰安帝十四岁登位,距今二十年,虽未立后,却也置有三宫六院,后院嫔妃不少,这么多年,却连一个宫妃怀孕的消息都未曾传出,连朝堂中原来偏向皇帝的官员现在都有部分慢慢倾向拥护晟王登位,或是奏请泰安帝立晟王为皇太弟。 不过是因为晟王还未大婚,也还未得一儿半女,朝堂中还有不少人仍是保皇党。 而有心科举进入朝堂的读书人,心思不纯,心里稍有些成算的,只是想要早早战队,以此博得进入晟王一党的机会,心思更深的,甚至还妄想博得个从龙之功。 毕竟在许多人看来,膝下无子的泰安帝再怎么挣扎,长公主无论如何倾尽全力保下他的皇位,皇位早晚还是会落在晟王手里。 想得也太过早了些。 可谢景行却不愿,只凭他对晟王少有的了解,就能看出他是无才无德且好大喜功之人,要为这样一个人卖命,他宁愿弃笔从农。 祝世维眉目稍展,看着长身玉立的谢景行,他这弟子真是哪里都好,才思敏捷又心志坚毅,就是年岁还小了些。 等谢景行长成后进入朝堂,不知朝堂又是何等光景? 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总得为下一辈好好搏一搏。 “行了,不用安慰我了,我懂,为师真是痴长这么多年岁,但总还是有些用处。”祝世维掀开眼皮,因为年纪大而稍显浑浊的眼中射出精光,“今次我来找你还有一事,第一期期刊已经发售,下月期刊其他内容也都挑选出来,现在只剩新闻。” 他将手里的期刊翻到扉页,手指划过上面的一连串人名,“虽然人手足,可新闻大家都不会写,还是需要你一手操办,底下的编辑暂时还未学到新闻的精髓,需要你再带几次。” 谢景行应道:“没问题。” 说回期刊,谢景行想到此前他想到的学习报一事,立即说:“新闻先不忙。“ 祝世维一愣:“为何?” 谢景行立即将他关于将期刊当作学习报一样提供给府学课室学子一事说了说。 “老师觉得如何?” 祝世维听着谢景行所说,眼中异彩连连,当即一拍手,笑道:“当然可行。” “不过现在天外居士声名受损,那些学子也不知还会不会买账?”祝世维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新闻确实不符合大炎朝文体规范。 怎么又说回这个问题了,看来必须得解决这个问题,他们才能放心。 谢景行已经站了许久,干脆拖过一旁的凳子,坐在了圆桌对面。 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谢景行凝神细思片刻。 不就是说他文体不合规吗?那就找个既能为百姓科普法理,又能堵住天下那些反对新闻的读书人悠悠之口的办法。 其实并不难,只不过谢景行原并没打算如此,不过既然祝世维和屿哥儿等人都如此在意,也只能麻烦点了,他真不是想偷懒,是他的课业太多了。 唉!谢景行心里叹了口气,怎么来了大炎朝居然还有加班,希望期刊那些编辑争气点,能早日学会写新闻,他也能早日脱离苦海,回到原来只用默诗、读书,闲时才写两篇新闻的日子。 谢景行展眉含笑,道:“此事老师不必担心,我有办法。” 祝世维欣喜道:“什么办法?” 谢景行眸光微闪,道:“不急,明日我会将文章交于你,到时你看了便知道了。” 祝世维目光炯炯看着谢景行,“行,容你卖个关子。” 谢景行嘴角轻扬,“老师只需要回去同黄娘子商量将期刊送去学堂一事,这事也并不简单。” 祝世维也知,若能将期刊送去学堂,对他们是大大有利,可要往哪些学堂,只送官学,还是所有书院、义学、私塾都送? 是免费送?还是让学堂统一订购? 每个学堂人员不一,若要送,又该送几本?又要通过哪些人对接? 莫忘了,山长为教授,从九品,品级低,教官只能勉强算作不入流,可无论是府学的山长还是教官,可都算是朝廷的官员,若是私学,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读书人,甚至有才名远播的大儒。 这些事情谢景行是完全插不了手的。 本想留祝世维在家歇下,他却急着回去同黄娘子商议事情,推拒了。 将祝世维和屿哥儿送走,谢景行同往日一般进了书房,只不过他没有从一旁书架上拿下昨日未读完的书继续读,而是取了张宣纸铺平在书桌上,将蜡烛凑近,研了墨,从笔架上取了毛笔,沾了墨,悬于宣纸之上。 既然说他文不合规,那他便写一篇合规格的文章出来。 天外居士名号传得远,可谢景行在通州府名气也不低,而他是如何传出才名的,不就是因为那一套《四书五经集注》吗? 《四书五经集注》是由原文、注解和旁注组成,那他在写新闻稿时,也可以先用合乎规范的文体写一遍,又在旁边用白话文写一遍。 八股文应付天下读书人,白话文供百姓们传读。 第一篇文章,还是借由通州府和卫庆省案件,上次是获罪,这次是受刑,源头都是晟王为太后修建行宫和庙宇而让安平省三省税收翻倍一事,那便还是以此作文,还可以将他写新闻的初衷融于其中,他总得对得起屿哥儿为了他而同窗辩论的那些话。 题目:“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注:明朝状元王鏊) 原文出自《论语·颜渊篇第十二》,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此句是典型儒家思想,核心为“富民”,鲁国所征田税为十分之二税率,可如此鲁国国库也不充盈,甚至十分紧张,孔子弟子有若提出的意见便是消减税率,认为税率降低之后,百姓负担会减轻,百姓富足了,国家自然也就富足了,若是为了增加国库收入而强加征税,短时间内国库会充盈,但百姓会民不聊生,由此会使得鲁国国家经济逐渐衰退。(注) 以“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破题。 承题句为:“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 接着是起讲句:“盖谓:公之加赋,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起讲句同样出自《论语·颜渊篇第十二》,不过是本章前面的内容,言道的是轻傜薄赋,偏偏晟王所为与之截然相反。 起股第一股:“闾阎之内,乃积乃仓...” 起股第二股:“里野之间,如茨如粱...” 出题句由百姓转向君王:“百姓既足,君何为而独贫乎?” 中股第一股:“吾知藏...” 中股第二股:“蓄诸田野者...” 后股第一股:“取之无穷,何忧乎有求而不得?” 后股第二股:“用之不竭,何患乎有事而无备?” 束股第一股:“牺牲粢盛,足以为祭祀之供...” 束股第二股:“饔飧牢醴,足以供宾客之需...“ 连孟子都认为君王若有合理需求,才能向百姓借用,建行宫建庙宇是否为合理需求暂且不论,税收翻倍可不是借,分明就是为私利加赋!更何况,晟王可不是君,只是个王爷罢了。 “吁!彻法之立,本以为民,而国用之足,乃由于此,何必加赋以求富哉!” 大结点题,更是质问,答案自在人心! 既然是因为通州府前知府和卫庆省一众官员而写出一篇文章来诋毁天外居士,他便要将晟王为建行宫和庙宇而使安平省三省税收加倍一事钉死在耻辱柱上。 一挥而就,完全是一篇合乎规范的八股文,接下来便是将之翻译为白话文。 第二篇新闻,不过最近大炎朝有何大事发生吗?还是该结合时事发新闻。 谢景行将最近有关大炎朝百姓的事件在脑里过了一遍,最后选了边境外族时有犯边的事件。 外族在炎武帝时期,被杀得迁离了边境,武帝也是在御驾亲征时才落下旧疾,英年早逝,泰安帝登基后,受太后牵制,放松了对外族的监管,外族得了喘息之机,这两年又开始蠢蠢欲动,犯边之举时有发生,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但也可以看出,外族犯大炎朝之心未死。 陈夫子在上课时也曾提起过,当日谢景行听说时还曾想过外族在华夏步入新时代后,也就是其中的少数民族罢了,可在现在大炎朝看来,确是明晃晃的外敌。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09节 “夫夷、蛮、戎、狄,地在要荒,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为甚,弱则畏服,强则侵叛...”(注:徙戎论) 写完后,谢景行看着纸上的两篇古文,叹了口气,怎么他就又给自己找了作业做呢?白话文多好,简单易懂,关键是他写来顺畅,不用额外耗费心力,若是古文,他还得先在心中琢磨,费脑。 “唉。”谢景行长叹口气,还有“法与人”栏目呢。 谢景行准备今晚将期刊的内容写完,拿过一旁已经冷透的莲心薄荷饮喝了一口,幸亏六月天热,喝冷茶也不妨事,接着又落笔写了一则趣味小故事,张汤的鼠狱有趣又简单,化来用用,将法理蕴藏在小故事中易于科普又能让人铭记于心。 刚写完,书房靠内院的门处便传来动静,谢景行将笔放好,周宁正端着一碗甜汤走了进来,“怎么还在忙?” 谢景行接过他手里的甜汤,是一碗醪糟鸡蛋汤,里面还放着一把勺子。 外面打更人的声音传进院内,已是亥时,看来是周宁见着他入夜许久还在书房用功,担心他腹中饥饿临时做出来的。 “已经忙完了,阿爹怎么还未入睡?” 周宁看着眉目俊逸的大儿子,满眼骄傲,“刚将双胞胎哄睡,正准备入睡时,想起过来看看你。” 又将碗往谢景行推了推,“忙了这么久,饿了吧,快垫垫肚,饿了不好入睡,你明日一早还得去学堂。” 担心吃得过多再入睡恐对身体有害,周宁没有多煮,只是一小碗。 小碗不大,谢景行一掌可握,用勺子舀起一勺放在嘴中,微甜也不烫,他干脆没再用勺子,而是将碗举至嘴边几口饮尽。 起身推着周宁回了房,“阿爹你快睡,我去收拾完就睡了,你别操心我。” 帮着周宁关好房门,谢景行才对着天边的圆月抻了抻脖子,低着头一个多时辰了,作文时不觉,此时松散下来,脖子都是酸的。 未免早早犯了颈椎病,谢景行足足打了两遍八段锦,才去洗漱回房休息。 第114章 谢景行躺在床上时,脑袋里还迷迷糊糊想着今日之事,送期刊当学习报一事已经托给祝世维和黄娘子,下一期期刊的新闻和自己该写的文章也已写好。 想到文章,又回想起今日屿哥儿所说的君子风骨,他那两篇文章以及他的所作所为也不知能不能配得上这四个字,总不能让屿哥儿在他同窗面前那般义正言辞为他证明,最终他这边却出了岔子,将屿哥儿辛辛苦苦为他辩驳毁于一旦。 这么一来,期刊那边的事情已经都安排好了,接着自己应该只需要认真读书就行了吧。 入睡前,今日也不知怎的,脑袋里总是天马行空地胡乱想着,思绪又忽然从期刊飘向今日街头屿哥儿露出的那双眼睛。 灵动的猫儿眼里,琥珀色的眼珠雪亮澄澈,看向自己的目光灿若星辰,“谢哥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转瞬间到了他面前,星眸微转,顾盼生辉间溢出些欲言。 他伸出手,欲要抚上那双眼,忽而他又已回到了现代二十郎当的年纪,难得闲下来信步走在街上,道上车水马龙,四周人来人往,只他独自一人。 旁人携手相聚,唯他踽踽独行,成功无人言,失败无人说,挫折失落全往肚里咽,喜悦只能独享。 茫然四顾间,却忽然对上一双透过玻璃看向他的猫眼,那猫半趴在猫笼中,同他对上眼后也不躲闪,良久,才张嘴“喵”了一声,低头舔舔爪子,往脸上抹了两下后,又往他看过来。 风吹过,谢景行已经置身于猫舍之中,猫笼并没锁,他一进去那只猫便从摆在架子上的猫笼上跳了下来,无声地走过来,绕着他的腿转,发嗲的喵声响在他耳边。 蹲下抚摸那毛茸茸的脑袋,脑袋往他手里一下又一下地钻,谢景行只觉得那只猫脑袋越变越大,一声一声的喵叫声也越来越响。 谢景行猛地坐起身,窗外的月光仍然澄澈,透过窗户照到房里,将谢景行急促起伏的胸膛和眼里的茫然映得纤毫毕现。 六月的天,就算入夜,气温也还算高,谢景行又是十来岁的少年人,体热,并未有盖被,而是只着中衣躺在床上。 他前十年长得慢,至十岁由傻子转好后,身量一节一节往上窜,现在已是五尺有余,换算到现在的身高就是一米七几,他还未长成,可现在已隐隐显出日后肩宽体长之态。 谢景行动了动修长的大腿,腿间的异样感他不是第一次经历,已经到了年纪,也该有此现象发生,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又无比古怪。 身上汗已浸湿了身上薄薄的中衣,这样是再睡不下去的,无声良久,谢景行翻身下床踩着木屐出了房门。 四下寂静,一丝一毫其他的声音也无,耳边回响的只有自己轰鸣的心跳声。 内院谢定安搭了几处架子,上面绑着麻绳,平日里用来晒衣晾被,昨日换下的衣衫已被周宁洗好,挂在上面早已干透。 谢景行此时心烦意乱,顾不上其他,找了平日洗澡时装水用的木桶,从井里打了一桶冷水出来,连衣裳也没脱,直接将桶举至头顶,从头往下整桶水浇下来,全身上下登时湿了个透,被刺骨的井水一激,谢景行打了个机灵。 混沌的大脑也跟着清醒过来,将湿透的衣衫扯下,随手扔在地上,也没擦身,直接拿过一边干净的衣裳换上。 一套动作完后,他并未离开井边,而是又打了水上来,开始冲洗换下来的衣服。 先是中衣,他随手搓了两下后就拧干挂在了一旁的麻绳上,剩下的是他恨不得挖个洞埋在土里再也见不到的亵裤。 脸被银色的月光照得雪白,谢景行面无表情,一手使劲狠力地搓洗手上的布料,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了,谢定安从房里走了出来,他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一看,居然是谢景行蹲在井边洗衣服。 他有些疑惑走了过去,眼睛瞄到谢景行手上的东西,先是一惊,接着眼里闪过明悟。 谢景行根本没发现他的动静,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手机械地用力搓洗。 谢定安拍了他一下,“景行。”脸上带着丝笑意,都是汉子,也知发生了什么。 谢景行神色巨变,猛地往后一窜,站直身往后退了两步,腿磕在了井沿上,差点往后坠去。 谢定安连忙伸手抓过他,急声道:“小心。”井盖半开着,这要是不注意,万一掉下去可怎么办。 谢景行往后看去,皎洁的月光也照不进去黑沉沉的井底,他也吓了一跳,被谢定安拉去了一旁远离了井边。 谢定安恐怕他脸薄,也没多说,去将井盖翻过来盖上,说:“你早点弄完,快去睡。” 没等谢景行回答,就回了房。 周宁也醒了,只是他看谢定安出门了,他便没出去,等谢定安睡回他旁边,他便问道:“怎么了?是景行吧,他还没睡?” 谢定安将他散开的头发捋到一处,免得被他压着扯得疼,“是他,正在洗衣裳呢。” 周宁闻言半撑起身,“怎么这时洗衣裳?放到明日我给他洗便是,昨日学习读书到亥时,不好好睡觉怎成?” 谢明安将他拉下来抱在怀里,也不嫌热,拍着说:“是他"长大"了,肯定不好意思让你帮着。” 周宁正想反驳,昨日都还是他帮着洗的,怎么就过了一日就不好意思让帮着洗了,后才恍然明白过来。 脸上也带上了笑意,“也该到时间了,若是还在村子里,让爹娘知道,就该要到处寻摸着去帮景行看亲了。” 村子里都是这样,或者说整个大炎朝都是这样,男子"长大"后,家里有长辈的便会开始张罗看亲,等定下亲,过一两年女子、哥儿长到十四五六,就可以娶进门了。 周宁翻了个身,面向谢定安,半抬起头问:“安哥,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开始往外寻摸寻摸?” 谢定安拍着周宁后背的手一顿,道:“我看景行还没开窍,先莫忙。” 周宁听后想了想,“也是,景行主意大,还是他自己日后看,说不定哪日就遇上合意的人了。” 两人如何在房间里细细言说,谢景行自是不知。 谢定安这一进一出没用多长时间,却将谢景行彻底唤回了神,快速地将证据消灭掉,谢景行立即回了房。 躺回床上,侧过头望着窗外的圆月,谢景行忍不住以手覆面,上辈子也少不了这些事情,做梦时也是梦到些乱七八糟的,但他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梦见猫呢?好像还梦到了其他的,但记得不太深刻,就记得猫了。 谢景行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猫,也或是自己精神错乱了! 昨日还嫌事情太多,分明是事太少了才让自己如此! 翻来覆去半夜,皎洁的月色逐渐隐去,天边逐渐放出一抹灰白来,谢景行后半夜是一点儿没睡,睁眼到了天亮,醒了醒神,“算了,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是做梦,梦也不讲个道理,梦到什么也不奇怪。” 在心里安慰自己一遭,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去了书房又将昨夜连夜写好的几篇文章看了又看,没有问题,找不出来一丁点毛病,谢景行才完全放下了心。 收拾好东西,心大地吃完早食,将手里的稿子收好,便去了屿哥儿府上。 祝世维此次来通州府是临时过来,并没有置办府邸,因要与黄娘子商量事宜,自然也是住在屿哥儿府上的。 刚一扣响门,门房便探出了头,对上他,笑道:“谢小郎君到了,今日好像比往日到的得早了些,小少爷还未好呢。” 谢景行笑道:“今日需要先去见老师一面,老师可起了?” 门房赵小哥脸上露出些优色,“谢小郎君来看看也好,我听义父说祝先生昨个半夜发了热,叫了大夫过去,也不知现在好没好点?” 谢景行一惊,昨日还好好的,怎会忽然发热,立马跟着赵小哥进了祝世维所在的院子。 他到时,祝世维正半躺在床上,一见他就笑道:“昨日我还同黄娘子说,今日一早你定会来找我,果然来了。” 他脸上还带着丝发热的红,嘴唇却苍白,上还有几道裂口。 谢景行去一旁倒了杯茶,“怎么没人伺候着?” “管家一直在,我嫌他啰嗦,打发他去厨房给我端碗粥过来。”嘴里没味,也不想吃其他的,也只有粥了。 “那也不能只让老师一人呆着。”将茶小心放到祝世维嘴旁,让他喝了几口水,“怎么突然发起热了?” 祝世维说话声音也比平日虚弱了些许,“是这几日旅途劳顿,昨日喝了酒,回来后又同黄娘子在凉亭里商量事情,吹了半日风才会如此。” 期刊一事,祝世维是真当自己后半生的事业,事事不假人手。 六月初一,期刊首次发行,他连着跑了不少地方看情况,见着处处都卖得好,人人争抢,才放下心来了通州府。 见谢景行面上还带着忧色,祝世维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别忧心,只是年纪大了,昨日大夫也说了,很快就好,如今你还是更该操心你读书的事情。” 又问:“对了,你今日过来定是来送新闻稿的,稿子呢?” 谢景行从怀里掏出那几篇文章,知道祝世维心心念念于此,便直接将之递了过去,道:“已经写好了,老师可以先看看,可身体重要,等身体好了再去费神这些事情。” 祝世维道:“只是看几篇文章怎么就需要费神了?你别跟管家似的,小小年纪操这么多心。” 再说期刊成刊,要经排版设计后,再印刷,印刷完还需装订,之后又要分发到大炎朝天下商行各分行,时间紧迫,若不是前段时间他去了其他省份耽搁了,早就过来了,他当然不能再拖延。 嘴里说着,手上动作也没停,他立即翻开到手的文章,谢景行昨日说他有主意,他对谢景行这个徒弟是极为放心的,昨日就好奇,现在都已经拿到手上他哪里还能忍住不看,迫不及待地凝神看去。 不过三篇文章,他却看了一刻钟,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良久,眼神复杂地看向谢景行。 他总觉得谢景行已经不会有什么惊人之举能让他惊讶,却没想到他总能一次又一次让他失言。 法理小故事暂且不说,就前面这两篇文章只要一被期刊登出去,到时不止针对天外居士的谣言不攻之破,而“百姓足”一文更是会将此次案件中隐在何大学士之后的晟王和太后置于人前,甚至直接将他们架在了火上烤。 “你确定下次期刊要将这篇文章发出去吗?”他特意将第一篇文章拿在谢景行面前。 谢景行垂眼看着第一行的“百姓足,君孰与不足”,道:“既然已经写出来,自然是要发的,不然我昨日不是白辛苦一夜。” 祝世维紧紧盯着他,忍不住坐直了身,“往日还能说是无意为之,可等这篇文章发出去,天外居士可是明明白白会被晟王和太后记恨上,如此也可吗?” 谢景行舒朗一笑,“有何不可?天外居士不早就是明晃晃的大公主一系吗?我就算不写这篇文章,难道他们还能放过我不成?这次不是已经冲我来了?” 祝世维一怔,是他魔怔了,爱之深忧之切,若是不想谢景行以后因天外居士身份暴露而受到磨难,他该想的是早日削弱对方势力,壮大自身,何苦非得让谢景行忍让,少年人有锋芒乃是好事。 出门时刚好撞见屿哥儿想去祝世维院子里寻他,两人便相携出了府,同往日一般到了府学。 女子哥儿那边因为昨日所有人都听到了屿哥儿那一番话,今日屿哥儿一直静心读书,还有其他几人过来同他搭了话,再没听见有关天外居士的恶言。 汉子这边,谢景行还是隐隐能听见,不过陈夫子管教严,他们课室今日再无人言说。 不过却有几人在中间休息时,隐去了一边,没有和其他人凑在一起翻看期刊。 谢景行明了那几人的想法,并没放在心上。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10节 日子还是同往常一般过,谢景行只安心等下期期刊发出来,若是遇到府学其他人的争论,他们一概不掺和进去,只闭嘴不言。 这日,用完饭几人仍准备去藏书楼,府学是沿中轴线分成两边,中间是一长串的台阶,台阶两端分布有各级课室,最上面且位于中间的是祭祀孔子的大成殿,大成殿左侧还有一些祭祀先贤的专祠。 大炎朝讲究前庙后学,但也因上下等级规范,需要将文庙置于最上,府学整个建筑是从下往上延伸,文庙自然该在最顶端,由此府学的建筑才会如此分布。 饭堂在中轴线右侧,几人要去藏书楼须得穿过大成殿前面的平台和专祠,藏书楼位于专祠下方,甲级班上方,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在整个府学也是最高的。 藏书楼门头上挂着“观文堂”的牌匾,听说是学院第一任院长郭星竹题的名,两边门柱上挂着一对楹联:“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涉越脊峰头,朗月清风,太极悠然可会;君亲恩何以酬,民物命何以立,圣贤道何以传,登赫曦台上,清韵河水,斯文定有攸归。(注)” 楹联乃是初建府学时当任知府大人鲁卓君亲笔手书,府学所在的这座山名为越脊山,前面流经河水为清韵河,将山、河名蕴于其中,携之儒家思想,文以载道,引的学子们心神震动,时刻谨记勿忘君亲恩,学习圣人言。 他们到时,藏书楼一层正厅已有几个学子拿着书静心阅览,二楼三楼才是藏书楼的书库,昨日几人都有书未看完,分去取书不提。 孟冠白原是懒散惯了,近日却被谢景行逼迫着勤学了几日,此时进了藏书楼也能勉强静下心,不过在外间传来学子高声话语时,他还是第一个察觉了,忍不住侧过耳朵凝神细听,却发现外间的人声越来越大,好似在互相争论。 好奇心起,孟冠白看了一眼时辰,也快到他们平日回课室的时间,便以手轻敲桌面提醒众人,嘴里兴奋道:“快快,我们出去看看,外面好似有人吵起来了。” 府学里学子们人人满口之乎者也,难道也能如市井泼妇一般互骂,孟冠白听不清说的什么,生怕赶不上,急着去见稀奇,帮着其他人将书收好放回了二楼书库。 藏书楼日日有勤学岗的学子帮忙,会将其他学子看完的书放回对应的书架上,不需要他们自己一一放回,孟冠白将书放在二楼靠近阶梯的桌案上,连声催着众人往外走。 谢景行看着孟冠白满脸兴致盎然,失笑摇头,读书时无精打采,遇到这些事情却是活力满满。 热闹的地方离着藏书楼不远,居然就在大成殿下面的平台上,此时在那里围着几乎有近百人,人群分作两边,互相间怒目而视。 谢景行心里也惊讶,这是何事导致如此?府学学子虽不能说是人人都如他与寇准规几人一般相交莫逆,却也同在府学读书,时有见面,学子间就是陌生人也总是颔首以礼,互相抬举的,怎么这时像是仇人一样? 未等他多想,立在于他对面的一名约二十五岁年纪的生员就放声道:“分明冯修撰所言句句在理,天外居士以白话成篇,那期刊上的新闻完全是诡谲无行,材朽行秽之言,何以谓之贤?” 他面上隐有薄怒,好似气急却又隐忍着,可面上眼神都隐含嘲讽,“我看非是天外居士为贤者,而在于沈兄与你身后人无才眼低,将一沽名钓誉之辈引以为贤。” 这话骂得广,连着刚过来的谢景行几人也骂了进去,谢景行自来府学后日日读书,除了丙十班所在课室的同窗,其他府学学子他并不认识,疑惑问:“此人是谁?” 他们这一行人中也只有孟冠白,有可能认识府学其他学子。 孟冠白边看热闹边道:“他是欧通海,甲七班学子,乃是通州府人,年少成名,已经考中秀才四年有余,且已参加过一次乡试,只是遗憾落榜了,不过听说距离上榜险险之差,学识处在府学里是顶顶好的那一批,每次文考都在前列,是府学的超等廪生,月月都能领取膏火费二两八钱,廪米两斗,冬季三月还另有炭火银每月三钱。” 说到此,孟冠白忍不住酸溜溜地撇撇嘴,像他这等通过资助入府学的学子,只有往外拿钱的,可不像经考试后,凭文取进的生员,还反能从府学领取膏火费。 这欧通海看似义正言辞,说完话后却隐有自得之色,只是藏得深,不过还是躲不开谢景行的探看,站在他身后的那十几名学子则是面露赞同之意 立于欧通海对面的是一位同样二十余岁的学子,他脸上通红,显然气急,却未如那欧通海一般大声,回道:“我敬你是同窗,才与你软言相询,你前段时间分明温言同我言说你也爱极华夏诗篇,也敬重天外居士,我才将买下的期刊借与你观看,当日你可是连番感谢,为何近几日非要挑尖冒头,言说天外居士的不对,那些华夏诗,那些文章本是你我日日赏读,你却非要将期刊损毁,还口出恶言,污人声明,岂是君子所为?” 这次不等谢景行询问,孟冠白直接道:“回话的是沈道全,甲九班学子,现年二十有二,通州府下任兴县人,本是在任兴县书院读书,前次乡试落榜后才入府学就读,两人都是府学数一数二的学子,以往听人说起过两人因同是乡试落榜之人,又同在府学读书,关系不错,算得是朋友,缘何此次居然闹得如此不愉快?” 谢景行听了沈道全的话,才注意到他手上握着一本期刊,期刊已被从中撕成两半,正被他拿在手里,手指用力捏在期刊上,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那边欧通海断然道:“自当是我不愿再看那等有口无行之辈写出的文不成章之语,须知'言文而不信,行诡而不实',如此之人自然百事皆虚。” 谢景行听得咂舌,这是真要将天外居士贬低到尘埃中去,都已经从源头上否认了天外居士的作为。 不过,他说话哪里就花里胡哨了,做事也不鬼鬼祟祟,顶多是披了个马甲,怎么就有罪到做的事全归于虚妄了,被别人如此否定,他是不是该痛哭一场? 他这里还有心思在心里琢磨,沈道全却已怒极反笑,沉声道:“你口口声声恶言频出,莫非真如旁人所说是那等蚁附蝇趋之辈。” 他不等欧通海反驳,又急声说道:“须知这世上多的是‘行也无邪,言也无颇’之人,你却凭空污人,十几年学习圣人言语皆已喂与狗了吗?” 谢景行瞠目结舌,他原来还以为那沈道全生得一脸正直面貌,之前说话也算是温文尔雅,可比不上欧通海气势如虹,更及不上欧通海咄咄逼人,该是会被欧通海当做踏脚石博取一番名头。 却未想看似被步步紧逼的沈道全,这时却反倒针针见血,先是说欧通海是那本攀附权势之人,后又言说他行为不端说话才如此偏颇,甚至是指名道姓他十几年苦读全当是喂了狗,否认了别人十几年的努力,说得严重点,他可以说是直接将一顶偏听偏信的帽子挂在了欧通海的头上。 这哪里是会被人当做踏脚石之人,分明是他看走了眼。 欧通海勃然大怒,踏步向前逼近沈道全,正欲反驳,“你...” 边上去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们此时不回课室等着夫子教习,为何还聚于此处?” 如同针尖对麦芒的气氛,倏然一松,所有人都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欧通海的声势也被打断,怒目看过去,却见到一鹤发老人带着两名女子,在上方台阶上垂目看着他们。 谢景行在人群之后,也跟着看过去,过来三人中两位女子他居然都认识,一位是文清苑有过一面之缘的女校书苏曼青,另一位赫然是黄娘子。 黄娘子随着其他二人走下来,身着一身上青下黄的长裙,头戴金簪,腰挂玉石,俨然是一幅贵妇人打扮,全不像是府学中人,边上苏夫子还是穿着府学的夫子制式圆领长衫,浅笑不语。 其他人都被过来的他们吸引了注意力,黄娘子只作若无其事看了一眼谢景行。 黄娘子会出现在府学的原因不做他想,该是来同府学谈送期刊到课室一事,也不知她和祝世维是如何商量的,旁边那位老人应该就是府学能做主的人了。 不等他多想,其他人已经齐声叫道:“山长安。” 原来他就是通州府学的山长,山长看着五十余岁年纪,同祝世维年纪相当,既然是府学的山长,那最起码也是同进士出身,官学的山长可不是随便那个人就能当的,需得同进士及以上功名才能担任。 山长走进后,并没有在先斥责众人,而是温和问:“你们方才在此作甚?”又细细看了他们,“你们也都不是一个课室的学子,怎么偏偏聚到一起了?”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他们私下争论倒是不觉有什么不对,可是闹到山长面前,他们却觉得有些不该,就连欧通海也往后退了退没敢说话。 反倒是沈道全将手里的期刊一紧,前进两步到了山长面前,拱手行礼道:“我原是同好友在读天下商行发表的期刊。” 他将手里被撕破的期刊呈给山长,山长将之接了过去,先看了一眼黄娘子,然后才翻看那被撕成两半的期刊,说:“好好的书怎会变成如此样子?” 欧通海脸上露出些心虚,沈道全却不管他,而是直接说道:“我与同窗正谈论此中诗篇文章,没成想欧通海却忽然找了过来,言道我们在府学读书,该是将心力集中在四书五经、圣人之言上,不该汲汲于诗集之中,我同他争辩了两句,一时不慎被他将期刊撕裂,之后我们二人就争辩了几句。” 接着,沈道全将刚刚两人的争论复述了一遍,他记性也好,几乎是一字不差地将刚才两人的话当着山长几人面背了出来。 山长将书拿在手里眼里,闪过一丝心痛之色,看向欧通海,问:“此事是否如他所说?” 欧通海也只得过来,低头道:“却如他所言。” 山长道:“期刊中刊登的虽不是圣人语,可其中有华夏诗篇,也是被众人争相追捧的,身为读书人怎可如此不爱护书籍。” 欧通海立即拱手,弯腰解释道:“学生不是故意将期刊撕裂,只是失手。” 山长定定地看着他,欧通海觉得自己隐藏的所有不堪示人的想法全都袒露于山长的眼底,他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再不敢看山长。 山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看向了其他学子,问道:“在此诸人中,对天外居士所书似乎有些分歧,诸人真认为天外居士不堪吗?” 在场所有学子面面相觑,却未有一人敢说话。 谢景行站在后面,刚刚在场学子几乎是旗帜鲜明地分成了两派,现在被山长问起,居然一人都不敢冒头。 山长自过来,都未曾吐露一丝一毫对天外居士的看法,底下学子确实不知该如何言说,要是刚好想法同山长相反,那之后又该如何在府学自处? 看来不管是哪里的学生心里都有些小九九,也都怕老师,甚至在古代这种尊师重道的环境下,尤其害怕师长。 谢景行正暗自思量,却忽觉一道视线看向了他,他明明待在最后,此时大家不该都被山长震慑,怎么还有人关注他? 他疑惑地看过去,居然是山长投过来的视线,谢景行心中闪过一丝不妙,不是,他和山长才是第一次见面,又是什么地方招惹到山长关注了? 只见山长拈须一笑,“谢景行,你如何看?” 谢景行脑袋都麻了,他不该出名如此吧?连通州府学的山长都认识他,就算他出了一套《四书五经集注》,那在山长这种考过春闱的进士看来,也只是在卖弄小儿之言,不该被他们放在眼里。 他不知山长是如何想的,其他人也不知,纷纷顺着山长的视线看过来。 旁边寇准规和孟冠白更是早已盯着他,见他不语,孟冠白在他身后悄悄将手伸到他后背推了他一把。 他只能顺着学子们分开的人群走到山长面前,同样拱手行了一学生礼。 问他如何看待他自己?这个问题他该如何回答?言道好,他也过于自恋,要说自己不好,他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他虽然不是什么自视甚高之人,却自有一股心气,怎么会甘愿自贬自身?这比让他写篇八股还难。 孟冠白几人还在人群之后,看着谢景行往前去了,孟冠白用手肘碰碰寇准规,悄声问:“猜猜谢兄他会如何说?” 自从府学里学子对天外居士的态度出现分歧后,他可是从未听谢景行说起过此事。 寇准规没有说话,却是丘逸晨道:“谢兄当然同我一样,是站在天外居士一边的,我手里那本期刊还是谢兄送给我的,而且不是说了屿哥儿是天下商行的小少爷,期刊又是天下商行发售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孟冠白眉毛一抖,用手里的折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我居然将这回事给忘了。” 苏夫子是第二次见到谢景行,他仍然眉目清俊,面若冠玉,脸上挂着翩翩的笑容,好一副少年毓秀,风华过人之态。 被这么多人围着,也坦然自若地受着众人的盯视,气定神闲,轩昂气宇,这人便是屿哥儿的哥哥了,苏夫子眼含赞赏。 黄娘子微微一扯唇角,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她倒要听听谢景行这次要如何分说。 众目睽睽之下,谢景行脑袋急转,昨日屿哥儿的一番话忽而浮于脑海。 所有人还在等着他开口,谢景行却看向了苏夫子,问:“我听说昨日文清苑也因天外居士辩论了一番。” 苏夫子脸上笑意更深,“确有此事。” 谢景行笑道:“学生不才,只觉得昨日文清苑那位学子所说之话极有道理。” 山长好奇道:“何话?” 哪里就只他一人好奇,所有人都起了兴,更是紧盯着谢景行。 屿哥儿的话就深刻在他脑中,半字也没忘,谢景行将屿哥儿的话一字一句说出声,自豪之意溢于言表。 满堂寂静。 黄娘子神色不动,眼里却闪过一丝更深的笑意,这小子倒是机灵。 山长很是惊奇,转头看向一旁静默不语的苏夫子,“此言真是文清苑那边学子所言?” 苏夫子点头道:“当真,乃是新入学不久的一名学子所说,此子名为宁屿。” 屿哥儿在府学入学时,未用真名,而是化名为宁屿。 山长眉间带笑,“未曾想过文清苑那边居然还有如此身负咏絮之才的学子。” 黄娘子听得此话,再没控制,冁然而笑,她虽只爱商贾,不通诗书,偏偏她还在长公主跟前伺候时,听得驸马爷用“咏絮之才”夸过长公主,知道这是在夸屿哥儿有才华、有智慧,她当然很是高兴。 屿哥儿真是同长公主一脉相承。 山长没注意,又转头看向面前学子,“大家听得此言,心中有何看法?” 其他学子才从谢景行的这一番话带来的震撼中回神,亏的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之书,还想要科举入仕,却没想到居然不如一位哥儿看得透彻。 沈道全脸上带着丝敬佩和倾慕,惊奇道:“能说出如此之言的学子,该是腹有诗书之人,真乃当今扫眉才子。” 后面大多学子纷纷赞同。 欧通海掩面羞愧道:“是学生狭隘了。”他又惊又羞,整张面皮通红,忍不住以袖遮面,深深垂下头去。 丘逸晨在后面撇撇嘴,看了一眼谢景行,忍不住问:“孟兄,谢兄真与屿哥儿之间有情吗?真不是普通哥哥弟弟之义?是不是你弄错了?” 孟冠白怜悯看他,拍拍他的后脑勺,“你就别抱期望了,放弃吧。” 丘逸晨甩甩头,斜了他一眼,回看向前方的谢景行,不情不愿地道:“便宜他了。” 等众人安静下来之后,山长才不紧不慢地说:“看来大家心里此时已经有了答案,我便不再多言。” 接着看向旁边的黄娘子,说:“这位黄娘子乃是天下商行的话事人,她此次前来便是与我商议有关期刊的事宜,她准备日后待每期期刊发行时,由天下商行出资出力,往府学每间课室都送五本期刊,供府学学子赏读。” 苏夫子也道:“不拘汉子还是女子哥儿,所有课室,天下商行都会一视同仁,每间课室都送。”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11节 今日她被山长叫来商议事情,还觉着奇怪,汉子这边和文清苑分而处之,一贯是没有交集的,怎会突然叫她过去?到了才知原来是此事。 底下学子哗然,有人欣喜向前,问道:“真是送?每期都送?” 他们每日都在学校勤读,天下商行期刊发售的时间定于每月初一,正是在他们苦读的时间,根本没有时间出去买书,天下商行能送到府学,真真是解了他们的困,而且听着山长之意,是送不是卖,还不需要他们花钱。 黄娘子笑看了谢景行一眼,往前一步回道:“此乃天外居士来信让我办的此事,他听说许多学子也爱华夏诗,且期刊中又有大炎朝各地的时事,古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之言,读书人除了要研读圣人之言,也需关注天下事,可许多学子困于一地,无处得知天下事,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便让我将每月期刊送去各地学校,让天下学子共读。” 谢景行眼睁睁看着旁边的陌生学子眼圈一红,哽咽道:“先生大善。” 沈道全只觉神往,感激道:“多谢天外居士,先生大贤。” 山长满意点头,无论读书如何,起码知恩,他转眼淡淡地看向欧通海和他身后学子,言道:“此事我还并未同意,还须听听大家的看法,既然如此,大家便投票同意府学是否要这些期刊吧。” 沈道全急地往前一步,几乎要撞到了山长身上,“同意,没有人会不同意!”他的话几乎要破声,足可见他之激动。 山长仍是看向欧通海,“你们觉得如何?” 欧通海面上刚刚消下去一些的红色,又浮现出来,他几乎羞愧得不能自已,“当然同意,是我等过于偏颇了。” “言不持正,论如其已,谨守正道方为读书人之品性,此次我不多做追究,不过你将别人的期刊撕毁,还是该承担责任,便去饭堂做三月勤工吧,日后还望谨言慎行。” 欧通海深深一拜,“弟子谨记。”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他了,他本欲借着贬低天外居士博名,现在却是两头空,名声没得到,还要去做工,够他这等好面之人喝一壶了。 山长这才含笑,“黄娘子,我似听说期刊已售完,第一期期刊还能送过来吗?” 黄娘子笑道:“现在已经开始加印,过两日就会送过来。” 山长道:“黄娘子大善。” 黄娘子又若无其事地用眼角余光撇向谢景行,“非是我之意,全是天外居士提出,我只是帮他跑一趟罢了。” 谢景行厚着脸皮被众人的称赞之声包围,甚至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左闪右移,腾挪回了寇准规一行人旁边,混在其他学子中间,往课室里回去。 身处人群中,谢景行时而能听见一旁的学子惊叹天外居士的慷慨。 也有人提及屿哥儿,“原来文清苑居然有能说出那般话语的小哥儿,真是高才绝学,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是啊。” 谢景行听得他人夸赞屿哥儿,倒是比他自己受夸赞更加高兴,不过他许是有心理阴影,看了一眼丘逸晨,又看向那些刚刚谈论夸赞屿哥儿的学子,心理狐疑,夸归夸,可别将心思放到屿哥儿身上,不然不管是谁,他绝不刀下留人。 第115章 黄娘子办事雷厉风行,说要将另加印的第一期期刊送来府学,谢景行本以为还需多等几日,没想到不到三天就已送来了。 如黄娘子所言,每间课室各送了五本,因为有了天下商行的资助,每间课室的所有学子都有机会阅读期刊,原来还有部分囊中羞涩的学子未曾看过期刊,现在也能一观华夏诗和天外居士的文章。 屿哥儿的那一番话在府学里也越传越广,原还只有那日在场的人知道,现在则是府学里几乎所有学子都已有耳闻,文清苑那边有一位才学过人的哥儿。 多是敬佩倾慕的,只有极少数酸腐之人说道哥儿读那许多书有何用,传进谢景行耳里的就更少,谢景行听后也只一笑而过,他都不屑与那等人争论。 与此同时,府学学子对天外居士的态度也回复成了一开始的称赞与憧憬,就算心里还有不同意见的,在大环境下也隐在了心里,而在所有学子都阅读了期刊之后,府学里对天外居士的称赞甚至上了一个台阶。 散学后,谢景行特意让到了府学门口一侧等屿哥儿出来,方便学子出入。 府学并不强制要求学子住在府学的斋舍,家里较近或是有条件的都可以在府学外居住,因此每日散学时,府学门口也算得上是人来人往。 自从期刊被送来府学以后,若说府学众人间最大的话题,就是期刊和天外居士了。 谢景行只是站在门口边,就听见路过的绝大多数学子都在谈论着期刊和天外居士。 旁边还站着有两位学子,谢景行有些印象,但只是点头之交,两人都是有姐妹在文清苑读书,自然也是等着姐妹一起回家。 两人互相熟悉,不像谢景行无所事事只是安静等着,两人一直在低声交谈,说着就又说回了天外居士身上。 一清瘦学子感叹道:“府学学子都为读书人,可一心只想科举求个官身,却没几人将百姓放在心上。” 另一稍矮学子也道:“是啊,天外居士却不同,连发行的期刊都是将天下百姓作为教化对象,甚至用一种形式通俗又简单的方式对百姓进行日常教化,吾等自愧不如。” “确是,不愧是天外居士,能想人所不想,我是细细读了新闻和‘法与人’才能感觉到天外居士的良苦用心,以这两种形式将大连朝的法律融于百姓日常生活,让百姓在无意中接触并接受,甚至随着时日渐长还可能内化成他自己的道德,使得大炎朝天下百姓都能遵纪守法,百姓能如此,何愁大炎朝不兴盛?” 谢景行已经习惯被众人的夸赞之言所包围,也幸亏他牢牢披着他的马甲,谁也不知道他就是别人口中的天外居士。 没等多久屿哥儿首先跑了出来,他知道谢景行每日都会在门口等他,他不想谢景行等太久,每次都是跑在最前面的。 他并不像其他大家闺秀一样,会严格要求自己的言行举止,动作跳脱也不觉得失礼,就连时梦琪有时也会说他,让他注意一点,屿哥儿只听着,却仍如往常,谢哥哥明明常说让他要更活泼一点。 刚接近府学山门,屿哥儿就看到了望着这边的谢景行,扬着大大的笑容跑过去,“谢哥哥。” 谢景行等他到了近前,“今日还顺利吗?” 屿哥儿点头,说:“我这些天和同窗们相处都极好,今日我还和另外几位同窗一起玩投壶,又是我赢了。” 他皱皱鼻子,满脸骄傲。 谢景行摇头,“跟你比投壶,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以屿哥儿百发百中的射箭技术,一个小小的投壶游戏那不是易如反掌。 屿哥儿嘿嘿笑,时梦琪和温嘉、白苏现在都不同他一起玩投壶了,只缠着他下棋和弹琴,他们只在下棋和弹琴这两项上能赢过他。 屿哥儿道:“这次来找我玩的不是我熟悉的几个同窗,是其他平常没一起玩的,她们就爱投壶,就邀我一起玩儿了,她们都不知道我投壶厉害。” 谢景行道:“那你放水没?”要是不放水,她们以后还敢同屿哥儿玩儿吗? 屿哥儿伸出手,将拇指和食指拉开一点点距离,“放了一点点水。”也就十根箭头投中七、八支的那种放水,这样与别人勉强投中五、六支差距就不大了,还给了别人一点点希望,说不定能赢过他。 屿哥儿觉得他现在的生活真的太快乐了,他隐约还记得他小时身边也有不少同龄人,可有的是捧着、敬着他,有的则是厌恶他,只有二哥会陪着他玩,而现在不只有谢哥哥陪着他,还有双胞胎和府学里的同窗,他日日都很高兴。 两人很快到了正街,谢景行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有目的性的到了正街上的一处摊子。 屿哥儿问:“来这里干嘛?” 谢景行道:“双胞胎的奶粉喝完了,要买些羊奶回去熬些奶粉。” 卖羊奶的是通州府外一处村子的村民,他家里养着有不少牛、羊,每日会将牛奶和羊奶运到通州府里卖,这处摊位挨着正街上公用的井,他会用冰凉的井水将奶凉着,到了府学散学的时间,奶也还是好的。 这不是谢景行第一次过来买,他与摊主之前打过一次交道,摊主一见他就笑着起身,这位小郎君每次买羊奶买的可都不少,今日剩下的羊奶应该能被他包圆了。 果然,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谢景行就花钱将摊主剩下的一桶半羊奶全部买了下来。 “老板,桶先让我带回去,待会儿给你送过来。”这里离着谢家不远,将桶带回去再送过来也不费功夫。 老板收过钱,“好嘞,我在这儿等着小郎君。” 谢景行本准备自己拎,屿哥儿却忽然伸手过来将那半桶羊奶接了过去。 谢景行由着他,盯着屿哥儿雪白的侧脸,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小哥儿想喝羊奶粉却不说的怯懦模样,现在却变得活泼可爱,挺好,他轻笑一声,成就感十足。 听见他的笑声,屿哥儿侧头看他,“谢哥哥笑什么?” 谢景行调侃道:“想起第一次见面某个小馋猫想喝羊奶粉的样子了,现在还喝不喝羊奶粉?这次熬了给你拿些回去。” 屿哥儿脸上涌出一层薄薄的红晕,嗔道:“不要。”他都已经十四了,怎么还能和双胞胎一起争着喝羊奶粉。 谢景行故意取笑,“怎么现在不爱喝了?明明那个时候是极喜欢的,小小一团眼巴巴地看着。” “谢哥哥,我已经十四岁了。”屿哥儿故作凶恶,瞪了他一眼。 谢景行懂了,这不是不爱喝,是不好意思喝。 只喝羊奶粉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奶还可以做其他各种小食,只不过好像绝大多数都不是用羊奶而是用牛奶。 刚刚那老板腿边还有另外一桶就是牛奶,好像还剩小半,他待会儿可以再去看看。 两人到了家,将桶里的羊奶倒进自己家干净的桶里,谢景行没让屿哥儿跟着,出门前他又去房里翻出了另一个大水壶,清洗干净后带了出去。 水壶是传统的铜制的,可以明火烧用的铜汤肠水壶,应该是卖房子的老两口往日用的,他们家搬进来后被周宁收着的,这次刚好可以拿出来用用。 他过去时老板腿边桶里面还剩着小半桶牛奶,不多,但给家里人和屿哥儿做些奶制品零食也够了。 谢景行回来时,是直接从谢家汤圆铺子里进的内院,汤圆铺现在每日卖的汤圆是定量的,生意好时刚到午时就能卖完,生意一般也能在末时前卖完。 之后就只剩收收洒洒的,店门半开着。 周宁看他拎着一水壶进来,疑惑问:“这又是什么?”刚刚不是才提了那么多羊奶回来。 谢景行道:“是牛奶,我想着可以用这些牛奶给你们做点东西吃。” 周宁笑道:“就你主意多,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想到好似还差点东西,“阿爹可以帮我出去买些醍醐回来。”醍醐就是古代的黄油,谢景行知道时还惊讶了一番,他原还以为黄油是西方人弄出来的,没想到华夏古代很早就有了。 周宁也不问他要干嘛,拿着钱就出了门。 这时能弄出来的最快的就是酥酪了,屿哥儿看他神神秘秘的,带着双胞胎凑了过来,“谢哥哥,你想要做什么?” 谢景行拿过一旁的醪糟,醪糟还是周宁昨天才酿好的,边往碗里倒醪糟,边道:“做来喂小馋猫的。” 屿哥儿当然知道小馋猫是指谁,神情带着一些期待。 谢若和谢景君却来回到处看,“哥哥,猫在哪里?” 谢景行低头看他们,拿着手点着谢若的鼻子挨个数过去,“一只,两只,三只。”最后指头在屿哥儿的鼻尖一碰而过。 屿哥儿觉得鼻子被碰触的地方有些痒痒,拿手摸了摸,笑弯了眼。 谢景君和谢若相互看看,谢景君傻笑:“我是小馋猫,你也是小馋猫。” 两人又抬头看向屿哥儿,谢若忽然转头看向谢景行,“哥哥,你说错了,屿哥哥是大馋猫。” 谢景行好笑地点头,“好,我错了,是两只小馋猫,一只大馋猫。” 屿哥儿低头看着旁边的双胞胎,两手伸到耳边做猫爪样,故作凶恶道:“现在大馋猫要来抓两只小馋猫了。” 谢景君和谢若当即笑开,蹬着小脚就跑去了厨房外,屿哥儿在后面跟着追了上去,一时间院子里全是三人的笑闹声。 谢景行听着他们的动静,只觉岁月静好,身心都沉浸在夏日悠闲的时光里,手里利落地将水牛奶和醪糟按照二点五比一的比例混在大碗里,搅拌充分,家里有六个人,便分做了六个小碗再盖上盖子。 刚好锅里的水也开了,直接放上蒸格,小火慢蒸一刻钟后,关了火闷一会儿,又将柜子里翻出带过来的干桂花洒上去,几碗酥酪就做好了。 恰好周宁买好东西回来,他和谢定安撞到一处了,昨日谢景行说想吃鱼,谢定安今日一忙完就去了街头买鱼。 谢景行刚把蒸好的酥酪端出来,就见着谢定安手里提着一大条鲈鱼站在内院,“阿父,怎么这时才回来?” 谢定安手里的鲈鱼已经被清理好了,不是摊贩清理的,摊贩只卖鱼,可不负责这个,只是他不愿意弄回来,弄得院子里一股子味儿,就借了那摊贩的刀自己在摊子旁弄干净了,才提了回来。 “本会早些,只是路上遇到新任知府巡视,就避了避,等知府离开后我才回来的。” 谢景行已经通过祝世维知道新任知府是谁,前两天府学里就有学子提起新知府已经上任,倒也不奇怪。 用木盆装了大盆冰凉的井水,然后将蒸好的酥酪放在里面,凉一点会更好吃。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12节 屿哥儿和双胞胎一个挨一个蹲在木盆边,眼巴巴看着,谢若抬头问:“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吃?好香啊。” 屿哥儿和谢景君也如出一辙地看着他。 谢景行挨个摸头,“等凉了就可以吃了。” 周宁要蒸鱼,今日晚饭肯定会晚些,刚好这几碗酥酪可以垫垫肚子。 屿哥儿鼻子一抽一抽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他挺久没吃奶制品,奶粉也早已断了,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再喝奶粉不像样。 趁着周宁做晚饭的功夫,谢景行又将剩下的牛奶倒出来,然后往里加了黄茶、青盐和醍醐,又熬了些奶茶出来,本来还需要加些奶油,可今日晚了,奶油一时半会可做不出来,只能做个简易版的奶茶。 奶茶香味更浓,屿哥儿和双胞胎本还一直守着被凉在井水里的酥酪,现在却闻着味儿又凑到了谢景行旁边,今日真的太幸福了,这么多好吃的。 谢景行看着他们的馋样就好笑,忽然想起奶茶里加的黄茶有治疗消化不良和食欲不振的效果,他看这三只馋猫根本就用不着,哪有吃不下东西的样子,只怕还不够。 若是爱吃,下次可以跟那老板商量一下,给他留着牛奶,可以多做点,他亲手弄的,也没加现代各种添加剂,不用担心不健康,谢景行想着,将奶茶倒了出来,晾在了一边。 他走哪儿,后面三个就跟到哪里,看他们蠢蠢欲动的模样,谢景行将奶茶端去饭厅放好,“先不忙,现在太烫了,待会儿饭后再喝。” 三人还直勾勾地盯着,这是有了奶茶又忘记刚才的酥酪了,谢景行无奈牵着双胞胎去了内院,屿哥儿也只能跟上。 摸了摸木盆里小碗的内壁,井水凉,现在温度已降得差不多了,谢景行去厨房里拿了勺子,给他们三人一人端了一碗,“先吃这个。” 又端了两碗进去给周宁和谢定安,两人几口吃完,他们也快将饭菜弄好了。 回来时,屿哥儿和双胞胎两人已经吃得一脸满足,看他过来,都道:“哥哥,好吃。” 谢景行过去摸了摸双胞胎的肚子,“待会儿还能吃下饭吗?” 谢景君自己也摸了摸,然后挺了挺小肚子,道:“可以,小筛子可以吃很多。” 谢若也在一边点头,他也能吃。 屿哥儿这时已经将一小碗酥酪吃完,将碗泡进木盆里洗了洗。 谢景行见状,将自己那碗没有动的酥酪端到屿哥儿面前,“够吗?不够我这里还有。” 屿哥儿摇摇头,“不吃了,下次再吃,待会儿吃饭后还有奶茶呢,我得空着点肚子。” 谢景君在一旁看着,听到屿哥儿不吃便扯了扯些景行的衣衫,“小筛子还吃。”为什么不问他呢?他还可以吃的。 谢景行捏了捏小筛子的胖脸,“你再吃了这个就吃不下其他的了。” 谢景君偏头想了想,也是,待会儿还有那么香香的奶茶呢。 谢景行舀了一勺,淡淡的奶香味加上醪糟的甜香,和他在现代做的味道大差不差,甚至还更香浓。 屿哥儿洗着洗着,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侧头悄悄看着一旁谢景行温润清俊的侧脸,鼻梁高挺,轮廓流畅,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谢哥哥最近好宠他呀。 想着想着,他的脸便慢慢得红了,眼里像浸入了一层蜜。 谢景行吃完酥酪,回头正对上他那双眼,愣了愣。 屿哥儿恍惚惊醒,收回视线,急急将手里的碗洗了干净,甩了甩后,拿给一旁的谢若,“快来,我帮你们把碗洗了。”动作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在掩饰些什么。 刚把两个碗洗干净,面前又多了一个碗,屿哥儿顺着看过去,谢景行笑着看他,“帮我也洗了吧。” 屿哥儿接过碗,把碗洗了,什么更宠他了?分明是错觉,全是错觉! = 因为吃了酥酪,谢景行还做了奶茶,周宁并没有做多少菜,就一道清蒸鲈鱼,一道红烧排骨,再加一盘清炒时蔬。 因为是谢景行说的要吃鱼,一上桌周宁就先给他夹了一筷子,又加了一块鱼腹上的肉放到屿哥儿碗里。 谢景行道:“阿爹,别管我们,你自己吃。” 屿哥儿在一旁点头附和。 周宁的手艺很好,清蒸鲈鱼味道清甜,鲜嫩可口,关键是没有一丝腥味,红烧排骨也是酱香味浓,很是下饭。 饭后,谢景行给早就迫不及待的双胞胎一人用小碗装了半碗奶茶。 其他四人却是满满一大碗。 双胞胎站在桌前眼巴巴地看着,谢景君赶忙道:“我要这碗。”手伸向了大碗。 谢景行拦住了他,“不行。” 谢景君不愿,“小筛子肚子能装下,可以喝大碗。” 谢若立在一边,也可怜兮兮地看着谢景行,一双眼睛里满是渴盼。 谢景行没有心软,却也没有独断,而是蹲下身温声细语说:“你们俩还太小了,这个奶茶喝多了你们容易拉肚子,到时肚子会疼,也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一旁周宁也蹲下身,抱住双胞胎帮着劝,“都听哥哥的,要是之后再想喝,让哥哥又给你们做。” 双胞胎还是很听谢景行的话,虽然还是不舍,却也各自端着自己小碗喝,刚一入口,眼睛便一亮,但又舍不得太快喝完,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嘴里抿。 屿哥儿看着心疼,偷偷瞄了两眼谢景行,看谢景行没注意他,一点一点挪到了双胞胎旁边,用身子挡着,背朝着谢景行偷偷摸摸将自己碗里的奶茶给双胞胎碗里一人倒了一点。 没敢倒多,他知道谢景行说的对,害怕双胞胎到时闹肚子。 双胞胎眼睛晶亮亮地看着屿哥儿,笑地眼角弯弯。 屿哥儿将食指竖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双胞胎连忙跟着他也轻轻“嘘”了一下,三个人对视着抿嘴笑,神情跟偷腥的小白一模一样。 谢景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装作没注意,移开了视线。 早知道屿哥儿会这样干,自己还能不知道他们三人关系好,一开始就有意地给双胞胎少倒了些。 第116章 又到六月月底,一早,谢景行和屿哥儿到了府学门口,临分别时,屿哥儿忽然探头探脑地往值守室看。 谢景行心里奇怪,也看过去,“怎么了?” 屿哥儿脸上有丝迷惑,“值守室夫子没在?”府学每日都派有夫子在此值守,一是担心有外人无故进入府学,二是迎来送往新旧学子,从无例外,可今日他怎么看着里面好似没有人。 谢景行比他高,看了一眼,蹙了蹙眉,确实无人。 两人正疑惑时,从上面阶梯下来了一位四十来岁的汉子,他蓄着满脸络须胡,看着却不显乱,被打理得整整齐齐,露在胡子外的脸面无表情,仔细看去却能看出些紧张。 发现谢景行和屿哥儿站在值守室门前,连忙肃了神色,挥手赶人,“都快到上课时间,你们还在此作甚?还不快回课室。” 谢景行和屿哥儿对视一眼,满脸疑惑互相道别,各自去了课室。 到了课室,课室中学子虽都在诵读课文,却有熟识之人间不时互相打眼色。 今日府学氛围好似不太寻常。 “府学今日是又出什么事了吗?”课室十几个人只有孟冠白和萧南寻在静心读书,其他人今日都显得略有些浮躁。 这话当然是问的孟冠白,他可以说是府学的万事通,什么都知道,就是原先不知道的,他也能想方设法打探到消息。 孟冠白挑高一边眉,脸上带着似激动又似幸灾乐祸的神情,道:“这你问我可问对了,我今日来时可撞上了大场面。” 谢景行配合孟冠白,问道:“什么大场面?” 孟冠白顿时眉飞色舞,“我今日一来,居然看到府学的山长和所有夫子都到了大门处等着,当时可吓到了我,还以为他们是来等我的,都准备去向他们问好,结果是我想多了,还被陈夫子呵斥了两句,让我赶快回课室。” 谢景行作为猫党,根本理解不了二哈的脑回路,孟冠白只是丙级课室的一名学子,怎么有这么大的脸认为自己能让府学山长和全部夫子出面迎接。 他的神色将自己的内心想法表现得如此明显,孟冠白呵呵笑了两下,没再胡扯,“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等着看,你猜怎么着?新任知府居然来了府学,山长他们是在迎接知府呢。” 知府乃是一府长官,职责是“掌一府之政,宣风化,平狱讼,均赋税,教化百姓。”(注) 州府学校自然也受知府管辖,如此,知府来府学,山长和夫子才会这般郑重相迎。 “你看着吧,知府来的阵仗不小,今日夫子他们是定不能准时来课室的。” 一语成谶,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一位不认识的夫子过来,说今日的教习课改为自修课。 一直到课中休息时也没见到陈夫子的人影,孟冠白出去了一趟,回来后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知道夫子们为什么没来上课吗?夫子们正在被知府考课呢。” 以往都是夫子们让他们考试,现在轮到夫子们被考了。 谢景行疑惑问:“不是说夫子们的考课都在年末吗?怎么这才六月,知府就过来考课夫子了?” 府学的夫子并不是终身制,要来官学做教官,须得经过考试,合格后才能入职。而且入职之后也不代表就能高枕无忧,每年会由知府或学政主持一次考课,成绩合格者才能继续担任官学教官,反之就会被罢黜。 若是严格,光是合格也不成,考课的成绩不够好也会受斥责,若是三次都不够优秀,同样会被贬黜。 孟冠白道:“不是正式考课,只是随意抽查一番,应该是想要看看夫子们是否认真吧?也可能是知府新上任,想让新任知府看看夫子们的水平。” 谢景行恍然,高知府刚上任,应该是想要好好抓抓通州府的文教,通州府的文教一直都比不上周围其他府城。 孟冠白见谢景行不语,过来撞了撞谢景行,“谢兄,你说我们陈夫子被考课时,也是那幅严肃的面色吗?” 谢景行看他乐呵,淡淡道:“明日就轮到我们了。” 孟冠白瞬间又蔫儿了,看着在休息时间课室都有不少学子在捧着书看,他心里冒出了些危机感,他到时成绩不会又垫底吧。 他连忙回了座位,将书拿了起来,他也得抱抱佛脚,不过,他与谢景行几人一同苦学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该还是排在最末。 没等孟冠白多翻几页书,今日一直未见人影的陈夫子却来了课室。 他站到了课室最前面,看向课室的所有学子,等所有学子安静下来后,他缓缓开了口,“明日乃是六月二十九,大家都知是月末文考的日子,以往的文考题目都是由府学几位夫子共同拟出,再由山长随即挑选。” 说到此处,他面色严肃,“此次文考却不同,乃是由知府出题,连我们都不知道题目,考些什么也都不知,还请大家此次认真对待。” 谢景行转头同一旁的几人对了对视线,心里都有些惊讶。 不止他们,其他学子也纷纷惊讶互看。 陈夫子沉声道:“知府知晓府学文清苑还有十几位女子、哥儿读书,还交代了此次文考,你们会同文清苑一起进行,题目也都相同,届时会与文清苑学子一同排名,大家可得打起精神。” 言外之意是,若是他们的排名比文清苑中女子、哥儿排名还低,脸上可不好看。 课室中人一听,瞬间热闹起来,学子们这下都没沉住气,纷纷出声。 谢景行和寇、萧、丘、吕五人却显得若无其事,反正他们只参加文考,不会参与排名,没有这么多的压力。 孟冠白却是更紧张了,毕竟输给其他汉子学子他已经习惯了,可要是输给了文清苑那边的哥儿或女子,他就真没有任何颜面了。 这边最后一排的谢景行几人面色淡淡,孟冠白紧张兮兮,前面的其他学子却有人忽然说:“既然这次是同文清苑那边一同考试和排名,文清苑的宁屿不就也会参加?” 本还若无其事的谢景行,猛地看过去,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了屿哥儿。 “定是,那便可以通过此次文考见识一下腹有诗书的宁屿是不是真如传闻那般厉害。”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13节 自上次屿哥儿的话传出,距今已过十来日,居然还有人惦记着屿哥儿,谢景行望着提及屿哥儿两人的眼神越来越利。 刚刚说话的两人觉得自己后背毛毛的,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对上谢景行视线后,惊讶一瞬,接着友好地笑了笑。 有人回道:“只凭借文考来看宁屿是否有才华未免太过偏颇,毕竟女子、哥儿学的内容和我们是不一致的。” 那两人愣了一下,“确实如此。” 女子哥儿虽也在府学读书,也会学经史子集,可除此以外,他们还会学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就是学习经史子集时,侧重点也与他们不同,怎可通过一次文考就判定女子、哥儿是否有才。 陈夫子没让学子们多加讨论,而是看向了谢景行几人,看出他们脸上淡淡,并没太将文考放在心上,道:“祝府言道此次所有人都要排名,也包括你们,切莫大意。” 眼神在谢景行几人身上转了一圈。 谢景行一愣,刚刚还凌厉看向提及屿哥儿的学子的眼神变得疑惑,怎会如此,以往不都是不参与排名的吗,他们还是童生,去与府学里那许多已经考过秀才多年的学子相比,就算他们再天才,也是比不过的。 丘逸晨、吕高轩两人刚刚还轻松的神情顿时变得紧张,寇准规和萧南寻本就沉稳,面上看不出太大变化,但眼神里也带上了丝紧迫。 见到刚刚还满是无所谓的五人现在也同他一样着慌,孟冠白倒是愉快了,有谢景行几人垫底,他肯定不会是汉子这边最后的那个。 就算谢景行几人是府试前五,他可是已经是秀才,到时他可就翻身了,哈哈哈。 不过,孟冠白好像忘了,府试前五几乎从没在院试中落榜的,谢景行几人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秀才,不然也不能来府学读书。 回去的路上谢景行问了屿哥儿文考一事,果然文清苑那边也下了通知。 屿哥儿脸上有些兴奋,“文清苑以往月末文考虽然也考经史子集,可那只是其中一项,还会考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并且也不做排名,只是让夫子对学子的情况心里有个底。” 此次会同汉子这边一起排名,夫子说时,文清苑的学子也很惊讶。 屿哥儿惊讶后却是高兴,现在他不只是和谢哥哥一同读书,还会和谢哥哥一同考试,甚至他和谢哥哥的名字还会在同一张榜上。 屿哥儿不禁握了握拳,他要努力,可不能差着谢哥哥太远了。 他眼里的斗志满满,谢景行看出他兴致高,不欲让他扫兴,甚至加了把火,“要不这次文考我们两人比比?” 屿哥儿高兴道:“真的吗?那是不是要有彩头?”他小时和二哥比试就会有彩头,二哥给出的彩头都是些小玩意儿,而他输了就需要帮二哥抄书,他那时也傻,什么都听二哥的。 谢景行想了想,本就只是为了逗屿哥儿高兴,根本没想过彩头,看屿哥儿兴致勃勃看他,很是期待的模样,只得临时起意,道:“若我的名次比你低便答应你一个要求。” “好。”屿哥儿又问:“若是我排名更低呢?” 他看向谢景行,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谢景行凝神片刻,在屿哥儿紧张的注视下,缓声道:“现在我每日接送你,若你低,那便交换,下月就由你来接送我,如何?”话语里溢满笑意。 屿哥儿双眼晶亮,“那就说定了。” 他对这次的比试很是重视,这日都没有同谢景行去谢家,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府里,想要多看看书,说不定他就赢了,到时候谢哥哥就会答应自己一个要求,什么要求都行。 看着院外高悬的圆月,屿哥儿的脸浮出一抹羞涩,烛火映照下,他精致的脸虽还有些稚嫩却美得惊人,可惜,除却天上月,无人可见。 很快到了第二日,谢景行同屿哥儿分别,两人都是斗志昂扬。 第117章 府学的每个班级都在一处三合院子里,正对院子大门的是课室,两边另有两间屋子,大小只有课室的多半大,但并没空置,而是设置成了考棚,每次月末文考,考生就在所在课室旁的考棚里进行。 考棚里摆着长条桌案,下设一张长凳,每张桌案上都能坐下三名学子,且每位学子坐下之后中间都有差不多三尺,互相之间是绝看不到各自所写试卷的。 不过就算挨得近些,学子之间也不会互相抄写,毕竟府学里有规定,若是考试时发现试卷有雷同的,会将学子降等处理,若是超等廪生就会被降为一等廪生,以此类推。 若像孟冠白这种本就不是廪生的,则会记过,超过三次会逐出府学。 谢景行拿着笔墨砚台等在考棚外,看着经过夫子检查后进去的学子,他们依次落座,每张桌子坐满三人,才会去空的桌子,并不随心所欲。 文考规定,每张长桌不能只坐一人或两人,且文考时所有步骤都同乡试一样,只带笔墨等进入,不得带任何书籍,这都是为了训练学子们对乡试的适应性。 谢景行被陈夫子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进了考棚,他离先进来的寇准规、萧南寻几人并不远。 寇准规几人心里自有一股豪情,作为府试前五,他们也想要和府学的学子们比比,他们和秀才能有多大差距,皆是兴致勃勃想要同府学的其他学子比拼一场。 倒是弄的孟冠白紧张起来了,他怎么觉得他这几位好友都很是认真。 若是此次他比谢景行五人的成绩都低,那他真是白白读了这许多年书了。 无论是坦然、期待还是紧张,时间一到,陈夫子与另一位夫子带着试卷进了考棚。 试卷样式同上次文考试卷一般无二,谢景行先在试卷面上写上了班级和姓名,才翻开卷子。 题目有点难度,四书、五经义各一道,分别是“而莫知之辟也”和“神人以和”,分别出自《中庸》和《尚书》,每题需写二百字以上,另有一道五言律诗题。 谢景行费了一番脑筋,在规定时间内写完交了上去。 回去时,屿哥儿走在谢景行身边,走路都闲不下来,时不时歪头看他,眼角眉梢弯出些谢景行看不太懂的意味。 “这般高兴,看来完成得不错。”夏日黄昏,清韵河上飘着数不清的游船,慢悠悠地在河水中穿行不息,不少人携伴带侣畅游在清韵河上。 屿哥儿脸上扬起一抹骄傲的笑容,“我都写完了。” 出考棚时,时梦琪忍不住抱着屿哥儿的手臂哀嚎,她虽是来了府学读书,可她真不擅文,也就是来府学混时间,加上话本读多了,喜爱话本里那些翩翩读书人,想顺便在府学里挑选一位如意郎君。 她家里一儿一女,大哥比她年长十多岁,她是父母老来得女,家里人宠得很,她突然说想来府学读书,家里也顺了她的意,想方设法将她送来了府学。 可是来了府学才知道,原来哥儿和女子是单独在文清苑读书,和汉子完全分隔开,平时想见一面都难,她不止没有找到合意的人,居然还得经受考试这一磨难,她真是欲哭无泪。 温嘉艳丽的脸上也满是委屈,挨着白苏不愿说话,他擅音律和绘画,这次考试居然让他作文,还得写两百字以上,他都快头秃也没凑齐四百字。 屿哥儿和白苏无奈对视一眼,他们两人在作文一道都不弱,不懂他们的委屈,不过作为朋友,他们也只得连声安慰。 除了时梦琪和温嘉,文清苑多数人也是满脸委屈和不愿,有本事就让汉子同文清苑这边比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凭什么要让自己与汉子比写诗作文呢。 也不知道高知府知道自己了解到文清苑有十数位女子、哥儿也在府学读书时,当然更重要的是屿哥儿也在文清苑读书,一时兴起让他们同汉子一同参考,还一同排名,招到了文清苑这边绝大多数学子的反对,还惹了他们这般不高兴,该做何想法? 毕竟他初衷是想看看屿哥儿读书如何,长公主是盛名享于京城的才女,英护侯又是凭自己实力考中进士的英才,听说屿哥儿自小就开始读书,也不知是否青出于蓝? 他作为一府之首,总不能无缘无故去文清苑看屿哥儿读书如何,只能出此下策,等下次他同安兄回信时,也能同安兄提及一番屿哥儿的现状,报答英护侯和长公主为他除掉仇敌,又提携他的恩惠。 屿哥儿可不知高知府的想法,自然也就不知他才是导致文清苑众女子、哥儿要参加此次文考的罪魁祸首,所以他在其他同窗连连小声抱怨时,还能维持一幅面上淡淡的模样,等到了谢景行身边,只剩他二人时,他才在脸上带出些高兴来。 谢景行自然知道屿哥儿的实力,毕竟他二人是一起同祝世维学习的,虽然屿哥儿不用学做八股文,也未曾写过八股文,可在谢景行学习八股时,他也是在一旁听着的。 而据他一直以来的观察,每次祝世维让屿哥儿上他那里抽查学习时,屿哥儿从未答不上来过。 此前他就认为,若是屿哥儿能同他们一起参加科举,应该也是能榜上有名的。 再说,屿哥儿作为长公主和英护候的儿子,自小在京城长大,又不远万里来了通州府,有时也会随着黄娘子一同处理天下商行的事情,眼界可比许多学子更宽,说不定成绩还能更好。 第二日是休沐日,谢景行帮着周宁忙了半日生意,下午带着屿哥儿和双胞胎沿着清韵河逛了一圈,很快就到了第二日。 屿哥儿就连带着双胞胎一起玩时,都有些心不在焉,明显很是期待这日的排名,两人在去府学的路上,话都没多说几句,谢景行就被迫不及待的屿哥儿拉到了府学门口的告示栏处。 告示栏处还围着有几位其他的年轻学子,应该也是才过来的住在府学外面的学子,本就住在府学斋舍的学子早早就看过了。 见谢景行二人过来,其中还有一位是哥儿,另几位学子拱手对他们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屿哥儿这才拉着谢景行走近告示栏,眼里既紧张又期待,开始在告示栏上贴着的名单里找寻他和谢景行的名字。 谢景行年纪不大,进学日短,才来府学也不过一个来月,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并没有从名单的前面看起。 只是已到了名单前,他无意中还是扫了一眼排在前面的十来人的名字,第一、二名谢景行并不认识,但排在第三位的赫然是孟道全。 而上次同孟道全争论,贬低天外居士的欧通海却已经排到十几位之后去了,他曾听孟冠白说两人原来在伯仲之间,看来这人是受了上次的影响,也不知道欧通海能不能知耻而后勇,在日后振奋努力,再与孟道全一争长短。 没有多想,谢景行将视线投去了名单的最后,排在末尾的几人明显是女子的名讳,谢景行没有多看,视线往上逡巡,首先映入眼帘的熟识之人居然是孟冠白。 谢景行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之色,孟冠白怎么会是这个排名,居然比他们都差? 孟冠白再如何吊儿郎当,可毕竟早已考中秀才,近日也与他们一同苦学,名次怎么会这般低? 掩下心中的疑惑,谢景行继续往上看,接着是丘逸晨和吕高轩,两人一前一后紧挨着,丘逸晨在上。 然后才是寇准规,再往上数两人就是屿哥儿了,他和屿哥儿中间隔着萧南寻。 平日探讨学问时,对其他几人的学力都有所了解,他与寇准规等几人的排名倒是没有出现意外。 这边屿哥儿也看到了排名,飞扬的眉眼变得无精打采,屿哥儿转头看了一眼谢景行,眉眼间都带着失落,“谢哥哥,我输了。” 脚尖忍不住在地上碾了碾,心里所有打算都落了空,整个人仿若乌云罩顶,垂头丧气。 谢景行看他像遭受了重大打击,恨不得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偷摸抹眼泪的样子,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虽然排名比我低,可你的成绩也不差。” 这样都还不高兴,那几位比被屿哥儿名次更低的学子不得痛哭流涕? 屿哥儿被他安慰,努力提了提精神,谢哥哥说的对,他同谢哥哥相差也不远,中间只相隔一人,那不就说明他和谢哥哥差不多,下次努努力他说不定就能胜过谢哥哥了。 而且,屿哥儿悄悄抬眼看了看笑得温柔的谢景行,就算他提出了心底那个要求,谢哥哥说不定还会吓着,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谢哥哥除了会这样看他以外,对其他女子和哥儿可以说是视而不见。 其实他也不用太着急,他看谢哥哥根本就是缺了根筋。 面前的小哥儿明明刚刚还低落着,现在却又紧紧盯着他,眼神涣散,好似已经魂游天外,可看着他的眼神中却隐隐带着一丝哀怨,谢景行忍不住点点屿哥儿的脑袋,“想什么呢?” 屿哥儿回神,撇撇嘴,想到考试之前他和谢景行设置的彩头,屿哥儿道:“那接下来一个月就不用你来接我了,我去接你。” 谢景行怔了一瞬,转而笑道:“这下我也能享受一下被人接送的待遇了。” 屿哥儿点头,愿赌服输,不过,屿哥儿眼睛微微转了一下,由他接送谢哥哥,对他来说反而更像是奖励,说不定他是大炎朝第一个会接送汉子的小哥儿呢,虽然只有一个月,他也很开心了。 第118章 将小哥儿哄高兴了,谢景行心情很好地走进了课室,脚步轻快。 等到他将书从桌上翻出跟着同窗们诵读时,才觉出今日似乎少了些什么,他疑惑往孟冠白看去,平时他一进课室孟冠白不就会凑过来吗?今日怎会这般安静? 旁边的孟冠白正低着头,脸上面无表情,并没读书,书本翻开放在桌上,可却并不是旁人所读文章的那一页,他甚至都没张口,眼睛虽直直地盯在书页上,却并未聚焦,显然是在神游天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冠白平日表现的乐天又豁达,脸上时时刻刻都带着笑意和玩世不恭,今日这幅表现显然不对劲,而且是极为反常。 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上午放课,他们用完午时去藏书楼的路上,孟冠白居然一反常态,连话都没有同谢景行几人多说几句。 就是淡漠的萧南寻、寇准规也忍不住和谢景行交换了两个眼色,丘逸晨和吕高轩更是时不时将担心的目光投在孟冠白身上。 丘逸晨最沉不住气,忍不住走到了孟冠白旁边,问道:“孟兄,你家中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丘逸晨年纪小,在他看来,能让他露出如此情态的也只能是家里人了,由己及人,他才有此一问。 孟冠白一直心不在焉,被他问话,才恍然回神,摇头道:“我家中一切如常。”之后又不再多言。 谢景行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孟家一切如故,毕竟前几日徐白薇还来过谢家,陪着双胞胎玩了半上午,哄地双胞胎乐呵呵的。 “那你今日为何如此反常?”谢景行干脆直言相问,与孟冠白打交道,就不能弯弯绕绕的,得直接点。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14节 孟冠白扯了扯嘴角,终于抬头看了看陪同他一起的几位好友,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无事。” 丘逸晨实在受不住他这番模样,他们六人中,吕高轩沉稳,寇准规严肃,萧南寻深沉,三人虽性格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平日都稍显沉默寡言。 谢景行则是遇到感兴趣的会同他们多言几句,若是不感兴趣,理都不理他们,只有他和孟冠白每日话最多,一行六人间的氛围,全靠他们二人活跃。 见孟冠白低着头还欲往前走,他干脆快走几步上前到了孟冠白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急声问:“那你今日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是有事可以说出来,我们一同想办法帮你解决,何苦闷在心里,还沉着脸,让大家都不高兴。” 他心里急,话说得开口见心,口无遮拦,脸上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急躁。 孟冠白眼里闪过一丝难堪,沉声道:“若是惹得大家不高兴了,我离开便是。” “谁让你离开了,没听出来我是在关心你吗?” “不劳关心。” 丘逸晨本来就不是那等会体贴人的性子,他分明是好心关心孟冠白,却被他这话顶了回来,脸上表情登时变成了愤怒,“好心当做驴肝肺,你就生你的闷气吧,看谁还管你。” 说完一甩袖,转身欲走,吕高轩连忙上前两步,拦住他,若是让丘逸晨这时离开,就真不好收场了。 孟冠白今日情绪本就难言,丘逸晨想离开,他更是不愿再待在这里。 就这么三两句的功夫,谢景行几人都没有所反应,两人就将气氛闹得更僵,眼看着就要不欢而散。 那边吕高轩已在安抚丘逸晨,谢景行则是一把抓住孟冠白的手臂,又同寇准规和孟冠白使了个眼色,另两人也走了过来,将孟冠白围在了中间。 看来今日是不能再去藏书楼了,必须得先将孟冠白此次如此反常的原因解决掉。 此时正是府学学子们用完午食的时间,从饭堂出来,不论是去藏书楼还是回课室,甚至是去游息区都需要经过他们这处位置,周围人来人往,他们几人的动静已经引得过路的不少同窗们的瞩目,谢景行不欲引人围观,干脆和萧南寻两人一左一右,抓着孟冠白去了他们常去的水月亭。 吕高轩对丘逸晨很是有一套,丘逸晨也被平息了怒火,脸上虽还有些不情愿,可也还是跟了过来。 孟冠白过来后一直未曾说话,低着头站在亭子一角。 随风飘动的柳叶哗哗声不绝,底下的锦鲤却恍惚对这边沉凝的氛围有感,鱼尾一甩,成群游向了假山石下,再一晃,便不见了影踪。 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着,谢景行将孟冠白今日的表现翻来覆去想了一遍,休沐日前他还好好的,家中又无事,今日来了府学却不对劲了,让他反常的应该是在府学中发生的。 肯定不会是课室,寇准规三人住在斋舍,每日到课室的时间几乎是最早的,让孟冠白发生如此变化的事情若是在课室发生,他们不会不清楚。 气氛越来越沉默,谢景行大脑飞速运行,他和屿哥儿看文考排名名单的情形在他脑里又一次浮现,孟冠白今日来府学,最先干的事情应是同他们一样,先去看了排名。 他看着孟冠白的眼神闪了闪,难道是因为文考排名? 平日大大咧咧的孟冠白真会如此这般在乎成绩吗?谢景行不确定,可除此以外,再无其他猜测,“孟兄,既然你不愿开口,那我可就随意猜了,若是猜错,你可直接指出。” 他这么说,应该是有线索了,谢景行不是胡乱猜测的人,寇准规几人总算将视线从孟冠白身上移开,落在了谢景行身上。 孟冠白也看了过来,嘴唇颤了颤,仍未说话。 谢景行道:“你今日如此表现,是因为上月末文考成绩排名?” 孟冠白身体一震,唇角绷直,垂下了眼。 他这种表现,其他人都看在眼里,明显是默认了,丘逸晨满脸不可思议,“就因为这个。” 孟冠白脸上显出些恼羞成怒之意,“你们只是童生,可是你们此次排名全在我前面,除了文清苑的女子和哥儿,我仍然是上月末文考的最后一名。” 说到此处,想到他在看本次成绩排名时恍若晴天霹雳一般的感受,他勾唇自嘲地笑了笑,“甚至文清苑还有几位女子、哥儿排名也在我之前。” 丘逸晨不顾他话里其他,皱眉问道:“可是我们几人来府学就读以前,你不也都是最后一名,怎么没有作此情态,偏偏这次如此,难道在你看来,我们五人就一定得排在你之后吗?” 孟冠白脸色难看,他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他不是如此想的,只是他觉得他再如何不堪,也不该一次次排名在最末,甚至比之女子、哥儿还低。 丘逸晨却根本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被他刚刚的话气到,冷笑:“我们几人虽只是童生,可都是上次府试前五,如果不是失心疯了,明年院试绝不可能落榜,不出意外,甚至还能在院试中排在前列,就算凭实力我们也能入得府学,如何就不能考在你前面了,就凭你现在是秀才?” 他根本不给孟冠白回话的机会,继续道:“你自己也说过你考上秀才时,排名靠后,若是凭你的实力,你是绝对入不了府学读书的,是靠家里花钱买了名额才能进来,凭什么就认为你名次就应该在我们前面,我们就非得考得比你差才成?” 他话语里的嘲讽明明白白,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分明是气急了。 “实力”二字更是直直刺向了他,嘴唇猛一哆嗦,孟冠白一人站在对面,脸色越来越难看。 谢景行拍了拍丘逸晨的肩,“你先别说话。” 丘逸晨年纪小,说话肆言无忌,虽他自己无意伤人,却不知道有时言语可刀锋更利,尤其是亲近之人的话。 不做安抚也就罢了,偏要火上浇油,又对吕高轩说:“你看着他点。” 接着谢景行走到孟冠白身旁,“孟兄,我不信你是如此狭隘之人,以往在藏书楼读书,我们一起探讨学问时,你也未曾表现出丝毫对我们的不喜,甚至在其他人说出你所不知道的典故时,你眼里脸上的与有荣焉不是假装,有时你读我们的文章也是连连赞叹,甚至常说你自愧不如,我们已经相处近两个月,我不信你以往的这些表现全是装出来的。” 说着他上下看了看孟冠白,挑了挑眉,“要一装几十日,还要让我们还丝毫不觉,我觉得你应该没有这个智力。” 几乎是将“没那么聪明”几个字挂在了孟冠白身上。 孟冠白脸色本是极为僵硬,可谢景行最后一句一出口,他绷紧的唇角却忍不住抽了抽,最后在谢景行揶揄的眼神中,破功笑了出来。 孟冠白此时终于有了些平日的样子,哀怨地看着谢景行,道:“谢兄,你未免太过促狭,什么叫做‘我没有这个智力’?我在你看来就这么……”他想了想,最后找了个字来形容,“就这么‘蠢’?” 他也是凭自己实力考上秀才的好吧,虽然他是靠家里花钱买到进入府学就读的名额,可孟家再有本事也不能花钱买下考中秀才的名额呀。 谢景行眼里笑意闪过,“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看你,我明明是在夸你没心眼。” 看孟冠白眼里哀怨更甚,谢景行安慰道:“不瞒你说,我很是欣赏无心眼之人。” 其他人听到谢景行的话,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就连丘逸晨本还绷着脸在生气,此时也往这边看了看,嘴角忍不住勾出一个笑容。 相处近两月,几人之间互相都已有所了解,谁还不知道谁,孟冠白一直对他们是真心相待,不至于因为他们成绩比他好,就做出如此心态,还说出伤人之语,定是有其他的缘故。 谢景行看孟冠白放松了,不再固执不言,劝道:“我们都当你为友人,若你也视我们为友,就别再遮遮掩掩,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你如此情态,人生能得遇良友难得,别因为一点微末小事便分道扬镳,如此你不觉得可惜,我却不愿。” 孟冠白被谢景行的衷心之言感动,一双眼里溢出了泪光。 都已经说到如此地步,孟冠白也实在不能再隐藏,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怨念说了出来。 “你们的学力如何,经过这些时间的了解,我已深知,我有自知之明,你们的名次在我之前,我虽有惊讶却也并不至于此。” “让我想不通的是,自从谢景行来了府学,带着我同你们日日进入藏书楼看书,我苦学数日,自觉有所进益。” “且我也看过排在我前面两位同窗的文章,不是我自夸,我真心觉得我写的比他们好,可是文考我仍然排在他们之后,我不明白。” “我唯独能想到的原因,便是我陈夫子看不上我,故意如此。”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个自嘲的笑,脸上表情却似哭似笑。 当日他刚进府学时,以他的水平只能进丙级班,当时丙级班中,丙八、丙九、丙十都还只有十几人,每个班级都剩几个名额。 而当知道他是通过家里花费巨额钱财才买到的入学名额,不是靠真才实学考进来的,丙八、丙九班的夫子立即沉下了脸,虽未明言,可看神态分明是不愿他去他们课室。 看他尴尬,最后还是陈夫子开了口,让他进了丙十班,他当时满心感激,以为陈夫子不会带有偏见看他,可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自从他进府学以来,每次文考他次次垫底,从无例外,平时陈夫子让他交上的文章也几乎是中下或下、下下的评语,从未有过中等以上的好评。 明明他也曾借过同窗们的文章过来阅读,结果发现有时他写的文章明明比同窗好,得到的评语却比同窗更低。 他想不通,一次又一次,他从不愿相信到最后只能相信,陈夫子也是看不起他的。 谢景行眉头皱得更深,虽然才来府学不到两月,他直觉陈夫子不是会带有偏见看名下学子的人。 寇准规和萧南寻两人互视一眼,寇准规忍不住上前,平日他几乎不曾参与其他人之间的玩闹,只是在一旁安静听着,可此时听孟冠白这样说陈夫子,也忍不住说:“孟兄是否想多了?陈夫子虽然严厉,可对丙十班所有学子分明是一视同仁,也认真负责。” 丘逸晨也忍不住点头赞同,他们也觉得陈夫子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孟冠白低下头,他一直未曾同谢景行等人说此事,也是因为他也觉得这个想法未免太过离奇,觉得他说出来他们也不会相信,果然如此。 可是他的名字还明明白白地写在文考成绩名单几乎最末,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能解释呢? 众人一时无言,也找不出理由,毕竟在他们看来,孟冠白的文章也确实不该次次落于最后,就连谢景行今日看到孟冠白的排名时,心里也奇怪,只是当时并没多想。 他此时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只能安慰般的拍拍孟冠白的肩膀,说道:“要不我们直接去问陈夫子,陈夫子不是不讲理之人,若是你去问他,定会同你说明原因的。” 孟冠白摇摇头,“不用问,我也知道陈夫子一贯看不上我,前次我会和你在通州府的船上相遇,就是因为将他气得几乎昏倒,被罚回家思过,别说陈夫子了,就是我有时也看不上自己,又如何让陈夫子能正眼瞧我呢?” 亭子里一片寂静,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从何安慰,无言之时,旁边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严厉声音,“若你不问,你又如何知道我是真瞧不上你?” 站在水月亭的所有人立即看过去,陈夫子居然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处亭子里。 那处亭上正对他们的方向有一块石匾,上书“温柳亭”,位置在水月亭之上,中间隔着十几步阶梯。 谢景行拉了一把呆若木鸡的孟冠白,几人一起上了温柳亭。 陈夫子刚刚坐在里面,被围栏挡着,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谈话时声音也没有刻意放低,所有人的谈话应该都被陈夫子听见了。 陈夫子此次同样是来找山长的,山长平日午后无事时爱在温柳亭歇息,他用完午食后径自找了过来。 自从上次月末文考发现丙十班学子成绩有所提升之后,他又刻意注意了此次文考成绩,果不其然,用了记笔记之法后,丙十班学子的成绩有了明显长进,又一次证明谢景行记笔记之法对学子学习确有益处。 他是来同山长相商在整个府学里推广记笔记之法,山长也在关注此事,两人边手弹边相谈,没想到谢景行一行人又来了此处。 同样的,一番话又被他们听到了,居然如此巧合。 陈夫子和山长一开始并没太关注几人的话,不过他们口中说到了自己,他少不得得多听听,可没想到越听,他眉头皱得也越紧,眼里闪过深思。 坐在他另一边的山长,下棋的手都停下了,饶有兴致地侧耳倾听,边用一双眼来回看他,好似想判断他是不是真同那位学子所说,是那等偏颇对待学子之人。 陈夫子刚开始听见还觉得恼怒,他一生秉性正直,绝不会对名下学子有偏见,可没想到在孟冠白看来他居然是那等之人,可越听他眼里的神色也就越复杂,听到最后,不管山长是否在看热闹,起身到了一边看着水月亭众人,忍不住出了声。 谢景行几人脸上只是惊讶,可孟冠白的脸却满是惶恐,谢景行看过去,他的脸色都是煞白的。 背后议人,且是自己心中揣测,居然被当事人直接听见,也不知以后他还能不能在丙十班继续读书,若是陈夫子再独断些,将他赶出府学,他该如何是好? 第119章 见到谢景行一行人走进了温柳亭,陈夫子当即转身面向山长,说:“还请山长恕罪,我需要先将此事处理完后,才能再与山长继续商议。” 山长却将手里捏着的旗子往盒里一放,谢景行一行上来后,他面上那幅看热闹的神情已经收了起来,转瞬又恢复成原来一贯面上带笑,慈善亲和的神情,他安如泰山地坐在那里,笑着道:“子方随意。” 谢景行几人听了两人的话,才注意到此时温柳亭里除了陈夫子,府学山长也在此处,立即对着山长行了一礼。 山长随意挥挥手,坐在那里没有多言。 谢景行几人面上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知山长的想法,只能转身看向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陈夫子。 陈夫子的视线直直的落在中间的孟冠白身上,眼神复杂,沉吟半响后,才问:“既然在心中猜测于我,却又如何不直接同我相询?” 孟冠白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谢景行等人现在更是只能作壁上观。 所有人都看着默不作声的孟冠白,最后,他一咬牙,向前一步到了陈夫子跟前,躬身行了一大礼,并未起身,半弯着腰看着地面,道:“天地君亲师,学生才学虽不够,可也学过圣人之言,师为长,无论老师如何看待学生,学生也只能受着,并且……”他还苦笑了一声,“定是学生哪里做的不好,才会招致老师如此看待。” 他心中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句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为何在谢景行、寇准规、萧南寻等人的眼中,陈夫子是一位正直且认真的夫子,偏偏却只有自己一人觉得陈夫子偏待他,他不觉得自己能比谢景行更能洞察人心,那必然就只能是自己的问题了,谁让自己偏偏才学不够呢。 承认了自己的不足,孟冠白脸色的神情变得低沉,平日里他表现的并不如何在意谢景行等人的优秀,那是因为他心中也有着自负,与孟家相交的大都是富贵之人,家中子弟众多,同龄人中偏偏却只有他一人凭自己实力考上了秀才。 在一众纨绔的衬托下,他如何不能够骄傲? 平日里,他看着那些花天酒地、饮酒作乐的纨绔子弟,心中是不屑的,既然如此,那在谢景行等人还有陈夫子看来,是否也将他看成纨绔子弟,也看不上他?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15节 不,谢景行刚刚已经说了视他为友,定然是不会如此看待他的,那陈夫子呢? 孟冠白胡思乱想着,连陈夫子走到他身边的动静都没听见,直到一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扶直了身,他才惊醒过来,看着面前陈夫子,他抖了抖唇,不知该如何言说满腔复杂难言。 陈夫子看着孟冠白发白的脸色,忍不住蹙紧了眉头,他欲习惯性地开口训斥孟冠白几句,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因些微末小事就如此挫败?该当奋发才是。 可想到孟冠白刚刚的话,他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拍着孟冠白的肩,努力将声音放得温和,“孟冠白,你来府学读书已有几月时间,就算是你才刚进入丙十班,那也是我的学生,你是如何进来的我并不在意,更不会因此而偏待你。” 谢景行听到陈夫子如此说,心下更是笃定,他就知陈夫子不是会对学子有偏见之人。 陈夫子乃是熟读圣贤书的人,往日同他们上课时,言语间对圣贤孔子有崇敬之意,那自然知道孔子“有教无类”的教学理念。 学孔子言,尊孔子命,领孔子意,一言一行全在孔子的教化之内,陈夫子素日的表现便是如此。 孟冠白自然也听到了陈夫子的话,眼里一亮,可顷刻间又暗下去,他咬了咬牙,事情已经到了此种地步,他壮了壮胆,今日非要将过往几月心中的疑惑弄个明白,“那陈夫子为何会将我的名字排在最末,甚至平日文章评语也那么低?还请陈夫子解惑。” 陈夫子眼神动了动,转过身对上了山长那隐隐看热闹的神情,心中无言片刻,他们这个山长看似松形鹤骨,在府学学子心中更是凛然不可犯,可像他这种在府学日久的老人才知道,山长虽是个白叟,威严加身,却犹有童心,时常会看他们的热闹,每每弄地府学教官无言以对,却又拿他毫无办法。 就算明知道山长是在看他的热闹,他这时也不好将山长赶离此处,只能就在山长面前处理此事。 陈夫子心中无以名状,最后,他干脆别开眼,当做山长不在。 他在心中整理了一番心绪,“我先同你解释你为何每次月考文考排名最末,山长在此,我绝无一丝一毫虚言。” 谢景行几人都打起了精神,孟冠白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月末文考虽名为文考,可排名时除了需要考虑你们的文章成绩,另外还会综合考虑你们的日常表现。” 接着陈夫子转回身,看向孟冠白,严肃道:“刚你所说那两位学子是陈志灵、石连云吧,他们的文章确实比你此次文章稍逊一筹,可是你自己想想,他们平日的表现同你的表现相比,孰高孰低?” 孟冠白张了张口,无话可辩,这两个学子他很有印象,也同他们打过交道,自然知道他们是整个丙十班当中学习最为刻苦之人,比之他们六人中最用功的寇准规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是来自府城下县城的贫寒学子,入府学读书,完全是凭实力考进来的,要负担在府城的消费很是艰难,入学时十两银子的束脩几乎是尽全族之力凑齐的,来府学报道时,听做满二百五十日的勤学工作可以免束脩,喜地眼眶通红。 自然是立即做了勤学工作,藏书楼规整书本的就有他们二人。 除了每日参加府学的勤学工,他见到他们时,二人手上都是捧着书本,从无一丝一毫懈怠。 甚至在休沐日,他还见过这两位携手去他常买话本的那间书斋里抄书挣钱,他甚至还曾听见过他们谈起要将抄书的钱为家里父母、姊妹买些东西回去,谈起家人时满面笑意与温柔。 他脸上神色逐渐变得恍然,陈夫子没放过他脸上一丁点的神色变化,道:“看来你想明白了,他们刻苦勤学,孝顺父母,友爱家人,如此综合起来,排名自然在你之上。” 接着他转向山长,问:“山长,我说的话可有分毫不对?” 山长摇摇头,道:“确实如此,通州府学作为通州府唯一的官学,考课时可不只是考察学子们写文的水平,自然也要考虑他们的品性,而品性则是从他日常表现以及对家人、师长、同窗的态度等等中反映出来,子方此行并无偏颇。” 孟冠白脸上讪讪,心里却轻松了。 谢景行若有所思,原来古代的官学也是需要综合考察德智体美劳的,居然比现代某些学校教育理念更加超前。 还有一事未解,看孟冠白踌躇不前,丘逸晨上去帮着询问,“那孟兄平日写的文章为何只能得到中下或下、下下的评语?” 所有人都看向了陈夫子,这次轮到陈夫子脸上生出些不自然之色。 山长眼里的性味愈浓,谢景行敏感得察觉到了,此事或许真有一些内情,而且确实与陈夫子相关,可看山长和陈夫子表现,应该也与孟冠白的猜测不同。 萧南寻也是若有所思,却同谢景行一样,不知其中具体为何。 其他几人虽看不出山长和陈夫子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却都屏息凝神等着陈夫子说话。 陈夫子面上不宁之色只稍露了片刻,就复回一派严肃,他道:“孟冠白,你自入府学以来,所有文章都经由我批改,而评语确是由我给出。” 严夫子上课时,多是直接点人抽查,加上府学每月都有文考,他并未再单独布置课业,只有陈夫子每月会另外让丙十班学子作两篇或三篇文章。 陈夫子继续道:“不过,你方才之言有一处不对。” 孟冠白愣了愣,“何处?” 陈夫子唇角的胡须动了动,道:“你入府学约一月时,曾有一次文章评语为中等。” 这与孟冠白之前的话确实有差异,孟冠白可是说的从无一次得到中等及以上的评价,谢景行几人疑惑地看回孟冠白,到底谁说的话是真的? 孟冠白被谢景行五人紧盯着,莫名觉出了点压力,他搜肠刮肚地回忆了一番,良久,脸上豁然,犹豫着点了点头,“在我入府学不久,确有一次得过中等。” 他发现谢景行几人眼神谴责,明晃晃表示他刚刚骗了他们,立即道:“可自那以后再无有过。” 陈夫子对上孟冠白的双眼,缓缓问:“那你可还记得,你得到中等评语之后的表现如何?” 孟冠白的记忆力并不差,不过是稍作回想,便想起了那段时日他的表现。 他得到中等评语之后,回去对着家里人很是炫耀了一番,毕竟在丙十班,陈夫子判的文章,评语最高也不过是“上”,仅有寥寥几人得到过,次数也是少之又少,平日多是“中上”,“中”已是陈夫子给出的较高评语,他当然高兴。 之后对上陈夫子,态度也较为得瑟,自觉自己实力过人,才进府学短短时日,就得到了陈夫子中等的评语,比好几位比他更早进入府学的学子得到的评语还好。 他很是放肆了一段时间,为了奖励自己,又去书斋里买了不少才子佳人的话本,甚至偷偷带进去了课室里,套上了经书的书皮,他坐在课室最后悄悄地看,别人也未曾发现。 难道?孟冠白悚然地看向陈夫子,他当初就已发现了吗? 陈夫子勾唇露出一抹冷笑,并没有呵斥他,“看来你想起来了。”他虽已年长,可一双眼还是如年轻时一般利,他也是从学子慢慢读书读上来的,怎会不知底下学子糊弄老师的那些小伎俩? 只是,他看孟冠白虽有不端行为,可也并没有太过分,只在放课时才会拿出话本阅读,平日上课时,虽有些心不在焉,却也仍在听课,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直接拆穿。 “那一次之后,你的文章评语是否是‘下下’?” 孟冠白点点头,委屈道:“可这段时间,我又愤发图强了,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话本上,为何还是得到如此之低的评语。” 他心里何止一点委屈,自从同谢景行一同苦学之后,他连书斋都没再去过,新出的话本他更是一本未看。 这会儿陈夫子未立即回话,而是更严肃了神色,脸上紧绷着。 谢景行等人不了解陈夫子,可山长却看出来了,这是他心里有些心虚的表现。 唇角带笑,捋着胡须道:“子方,我久日不曾见过你那本小册了,不知是不是还同以往一般将之随身携带?” 陈夫子就知道山长不怀好意,这是想看他笑话呢。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约有成人双手大的小册子。 册子最上面写着“丙十班学子”五个字。 谢景行觉得这种小册子有些似曾相识,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来的熟悉之感? 山长笑道:“子方果然还是如往日一般认真负责,不知这册子里是否也将丙十班所有学子的情况一一写在里面?” 听得此言,谢景行脸色逐渐变得古怪,难道这本册子是丙十班的学生档案吗? 谢景行讶异的视线看向面无表情的陈夫子,他知道陈夫子认真负责,可却没想到能做到如此地步,居然在古代就能有这个意识,为丙十班所有学子建立了一份档案。 那本册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夫子将其捏在手上,看不到里面如何,谢景行心里也忍不住升起好奇,也不知这古代的学生档案是如何书写的? 其他几人也都忍不住往陈夫子那边走了过去,孟冠白首当其冲,丘逸晨也不落人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凑到了陈夫子跟前,异口同声问道:“夫子,不知这是?” 山长让陈夫子将册子拿出之后,就又不再多言,陈夫子只得自己说道:“这乃是你们自入学以来,我为每位学子建立的档案。” 丘逸晨好奇道:“真的?那我也有吗?陈夫子你能让我看看吗?” 陈夫子今日态度极好,几乎是有问必答,丘逸晨忍不住就得寸进尺了。 陈夫子没有开口,可也未有拖延,直接将册子翻开,一翻就翻开了记有丘逸晨名字的一页。 册子里面很是简洁,最上面是三行红色横格,横格顶端中间写着丘逸晨的名字,第一行写着“敏而好学”,宜勤加点拨。第二行却写着“气傲心高”,忌傲慢不逊,宜多加引领,多与踏实沉稳之人交往,附:吕高轩。第三行空着,还未写上内容。 丘逸晨看着前面三行的内容,面上一喜一怒,他前一位夫子曾用“傲慢不逊”四字形容他,他也深知自己的这个缺点,心里虽有不乐意,却并未多做言,转而将视线落在了下面。 下面不再只是横行,又用竖线将横行分成了一个个的小方格,大小统一,能写下六字左右。 一行四格,两行为一组,上行排头写着“几月”,后面依次写着“第一次作文”、“第二次作文”……最后一格写着“文考排名”。下行则写着“中下”、“中”等评语,五月文考排名下则是“第五百六十三”。 奇怪的是,丘逸晨应只有一次文考排名,没想到那上面五月文考排名也有,六月排名为“第五百三十八”。 丘逸晨将手指指向五月月末文考成绩,“这是?我上次虽然参加了文考,但好似并无排名才对。” 陈夫子淡淡地道:“确是,不过我个人将你们作了排名,只是未公布在名单之上。” 如果不是此次因故将这本册子示于谢景行几人面前,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陈夫子的辛苦,对许多夫子而言这该是作无用功,偏偏陈夫子却做了。 丘逸晨看了进入府学以来的档案,其他人却未见到,都有所好奇,陈夫子便干脆一一翻开到每个人的页面。 谢景行的评语乃是“颖悟绝伦”、“高才捷足”、“才大心细”,几乎可以说是好评连连,只是下面一行写着“守时如金”,几人看在眼里,面上都有些奇怪,按理说这一行该是同丘逸晨那页一样,写着谢景行缺点,可这里却只有这四个字,后面也没有建议。 其他人不懂,谢景行却心中明了,他原以为他每日都踩着上课时间进入课室这件事,并未有人多加关注,没想到却全被陈夫子看在眼里。 他人看他面色不动,也没有多问,下面格式一模一样,只是评语和文考名次不同。 寇准规页上写着:逊志时敏、好学不厌却少年老成,宜多于同龄人相处,时而放松。 萧南寻:燃萁之敏、好古敏求却深于城府,宜自我接纳,三二好友相伴。 吕高轩:学行修明、不愧下学,但过于沉稳,缺乏少年心气,宜设立明确目标,朝气蓬勃之人在侧。 他们入府学的时间相差不大,其中两次文考的排名也差不多,甚至连平时文章的评语也几乎无二。 唯有孟冠白,他虽在谢景行之前来了府学,可也就早了几月,在整个丙十班中,算是来得较晚之人。 比着谢景行几人薄薄一张纸,甚至还未写满的情况,孟冠白那张纸几乎已经写满。 首行评语为:聪慧机智,不拘小节。第二行写着有,心智不坚,易口不择言,说话做事没里没外,前面这几行字墨色较浅,后面更深的字迹写着:还易洋洋自得,沾沾自喜,适宜行打击教育。 显然后面的字是陈夫子后来补上去的。 陈夫子记录下的对平日文章的评语,谢景行几人每一次文章评语都只有一个,孟冠白前面几次也如此,从某次评语为“中等”以后,每次评语都变成了两个,分写上下两排,上是“中下”,下面就写成“下”,第二行的评语都比第一行低了一档。 两行评语,明明白白表示出陈夫子确实是在对孟冠白行打击教育。 孟冠白将写有他档案的那页纸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最后定格在了感激,评语分为两种,结合上面写着的“宜行打击之教育”,霎时间,他什么都明了了。 这世上除了家人之外,也只有陈夫子会如此仔细而谨慎地关注他的一言一行,还想方设法想将他变得更好。 谢景行一行人皆是心神巨震,陈夫子只是他们初入府学时,丙十班的负责教官,待他们学业进步后,就会进入乙级班,再不用管他们。 他们能相处的时间说不得仅有数月时间,陈夫子却这么重视他们,将他们每人进入府学以来所有成绩一一罗列,甚至对他们的性格也了若指掌,还根据他们的性格制定了教育方案,如此细致,不知需要耗费多大精力。 几人未曾商量,几乎是同时朝着陈夫子躬身行了一礼,感激他对他们的良苦用心。 陈夫子面上神色看似并无变化,可心里却有了一丝欣慰,他并不觉得为名下学子们制作一份档案有多难,他的初心只为使他们能获得更高的成绩,有更好的出路,更光明的未来。 孟冠白感动地泪水涟涟,连声道:“我日后定不会辜负夫子的期待,静心向学。” 其他几人也都心有触动,心中有了决断,日后定要勤学。 心中最为震撼的莫过于寇准规,自上次他在水月亭听了谢景行读书初衷后,他一直在思考,他日日勤学所为何故?未来又该如何? 他直直盯着陈夫子,或许他的未来已经有了方向,他不喜为官,可是读书数十载,除了自己喜爱,也可为他人所用,最好的莫过于教书育人。 寇准规面上不动,微垂下眼,在无人可知之处,他已选好了自己的未来。 陈夫子在孟冠白几人情绪平静后,对孟冠白道:“现下可已解惑?” 孟冠白连连点头,想到自己今日的表现,脸上赧然,满腔感激之情在那双眼里呼之欲出。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16节 谢景行等人也放下了对孟冠白的担心,一时之间温柳亭中气氛温情。 无人注意之时,山长也走了过来,对着孟冠白的档案看了看,忽然道:“我看子方对孟冠白的评语确实有误。” 所有人猛地看过去,他笑着继续道:“应该再多加一行,写上“心思细腻、多愁善感”,易时时照顾其情绪。” 孟冠白的脸立刻变得通红,明明有精细入微、心细如发等形容,怎么偏偏用了这八个字? 谢景行猛然明白过来山长在此的用意,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陈夫子的册子是山长让拿出来的,现在,又开始损孟冠白了。 陈夫子沉了沉气,看了眼外面的天时,再不让孟冠白离开,他的脸都能将鸡蛋煮熟了,沉着脸道:“你们还不回课室,已快到下午上课时间,难道你们想迟到不成?” 在陈夫子的怒目下,谢景行一行人只得匆匆行了一礼,向着课室走去。 孟冠白一直挂着满脸傻笑,刚出游息区,他便嘿嘿笑道:“看来陈夫子还是重视我,没看我那页写得满满当当,除我之外,你们可都只有几行。”说到此处,他更是得意地笑出了声。 谢景行忍不住顿了顿脚步,难道不是因为你最让人不省心吗?当然,他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 孟冠白好不容易恢复原状,要知道一向作为气氛组的人忽然一反常态沉默寡言,甚至闷闷不乐,那种感觉属实让人不好受,谢景行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没人同孟冠白搭话,他却主动勾上了谢景行的肩膀,“谢兄,往日是我糊涂,日后你们在行辩论之法时,我能不能也参与进去?” 他一双狗狗眼里满是期待地看着谢景行。 他口中的辩论之法,是谢景行在同寇准规和孟冠白几人探讨学问时,有时会有意见相左的情况,在谢景行的建议之下,他们并不会如同往日一般,固执己见,闭门造车,而是互相进行辩论,直到其中一人的观点获得所有人认可为止。 前一两次时,丘逸晨和吕高轩还放不开,觉得与人争论属实有失读书人体面,可谢景行和寇准规、萧南寻却全不在乎,三人间言之灼灼、引经据典,誓要辩出个一二来,渐渐的,丘逸晨和吕高轩也沉浸其中,甚至后来还说辨证之法可让他们将学习到的知识融会贯通,进步甚大。 以往孟冠白觉得麻烦,只在一边听着,只时不时在其他人辩驳精彩之处鼓掌叫好,不曾参与其中,看来这次他真是想要奋发努力了,居然愿意同他们一起辩论。 谢景行点头,他本就多次相邀,是孟冠白自己不愿,现在孟冠白改了主意,他当然同意。 孟冠白笑容更大,今日他的情绪起伏大,现在还恍似飘在云端,思绪飘浮间,他忽然惊叫一声,“遭了,只顾着月末文考成绩一事,居然忘了今日是天下商行发售期刊的时间,来时没有嘱咐家里侍从去买,现在可怎么办?” 谢景行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他却又继续道:“对了,天下商行说了要往每间课室送来五本期刊,不知此时送过来没?”说着便急急下了阶梯,往课室快步走去。 谢景行闭上嘴,同边上的几人对视一眼,皆是忍俊不禁,遥遥听见孟冠白招呼他们快点的声音,快步跟了上去。 第120章 一日复一日,天外居士声名越发显赫,谢景行在府学的名声也不晃多让。 他可以说是凭借一己之力让全府学所有学子改变了往日学习习惯,现在听课时,人手一支毛笔飞快地写,休息时,游息区、课室甚至大成殿下平台、阶梯尽是学子们辩论的声音,有人若对辩论问题感兴趣,也可以直接加入进去。 论辩之气蔚然成风,府学近六百名学子在读书时总会遇到各种疑虑,自从有了论辩之风,就会将未解的所有问题专门记录在一本册子上,然后与三五好友寻一处地方、一个时间,用自己所学习到的内容来辩论疑问。 最后,通过辩论解决问题,再将其记录在册子上。 生生之间的相互辩论可以使诸生能脱然著悟,甚至山长在某日与府学教官相聚时,曾言道:“辩论之法所得远胜穷居杜门的苦思冥想。”(注) 自此以后,府学全体师生都开始以辩论之法求解疑难,除了上课时间,日日都能在不同的地方见到不同的人三五成群进行辩论。 谢景行是没有想到他的一个随意举动会造成如此大的效果的。 现在不只是丙十班,只要是在府学就读的学子尽皆熟识他。 每每见到他,稍微外向些的都会过来同他攀谈几句。 毕竟这一年来,无论是记笔记还是辩论之举都已变成了全府学学子的习惯,而这两样都是由谢景行首倡,还都造成他们的学习之旅发生了具大变化,他们当然深记于心。 当然,除了感激之情,也有看不惯他以几乎府学最小年龄,却引得全体师生关注之人,谢景行脸皮厚,别人同他打招呼,不论来人是何想法,他都受着。 日子越过越顺,很快又翻过了一个年头。 用完了早食,谢景行和屿哥儿收拾后出了谢家院门,往城门去了,旁边跟着两个跟屁虫。 目的地是城外码头,周宁不知是从谁那里听说鳜鱼有高中桂榜之意,昨日谢景行刚从外面回来,他就已经开始念叨着要买两条鳜鱼回来。 谢定安是谢家负责出外买菜的人,听他念叨,言道:“府城里我常去买菜的地方很少能见到有鳜鱼卖,就是有也不太新鲜,若要买,等我明日去城外码头看看。” 城外码头卖鱼的摊贩更多,有的渔船打到了鱼,直接就在码头卖了,府城常住居民也多爱去码头上挑,可以买到最新鲜的鱼,价钱也比城里便宜。 不过,确定院试时间后,府学就给他们这些童生放了假,让他们安心在家准备院试。 谢景行已在家中歇了一日,周宁还不让他帮忙汤圆生意,汤圆摊周宁一人根本忙不过来,谢定安需要留在家中帮忙,谢景行便接过了这次活计。 周宁本还犹豫着,想让他在家安心复习,还是谢景行最后说了要出来散散心,周宁才放了他出来。 他都出了门,屿哥儿自然也要跟着,一年过去,屿哥儿的身高齐了谢景行下巴,脸也越发流畅精致,在谢家时,每日言笑晏晏,对上谢景行时,一双猫眼更是时常弯成月牙。 而双胞胎不知是每日奶粉不断的缘故,还是每日到处跑的原因,身高也窜高了一个头,体重也蹭蹭地涨。 出门时,谢景行和屿哥儿还抱着双胞胎走了一段,可这两个现在完全是实心坨子,一直抱着手可受不住,最后只能放下,让他俩跟着跑。 三岁的双胞胎现在走路已经极为顺畅,又因为他们日日伙着春闲巷和周围几个巷子里的孩子在文昌街到处乱窜,小短腿儿倒腾得飞快,谢景行和屿哥儿都需要时不时急走几步才能跟上。 抱一段跑一段,快到城门码头时,双胞胎没有再让谢景行两人抱着,蹬着小脚往前跑去,码头已在肉眼可见的前方。 码头上奔走如市,确实如谢定安所说,这里卖渔获的小贩极多,不过,来此购买的人也是应接不遑,叫卖的声音不多,都在忙活。 谢景行接连看过好几个摊子,才在靠近边缘的一处摊上买了两条鳜鱼,通州府周边河道里的鳜鱼少,价格也贵,每斤能卖五十文左右,谢景行这两条鳜鱼一共三斤半,卖家主动抹了零头,收了他一百七十文。 谢景行将鱼拎起,放在眼前看了看,叹了口气,“这亏得是找到了,不然阿爹得惦记到什么时候去。” 屿哥儿也凑过去看了看,甚至不嫌脏在鳜鱼的鱼嘴上摸了摸,“周叔么是关心你,再过几日就要院考了,这不是想得个好彩头嘛。” 谢若扯了扯谢景行的下摆,“哥哥,我也要摸摸。” 谢景君在旁边跟着点头。 谢景行将提着的鳜鱼放下,谢若和谢景君分别伸出小手在鱼身上摸了摸,谢景君傻傻乎乎的,只顾憨笑,而谢若则是边摸边道:“希望哥哥院试顺顺利利,榜上有名,考中秀才。” 谢景行心里发软,蹲下身在谢若的脸上亲了亲。 尽管乡试后放的榜才名为“桂榜”,他仍然愿意跑这一趟,不就是不愿周宁和家里人的心白费吗。 谢景君看见谢景行亲了谢若,连忙也将自己肉乎乎的小脸凑到谢景行面前,“哥哥亲。” 谢景行转头也亲了亲谢景君的脸蛋,又揉了揉,真是幸福的小包袱。 两人又挨着谢景行亲亲,屿哥儿在一旁看了眼露羡慕,谢景行以为他是看双胞胎亲他羡慕,对谢若和谢景君说:“快也去亲亲你们屿哥哥,不然屿哥哥该吃醋了。” 他含笑看着屿哥儿,屿哥儿眼里划过一丝羞恼,谢哥哥就是个木头。 不过谢若和谢景君已经过来,他也笑开脸,蹲下身分别亲了亲双胞胎。 四人亲香一番后,总算起了身,准备回去。 一路慢悠悠的,刚到城门,就发现城门外围着有一大群人,里面当先站着高知府,一众衙役站在他后面。 高知府上任以后,平冤假错案,均赋税,府城百姓日子过得好了,都念高知府的好,对着高知府隐有亲近和尊敬之意,这时不用衙役喝斥,自觉站在了一边。 被挡在最外面,谢景行和屿哥儿往里面看去,高知府若有所觉,也看了过来,见是他们二人,微微点头示意后,转回了头。 谢景行和屿哥儿心中疑惑,发生何事居然需要高知府亲自相迎? 双胞胎也好奇,被人群掩到后面,只能看到前面人的一双双腿,便扯着谢景行和屿哥儿的衣衫让抱。 谢景行将手里的鱼递给了屿哥儿,蹲下身将他们俩一左一右抱起来。 刚将二人抱起身,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车马响动,谢景行望过去,原来是一行车马绵延而来,边上还跟着数十兵士护卫。 车马很快停在了高知府身前不远处,最前的一辆马车里出来了一人,面白有须,清瘦肃穆。 高知府立即迎了上去,“王学政,劳累辛苦一路。” 王学政与高知府两人援手相扶,“劳烦高知府相迎,此乃我分内之事,何论劳累。” 后面车马里也陆陆续续下来了不少身穿襕衫、深衣的读书人,这幅打扮分明是秀才,有些年纪大的甚至还可能是举人老爷。 谢景行疑惑顿解,既然是学政,便是此次来主持院考之人。 谢景行参加的县试是由高县令,也就是现在的高知府主持,府试本该由前知府主持,由于前知府犯案,改由英护侯世子主持,而此次院试,则由一省学政主持。 每个省份有数个甚至十数个州府,院试在州府进行,学政需要在一年内陆续赶往不同的州府,主持每个州府的院试,也难怪高知府会言道学政辛苦。 后面这群读书人,便是被学政请来批改通州府院试试卷的秀才或举人了。 此前两日,谢景行去府衙报名院试时,曾有人透露,今年参加通州府院试之人高达八百余人。 府试放榜时,谢景行所在的中兴县共有五十余人中了童生,而通州府下设八县,也就是说光是去年府试通过之人就有四百余人。 而府试通过后,即便院试落榜,也不用再参加县试和府试一级一级考上来,可直接参加院试。 也就是说,此次参考童生中,过往未通过院试却已通过府试的人又有近三百余人,加起来共有八百多份试卷。 阅卷也由学政全权负责,不过若是让学政一人批复,就算他熬到白头,也不能在短短几日内将所有试卷批复出来。 就算能,也并没必要,曾有一省学政批复院试试卷,不假人手,一一亲阅,最后劳累过度,在省内州府院试才刚刚过半,就因公殉职,卒于批卷桌案上。 因此,学政多会准备人手帮忙改卷,这也是大炎朝朝廷默许的。 院试试卷收上去之后,先送给由秀才或举人批改,他们先挑选出明显优于其他试卷的,再将选出的试卷送给学政,学政只需要负责阅卷的最终环节,给试卷排名。 如此,既可以减少学政的工作量,也可以加快阅卷的进度,早日发榜。 毕竟学子参加完院试之后,皆是心急如焚地等候结果,早日放榜,也能让参考学子早日安心。 谢景行看着后面被人搀扶着的众人,应是经长途跋涉而来,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并未奇怪,为保证科举公平,学政请来批卷之人不能是院试所举办的州府之人,而是学政随机从其他州府选择,并且通过书信通知被选中之人。 秀才或举人收到信后,还需要聚集到学政安排的住所,再随着学政一同来到院试所在州府,这个过程中,不得与外人联系,如此这般,阅卷时不同人之间就形成了牵制,也可以避免参加院试的童生早早得到消息,想方设法行贿赂之事,以作弊考取秀才功名。 谢景行一直对院试将要举办这事没有太大实感,今天恰巧撞见主持考试的学政和批改试卷的秀才等人到来,他才恍然院试已经迫在眉睫。 边上人群熙熙攘攘,高知府和王学政很快领着一行人进了城门,再无热闹可看,人群便尽皆散开。 双胞胎也拉着谢景行的衣衫刺溜一下滑下地面,谢景行双手拿过被屿哥儿提着的鱼,屿哥儿看他全没注意到衣衫已被双胞胎弄乱,无奈伸手,谢哥哥总是在一些方面很是迟钝,他心里想着,手却细细帮谢景行将弄乱的衣衫理齐整了。 谢景行被眼前纤长浓密的睫毛晃了一下神,才笑道:“幸亏阿爹做的衣服牢实,不然常常被双胞胎这里那里都扯一下,早不知被扯烂几次了。” 屿哥儿最后将谢景行胸口拍平,抬眼对他笑,“双胞胎如此,也不知是谁惯的?” 双胞胎一直抬头看着,异口同声道:“哥哥惯的。” 四人便同时笑起来,拿着鳜鱼悠悠闲闲地回了谢家。 看他们居然将真将鳜鱼买了回来,周宁喜出望外,最后几个汤圆也不煮了,让谢定安一人忙活,早早进了内院将鳜鱼处理好,又快手快脚做了整整一大桌菜。 谢定安把最后几个客人送走,也来了饭厅,大家一起动筷。 谢景行才将筷子拿起来,碗里便多了三双筷子,巧合的是,三双筷子上都是一大块鱼肉。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17节 周宁、谢定安和屿哥儿皆怔了怔,又同时笑起来。 谢景行将碗凑近,让他们都将鱼送到了碗里,整顿饭,他根本不用将筷子伸到桌上菜盘里,碗里还未吃完,就有人将菜送了过来,连双胞胎也跟着凑热闹,往他碗里伸了好几次筷子。 放下碗,谢景行猛地打了一个饱嗝,两条鳜鱼几乎全他一人吃了,还有满满一碗饭,就是饭量大如他,此时也觉得撑得慌。 屿哥儿泡了一壶山楂茶出来,倒了一大杯给谢景行,好让他能消消食。 谢景行装模作样地瞪了他一眼,“你也跟着凑热闹。” 屿哥儿嘿嘿一笑,其实他深知谢景行的实力,知道他若是正常发挥,绝不会落榜,不过彩头嘛,谁都想讨个好彩头,而且周叔么和谢伯伯都那么重视了,只他一人在一边看热闹,多不合适。 屿哥儿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坐在谢景行对面慢慢喝,“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谢景行点头,“准备好了,以阿爹的细心,所有事情都不需要我再多操心。” 互保之人不需要多说,除了孟冠白之外,他们刚好五人,不再需要找其他人结保,院试还需要两位廪生做保人,这更不需要他们担心,他们在府学读书,府学除他们五人以外,哦,忘了还有孟冠白,其他大多数都是廪生。 屿哥儿垂眼笑了笑,日子过得可真快,说不定几日后,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谢哥哥就成了秀才了。 想到前几日他收到的那封信,往年家里爹娘和哥哥从未提到让他回京城的话语,可这几次从京城来的好几封信,都试探着问他是否要回去京城? 他知道原因,一年来断断续续听过黄娘子和祝世维谈起过很多次京城的事情,他虽并没多关注,可无意间也能听到只言片语。 一年来,朝堂里的局势变化不小,由原来太后一党一手把持转变成了双方有来有往,势均力敌,如此,若他回去,太后就算还想利用他做些什么事,长公主等人也不再毫无还手之力。 可他却不愿回去,透过茶杯上上飘的白雾,对面谢景行的脸朦朦胧胧,清俊的眉眼日渐成熟,清朗的轮廓每一处都长在他的心上。 他就不回去添乱了,在这边也挺好的,万一他走了,谢哥哥突然开窍看上了其他人可怎么办?这个人自己守了这么久,可不能在最后关头放手,想到谢哥哥有时看着他失神的模样,隐在杯后的唇角勾了勾。 谢景行可不知道对面的屿哥儿在想些什么,院试在即,府学早两日放了假,他暂时也不愿看书,偷得浮生半日闲,边喝茶边悠闲地看着院外开放的栀子花和蔷薇,闻着茶杯里清新的茶香味,只觉得这般日子才算舒坦。 深吸口气,谢景行望着窗外日光,扬起一抹笑容。 = 院试一早,谢景行就被周宁、谢定安,还有早早赶来谢家的屿哥儿一同送到了考场门口,双胞胎睡眼惺忪地趴在谢定安身上,对他露出软绵绵的笑。 谢景行怜惜地摸了摸双胞胎,这两个孩子硬要跟着一起过来,凌晨还在梦中,听到他们的动静,眼还闭着,就摸索着出了房间,趴在了廊下栏杆上,一声声地喊“哥哥”。 心里满是柔软,谢若将小脸蛋挨在谢景行的脸上,道:“哥哥加油。” 谢景君也紧随其后,“哥哥最厉害。” 屿哥儿从谢景君边上伸出脑袋,捧场道:“对的,整个考场里面,就谢哥哥最厉害。” 谢景行看了他一眼,他都没有这个底气,怎么他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觉得他是最厉害的,甚至孟冠白早几日就已经在府城最大的酒楼订了包间,扬言到时定要庆祝一番,说不定他们几人中就能出一个小三元呢。 连祝世维都说他火候到了,院试榜首有望。 谢景行无语凝噎,他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几人说好一起进入考场,他居然是到的最早的,过了快一刻钟,丘逸晨、吕高轩和寇准规才携手前来。 只不过,寇准规身后却多了一人,谢景行等几人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人居然是许久未见的林涵。 屿哥儿此时已经往那边挥手,踮起脚喊道:“林涵哥。” 林涵未改模样,听到屿哥儿的声音,对着这边笑了笑,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先同谢家人见了礼,然后就和屿哥儿走到一旁说悄悄话。 好一阵,林涵才站回寇准规身边,脸含紧张地将寇准规手上提着的考篮检查了又检查。 屿哥儿也走回了谢景行身边,“涵哥儿什么时候来的?” 屿哥儿道:“前几日就来了,商行送竹扇过来时,他跟着一同过来的,现在住在迎来送往客栈的那个院子里。” 谢景行看着寇准规和林涵旁若无人的模样,“就是专程来为寇兄送考的?” 屿哥儿点头道:“是啊。” 丘逸晨满脸无语,和吕高轩离开了寇准规两人周边,到了谢景行跟前。 不过看着屿哥儿也在一旁陪同谢景行,丘逸晨忍不住避着人翻了翻白眼,一个两个都有佳人相伴,他身边就一个同他一样的汉子。 年前,他回去同家里人说了要找一个好看的女子或哥儿定亲,可阿爹和阿娘都笑话他,好看的女子和哥儿早早就被人定下了,一时半会儿哪儿找得到? 最后,他还是只能孤单一人回了府城,成双成对的,这是在往他心口上扎刀子呢。 屿哥儿这时忽然凑到谢景行耳边,“你知道林涵哥这次过来,除了送考还为何事吗?” 谢景行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配合问:“还能作甚?” 屿哥儿又凑近了些,悄声道:“还要为寇大哥量身裁衣,林涵哥说他们家里已经看好日子了,只需要等院试放榜,就立即回去成亲。” 谢景行这会儿着实惊讶了,他从未听寇准规提起过,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丘逸晨和吕高轩,他们同住一间斋舍,“你们有听寇兄提过要成亲吗?” 丘逸晨和吕高轩都是茫然摇头,比他还惊讶,谢景行望向那边如胶似漆的寇准规和林涵,失笑道:“这瞒的可真紧。” 屿哥儿也跟着看了过去,眼含羡慕,不过没让谢景行发现,继续道:“是林涵哥不让寇大哥说的,寇大哥很早就说一定要中了秀才后再娶林涵哥过门,他一月前曾去信言到他对此次院试极有把握,林家和寇家得了信,急着就挑好了日子。” 两家是娃娃亲,以大炎朝算年龄的习惯,寇准规已经十八,早该成亲了。 “可是林涵哥却担心事有意外,便不让寇大哥先提,免得到时寇大哥脸上过不去,寇大哥是听了林涵哥的话才忍着没说。”不然,以寇准规对林涵的看重,早就昭告天下了。 丘逸晨不解,“这有何担心?以寇兄的实力,是绝不可能落榜的。” 他们相处日久,如何能不知道几人的学力,他和吕高轩分明才是上次府试的二三名,寇准规和萧南寻才是四、五名,到了现在,他们估摸着,说不定此次寇准规和萧南寻排名会在他们二人之上。 不过,丘逸晨眼里升起斗志,结果未定,谁也不能轻言胜负。 那边两人总算又将考篮清理了一遍,就快到时间入场时间了。 萧南寻这时才姗姗来迟,他是被一辆华贵的马车送过来的,他下马车时,车里探出一位二十余岁的汉子,汉子脸上带着憨憨傻傻的笑容,道:“弟弟,等你考完,我们再来这里接你,你别乱跑哦。” 谢景行几人一愣,都觉得这个汉子说话有些奇怪,感觉像是十来岁的孩子,不像是成年人的口吻。 里头又探出一位眼生的女子,女子眼含秋水,眉如剪羽,很是漂亮动人。 她先将身旁那位探出半个身体的汉子往里头拉了拉,柔声道:“小心,别跌下去了。” 汉子转头笑道:“好的,娘子。” 女子眼里柔情更深,摸了摸汉子的头,才又转头看向萧南寻,“二弟,考篮里的东西,我们已经全部整理好,你只管去考试,考完后我们还在此处等你,你别找错地方。”又从马车里提了一个篮子出来,递给了萧南寻。 萧南寻接过女子递过来的考篮,脸上面无表情,可他看向女子的眼神却飞快闪过一抹暗色,垂眼道:“谢谢大哥大嫂。” 原来是那汉子是萧南寻的大哥。 谢景行几人沉默站在一旁,女子注意到他们,对他们颔首示意,便牵着萧大哥回了马车。 萧大哥显然很听他娘子的话,乖乖进了马车,不过很快又从车窗探出头,冲着这边喊道:“弟弟一定要乖乖在这等着我们哦,不然我们找不到你,你就回不了家了,我会担心。” 萧南寻脸上显出一抹柔和,唇角挂起笑容,抬手对萧大哥挥了挥,“好,我一定记着,大哥快回去吧。” 萧大哥又笑了两声,才把头收了回去。 谢景行几人面面相觑,看来不只是他,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萧南寻抬步走了过来,看着他们的表情,脸上笑意未改,凭他素日表现,能有这样的笑容,他应该与萧大哥关系很好。 谢景行几人闭口不言,他却主动谈起,温声道:“方才那是我大哥和大嫂。” 谢景行犹豫着道:“是我们失礼,该去向大哥大嫂问声好的。” 他未直接言明他大哥的奇异之处,这话萧南寻愿接便说,不愿说混过去也可,谢景行并不准备追问。 说起来,他们同窗近一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萧南寻的家人,就是丘逸晨和吕高轩的族叔,他们也有过数面之缘。 萧南寻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只是往日恰巧大哥没同谢景行几人见到面罢了,他语气温和,“大哥少时分化成天乾时,发了急热,大夫束手无策,烧了整整两日,已是快要夭折,却没想到老天有眼,让大哥醒了过来。” 说到此处,谢景行几人已猜到后事,却并未打断,只听萧南寻继续道:“未想大哥自此后,便行如幼儿,大夫言道是高热将脑子烧坏了,日后都只能如此了。” 他笑了笑,解释道:“平日家里父母担心大哥,一直让他在家里待着,少有出门,这次我来参加院考,大哥几日前就说想送我考试,缠了父母几日,大嫂也疼他,帮着劝,父母才同意他和大嫂一起来,因此,你们往日才未曾见过他。” 心里疑惑顿解,难怪那汉子刚刚会那样表现,他没有出言安慰,只是伸出手拍了拍萧南寻的肩,“他如此看重于你,希望院试你能夺得好的名次,到时让萧家大哥开心开心。” 见几位友人都没有对大哥露出丝毫鄙薄,萧南寻舒朗一笑,道:“那是当然。” 他少有如此开怀的时候。 已到时间,辞别送考家人,五人各自提着考篮,穿过了衙役组成的人墙。 做保的廪生是谢景行几人都熟悉的两位府学学子,经廪生确认之后,谢景行一行人进去了考场里面。 由衙役检查考篮和身带之物,院试考试题目不比之府试要简单,可是检查却比之前的县试、府试更加严格。 考篮里只能带两管笔,其他一应物事全都不能携带进入,检查需要将身体衣物全部脱光,赤条条的被府衙翻看,检查衣物时,更是一丝一毫布料都没放过。 谢景行一脸泰然,就当是在医院做全身检查了。 检查完后,衙役才将衣物还了回来,几人衣物混在一起,大家一一翻捡出自己的衣服,穿戴齐整出了检查的棚子。 被一位兵士引着进了大堂,大堂里有着上次见过一面的王学政,当然高知府也在此处。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位大人,谢景行猜应该都是通州府下辖县城的县令和学官,院试需要他们来辨认参考院试的学子,防止有冒名顶替之人。 高知府只将视线落在谢景行身上两瞬,便收了回去,院试之中,两人尽管相识也不能表露,未免受人话柄。 虽然流程复杂,但是行进得很快。 府衙的考棚是前朝所建,大炎朝立朝之后,又几经修补,看着倒也不太破旧。 考棚很大,分为东南西北四大间,谢景行同旁边的寇准规几人分离,被引路的兵士带往了东边考场。 几人并没有分在一处,丘逸晨和寇准规在南边考棚,萧南寻在北边,而吕高轩在西边。 中间设有一处高台,学政等人坐在高处,能将考棚尽收眼底。 进了考棚,谢景行当即将所有杂念一一抛开,安心准备考试。 院试分为岁试和科试,科试逢寅、审、巳、亥年考,今年乃是癸巳年,恰逢科试。 科试又分为两轮,第一轮前两日已经考完,乃是生员参考,须经去年岁考成绩优良者才能参考科试,科室会将生员分成六等,其中一等、二等和三等前三才有资格参加由学政主考的乡试。 第一轮与谢景行几人无关,他们参与的是第二轮,又分两场,考生全是童生,考后择其中百分之十为秀才。 试卷很快发到了谢景行手里,考题仍由人举着在考棚里展示。 今日首场考试有两道题,一道四书,一道五经。 四书题为“象日以杀舜为事。”(注) 谢景行先将题目抄好,他蹙着眉,此题过于简单了些。 原文出自《孟子·万章章句上》,原句为:“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注)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18节 这一段话本是论述象之恶,又以舜之举作对比,以恶突出善,不过题目是小题,所以只截取了第一句话。 谢景行凝神思考,手里研墨的动作未停,题并不难,若是以常规之道破题,那他这被许多人寄予厚望的案首之席,说不定就会与他失之交臂。 若要想要抓住阅卷官的眼,必须要另辟蹊径。 以谢景行的第一直觉,要解本题,应虚写象之恶,着重实写舜之善,不过,他能想到,其他人必然也会如此解题。 墨汁逐渐散开,谢景行将手中的砚石放下,心下有了主意。 既然大家有志一同,他便反其道而行之,文眼落在“象”身上。 以“舜之不幸,观其弟所有事者而已。”破题,将象与舜交换,以舜反衬托象,象一生兢兢业业,事业却皆是与杀舜有关。 以“夫杀非仁人所忍言也,而日以为事,况施之于兄乎舜亦不幸而此弟矣。”承题,承题同时,将题眼融于其中,重心落于“象”之身,承接上文。 “且从古必无之人,必有一时有之;人生必无之事,必有一人为之,此固造物之戾气,生人之奇遭也。”起讲接入象与舜。 入题句接着论述象之事业之离奇,杀兄夺位,更是让人无法接受,“所谓必无之人者何也欲杀其兄之弟是也,其人未之前闻也……” …… 最后,以“夫象不足道也,舜邑堪一日有此弟哉!”大结。 一挥而就,全文突出象的视角,理所当然地对弟弟起了杀心,杀不成就是死也不瞑目之执着,计划杀弟的紧张,动手前的迫切,成功后的喜悦,将象不友兄弟的形象刻画地淋漓尽致。 落了笔,谢景行满意地勾勾唇。 写完四书题,谢景行抬头看了看日头,已快到午时,院试每日下午申时初之前必须交卷,他需要加快进度了,曾经可是有人写出了魁首文章,却因为交卷慢了些,便被贬为第二,这不是得亏死。 中午的饭食仍由府衙提供,一碗热汤,几块素饼,素饼早已凉透,幸亏七月气温高,吃凉食也无碍。 谢景行几口吃完,随意应付了一顿,接着开始写五经义题。 本以为午后也会同上午一般顺畅,可没想到刚过午时,本端坐其上的王学政却负手走下了高台。 一路走走停停,时而一阅就走,时而驻足细看,眼看着就到了谢景行前面,谢景行心脏紧张地急跳两下,王学政却脚步一转,去了谢景行对面那位学子身旁。 谢景行心下一松,这才注意到或许是师友对他寄予了厚望,他此次院试比之之前县试、府试要紧张些。 在心里为对面那位仁兄默哀了一瞬,那位仁兄自学政驻足在侧,便开始两股战战,手上的毛笔微微颤抖,半响落不下一字。 收回视线,谢景行不再多看,还是自己做题更要紧,笔在稿纸上一笔一划地书写,谢景行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状态。 他全神贯注,心神都集中在手头的毛笔和试卷上,殊不知王学政此时已从对面那位学子旁离开。 那位学子松了口气,忍不住跟着学政的身影将视线投到了谢景行身上,为谢景行可怜了几息,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连忙又继续书写。 王学政在他旁边站立许久,他可是一字未写,再不抓紧时间,他可就完不成了。 这边王学政站立在谢景行身旁,谢景行全然未觉,笔走龙蛇,集中精力书写文章,脑中的字句一一落在稿纸上。 身旁多了一人,谢景行却连眼角都没动一下,忍不住又看过来的对面学子心下佩服,还是自己定力不够,看对面仁兄何其镇定,学政在旁也惊不起他分毫。 直到将五经题全部写在稿纸上,谢景行舒了口气,将毛笔放下,双手十指交叉,抖动两下,放松了僵直的指关节。 接着只需要将折着的另一边试卷翻过来,誊抄稿纸上的文章即可,看来这次考试也挺顺。 结果他还未伸手动作,另一只手先从他身侧伸了出来,直直伸向谢景行刚刚誊抄完,晾晒干了墨迹,卷好放在一旁的四书题。 谢景行一惊,怎么在院试考棚里还有人敢出手偷人试卷的?胆子这么大,衙役呢? 他立即往旁边一看,正正对上王学政清瘦的严肃脸庞。 “贼子”二字被谢景行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僵立在那里,幸亏没骂出口。 王学政并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谢景行默默收回眼,将方才被他折起来的左侧空白试卷翻开。 手里的毛笔在空中顿着,报应来得太快,他抬眼看向对面,两人目光撞上,心里都是戚戚然,忽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意。 院试试卷分为左右侧,右侧是稿纸,左侧是试卷 谢景行静了静心,将笔又沾了墨,开始誊抄,院试试卷不需另找人重新誊抄,阅卷官看到的就是学子自己的字。 这也就要求参考学子除了文章要写得好,还要写一手好字,字迹也是主考官排名时凭据之一。 他总要对得起前几日被他吃进肚子的两条鳜鱼,抄到一半,王学政才放下了他的四书试卷,不发一言,背着手施施然离开了。 主考官兼判卷人先看了他的试卷,这个应该不算犯规吧?谢景行回想了一下大炎朝院试的规矩,判卷整个过程都受到学政的监督,也由他作最后判定,他看得上谁的文章便可点谁的文章。 再说,他也不认识王学政,更未与他打过交道,应不会有舞弊之嫌。 谢景行放下心,笔走龙蛇将剩下的内容抄写完。 未免再出意外,等墨迹晾干后,谢景行当即举了手,让周边的府衙衙役过来将试卷收取走。 衙役由一个兵士陪同,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白纸红字的弥封纸,简单地试卷排头写有谢景行姓名等相关信息的卷头遮挡起来,便将试卷收了上去。 第121章 谢景行在考场里面坐着,试卷已交了,他也放下了心,还有兴致看了看考棚里仍然奋笔疾书的其他考生。 冷不丁对上对面那位学子哀怨的目光,同样是被王学政立在身旁观看许久,他一字未写,现在还剩着快一半的内容,明明和他是同样待遇的谢景行却已经交了试卷,境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谢景行微笑看着他,眼神不动,谁让他一开始根本没发现王学政呢,有时粗心点也是个好处啊。 这边王学政背着手慢慢悠悠地又回去了高台上,他在学子面前没有表现出来,可上去后脸上却带出了一丝笑意,那张本显得异常严肃的脸也松弛下来。 高知府也在,笑问道:“如何?学政大人这是寻到合意的文章了?” 王学政微笑点头,矜持道:“寻到了一篇与众不同的文章,条理清晰,清净优美,既具仿古之态,又有时新之美,关键是不落窠臼,乃是难得的一篇佳作。” 高知府心中一动,好奇问:“学政大人这是有意取之了?” 王学政捋了捋他黑长的胡须,没有明说:“这才第一场,再看看吧。” 第二场的题目和第一场一样,一道四书,一道五经,不过多了一道制诗题,另还需要默写《圣谕广训》两百字。 谢景行只在写诗时耽搁了些时间,其他都完成的极为顺利。 院试进场检查严格,出场却容易,也并不要求众人必须同时出场。 交完试卷后,就会被兵士引去大门处前厅候着,凑齐三十人后便可将人送出。 谢景行和寇准规等人交卷的时间相差无几,恰巧聚在了一起,同时被兵士们放了出来。 出门时,大家也不问各自发挥的如何,心里自有考量。 一出考场,就看到了在院试头场他们进场前相聚位置停着的那辆华贵马车。 萧家大哥和大嫂今日却是从马车里出来了,两人手把手站在马车旁边,萧家大嫂一直拉着跃跃欲试的萧大哥,不让他往前跑,萧家大哥只得时不时踮脚往这边看。 萧南寻刚出考场,萧大哥便看见了他,眼前一亮,这下萧大嫂没拉住他,他甩开长腿,疾步跑过来抱住了萧南寻,“二弟,我找到你了,我厉不厉害?” 萧南寻拍拍萧大哥的背部,笑道:“大哥真厉害,一眼就找到我了。” 萧大哥得意地哈哈笑。 谢景行几人这次很是规矩地同萧大哥和萧大嫂见了礼,萧大哥挠头傻笑,“嘿嘿,弟弟们好。” 萧家大嫂却只是侧身福了福,没有说话,面上挂着浅笑,很是温柔,谢景行眼尖地看见萧大嫂的手,那一双手稍显粗粝,并不像是养在深闺女子的手。 这时几人较上次见面离得近了许多,谢景行并不是故意,却也能嗅到萧大哥和萧大嫂身上传来的信息素的味道。 他神色一动,之前萧南寻说过萧大哥是分化为天乾时发热出的事,萧大哥是天乾毋庸置疑,他并不奇怪,可没想到萧大嫂居然是地坤。 经过这十几年的了解,谢景行已经知道在大炎朝地坤的重要性以及稀少程度,更何况萧家大嫂是女子地坤,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她居然愿意嫁给一个傻子?谢景行心念闪动,表情却未表露分毫,他抬头看着乐呵呵的萧大哥和萧大嫂。 萧大哥仍是那副憨傻的模样,萧大嫂也是温顺谦和,一直站在萧大哥的旁边,时时关注着萧大哥,眼里的情谊不似作假。 谢景行将心中的疑惑掩去,或许就如寇准规和林涵一般,两人乃是青梅竹马,少时就定了娃娃亲也有可能。 辛苦作文两日,虽然题不难,可事关前程,心里难免受了些累,没必要再在这里多待,大家都急着回去。 屿哥儿等在一旁,寇准规由林涵陪着同谢景行等人道别回了迎来送往客栈,丘逸晨和吕高轩在送萧南寻和寇准规几人走后,两人相携回了族叔家。 最后,只剩下谢景行和屿哥儿,今日谢景行一早就说了不让周宁和谢定安来接,这里人太多,找人都得半天,等找到人的功夫,他说不定已到家了。 不过,屿哥儿却带着双胞胎一同过来了,只是刚刚一直陪着林涵,林涵孤身一人来到通州府,人生地不熟的,寇准规又在考场考试,他就是内心再坚韧,一个小哥儿心里也害怕。 这时才得了空,抬头看着谢景行微露疲态的俊颜,“谢哥哥很累吗?” 谢景行不管周围人来人往,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笑道:“不算累。” 院试四个考棚,能容下近两千人,而此次院试只有八百余人,里面显得空空荡荡,每位考生间隔远,活动范围也宽,时不时还能动动手脚,只要不太过明显,兵士见了也不管。 院试还算轻松,每日来每日回,不用在考棚里过夜,谢景行忽然想起之后要过的乡试一关,那才叫难。 又抻抻脖子,谢景行一把抱住早已趴在他大腿上的双胞胎,起身往家走,“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走咯,回家了。”说着就往前冲去,双胞胎抱着他的脖子乐哈哈的笑。 屿哥儿无奈跟上,心里也松快下来,接下来就只等放榜了。 = 参考的学子考完就轻松了,只是心里忐忑等着成绩,另一头王学政则还带着被他写信邀过来批改试卷的人没日没夜地忙。 所有人都齐聚在府衙特意单开出来的一间大堂里,王学政一直端坐在最前面,秀才和举人们一张又一张地批复试卷,有实在写得太差的,就会被直接罢录,放在桌下的木框里。 王学政时而会去木框里翻捡两份起来观看,以免有优秀试卷遗漏。 倒也不是不放心阅卷人的分辨能力,院试参考的人只是童生,这些阅卷人早已考中秀才和举人,有些秀才的学识不一定比一些童生更好,毕竟有些童生确实出类拔萃,可判断一篇文章好与坏的能力还是有的。 只是他们批复了太多试卷后,少不得眼疲心困,一不小心将试卷放错也有可能,他只是稍作检查以防万一。 王学政筛检了十来套试卷,皆没有出现被罢录的好文章,便放下了心。 连日连夜地批复试卷,在座的阅卷人忙的眼袋都现了出来,整整八百余套试卷,还分两场,要阅读一篇又一篇文章,且不是名家大儒写的让人意犹未尽的名篇,工作内容可以说是枯燥无比。 若不是随着学政大人过来阅一次院试试卷,能得数十两白银,一应消费也全由官府负责,这些人怕不是得撂笔不干了。 案头上的试卷越来越少,王学政连着喝了几杯浓茶,强打起精神看着底下的进度,今日应就能将所有试卷批复出来了。 正是疲累之时,大堂最后面一位三十来岁的秀才忽然低低惊呼一声,只是在满堂寂静,只有轻微纸张翻动声音的大堂中却显得无比清晰。 王学政往那边看了一眼,不过并没有起身过去,无论是好是坏他都不需要着急,写得太差入不了他眼,写得好总会呈到他案前。 出声秀才旁边的另一位阅卷官看了过去,迷迷瞪瞪地问:“路兄何故如此?” 路秀才因为手中的文章,睡意都去了,惊喜地小声道:“我未曾想过这道题还能如此解,真乃奇思妙想啊。” 院试阅卷时规矩并不像会试、乡试那般严格,旁边的阅卷官也来了些精神,“可否与我看看?”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19节 路秀才又看了两眼,才依依不舍地递给他。 见他也看了眼冒精光,含笑问:“如何?” “不止精湛,兼备立意奇巧绝妙,满篇破坚摧刚之气。” 在又一日天边圆月高升时,被挑选出的一百套试卷被放在了王学政的桌前。 院试录取比例为百分之十,八百余人参加,应取八十多套试卷,多的十来套试卷是为了让王学政有选择余地,到时再将其中稍差一些的罢录即可。 这些都是已被挑选出来的,王学政用人不疑,再不管被抬放到一旁被罢录的试卷,准备从面前的试卷中挑选出此次科试被录取为秀才之人。 一省学政三年一任,任期一到便会重回京城,几乎都是翰林出身,再不济也是京官,无论哪种,都是经科举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甚至有的学政还是一甲进士及第。 王学政也是经过科举考取了进士之后才被派的官,这些童生的文章他并不需要同阅卷官一般一字一句地细细阅读,只大致翻看文章的头尾。 能考中进士的人记性都不差,他很快将试卷按照好坏排了个序。 很快又从面前拿出一套试卷,刚一入眼,他就是一笑,看都未看直接将之单放在一旁,这张试卷他在考试时便已从头读到尾,不少句子他都已记下,不需再看。 现在就只看有没有比这篇文章更好的了,不过一个时辰,一百套试卷便被快速看完。 最后,王学政把被他单独放在一边的十份试卷拿起全篇细看,摇了摇头,终究无人能出其右,又细细检查了一下顺序,无误后才放入一旁的那堆试卷最上方。 至此,院试的阅卷工作已经全部完成,王学政没用其他人动手,直接将他刚刚另放一处的试卷拿在手里,将弥封撕开。 卷上被挡住的作文之人便映入眼帘,入眼的乃是“谢景行,通州府中兴县周家村人士。” 王知府是一府之首,府里大小事情都需要经他之手处理,没有一直陪同王学政完成整个阅卷工作,只时不时过来几趟。 不过,知道今日就能将试卷全部批复完,他离开之时特意留下了他的幕僚在此,看是否需要提供帮助。 幕僚当然对通州府的童生有了解,此时刚好站在王学政身旁,也将试卷的排头看见了眼里,当即脸上一喜,对着王学政弓身贺喜道:“恭喜学政大人,这位谢景行乃是去年县试和府试的案首,加上此次可就是小三元了。” 王学政一怔,脸上也涌出些喜意来,“当真?” 幕僚应道:“千真万确。” 王学政哈哈一笑,真是巧合,看来他手里真要出一个小三元了。 别说是通州府这等文风不盛的州府,就是大炎朝文风最盛的那几个省份,小三元也是几十年才能见得一次,没想到这次居然让他撞上了。 又看了看谢景行旁边的年岁,才不过十五,少年英才呀! 最重要的环节已经完成,在王知府的吩咐下,府衙的衙役早已将备好的红案放在了阅卷室的外面,这时王学政只需要吩咐人将名单按照次序写上即可,这并没多花太多时间。 一共八十几号人的人名,上面是学号加姓名,下面乃是第多少名,一整块三丈长、一丈宽的红榜很快写满。 接着,红榜又被抬到府衙正堂,那里已经候着有下面县城专程赶过来的抄送红榜的官差。 忙忙碌碌间,很快到了第二日。 这次谢景行并未去到榜前观榜,他才一出门,就被一大早赶来谢家的孟冠白拉住。 孟冠白拉着谢景行又回了谢家院子,说道:“我已让家里侍从去观榜了,你就别去了,秀才是跑不掉的,就等着报喜人来送喜报吧。” 孟冠白一脸兴致勃勃,甚至比谢景行还兴奋、激动。 谢景行虽然熟知孟冠白不按常理出牌,这次也被他闹得满脸无奈,哪个科举的人不亲自去看榜的? 没有办法,谢景行总不能放下孟冠白独在谢家,他自己出去,只能带着孟冠白去了书房。 孟冠白在书房里乱转,时不时到外院翘首以盼,看着旁边面色淡然,眼里没有情绪起伏的谢景行,忍不住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都一点不忧心?万一案首被其他人夺去怎么办?” “要是你此次院试又得到案首,你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小三元了,你就一点不着急?不激动?” “若不是你将我拉回来,我早就已经到了红榜前了。”谢景行看着恍似忘了自己是被他拉回来的孟冠白,心里默默想着。 看着孟冠白急得脚不下地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笑,“孟太监,都已经有你帮我急了,我还需要这般焦急吗?再说,就算不得小三元,最不济我也能考中秀才,何必如此急切?”要是像他一样在书房里满地乱窜,地面都得被磨掉一层不可。 孟冠白无话可说,被他的表现弄得无言片刻,最后却还是忍不住焦急地走到了外院,再不理会谢景行。 院门早已敞开,他走到院门处往外望,又看了看日头,现在就快要放榜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送喜报? 他记得当日他考取秀才时,发榜后不过一刻钟就有人跑去了孟府,送喜报的都是府城人,知道孟家豪富,他家那日几乎迎来送往了上百号人。 每人都从他家得到了一两银子的喜钱,就算谢家不像孟家一般以财闻名于通州府,不过若是能得了小三元,怕是来送喜报的人也不少。 他又冲回书房,“谢兄,你家打赏的红封准备好了没?” 院子里双胞胎正在互相追逐打闹,屿哥儿看似陪着他们,却明显心不在焉。 屿哥儿立即接话,“准备好了,我同周叔么一起准备的。” 还准备的不少呢,他早早向黄娘子打听过,考上秀才后,会有报喜人来送喜,还不是一个两个,他和周叔么昨日一起包了数十个红封。 里面都放有一钱碎银,周宁这次可是难得大方,他本想着要是谢景行能考上秀才,他就非常高兴了,别说是他,就是周家村人得到谢景行考上秀才的消息,怕不都得开家庙祭祖,还得摆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可是所有人都说谢景行可能会考上案首,还是那什么小三元,周宁不懂什么是小三元,不过听别人说也知道小三元非常难得,可是顶顶好的的喜事。 于是当屿哥儿问他在红封里面放多少铜板时,他大手一挥,直接放了一钱碎银,所有红封加起来就是好几两银子,抵得上他家一月的消耗,他却一点不心疼。 不过周宁和谢定安此时不在谢家宅院里,还在汤圆摊上忙活。 他们本也想在家中安心候着,可春闲巷周围邻居都知道他家谢景行参加了这次的院试,都说要来他家汤圆摊上吃几个汤圆,好沾沾喜气。 大家都如此言说了,周宁不可能不让他们过来,还没考中秀才呢,就将邻居拒之门外,周宁和谢定安自然不愿谢景行背上一个狂妄之大的名声。 就是再如何心不在焉,生意也照常做,只是时不时发呆,周宁更是三五不时就出了店门,常往街口那边望。 若要来报喜,便是从街口那边过来,他就能第一眼见到,也能放下心,这次又没见着人来,他心下失望。 回去汤炉前,路过放着汤圆的长案时,看了眼单独放在一角的几十个汤圆。 那些汤圆是他们今日特地包出来的,里面是纯红糖馅,红糖有喜庆之意,都是在年节或是家里媳妇生娃后才会拿出来吃用。 周宁想着谢景行若是考上了,他就为这里来吃汤圆的客人每人送上一个红糖汤圆。 周宁自觉自己没有太过露出焦急渴盼的神情,可同他平日开朗热忱接待客人的表现一对比,这里来吃汤圆的哪个不知道他此时心情如何。 有熟识之人便笑着道:“老板,你可别将这汤圆煮过头了,这时还早呢,喜案才刚放出来,你再等等吧,可注意着锅里我的汤圆。” 周宁手里拿着长把汤勺,连忙在深锅里搅了搅,大大方方笑道:“还早呢,都还没浮起来,煮破了大不了我再多给你煮一碗。” 谢家汤圆铺里哄堂大笑,“你这小子可得了便宜,一碗不成,非得两碗汤圆才能堵住你那破嘴是吧?” 正当说笑间,外面传来了一声大吼,“捷报!” 周宁手里汤勺一松,跌进了深锅里,两滴沸水溅在他手上,他恍然未觉,竖着耳朵听着,一动不动。 客人们也连忙闭上嘴,侧耳凝神细听。 “今有通州府中心县周家村人谢景行,得中壬辰年科试第一名案首。”声音一点点靠近,声音之大,像是直接响在每个人耳边。 周宁双手紧握在身侧,咬紧牙关才没有惊喜出身,谢定安手头的碗也是一松,落回桌上,发出磕碰的声音。 这时店铺里客人们道喜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周宁却完全顾不上,眼角泪花闪现,被谢定安一把抱在怀里。 谢家店铺门面朝向街面,谢家宅院的院门却在拐弯左侧巷子里,送捷报的报喜人自然是往宅院去的。 这时孟冠白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跟他中秀才时一个傻样,猛拍了两下谢景行的后背,“谢兄,看我说的对吧,你一定是此次院试案首,小三元啊!哈哈!我居然能有一个中了小三元的好友。” 谢景行之前还觉得自己很是淡定,可等送喜报的人到来之后,他才发现他的心之前也是微微悬着。 长舒口气,那边屿哥儿笑着跑到了他面前,恭喜的话还未说出,谢景行一把将他拉在怀里。 屿哥儿被抱得严丝合缝,恍惚身体的每一处都是为拥抱对方生成的,恭喜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屿哥儿激动地快说不出话来,半响才喃喃道:“谢哥哥,谢哥哥,你真的中了小三元。” 谢景行低头靠在屿哥儿耳边,低低“嗯”了一声。 双胞胎挤不进去,只能一左一右抱住谢景行和屿哥儿的大腿,嘴里连声叫道:“案首”、“案首”。 他们不知道案首为何意,可哥哥和屿哥哥都这般开心,那就肯定是非常好的东西,那他们也要高兴。 两人浑不在意周围有人,相拥在一起。 那边报喜的人尴尬地站在门口,这他该提醒一下吗?他还没拿到报喜钱呢!可他进也不是,退又不甘心,他可是第一个来报喜的,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 直到他和一旁的孟冠白对上的视线,咧嘴一笑,“这位公子,你看?” 孟冠白看着忘形的谢景行和屿哥儿,连忙收敛心中的激动,这两人真是不分场合,不过看来还是他更加靠谱。 将手伸进怀里,孟冠白准备自己先将喜钱掏了送出。 可此时周宁和谢定安也跑了进来,见此情形哪里还不知发生什么,连忙去大堂的柜子上将包好的红封拿出来,给了送喜的人两封。 那报喜人接过一捏,触感明显不是铜钱,分明是碎银子,笑得更为喜庆,连连拱手作揖退了出去。 这之后,才又接二连三来了更多报喜之人,周宁直将手里的红封发的只剩三个才没再见人来。 这时,孟家的侍从才赶了回来,他头巾散乱,鞋履不整,满脸笑意跑进谢家院子,道:“公子,谢家郎君是案首。” 孟冠白一拍他的脑袋,“还用你说,报喜之人早早过来了。” 侍从捂头笑了笑,他不是去晚了嘛!那些专程跑腿报喜的人可是连夜排在那里,就为了挣报喜钱,他哪里挤得过那许多的人。 不过看他辛苦又这般狼狈,孟冠白将刚刚从怀里摸出却没送出去的钱扔给了他,“拿着,你的报喜钱。” 侍从嘿嘿笑着,他就知道他家公子大方,而且又同着谢家郎君关系好,他一定能得到赏钱的,昨日才争到了这个差。 将手里的二两银子放进怀里,他连忙又道:“谢小郎君是案首,萧郎君乃是第三,寇郎君是第四,丘郎君和吕郎君分别位列第五和第八。” 他早就知道他肯定比不上那些报喜人来得快,可是他看得全啊! 孟冠白用手指摩挲着下巴道:“也不出意外,虽然丘逸晨和吕高轩比府试名次低一些,可也没差太多。” 毕竟还有往年没考上的童生参试,说不得往年童生就有发挥失常,或者因身体缘故缺席的,加上比他们多有一次经验,还又多学了几年,自然有可能比他们强。 更何况,阅卷的学政大人对文章的喜好不同,自然也会导致排名时的差异。 不过,大家都在前十,这真是一件大喜事,看来他订的包间是绝对浪费不了的。 谢景行和屿哥儿直到被一个又一个报喜之人的声音打断,两人才分开,屿哥儿脸上潮红如涂了一层胭脂,低着头忍不住悄悄用眼角余光看着谢景行。 谢景行脸上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没有再和屿哥儿说话,随同周宁和谢定安一同为报喜之人发喜钱。 屿哥儿失落地收敛了笑意,很快又被欢笑着跑来跑去的双胞胎打断,心情又飞扬起来。 等将来送喜报的跑腿全部送走,早就围过来的邻居就准备进来贺喜了。 可没想到,府衙的衙役这时却来了,更让人惊讶的是高知府赫然走在最前面。 谢景行连忙上前,将高知府和一众官差迎了进来。 周宁第一次见到这般大的官员,心里有些虚,可仍是强撑着去内院泡了一壶清茶端了上来,接着就和谢定安一同到了一旁凳上坐着。 孟冠白自从知府过来之后,便一言不发,他家虽是豪富之人,可家里却未出过有品级的官员,而他又只是一个小小秀才,高知府又不是冲着他来的,他也不硬凑上去,拉着侍从退至了一旁。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20节 屿哥儿则是抱着双胞胎去了内院,顺便可以看着汤圆铺子的客人们,另外,他扫了眼高知府身后官差,共有六人。 有一个官差手里拖着一张托盘,托盘被红色的布料盖着,一端凹凸不平的像是银子,另外一端是一块方方正正不大也不厚的东西,像是册子,屿哥儿想了想,便知那该是正式的喜报。 连府试案首都有喜报,而此次的谢景行可是小三元,更该有喜报送来。 刚刚的红封还只剩下三个,他便又包了三个红封,高知府肯定不会要,不过可以为跟来的六位官差一人送一封。 早前他和周宁一同包红封时,就知道银子放在哪里,此时进去拿了钱和东西出来,就待在内院里将碎银放进红封,合在一起递给双胞胎,到时由他们去送,官差也不好拒绝。 屿哥儿一边注意着外院大堂的动静,一边也时不时看两眼汤圆铺里客人的情况。 谢家门旁已经围了不少人,甚至是汤圆铺连着内院的那间门口都有街坊邻居往里张望。 汤圆铺里有不少眼熟之人,可此时听到这边的动静后,也有眼生之人往这边来了,进到铺子里同客人攀谈,“这里便是那小三元家里吗?” 客人与有荣焉地笑道:“可不是,就是我们春闲巷里出了小三元。” 春闲巷里读书人多,中秀才的也有不少,可小三元那可是绝无仅有的,就是日后春闲巷的房屋都能更卖得上价格,春闲巷的居民们当然高兴。 一个打扮喜庆的妇人跟着凑近,“那这小三元何许年纪了?” 有认识谢景行的客人道:“好像是十五了。” 那妇人继续问:“可有婚配?” 客人们互相看了两眼,笑道:“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过来了?” 不过君子有成人之美,这妇人一手甩着一张红帕子,头上扎着一朵粉色的插花,一副媒婆打扮。 “他家可还没婚配呢,你可得帮着好好挑挑,他可不只是小三元,还是天乾。” 媒婆眼里一亮,这般好的资源她居然早不知道,这下可不知得有多少人跟她抢这门好差,她立马从人群中退走,她得回去好好和在她这里挂了名的那几家人说说。 屿哥儿木愣愣地站在内院里,将汤圆铺里众人的话语全部听在了耳里,直到被谢若一把抱住小腿,才回过神。 谢景行陪同高知府坐在上手,“不知知府大人特意前来所为何事?” 高知府面上带着笑,示意一旁的官差将托盘放在桌案上,一把扯开上面盖着的红布。 托盘一端白花花的银子露了出来,门外看见的邻居倒抽口气,瞬间哗然。 将另一端的喜报递到谢景行手里,“你可是通州府几十年未曾一见的小三元,这还不足以我亲自前来吗?” 谢景行双手接过,谦虚道:“还多亏知府大人的教诲,小子才能获此殊荣。” 孟冠白在一旁听见,心里戚戚然,自从他们这位新任知府上台后,府学每月月末文考出的题目几乎都是由出自他手,有的甚至是他见所未见的。 前任知府可是从不管府学之事,他们这位新任知府大人却是事必躬亲,连府学的教官们都勤勉了不少,他们每月要完成的文章也是成倍地增加。 高知府又指了指托盘中的银子,“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不多,嘉奖你取得此次成绩,还望日后继续勤勉努力,乡试能再创佳绩。” 高知府前来目的就只是送喜报,以表示他对府学文教之风的重视,稍坐了坐便就离开了,府衙事务还不少,他是抽空出来的。 在他们离开前,屿哥儿牵着双胞胎出来,同双胞胎耳语一番,双胞胎便一人拿着三个红封到了官差脚跟前,仰头甜笑道:“叔叔,沾沾喜气。”然后将红封举至官差腰间。 为首的官差看了一眼高知府,高知府笑着点头,那官差才将红封接了过去。 双胞胎接着又将其他红封一一送了出去,然后跑回屿哥儿身前仰头讨赏。 屿哥儿挨个揉揉头,“糯糯和小筛子真厉害,全做对了。” 现在就只剩下谢家人、孟冠白和文昌街的街坊邻居以及汤圆铺的客人了。 知府大人已经离开,邻居们再不顾及,纷纷进到谢家院子来同谢定安和周宁道喜。 周宁昨日就买好了瓜果点心,笑得合不拢嘴,迎来送往道喜的人。 屿哥儿将双胞胎安抚好后,脸上笑意收敛,走去大堂将托盘里的银子一起拿进了内院放好。 看着屿哥儿从他跟前走过,却面无表情,谢景行直觉不对劲,院子里人来人往,他连忙拉过一旁的孟冠白,孟冠白长袖善舞,帮着招呼来人再适合不过了。 他则是跟进了内院,走进到了面无表情的屿哥儿身旁,帮着他把银子放在钱箱里,小心翼翼地看了两眼,分明刚刚还为他激动了得不得了,怎么这时突然不开心了? 银子五两一锭,五十两也不过十锭,两人一起,很快全部放好。 屿哥儿将托盘拿在手里,准备拿出去,谢景行一把拉住他,将脸凑过去,试探问:“怎么了?”弄得他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屿哥儿回想起刚刚心脏紧缩的时刻,心下又开始难受,本以为他还有许多时间能和谢哥哥耗,总有一日能耗到他开窍。 可没人告诉他,若是有媒婆上门为谢哥哥说亲,他该怎么办? 屿哥儿僵立在那里,垂着眼不知该如何言说自己的少年心事。 若是他将一切挑明,将谢哥哥吓到了又该如何是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周叔么和谢伯伯同意了婚事,他能阻止吗? 他本不是这种患得患失的性格,可谢景行对他太过重要了,他不敢冒有一丝一毫失去谢景行的风险。 这是两人自相识以来,第一次沉默以对,谢景行小心翼翼,屿哥儿思前想后裹足不前。 眼前玉白的双手捏在托盘边缘,指关节用力得发白,谢景行眉头一皱,将托盘从屿哥儿手里取了下来,放在一边。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一整日屿哥儿都在他跟前,唯独他刚刚带着双胞胎来了内院一趟,难道是刚刚在内院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等他再询问,这时汤圆铺连着内院的小门里进来了刚刚那位妇人,她这时还是那一副媒婆打扮,脸带笑意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谢景行。 笑意变得更加夸张,她甩着红帕子走进来,“哎哟,这不就是谢家小郎君吗?刚出炉的小三元,我这是来给你恭贺新喜来了。” 她刚刚可是花了大价钱,特意租了一辆牛车去了城东和府,和家有位小娘子,眼光可高着。 虽不是地坤,只是位普通女子,可长得那是个国色天香,家里又是通州府数得上的人家,只有两个孩子,上面是一位早已成亲的汉子,下面就是这个千娇万宠着的女儿。 到了说亲年纪,媒婆都快踏破了和家大门,几乎将通州府的青年才俊全说了个遍,和家都没看上。 她刚才过去说了谢景行的情况,和家才总算松了口,她赶忙就又过来了。 她可不信那般好的女子,这谢景行会看不上,想到那一大笔就在眼前的谢媒银,媒婆迷了眼,将谢景行身旁的屿哥儿忽视了个彻底。 谢景行此时心里有些烦躁,秉持着多年的涵养才没将这看不懂形式的婆子轰走,“何喜之有?”没看他此时正烦着吗? 媒婆将手里的红帕子一挥,“这事我可不能同你说,你家双亲呢?” 屿哥儿这时猛地挥开谢景行的手,脸沉了下来,几步过去抓住媒婆的手臂,一声不吭地将她往外拖。 媒婆这才注意到屿哥儿,“唉唉,你干啥呢?我事情都还没说呢?” 谢景行连忙追过去,那婆子膀大腰圆的,屿哥儿细胳膊细腿儿被她拖倒,伤着了怎么办? 媒婆方才一直未注意到屿哥儿的脸,这时才将视线投注在屿哥儿身上,看到屿哥儿的长相后,眼睛一亮,也不往里挣了,反倒是一把抓住屿哥儿的手臂,“你可是这谢家的小哥儿?不知可说亲了没?婆子我这里可有不少青年才俊,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我一定给你找出来。” 屿哥儿一愣,这时轮到谢景行脸黑了。 他哪里还不知道这婆子是来干嘛的,冷笑一声,将屿哥儿往身后一挡,“这就不劳婆子费心了,我家哥儿自有去处,你的那些青年才俊给其他人留着吧。” 媒婆面上满是止不住的遗憾,这小哥儿可是比那和家小娘子长得还好看,这要是往外一说,可不得争着抢着来。 可惜听谢小郎君的说法已是许了人家了,唉,她怎么早不往这处来? “他许了人家,可我听谢小郎君可还未婚配,我这里可为谢小郎君找了通州城数一数二的小娘子,你快让你家父亲出来,我同他说说,这可是个好亲家。” “不用”、“不行”,一低沉一清亮的声音同时响起。 谢景行和屿哥儿同时看向对方。 屿哥儿听见谢景行脱口而出的“不用”二字,眼里一喜,那喜色衬着他的眼眸亮晶晶的,被谢景行完全看在了眼里。 双手紧握,屿哥儿眼里冒出紧张,“为何不用?” 谢景行根本移不开看着屿哥儿的目光,心脏跳动,轰隆隆响在自己的耳边,他又一次,不知多少次,感受到了心里的悸动。 “因为……” “您是媒婆吗?”周宁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谢景行未出口的话。 好不容易将来客送走,周宁发现外院未见谢景行的踪影,疑惑进了内院,结果就看到一身红衣的婆子站在那里。 他可比谢景行懂得多,一眼认出那是媒婆,这是有人上门来为他家景行说亲了?他还正愁这事呢,他们刚来通州府不过一年,上哪儿去寻好的小娘子、小哥儿? 周宁连忙过来牵住媒婆的手,准备将她迎进大堂坐着商量。 谢景行停下了未出口的话,皱着眉上前拦住了周宁。 周宁一怔,笑道:“怎么了?还害羞了不成?你已到了年岁,也该说亲了。” 谢景行却不放他过去,“阿爹,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 斩钉截铁的话响在所有人耳边,掷地有声,周宁脸上一僵,无措地说:“景行。” 谢景行已比周宁高了不少,弯腰抱住周宁,嘴唇凑在他耳边,悄声道:“我已有意中人了。” 周宁瞬间高兴起来,惊喜地问:“是谁?” 谢景行勾起唇笑了笑,道:“暂时保密。” 不再多说,谢景行松开周宁走到媒婆身边,道:“多谢您特意前来,不过我确实暂无说亲之意,还请回吧。” 周宁怕他话语太僵硬,连忙过来将他顶开,好声好气地将媒婆送了出去。 孟冠白确实很有眼力见,一把抱住想往那边跑过去的双胞胎,哄着往外院去了,就剩下谢景行和屿哥儿相对站着。 两人之间静默无声,屿哥儿眼含期待,又一次问:为何不用?” 谢景行伸出手将屿哥儿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盖住,梦里的猫和那双眼睛一起出现在他脑海,再挣扎、欺骗自己也无用,闭了闭眼,过了一年,谢景行终于承认,自己那晚的梦里有面前这人,“先不告诉你,等你十八岁再说。”还得是华夏人民共和国的十八岁! 屿哥儿急了,扯下他的手,焦急问道:“为什么?” 谢景行苦笑,“我已经承认自己是禽兽了,可不能再禽兽不如。”十八岁是底线,绝对不能打破。 屿哥儿听得满脸茫然,什么禽兽?怎么就禽兽不如了?他谢哥哥那么好! “不过我同你保证,我不会同其他人结亲。”谢景行转身,沉重的包袱被他甩开,他和屿哥儿同岁,再合适不过了。 屿哥儿一呆,傻傻问:“那我是其他人吗?” 谢景行含笑的声音传来,“你猜?” 屿哥儿追向前面的人,“谢哥哥!” 第122章 入夏后,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衣衫也越穿越薄,街上行人却不顾夏日烈日炎炎,仍然在大街小巷中溜达。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21节 忽然,巷子里转角冒出两个小脑袋,下面的小哥儿抬头撞了撞后面的小汉子,“快,看到了没?” 小汉子点点头,脸上莫名带着一股憨劲,但却很是听下面小哥儿的话,“看到了,糯糯。” “快动手,不然她就走了。” 谢景君从身后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弹弓,另一只手里面拿着一颗小石子,举到眼前,向前瞄准了在街上同人争吵着的一位中年妇人,她正与人吵得唾沫横飞。 毛婶子将竹篮往自己这边使劲一扯,“这分明是我先见到的,都已经讲好价了,就差付钱,你凭什么与我抢?” 另一个婶子也不甘示弱,手里拉着竹篮另一边,任毛婶子怎么使力,就是不放手,“你问问卖家同意不?这么多的脆笋子,你只给十文钱,卖家从村里过来的车马费都不够?” 一旁的卖家显然是个老实人,哼哧哼哧地说不出话来,就在旁边看着干着急,他肯定是愿意卖给后面来的这位婶子的。 十文钱他还不如拿回去自家吃,这先来的婶子一过来,嘴里就叽里呱啦的一通说,他连嘴都没回,就让他以十文钱将这篮脆笋子卖给她。 那可是整整一篮子,他屋里人今日一大早去山上弄回来,又将外皮剥开,只留了中间最嫩的那点。 谢若紧紧盯着背对他的毛婶子,脆生生地说:“发射。” 谢景君握着橡皮筋中间的手猛地一松,石子飞快地射过去,正中毛婶子的后背。 “哎哟!”毛婶子后背一疼,手上立即一松。 那篮子脆笋立即被对面那个婶子趁势抓了过去,掏了三十文钱给卖家,“平日就是这价,我今日还给你这些钱,没问题吧?”显然这两位是熟识。 卖家连连点头,将钱往怀里一放,将篮子里的脆笋小心倒在那个婶子带过来的竹篮里,自己拎着空了的篮子跑了。 毛婶子全然没注意到自己马上就到手的便宜笋子已经被其他人拎走了,她又受了不知哪里来的一颗石子,疼得她嘴里脏话连篇,一双眼四处乱瞄,“谁呀?哪个小兔崽子?敢哧溜老娘,看我逮到后不撕了你。” 街旁的行人看着热闹,跟看笑话似的,毛婶子就跟个丑角一样,跳着脚转。 谢景君带了不少石子,趁乱又射了一颗过去。 这次毛婶子发现了是从哪方射过来的,猛地转头看了过来。 谢若连忙拉着谢景君往后一退,“我们快跑。”也不知道被她看到没? 谢景君将弹弓往怀里一收,两人倒腾着小腿儿跑得飞快,往巷子里面窜。 后面毛婶子骂骂咧咧着追了上来,不过双胞胎对巷子里熟悉,东窜西窜地就拐过了几条巷子。 毛婶子的声音越来越远,谢若往后看去,好像没跟来,谢景君也往后看,两人脚下都没停,他们熟悉路,闭着眼也能乱跑。 可这次他们才往前跑了十来步,就被人抓住后领提了起来,两个孩子悬在半空,脚还在往前倒腾,半响才一脸懵地往上看去。 几张熟悉的脸低着瞧他们,围成一排,为首的兵士好笑,“怎么又是你们?” 他们日日在这几条街上巡视,常常都能看到双胞胎到处乱窜。 别的孩子还会看到他们避一避,毕竟他们穿着铠甲,拿着长矛,平民百姓看见都怕。 可这两个孩子却胆子忒大,看着他们不止不让,还会上来拉着他们往谢家店铺里去吃汤圆,为家里招揽生意,两张小脸笑得甜乎乎的。 他们这些兵士巡逻时本也可以找地方歇歇,只不过以往店家们都害怕他们,他们也少有去打扰人家。 不过双胞胎拉着他们往谢家汤圆铺店去后,那对店里的夫夫待他们也若平常人,都已经接待过知府了,只是几个兵士,周宁和谢定安真没放在心上。 他们也就时常去谢家汤圆铺里歇歇脚,有时他们不吃汤圆,老板会给他们冲两碗醪糟汤,也不会收钱。 礼尚往来,他们往这边街上巡逻的次数也多了,和双胞胎更是熟悉。 刚刚已经远离了的毛婶子的声音忽然越来越近,谢若和谢景君缩了缩脖子,挂在兵士手里在唇前竖起一根食指,小小声“嘘”。 “你们这又是干什么坏事了?”嘴上是这么说着,其他几位兵士却转过来将双胞胎挡在了后面。 毛婶子路过巷口时,往里一望,看见是几位兵士满脸严肃地站在里面看着她,她忙不跌地转身就跑,再顾不得找人麻烦。 等匆匆的脚步声离开,谢若和谢景君才悄悄从兵士身后探了出来。 谢若悄悄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抬头,“谢谢叔叔。” 嘴角上弯,双眼弯成月牙,两枚若有似无的小窝窝出现在唇角旁,看着真像一颗小糯米圆子,甜得慌。 谢景君也跟着说:“谢谢叔叔。” 都知道面前两人是双胞胎,明明长着完全不一样的脸,可在神态间却有些相似。 为首的兵士努力沉下脸,“怎么就又去招惹别人?” 谢若收起笑,嘴角微微下撇,“今日杨婶子从我家过时,我阿爹招呼她进来,她却不愿,只同阿爹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还一直不愿将脸转过来,可是我看到了,她的左脸上有好长一道红痕,唇角也青肿了,肯定又是毛婶子动的手。” 兵士蹙眉,没再教训他,而是说:“以后别人家的事情少管。” 谢若嘟嘴,“杨婶子那么好,怎么就生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还有这样一个恶婆婆?” “就应该同张奶奶悄悄同阿爹说的那样,反正杨婶子的汉子也早就死了,她已守寡了这么多年,完全可以改嫁了,不然待在家里,要一个人伺候一个婆婆、一个儿子,还要加一个小叔子以及新娶进门的弟妹,何苦呢?” 兵士哭笑不得:“你哪学的这些话?”这话怎么也不像是个小孩子能说出口的。 当然不是谢若自己想的,“我偷偷听见张奶奶和阿爹说起的。” 兵士们改了路线,抓着双胞胎往谢家店铺走,撞上了总得给人家送回去,若是那刚刚的婶子又过来,到时这两个小孩子再怎么机灵,也顶不上一个成年人。 已经快满六岁的双胞胎,垂头丧气,被兵士押着往家里去了。 谢景行还不知道他给双胞胎做着玩儿的弹弓又成了双胞胎手上的凶器,收好笔,将书放好,起身准备去饭堂用餐。 四年过去,谢景行身上再无一失少年气,身高体长,面部轮廓无一丝一毫多余,骨肉匀称,浓眉高鼻,一双眼睛很是温和俊美。 神情似淡漠,嘴角却又带着一抹笑,多亏眼里盛着一双含情的眼眸,让人顿生亲近之意。 从甲三班出来,谢景行独自一人,早在他们院考过后几月,举行了几次月末文考后,谢景行几人就分别升上了乙级班。 乙级班要课本经,需要从《诗》、《书》、《礼》、《易》、《春秋》五经中选择一经深入研习。 而本经却不是随意就可选择的,也与自己本性有关,若是选择与自己性情相反的经作为本经,要想在此经上深入,是不可得的。 古往今来,学《诗》者温柔敦厚,学《书》者疏通知远,学《易》者洁净精微,学《礼》者恭检庄敬,学《春秋》属辞比事。(注) 谢景行自觉自己不够敦厚,也不够恭检,对易之一道不感兴趣,虽然善言辞却并不乐意以言辞巧言令色,最后他选择了《尚书》为本经。 他是经过一番艰难的心理斗争的,毕竟连韩愈都觉得《尚书》诘屈聱牙,可经他考量之后,最终还是做下了这个决定。 孟冠白也早早升上了乙级班,现在被谢景行几人拖着,经上次月末文考勉强也升入了甲级班。 但是他们现在并不同在一个班级,一来是因为他们升入乙级班和甲级班的时间不同,再来就是本经不一,其中寇准规以《礼》为本经,孟冠白和吕高轩《诗》,丘逸晨、萧南寻《春秋》,六人中,居然无一人选《易》为本经。 走出课室,一路都是熟识之人,府学变化不大,只是四年来有许多人离开了府学,有的是已通过乡试,考上了举人,有的则是在府学九年之后仍未考上举人,主动退学了。 府学所有学子并不是一直能在府学学下去,只有九年时间,九年过后,无论是考上还是未考上都得退学。 幸运的是,谢景行几人都是同年进入的府学,还可以再待几年,没人离开。 习惯也一直延续了四年,就算不在同一班级,用完饭后也会在水月亭相聚,或是为辨疑解难,或者是纯为了休闲。 谢景行还没上水月亭,就听见孟冠白熟悉的大嗓门,“寇兄,你现在虽有佳人为伴,可集体活动也该参与呀。” 谢景行往阶梯上去,四年前寇准规就已考中秀才,当然是立即回乡与林涵成了亲,他们这几人也跟着都是去帮忙迎了亲的。 他顺势还与家人回了周家村一趟,祭祖、宴客,好不热闹。 过去四年,林涵本还欲待在镇上照顾林家人和寇家人,不过成亲了几年,林、寇两家长辈急着要报孙子,寇家干脆就将林涵家里人接到了寇家一同生活,让林涵来了通州府,夫夫俩相聚在一起也有一年了。 不过想要个孩子何其难,到现在也没消息,不过因为林涵和寇准规在府学外面租了院子,日日相伴,感情越发蜜里调油,寇准规现在也同谢景行一样,每日准时回家,再不与丘逸晨和吕高轩流连藏书楼。 谢景行上去后,就见到孟冠白守在寇准规面前,一脸激动,“这一次无论如何你也得参加,加上谢兄我们刚好六人,正好组成一队。” 丘逸晨和吕高轩仍然还是如原来一般,此时丘逸晨在一旁帮着孟冠白敲边鼓,“是呀,要是没你,我们就凑不齐队伍了。” 谢景行好奇,“什么一队?我什么时候也要参加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123章 孟冠白见到他来了,更加激动地说:“马球队呀。” 丘逸晨跟着道:“你不会忘记了吧?去年就比赛过一次,上次孟兄参加了,不过只是一轮游。” 孟冠白不理会丘逸晨损他的话,继续说:“去年你们都没参加,我只能去同其他人凑了一队,没两下就被踢出局了,他们一个个还说是我的缘故,明明是他们的技术不好,不然,我一人也不能拖垮一整个队啊。” 全然未提去年他加入进去后,因为没有默契,凭着三脚猫的功夫非要抢球,却次次被人挡回来,一个球未进,还全帮倒忙的情况。 “这次我们六个人凑成一队,绝对可以赢到最后。” 他走过来拍了拍谢景行的手臂,眼含羡慕,上下看谢景行被衣服包裹住的身材,别当他不知道,谢景行日日训练,肌肉匀称,骑马的技术又好,这里缺了谁也缺不了谢景行,绑也得绑着他去。 “马球?”谢景行一愣,算了一下时间,是又到举行马球比赛的时节了。 不过,通州府之前并无打马球的的习惯,同窗学子们要举办活动时也多是投壶和蹴鞠,马球还是经去年来府学的一位新学子首倡后,才逐渐在府学兴起的。 那位学子来自于通州府下的常会县,常会县是通州府下少有的平地多的县城,路平又宽,恰巧那边又有一个大的马场,县城里家里有条件的人家也多畜养马匹,渐渐的,就兴起了打马球这项运动。 他是打马球的好手,习惯了打马球时热血沸腾的状态,觉得蹴鞠只是为了炫技,观赏性远大于竞技性,玩着忒没意思,软磨硬泡地找了几个好友凑齐了两队,只要有闲暇时间,就跑去校场打马球。 关键,他还有条三寸不烂之舌,硬是磨得了校场百户的同意。 打马球需要骑在马上,一边控制马匹的动向,同时要用手上的球棍击球,是一项需要集中全身注意力和耐力的运动,又很能彰显男子气概,恰巧通州府学在校场练习骑射,又有场地,不过一年时间,马球运动就在府学扩散开来。 许多学子都极为喜爱,人手多少都行,少则八人就能凑齐两队进行比赛,人多时,一队八人也可以,府学比赛时采用的是中间数,每队六人。 每年入夏后,府学就会举办一次活动,让学生们舒缓身心,后来就演变成了比赛,也可以加深府学学子之间的凝聚力,以往多是单纯的比赛骑马或射箭、投壶,有时也会比赛蹴鞠,去年因为府学绝大多数人都对打马球这项新兴的运动很有兴趣,理所当然的,比赛换成了打马球。 不过,去年这时候,祝世维因故去了京城,期刊的事情就被落下了,谢景行又披上了马甲,两月的期刊发行相关的事情全由他负责统筹,那时他又要读书,又要完成祝世维单独布置的课业,每日还必须抽出时间陪双胞胎和屿哥儿,一点空时间都没了,就找借口拒绝了参加这项活动。 虽然他没去参加,但也听府学学子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许久,他们这里确实可以凑足一队。 孟冠白还紧紧盯着他,说道:“去年你就找借口推了,今年你不会还不同意参加吧?”声音都高了,生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谢景行其实无可无不可,今年祝世维早已从外省回来,有了事业寄托,一年比一年精神焕发,如果不是谢景行了解祝世维,不知情的,还以为祝世维是哪个不知道的地方焕发了第二春。 祝世维这月布置的文章他早已写好,而现在负责新闻的编辑们已出了师,写新闻的能力进步飞快,有的甚至比他写得还好,他也不需要多花心思在上面。 不过也许是他心里思考时,脸上无甚表情,孟冠白担忧地叫出声:“你不会又想放我鸽子吧?” 他脸上露出快抓狂的表情,正想扑过来恳求他,忽然文清苑那边传来了声音,他灵机一动,转头往文清苑看了过去。 扬起一抹坏笑,也不急了,手里的竹扇“呼啦”一下张开,慢条斯理地开始扇动,“你可知道此次府学举行的比赛和往年都不一样?” 谢景行疑惑,寇准规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两人齐齐看着孟冠白,“有何不同?” 孟冠白嘚瑟地笑了,“今年可不只是汉子这边举行打马球比赛,文清苑那边也会出人参加比赛。” 谢景行一愣,“也是打马球?”话语里怀疑之意尽显,文清苑有几个女子、哥儿骑马是没问题,可是要在马上击球怕是没有人能做到。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22节 “自然不是。” “那还能参加什么比赛?投壶?蹴鞠?” 孟冠白一笑,“自然是打羽毛球了。” 说到此处,心里怨念又起,“这羽毛球不还是你弄出来的?” 谢景行脸上疑惑顿去,笑了笑,“这倒是不错。” 孟冠白不止一次抱怨,“你会弄这羽毛球,怎么不早弄出来?这么有趣又好玩的东西偏偏要等到屿哥儿说他在府学呆着无聊,你才想法做了一套,一开始还只让我们在这边眼巴巴看着文清苑那边玩,难道我们平时就不无聊?” 分明重色轻友! 羽毛球又是一桩事,去年屿哥儿见到府学汉子这边兴起马球之后,跃跃欲试也想玩,可是却没人同他一起,除了谢景行,他又不愿和其他汉子混到一处去,自然只能望洋兴叹。 没办法,心尖尖上的人提出了要求,谢景行只能想方设法满足,最后不知怎的,他想起前世曾看过的一个up主的视频,拍摄的是印度手工制作简易羽毛球和球拍的方法。 他便花了近一月功夫,挑鸭羽、又是洗,又是修剪,鸭羽久了会变色,他又精心弄了染料将鸭羽染成了浅浅的蓝色,看着很是漂亮。 不过最让他费神的是羽毛球的软木底,找了许久才在天下商行的帮助下寻到了一种合适的材料,是远在海边省份才能见到的栓皮栎树。 谢景行测试了栓皮栎的弹性和吸震性,发现比现代羽毛球的软木底都好,应该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才将鸭羽组装上去,可以说是费尽心机才做出了一个羽毛球。 之后又是羽毛球拍的制作,羽毛球拍制作起来倒是比较简单,最起码不用他独自一人忙活,他也做不了,专业人做专业事,他画了图纸,让铁匠帮忙做好了拍头、拍杆等部分,他自己只负责羽毛球拍弦的选择。 试了几种材料,发现只有羊绒弦和牛筋弦合适,最后他试验了一下两者的韧性和耐性,选择了羊绒弦。 按理来说,羽毛球拍弦最好的应该是化纤材质的线,可他在古代,变也变不出来,只能将就着用,不过最终制造出来的球拍和球都还不错。 他陪着屿哥儿玩了几次,屿哥儿就彻底不再惦记打马球了,他觉得羽毛球可好玩多了。 谢景行只制作了一套出来,双胞胎没有得到,成天看着哥哥陪着屿哥哥玩,羡慕地眼冒绿光,天天粘着他要,没有就一直缠着他,不让他做其他事情,屿哥儿就抱着那副羽毛球躲在一旁乐。 让去同屿哥儿一起玩,还不愿,非要让谢景行另给他们做一套小的,屿哥哥那个太大了,他们拿不住。 看着他被堵得无处可藏,屿哥儿更是幸灾乐祸地笑,可材料已经用完,没办法,他只能用剩下的一点牛筋给双胞胎做了个弹弓,双胞胎才放过他。 还说弹弓只是利息,他们还得要一副小的、他们能玩的羽毛球,谢景行当然只能答应,不过,他没有再亲自动手,天下商行有的是人手,他只将图纸送了过去。 屿哥儿有谢景行陪他多玩了一段时间,教授了许多打羽毛球的技术,之后谢景行忙时,他就将羽毛球带去了府学文清苑,和同窗一起玩。 文清苑的事或多或少会经女子、哥儿同在府学读书的兄长传到汉子这边,不久后,全通州府就都知道了府学文清苑有个哥儿手里有样新奇玩具,可任哪家到处去问都不见有卖。 孟冠白怎么可能放过这些有趣的玩意,打听后,知道是屿哥儿的东西,他直接就找上了谢景行。 人是找对了,可东西没有,孟冠白那之后就将“重色轻友”四个字砸在了谢景行头上,这辈子都拿不下来了。 现在羽毛球和羽毛球拍已经被天下商行的商队带去了大炎朝大江南北,风靡全大炎朝,尤其受养在深闺的女子和哥儿欢迎,他们可又多了一项好玩的,又能打发时间,还能锻炼身体的运动。 不过羽毛球入门不难,刚开始时,屿哥儿可以说是打遍文清苑无敌手,一年后,府学文清苑那边已有不少人能和屿哥儿打的有来有往,大家就更得了趣味,加上谢景行又同屿哥儿说了双打打法,之后文清苑更是将羽毛球玩得风生水起。 这次文清苑那边要举行羽毛球比赛,谢景行并不是特别意外。 谢景行现在根本不避讳他和屿哥儿的关系,对孟冠白也不隐藏自己的想法,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挑眉笑道:“你可别自取其辱了。” 孟冠白一噎,能将重色轻友承认的这般坦然,还引以为傲的,他这辈子见过的只有两个,还都是他好友:谢景行和寇准规。关键作为被轻的那个”友“,他谁也奈何不得。 苍天啊,快让他通过此次乡试吧,明年他就能去京城参加会试,也好早点找到自己的如意娇娘,到时非要在谢景行和寇准规面前秀一脸,让他们也尝尝他这几年时时刻刻承受的精神暴击。 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孟冠白只能转换话题,回归他一开始的目的,“既然文清苑那边也要参加比赛,到时我们参加比赛时,他们肯定会在一旁看,若是你不去参与,万一屿哥儿被府学其他学子在马上的矫健英姿吸引,你到时哭都没地哭。” 他仿佛找到了对付谢景行和寇准规的妙招,又立即看回寇准规,“屿哥儿都要去了,那涵哥儿肯定也会去,难道你就不想让涵哥儿也见见你不同于平时文人安静的一面,万一他也被场上的其他学子迷了眼。”孟冠白眼一眯,说不清的欠抽表情,“到时候,哼哼。” 谢景行和寇准规对视一眼,他们当然都不担心会出现孟冠白所说的情况,屿哥儿眼里只有谢景行,涵哥儿也是全心挂在寇准规身上。 这件事他们两人都是无比确定的,不过孟冠白倒是有一点说对了,伴侣嘛,有时也要表现表现不同于往日的一面,可以让感情保有新鲜感。 寇准规咳嗽一声,面上仍是那幅沉静的表情,“行,我同意了。” 谢景行更是无比自在,脸上神情丝毫未动,“我也没说拒绝,算我一个。” 孟冠白怒瞪了两人一眼,自从认识谢景行几人后,他的地位越来越低了,连这等参加比赛的小事都需要扯着屿哥儿和涵哥儿这两面大旗,才能说动他们。 管他的,反正目的达到了,管他达成的缘故为何,他以后算是找到对付谢景行和寇准规的方法了。 很好,现在只剩萧南寻了,孟冠白脚步重重地走到萧南寻身前,佯装凶狠问:“在谢兄来之前你就说了,若是谢景行和寇准规同意,你就去,现在没有借口了吧?” 萧南寻面色不动,只点点头。 孟冠白猛一握拳,敲在手心上,“很好,那找些时间我们要多去训练几次,这次我一定要一雪前耻。” 丘逸晨也兴致勃勃,去年府学才刚兴起马球,他那时还未多练几次,骑在马上球棍连球都碰不到,自然不想上去丢脸,今年他自觉技术已经不错,当然要去参加。 解决了人手问题,孟冠白放下了心,他早有准备,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份训练计划,将几人拉过来一一说明,其他人又根据自己的时间将训练计划微调整了一下,之后一段时间的训练便定了下来。 在他们讨论时,文清苑那边的女子、哥儿已经歇完食,时梦琪喊着屿哥儿拿了羽毛球出来,开始每日的例行运动。 文清苑院子中间的场地很宽,热热闹闹地牵好球网,有兴趣的就都凑了过来,两两一队,开始打球。 谢景行听到了一道熟悉的清亮声音,眉眼几乎是瞬间含上笑意,往那边看了过去,屿哥儿猛地一挥球拍,将球击过去后,若有所觉地回头向水月亭这边看过来,恰好对上谢景行含笑的眼。 他此时脸不会红了,不过心中还是甜蜜,他也不害羞,干脆挥起手冲这边摇了摇,大声地喊了一声“谢哥哥。” 惹得文清苑的女子、哥儿们纷纷出声取笑,屿哥儿装作听不到。 谢景行在孟冠白炯炯的揶揄视线下,也将手挥了回去,脸上表情很是温柔。 文清苑那边女子、哥儿起哄的声音更响,屿哥儿转头回去,“你们别想着能让我分心,我肯定能把你们都打趴下。” 那边瞬间一片笑声响起,丘逸晨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听出了刚刚起哄最大声的是谁,可不就是时梦琪。 屿哥儿前年十六岁生辰那日,谢景行特意带着他们一群好友,屿哥儿也请了文清苑内他的朋友一同庆祝,地点就在屿哥儿府上。 一群男男女女哥儿在一起,都是年轻人,自然会喝些薄酒,不过有屿哥儿府上侍卫和侍从在一旁守着,也不用担心会闹出事情来。 宴席最后,屿哥儿悄悄将谢景行拖到了隔壁院子,含羞带怯地看着他,脸上因喝酒晕上了一层薄红,染的脸娇俏得不可思议。 也许是被那一层薄红迷了心,谢景行情不自禁地就低下了头去,眼看着就快打破他在心中立下的十八岁以下不许有出格动作的誓言。 院子门口却传来了惊叫声,吓得谢景行瞬间回了神,知道是自己的不当举动让人看到了,他停下了动作,和屿哥儿面面相觑,心里又庆幸又失落,屿哥儿分明也是一样的神色。 谢景行勾了勾屿哥儿的鼻子,等平复下过快的心跳后,牵着屿哥儿出了院子,在院门处见到了倒在一起的丘逸晨和时梦琪。 见他们许久不回来,丘逸晨和时梦琪各自跑了出来找他们,时梦琪首先过来,招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先看到了他们暧昧的动作,几乎是立即红了脸,连连往后退,可没想到丘逸晨也跟了过来,离着她不远,这一退就恰好退到了丘逸晨的脚上,她慌不择路的,脚又重,一下踩下去,丘逸晨当即痛叫出声。 这下好了,谢景行两人的动作被打断,丘逸晨一退一扯,两人也摔成了一团。 丘逸晨和时梦琪这之后就成了欢喜冤家,见面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谁也不愿后退一步。 不过到底如何?谢景行等人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一个任性一个傲娇,就看他两人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罢了。 训练计划安排完了,接着孟冠白就将他在课上遇到的问题掏了出来,没有谢景行几人做他同窗,他也没有松懈下来,仍然将绝大多数心力放在了读书上。 因为担心几月后的乡试谢景行几人能一举考上举人,丢下他一人在府学,至去年谢景行几人科试拿下一等后,他更是专注了,在家里也如是,喜地孟家人去拜了好几次菩萨。 徐白薇来谢家的时候也更多了,次次都是大包小包的。 有任何地方不懂就会将之在课堂上记录下来,有些他会直接同老师问询,有时老师忙不过来时,他就会留着放到中午时问谢景行几人,虽然本经不同,但也可互为印证。 谢景行几人并不会觉得孟冠白此举会浪费他们几人的时间,无论再小的问题他们几人都会认真解答,有时也会延伸到自己未解的地方,讨论的也更是激烈,此次也是如此。 自从见到谢景行在那边之后,屿哥儿打羽毛球就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往那边看几眼,时梦琪更是嘲笑他。 这时轮到他和时梦琪对打,他一点儿不放水,球拍舞得虎虎生风,非要将他今天挨的嘲笑还回去不可。 可许是他用力过剩,那羽毛球被他直接一下拍远,恰逢一股风吹过,夏日的风可不像春日那般温和,连地上的柳枝都能卷起来扬至半空,更何况本就飞着,又轻的羽毛球了。 这下,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羽毛球飞远,一直去了后面课室的屋顶之上。 屿哥儿双眼震惊地瞪大,眼看着羽毛球先落在了屋顶屋脊上,才又顺势往下滚动,本以为能一直滚下屋檐,屿哥儿心里一松,可他脸上惊喜之色还没完全露出来,羽毛球就卡在了瓦片间的缝隙里。 在屿哥儿的注视下,羽毛球被风吹地又晃动了两下,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四年过去,文清苑这边同府学汉子那边一样,走了一些人,又来了一批人,不过与屿哥儿玩的好的时梦琪、温嘉和白苏仍然还在文清苑读书。 本来温嘉和白苏去年就该成亲的,成亲后成亲后就不会再来府学了,不过同屿哥儿在一起相处日久,听屿哥儿说了不少他和谢景行的事,其中就有谢景行不让他十八岁之前成亲的事情。 屿哥儿在院试发榜那日,听见谢景行变相说出心许于他后,胆子可不知大了多少,常常同谢景行询问为何要等到十八岁才能成婚,明明别人家女子和哥儿就不用。 谢景行并不是独断专行的人,对待他在意的人就更不会如此,可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松口,常常闹得屿哥儿假装小脾气,那也没用。 不过,谢景行也不愿他不高兴,只得细细同他解释。 苦口婆心的,什么若是早早成婚生孩子不止母体会受到损伤,甚至早产、难产的几率也会更大,还有如果母体还未发育成熟就怀孕生子,以后得病的几率也更大,早逝的可能也比其他人更高等等,将他在现代听说的那些一五一十地同屿哥儿说了,他并没夸张,可也听得屿哥儿脸色发白。 屿哥儿本身就是早产,周宁也是早产生下了双胞胎,就是现在,周宁的身体也比不上平常人好。 他自然比常人更理解此事的危害,之后再也不缠着谢景行说此事了,而且他觉得现在这种两人间心照不宣的状态他也很喜欢。 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等今年乡试过后,他就同谢哥哥说明白,到时他就写信同爹、娘和哥哥们说一声,以谢哥哥的实力,乡试过后,明年肯定能去京城参加会试,不论能不能考中进士,都要让他去府上提亲。 希望到时阿爹、阿娘和哥哥不要吓到,明明只是送他出来治病,他不止将病治好了,连终身大事也解决了,屿哥儿每每一想到,笑得就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而温嘉和白苏同他交好,自然也是知道他和谢景行的状态的,有时也会问,屿哥儿就将一模一样的话说给了他们听,他们俩胆子更小,自然是回去同家里人说了,不想太早成亲。 家里父母心疼他们,本就想将他们在家里再多留些时日,也就顺势将成亲的时间推迟了两年,也将情况说给了未来亲家听,若是一一说明情况之后,未来夫家还不同意,那就证明未来夫家并不心疼自家哥儿,那这种亲家还结来干嘛?到时送他们家哥儿去受苦吗? 幸亏温嘉和白苏的未婚夫确实也将两人放在心上,虽然想早早将人娶进门,可还是同意了此事。 所以他们还能在府学里和屿哥儿一直作伴。 这时温嘉和白苏也走了过来,向上望去,“现在怎么办?” 屿哥儿眨眨眼睛,他也不知道,之前的羽毛球都打坏了,他们都忘记多买些,这是刚刚他从课室里翻出的最后一个,若是下不来,他们今日就没有玩的了。 文清苑其他学子也眼巴巴地看向屋顶上孤孤单单的那个羽毛球,又将视线投向屿哥儿。 屿哥儿面上一热,他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失手,让同窗们今日没得玩了。 既然是他导致的,他还是该要解决的,他往四处望了望,这里是府学,自然也没有什么长竹竿,可以让他将羽毛球够下来。 再说,他看那样子,羽毛球明显是卡住了,就算有竹竿也不一定能将它扒下来。 眼神游移,所有同窗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他的视线最后则是落在了院子后面不远处,一人来高的院墙上,这道院墙的用处是将文清苑同府学那边隔离开来,建得有些高。 他又看向课室屋顶与那道墙的位置,不远,可能只有两尺宽的空隙,他灵机一动,将羽毛球拍放到一旁白苏的手里,面上笑着说:“大家别急,我去将它拿下来。” 时梦琪此时也不刻意取笑他了,担心道:“这你可怎么才能取下来?那么高!” 屿哥儿摆摆手,“无事,我定能将它拿下来的,你们看着吧。” 他不是温嘉和白苏这种养在深闺的小哥儿,更不是一旁那些行走坐卧都注意仪态的女子,从前他跟双胞胎一起上山下河,谢景行也不拦着,甚是纵容,他哪里没去过?去年回周家村时,他还同谢景行陪着外祖父进了一趟大舟山呢! 他都没有去课室里搬个桌子或凳子出来,直接往院墙走去,离着院墙约有三丈时,他加快脚步往前冲,到了跟前,用力往上一跳,便双手扒住了院墙边缘。 手上再一用力,他硬生生地将自己撑高了,先将一只脚踏上了院墙,这时便更好使力了,另一只脚很快也踩了上去。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23节 接着,他颤颤巍巍地在院墙上站好,对着下面被他的动作吓得不敢出声的同窗们挥了挥,笑道:“马上就好。” 温嘉抱住站在一旁的白苏,时梦琪也紧紧挨着他们,三张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紧张与害怕。 屿哥儿胆子怎这么大?那般高的院墙,中间只有手掌宽,他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他们都来不及阻拦,就见他已经站在了院墙上,万一掉下来可怎么得了? 屿哥儿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吓人,在院墙上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屋顶下方,慢慢转过身,面朝屋檐比了一下距离,他觉得他能跳过去。 整个府学的院子都是一致的,雪白的院墙上装饰着精致的窗格,屋顶上盖着连片的青色瓦片,两边的脊吻上雕刻着麒麟和仙鹤。 可边缘却是青石的屋檐,上面刻着有不同的花纹,甚至是典句,不论其他,只看厚度,屿哥儿就算整个人吊在上面,也不用担心会把屋檐抓坏。 屿哥儿兴致勃勃,觉得这点距离拦不住他,便直接纵身往前一跳,手立即抓在屋檐上,下面人被他的动作吓得心跳都快了好几拍,他还傻乎乎地对着时梦琪三人笑了笑。 同样的动作往上一撑,他便上到了屋顶上,拍拍手,他还是很厉害的嘛! 不过羽毛球在正对院子的另一方,而他现在在后面,他还得过去才成。 踩着瓦片边缘慢慢向上爬,很快就到了屋脊上,屋脊上仍是用平整的青石砌的,可能是前几日下过雨的缘故,屋脊上有些青苔,他很是小心,一脚一脚踩实了在屋脊上行走,屋脊的落脚处只有他脚掌宽,屿哥儿将双手展平维持平衡,这样还时不时左右晃悠两下,刚刚没觉得,现在到了更高的屋顶上,从上往下看,他觉得有点眼晕。 再不敢往下看了,只能听到下面的人发出一声声低低的惊呼,他全神贯注,慢慢走到了羽毛球旁的屋脊上,下面是向下的瓦片,还有着一大片的青苔,他怕下去后不小心顺着坡度滑下去,没敢踩下去,只能在屋脊上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臂,将手探出去。 等他将手伸下去后,才发现那羽毛球滚得有点远,无论他手指怎么动,离着羽毛球就差了一点点距离。 他只能又压低了一些身子,总算能摸到了羽毛球上的鸭羽了,不过只是勉强碰到,想要抓上来还有点难,无法,他干脆趴了下去,一手攀着屋脊,身体更往前探,猛地一捞,终于将羽毛球捞到了手里。 屿哥儿开心地看着手里的羽毛球,笑眯了眼,下面的时梦琪几人也舒了口气。 小心地站起身,屿哥儿顾不上眼晕了,高高兴兴地拿着羽毛球对着底下的同窗挥了挥,底下同窗都很是高兴,接下来只需要原路返回就行了。 转过身,屿哥儿准备往回走,他脚边各处都有青苔,来时他提着心,动作也慢,很是小心,回去时也注意着,可是转身时,脚转动的幅度大了点,踩上青苔后,脚下一滑,身体猛地晃了晃。 底下发出一声惊呼,有人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屿哥儿心里也是一惊,双手舞了好几下,才好不容易稍微稳住身体,可脚下这几块地方青苔太多,他不过是左脚微微动了一步,勉强维持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另一边,水月亭的谢景行几人辩疑已经到了尾声,文清苑却突然传来了女子、哥儿们的大声惊呼,几人自然将注意力投了过去。 谢景行面上本还一片淡然,可看到那边的情形后,双眼瞳孔募地紧缩,在孟冠白等人的惊呼声中,他从水月亭二楼直接跳了下去,几步冲至院墙,那一人来高的院墙根本没对他造成丝毫阻碍,孟冠白几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没用一息的功夫就越过院墙到了文清苑那边。 这时屿哥儿也彻底控制不到身体的平衡,整个人“嘭”一下摔了下去,顺着瓦片开始往下滚。 他被吓得呆呆的,倒下去的痛处都没感觉到,声音也发不出来,手却还紧紧握着刚刚捡到的羽毛球,他闭上眼,看来今日非得受伤不可了。 谢景行的速度从未这样快过,转瞬间从水月亭跑到了房檐下,双手张开,脸上紧绷,耳边是文清苑学子的惊呼声。 风从耳边呼呼地过,屿哥儿只觉身体磕到一处稍高一些的地方,应该是稍凸起的屋檐,可他一丁点抓住的机会都没有,身体就失了重心,直直往下坠去,“吾命休矣!” 想象着自己摔趴在青石路面上鼻青脸肿的样子,屿哥儿苦着脸,在他好起来之前,他绝对不要出现在谢哥哥面前。 可臆想的情况还没发生,他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拥在了怀里。 谢景行双手用力,心跳如擂鼓,比他同屿哥儿坦诚相告那日跳得还快。 屿哥儿被耳边“咚咚”的剧烈跳动的心跳声震住,半响才敢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对上了谢景行紧咬牙关的脸庞,“唉?谢哥哥!”他满脸疑惑,随即惊喜地把身体抬高,双手环住谢景行的脖子,“哇,谢哥哥,我刚刚差点就从房上摔下来了。” 哪里是差点?谢景行好半响才能说出话来,心里的恐惧还没完全消退,双手紧紧抱住怀里的人,被他犹带哭音的声音惊醒,心中庆幸,“你怎么就这么大胆?” 屿哥儿不肯放开,将自己往谢景行怀里更缩了缩,抽抽噎噎地道:“羽毛球飞上去了,就最后一个,只能上去拿下来,我都已经捡到了,可不知怎么回事怎么就掉下来了。”他还将手里抓着的羽毛球拿给谢景行看。 谢景行眼前的羽毛球一根羽毛偏着,对侧另一根羽毛则只剩一半,他额头青筋跳动,若不是当着这许多的人,他非得拍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哥儿两下。 原来明明那么乖巧,怎么现在这么莽撞,难不成是被双胞胎带坏了? 温嘉、白苏和时梦琪见到屿哥儿被接住了,吓得快停止的心脏才总算又恢复了跳动,连忙冲过来。 不过屿哥儿被谢景行紧紧抱着,他们也不知从何下手,只在一旁紧张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屿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他居然当着同窗的面吓哭了,连忙悄悄将眼睛在谢景行的肩上擦了好几下。 谢景行由着他动作,心里的后怕这才涌上来,心跳声因为鼻尖的温热触感逐渐回归正常,低头在屿哥儿的头上蹭了蹭,异样的情绪又忽地涌起,谢景行这次没有克制,趁着面前几人担忧着急,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光天化日之下,背着人,嘴唇在面前光洁的额头上一触即离,压下了心里的悸动。 屿哥儿身体一震,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他就这么往下摔一下,居然能让谢哥哥亲亲他,他考虑了又考虑,要不他再上去摔一次? 不过以谢哥哥的性格,他更可能得到的是同之前双胞胎犯错一样,被谢哥哥压在膝盖上打屁股,他脸色涨红,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见他许久没有反应,谢景行强装镇定将他放了下来,边上几人立即围过来,将谢景行都挤开了。 对上他通红的脸,白苏担心地摸了摸他额头,“是不是吓着了?下次这样我们不打了就是,可千万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屿哥儿自己用手捂着自己的脸,热得能煮熟鸡蛋一样,他拿着那双冒着水光的明亮眼睛悄悄瞧了瞧谢景行,两人就当刚才那件事没发生一样,只对视了一眼,就错开了目光。 连忙安慰自己的几个朋友,“没有摔着,幸亏谢哥哥来得及时。” 白苏又将他转过来转过去仔细检查了一番,见确实没伤着,才总算是放了心。 其他同窗也凑了过来,不过因为谢景行在,她们离着有一段距离就停下了,只往这边望。 屿哥儿一一安抚了众人,大家才总算放下心来。 不过这边无事了,刚刚谢景行一言不发就往文清苑冲来,被抛下的五人还担着心,这边被围着,他们根本看不到事情发展,跑到院墙处,又被院墙挡在一边,不知道屿哥儿到底如何了,心中焦急,孟冠白干脆也学着谢景行,费了半天劲,才总算攀上了围墙。 正想伸出手将另外几人拉上来,就听到一声猛喝,“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那边是文清苑,你们往那边去有何意图?” 这边被动静惊地从休息室出来的苏夫子也正和谢景行大眼瞪小眼,良久,苏夫子才问:“你一个汉子,怎么突然出现在文清苑了?” 气氛一时之间无比尴尬,夫子将被现场抓包的孟冠白几人押去了院长室,谢景行和罪魁祸首屿哥儿一起对着苏夫子解释了许久,才让苏夫子把那仿佛看着登徒子的眼神收了回去。 羽毛球还能继续打,不过屿哥儿是不能参与了,他红着一张脸和谢景行被苏夫子带着去了院长室,和孟冠白几人一同接受了院长快半个时辰的教育。 申时,几个人才垂头丧气地从院长室出来,一人喜得一份五百字的检讨。 当然,检讨是谢景行说的,用院长的话来说,那应该是悔过书。 孟冠白、丘逸晨甚至是吕高轩经过谢景行和屿哥儿面前时,都哀怨地看了他们一眼。 许是为了跟上队形,平日里很是正经的寇准规和萧南寻居然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谢景行脸皮厚,若无其事地跟上了前面几人的脚步,往外走去。 屿哥儿却是臊得满脸通红,心里充满内疚,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总不能帮着他们写悔过书,五个人,就是二千五百字,算上自己的,那就是三千字,以谢哥哥的性格,不多惩罚他多写五百字他就谢天谢地了,绝对是不可能会帮他写的。 屿哥儿按下心中的内疚,他也没办法,大家这次只能受下这委屈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屿哥儿被谢景行带着,脸皮也厚了不少。 和谢景行走在最后面,屿哥儿想到刚刚额头上温柔的触感,唇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孟冠白几人走在最前方,他悄悄伸出手,勾住谢景行的手掌。 谢景行眼神微闪,一把握住,四下无人之时,两只手在衣袖的遮掩下,十指纠缠。 第124章 回到家后,刚进院子,双胞胎几乎是立即就跑了过来,稚嫩的小脸上溢满笑容,谢景行和屿哥儿各自牵上了伸过来的小手。 今日的双胞胎好似有些过于热情,等谢景行和屿哥儿到了正厅,双胞胎先拉着他们坐在了凳子上,然后谢若就甜甜地笑说:“哥哥,你们在这里等着,刚才阿爹熬了奶茶,我去给你们端上来。” 接着一把拉着旁边呆站着的谢景君就往内院跑去,谢景行和屿哥儿面上都有些疑惑,今日的双胞胎真的不对劲。 没一会儿,谢景君和谢若就一人端着一杯奶茶晃悠悠地过来了,谢景行接过奶茶后,端在手中闻了闻,这两个小鬼头又想做些什么?闻着并无异样感,少少尝了尝,喝着味道也正常。 屿哥儿见他动了,才咕嘟咕嘟地开始喝。 谢景行先喝了两口,瞥了两眼双胞胎,谢景君憨傻傻的,回了他一个笑,谢若更是扯着嘴角笑得乖巧。 谢景行并不是特别喜欢这甜蜜蜜的东西,喝了两口就将杯子放到一边,沉下脸问道:“说吧,你们又犯了什么事?”平日只会扯着他们让带着玩或者说让买东西,不然就是恶作剧,谢景行喝过加盐的浓茶,也吃过里面包着辣椒的汤圆。 双胞胎,尤其是谢若,会这样讨好他,定然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谢若脸一垮,嘟着嘴道:“今日我们遇到巡逻的兵士叔叔了,明明我们关系那么好,他们还回来告了我和小筛子的状。” 谢景行挑高眉,就知道这两人闯了祸,嘴里却仍然淡淡道:“继续。” 谢若悄悄地挪着脚躲到了谢景君背后,谢景行看着他动作也不阻拦,每次闯祸都是他出主意,最后出来背锅的就是谢景君,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谢景君也往谢若那边挪了挪,更是将谢若挡在后面。 谢若从谢景君背后探出双眼睛,悄悄瞄着谢景行的脸色,一五一十地将今日的事情说了。 “本来我们都快跑掉了,若不是兵士叔叔抓着我们,毛奶奶绝对发现不了。”最后,谢若居然还无比气愤。 谢景行问道:“那家里人就更是不知道了,对吧?” 谢若脸一皱,心里说道:“可不是,明明就该只有他和小筛子知道,神不知鬼不觉,这件事情就混过去了,他们还为张婶子报了仇。” 不过谢景行沉着脸看他,他是不敢说出声的,在阿爹、阿父跟前他们还能撒娇卖萌混过去,可是当着谢景行的面,他们可不敢,只能乖乖垂着头等着惩罚。 谢景行却没再看他们,侧首看向了身边坐着的屿哥儿,轻笑道:“你们三个今日是说好了吗?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屿哥儿手里捧着的奶茶只剩个底了,唇角沾着一丝丝奶沫,一脸懵地抬头,怎么又与他扯上关系了?他今天明明一直待在府学,这时才与双胞胎见第一面。 谢景行提醒道:“屋顶。” 屿哥儿恍然,抿嘴笑了一笑,试图蒙混过关。 谢景行垂下眼,遮住了眼里闪过的笑意,嘴上却不咸不淡地道:“喝完了就去写检讨。” 然后才看着面前看似乖巧的双胞胎,“你们俩也去,待会儿交五十字的悔过书给我。” 谢若一脸崩溃,五十字,他的手都得废掉。 他勉勉强强才能拿住毛笔将字写得不分家,到时哥哥肯定见不得他那手字,用哥哥的话说来就是鸡爪爬出来的,若是一笔一画,五十个字,那得写多久才能写完? 他悄悄看向一旁的屿哥哥,求助地讨好笑。 屿某人自己这次都还有五百字的任务呢,主要是今日自己也犯了错,若是自己没犯错,还能求求情,现在他要是求情,万一他的检讨字数翻倍怎么办? 只能将眼收回去,看着杯底那一点点奶茶,好像光看着就能让这奶茶变多似的。 看来今日屿哥哥也帮不了他了,他连忙又扯了扯前面谢景君的衣服。 谢景行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道:“一起去书房,我看着你们写。” 谢若脸垮了下来,这下真是谁也帮不了他的忙了!呜呜! = 写完检讨的三个人宛如失去灵魂一般趴在桌上,谢景行将面前的三份检讨一一看过后,才放过他们。 将屿哥儿的检讨与他写好的放在一处,明日还需要提交给院长。 不再管他们,径自去了内院寻周宁和谢定安,两人正在厨房忙活。 双胞胎就是周宁打发去找谢景行坦白的,他和谢定安不能狠下心惩罚双胞胎,就只能多让谢景行费心。 知道他们需要多花一些时间处理,周宁和谢定安今日在厨房做菜时特意放慢了动作,看到谢景行过来才开始炒最后一个菜。 靠里侧的灶眼上蒸着今晚的米饭,谢景行从碗橱里拿出碗,又过了一次水,去添好了几碗饭,一会可以直接端出去,一边动作一边问:“张婶子今日是怎么了?” 周宁脸色一暗,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停,半响叹一口气,“她没说,我让她进来铺子,她却只站在门外同我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24节 “不过今日徐家隔壁邻居刚好来了汤圆铺,等她走了,就同我说了情况。” 原来昨日徐二郎和媳妇从娘家回来时带了半只鸡,一到家晓云弟妹就嚷嚷着要喝鸡汤,她也是听话,真把鸡给炖了。 晓云是张婶子的闺名,也就是谢家汤圆铺当日开张时,被毛婶子揪着那个面白无肉的妇人,也是毛婶子守寡的大儿媳妇。 毛婶子回来后奈何不了二儿媳妇,只能揪着晓云打,指桑骂槐地骂,声音大的周围邻居都听见了。 “那也是张婶子太过逆来顺受,你可别跟着掺合进去,到时候又被毛婶子粘上,那可真是甩也甩不掉了。”谢景行嘱咐周宁。 周宁点头,快手快脚地将锅里的菜弄出来,他也是看着晓云可怜。 前几年张晓云某日下午从城外打柴回来,顶着大太阳,看着就脸色惨白,他一直关注着,果然刚过转角拐进春闲巷,就倒了。 周宁连忙将她扶进了汤圆铺子,给她倒了一碗醪糟汤喝了。 自那之后,张晓云但凡去城外弄到些好东西卖或是自己出门找工挣了几文钱,就会省些出来,悄悄给双胞胎买些零嘴吃,也不让外人知道,躲躲藏藏着悄悄放在汤圆铺的案几上。 若不是双胞胎眼尖,看到过许多次,都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 至那之后,就算谢家人对毛婶子敬谢不敏,恨不得她再也别来谢家汤圆铺子同他们打交道,不过和张婶子,关系却好了起来。 周宁看张晓云身体那般单薄,每日却不止要忙活家里的事,还要出去做工,就会每日特意冲一碗醪糟鸡蛋汤,单放在一旁,让双胞胎见她回来时,端去给她喝。 张晓云能拒绝他,却是拒绝不了双胞胎撒娇的。 不少邻居都知道,不过见着张晓云太可怜了,都瞒着毛婶子一家。 谢景行也清楚这事,还特意见过张晓云几次,怕是毛婶子对谢若贼心不死,不过发现张晓云并无他意,之后打交道时,对她的观感算得上不错。 对于张晓云的遭遇,谢景行只能说是怒其不争,才三十刚过的年纪,却偏偏硬要蹉跎在那般恶劣之家的手中。 周宁不止一次和张晓云提起让她干脆改嫁算了,对面何婶子甚至连人都帮她看好了,是一个鳏夫,之前娶的娘子因病去世之后再也未娶,人也老实,可不知为何,张晓云就是不同意。 周宁猜想着许是担心她儿子徐小豆,可谢景行看着不太像,徐小豆已经十来岁,毛婶子虽然不待见张晓云,可却将她这个大儿子留下的独子看得紧,就算张晓云改嫁,留着徐小豆在徐家,也是绝不会吃苦受罪的。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们手不能伸得太长,谢景行只能时时劝说周宁,让他别太放在心上,各人自有个人的缘法,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谢景行以为他和张晓云无甚交集,原也该是如此。 又一日,他同孟冠白一行人在校场训练完,出来后天时已晚,拒绝了孟冠白送他们回去,谢景行在夕阳余辉还在时,往家里赶。 他们是趁着下午散学后寻的时间来训练,屿哥儿也带了双胞胎来陪同他一起。 天色已逐渐变暗,为了早点赶回去,谢景行并没走往日习惯走的大路,而是抱着双胞胎抄了近路。 出了校场,直接从离校场最近的那道桥过,再穿过几条巷子就能到达文昌街隔壁的正街。 被抱着走了一会儿后,谢若睁着萌哒哒的眼睛,撒娇说:“哥哥你累了,就别抱我们了,让我们自己走吧。” 谢景行若是没看到他时不时捂着鼻子的动作,也就信了他是在心疼自己,这显而易见是在嫌弃他身上的汗臭味呢。 他偏不放,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谢若皱起鼻子屏住气,将脑袋使劲往后昂,谢景君迟钝些,并不觉得有什么难闻,一脸疑惑看着谢若。 不过他总是喜欢跟着谢若做的,谢若往后昂,他也跟着往后昂,不过他的动作没有谢若那般大。 两个六岁大的孩子动作可不小,谢景行右手挥了近一个时辰的马球棍,手臂酸软,被谢若往后一使劲,差点将失手将谢若摔下去。 察觉到身体摇摇晃晃的,谢若吓得将手抓住谢景行的前襟,使力一拉,又将自己拉了回去, 谢景行被他的动作吓住,不再逗他,将双胞胎放到了地上,让他们自己走。 谢若如了意,却还装模作样地抬头道:“哥哥真的太累了,好辛苦,都抱不住我们了,回去等哥哥洗完澡后,我一定帮哥哥按按手臂。” 谢景行勾起唇角,这个鬼机灵,居然还特意强调让他洗完澡后才会帮他按。 怕谢景行太过感动,一时过来又将他抱起,谢若连忙挪着脚步到了屿哥儿身边,抓住屿哥儿的手往前拖着走,他觉得现在的哥哥臭,屿哥哥跟他同是小哥儿,肯定也会和他有同样的感觉的。 屿哥儿的鼻子本就灵,当然也闻到了谢景行身上的汗味,虽然也觉得汗味有些重,毕竟谢景行可是剧烈运动了一个时辰,不过还能忍受,一直跟在谢景行身边。 现在被谢若往前面拉,他还回头往谢景行看了看,谢景行挥挥手,让他带着谢若走在前面就是。 还是小筛子乖,一直等在他旁边,谢景行牵着谢景君的手,跟上了前面二人。 屿哥儿牵着蹦蹦跳跳的谢若往前走,天渐渐已经入夜,光线明显暗了下来,脚下的这些小巷子都是府城居民家户的后巷,有些甚至是死胡同,几乎没有人,只有几之居民散养的狸奴趴在院墙上,双眼冒着绿幽幽的光。 若是没有谢景行陪同,他是不敢走的,屿哥儿紧紧牵着谢若,不敢放松。 路过一处小巷子时,他隐隐约约听见了巷子深处传来了低语声,好似是一位妇人和一个汉子的声音。 屿哥儿初听到时,还悬起了心,等发现是人声时,才放松下来,并没放在心上,许是有人同他们一样,抄近路回家。 他现在只想赶快到正街上,身处人群他才好放心。 跟在他旁边的谢若却猛地停下脚步,凝神细听,忽然他抬头看向屿哥儿,道:“好像是张婶子。” 小孩子都喜欢学人,里面的声音小,他也跟着放低了声音,只有屿哥儿能听见,屿哥儿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都这个时候了,张婶子为何会在此处?还是与一汉子在一起。 谢景行这时也走进了,正欲询问,里面的声音却忽然变大了,谢景行脸色古怪,他也听出来其中妇人的声音就是张婶子,也就是张晓云的。 “徐大郎已经死了快十年了,你还要为他守到什么时候?”汉子焦急又无奈。 张婶子的声音也大了些,“我不是要为他守着。” “那又是为了什么?我不信你对我无意。这几年我出去做工,次次都是你帮我收拾,回来家里也是窗明几净,饭食也早早准备好,连我的衣衫都是你缝制的,如此种种,就是我那去世的老娘待我也就如此了,可你为何偏偏就是不愿改嫁于我?”声音越来越激动,话语声也越来越大,让外面站着的几人听得一清二楚。 谢景行和屿哥儿两人都有些尴尬,他们这是不小心听到了张婶子的隐私了。 双胞胎却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对他们好的张婶子就在此处,两人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就抬脚准备往里面跑,想去找张婶子和他们一同回去,他们是住在同一个巷子里的,只不过一个巷头,一个巷尾,刚好顺路。 谢景行敏锐地察觉了他们的动作,一把抓住他们,不等他们出声询问,便一把捂住两人的嘴。 屿哥儿也连忙过来帮忙抓住谢若,低声说:“别去,我们先回家。” 谢若眼里冒出疑惑,可嘴被捂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们动作的时间,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张晓云已经被汉子的话逼得无路可退了,哀哀道:“我走了小豆怎么办?他是我和徐大哥的儿子,我不能丢下他一人。” 汉子疑惑道:“可你婆婆分明待徐小豆极好。” 张婶子欲言又止,最后只道:“你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不懂,可你就不能同我说吗?我之前也说了我不介意你带着小豆一同嫁过来,我会将他视若亲子。” 张晓云却道:“可是婆婆是不会让我带走小豆的,徐大哥走后,婆婆伤心欲绝,小豆现在就是她的眼中宝,就连二弟也比不上。” 两人说着,话又转回到了原点,既然毛婶子看重徐小豆,张晓云又为何会如此放心不下小豆呢? 不止那汉子心中不解,谢景行听着也是疑惑顿生,他原就想过张晓云不改嫁的原因,最后也只能想到徐小豆。 可徐小豆分明被毛婶子看得极重,就算张小云改嫁,徐小豆在徐家呆着也不会受苦,有何放心不下的?他最后又只能将这个猜测推翻。 张晓云一直不愿说明原因,汉子心中失望,语气低落道:“既然如此,你日后就别再过来了,我们这般牵牵扯扯的,若是让外人见到,有损你名声。” 他同张晓云认识已是四年有余,他分明觉得张晓云对他有意,两人心中已有默契,早早就让张晓云同徐家说明,他也会置办聘礼,让她高高兴兴改嫁于他。 反正张晓云家娘家没人,大炎朝支持寡妇改嫁,毛婶子就算想阻拦也拦不住,他又送了聘礼过去,让毛婶子找茬都不能。 可没想到,两人本还郎有情妾有意,结果过没几月,张晓云却反悔了,绝口不提改嫁之事,可对他的态度却又极好,汉子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张晓云看着汉子失望的神情,心中升起一丝预感,如果今日她不说明原因,那她和汉子日后就绝无可能了。 咬紧下唇,眼见着汉子眼神越来越失望,握着她肩的手臂也缓缓垂了下去,就要转身离开。 她猛地一手抓住汉子的衣袖,含着泣音道:“非是我不想,而是不能。” 拦住了汉子,她在心中下了决心,才缓缓道:“我同冯大哥相识那年,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 就是想起,张晓云脸色都已经发白,不过她还是继续道:“冯大哥也知我婆家二弟是在船上跑水运的,那年有日他是深夜回来,婆婆让我去为他做了宵夜。” “做好饭后婆婆就打发了我回去,两人在饭厅里说话,又喝了些酒,以为我睡着了,两人没控制声音,说的话被我全听见了。” “二弟从他跑水运的船上偷偷藏了几十斤的铁矿,等船路过他熟悉的河道,趁人不注意将铁矿用麻袋套住扔到了河底,运完货,回来潜水下去将铁矿又捞上来。” 她说到“铁矿”两字时明显害怕,声音放低了,不过四下无人,一丝杂音也没,谢景行和屿哥儿仍然听见了。 两人面上骇然。 大炎朝连铁锅、锄头这些铁制品都需要去特定的店铺购买,还需登记,足以见铁制品被管制之严。 私贩铁器更是重罪,轻则判处监刑和罚款还会没收货物,重则抄家流放。 徐二郎如何能有这般大胆子的?不只是他们疑惑,里面的汉子也疑惑,“他怎么敢?” 张晓云道:“二弟说那船运的铁矿本也是私运,就算丢了一些也不会声张,而且上船时是压在其他货物里面的,不是他这种常跑水运还要搬货物的人根本察觉不出异样,他东挪西凑,每次的量都不多,运铁矿的人根本察觉不了,就算察觉了,也不敢大张旗鼓找寻。” “那之后,二弟每次跑水运时都会私藏铁矿带回家,再由婆婆藏好,等二弟又出去,待船行过几日,这时码头上没有那艘货船上的人之后,婆婆就会去码头找来往的番民将铁矿卖掉。” 大炎朝并不抑商,商业发展自然不错,周边小国的番民时常会往来大炎朝买卖货物,而铁本就是每个国家都需要的,有人来卖,番民当然乐意买,给的价还不低。 说完后,她面色惨白,一双眼紧紧看着汉子,“到时若是事发,二叔和婆婆定是逃不脱的,小豆也是徐家人,小豆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平民妇人,只听人说过私卖铁器是重罪,严重的会抄家流放,小豆才是十几岁的孩子,流放去边疆,怎么可能还有命在?她若是改嫁于冯大哥,到时牵连了他,她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她受了徐大哥的恩,小豆是她为徐大哥生下的唯一的后代,又是从她身上掉下去的肉,无论如何她都放心不下徐小豆,也不愿牵连冯大哥。 可现在冯大哥要同她断绝关系,她也是心如刀割,她该如何是好? 屿哥儿神情凝重,看着蹙着眉的谢景行,此事事关重大,现在他们该怎么办? 明明只是非常普通的一日,他们居然就这么恰巧撞见了这事?两人太过震惊,手上力道松了,谢若早已被捂住口鼻喘不过气来,一把拉下脸上的手,呼呼喘气,大声道:“哥哥,我要憋死了。” 巷子里彻底静下来,谢景行无奈,好了,这下是谁也逃不掉了。 第125章 等张晓云和那位陌生汉子匆匆从巷子里面跑出来时,惊慌失措的眼就对上了谢景行几人。 谢若和谢景君还高兴地冲她打招呼,不知怎地,张晓云松了口气,她勉强算是了解谢家几人,让谢景行几人听见,总比被不知是谁的陌生人听见更好。 等她被带到了屿哥儿府上,又看到了祝世维和通州府所有百姓都已经面熟且敬重有加的高知府时,才发现自己放心太早了。 祝世维和高知府坐在上面,无奈地看着坐在下手战战兢兢紧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二人俱是一言不发,紧闭着嘴,连眼神都不敢与他们对上。 自从他们得到消息赶过来,已有快半个时辰,私运铁矿可不是一般两般的事情。 距离通州府不远的华安山上确实有一处大的铁矿,开采距今已有十几年。 祝世维一心放在期刊上,对铁矿一事不太了解,可高知府作为一府之首,该是要对铁矿一事多加关注的。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25节 四年前他刚到任时,下头负责铁矿的人报上来,道是铁矿已经快要开采完毕,他也曾去看过,每日出的铁确实越来越少,且质量也越来越差。 眼看着铁矿就采不了几年了,他也将之如实写在奏折里,秉明了圣上。 可没想到,就在他眼皮底子底下,居然有人私运铁矿已有数年,简直是胆大包天! 弄得不好他这几年在通城府的经营全都得毁于一旦,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他如何能不着急? 之所以将他们二人聚集到了屿哥儿府上,而不是在府衙直接审问的原因就在于此,高知府是长公主安插在通州府的人,绝不能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事就丢了官职,到时谁知道派过来的人会是谁,又是不是长公主的人,不谈其他,屿哥儿还在通州府呢。 黄娘子这时也进来了,不过她来也无用,她在商场浸淫日久,自带一股威势,自然不是张晓云这等平民女子能及得上的,她仍然害怕地缩着身体,双手紧紧缠绕在一起 如此情况,高知府又不愿对一个弱女子动手,且这妇人明显和屿哥儿和谢景行有旧,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周宁过来了。 他今日晚间估摸着时间做好了饭,可在家里等了许久却未见人回来,直到屿哥儿派人过去报了信,说他们有事来了屿哥儿府上。 又等了快半个时辰,却还不见人回来,他忧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就锁了门和谢定安一同找了过来。 他满脸焦急,直到看到谢景行和双胞胎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这时他才有心思观察四周,祝世维和黄娘子他自然认识,高知府他也有过一面之缘,让他奇怪的是,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张晓云和一个陌生汉子。 被房间里肃穆的气氛感染,双胞胎也不敢咋咋呼呼的,就安安静静缩在谢景行身边,直到周宁出现,双胞胎就冲了过去,黏黏糊糊地说:“阿爹,肚肚饿了。” 周宁心疼地摸了摸双胞胎的小脸,欲带他们出去吃饭,不过他没注意到,黄娘子和高知府几人却发现,自从他进来,张晓芸脸上紧绷的神情松动了不少。 手上冷透的茶终于有精神喝了,高知府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祝世维则是起身去到了谢景行身旁,同谢景行耳语道:“看来这位妇人在面对周宁时好似能卸下心中防备,不知可否让周宁配合一番,让这妇人细说一下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屿哥儿刚才出了门,他发现双胞胎饿了,可双胞胎却不愿离开谢景行,他只能出去吩咐人送东西过来。 这时他先托着一盘刚出锅的点心进来了,双胞胎眼前一亮,立马冲过去,屿哥儿接住他们,先小心地拿着点心吹了吹,才往双胞胎嘴里送。 有了吃的双胞胎便高兴了,也有心思同周宁和谢定安说悄悄话,勾着周宁和谢定安的手,双胞胎让他们蹲下身。 谢若凑到他们中间,悄声说:“今天我们回来时遇到了张婶子,可是哥哥却将张婶子带到了屿哥哥家里来。” 他鬼灵精怪地看了眼对面的祝世维和高知府,声音更小地说:“祝爷爷和那个脸长得让人怕怕的人就一直看着张婶子,不说话也不动,好吓人。” 说是悄悄话,可这里谁都能听见,屿哥儿抿嘴笑笑,也抬眼看了一眼高知府,觉得谢若说得对,他确实长着一张严肃脸,沉着脸是让人有些害怕。 高知府脸颊一抽,撇开了脸。 周宁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谢若的头顶,问道:“那是那个爷爷吓人?还是你阿父板着脸更吓人?” 谢若一呆,拿着的点心的手顿在嘴边,愣愣地看了看自家阿父近在眼前的冷厉脸,又转头看了看高知府,最后还是诚实道:“还是阿父长得更吓人,可是我不怕阿父啊,阿父可好了,我喜欢阿父,那个爷爷我又不认识,就还是怕怕的。” 谢定安忍不住勾起唇角,伸过手去将谢若唇角的点心屑拂开,又摸了摸他的小脸。 周宁就笑着拍拍谢若的后背,道:“长得吓人也并不就是坏人,糯糯不记得了吗?你还小时,那个爷爷还去了家里一趟,给你哥哥送了喜报,还有几十两银子呢。” 听他这么一说,谢若偏着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情,只不过他记得不太深刻了。 不过既然阿爹这么说了,那个爷爷应该也是好人,谢若不好意思地看着高知府,腼腆地笑了一下,又在一旁屿哥儿端着的盘子里拿了一个点心,走到高知府身边,将点心递过去,“爷爷这个给你吃,很好吃的,阿爹说你是好人,你就别再吓张婶子了,张婶子肯定跟刚才我一样看着你有些怕怕,才不敢说话了。” 高知府已有许久没被这般小的孩子亲近过了,他愣了片刻,才伸出手从谢若手上接过点心,僵硬地扯起嘴角笑道:“好。” 谢若见他接过点心,还同自己笑,虽然笑得还是有些怪怪的,不过他还是蹦蹦跳跳,高兴地回了周宁身边,窝在他怀里继续啃着手里的点心。 谢景行看着这一幕,也注意着张晓云的神态,见她神色比刚才确实放松不少,便对着祝世维点点头,走到了周宁身旁,同他悄声将方才的事说了。 周宁平和的面色随着他的讲述神情陡变,最后眼含担忧地看向张晓云,正对上张晓云含泪看着他的一双眼。 张晓云在周宁帮了她之前,就见过周宁许多次,看着他将一个汤圆铺经营得条条顺顺,丈夫宠爱,儿子孝顺,一家人和和乐乐,她的心里涌起无尽的羡慕。 她曾也有一双和睦的双亲,家庭幸福美满,可未曾想到双亲英年早逝,独留下她一个弱女子,好在父母为她留下了几亩薄田,家中也有一些积蓄,她才勉强长到了十几岁。 可没成想原来家庭富裕的叔叔、叔母家境一朝败落,便打起了她手里仅有财产的主意,不止将她家的田地、房屋强占了去,还装着一副慈善面孔哄着她喝下了一碗迷药。 也幸亏她察觉不对,呕了一半出去,可没用,她还是被他们强迫着,和村里有名的恶棍关在了一个房间,那个恶棍已经四十来岁,娶了三次媳妇都被他活活磋磨死了。 她拼着仅有的力气,趁着恶棍关门时,抄起地上的圆凳砸在了恶棍的后脑上,将他拍晕后又从窗户翻了出去,跌跌撞撞地往村外去了。 她不敢去找村里人,若是村里人能帮她,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家的田产房屋全被叔叔一家夺取,那个恶棍更是村中族老的长子,不然在他第一任娘子被磋磨死后,怎么可能还有人将女儿嫁与他? 她不知道能去哪里,跌跌撞撞地走在村外的山道上,衣衫凌乱,披头散发,头脑越来越昏沉,在她最后一丝意识消散之前,只看到有一张惊慌的汉子面庞。 等她醒来时,见到的就是徐大哥,徐大哥救了她,知她无处可去之后,还想帮她在城里寻一处活计,可她已受够了孤身一人的苦,犹如抓住一根浮木般牢牢地攀在了徐大哥的身上,知道徐大哥没有娘子,又求着徐大哥娶了她。 可平顺的日子没过多久,徐大哥去富人家做工时从房梁上摔下来了,就算将家里的积蓄和做工的主人家的赔偿全部花尽,也没有留下命来。 又独留下她一人,好在徐大哥为她留下了一个孩子。 日子苦些,可她好些年都是苦水泡着长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她又在周宁的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善意,暖洋洋的,足以让她支撑一天又一天。 自从她双亲去世后,这世上不求回报帮助她的,除了徐大哥,另一个就是周宁,同当初她对徐大哥生出的心情一样,对周宁她也是无比感激。 所以在周宁出现后,她不自知地就安心不少,她相信周宁是绝对不会害她的,就算她对冯大哥有男女之情,却也比不上对周宁和已逝的徐大哥的信任。 因此,当周宁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询问她时,她就将刚才告知冯大哥的话,又当着房里众多人的面重复了一遍。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泪水涟涟,松开周宁的手滑下凳子,跪趴在地面上,额头猛地磕在地上,央求道:“高知府,高青天,我虽是一介女子,也知私贩铁矿乃是重罪,我知情不报也是罪,不过小豆确实一无所知,冯大哥也是今日才听我说起,他俩都与此事无关,还请高知府大人有大量,能饶恕他们。” 周宁焦急地站起身,他再是无知,对此事的严重性也有了解,心中不忍,可也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谢景行和祝世维,到时再让他们为难。 只能担忧地来回看趴在地上啜泣不已的张晓云,和坐在上座皱眉沉思的高知府。 那姓冯的汉子一声不吭,也跟着跪在张晓云身边,沉默着将头磕在地上。 双胞胎已被谢定安和屿哥儿抱去旁边院子吃饭,剩下的人现在都是一声未吭。 高知府静默良久,手上嫩黄色的点心同他肃穆的神色格格不入,将之放在一旁的桌上,才严肃问道:“你发现此事距今已有多久?” 张晓云回忆道:“四年有余。” “不过...”她犹豫着说道:“自从我知道此事后,回顾往日婆婆和二叔的表现,猜测他们应该在六、七年前就已有此举。” 高知府目光犀利,“为何会有如此猜测?” 张晓云止住了哭泣,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情,缓缓道:“原在徐大哥过世后,家中条件每况愈下,钱财也越来越紧,二叔那时跑船的工钱不多,家里都快沦落到要卖掉春闲巷的房子,再去更偏远些的仅余巷买间屋子落脚的。” “可突然家里情况却回转了过来,原来婆婆露出的要卖房的口风也再听不见了,甚至家里时常还有肉食能吃上,日子比徐大哥在时过得还好。” 她的话越来越肯定,“二叔一直都在跑船,并没有其他进项,能出现如此变化,自然就是因为铁矿了。” 高知府面上不变,心里却松了口气,如果早在六七年前就开始私贩铁矿,那就说明私贩铁矿一事早在他到任之前就已发生,他顶多落下一个监管不利的罪名,若能将此事查清,还能将功补过。 那也得将此事查清才行,“那你可知你二叔跑船是往哪方去的?” 张晓云脸上有着些不确定,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像是往一个叫‘昌朵味’的地方去的。”她曾在二叔嘴里听到过数次,可却并不知道是哪三个字,只是依葫芦画瓢将之重复出来。 她不知道,祝世维、黄娘子和高知府却是一清二楚,大炎朝只有一个地方名为“昌夺卫”,三人脸色陡变,连刚刚还稍显轻松的黄娘子脸色也沉了下来。 昌夺卫可就在边疆不远,是负责驻守边疆,离着边境线最近的一个卫所,和守边城一同拱卫西面边疆,防御蠢蠢欲动的戎人。 守边城由牧大将军领着十数万兵马驻守,牧大将军乃是先皇亲自加授的龙虎将军,为正二品,手握重兵,却不参与任何朝廷党争,领受先帝遗命,只一心守卫守边城。 不过昌夺卫却不同,昌夺卫下辖五千六百名兵士,五个千户所下辖五十百户所,最高指挥官是昌夺卫指挥史,乃是正三品,直接听令于昌夺卫所属的甘西省都指挥使司。 黄娘子脸色难辨,甘西省都指挥使司正是长公主和驸马费劲多少心力也没有啃下来的硬骨头,因为那里乃是广威王妃娘家,孔家的地盘,而甘西省都指挥使正是孔家现任当家的长子孔青雄。 祝世维勾唇冷笑,“孔家是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帮着瑞王...” 边上茶盏碰在桌面上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未尽的话。 黄娘子阻止了祝世维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才笑盈盈地看向谢景行和周宁,“今日麻烦你们了,剩下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处理,天色已暗,明日谢小郎君还须去府学念书,就不多耽误了,我找人送你们回去吧。” 张晓云想转头看周宁,又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脖子僵硬地半偏不偏,最后恭顺地垂首,等待上面的人发落。 周宁欲言又止,黄娘子看出他脸上的不忍,微笑安慰道:“这两位与此事并无甚太大关系,我们只是找他们了解情况,关键仍然在于徐二郎和毛玉翠,私贩铁矿也是由这两人进行,其他人只要没有参与,并不会论罪。”她转头看向高知府,“高知府,你说呢?” 高知府点头:“正是。” 谢景行一听,心中惊讶,他和毛婶子同是春闲巷的居民,这么多年来,都还不知道毛婶子的姓名,这才短短半个时辰不到,黄娘子居然就查出来了,真是神通广大。 周宁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虽然说此事确实与他无丝毫关系,不过张晓云同他相交日久,他是知张晓云的难处的,若是这时还要受到毛婶子和徐二郎的牵连,也太过无辜,他抓住谢景行的手,笑说:“那就好。” 听见黄娘子的话,张晓芸软倒在地上,旁边姓冯的汉子也终于有了动作,顾不上许多人在旁,拉过张晓芸,两人相拥着失声痛哭。 谢景行跟随周宁和谢定安出了屿哥儿府,看着天边晦暗的天色,他忍不住叹息一声:“看来要变天了。” 屿哥儿将手里的谢若送去谢景行手上,谢若双手抱住谢景行的脖子,眼睛微眯着,显然是困急了。 天早已黑透,整条街的宅院都挂起了灯笼,屿哥儿的脸被灯笼昏黄的光笼罩,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 趁没人注意,屿哥儿将手握住谢景行的大掌,小声道:“此事有奶娘和祝爷爷他们处理,甚至还有我在京中的爹娘筹谋,我不管,你也别管。” 谢景行握紧伸进他掌心的手,笑道:“我也管不了。” 屿哥儿的手轻轻挣动,手指用力握住谢景行的尾指,在手中细细的摩挲,浅笑道:“过一段时间谢哥哥就要参加府学的马球比赛,我也得参加羽毛球比赛,这次我一定要将我同窗全部打败,才没心思放在这些杂事上呢。” 谢景行任他动作。 周宁发现身后无人跟上来,驻足回首,就见两个少年人在灯下私语,他转头看向身旁人,谢定安同他对上视线,两人默契一笑。 谢景行得中秀才那日在他耳边说过已有意中人,意中人是谁,他们现在早已知晓。 第126章 说是不管了,可也并不是全无关注。 第二日,谢景行刚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先听见了邻里的闲话,春闲巷巷头的毛婶子和徐二郎一大早就被官府的衙役抓走了,独留下许小豆和徐二郎过门不久的媳妇。 可见到衙役凶神恶煞地上门,二话不说就将人扣去了府衙,徐二媳妇哪里还敢待在徐家,当日就收拾细软回了娘家,现在徐家就只剩下了徐小豆。 好在徐小豆也有十几岁,就算独自在家也不会饿出个好歹,他在家里面战战兢兢得等了好几日,他久不见踪影的阿娘才总算是回了家。 后面居然同样跟着衙役,在他吓得两股战战,避在门后时,张晓云上前抱住他,两人失声痛哭一番。 衙役并不催促他们,张晓云发泄了一番后,才拖着徐小豆进屋,将娘俩的细软和衣裳收拾好。 除此以外,徐家所有值钱不值钱的东西张晓云一概没伸手,走之前她转头回顾了自己生活十几年的徐家,在心中默默道:“徐大哥,我带着小豆走了。”然后就拉着徐小豆出了门。 而随她一同过来的衙役在他们出门之后,就将门拉了过来,两张封条贴上,没有知府的同意,任谁也再不能进去。 张晓云两人从徐家出来时正是午后,那冯家汉子赶着一辆驴车停在春闲巷巷口,张晓云将收拾的衣裳包裹放在了驴车上,冲着冯姓汉子温婉一笑,那瘦削的脸上终于有了丝不同于往日死气沉沉的活泛,她并没将徐小豆留在此处,而是又拉着徐小豆进了距离不远处的谢家汤圆铺。 周宁早已看到他们,不过此时店里正忙活,他看到张晓云安然无恙回来就已安心,至于其他,总有时间的。 没想到张晓云却带着许小豆上门来了,而且刚一进门,连句话都没说,拉着徐小豆直接就跪了下去,足足冲着他和谢定安连磕了三个响头。 徐小豆被近日家中发生的事情所吓住,愣愣地跟着动作,此时他身边的是他唯一能依靠的阿娘。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26节 磕完响头后,两人立起身,额头上红肿了一大块,足以证明两人都是用了实实在在的力气。 周宁这时才回过神,连忙过去扶起张晓云,“你这又是做什么?还有孩子,好好的让他这样做,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办?” 虽然以往周宁对徐小豆的种种行为也有所不喜,不过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说,此时被吓住的徐小豆瑟缩着,再看不到往日见着他们后做出的怪像,他也生不起讨厌的心思。 张晓云好似将背着的包袱全然抛开了,整个人看着都轻松不少,此时她笑着道:“此次多亏有你和谢小郎君,不然我们娘俩此时说不定就同他俩作伴去了。” 这个“他俩”自然就是毛婶子和徐二郎。 这几日她虽没有全程参与其中,但有时也会传她上去问话,顶着毛婶子和徐二郎的谩骂和哀求,她将所知的无一丝隐瞒在公堂上秉明。 虽然对不起徐大哥,可做错了事情,承受惩罚也是理所应当的。 更深入的她不清楚,不过却知道婆婆和小叔都被判了十年监刑,同时也会罚收所得,不说到时他们两人能不能挨得了十年牢狱之灾,现在连家也被查封了,就是出来这两人也不一定能寻得到落脚之地。 就是她和徐小豆,她心里清楚,若不是她同周宁交好,谢小郎君看在周宁的面子上对她有些维护,而高知府又看在了谢小郎君的情分上,才轻轻一抬手放过了他们。 虽不知道谢小郎君和他身边的屿哥儿为何会同高知府扯上关系,不过那些都不是她这种平民妇人该知道的,她因这些隐秘得到了好处,可她不会也不该多加探究,只需要在心中记得好就成。 周宁眼里含着怜惜和祝福,“到时你与那冯汉子成婚时可得同我说声,我去喝杯喜酒。” 张晓云眉角眼梢上溢出幸福,“定是会的。” 许是老天爷看她前三十年受的罪已是够了,也可能是早亡的双亲和徐大哥在天之灵保佑,给她送来了周宁和冯大哥。 周宁助她脱困,冯大哥经此事也没有抛下她,足以证明将她放在了心上,这一次她在知府府衙里待了多久,他也就守了多久,就连回来春闲巷收拾东西,也不放心硬是跟着一起来了。 同是住在一条巷子里的人,春闲巷里的邻居哪个不知道毛婶子和徐二郎被府衙衙役抓走了?心里巨是捞心捞肺地好奇,不过他们总不能去拦着衙役问话,只能憋在心里。 此时见着毛家大媳妇回来,居然带着一陌生汉子,现在又是带着许小豆准备离开,听周宁这么一说,显见着这个徐家大郎去世后,就在徐家当牛做马的张晓云是要改嫁了,还是带着徐小豆改嫁。 关键是,听张晓云的意思是毛婶子和徐二郎确实犯了事,还险些牵连他们,还是周宁和谢家大儿子帮的忙才得以逃脱。 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蠢蠢欲动上前,准备套套话。 周宁没有等他们围上来,拉着张晓云出了谢家汤圆铺,“这几日你肯定一直悬着心的,现在我也不再拉着你,你早些回去收拾,好了后给我来个信就行。” 张晓云点点头,眼里是说不尽的感激,牵着徐小豆一同上了驴车。 冯姓汉子笑着同周宁一颔首,便赶着驴车离开了。 周宁目送着三人消失在转角,才回了汤圆铺面,对邻里邻居好奇地询问,他一概只回答“不清楚”,将人都打发走了。 不过,等谢景行回来时,周宁还是同他将今日的事情说了。 谢景行手上夹菜的动作未停,只说道:“看来事情已有些眉目了,不然该是不会放晓云婶子回来。” 周宁却有些忧心,“此事是你们发现的,不会牵扯到你的身上吧?” 他们可只是平头老百姓,私贩铁矿光是听到就觉得害怕,若是牵扯到他们身上,他们可是脱了这身皮也不一定能脱身。 谢景行端过一旁的碗为周宁添了一碗汤,又推到周宁的面前,安抚道:“张婶子都无事,我们就更与此事无关系了。” 周宁有时还是过于操心,谢景行不想让他再多忧心,转移话题道:“阿爹想着这些没影的事,还不如考虑过几日要不要将汤圆铺歇业一天,去看看我和屿哥儿的比赛。” 周宁惊讶道:“这么快就比赛了?你们不才还没训练几天。” 谢景行没来得及回话,坐在他身旁的谢若插嘴道:“阿爹你也太不关注哥哥和屿哥哥了,他们的比赛昨日就已经比过了一场。”说到此处,他高兴地举起手中的筷子在空中挥舞,“哥哥和屿哥哥都赢了哦。” 谢景行止住他过于激动的动作,饭粒撒得到处都是。 谢若乖乖一笑,低头继续干饭。 周宁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筷子握在手上却一动不动,歉疚道:“都是我和你阿父太粗心,连你们比赛了都不知道,下一场比赛是什么时候?我和你阿父一定去为你们加油助威。” 谢景行浑不在意地说:“这两日你们就别去了,前几场比赛也不让外人进入,等最后一日决赛时,才会敞开校场大门让府城居民进入观看,等两日后吧。” 两日后是决赛,不出意外的话,他想了想这几日看到的其他队的表现,他们应该是能进入决赛的。 就算进不了也无所谓,他可以有更多时间陪着家人玩一日。 府学参加马球的队伍共有十六队,抽签分组,两两一组进行角逐,胜者进入下一轮比赛,败者则是直接淘汰。 今日比赛后,只剩下了八队,明日就能决出最后的四队。剩下的四队再进行最后的决赛,分出一二三来。 文清苑参加羽毛球比赛的人也不少,足有十五人,不同于马球赛要求的场地大,需要在一场比赛结束后才能进行另一场比赛,羽毛球需要的场地小些,可以同时进行比赛。 每日羽毛球赛程完后,屿哥儿还有时间过来看马球比赛。 比赛场地都在校场,又同是府学学子,自然不会阻拦他们,这几日屿哥儿因为参加比赛可是极为兴奋,他也如他所说,将他的对手一一打败,到时参加决赛的定也有他一份。 周宁点点头,“难怪今日我没听说消息。”又疑惑问:“为何这两日不让府城居民进去观看?” 谢景行答道:“今明两日举办的比赛过多,光是校场里来往的府学学子都不知道多少,也还没划出个固定的位置让他们待着,都在校场里满处跑,再让人进去,人多了未免多添意外,等最后一日,府学会将未参赛的学子安排在一处,再划分出其他区域让府城居民待着观看比赛,也就不会闹出乱子了。” 通州府城里可是有上万的人口,就算不是所有人都有兴趣来观看府学学子的比赛,只有十分之一前来,那也上千人,也多亏校场够大,才能容得下这许多人。 周宁疑虑尽散,点头道:“行,等我明日同来往的客人说一声,后日就歇业一天。”免得到时客人白跑一趟。 又想到屿哥儿平日里那样金贵的模样,周宁担心道:“也不知道屿哥儿打不打得赢别人,到时候我一定要多为他加加劲。” 谢景行勾唇一笑,心想他可不需要别人担心。 府学为了这几日的比赛特意放了几天假,所以第二日谢景行和屿哥儿比赛完后并不需要回府学,两人并肩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 太阳还高高悬在半空,身旁没有聒噪的孟冠白等人,也没有双胞胎调皮捣蛋,两人悠闲地穿过河上的拱桥,并没有直接往正街上去,而是顺着桥边的阶梯,下到了河岸边的青石路。 青石路的一旁就是清韵河,河边有围栏隔着,防止路人一不小心掉进河里去。 石头砌成的围栏历经风霜仍然□□,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石头被磨平了一层又一层,显出了粗粝的内里,摸上去手心被划得痒痒的,就如屿哥儿此时的内心。 眼看着又一条敞篷船从他们身边划过,里面对坐着的一男一女情意绵绵,眼看着就凑到了一起去。 屿哥儿瞅了一眼边上的谢景行,谢哥哥就是太正经了,连牵牵手都是他主动,屿哥儿抿抿唇,这次他偏不过去。 顿住脚步,落后谢景行一步,从他身后转到了里侧。 这一侧是一片斜着花草坡,入夏后,开得最盛的便是一丛一丛的不知名的黄色野花。 拇指大的花骨朵接二连三生长在藤蔓上,开得热烈。 这种野花都是生在水多的地方,只要有水在,生命力极为旺盛,屿哥儿从中折了几枝拿在手上,无所事事地挥舞着,脸上表情甚是无趣。 谢景行眼看着他先前还好端端的,不过一会儿,就开始了小动作,停下脚步等着他走到身旁,从他手里接过那几枝野花,也不知他如何动作,那几支野花便变成了一个漂亮的花环。 屿哥儿惊叹地张大嘴。 谢景行直接将花环戴在了屿哥儿的头上,并未言语,只用一双温柔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屿哥儿。 屿哥儿双手向上,虚虚地托住花环,生怕将花环弄坏了,等发现花环牢牢地戴在他头上,他才放下心,将手放下,歪头看着谢景行,笑眼弯弯,“谢哥哥,好看吗?” 这是在问花环?还是问人? 谢景行垂头注视着面前着张精致昳丽的脸庞,曾在无意中记住的两句诗浮现在脑海,他将之缓缓念了出来:“绿暗柳藏烟,红淡花经雨。更著如花似玉人,艳态娇波注。”(注) 屿哥儿明明该是极爱诗的,可此时这诗却是过耳不过心,他看着谢景行温柔的眉眼,宠溺的眼神渐渐痴了,明亮的眼眸里水光潋滟,哪里还记得住刚刚心里的小别扭? 眼里快速地划过一抹笑意,明明刚刚还在发些不明原因的小脾气,这么快就又好了,怎么这么好哄! 也多亏是他,不然遇到哪个段数高的渣男,可不是被啃的骨头也剩不下。 看来他的决定是明智的,早早将人划拉到自己碗里,可不能让他被其他人欺负了去。 矮身钻过一处垂下的绿柳,谢景行问道:“今日比赛如何?” 屿哥儿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扶着头上的花环,慢慢挪了过去。 谢景行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之后手再未松开,屿哥儿被牵住了手,心里无比满足,听他问起比赛,脸上更是兴致勃勃,“我肯定是会赢的,往日若不是我放水,他们才打不过我。” 有一枚花瓣从花环上落了下来,掉在了屿哥儿的发丝里,谢景行看见,顺手将其拿了下来,没有打断屿哥儿的话。 也不知前段时间是谁因为没打赢同窗同他絮叨了许久,他也就将就信了吧。 虽然在屿哥儿将羽毛球刚带进文清苑时,屿哥儿确实是最厉害的那一个,文清苑所有女子哥儿都打不过他。 可是打羽毛球这项运动,就是有人天分在此,几月过后,因为文清苑有两人的羽毛球天赋极好,屿哥儿现在和他们比赛时,胜负勉强只能说是五五开。 若是屿哥儿有时不在状态,真是会连连输在两人手下,其中一位是女子,同屿哥儿算是相熟的同窗,平日里温和恬静,可打起羽毛球来却动如脱兔,不论屿哥儿将羽毛球往何处打,都能被打回来,往往能持续十数个回合,球才会掉下地。 另一位就是温嘉了,别看他写诗作文不行,琴棋书画更是一般,可他本就好动,打起羽毛球来虎虎生风,动作也是飞云掣电,同屿哥儿一起打羽毛球时,两人会缠斗许久才会打完一局。 以谢景行看来,文清苑那边羽毛球比赛的一二三就是他们三人了,不过到底谁在前谁在后,还得看后日的比赛具体情况。 通州府这边无比悠闲,一对小情人在河畔散步,任谁见了都不免觉得缱绻羡爱。 与此同时,一封至西部边疆送来的急报打破了京城的平静。 驿使被匆忙扶进文渊阁,面色惨白,嘴唇干涸,一见到阁内几位阁老,挣开了旁边扶着他的小太监,单膝跪地,“西戎人突袭守边城,守边城……已破。” 第127章 文渊殿中几乎是倾刻间鸦雀无声,内阁首辅兼华盖殿大学士孔起元腾地站起身,“什么时候的事?”他满头白发,长须齐颈,脸上皱纹密布,却掩不住他一双凌厉的眼。 驿使干咽了一口唾沫,答道:“十日前。”他快马加鞭,中途跑死了三匹马,才能赶在这日将消息送达。 孔起元身体晃了晃,被一旁一位大人连忙扶住,他撑在桌案上,甩开旁人的搀扶,沉声问道:“牧大将军呢?” 驿使猛地闭上眼,脸上沉痛,“牧大将军战死殉国。” 牧大将军说是守边城军民心中的定海神针也不为过,他一战死,兵马皆退。 孔起元只在刚才失态了一瞬,转瞬间恢复,吩咐身旁人,“召集朝臣议事。”又吩咐一旁候着的太监,“去请泰安帝过来。” 如此大的事情,总不能再让泰安帝沉浸在他那些诗歌典籍中。 不过两息之间,孔起元就挺直了肩背,带着人当先出了文渊阁大门。 被完全抛在一边的何大学士何怀仁和张大学士张文进沉默着跟上,全程不发一语,脸上也无神情变化。 只在出门时,何怀仁微微向后瞥了一眼张文进,除此以外,再无交流。 玉熙宫中被紧急召集过来的大臣分列两边,一边最前的就是孔起元,何怀仁和张文进,英护侯安淮闻紧随其后。 而大炎朝的武官则以老郑国公为首,他站在最前,后面的多是一些朝廷的勋贵,少少几位武将,其他的武将大多镇守卫所或边境。 老郑国公已经六十有余,在跟随先帝征战四方时,底下三个儿子和五个孙子尽皆阵亡,仅余一个体弱多病的曾孙。 为了保存他膝下唯一后代,先帝下旨让其入了国子监读书,日后好做一位文官,等到了年纪再承接爵位。 只看另一方的人数,就知道大炎朝武官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此时玉熙宫中尽皆无声,间或有人眼色交流,大多都垂着头,等着最该过来的人的到来。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27节 殿外传来了晃晃悠悠的脚步声,声音慢慢接近,不多时,出现了一位脸色白净瘦削的青年。 青年头戴冲天冠,身着明黄色的衮龙袍踏步进来,身后跟着四位太监,一直到了最前的御座。 落座后,却未先搭理分立两边的众大臣,而是温和地吩咐旁边的总管太监,“魏总管,给我上一杯蒙顶山茶来,毛尖腻味了,改改口味。” 底下众人却好似已经习惯了他的这般做派,仍然沉默不语,待魏总管上了茶来,孔起元才上前,“陛下,守边城已破。”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已从其他人那里得了消息,这句话仿佛是一道开关,刚才还寂静无声的玉熙宫顷刻间嘈杂起来,开始交头接耳。 泰安帝蹙眉,他连蹙眉也是温和的,“怎么会呢?有牧大将军镇守,守边城已安然无虞几十年了。” 他眼神游移不定,最后落在了孔起元身上。 孔起元早已平复情绪,面色不变,“将驿使传进殿中即可知。” 泰安帝颔首,“传进来吧。” 驿使匆匆进来,趴伏在地面上,泣声道:“陛下,西戎人领十万兵马犯边,已攻破守边城,牧将军战死,两位牧小将军拼死阻挡,护得守边城百姓前往了金匾城。” 话音刚落,群臣再不掩震惊神色。 站在英护侯左侧的兵部官员当即出列,问道:“守边城有十数万士兵驻守,怎么会被西戎十万兵马攻破?牧大将军守卫守边城已数十年,在先帝时期更是一夫当关的大将,打的西戎人闻风丧胆,西戎人是如何敢?又是如何做到的?”话语里满是疑惑和震惊。 此言一出,殿中瞬间议论纷纷,所有大臣都想不到,守边城怎么会短短几日间就失了? 泰安帝待玉熙宫内安静下来之后,才温声询问趴伏在地上的驿使,“你可知原委?解一解众大臣心中疑惑。” 此时要说在整个玉熙宫内,唯一对守边城战况有所了解的,也唯有驿使了,其他人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就算长了千里眼,也不知事情是如何发展到如此地步的。 驿使将头扣在地上,大声道:“牧大将军绝无消极应战之意,此次西戎人来势汹汹,且不知为何手持利器,对守边城的布防更是了若指掌。” “在如此不利情况下,牧大将军奋勇杀敌,才将西戎人拒于城外整整两日,可却被困守于城中。” “拼死送出去求援的军士也无回转,最后眼看着西戎人快要突破城门,牧大将军才带着一批兄弟从东处城门出击,为城内百姓杀出一条血路,最后于万军中被围困身亡。” 就算未曾亲眼见到,不少人也被驿使口中的悲壮所感染。 这时却有一位户部官员出列,道:“每年要送去守边城的军需和军费都如实送出,若无意外,就是死守守边城也能坚持两月,缘何非要将百姓迁出,失了守边城不说,还将百姓置于危险之中,牧大将军莫非是老糊涂了不成?” 驿使怒视出言的官员,不回答他的质问,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举至头顶,“此乃牧大将军亲手交于我,让我呈于陛下的。” 就是刚才在文渊阁见到众阁老,他也未将此信拿出来。 魏总管连忙过去将信拿了过来,躬身呈给了泰安帝。 泰安帝却看也不看,反而端起了一旁才刚送上来的他点名要的茶,呷了一口。 魏大总管眼见着他对此毫无关心,只得将信件呈到了孔起元手里,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许多次,过往也是如此处理的。 孔起元将信拿过来展开,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看完后就将信件往后,让众大臣传阅,英护侯安淮闻等前面几位阁老看完后,首先接了过来。 他一行行看信,信中主要严明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在西戎人打过来时,牧大将军发现他们行动极为顺利,如入无人之地,牧大将军觉得不对,让人去隐秘地方看了被保存的布防图,却发现布防图已被人更换,真的布防图早已不见踪影,留下的只是一张形似的假布防图。 布防图何等重要,关乎一城之存亡,古往今来,布防图都被慎之又慎地藏在隐秘之处,而守边城的布防图所藏位置只有牧大将军以及几位副将清楚,连牧大将军的两位儿子都不知位置。 布防图丢失只有可能与几位副将有关。 另外,西戎人自从被先帝赶离边境之后,边境守备严格,两边交易甚少,西戎人的武器更是被先帝率兵缴获大半。 可此次前来的西戎人士兵,人皆手握趁手利器,兵器又从何来? 信件在在场的每一位官员手中传过,不只是安淮闻疑惑,其他人也是满心疑虑。 还是方才那位户部官员,“就算事出有因,可布防图丢失一事牧大将军当追首责,就算西戎人有备而来,且身负利器,可牧大将军驻守在守边城,职责就是戍边,现在却将守边城丢失在西戎人手中,还请陛下追究牧大将军之罪责。” “是啊,自从先帝将大炎朝边境推至守边城,距今数十年,从无一城丢失,牧大将军论理应当论罪。” 边上有不少大臣纷纷点头附和,站在孔起元旁边的何怀仁皱眉沉思,从头至尾不发一言。 泰安帝手指敲在御座一侧扶手上,侧首问孔起元:“老师认为该如何?” 孔起元不只是先帝的老师,也是泰安帝和晟王的老师。 先帝尚武,尤重军事,许多时候都征战在外,后宫空置,只有数位嫔妃,膝下只有泰安帝和晟王二子。 孔起元在进士及第之后被封翰林官,之后被外放立功,先帝时回京,后因谋而能断,建言朝政有功获封少师。 先帝在时将泰安帝和晟王交与孔起元教导,临去世前,更是将朝政和泰安帝托付与他,现在已是官至太傅兼任兵部尚书,更是内阁首辅。 他孤正清贵,尽忠职守,尽心尽力辅佐泰安帝,在泰安帝不争气的情况下仍将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 现在已有六十五的高龄,本该致仕荣养归家,现在已白发苍苍,仍放不下泰安帝,也放不下朝政之事。 泰安帝的皇位还能稳固,除了长公主,另一大有功之臣就是孔起元了。 听见皇帝问孔起元的意见,玉熙宫内众大臣全部停下话头,一一将眼神投注在孔起元身上。 想到牧敬献已经以身殉国,孔起元眼中划过一丝沉痛,他们二人是先帝的左膀右臂,他文,牧将军武。 牧敬献比他年岁小,现在才不到五十岁,当年先帝身边的旧人本就不剩几个,他原以为自己会是先走的,没想到牧敬献反而却走在了他前面。 孔起元沉声道:“当务之急是先派遣军士去往金匾城,不然牧大将军留下的兵士就是一盘散沙,又如何能对付气势汹汹的西戎士兵?已经丢了守边城,万不能再丢一城。” 他有未尽之言没明说,牧敬献麾下的士兵几乎是由他一手带出来的,现在牧敬献已战亡,他的两个儿子殿后也不知情况如何,现在的牧家军定是士气低沉。 若无人前去领兵,大炎朝声名鼎鼎的牧家军若是被人派去当马前卒,也不知还能余下多少? 见终于说到重点了,一旁白发苍苍的郑国公才总算抬起了双眼,赞同道:“孔阁老所言甚是。” 一位兵部官员道:“将北边防的沈将军派遣过去如何?” 沈将军戍边也有十数年,对上过来骚扰的敌军几乎是从无败绩。 另一位官员反驳道:“不行,其他戍边的将军不能动,万一其他外敌趁着薄弱作乱,到时四面楚歌才是国之大患。” 有人点头道:“就是如此。” 兵部刚出来的那位官员皱眉,“如此就只能从京中派人前往。”他看向了另一侧的官员,为首的定国公早已不见年轻时的神勇之态。 其他朝臣也不会放心定国公再出战,如此就只能选派其他人,所有文官视线都在武官队列中逡巡。 安淮闻趁势与身后不远处的安庭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俱是忧心忡忡。 安淮闻早几年就已官至工部尚书,大炎朝并无驸马不得参政的政令,他升官全凭自己功绩,让人无可指摘。 而安庭远原是太常寺正四品太常少卿,几年过去已升任正三品吏部左侍郎。 两人的视线最后都落在了何怀仁身上,何怀仁迄今为止都一言不发,脸色严肃。 郑国公紧随其后的几位也是老将,而靠后的则是一些蒙荫上来的勋贵子弟,最后只剩下一人尤为突出。 所有人的视线最后都落在了他身上,这人乃是昭勇将军。 他脸色沉痛,两步出列走到了中间空位,昭勇将军此人身高六尺,肩宽体盘,脚步沉沉地落在地面上,躬身下跪,几乎将中间的位置全部占据,朗声说道:“末将愿领兵前去,将西戎人据之关外,望陛下恩准。” 何怀仁眼神动了动,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安淮闻和安庭远心中不妙的预感成真。 昭勇将军鲁平威所在的鲁家与何家关系甚近,众人皆知。 安淮闻视线落到离他不远处的另一位官员身上,那位官员微一颔首,出列道:“昭勇将军能有此意甚好,不过昭勇将军久未上战场,怕是稍有不妥,不若再选几人陪同。” 何怀仁的手肘微微一划过边上人,张文进立即道:“是极。” 安淮闻抬眼看向他,张文进由何怀仁提携入阁,没人不知张文进所言尽是何怀仁的意思。 要从京中选人派往边境征战是无有疑虑的,先帝在时几乎是将边境小国完全打服了,年年朝贡,只是在泰安帝登基后,大炎朝逐渐放松了对武官的培养,才会造成大炎朝此时武官青黄不接的境地。 就算如此,被西戎人打上了门,性情再绵软的官员也不愿主和,定是要同西戎人战上一战的,找回守边城被攻破的颜面,最好能将西戎人痛打回去,夺回守边城。 张文进笑眯眯继续说道:“守边城被破,丢的是大炎朝的颜面,此次派人前去定是要狠狠打回去,只派昭勇将军一人确实不成,当然需要多选几人,大家齐心协力为大炎朝争回颜面。” 这话居然完全顺了安淮闻的意,安淮闻闻言却眉头一皱,不对劲。 那边张文进还在继续:“既然李大人也有此意,不知可有人选?” 李大人看了一眼安淮闻,回道:“还需大家集思广益。” 又一位官员出列,“听闻英护侯祖上便是武将出身,不知安护侯可有继承祖上之风?” 这已是穷图匕现了。 何怀仁几年前在朝堂上可以说是一手遮天,现在却处处受到掣肘,全是英护侯和长公主之功。 何怀仁和其后的党羽面上对英护侯仍是笑脸相对,可私底下恨不得将长公主和英护侯挫骨扬灰,饮其血,食其肉。 长公主身为皇室,他们暂时下不了手,不过安淮闻虽说是英护侯,可只此一脉,虽与长公主孕有三子,加起来也不过四人,其中一人还是哥儿。 只要除去顶立门户的安淮闻和安庭远,剩下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和一位妇人,又何足为惧? 更莫说安淮闻现已是工部尚书,工部在六部中虽不起眼,可大炎朝全国上下的水利、矿采甚至是用兵时所用的兵器、火器却尽握于工部之手。 以往看着不起眼,可待想要行事时,才发现离了工部,许多事都难上加难。 这是想将英护侯支出京城? 安淮闻还没回话,他身后的一位大臣马上说道:“世人都知英护侯自小习文,以科举入仕,早已不胜武事,去同西戎人交战一事何其重要,怎可让文官前去插手?” 另一位官员接上,“正是如此。” …… 在玉熙宫中为谁人前去同西戎人交战一事吵得不可开交时,晟王正穿过又一处回廊,进了一处甚是华贵秀丽的院子。 有宫女立即笑着迎了上来,“晟王殿下来了?” 晟王淡淡颔首,“母后在吗?” 宫女道:“正在里间等候晟王殿下呢。” 晟王脚下未停,大步匆匆走进房内。 他此时并未在皇宫内,而是在前几年才刚修建好的行宫中。 行宫里雕梁玉柱,奇花异草遍布,另有假山异石矗立其间,更有奇珍异禽在行宫中悠闲游走,端的是人间极富贵之所。 行宫乃是太后亲自命名的,“孝善宫”,从此名字也可看出,这座行宫表示了晟王对太后的孝道以及对天下百姓的和善之意。 在太后和晟王一系的声望如日中天时,不过是一处行宫和一座庙宇,他们想建也便建了,耗费的钱财完全不被他们看在眼里,至于安平省几地的百姓,他们更不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正是因为此事,反倒使得他们的声势渐弱,在民间,他们与长公主的名望高低之分逐渐反转。 为天下百姓祈福之事本只是场面话,到了此时,太后也不得不将此放在心上,不然,晟王的声名更会遭到严重打击。 太后每月都会前来孝善宫,并去庙宇参拜,实实在在将为百姓祈福一事落实。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28节 此次亦是如此,前几日太后就来了孝善宫,不过去庙宇参拜只是走个过场,多是待在孝善宫内游玩。 晟王脚步急切地进了屋内。 太后斜躺在贵妃榻上,肤白如瓷,明眸善睐,看着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与进来的晟王看着说是母子,反而更似姐弟。 后面站着两名清秀的宫女摇着扇,清风徐来,很是舒坦。 又有一位宫女半跪在卧榻边,将紫红色的葡萄剥掉皮,喂至太后嘴边。 慢条斯理将唇边的葡萄肉吃掉,太后挥挥手,卧榻旁半跪着的宫女很是柔顺地退下。 晟王急步过去坐在太后身旁,脸上急切中带着喜意,“母后,儿子听闻今日已有消息传入朝了。” 太后眼中精光一闪,和她温柔美丽的面相有些违和,却并没破坏她的如玉面貌。 拍了拍手边晟王的手,太后不紧不慢地说:“莫急,此事我与你外家已筹谋几年,虽到紧要关头,你可别先沉不住气。” 晟王定了定神,可还是急切问道:“真能将安家的人支出去吗?” 太后看了一眼将晟王引进来的大宫女,碧莲是被太后从何家带进宫的,自小一起长大,深得她的意,不过一个没有情绪的眼神,就已经知道她的意思。 对太后身后两位宫女招招手,全部退了出去,这间房里只剩下了太后和晟王。 挥退了周围的宫人,碧莲独自一人守在门前。 若是前几年,太后不许,这里绝不会有人敢将他们的谈话透露到外面去,可这两年她对身边宫人把控不及原来那般严密,说不得就有安家和长公主送来的人。 太后坐起身,安抚道:“此次行事主要目的是想夺得一部分兵权,只要能将昭勇将军送过去就已达成目的,安家能不能去人不过是锦上添花。” 听见太后说出昭勇将军,晟王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太后见着,柳眉一挑,“怎么?看不惯他?” 晟王扯扯嘴角,谁能看得惯自己娘亲的姘头,嘴里却道:“昭勇将军有勇无谋,能把控得住牧家军吗?” “虽说有勇无谋,可胜在听话。”太后将腿放下贵妃榻,娉婷袅娜行至一旁。 那里放着一个全透明琉璃制的鱼缸,里面游着有几尾蓝鳍海鱼。 她脸色淡淡,昭勇将军是她入宫前的情人,不过在她入宫后,两人之间关系就淡了。 可在先帝去世后,太后一人待在深宫,寂寞无聊,又动了心思,将其招进了宫逗弄。 若说太后真对昭勇将军有几分情分,倒也说不上,可昭勇将军却将太后这位先帝的嫔妃,当今太后,放在了心尖尖。 晟王脸色虽然不好,不过并没反驳太后的话,就是何家在朝堂一手遮天时,对兵权也插不上手。 现在大炎朝手握重兵的全是先帝时留下的亲信,被先帝一手调教出来,谨遵先帝遗命,可为保家卫国奋死,却同牧敬献一样,从不参与党争。 五军都督都是认死理的人,也不知先帝是从何处挑选出来的?油盐不进! 不过他们虽不受何家招揽,可也并不偏向长公主,因此之前何家根本未将兵权放在心上。 毕竟,整个前堂后宫几乎都是何家的人,他们要行事,也不一定需要起兵。 当然,朝堂还有孔起元等人,可孔起元除了是泰安帝的老师,也是晟王老师。 若是泰安帝真到了天怒人怨的境地,孔起元也不一定会偏向泰安帝,为了不辜负先帝期待,延续大炎朝,说不定还会主动帮着晟王登位。 温水煮青蛙十几年,泰安帝懦弱无用,眼看着晟王声势越来越强,泰安帝在民间的声名愈发不堪,不需要兵权,他们就能兵不血刃将泰安帝赶下位。 谁曾想长公主这平时不言不语、温温吞吞的,却突然异军突起,将他们逼至如此境地。 尤其是原来拥护在何家和晟王身后的那批读书人,被一个不知从何来的天外居士所迷惑,居然逐渐偏向了长公主和泰安帝,居然还有人说这是有感于泰安帝对文人的推崇,华夏仙界才会将天外居士送来大炎朝,才能将华夏许多诗篇流传于大炎朝。 想到此,太后挑唇冷笑,若是真有感于泰安帝对文人推崇,那可不得更感谢她,她可是用尽心机才将泰安帝抚养成现在这样模样,爱文如命、爱诗如命,除了诗文其他政事全部不理。 严重时,甚至是一说到政事就头疼,让孔起元越来越失望。 太后视线轻飘飘掠过边上的博古架,上面有一个不起眼的木盒,里面放着一排瓷瓶,足有二十个,瓷瓶里面放着一种药物,名为听风散。 乃是何怀仁找高人配置而成,并无其他用处,只是让人头痛罢了。 而泰安帝自小由太后抚养长大,她不需要多做其他,只需在其他人将政事说与泰安帝听时,让人将听风散下在茶水中,久了后,泰安帝只要一听见政事就开始头疼。 这样的盒子她已用了十数个,只在这几年泰安帝周围的宫人由长公主更换后,才再没有下手的机会。 不过就算如此,泰安帝服用听风散的时间已超十年,药性早已深入骨髓,就算现在不用也没关系。 “就算听话,若是不能收服牧家军也无用。”晟王可拦不住太后与昭勇将军相会,只能视若不见,心里纵有不满也只能藏着,他要成事还需太后和何家助力。 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一点鱼食撒进鱼缸中,那几尾小鱼甩着尾巴,争先恐后游了过来,将鱼食一抢而尽,随后又懒懒散散游向各处,等太后又撒进去一些鱼食,又游了过来。 “不用担心,你外祖父早已做好了准备,等他去了,西戎人会继续攻击金匾城,再与昭勇将军配合,将此次攻城的西戎二皇子项上人头奉上,这样既能为牧将军报仇,西戎大皇子又能除去一劲敌,还白得一个守边城,如此划算的交易,那西戎大皇子可是早就迫不及待了。”太后唇上的笑意意味深长,不过是舍些蝇头小利罢了,若是能成事,区区一个守边城,给了也就给了吧。 那些因战而死的兵士,以身殉国的牧大将军,甚至在战争中死去的百姓们能帮助他们成就大事,该高兴才对。 “那安家?”晟王对安家和长公主坏了他的声名,可谓是耿耿于怀,他眼里满是愤愤。 太后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疾不徐道:“就算不能将安淮闻和安庭远弄去,不还有他家那擅使刀棍的二子吗?” 光在京城舞刀弄棍有什么用?既然有志于此,那就该报效朝廷,报效皇上。 晟王眼里闪过一丝明悟,原来太后的目的在于此,“母后是想?” 整个朝廷都知道安庭远和安淮闻是文人,可他家那二子却是自小尤爱习武,不满十岁时就将满京城的纨绔都揍了一遍,那些小时对屿哥儿冷嘲热讽,说他身为一个哥儿却连信香都无的小子,更是被他揍得哭爹喊娘。 就连女子他也没放过,虽没有动刀动枪,却也是恶作剧不断,使得那些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几乎都被他欺负地哭着回家,在京城可以说是恶名在外。 “顾绍嘉当初为了不将屿哥儿送来哀家这处,可是费了许多心思,掩人耳目将屿哥儿送出京城,也不知去了何处,名为治病,可都治了快十年了,也没传回消息。” “要不是因为此事,哀家都还不知道,遍布大炎朝的天下商行,这个金娃娃居然是长公主经营的,也难怪他们这又是竹扇又是期刊的折腾,还能笼络住那么多贫寒书生。” 不说其他,就是京城参加会议时举子们住的各省会馆,原来是什么破烂样子,可现在由长公主出面,将那些会馆一一修缮,只要来京城参加会试的举子,谁不受其恩德? 甚至现在举子们来京城参加会试,出示文书后,也可跟随天下商行商队前来京城,不用受路上匪盗困扰不说,还能省下许多不必要的耗费,上次会试时,来参考的举子对长公主和泰安帝可谓是感恩戴德。 也不知长公主将许多钱财花用完了,还是以泰安帝的名义,能得什么好? 看着不起眼,积少成多,长公主近些年可以说是花钱如流水。 太后又躺了回去,一举一动甚是撩人,不过此时在此的只有她的儿子,晟王根本没将心思放在她的举动上。 一想到那个遍布大炎朝的天下商行,晟王眼里闪过一丝贪婪,若他手里能得这样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还需要东罗西凑,才能将这处行宫和庙宇修建好吗?甚至还因此毁了他的贤名。 而此间种种,全是长公主一手导致,他又如何能不恨? 太后伸出手指,拿了一颗葡萄,细细撕开皮,继续道:“以为将屿哥儿送走,我就拿他家没有办法,屿哥儿只是一个小哥儿,可他家二儿子还是个汉子呢,还是个刚十岁就分化成了天乾的汉子,有他在手上,不愁顾绍嘉不投鼠忌器,若是他们不识好歹,战场上消失个把人,那不是极容易的事吗?” 晟王听完,大笑道:“若真是如此,也能报我心中之恨。” 母子脸上满是笑意与轻松。 而此时玉熙宫却如太后所言,话头转到了安庭轩身上。 张文进的话被好几位官员顶回来,他却丝毫不嫌尴尬与怒气,道:“我当然知安侯爷和安世子乃是文人,不是武将,可听闻安家二子自小便喜好武艺,此次不正是一难得的机会?” “俗话说得好,‘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安侯爷与安世子习文科举,报效朝廷,若是安小少爷也能将一身武艺报与朝廷,报与皇上,到时一门双侯,不也是难得的佳话,难道……” 他笑看安侯爷,玩笑道:“难道安侯爷还舍不得不成?” 可笑脸下的刀锋已经直直割到了安淮闻的心头。 谁也没注意到,原来坐在御座上无所事事的泰安帝,置于扶手上的食指抽搐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暗光,可被垂下的眼帘完全遮住,一丝一毫异样也未泄露出来。 安庭远出列,松下紧咬的牙关,脸上勾出一抹笑,眼色淡漠,看向张文进,“杨大人未免太过高看舍弟了,他那所谓的武艺全是胡乱练就,可比不得上那些真正上战场的将军们。” “再说,他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黄口小儿,如此重担担于他身”他摇摇头,“不怕众位大人笑话,我那小弟怕是担待不起,平日里胡乱闹腾就罢了,那可不是他能乱来的事情。” 张文进不急不徐,“谁不是从黄口小儿成长起来的,虎虎无犬子,安侯爷年纪轻轻就已考中举人,安世子更是不落其后,安小少爷定也不会坠了父兄威名,说不定此次正是他盼望已久的机会呢?难道身为父兄,还要阻他前程吗?” 这话一出,朝堂上纷纷应是。 安庭远正欲再说些什么,何怀仁却突然开了口,“莫非安侯爷和安世子是觉得安二少爷身份尊贵,不能以身犯险,就应该居于这京城的安乐窝中,让边疆军士为其搏出一片安全之地?” 杀人诛心! 这下本来作壁上观的许多武将心里就不好受了,纷纷出声跟着劝道:“安二少爷既然有祖上之风,本就该为国效力。” 更有那心直口快的武将言道:“莫非安侯爷与安世子也觉得我们武将低人一等,比不上你们文官清贵不成?” 双手在朝服的遮掩下紧握成拳,安庭远怒视何怀仁,此事定是他们谋划的,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何怀仁被安庭远灼热的目光盯着,脸上甚至带上了畅快的笑意,怀疑又如何?没有证据。 “不知首辅大人和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孔起元点点头,“可。” 此事该早做下决定,再让他们在朝堂上吵上几日,金匾城说不定都坚守不住。 在孔起元心中,只有大炎朝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对大炎朝有利,某些人心中的弯弯绕绕他就算看得明白,也并不放在心上。 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看向了端坐其上的泰安帝,“陛下认为如何?” 食指轻微地又抽动了一下,往下用力,让动静不要太明显,泰安帝额角抽动着,道:“就听孔大人的吧。” 既已做下决定,剩下的事情操办得极快。 户部、兵部大小官员齐齐出动,很快将剩下的武将选了出来,又将粮草一应物事全部准备好,转瞬就到了大军开拔的日子。 安庭轩身穿轻甲,气宇轩昂,若是屿哥儿在此,绝不会信面前这位沉稳深沉,持重寡言的汉子是自己的二哥。 二哥小时同他玩乐,甚至常常哄骗他做事,却又无比维护他,印象中的二哥是跳脱不羁的,行事更是飞扬自由,就是严厉的阿娘面对他,也时常束手无策。 此次前去边境,昭勇将军鲁平威被任为主将,另选了几位将军为副将,最后,在长公主进宫一趟后,皇帝发出了对安家小少爷安庭轩的任命。 同被任为副将,不止如此,长公主还向皇帝讨得了皇帝亲军两千人,一路随行保护。 事情做得光明正大,那亲军两千人可全由安庭轩指挥,不过去边境的粮草消耗也由长公主一力承担。 虽然安庭轩不过才十八岁,担任一军的副将似乎于礼不合,不过也不是没有先例。 再说,他的亲爹是英护侯,娘亲是大炎朝的长公主,以他身份之高,做一军副将也担得起身份。 安庭轩眸色冷厉,只在眼神落在长公主和英护侯几人身上时,眼里闪过柔软之色。 长公主同太后一般的年龄,看着也很是年轻,她眼里含泪,将安庭轩身后的披风理了理,“此去数千里,那两千亲军不能离身,万要保重自身。” 安淮闻和安庭远脸含担忧,也是殷殷嘱咐。 安庭轩鼻尖酸楚,一撩下摆,跪了下去。 顾绍嘉没托住他,安淮闻和安庭远连忙走到安庭轩身旁,握住他手臂想让他起身。 安庭轩跪在地上动也不动,“此次离京,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万望爹、娘、大哥在家安乐平顺。” 顾绍嘉眼角的泪终于落下来,她以一女子之身对上虎狼之敌,也不见如此脆弱,可自家孩子将要奔向未知的前方,她心中的担忧全化为了颗颗泪水滴落下来。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29节 伸出手将顾绍嘉脸上的泪水擦尽,安庭轩脸上露出一个小时的笑容,皮道:“阿娘可别哭了,若是再为我多掉几滴眼泪,阿父心里不得多埋怨我呢?” 安庭远和安淮闻还在拉动他,不想让离别显得更加悲切,安庭轩顺着力道起身,一一拥抱面前这三人,“就别送了。” 说完,他往后退了几步,深深看了面前三人几眼,眼里有感激、愧疚,走下阶梯,跨上马,不等顾绍嘉三人多说,一扬马鞭,马便飞窜了出去。 快马加鞭,他还来得及绕路去见屿哥儿一面,送出的信应该就快到屿哥儿手里了吧? 等再见不到安庭轩的身影,顾绍嘉才恨声道:“张家幼子在乡间鱼肉百姓的罪状收集齐了吗?” 安淮闻抱住她的肩膀,“快送进京了。” 张文进本是贫家学子,虽然自幼聪慧,于科举一途上甚有灵性,可在毫无根基的情况下,以四十来岁的年龄就爬上内阁学士的高位,这其中自然有何怀仁出手相助。 一朝得势,张家可不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而被宠坏了的张家幼子在京城也是横行霸道,不过前次撞上了一块铁板,居然招惹到了三品官员之女。 言语轻浮,动作也不干净,若不是光天化日,当着众多人之面,还不知能发生什么事情? 如此行径,自然被言官一状告到了朝堂之上。 张文进教子无方,被罚了俸,又在家思过一月,才回到朝堂,未免再出事,也为了避避风头,张文进将张家幼子送回了乡下反省。 可他在乡下更是无法无天,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顾绍嘉有天下商行的情报来源,自然对此了若指掌,现在只等证据和苦主上京了。 顾绍嘉眼色一厉,“我总不能让我儿白白被送出京。” 第128章 京城里局势紧张,可通州府却一片热闹,今日就要举行通州府学的羽毛球比赛和马球比赛了。 一大早,谢景行从房间开门出来时,双胞胎已经在内院里互相追逐打闹了。 谢景君很有作为哥哥的自觉,不只平日里会帮着谢若背黑锅,玩乐时也会让着谢若,两人此时正绕着井边跑,得亏有先见之明,井上盖着有井盖,不然凭他们这般闹腾,一失足掉下去,那就不是闹着玩儿的了。 谢家夫夫早已将东西收拾好,两个小水壶一个装着水果和点心的小布兜,已经放在了大堂桌上,等吃完早食就可以出发了。 谢家五口人自来了通州府后,难得有一同出门玩的时间,能陪着阿爹和阿父还有哥哥一起出去玩,谢若和谢景君都乐疯了,一直前前后后地绕着家里人跑。 连早食都吃不畅快,谢若碗里的饭只吃了一半,就跑去摇着周宁的手,催他们快点,谢景君还算老实,将碗米饭吃完后才下桌,不过以往碗里干干净净一颗米粒也不剩,可此时碗的边缘上还粘着不少饭粒。 三人只能加快速度,谢定安还将谢若剩下的饭倒在了自己碗里,一同吃了个干净。 等匆匆忙忙将碗筷洗好,谢若和谢景君早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去了谢家院门口,一脚在外一脚在内趴在院门门槛上,一直冲着三人招手。 周宁无奈笑笑,过去将两人牵起来,拍了拍他们的裤子,牵着往前走。 有谢定安在时,谢景行身上绝对是空的,水壶和小布兜都在谢定安身上,谢景行就只剩下关门的活计。 等他们出去正街,正撞上了来找他们的屿哥儿,得了,人都到齐了,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前往校场。 屿哥儿和双胞胎的关系不只是一般的好,只要三人在一起,什么都玩得起兴。 通州府街上的道路是由大块大块平整的青石砖铺就的,屿哥儿一遇到双胞胎就跟个孩子一样,他们三人走在前面,不,不是走,是跳。 屿哥儿当头跳在一块青砖上,又斜着跳到左侧离着有三步远的青砖上,整个人呈“z”字形往前跳,后面跟着两个学人精,屿哥儿跳到哪里,他们就跟着跳到哪里,撒下一路欢笑。 阳光已经冒头,橙黄色的光洒满整个通州府,谢景行看着前面的三人,眉角眼梢,连头发尖儿都溢满了温柔。 屿哥儿跳在最前方,离着谢景行三人已经有快五丈的距离,他转回头,见着谢景行和谢家夫夫跟在那么远的后面,冲着后面招招手,“谢哥哥,谢伯伯,周叔么,快点。” 谢若和谢景君一前一后跟在后面,都跟着往后看,谢景行三人加快脚步,扬声答道:“来了。” 不只是他们,府城里有不少人和他们一个方向,一个个呼朋引伴的,有老有少,有六十来岁老翁牵着几岁的小孙子、小孙女,也有刚新婚的小夫妇,连往日常在深闺待着,少有出门的闺阁大小姐、大家哥儿也乘着马车往校场赶去。 越离校场近,人就越多,赶车的,步行的,骑马的,屿哥儿紧牵着双胞胎等着谢景行三人靠近,六人一同,不然被人潮挤开了,到时还得花时间找人。 不过人来得太多,也不是任由人潮翻涌,靠近校场一里路远时,就已有兵士做好准备,在边上维持秩序,连着桥面上都有。 兵士分列道旁,人群只能顺着兵士隔开的路往里行,虽然人挤人,不过没有出现挤踏的情况。 河边柳树绿意盎然,金黄色的野花仍然开得正盛,屿哥儿作为辣手摧花的高手,走到河边时,顺手又摘了两朵,给谢若和谢景君头上插上了。 谢若人小,可已有了爱美之心,笑的两颊的小窝窝深陷下去,跑到后面三位大家长面前,仰起头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们。 周宁最是配合,当即“哇”的一声,“我们小糯糯可真好看。” 谢若又转头看向谢定安和谢景行,谢定安唇角勾起浅笑,“好看。” 谢景行还伸出手帮着他调整了一下位置,“我们家小糯糯是整个通州府最好看的小哥儿。” 谢若听到夸赞,笑得眉眼弯弯,满足地拉着谢景君在前面一蹦一跳着走,背影无比轻快。 屿哥儿这次没跟上去,而是悄悄挪到了谢景行旁边,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谢景行的后腰,“糯糯是整个通州府最好看的小哥哥哦?” 谢景行将手往后伸去,跟后背长眼睛似的,准确地抓住在他后腰上作乱的手,捏在手里不放,“那可不是,我们家糯糯难道不是整个通州府最好看的小哥儿吗?” 他居然又重复了一遍,屿哥儿将手往下抽,不想让谢哥哥拉着了,这次谢景行主动拉他的手他也不太高兴了,连上扬的唇角都被拉平,虽然他也承认糯糯好看,可是自己呢? 原来走在他身旁的周宁和谢定安已经往前走,到了谢若和谢景君的身后,他们二人倒是落后了几步。 谢景行绷不住了,将刚从他手里滑落的手一把抓过来,在屿哥儿又要动作前,凑近他耳边说:“我旁边这个就是通州府最好看的大哥儿。” 屿哥儿手上的力道静悄悄地松了,唇角往上翘一下,被他摁下去,没一会儿又往上翘,最后两边唇角都高高向上扬起,乖乖地被谢景行抓着进了校场大门。 和昨日比起来,校场已经大变样,本来演武亭两侧都是空着的,不过只过去了一夜,两侧都立好了供通州府百姓们观看比赛的看台,看台是木制的可移动看台,大炎朝好的木匠手艺精妙,看台很是牢固,用了十来年也没见坏过。 校场中间仍然是一块平整的平地,不过分成了两边,中间用网样的东西拦住了,一边几乎占了校场五分之四的位置,剩下的部分又分成了两边,场地中间都架着有羽毛球的球网,很明显这处是比赛羽毛球的地方。 剩下占地较宽的则是举办马球比赛的场地。 连校场外都有兵士守着,校场里面自然更是处处都是。 周宁和谢定安第一次进来,心里都惊叹,没想到通州府城里面居然还有如此大的一处校场,往日只听谢景行说起过,今日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里面的人更是多得让他们不知从何处下脚。 人确实太多了,连谢景行都被校场里面摩肩接踵的人群撞了好几下,双胞胎更是只能紧紧趴着谢定安的大腿,看过去看过来都是一条条大腿,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他们二人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哪只脚踩到。 谢景行从人潮中走近周宁和谢定安,将谢若抱起,放在了谢定安的肩头。 谢定安立即懂他要做什么,将手中的小布兜和小水壶让周宁拿着,抓住谢若垂落在胸前的小脚,将谢若顶在了脖子上。 谢景君眼巴巴地看着谢景行,没让他多等,谢景行反手一提一扬,将他放在了自己脖子上。 这下两人成了全场最高的,一眼望过去就是黑压压的人头了,可他们仍然高兴,小手紧紧抓住手边的耳朵。 人之所以这么挤,完全是因为比赛场地被单独隔开,不让人进去,只能顺着旁边的不足两张宽的空道走。 空道两端都有兵士守着,演武亭两端的看台每隔一段距离都写着有木牌,旁边居然还有府学的勤学工学子们在旁边引导,每一处木牌上都写着通州府城各个街巷的名字。 通州府城的居民不是第一次来校场观看通州府学,往年也一样,都是分街巷坐的,通州府居民有的甚至不用人招呼,弯都不带拐,就到了自己街巷所在的位置,招呼亲近的人过来,当先在看台上找了一处视野好的地方。 前一年的马球比赛谢景行因故没有参加,更前几年的射箭比赛,他觉得他就是来丢脸的,躲都来不及,甚至连比赛都不会进来看一眼,好不容易逮着放假的时日,他定是要好好休息的。 蹴鞠,他不感兴趣,而骑马,他觉得以他的技术就是来欺负人的,赢了也没意思,都没来参与,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盛况。 屿哥儿印象中倒是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不过还是在京城时,他那时还小,印象也不深了。 不过好在谢景行早已对负责此事的学子们打了招呼,没有让周宁和谢定安带着双胞胎去文昌街春闲巷那边,而是将几人带去了通州府学学子观看比赛的区域,这里人少些,双胞胎待着安全,所以尽管谢景行不喜特权行事,为了双胞胎,他仍然去求了人。 作为举办赛事的主办方,府学还是有一定的特权的,最起码府学学子观看比赛的位置就在演武亭最近的看台上,视野最好,能将全场比赛尽收眼底。 随着人群走到演武亭旁边,谢景行总算遇到了府学的熟人,同是甲三班的学子,他们班参加比赛的就他一人,其他学子要么被淘汰,要么本就没参加比赛,全都坐在一处,正摩拳擦掌地欲为他加油鼓劲呢。 有同窗看见他带着几人过来,连忙将位置让开,将四人迎进去坐好。 周宁和谢定安分坐两边,将双胞胎夹在中间,不过双胞胎到底还小,坐下后直接就被前面的人头挡住了。 他们可怜巴巴地左看右看,最后只能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还没动呢,都知道这对双胞胎是谢景行常挂在嘴边的弟弟们,真是如谢景行平日所说的一般可爱,有热情的学子连忙说:“来,这个。” 他变戏法般,从他脚旁边拿出了两张可折叠的凳子,凳子一支开便稳稳立在看台的座位上,凳脚呈十字交叉形状,中间用木钉固定住。 怕谢家人不放心,他将凳子支好后还用手晃了晃,“看,很是稳当,可以让弟弟们坐在这上面。”谢兄的弟弟不就是自己弟弟吗?学子笑得热情。 双胞胎在陌生人面前很是乖巧,两人露出甜甜的笑容,“谢谢哥哥。” 学子恨不得冲上去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一人亲一口,怎么会有这么可爱这么乖的小孩子?他隐含嫉妒地看了一眼谢景行,算了,既然是谢兄家的,他就不往家里面偷了。 谢景行莫名其妙地承受了同窗莫名的眼神,不过没想到,他考虑得居然比自己还周到,在双胞胎坐好后,他握拳拱手:“多谢吴兄。” 吴学子爽朗一笑,“小事情。” 谢景行的比赛在第二场,需得另两组赛出高低后,他们这一队再去同另一队赛出一二来。 比较起来,倒是屿哥儿的羽毛球比赛更早进行,且羽毛球比赛进行得速度可快得多。 谢景行将自家人安排好后,就同屿哥儿离开,去了自己候场的地方,府学为此次参加比赛的学子们都安排了专门的位置,供他们休息和候场。 屿哥儿跟在他身边,转头四顾。 谢景行跟着看,问道:“找什么呢?” 屿哥儿将入眼的地方都看了个遍,都没找着,回答说:“找林涵哥,可我怎么一直都没看见他?时间都快到了,不会还没过来吧?” 谢景行拿手固定住他还在到处乱转的脑袋,“别找了,我知道他在哪里。” 屿哥儿惊讶,“在哪儿?” 谢景行拿手按着屿哥儿的脑袋往左一转,屿哥儿顺着他的力道看过去,对面那处不是参加比赛的队员们呆着的位置吗? 他凝神一看,那里居然真的坐着林涵,还有其他几位明显不是参加比赛的学子。 屿哥儿高兴地笑起来,真的是林涵哥,他迫不及待得踮起脚,挥手喊人,“林涵哥。” 林涵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旁边都是其他队员带过来的亲属,他一个也不熟,虽然他跟着师傅也算是见过了不少场面,可他仍改不了同陌生人打交道时的不自在。 不再是戒备,就是单纯的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他也没有躲着避着,而是淡然地坐在那里,仿佛间听到有人叫他,他随着声音看过去,是屿哥儿,他眼睛一亮,立马冲着那边挥手。 屿哥儿笑得更开心,扬声叫道:“我马上过来。” 林涵高兴地点头。 屿哥儿转头,问:“林涵哥怎么去那里了?” 谢景行道:“参加马球比赛的队员们以权谋私。”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30节 寇准规跟着也学坏了,昨日府学负责安排场地的负责人提前过来时,正撞上他们还在校场没回去,当即就有熟悉负责人的学子上去套近乎,说:“反正会为我们特意安排地方休息,我们参加比赛时空着也是空着,不若让我们带两个人去那里就近观看比赛,到时也更有干劲不是?” 他有一个未过门的未婚妻,两人都是通州府居民,未婚妻也想来看比赛,可是担心人太多不方便,他肯定想在未婚妻面前展示他比赛时的英姿,当即说他来想办法。 负责人被他磨得烦了,就松了口,这下拦不住其他人了,一个两个都要带人进去,负责人已经同意了一个,总不能将其他学子阻回去,只能开口说道:“每人最多带一个人进去。” 一个人带进去还可以说是帮着递布巾递水,要是多几个人进去,那还成什么样子? 一个也够了,学子们很满足,寇准规默默地混在求情的学子里面,在今天成功将林涵也带了进去。 屿哥儿恍然大悟地点头,忽然又问:“谢哥哥没要求带人进去吗?” 谢景行沉默不语低头看他。 屿哥儿刚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才反应过来,腼腆笑道:“对哦,我本来就要参加比赛,不需要你带进去。” 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怎么连这事都给忘了,真的是不小心,他嘿嘿笑着,连忙往里面去了。 谢景行无奈跟上,说聪明吧,有时尽干些傻事,说傻吧,又没几人能比得上他聪慧。 从前世到今生,他见过无数美女帅哥,怎么就栽在这小哥儿身上了?谢景行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甚至还甘之如饴,可栽都栽了,还能咋滴?只能心甘情愿受着了。 屿哥儿穿过旁边坐着的几个人,到了林涵身边。 林涵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一个位置,他们坐着的是条凳,一张条凳上可以坐两三人,他与旁人都不熟,单独一人坐着。 屿哥儿坐下去,谢景行到得最晚,被孟冠白几人拉去换衣服了,为了参加马球比赛,所有参赛的队员还特意定制了参赛的队服。 他们队里有孟冠白这个活宝,还有丘逸晨这个骚包,两人之前就发誓,到时一定要将所有来观看比赛的观众的视线全部吸引过来。 根本没有征询谢景行四人的意见,两人独断专行,擅自决定了他们队的队服颜色,大红色。 所有事情由孟冠白一手手包办,新做成的队服也是他今日带过来的,谢景行几人也是第一次见到。 前几日的比赛他们并没有更换队服,全部穿的是自己平日里的常服,只在手臂上绑着有不同颜色的布条用以区分,当然布条也是红色。 可那一块小小的红色布条比上全身大红,那就是大巫见小巫了,幸亏谢景行一行六人长得都不错,就是六人中最平庸的吕高轩,穿上正红色也不显突兀,反衬得他沉稳端方。 在其他或黑或白或翠绿的队服中,他们队的队服着实显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行六人不是来参加比赛的,而是要去接自己新娘子成亲的。 屿哥儿看着参加马球比赛的队员们从更换衣服的院子里出来,眼神直勾勾就盯在了谢景行身上,其他人完全不入他眼,谢哥哥刚刚夸他是全通州府最好看的大哥儿,可他觉得,谢哥哥分明才是整个通州府最好看的汉子。 穿上红衣更是挺拔俊美,谢哥哥以后同他成亲时,是不是也同这般样子大差不差? 想到此处,屿哥儿悄悄红了红脸,自己还真是不矜持,居然还幻想着谢哥哥以后迎娶自己时的样子, 林涵看着他含羞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了笑,他看着寇准规时不也是如此吗? 两人是好友,林涵往屿哥儿身边更挪近了些,小声道:“屿哥儿准备何时与谢郎君成婚?”有时他看两人相处都觉得嘴里齁得慌。 屿哥儿回过神,脸上的笑收了收,不过甜意更浓,他晃了晃脑袋,将脑中的画面晃出脑海,回道:“不知道。” 不等林涵再问他,又道:“不过我已经想好了,现在谢哥哥正准备八月的乡试,在此之前定是不成的,我准备等谢哥哥乡试结束后就让他准备聘礼,到时去京城后必须要去我家提亲,不然,哼哼。” 他握着拳头在眼前挥了挥,到时他就已经十八了,要是谢哥哥还要推迟,他一定要同谢哥哥闹,闹到他同意为止。 他的话声不大不小,不止林涵能听见,旁边坐着的女子也听见了,那女子忍不住敬佩地看向屿哥儿,心里感叹:“真大胆,居然敢逼婚汉子,真是吾辈楷模。” 屿哥儿恍然未觉,反正他是一定要嫁给谢哥哥的,谁拦着也没用。 今日参加马球赛的四队按队分列四排,站在一起,旁边是谢景行六人的对手,身穿黑色队服的一队,此时,黑队一位队员忽然说道;“真不该同你们站在一处。” 孟冠白傻不能登地问:“为何?”他们也并未交恶啊。 那人抽抽嘴角,他长着一双四方脸,双眼炯炯环视周围来看比赛的居民们,“你们要不要听听周围人都在说些什么?我们是来参加比赛的,又不是看谁更俊俏的,本来我们长得也还过得去,可跟你们一比起来,就显得我们过于平凡了些。” 其他人连连点头,忍不住同时往旁边让了让。 这下另外三队靠得更近,谢景行一排六人隔着约一尺距离,站在最边上。 六人有点弄不明白对方的脑回路,不过既然大家都是同一个反应,他们也不能说啥,只能笑着承受着对方莫名嫉妒的视线,和旁边观众们叽叽喳喳议论着谁更俊秀的讨论声。 府学学子的比赛在通州府也算得上每年一度的盛事,这次来看比赛的除了通州府的百姓们,连通州府的官员也有不少过来了,当然高知府也在,不过他们没有跟着混在人群中,而是坐在演武亭上。 当然他们只是单纯的作为观众,整个比赛的流程仍然是由府学负责,这时山长站到了演武亭的最边缘,手里拿着一个铜锣,在上面“砰砰砰”敲了三下,然后压低声音,沉声道:“比赛准备开始。” 马球比赛分为六节,一节半刻钟,赛场两边都有一个球门,球门由两根门柱一根横木组成,门柱高达一丈,只要将马球打进中间围着的空间就算进球,离球门约十丈远处就是刚刚看到的高高立起的网,可以阻挡马球频繁越出界。 首场谢景行不上,他走进呆呆看着他的屿哥儿,弯腰凑近。 屿哥儿一动不动。 谢景行出其不意敲了他一个脑瓜崩,“回神了。” 屿哥儿捂住脑门,撇了撇嘴。 谢景行站直身,好笑地问:“这么好看?”不就是换了一套红色衣服吗? 屿哥儿双眼亮晶晶地点头。 谢景行干脆伸直双手,“那你多看看。” 林涵在旁边噗嗤一笑。 屿哥儿才立马收回傻乎乎的笑,拉下他的双臂,好看是好看,不过若是只他一人能看见就更好了。 谢景行完全由他动作,嘴角宠溺的笑让一旁不小心见着他的小娘子都羞红了脸。 谢若坐在小凳子上东摇西晃的,周宁担心他晃下去,按住了凳子。 谢景君疑惑,“比赛不是已经开始了吗?怎么哥哥没有过去?” 谢若道:“你笨啊,哥哥他们是下一场比赛,还得等这两队比完才会上去。” 谢景君憨憨点头,“那屿哥哥呢?” 谢若转头望向马球场的另一边,“是啊,好像也快要开始了,怎么不见屿哥哥过去?”正瞧见羽毛球场上突然出来了一名女子,跑向了马球场。 “屿哥儿” 屿哥儿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摸摸耳朵,“这时怎么会有人叫他呢?” 直到那人焦急的喊声变成了“宁屿。” 还连着喊了几声,边上林涵都听见了,用手肘杵了杵他,才反应过来“宁屿”好像叫的是自己。 转头看过去,居然是时梦琪,她正站在隔着马球场和羽毛球场的网后冲着他招手。 屿哥儿腾地一下站起身,都怪谢哥哥,让他迷了眼,今天他也要参加比赛啊啊啊! 一把抓过林涵的手,拖着就往羽毛球场地去了,反正现在谢哥哥这队也不上场,林涵坐着也是坐着,还不如去看他比赛。 谢景行和寇准规就这么被两个小哥儿抛下了。 直到上场拿上了球拍,屿哥儿才看见谢景行和寇准规也站在场边。 马球比赛要进行完一局,算上中场休息的时间,和每一局中间的间隔时间,大概需要半个时辰,足够屿哥儿的羽毛球比赛进行完毕。 谢景行和寇准规过来也不妨事,就剩下孟冠白、丘逸晨等四人在马球场上同黑衣队大眼瞪小眼。 让他们四人莫名其妙的是,本来黑衣队看着他们的眼光是羡慕嫉妒恨,可等谢景行和寇准规跟着去了羽毛球场地那边之后,那边六人看着他们的视线却变成了可怜,甚至带着有惺惺相惜之意。 ”他们的对手莫不是有些毛病?“孟冠白在心中暗戳戳的想着,那他们不是赢定了。 屿哥儿的对手是同他势均力敌的文清苑的那位女子,温嘉之前已被他二人打败,现在正在另一边同另一位学子比赛。 女子名为潘婧雪,平日里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的做派,喜诗书,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无一不精,上骑射课时,无论是骑马还是射箭都是能推则推,不过,她在羽毛球赛场上却是光芒四射。 羽毛球比赛是五场三胜制,每场谁先赢下六球谁就胜,不像现代那样还要算什么赛点之类的,太过麻烦。 羽毛球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屿哥儿聚精会神,时而冲锋,时而后退,时而跃起,时而扑救,动如闪电。 一声一声,羽毛球软底撞在羽毛球拍上的声响响在耳边,林涵忍不住紧紧抓住寇准规的小臂,比在赛场上的屿哥儿还紧张。 谢若和谢景君的头跟着羽毛球一左一右,两张小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叹,屿哥哥的球打得好快哦,他们眼睛都快追不上了。 谢景行紧盯着屿哥儿,屿哥儿比赛时眼睛紧紧盯着来回移动的球,从不往旁边飞来一眼,尊重比赛,也尊重对手。 好像过了许久,其实才不过两息,球很快掉下了地,落在了屿哥儿这边,在线内。 潘婧雪勾起一抹笑容,高扎起的马尾在她身后甩动着,眼里满是自信。 屿哥儿一点不气馁,不就一球吗?他迟早找回场子。 当羽毛球最后呼啸着从屿哥儿的耳边钻过去时,他定定的,并没动作,唇角甚至勾起笑容,这个方向,这个力道。 林涵焦急道:”怎么不接呢?“明明接得住,寇准规被他抓痛了手臂,可也仍然一动不动。 谢景行的视线跟着球移动,球直直下落,最后掉在了线外,出界,比赛结束。 温嘉的比赛早已经结束了。 而屿哥儿两人这场比赛已经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又一刻钟,球刚掉在地上,温嘉和时梦琪、白苏就抱在了一起,高声欢呼。 屿哥儿呼呼喘着气,一滴汗水顺着下颚滴落在地上,砸出一抹深色的印记,球又在地上滚动了两下,离着线更远了,在周围观众的欢呼声中,他赢下了比赛。 站直身,他先是小步走着,随后将手中的球拍往地上一扔,大步冲向谢景行,扑在了他怀里,眼睛亮闪闪的,“谢哥哥,我赢了。” 谢景行笑得开怀,“屿哥儿真厉害。” 就算输了,就算没有参加比赛,在他心中,屿哥儿也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 谢若转过身面向谢景君伸出双手,谢景君两手拍上去,他“耶”一声,“屿哥哥赢了。” 周宁脸上紧张放下,松了口气,他看得懂羽毛球比赛,谢景行常和屿哥儿在谢家院子里对打,刚刚屿哥儿和那小女子赛满了整整五场,一人胜一局,最后也只是一球之差,整场比赛他都悬着心,生怕屿哥儿输了。 潘婧雪也是气喘吁吁,过来同屿哥儿道:“恭喜。”素净温婉的脸上带着笑意。 屿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谢景行怀里钻出来,潘婧雪只轻轻斜了谢景行一眼,并没有正眼看他,文清苑所有人都知道屿哥儿和谢景行是一对有情人,潘婧雪并没有笑话屿哥儿,等他完全面对自己才又道:“下次我们再好好比比。” 屿哥儿重重一点头。 他离开京城后,运气挺好,首先遇到了谢景行和双胞胎,之后又遇到了林涵和文清苑的学子们,爱情、友情、同窗情都一一体验了,而且体验感极好,亲情也有时不时从京城送过来的信。 屿哥儿觉得人生中除了小时身体孱弱之外,没有任何不如意的,就算身体不好,可也因此来到了通州府,后还遇到了这么多很好很好的人,他绝对是大炎朝最最幸福的小哥儿。 潘婧雪若无其事地扫过谢景行和寇准规两人,他们身侧再无他人,眼里闪过一丝淡淡失望。 恰好另一侧传来了铜锣的声响,第一场马球比赛结束,马上要轮到谢景行上场了。 屿哥儿连忙推着谢景行往马球场那边走,林涵也拉着寇准规,匆匆往那边跑,其他人连忙跟上。 看着旁边的潘婧雪还站着,屿哥儿也顺手拉过她,“走,我们过去看他们的马球比赛。” 潘婧雪踉跄了两步,很快跟上,今天为了打羽毛球比赛,她穿着类似女子骑装的衣裳,手腕、脚腕处都被绑上,看着很是利落,跑起来也不耽搁她动作。 时梦琪三人也一起跟了上去,时梦琪一边跑一边损两侧的小哥儿,“你们都不管未婚夫了吗?刚刚他们可是眼巴巴地将你们送进来,一步三回头去了看台,说好羽毛球比赛完你们就去同他们会合,怎么这时候一起往马球场跑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31节 白苏在极速奔走中,也忍不住垂头看了一眼时梦琪紧紧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自己为什么会去马场?这人还好意思问,看这抓得这么紧,难道他还能离得开吗? 温嘉不顾形象地翻了一个白眼,直接拆穿道“那你为什么要去马球场?你哥哥他们不还在看台吗?” 时梦琪理直气壮地道:“我这不是去陪屿哥儿吗他?一个人站在旁边多不安全,万一马球冲他来了,我还能拉着他避一避。” 温嘉呛回去:“那也有林涵哥在那边,再说了,谢景行还在场上,能眼睁睁看着马球朝屿哥儿打过去吗?他就算自己去撞马球,也得将马球顶回来,用不着你。” 屿哥儿拉着潘婧雪跑在他们后面,也听见了他们的话,赞同道:“对呀。” 时梦琪恨恨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而道:“那我去看那个臭汉子踢得有多差,不行吗?” 白苏也促狭:“哪个臭汉子啊?那边整整四队参赛的汉子,一共二十几号人呢。” 屿哥儿更是加快脚步,拉着潘婧雪紧挨到了时梦琪身后,道:“而且我谢哥哥可不是臭汉子,我看那边的汉子个个长得也算是顺眼,哪个也不像臭汉子啊?” 谢景行听见,回头看了屿哥儿一眼,居然看每个都顺眼,他怎么不知道?等有时间了,他可得好好盘问盘问到底怎么个顺眼法? 屿哥儿后颈突然发毛,警惕地前后看了看,殊不知是自己调侃时梦琪的话为自己招来了一场审问。 眼看着就已经到了马球场内,守在一旁的学子发现都是府学参加比赛的人,问也没问,让他们全部进去了,时梦琪被他们几个人逼得口不择言,“还能是哪个臭汉子?丘逸晨啊。” 一道男声飘呼呼地从时梦琪旁边传过来,“你刚刚说谁是臭汉子?” 时梦琪恨声重复:“丘逸晨,还要我说几次,就是他。”她边说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丘逸晨发黑的俊脸。 温嘉和白苏对视一眼,偷笑着挣开时梦琪握着他们的手腕,伙同屿哥儿往一旁去了。 谢景行走到自己要骑的马匹旁边,抚摸马匹的鬃毛,垂眼看着笑得蔫儿坏的屿哥儿。 屿哥儿被谢景行一言不发地盯着,收了收笑,还是忍不住笑开道:“你看他们天天欲盖弥彰的,他们不累,我看着都累了。” 那边时梦琪站在丘逸晨身旁,探出脑袋悄悄瞄着丘逸晨。 丘逸晨脸沉着,却并没有躲开她。 时梦琪便叭叭嘴,不知在说些什么。 谢景行眼看着丘逸晨的脸色由黑变红不过一瞬,不过他并不在乎他们到底如何,还是面前的小哥儿更被他放在心上,“不为我加加油吗?万一我输了怎么办?” 屿哥儿惊讶地瞪大眼,“不可能,谢哥哥一定是会赢的。” 谢景行笑开,他怎么会问屿哥儿这个问题,在屿哥儿心中,他几乎是无所不能,他又不是不知道。 行吧,丘逸晨也过来了,他跨上马。 屿哥儿要看着他的脸,需要高高仰起头才行。 谢景行双脚往马腹上一夹,马便扬起四蹄往前走去,“那你就在旁边好生看着。” 看他是怎么赢的。 两队人一人挨着一人往球场中央去,吕高轩骑着马跟在萧南寻身后,路过屿哥儿一行人时,发现除了屿哥儿几个面熟的人,居然还有另一位女子。 他顺势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个女子他居然还挺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不过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并没有多想,立即跟了上去。 马球被高高抛起,谢景行右手伸出,马球被“砰”的一声打出去,球便被他击到了萧南寻的马前。 对方球员不能到谢景行的击球线上,不然会被判犯规,只能眼睁睁看着马球滚到了萧南寻马旁,又被一棍打向了他身后,去了己方球场那边。 要知道马球比赛的球门很宽,若是黑方这边都拦不住这个球,球进球门的可能性极大。 谢景行眼睛一直跟着球飞过的路线,在球落下之前,驾马到落球的下方,马球棍一转,马球就从黑方两人中间穿过去,被寇准规一棍拍中。 不过三棍,球就进了球门。 黑方全部垮下了脸,长得比他们俊俏也就算了,打球还这么厉害? 红队候球场坐着一长串女子哥儿,足足六个,上场的也才六人,难道是因为自己这边缺了女子哥儿为自己打气吗? 对的,其他女子都是方才那场比赛的亲属,黑队就这么惨,一个加油的女子、哥儿都没有。 场上观众还没反应过来呢,红方居然就进了一球,好一会儿,看台上才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孟冠白、丘逸晨和吕高轩都还没有发力呢。 被谢景行几人的表现刺激,第二球时,孟冠白当先冲出,右手持棍,他将马行至黑方一位队员身旁,速度极快,将那位队员吓得急停下来,又往旁边转向,不就一个比赛,用不着拼命吧? 孟冠白得意一笑,反手一棍将球击向了丘逸晨。 才刚刚在时梦琪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自己可不能掉链子,马被控制着往上一跃,像跨栏一般高高跳起,离着球门还有十数丈,连中场都没到,球还在半空,就被他一棍击得直直撞向黑方球门。 又进一球。 黑方几人无奈对上一眼,这几人是怎么了?可比前几日打得迅猛许多,他们也不是没见过红方比赛,明明不是这样子啊! 第129章 这一球只是个开始,谢景行几人可是从刚来府学就已经交好,足足有好几年了,他们几人的默契哪里是其他人可比的。 之前又很是训练了一段时间,前几天还比试了几场,现在更是只需一个眼神,甚至是微微一个动作就能了解对方的意思。 只是第一局结束,红队就进了三球。 这倒是激起了黑方队的斗志,一开始同他们搭话的那方脸汉子看着球又一次从他侧后方穿过,他不能在放过机会了。 他一拉马缰,硬生生地将马转了一个方向,又用左手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马的速度瞬间提升,短短几息就追上了马球,右手一用力,就将球打向了红方球门那边,他的队友也不是吃素的,见终于得了球,脸上一喜,径自冲了过去,将球又往红方球门推进了一大截。 击球线在谢景行的左侧,他不能穿过击球线,球就要进了,而己方球场除了自己只剩萧南寻。 可萧南寻同他一样,离中线更近,只能眼睁睁看着球越来越远。 刚刚接上了方脸队员球的黑队队员此时过去拦住了萧南寻的马,其他人也都被对方队员拦着。 黑方方脸队员此时已赶了上来,目标坚定地朝着马球就去了,他应是黑方的主力,刚刚那一棍力大如牛,将还在黑方球门附近的马球打的越过了中线,落到了红方半场,现在眼看着就快到球门了。 那就只能拼一拼了,谢景行将手里的缰绳往左一扯,直接撞向了方脸队员的马。 马球比赛中,是可以由着双方队员互相驱马将对方球员挤离马道的。 屿哥儿紧张地双手握紧在胸前,喃喃念叨着:“可以的,谢哥哥一定会把那人挤开。” 双胞胎一直在为谢景行加油,觉得坐在凳子上不得劲儿,他们干脆站了起来,一个紧紧挨着周宁,另一个紧紧挨着谢定安,靠在双亲的身上,挥舞着拳头使劲叫嚷着:“加油,打败黑块头。” 方脸汉子神色一凝,可球在就在前方,由不得他避让。 谢景行狠狠撞了上去,控制着全身的肌肉坐在马上,使力向左,马也跟着过去。 方脸汉子脸上紧绷,后牙紧咬,两人僵持一会儿,最后,谢景行控制着马又撞了过去,黑脸汉子终于没顶住,被挤偏向了另一侧。 屿哥儿一把抓住旁边林涵的手臂,脸上露出了笑容。 谢景行成功后,正欲向前将球截下来,身旁就冲出了一匹马,是孟冠白。 谢景行微微松一口气,不是对手就行。 孟冠白脸上满是兴奋,这下轮到他来救球了,他扬起手中的击球棍狠狠一挥。 马球离着球门不足一尺,他这一棍刚好可以将球打往中线去,萧南寻在那里,已经做好了接球的准备。 他眼里满是得意,可他手下的马不知怎么回事,马腿往前一动,恰巧踩在刚刚停下的马球边缘。 孟冠白的马球棍挥了个空,马奔跑的力道不小,那一脚过去,不偏不倚将马球踩进了球门里。 孟冠白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手里挥空的马球棍,又看了看滚进了己方球门的马球。 谢景行扯住缰绳,马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只是他,刚刚赶过来的另外四人都是同样表情。 屿哥儿“啊~”一声,尾音先上扬,又连下了几个调,“好不容易救下来的。” 哪里又只有他一个人发出可惜的声音,看台上全是如此,连话都一模一样。 林涵几人脸上也都是失望。 黑方已经在庆祝了,看来老天也看不惯红方太过得意。 谢若嘟嘴,“孟大哥也太不争气了。” 谢景君叹口气,“太不争气了。” 周宁和谢定安两人都笑,他们家这两个孩子真是人小鬼大。 谢若只丧气了一顺,立马握紧小拳头,“不行,我要为哥哥他们大声加油。” 他拉过谢景君,在他耳边嘟嘟囔囔几句,然后把双手张开圈在嘴边,扯开喉咙喊:“哥哥。” 谢景君立马跟上,“必胜!” 清脆的童声穿透力极强,顿时响彻在整个校场。 谢若又喊:“红队。” 谢景君:“必胜。” 甲三班的学子惊了一惊,随即兴奋起来,跟上了谢景君的口号。 不过黑方也有亲属团,只是场内没有女子哥儿为他们助威罢了,听见这边气势汹汹,他们也派了人跟着喊起来。 场上对上,场下也对上了。 从校场里传出的一声又一声的口号响彻云天,红方黑方斗志昂扬,一球又一球。 球滚到了左侧,谢景行眼睛快速扫了一圈,前后左右都有黑队的人,而他正在中场。 黑队人之间互相使了个眼色,以这个球线,谢景行无论是正手还是反手都不会往右方打,他做不到! 几人驱马更靠近,渐渐将谢景行的前后左挡得更严实。 谢景行顷刻间就懂了他们的想法,眼色一厉,往空着的右方瞄了一眼,心下有了决定,也太小看他了。 他松开缰绳,手撑住马鞍,脚从马镫里脱出来,全身肌肉用力,手一转,瞬间他就在马上转了个向。 眼睛对上了后方黑队队员惊恐的脸,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他这是如何做到的?” 谢景行勾唇露出一抹笑,马球棍一挥,正手将马球从马腹下往毫无防御的右方打了过去,在黑方队员反应过来之前,他又是相同动作换回了原方位。 缰绳一扯,直直追向了马球,再一棍,球便飞向了正在他前方的吕高轩。 吕高轩将马球棍升高一勾,便将球击向了黑方球门不远处,寇准规已经赶向那里。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32节 在最后一息时间内,球猛地撞进了黑队球门。 13:7,红队胜。 甲三班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双胞胎高兴的面对面,额头猛地撞向对方,也不觉得疼,两人嘴里发出“耶”的一声。 “那人是谁?最后击的那球也太漂亮了!” “是啊,只见过技术好的,可以反手打球,可没想到他还能在马上转向。” 旁边有会骑马的人赞叹道:“那可不是一般的骑术。”反正他是做不到。 等旁边的人话停歇下来,才有人道:“我知道那人是谁,我家孩子也在府学里读书,之前去接他回来时,曾撞上过,名为谢景行。” “他可不一般,可是通州府学里响当当的人物,就我家孩子眼高于顶的都对他赞不绝口,看来谢景行其人,不止文好,还是个文武双全的。” “真的呀?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婚?看年纪也有十八了吧。” “应是没成婚的,我没听我家孩子提起过。” 旁边有心的人心里就开始默默打算了,虽然现在大炎朝的女子和哥儿不愁嫁,可若是得到一个既能文,却又不文弱的读书人作为乘龙快婿,可不美哉! 一看就不是常见的那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人,能顶事! 而且那个谢景行肉眼可见的前途远大,还俊朗逼人,也不愁自家眼光高的孩子看不上。 一双双眼睛灼灼地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在马上动作将球击出去时,屿哥儿就激动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他可不知道看台上有许多人打起了谢景行的主意。 屿哥儿一脸兴奋,恨不得高声尖叫,可久违的矜持击中了他,最后他双手握拳,笔直地站在球场边,双眼亮晶晶,看着马上意气风发的谢景行。 不愧是谢哥哥!好喜欢! 谢景行驾着马绕过黑方的队员,前面是骑着马朝他冲过来的孟冠白。 孟冠白以为谢景行是来找他庆祝的,脸上挂起兴奋的笑意,虽然这场比赛他闹了乌龙,可最后还是赢了,还不兴他庆祝庆祝。 手握成拳,直直伸向前方,等着谢景行过来与他撞拳,去年赢的队伍就是这样干的,他老早就想在赛场上来这样一次了。 脸上的笑还高高挂在脸上,谢景行却从他的身边“呼”的一下就过去了,马飞奔时扬起的风扫过他的侧脸,他的心也跟着凉凉的。 往后一转,果然重色轻友,谢景行已经朝着场边的屿哥儿过去了。 耳边又传来了马蹄飞奔的声音,他转回头看过去,见寇准规也朝着他过来了,他又扬起笑容,看来自己伸出的拳头还是有人能配合的。 结果寇准规居然完全视而不见,同样飞一般从他身边过去了。 孟冠白的笑僵在了脸上,不是赢了球吗?不应该庆祝庆祝吗?难道只有他一人这么激动吗? 激动吗?当然激动! 谢景行一扯马缰,马蹄高高扬起,几乎是眨眼间停在了屿哥儿的面前。 他没有下马,而是仍然高高骑着马上,只将上半身压低,脸直直撞下去,在离着屿哥儿扬起的脸咫尺之间才停了下来,“我赢了,有奖励吗?”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屿哥儿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脸,眼都不眨,身边的所有人恍似都消失了一般,他的耳尖、眼睛、鼻子、皮肤所有感官都只能感受得到面前唯一的一个人。 直到寇准规在他旁边停下马,又从马上跳下来将林涵拥进怀里,屿哥儿才愣愣回道:“什么奖励?” 谢景行一直都是笑着的,可屿哥儿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灿烂如骄阳的笑意,“想不到?那我自己拿了。” 耳边回荡着这一句话,紧接着额头传来了灼热的触感,和他从屋顶掉下来那天一样,只不过上次一触即离,这次却在他额头上顿了好久好久! 谢景行从来都是克制的,只是这次他难得孔雀开屏一次,总得讨要一下报酬吧。 孟冠白已经绝望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同他庆祝,手缓缓地往下落,在完全放下去之前,萧南寻骑马过来同他对了一拳。 孟冠白几乎是立即探过身将萧南寻重重抱住,“原来你才是我的好兄弟。”手在萧南寻背上大力拍了好几下。 萧南寻脸皮一抽,背上该都红了,怎么也没想到比赛完了还有这一劫。 萧南寻无奈让他抱住,直到吕高轩过来一拳砸在孟冠白的肩头,他才得以从孟冠白的怀里脱身。 三人都没注意到谢景行的动静,直到耳边传来轰响的人声。 简直比他们刚才赢球时声音还大,孟冠白茫然四故,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有害羞的女子将双手捂在了眼前,若是十指间的缝隙不开得那么大的话,也就有人真相信她们没有直勾勾地盯着看。 徐护卫混在人群里,连方才屿哥儿赢了后扑进谢景行怀里,他都没有神色变化,那是他家的小公子,想干啥干啥。 可是现在却是谢景行在非礼他家小公子,他猛然从看台角落站起身,谁给他的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当着这么多通州府百姓的面做出这种事情! 黄娘子一把扯住他,“坐下!” 他俩是一起过来的,屿哥儿要参加羽毛球比赛,他们就是再大的事情也得放下。 “可是……”徐护卫还欲说些什么。 黄娘子瞪了他一眼,他只能乖乖坐下了。 看着远方一对璧人,黄娘子心头微酸,她一直看着的小哥儿长大了,已经到了要成亲嫁人的年纪,关键是心头已经放下了一个人。 不过,只要屿哥儿乐意,她抢也得帮着她抢回来,更何况是两情相悦。 哗然声中有惊讶,有羡慕,也有失落,才看好的乘龙快婿就这么飞向了别人家里,唉,自己怎么不早下手呢! 第130章 “咳咳咳”边上猛然传来了很是刻意的几声咳嗽声,“谢兄,还是该注意点影响。” 萧南寻牵着马慢慢走了过来,他一直认为谢景行是如芝兰玉树般的谦谦君子,当然,孟冠白说的谢景行有时重色轻友他也认可,只不过却属实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孟浪的一面。 谢景行直起身,脸上笑意未变,一侧身便从马上跳了下来,旁边屿哥儿脸羞得通红,连耳尖上都冒出了一丝血红色。 不动声色地一撤步,谢景行将屿哥儿挡在了身后,抬起眼时,刚好看见了板着一张死鱼脸的孟冠白。 孟冠白见谢景行终于发现了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哟,我还以为谢兄眼里只有屿哥儿一人呢,其他人都是浮云,哪能入得了谢兄的眼呢?” 谢景行理直气壮,“难道孟兄是迫不及待想与我们交代清楚,你到底是我们队伍的人还是黑队队员了吗?” 孟冠白脸彻底黑了,此时,黑队队员从他们旁边路过,正好听见了谢景行的话。 方脸学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往孟冠白肩上拍了一拳,道:“多谢孟兄相助,幸亏有你那一球,不然我们这次比赛进的球可是连你们队的一半都比不上,那可也太丢人了,加上你那一球好歹是过半了。” 其他黑队成员听了,一个接一个过来朝着孟冠白道谢,连着六个人,弄得孟冠白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黑队的了。 见孟冠白一脸恍恍惚惚的模样,在场的所有人哄堂大笑。 成功将方才自己不搭理孟冠白的举动混淆过去,谢景行勾了勾唇,往后抓住了悄悄放在自己后背的手。 吕高轩牵着马站在外围,脸上也带着舒朗的笑意。 “上次多谢你了。”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子声音,吕高轩转身,见居然就是他方才感觉面熟的女子。 吕高轩一愣,“什么?” 潘婧雪眼里闪过一抹失落,原来只有自己记得,不过她还是提醒道:“上次休沐日,百城街。” 迷茫了一瞬,吕高轩才想起来。 上次休沐日,他同往日一般去了族叔家里。 族叔在百城街开了一家布庄,那日族叔店里忙,恰逢送货的也过来了,布庄很小,本就只有族叔和婶子两人忙着,又要招呼客人,又要搬货,属实忙不过来,连吃口饭、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族叔和婶子待吕高轩都不错,那日他当然也去帮忙了,好不容易闲下来,看叔叔婶子累得很,吕高轩就去了旁边的百城街买了吃食。 回来时,经过布庄后门,看见了潘婧雪。 不知是哪位不小心还是怎么的,布庄后门不远处被人泼了一滩水,潘婧雪手里抱着刚从旁边书店里买回的字画,爱惜得很,心思都放在字画上,一点没注意到地上的水,一脚踏上去,直接摔进了水里。 到夏日后,衣衫穿得薄,被水一淹,更是贴在了身上,潘婧雪羞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吕高轩提着买好的饭食赶了回来,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却没有直言提出,而是礼貌地邀请她进了布庄。 之后并没有同她继续攀谈,而是连忙去里面请了婶子出来帮忙。 潘婧雪看他脸上出现了明悟的神情,唇角带着浅笑,柔声道:“上次多亏婶子帮忙,给我拿了衣裳,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归家。” 她家里就离着百城街不远,她也是常在百城街买东西的,那次出门时也没有带着侍女,想着近,只买些字画根本不需要,没想到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吕高轩笑道:“不必放在心上,任谁见到也会帮忙的。” 潘婧雪淡淡浅笑不语,可不是谁都会以礼相待,不求回报,还那般周到,细心交代那位婶子准备了干净的衣衫。 那婶子过来时就拿着一套衣裙,若不是吕高轩说的,那婶子哪里能知道她缺啥? 这边两人发生了一些小故事,而对面孟冠白已从茫然不解转换成了悲愤欲绝。 左看谢景行和屿哥儿亲昵有加,右看寇准规和林涵伉俪情深,往后看丘逸晨身边也站着时梦琪,两人扭扭捏捏,一看就有情况,最后,吕高轩居然都在和一女子相谈甚欢。 莫非,他如此格格不入,就在于他没有对象吗? 看见离他两不远的萧南寻,他双眼惊喜地冒出光来,幸亏还有一个和他同样没对象的,两步过去就欲再施展刚才那一招,将萧南寻抱住安慰自己一番。 可萧南寻早已有所准备,灵巧地往后退了两步,让孟冠白扑了个空。 孟冠白眼含热泪,“萧兄,连你也嫌弃我了吗?” 萧南寻看天看地看马,就是不看孟冠白,他的后背可再承受不起孟冠白的暴击了。 哄笑声再次响起,青春的脸上被初夏的阳光洒下光晕,热烈而明快。 = 演武亭上高知府高高坐在上面,旁边坐的是从三品的卫指挥同知武天川,另一边就是刚刚宣布比赛开始的府学山长。 山长将谢景行几人的举动尽收眼底,感慨笑道:“到底还是年轻人啊!” 高知府淡笑不语,府学山长不知道屿哥儿的身份,他还能不知道?长公主和英护侯既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恩人,他可不好置喙屿哥儿的事情。 黄娘子的位置他也能见着,连黄娘子都不曾阻拦,他更也说不上话。 武天川已经四十来岁,长得就是一副典型的武将模样,脸续络腮胡,身材魁梧,黑脸大眼,声如洪钟地道:“那个小子的身手倒是不错,可惜是个读书人,若是从武,兴许也能走出一条路。” 他说的当然是谢景行,另两人都不接话,毕竟从武只是兴许能走出一条道,而谢景行的读书天分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去走荆棘小道,那是得多想不开! 三人间气氛闲散,最近并无大事发生,通州府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没有需要多操心的事情。 可许是看不得他们太过悠闲,有一位眼熟的兵士大步跑上了演武亭,脸色十分不好看。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33节 如果谢景行在这里看见,应是能认出来这是他第一次上骑射课的齐教官,也是通州府卫所的齐总旗。 齐总旗乃是洪百户手下的两个总旗之一,手里管着五十人,不大不小也算是个正七品的武官。 回想起刚刚手下人来同他说的事情,他眼里满是沉痛,匆匆忙忙走到另坐一侧的洪百户身边,正欲低声向他说一声。 武天川是武官,一向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大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被上司的上司问话,齐总旗没有犹豫,直接道:“刚刚传来了边疆的消息。”他顿了顿,语气悲切,“守边城被西戎人攻破,牧大将军与其两子牧云起、牧盼山全部战死沙场。”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球场上,看台上还是同方才一般无二的欢乐,演武亭上却是一片肃穆。 谢景行等人只能看到演武亭上的通州府官员们纷纷离场,脸色很是不好看。 心里升起一丝疑惑,很快就被欢乐的气氛所影响,将之抛在脑后。 同家人会合后,谢景行跟着人群往外走,边上不时有通州府的百姓认出他和旁边的屿哥儿,脸上都带着祝福的笑意。 等终于走过人潮密集处,边上只有三三两两行人时,谢景行和谢定安才放下心来,刚才是他们二人站在外面护着中间周宁、屿哥儿和双胞胎走出来的。 等兴奋劲过了,谢若才觉出口渴来,抱着水壶咕噜咕噜喝水,谢景君也是相同模样。 谢景行转身问屿哥儿:“口渴吗?” 屿哥儿摇头,球场边上是有水的,虽然他在谢景行比赛时太过激动没有喝水,可刚刚出来之前已经喝过了,现在不渴。 谢景行点头,欲再说些什么,却看见陈夫子走了过来。 虽然谢景行现在早已不是陈夫子负责班级的学生,可仍然是极为尊敬陈夫子的。 等陈夫子到了近前,他拱手一揖,道:“陈夫子安。” 屿哥儿、周宁、谢定安也纷纷出声打招呼。 双胞胎一口气将水全部灌进肚子里,打了一声饱嗝,乖乖跟着学舌。 陈夫子四年过去也并没变样,淡淡点头,只在看双胞胎时,脸上显出明显的笑意来。 他是准备直接回府学的,不过既然撞上了谢景行,他便也多说了几句,不外乎就是乡试在即,要勤加努力之类的话,谢景行一一应承。 在送陈夫子离开时,陈夫子却犹豫了一下,出其不意地道:“既然心悦于人家小哥儿,还是早早成婚为好,成婚前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孟浪了。” 他许是年纪大了,看不懂现在年轻人的行事,也有些理解不了他们的行为,不过就算认为他多事也罢,他这等老人家还是觉得无论如何该得成婚为先。 屿哥儿脸上又浮起一抹薄红,谢景行被尊敬的老师说道此事也有些赧然,最后心虚道:“谨遵师命。” 至于能不能做到?再说吧! 陈夫子点点头离开了。 留下谢家几人和屿哥儿,一时之间都有些沉默,谢景行方才做出那样举动时倒不觉得有些什么,可此时面对家里人面对老师,他还是生出了些不好意思。 屿哥儿就更不用多说了,早就躲去了他的身后,虽然他早已同面前的谢伯伯和周叔么形如一家,可他和谢哥哥的情况之前也是瞒着他们的,刚才谢哥哥还那样,也不知道谢伯伯和周叔么会怎么想他? 周宁和谢定安当然是乐见其成,可此时看着屿哥儿恨不得钻进地下的模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景行侧身安抚地拍了拍屿哥儿的后背。 底下谢若突然仰起头,冷不丁说道:“刚才哥哥是亲了屿哥哥吗?我没看清,是不是亲亲了?” 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无邪。 谢景君大大咧咧,“我看见了,是这样的。” 他拉过谢若的头,猛地将嘴巴撞到了谢若的额头上,“知道了吗?就是这样。” 后面这句话有些含混,手也突然捂在了嘴巴上。 谢若捂着额头,“痛。”满脸怒容看着谢景君,“哥哥才不会这样撞屿哥哥。” 谢景君捂着嘴巴不说话。 周宁觉得有些不对,将他的手拉下,顿时噗呲一笑,“怎么这么傻?嘴角都撞破了。” 又有些心疼,拿出随身携带的布巾将他嘴唇的血迹抹开,“怎么这么不小心?” 谢景君这时才嘟嘟囔囔地说:“牙齿磕到嘴皮上了。” 谢若也顾不得额头上轻微的疼痛了,看在他已经出血了的份上,自己就不怪他了。 幸亏有自己这样一个聪明的弟弟,不然这么呆的哥哥肯定会被其他孩子欺负的,嘿嘿,自己还是很有用的嘛。 他已经将刚刚好奇的问题完全抛在了脑后。 屿哥儿躲在谢景行身后悄悄松了口气,谢哥哥亲他,他肯定是非常高兴的,可若是没有这么多人看见,还在他身旁接二连三提起那就更好了。 为了感谢谢景君以流血的方式岔开了话题,谢景行将他架在了脖子上,顶着他往家里走。 当然谢若也不可能是自己走回去的,由谢定安顶着。 翻过桥后,恰好遇到了站在那里的黄娘子和徐护卫。 屿哥儿此时正好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谢家人,便同谢家人告别,同黄娘子一同回了家。 哪里就那么刚好?很明显黄娘子是专门在那里等着屿哥儿的。 周宁看着黄娘子和屿哥儿一起离开,有些担忧地道:“黄娘子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谢景行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当即说道:“不会。” 黄娘子又不是屿哥儿的亲生父母,他要过的难关可不是黄娘子。 想到屿哥儿远在京城的长公主母亲,英护侯父亲,世子大哥,据说还有一个擅舞刀弄棍的二哥,一共四座大山需要他翻越,谢景行在心中为自己打了打气。 结婚嘛,在哪里都难。 更何况,自己要娶的可不是一般的小哥儿,大不了努努力,到时考个一甲或二甲进士再去提亲,应该不会被乱棍打出来吧? 哦,他忘了,还有个皇帝舅舅呢! 希望到时不要因为看不顺眼他将他贬倒三甲去,到时候他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 屿哥儿一进门,管家就送上来了一封信,“小公子,二少爷送来的信。” 他高兴地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已有好几日没收到京城来的信了。 信上粗犷的字迹印入眼帘,果然是二哥的字,唇角的笑还没完全上扬,就僵在了唇角。 第131章 回到家后,紧紧慢慢地又将家里的事情弄清楚了,周宁才趁着有闲工夫回了卧室,从柜子里翻出了钱匣,拿到了屋里的桌子上,将银钱全部倒出来,细细地数着里面的银票和银子,“两千多两。” 两千多两里,大头都是卖竹扇的分成,只有零头才是谢家店铺赚得的。 作为普通百姓,无论是在周家村,还是在通州府,这都算得上是一笔巨款,只是若要想作为聘礼将屿哥儿迎娶进门,怕还是少了些。 屿哥儿可是天下商行的小少爷。 将银钱收拾齐整,又放回钱匣里,仔细地藏好后,周宁忧心忡忡地道:“日后我们每日做汤圆时,多做些出来卖吧?” 虽然杯水车薪,可积少成多。 谢定安默默点头,他总是支持周宁的决定的。 谢景行不知道双亲在房里为他日后的聘礼而担忧,他正端坐在书桌前练字。 今日他的情绪起伏较大,可以借着练字平心静气,回复心境。 停下笔后,谢景行不期而然地想到了屿哥儿,就是不知他现在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在同小白一起玩? 被谢景行惦记着的屿哥儿此时正骑着马飞驰在官道上,后面跟着徐护卫和十来位其他眼生的侍卫,屿哥儿府上的护卫不少,平日里只是不常出现而已。 十几匹骏马将官道上的路踏得灰尘漫天,不过此时月已高升,官道上除他们外,再无他人。 屿哥儿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白日羞怯兴奋的模样,精致的脸上满是寒霜,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愤怒与担心。 他此时要赶去的地点是位于通州府和临近的会按府之间的一个驿站,在那里他能同二哥见上一面。 他午后接到的信里,二哥将近日京城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最后才以寥寥数语提到将要去边境抗击西戎人,行军路上不便私自脱离队伍,不过这两日会途经会按府,若是来得及,想要见见自己。 就算安庭轩的信没将事情经过写得详细,不过屿哥儿也不是普通哥儿,只凭那三言两语也能将事情理清。 安庭轩可是大炎朝长公主的儿子,若不是太后一党从中作梗,怎么会需要离开京城,去往生死未卜的边疆? 黄娘子的话回荡在耳中,“真是好大一盘棋!本以为他们将铁运之边境只是想私募军队,未曾想到他们居然是将铁送与西戎人的,为了获得兵权,为了让长公主投鼠忌器,既然连守边城都拱手送了出去,还害得牧大将军一家三口的人命。”话语声是少有的尖利,满是愤恨。 又哪里只是牧大将军一家三口的人命?守边城这一次不知多少百姓丧失了性命?又有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私运铁矿是由他与谢哥哥发现的,当日他还曾说让谢哥哥和他都不要管此事,可没想到此事最终却还是与他扯上了关系,还将他的至亲送去了边疆。 长大后,知道阿娘将他送来通州府是迫不得已,也知道罪魁祸首是太后,可他却并没觉得难捱,甚至因为来到通州府,才能遇到了谢哥哥还有其他那么多人,他心中还有庆幸。 可是此次,屿哥儿的心里第一次充满着如此滔天的怒意,不只是因为二哥,还有那许多丢失的人命,那些可都是大炎朝的百姓。 这得是何等丧心病狂的人,才会做出如此天怒人怨的事情。 玉白的手指紧紧握着马鞭,在空中挥出破空的声响,马儿四蹄跑得更快,总算在月落日升时赶到了目的地。 通州府与会按府之间的这所驿站并不显得破败,两府来往的人员不少,常有官员或驿使会在此处落脚。 除此以外,负责管理驿站的驿丞及其家属,还有在驿站中负责接送官员、喂养马匹的驿夫也常居于此。 屿哥儿的马急急停在了驿站门口,驿夫早已起床,将驿站收拾了干净,此时立马迎上来,准备上来询问他们的身份。 驿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来落脚的,只有朝廷的官员和传递官府公文和军事情报的役使,或是钦差等人才能住在驿站。 徐护卫立即上前拦住了他,出示了一枚令牌,令牌是屿哥儿小时出京城时皇帝就赐下的,可这才第一次用。 驿夫看见令牌上明晃晃的“皇”字,哪里还敢多问,急忙低头将几人引进大堂。 屿哥儿面寒如霜,问道:“驿站这两日有人来吗?” 驿夫半垂着头,恭敬答道:“这两日只有一名驿使路过,歇了一夜后就离开了,除此以外再无他人到来,大人你们还是今日来的第一批人。” 屿哥儿蹙眉,难道二哥是被鲁平威那莽夫看着,不便出来吗? 坐在大堂的四方桌旁,徐护卫为他倒上了一杯热茶,可他心里焦急,连连张望驿站门口。 天边已经隐现日光了,二哥信中说的就是这日,送信的人也说了军队就在他后面,不会有事耽误了吧?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34节 屿哥儿一行人神情严肃,一个小哥儿带着十数位护卫来此,每一位护卫都人高马大,腰佩长刀站在小哥儿身周,将小哥儿护得严实,一双双利眼来回扫视周围,看着就不是寻常人。 驿丞微弯着腰走到一个最外围的护卫旁边,谄声问:“小公子和大人们是否需要来点热汤饭食?” 护卫走到徐护卫身边悄声问了问,徐护卫点头,那驿丞便欢天喜地下去了。 屿哥儿毫不关心身周的动静,只一门心思盼着二哥的到来,在门外响起马蹄声时,屿哥儿是第一个听见的,心中一动,激动地站起身,几乎是半跑着冲到了驿站门口,几乎是立即就对上了从马上下来的高大汉子。 汉子眉目英挺,浓眉下是一双微微往里凹陷进去的大眼,和屿哥儿的眼睛很像,只是没那么灵动,薄薄的双眼皮下眼眸深邃。 面貌既陌生又熟悉,屿哥儿驻足在驿站门内,望着大步走近的汉子,嘴里喃喃叫道:“二哥。” 安庭轩几步走进屿哥儿,他已比屿哥儿高了一头有余,印象中乖乖巧巧还身体孱弱的弟弟现在面色红润,早已不见病弱之气,不过脸还是同小时一样精致,几乎是等比例放大的,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良久,安庭轩才吐出一句话:“屿哥儿长大了。” 屿哥儿笑中带泪,“二哥不也一样吗?” 说着他就想引安庭轩进驿站大堂,可安庭轩却站着不动,身后的兵士围绕过来将他们围在里面,徐护卫则将端着饭食出来的驿丞等人挡在身后。 见拉不动安庭轩,屿哥儿疑惑:“二哥不进去吗?” 安庭轩摇头,同小时一样摸了摸屿哥儿的头顶,“大军就在后面不远,我是以探路为借口才能出来,鲁将军将人看得很严。” 或者说是将他看得很严,安庭轩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不过转瞬不见,没让屿哥儿察觉到。 可屿哥儿仍是眉头深锁,就算他现在不知京中事,可他小时也知道鲁将军和太后娘家何家有旧,鲁将军明明白白就是太后一党的人。 太后几乎是将长公主和英护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二哥身处鲁将军的眼皮子底下,肯定不自由。 安庭轩拿食指顶着屿哥儿紧锁的眉头,将屿哥儿的脑袋顶地往后一扬,脸上露出了见到屿哥儿以后的第一个笑容,“别想这些,我就是来看看你,见你好我便放心了。” 屿哥儿却是勉强才能勾起嘴角,看着安庭轩的笑容只微露一瞬又被他收了回去,忍了许久的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二哥,你怎么不爱笑了?” 在他记忆里,二哥是比谢哥哥还爱笑的人,脸上永远洋溢着充满阳光的笑容,就是被阿娘责罚时,也是嬉皮笑脸。 小时,他还常常听府里的侍女悄悄议论说,二公子样貌好,性子好,待她们也是笑容满面的,不知京城哪位贵女有福气能嫁给二公子。 他的二哥明明该是倜傥不羁,飞扬疏狂的,他可以将那些欺负他的小汉子揍地满京城到处躲,就是躲回家里,也会被二哥逮在门口骂。 也会因捉弄了小女子、小哥儿后,在阿娘要揍他时,几下翻到府里最高的树梢上,晃着腿欠欠地让阿娘上树去打他。 小时候一声声无赖、兴奋、撒娇的“屿哥儿”还回荡在耳边,屿哥儿的眼里冒出了泪花,又被他飞快眨落,视线清晰,清晰到他将安庭轩眼里快速闪过的内疚看得一清二楚。 这内疚好是熟悉,会在阿娘、阿父、大哥、舅舅,甚至是奶娘的眼中时常出现,现在也出现在了他二哥眼中。 屿哥儿心中不解顿生,其他人是因为生胎饮让他早产,导致他十几年身体不好而感到内疚,可二哥分明是他一母同胞,同一时间生出来的,小时也从未见过他这种眼神,为何此时也会有了? 安庭轩道:“那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 屿哥儿不信,可满满的疑惑堵在他的喉间,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二少爷。”两人静默无声间,一位兵士走到安庭轩身旁,低声提醒:“已到时间了,若是再不回去,鲁将军会起疑。” 再不舍,也该离开了。 同拥抱阿娘阿父和大哥一样,安庭轩将屿哥儿拉进了怀里,抱了一下,“屿哥儿,你一定要好好的,二哥走了。”话里满满的珍重和不舍,沉甸甸地压在了屿哥儿的心头。 屿哥儿的鼻尖刚好抵在安庭轩的后颈旁,一股浓烈的仿佛烈日骄阳的味道涌进鼻腔。 天乾、地坤的信息素的味道,唯有在成人后才会真正稳定下来,并且能被天乾、地坤有意识地控制是否释放出去。 若是亲人之间,就算是天乾、地坤有意控制,也能闻到对方的信息素味道,并且不会受对方信息素的影响。 但若是两人间无亲缘关系,被控制之后只有离得较近时才会闻到,这也是谢景行这么多年很少闻到其他外人信息素的原因。 屿哥儿是地坤,当然知道这是天乾的信息素的味道,他愣住,二哥什么时候分化成天乾的?他怎不知? 而且,就是他方才和二哥离得还远时,就已经闻到了,只是这股味道太过常见,他并没放在心上,等到此时离得这么近时,那股味道他再也无视不了。 抱住自己的手松开了,屿哥儿与安庭轩越离越远,那股味道却还仿佛就在近前。 安庭轩不舍地看了屿哥儿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屿哥儿将心里的所有思绪按下,往前追了两步,安庭轩已经上了马,跟着他一同前来的兵士们也纷纷上马,一甩马鞭,马便齐齐往前奔去。 “二哥,平安回来。”屿哥儿满腔的话最后变成了这一句,也是他心中最真切的期盼。 = 谢景行一大早去屿哥儿府上时,只见到了门房小哥,得知屿哥儿今日居然不在家,他心中疑惑,是突然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连与他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离了家。 他只得孤身一人去了府学。 而今日不同寻常的不止屿哥儿,还有通州府的其他居民,一路走过时,就见到许多人在互相攀谈,一脸严肃沉痛。 到了府学,更是如此,课室里有学子悲痛欲绝,也有学子义愤填膺。 “还是天外居士有远见,四年前一篇《徙戎论》就已经将戎人的狼子野心揭露得明明白白。” “偏偏朝廷不作为,终酿成了此番恶果,可惜了牧大将军和两位牧小将军。” 谢景行听了一路,才知原来发生了西戎人犯边,还夺下一城的事情,甚至连守城大将都已马革裹躯。 中午六人相聚于水月亭时,也很是沉重,显然大家都已知此事,连探讨学问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孟冠白平日里最为活跃,受不了如此沉闷的氛围,主动挑起了话题,“大家知道近日有传言提到,慧文宾慧大家将来安平省吗?” 见众人都朝他看来,显然是起了些兴致。 这并不出孟冠白的意外,他是特意提及此事的,慧文宾慧大家可是闻名于整个大炎朝的理学大家,学术造诣极深,同时还著书立传,府学藏书楼里都放着有几本慧大家所著的书籍,深受天下读书人的尊崇。 寇准规问道:“当真?” 孟冠白信誓旦旦,“千真万确,据说是要来安平省举办一场会讲,只是不确定在哪里举办。” 说到这里,他撇撇嘴,“不过若不出意外的话,应是会去清河府。”谁让通州府的文风一向都比不上隔壁清河府的文风呢。 “到时山长应会组织府学的学子去参加会讲的。”丘逸晨坐在亭子二层边缘一圈的木椅上,身后是围栏,他正斜靠在上面。 其他人也将有关西戎的事情放下,开始谈论会讲一事,无论他们如何愤慨也无用,他们还只是区区一秀才,连举人都还未考上,更遑论是为朝廷建言献策了。 吕高轩道:“就是不知山长会如何选人?”总不可能将全府学学子都送去。 萧南寻回答:“又快到月末了,应该是看月末文考的排名吧。” 孟冠白蔫蔫地点头,他猜也该是这样,他怕是不能去参加会讲了,虽然他也早已升入甲班,可是比之旁边这五人,到底还是差了一些,他已经接受这般现实了,一点奋起直追的心力都提不起来。 谢景行安坐一旁,听着旁边五人的交谈声,只时不时搭几句话。 习惯可真可怕,每日与屿哥儿同来府学,又一同回去,明明以往白日里也是各在一处,现在只是一日未见,谢景行的心居然就有些飘忽忽地定不下来,他自嘲一笑,过去他还偷偷吐槽秀姐儿和石天生还有家里双亲黏糊,看来他不愧也是周家的孩子,一脉相承啊。 若是以后因故分离的时间更久,他莫不是得变成秀姐儿那样,天天望夫归不成? 第132章 不出意料,午后散学时,屿哥儿仍然没有回来,谢景行独自一人回了家,身边真像缺了什么似的,空荡荡的,就连晚间点燃烛火复习功课时,动作都有些拖拉。 不过,好歹是在近休息时间前,将设定好了的一日任务全部完成了。 红烛已烧至末端,烛台上流下了红色的蜡,一直蜿蜒到桌面上,想着明日还得用烛火,谢景行就去书架一旁的桌上另拿了一只新的红烛。 这些红烛全是屿哥儿送来的,说是天下商行里卖得最好的,没有太重的烟,光也明亮,而且有小儿手臂粗细,一支就可以用许久,不用频繁更换。 将剩下的一点蜡烛尾巴和旁边的烛泪全部整理干净,说起来,这些东西其实是可以重复利用的,但是太过麻烦,谢景行便将之直接扔掉,准备将新拿的红烛插在了烛台上,并没有再重新点燃的想法,他已是准备回内院收拾洗漱入睡了。 可伴随着蜡烛插入烛台轻微的摩擦声响起的,还有院门外的叩门声,一声又一声,虽轻但一直没有停止,谢景行凝神细听,发现确实没听错。 他抬首往高悬天边的明月望去,此时已是戌时,都已经宵禁了,来的会是谁? 他心中有着隐隐的预感,大步穿过外院的青石路,院门下的好几步阶梯他一步就跨了上去,直接将门拴取了下来。 门口站着的正是自己想的人,只是眉眼低垂,抬头看见他时,唇角的笑也有些僵硬,“谢哥哥。” 谢景行飘忽忽的心刚落下来,又浮了上去,他没有问面前的人话,而是直接将屿哥儿拉进谢家院子,往外看了看,徐护卫等人就守在街口,并没有想过来的意思。 既然能在宵禁时如此大咧咧地跑进来,应该也不需要他操心,他便直接扣上了门。 牵起屿哥儿的手引着他进入书房,刚新装上去的红烛被引燃了,本就已经洒落着满堂月色的书房顿时变得更明亮。 将有些恍惚的屿哥儿按在了书桌后的交椅上,这把交椅是某一日谢定安搬进来的,他在外面听说这种交椅坐着舒服,宽敞的后背还能让谢景行读书累了时往后倚着歇息。 谢定安的话不多,可是对家人心却是无比赤诚,谢景行总是能从一些生活中不明显的小事情感受到谢定安对自己的拳拳父爱。 这把交椅他坐着很是合适,应该是谢定安根据自己的身高体重去定做的。 往日里虽觉得屿哥儿比他矮一些,但也没觉出他身体的单薄,也可能是他平日里活力满满,让人忽视掉了他的体型。 他确实是位小哥儿,不论是骨架、身高还是体型,比之于汉子都要小上许多,他此时坐在交椅上,只占了交椅位置的大半不到,谢景行看着心中怜惜更甚,像只蔫哒哒的猫一样,还是浸了水后瘦骨嶙峋的猫。 用手背碰了碰书桌上的茶壶,这是他饭后来书房学习时,周宁泡好送上来的,初夏温度不高不低,茶凉得比春冬要慢上许多,此时手背上还有丁点温热的触感,夏日里也适合入口。 翻过旁边一只茶杯,往里倒了半杯茶,谢景行慢慢牵过屿哥儿的手,将杯子放到了他手里。 屿哥儿由着他动作,双手将小小的茶杯圈在手心,谢景行看他不动,便也将双手附在他的手背上,四只手将那只茶杯圈着,只能看到随着烛火缓慢摇曳的水波。 缓缓蹲下身,谢景行向上抬眸,看着明显失魂落魄的屿哥儿。 屿哥儿送走安庭轩后,又在驿站枯坐了许久,自小到大的回忆,生胎饮,他和二哥,以及他舅舅,当今大炎朝的泰安帝。 “明明是双生子怎么却长得不像呢?”他印象中,小时京城里许多人见着他与二哥都会这般说。 他原来也疑惑,可来到通州府认识双胞胎之后,才知就算是双生子长得不一样也是正常的,可现在,或许他与二哥长得不一样才是正常的,却与谢若与谢景君不同,他们合该就长得不一样。 他心中早就有疑惑,既然是一母同胞,他受到了阿娘饮进腹中的生胎饮影响,而自小体弱,可二哥却身体强壮。 他是哥儿,明明一出生就该有信香,因为受生胎饮的影响,一直到了十来岁,被吴老大夫调理身体过后,又受到谢哥哥分化的影响,才能散发出信香。 可二哥却很是顺利地就分化成了天乾。 还有,“外甥似舅”,这是阿娘常常安慰二哥的话,也是被全天下人所熟知且默认的一句话,他又一次细细回顾二哥和舅舅的脸,虽不是一模一样,可眉目间的熟悉感却是怎么也抹消不了的。 也幸亏,二哥的眉眼更坚毅,这股坚毅肖似长公主。 所有的线索缓缓在他的脑海里连成了一条线,在他早已经放弃追寻真相的今天,他却在阴差阳错间寻到了过去的蛛丝马迹,也好像将真相握在了手里。 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在面前那双温和、宠溺又隐含担心的眼眸,屿哥儿心中翻江倒海,说出来的话语却恍似出口就逸散在了空中,“谢哥哥,我好像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谢景行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能开口就行,就怕他闷在心中,大手拇指在紧贴掌心的手背上摩挲片刻,谢景行缓缓道:“能告诉我吗?”又补充道:“不能也没关系。”语气无比温柔,嘴角微抬,谢景行微微扬头看着他,将决定权完全放在了屿哥儿手中。 屿哥儿眼角发酸,久久凝视着毫不顾及体面,因为担心自己而蹲坐在地上的高大汉子,若自己与二哥只是普通百姓,那自己与二哥并不是双生子这个秘密,或许是能告诉给谢哥哥听的。 可是阿娘、阿父、大哥还有舅舅,或许还有早已身亡的二哥的生母,他未曾蒙面的真正的舅母,费尽心机才能瞒天过海,将二哥作为长公主之子,皇室成员一员养在京城。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35节 近二十年,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黑暗深处,他的二哥,或许也是现在大炎朝唯一的皇子,事关大炎朝的国祚,攸关舅舅、他的家人以及不知在何处的其他有关的人的生死。 背负着这样重大的秘密是怎样的负担,不过一日,屿哥儿就已深有体会,他是皇家成员,这是他应该承担的,可谢哥哥却不是。 屿哥儿眨眨眼,将眼里的酸涩眨去,他摇摇头,“对不起,谢哥哥,我不能告诉你。” 谢景行嘴角的笑意更大,将手举起,连带着被握在手心的屿哥儿的双手举至唇边,将双唇吻在屿哥儿的指尖上,“不用对不起,我尊重屿哥儿的一切决定。” 屿哥儿深吸一口气,心脏暖洋洋的,他的谢哥哥真好。 谢景行察觉到他放松了些,才托起他的手,将水杯放在他唇边,“来,喝口水润润喉。” 屿哥儿乖乖听话,几口将杯中的茶水饮尽,茶水早已凉透,可他却觉得畅快。 谢景行拿过他手里的茶杯,端详着屿哥儿的脸颊,看他神色不再紧绷,才道:“还要再来一杯吗?” 屿哥儿方才稍显呆滞的眼睛终于又灵动起来,摇摇头,“不用了。” 将茶杯放回桌案上,谢景行眼眸微转,方才被薄云挡着的月亮现在又洒下满室银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满天的繁星闪烁在遥远的天边,屿哥儿离开交椅走到谢景行身旁,陪同他一起往外望,满天的星空映入眼帘,他眼睛一亮,“好漂亮啊。” 谢景行应声转头,屿哥儿如玉的侧脸就在他眼前,眼眸顾盼生辉,灿若星辰,比天上最亮的启明星都还要耀眼。 就该这样,不论屿哥儿的秘密是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只想面前的这个小哥儿如往日一般开心快乐。 黑沉的眼眸里笑意逐渐浮现,想到什么,谢景行又看向外面的星空,眼神一动,问道:“想再爬一次屋顶吗?我陪你。” 屿哥儿一愣,“屋顶?” 谢景行想到就做,拉住屿哥儿兴致勃勃地走到外院,他左右看了看,去一旁的黑暗处搬出了一把长梯。 也不知家里的长梯是用来干什么的,在他某一日注意到时,就已经放在那处了,不过今日正方便他们。 将长梯搭在屋檐上,谢景行双手扶着摇了摇,一点都没移动,他才笑着招呼屿哥儿过来。 屿哥儿早已被他的举动惊呆了,脑袋都快转不过来,一句话一个动作,慢慢走到长梯旁。 谢景行在下面扶着长梯,拉过他站在长梯面前,“我扶着,你先上去。” 屿哥儿此时终于明白他要干什么了,眼睛逐渐亮起来,也变得兴致勃勃,上次他是一人爬屋顶,这次可是谢哥哥和他一起。 他抓着长梯一阶一阶地往上爬,很快到了屋檐上。 谢景行在下面看着,看到他站稳在屋顶上后,才跟着爬上去,站定在屿哥儿身旁,牵着他踩着瓦片和瓦片中间的瓦缝慢慢继续往上行。 上次屿哥儿爬屋顶的前几日下过雨,屋顶上很多青苔,这次可不同,这段时间天气晴朗,屋顶上一片干燥,且瓦片本就是稍显粗粝的触感,踩着也不滑,两人很是稳当地到了屋脊上。 屿哥儿兴奋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站在屋脊上,最后只能牢牢抓住谢景行的手臂。 抬头仰望天空,满天星光和月光散在他的眼眸中,连那双圆圆的猫眼都盛不下,满目的光流淌去了他的脸上,绽开的笑颜如天边明月一般皎洁而清亮。 谢景行的话温柔如水,“怎么样?高兴吗?” 屿哥儿激动地点头,“好高兴,比任何时候都高兴。”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谢景行,“谢哥哥,我感觉我离着天空好近好近,近到我觉得都要飞起来了。”话语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谢景行面朝向屿哥儿垂下眼眸,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疼惜与宠溺。 屿哥儿觉得自己快溺死在那双眼中了,纤长的睫翼闪了闪,像是一把小羽毛扇子一样,轻轻地刺挠着谢景行的心尖。 谢景行眼眸逐渐变得低沉,比今日的夜空还黑,良久,他闭了闭眼,喉头极慢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将屿哥儿拉着一起坐了下来,一手扶住屿哥儿的脑袋,将其按在自己的肩头,这样他便看不见那双眼了,那双吸引的他快要不顾及十八岁约定的眼。 屿哥儿挣动不得,只觉得自己好似错过了什么,心里有些失落,可却是将懂未懂,最后只能安分下来,两人坐在屋脊上仰望满天繁星。 殊不知内院有两双正一眨不眨看着他们,等他们不再动作后,周宁才放下心,低声对旁边的高大汉子说:“好端端的,偏要跑去屋顶上玩儿,要是摔下来可怎么是好?” 又是敲门,又是谈话,又搬梯子,又上屋顶,这么大的动静,谢定安和周宁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只是没去打扰罢了。 谢定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事,不高。” 周宁扭头瞪了他一眼,“是不高,可要是摔下来,难道就不疼了吗?” 说完不再搭理他,周宁转身回了房,他年龄已经大了,可比不到现在的年轻人,熬不得夜。 谢定安身边空空,他怔怔片刻,无奈一笑,跟着进了房间。 = 京城,高知府的信由心腹快马加鞭送到了长公主手里。 长公主展开信看后,立即将信交予了安淮闻,“证据和证人也已送往京城,过两日就到了。”她说话声温婉,可却隐隐蕴含着一丝威严。 此时她一双眼里隐含着怒火,不过并没做出其他动作,仍然稳稳地坐着。 安淮闻眼里也涌出一丝愤怒,“不过,按照信中的说法,凭着证据也只能追究孔家的罪,罪不及出嫁妇,连广威王都没有牵扯到,更何况是幕后黑手何家与太后了。” 长公主眸色沉沉,“那就看能不能撬开孔青雄的嘴了,若是不能,能断他们一个爪牙也不错,总有一日能血债血偿。” 两日后,大朝。 安淮闻一反往日温吞,大多时候待在群臣之中冷眼旁观的处事行径,太监话音一落,他便出列,沉声道:“臣有事禀报,安平省通州府高知府报甘西省都指挥使孔青雄私通外敌,将大炎朝之铁矿卖予西戎人,以致西戎犯边……” 满朝堂哗然。 何怀仁猛然朝安淮闻看过去,站在勋贵中的广威王双眼惊恐,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心神巨震。 高知府、黄娘子、祝世维三人联手,几乎将通州府铁矿一事的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证人、证据一样不差,就连只是相关人的毛婶子都被送上了京。 辩无可辩! 这次轮到何怀仁和太后被打得措手不及,甚至鲁平威还未到达甘西省,京城派出去捉拿孔青雄的人就已经快马加鞭赶去了甘西省。 而孔家更是全家下狱。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刑部尚书还是何怀仁的人。 千防万防,在孔家人下狱后的第四日,狱卒在去送饭时,孔家上至八十二岁的孔老夫人,下至七岁的小哥儿,全部横尸刑部大牢,由仵作检查后,结果是服毒自尽。 孔家三十七口人,无一个活口,而刑部只拿了一位狱卒顶缸,罪名也只是看护不力,革职查办。 同样的行色匆匆,只不过上次晟王是去孝善宫找太后,而这次太后则是生病了,待在慈寿宫中养病不出。 晟王被引着坐在床边的月牙凳上,太后则是半卧在床上,额上附着有一张手巾,她脸色苍白,虽然依然美貌动人,可眼里的狠色却让她显得不好招惹。 就连晟王,面对此时的太后,话语未先出口就先弱了三分,“母后,孔青雄不会供出我们吧?” 太后语气沉沉,“他不敢。” 晟王焦急,“可他全家都已被杀人灭口了,他若是豁得出去,谁知道他能干出些什么事情?” 太后淡淡看了他一眼,“谁同你说的孔家已被杀人灭口了?” 晟王一怔,“难道不是?可满京城都传遍了。” 太后一把抓下额上的汗巾扔到地上,“消息倒是传得快,肯定又是顾绍嘉的手笔吧。” 晟王连忙过去搀她。 太后坐靠在后面的软枕上,“倒也说得差不多,不过有一点他们传错了,还剩一个。” 她一双眉眼看向了一旁桌上的乌金釉粉彩寿桃壶,大宫女碧莲立马去倒了一杯茶,放至晟王手中。 晟王捧在太后唇边,让她喝了两口,太后才又继续道:“孔青雄唯一的嫡出汉子已被你外公偷梁换柱,藏了起来,他若还想为孔家留根,只会将所有罪名全部担下。” 她微勾起一抹笑,“孔青雄是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晟王激动地手里的茶水都晃了两滴到手上,幸亏茶水不烫,不过碧莲还是连忙过来,将茶杯从晟王手中取出,又用手巾将晟王手上的水渍擦干。 看他喜形于色的模样,太后却将嘴角的笑意收了起来,叹道:“本以为鲁平威过去,按照我们的计划,再加上孔青雄帮忙,拿下牧家军定然没有问题,可这下孔青雄却先出事了,此事便不再万无一失。” 晟王也跟着蹙眉,“既如此,也只能看鲁平威的手段了。” 太后眼神扫向他,精神了一些,忽然转移了话题,“你早也及冠,也该将王妃定下了。” 晟王先是一惊接着一喜,“母后已有打算了。” 他早几年就已及冠,可现在王府里只有几名侧妃,王妃之位仍然空悬,他早就想迎娶一位王妃进门,好能得到王妃母家的支持,不过何怀仁和太后却一直没有这打算,现在突然提起,他怎会不惊喜? 太后横了他一眼,“十日后,我会在福临寺举办一场法会,到时会邀全京城的贵女参加。” 福临寺就是孝善宫旁专门建来为天下百姓祈福的寺庙名称。 太后的话还在继续,“孔无霜当日也会过来,哀家早已派人打探过,她甚爱吟诗作对,曾与她母亲言到,她将来要自己找一位合意的如意郎君,而她尤为偏爱学富五车、礼贤俱佳的读书人。” 晟王眼里闪过一丝不愿,他是见过孔无霜的,看着美是美矣,不过却冷若冰霜,不是他爱的性子,他爱软声温语的女子,还得是能捧着敬着他的女子,要是将孔无霜娶进门,那可不得反着过来,他去捧着敬着她了? 太后定定地看着他,语气不紧不慢,却不容置喙,“孔无霜是孔起云的孙女,说是孔首辅全府上下的眼珠子也不为过,你若想成大事,必须将孔首辅也争取过来。” 晟王一哽,最后低头应是。 第133章 六月中旬,不少消息或真或假地传遍了大炎朝。 首先是边境局势已经稳定的消息,再就是,京城晟王将要与首辅孔起元的孙女孔无霜成婚,只等明年开年时,孔无霜就将正式成为晟王王妃。 最后就是,盛大家将在安平省通州府府学举行会讲。 盛大家成名后会讲的次数不少,可来安平省却是头一次,同孟冠白一样,不少人都以为盛大家会去安平省文风最盛的清河府或是安平省省城明州府,可没想到盛大家最终要来的居然通州府,还就是来通州府的府学。 孟冠白几乎是欣喜若狂,他原以为盛大家去了其他州府,就算山长会选取人去参加,也是通过月末文考挑选府学排在前列的人。 他本已经放弃了,都已经磨了谢景行几人好几次,让他们一定要将盛大家所讲牢牢记下来,带回来让他一观。 可没想到峰回路转,他能亲耳听见盛大家讲述的内容。 他还专程去向人打听了,见到谢景行几人就迫不及待问道:“你们知道盛大家为何此次会将会讲举办之地选在通州府府学吗?” 丘逸晨永远是他的捧哏,当即道:“为何?” 不过也是他心中有此疑惑,不只是孟冠白,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过盛大家会来通州府。 毕竟通州府在整个安平省八府里,都太不起眼了。 大炎朝百姓上次听说过通州府,还是因为前任知府贪污一事,除了每年税银要经通州府的水运运往京城之外,通州府几乎在整个安平省中,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税收、文教都是平平,不过在高知府上任以后,百姓们安居乐业,倒也自得其乐。 孟冠白几步走到谢景行身边,将谢景行手上的书抽了出来。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36节 谢景行手上一空,看向孟冠白,眼里毫无波澜,“说就说,怎么还抢我的书?” 几年的朋友,他早已习惯孟冠白的不按常理出牌。 孟冠白将手中的书合上,又将其卷起来敲在手心,“那定是与你有关,我才会如此。” 谢景行这下是真的惊讶了,眼里疑惑顿现,“与我有关?” 不只是他,其他几人也都看了过来。 孟冠白卖够了关子,这才说道:“据盛大家弟子传出的消息,盛大家之所以会来通州府学,是听闻府学辩论之风盛行,盛大家一生来往多地,几乎跑遍了整个大炎朝,倒还是第一次听说‘辩论’,想来见识见识。” 被卷成筒状的书猛地直直指向谢景行的鼻尖,“这辩论不正是由你首倡的吗?不与你有关,还能与谁有关?” 伸手抽出那本书,谢景行将其展开,又顺平书页上的皱褶,他想起来了,其实在华夏古代书院也常进行会讲活动,形式还更加多样,有升堂讲说,还有学术会讲等等。 而大炎朝的会讲活动形式单一,一般只是由经学大家阐明自己的经学见解,并不像华夏古时那样还会有不同的观点碰撞,有时甚至还会进行论辩交流。 他还未曾说话,孟冠白就已喜不自胜地猛拍他的肩膀,大笑道:“此次也是多亏谢兄了,我才能得见盛大家真容,有幸能聆听他的教诲。” 就连少言寡语的萧南寻和寇准规也对他拱手揖了一礼,以示多谢。 看来这盛大家确实颇得读书人尊崇,不然大家不会如此反应。 谢景行以为他与此次会讲活动的牵扯只限于此,可没想到,转过三日后,课室夫子将他从课室里唤出去,说是山长有事找他。 他一头雾水地去了山长室。 这是他第二次来山长室,上次还是屿哥儿从屋顶掉下来后,他们被叫来这里受训。 他进山长室时,早已有其他几位学子在此,都是脸熟的人,甚至还有同一课室的同窗,寇准规和萧南寻、吕高轩也在此。 谢景行进去后,便同其他几人等在一处,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两人,丘逸晨最后进来。 一共十人。 谢景行环视一圈,他们六人中,除了孟冠白全部在此,也不知山长所为何事? 他们五人很是自然地站着,同其他人一般,并没有说话,等山长过来,事情就见分晓了。 他们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山长就走了进来。 也没让他们多加猜测,山长直接说明了找他们的来意,“五日后就是盛大家来府学举行会讲的日子。” 山长语气严肃,“府学还是第一次举行如此盛大的会讲活动,事事都需要精心,这时叫你们前来,倒不是让你们负责场地一类的杂事,只是到时安平省八府的官学和私学都会有代表前来,你们十人皆是府学里出类拔萃之人,万一有客人要与府学学子比斗,你们还得尽心。” 他以往也去其他地方参与过类似的盛会,自然知道这么多的读书人聚于一处,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谢景行当即会意,这是让他们作为通州府学的门面,展现府学的实力,说不定还有着让他们力压群雄,将通州府学之名发扬光大的意图。 不止他懂了,其他几人也都心神领会,纷纷低头恭敬应是。 都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体里都有颗好胜的心,谁又会愿意被旁人认为学识低人一等呢? 既然这次盛大家将会讲活动地点定于通州府学,他们也该趁着这次机会,展示一番通州府读书人的实力。 没见通州府学盛行的辩论连盛大家都好奇,足以证明通州府府学可一点也不比其他地方差。 被寄予了厚望,十人陆续从山长室里出来,谢景行还没走出山长的院子,走在他后面一位学子就将他叫住了。 “谢兄。” 谢景行应声回头,叫住他的人是与他同在甲三班的杜留良,“杜兄。” 杜留良大步赶上,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往外走,他的身高不矮,不过走在谢景行身边时,却显得他气弱不少,原因在于他身体过于瘦削。 同窗两年有余,谢景行也知他这位同窗就是典型的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心只读圣贤书,每次月末文考都能排在府学前列,可骑射课就只能勉强不垫底了。 等出了院长所在的院子,杜留良才道:“山长既然选了你我十人出来,到时还望我们十人能守望相助。” 丘逸晨与吕高轩在后面对视一眼,虽然不明就理,却仍然点头,谢景行更是直接道:“这是应当的,同为府学学子,自然该互帮互助。” 杜留良得了大家的应承,才仿佛放下了心,松一口气,对着谢景行点点头,笑着离开了。 等他背影消失在阶梯转角,丘逸晨才奇怪问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杜兄文采过人,每次月末文考都能排在府学前五,不该如此担心吧,居然还特意叫住我们言说此事。” 谢景行帮他解了惑,“他自是不用担心与人比文的,不过其他府的学子千里迢迢赶过来,难道就只会与我们论文?定也会在骑射等方面与我们一较高下。” 丘逸晨当即明白过来,骑射他不用担心,不过,他脸上勾起坏笑,过去谢景行身旁,调侃道:“骑马谢兄当然没问题,不过若是射箭,恐怕杜兄是求错人了。” 谢景行面不改色,来了府学四年有余,他的射箭仍然是整个府学垫底的存在。 教授他们骑射课的教官已经换了三个,可任谁见到他,都只能摇头叹气,那些文人常说的“孺子不可教也”是什么意思,在谢景行身上,他们是彻底体会到了。 谢景行在府学可以说是闻名遐迩,除了记笔记、辩论以及马球打得好之外,还有就是文考排名已经连续两年高居榜首了,再无任何一人能将他挤下首座。 连谢景行文考时所写的文章,他们都已经背了不止一篇。 可更让府学学子津津乐道的,是他糟糕的数年如一日的射箭技术。 谢景行无比坦然地说:“这不是还有你们吗?他也不是对我一人说的,只是唯独与我相识罢了。” 丘逸晨很是促狭,兴致勃勃地问:“若是真有人与你比试射箭,你该如何?” 谢景行一点不慌,“日后的事,日后再说,还是莫‘齐’人忧天了。”他直直地盯着丘逸晨,脸上似笑非笑。 丘逸晨好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齐”非“杞”,气得笑出声,谁忧了?反正真有那一日,丢脸的也不是他。 四日间,由安平省其他府城来的读书人就陆陆续续到了通州府,盛大家也早就到了。 不过盛大家这样的德高望重的人根本轮不到府学的学子出面,山长和府学的教官早已为其安排好了食宿。 通州府学面积不小,几乎占了大半边山的地界,虽然在通州府学读书的学子也算多,不过另收拾出来几间院落供远道而来的客人居住,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几日间,府学里学子读书的心思都淡了,一门心思期待着盛大家的会讲。 许是为了一炮打响通州府学的名声,山长对此次会讲活动极其上心,连食宿安排都会去亲自监督,据丘逸晨说,他这四日已经在斋社里撞见山长不止一次了,首次时,还以为他又犯了什么错被山长逮着了,结果发现山长只是去看收拾出来的斋舍如何? 说到这个,这四日斋舍里也很是热闹,以往斋舍里只有通州府学的学子,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日里回斋舍就只是睡觉安歇。 可现在来自四面八方府城的学子的到来,让斋舍热闹得沸反盈天。 被山长打过招呼的十个人,住在府学外的学子还好,如丘逸晨这种白日夜间都在府学的,已是同来府学其他地方的学子斗过诗拼过文了。 若不是场地限制,怕是还得来几场祭祀舞斗。 孟冠白只是听丘逸晨和吕高轩所说就饶有兴趣,可惜他不住在府学里,也没被山长打过招呼,很是哀怨。 这日,谢景行和屿哥儿走进府学大门时,已经连续四日在大门旁见到站成两排,每排五人的勤学工学子了。 他们是负责引导往来府学的读书人的,需要为他们引路,并且介绍通州府学。 到此时,屿哥儿已经完全看不出那一夜莫名的情绪起伏,笑眯眯地同谢景行告别,脚步轻快地进了文清苑。 边疆已经稳定的消息传过来时,最高兴的就是他了,最起码这表示他的二哥暂时是安全的。 谢景行摇摇头,这时离开得倒是干脆。 他转身欲往班级行去,可大门外却传来了一行人的声音,“这里便是通州府学了?”语气听着让人觉着有些莫名,“倒也还算大,勉强及得上我们清河府学的一半了。” 谢景行只觉得他的话听来有些阴阳怪气,站定往后看去,站在大门外的是一行约八、九人的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位脸蓄长须,身着青袍的中年汉子。 后面一行人俱是穿着相同制式的蓝色衣衫,有两人与最前面的中年汉子站得甚近,说话的是左侧那个摇着扇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人。 他脸上似笑非笑,配着他刚才的话,很明显对他现在看到的通州府学很是不屑。 府学大门处负责接引他们的几名学子脸带怒意,不过因他们是主人,倒是克制住没有说些什么,但却也没有同之前一样直接过去。 谢景行回首看过去时,那说话的青年人还挑衅似地对他笑了笑,不过谢景行的注意力却并没被他吸引住,看他只是一扫而过,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没落在他身上。 倒是出声学子旁边的另一位同样年纪的青年人,光是站在那里存在感就极强,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莫名其妙的,谢景行居然与那位学子对上了视线,谢景行作为府学学子,他当先同对方颔首示意,那位学子同样回以颔首。 他们这里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招呼,那边为首的中年汉子总算出了声,“赵朝贵,莫要胡言。” 赵朝贵垂下头,“是,葛夫子。” 可等他抬起头时,脸上莫名的笑意仍在,谢景行心里一哂,这个赵朝贵要么是个刺头,不服从葛夫子的管教,要么两人便是故意的。 谢景行眸色未动,哪里都有这些自命不凡的人,他也不是第一次见。 府学大门处的那几位学子自然也发现了,脸上怒意更深,他们是通州府学的学子,自然以通州府学为荣,当然不会愿意这不知从哪来的人平白无故地贬低府学。 本该上前接引几人进入斋舍先行安顿,这时却迟迟不动。 眼见着葛夫子脸上神色开始变化,谢景行暗叹口气,既然遇上了,他便帮着跑一趟吧。 他转过身,几步走去了府学大门,先是停在了一位眼熟的同窗身旁,道:“严兄,我恰巧要去斋舍寻丘逸晨,这几位客人就由我顺路送去里面吧。” 严学子敛去脸上的怒意,道:“多谢谢兄。”这等无礼之人,他属实不愿同他们一道。 谢景行接着才走去葛夫子身边,拱手一揖道:“远来是客,不知诸位是来自哪里?”就当完全没听到赵朝贵的话一般。 苟夫子道:“我们是清河府学的教官和学子。” 谢景行淡淡道:“原来是清河府学的,久仰。”话说得好听,可面上的神情却很是平淡,显然是客气话,“这几日来府学的客人太多,我许是忙昏头了,竟不知清河府学的诸位应安排在哪里,还请诸位见谅先同我进斋舍吧,那里有专人负责,就是再不起眼的位置他们都记得,定会将几位安排好的。”语气不卑不亢,像是完全不知他们清河府学的威名。 说完不等回话,便向前伸出左手,恭迎他们入内,不就是阴阳怪气吗?当谁不会似的。 府学的学子们勉强才抑制住嘴角的笑意,忙低下头,不愧是谢景行。 这下轮到赵朝贵脸上升起愤怒了,他就不信这名学子不曾听说过清河府学的厉害。 要知道三年一次的乡试可都是在安平省省府明州府举行,全省学子汇聚一地,怎会不了解安平省每次乡试录取百名左右的举人,几乎三分之一的名额由清河府学和清河府其他学院的学子包揽,又有几乎四分之一由安平省省会明州府瓜分,其他六个省份才只能分得剩下的名额。 以往其他州府的学子去明州府参加乡试时,遇到来自清河府的学子,谁不是羡妒有加? 这次盛大家要来安平省会讲,居然选了默默无闻的通州府学作为会讲活动举办地,他很是想不通,来之前便存了找茬的心,可此时却被谢景行不动声色地顶回来了,而且那话他怎么听都不对,却又找不到由头发作。 他觉得谢景行一定是装成这副平淡的样子,可是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谢景行同刚才大门那几位学子那样愤怒的情绪,甚至连其他表情都无。 赵朝贵找不到可拆穿的地方,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恨恨地跟在谢景行身后。 而刚刚同谢景行对上视线的那位学子和葛夫子都很是看了他好几眼,眼神意味深长。 谢景行佯作不知,他若是知道赵朝贵心中的想法,也只会回他一句:“你想多了,同学。” 他前世可是全国顶级学府毕业,现在在通州府学读书,也有祝世维作为老师,祝世维原来可是翰林官,他实在用不着羡慕嫉妒他。 会说阴阳话,也是看不惯他无缘无故暗说府学的不是,无论如何,他都是府学的一员,集体荣誉感还是有的。 第134章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37节 除了府学大门前的那句话,将清河府一行人送进斋舍的一路上,谢景行都以礼相待,还将路过的府学的特色都做了简单介绍。 而且他见识广,将府学的各处典故说得头头是道。 不过赵朝贵一开始却还没息去找茬的心。 刚踏上阶梯不久,赵朝贵说:“通州府学的院子也太过散乱了。” 谢景行淡淡道:“府学乃是特意建于山间的,建筑融于自然,顺着山势而居,以自然陶冶学子心境,洗涤性情。” 路过阶梯旁的小径时,赵朝贵嫌弃道:“堂堂通州府官学,怎地供人行走之地才区区两寸?” 谢景行淡笑:“此径四通八达,连接府学游息区所有风景优美之地,步步皆景,林间、楼亭、池塘、桥边,一处一景,路小才会慢下脚步细细欣赏,怡人心境,而不是走马观花。” 赵朝贵继续问:“你们是来读书的,还是来观景的?” 谢景行不紧不慢回答:“以景生情,以文喻情,居于此景此境,景、情、文之间相交相融,能时时催发作文、学习之灵气。” ... 他脑子也转得快,赵朝贵怎么提问他都能答出来。 最后,赵朝贵在葛夫子的瞪视下,终于偃旗息鼓,谢景行也得以歇了口气,将人顺顺利利送去了斋舍。 府学的斋舍是由一大片院落组成的,斋舍中每间房间都是双面开门的,每一面门外都接着有回廊,居住其间的学子可从房间中任一扇门走出,方便且通风性也更好,每一栋斋舍的小楼都呈回字形,中间形成一个庭院,庭院中种着有花有草,甚是清雅。 不止如此,通州府学的斋舍还是二层小楼,在学子进入通州府府学学习时,可以自由选择住在一层还是二层。 所有斋舍又呈环状分布,整片院落形成一个圆形,而在所有斋舍的正中心,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正是季节,湖中莲叶青翠,荷花娇艳,时有蜻蜓、蝴蝶在花叶间舞动翅膀。 谢景行不是随口说的,他是真不知为清河府学子安排的院落在何处,他直接将清河府学的一行人从离他最近的进入斋舍的路口送进了斋舍群。 这次会讲活动是由山长一手负责的,确实安排得面面俱到,进到斋舍群后的第一个路口处就有一位负责引导的同窗在此等候,应是担心别地来的客人记不住路,可以随时找到人帮忙。 守在这里的学子姓林,他一见到谢景行出现,就笑容满面过来了,“谢兄怎么过来斋舍这边了?” 府学的所有人都知道谢景行并不住在斋舍,而是居住在府学外的文昌街附近,毕竟能日日同一位小哥儿一起上下学的,全府学也只有他一人,惹的许多单身学子无比羡慕。 而那个小哥儿还是素有美名的宁屿,不过羡慕归羡慕,一天天看着他们出双入对的,也都觉着两人甚是相配。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斋舍处见到谢景行的身影。 谢景行让开身,露出了后面跟着的一大群人。 过来招呼谢景行的那位学子有些尴尬,他只看着谢景行了,倒是没注意到谢景行身后还有人,应该是新过来的客人。 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热情,不过与看到谢景行时的笑显得虚了些。 谢景行道:“这几位是远从清河府来府学的客人,还请林兄帮着安排一番。” 林学子本就是负责此事的,一听谢景行说,当即知道这一群人要往哪处去,越过谢景行走到葛夫子身前,有礼地说:“诸位请随我来。” 走过谢景行身边时,林学子笑道:“谢兄此时是要回课室吗?我便不耽误谢兄了,先行送客人们去安排的住所处。” 谢景行是找了借口接了这趟差,本来与他无关,该是府学大门的学子派人将清河府学的一行人送来斋舍的,虽是大家都明了寻人只是借口,不过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便道:“我还需去寻丘逸晨,你送人进去吧,我自去便可。” 林学子却没离开,而是惊讶地道:“巧了,丘逸晨的斋舍就在为清河府安排的院落旁,正顺路,谢兄你之前未来过斋舍,我顺道将你一起送去吧,免得你还要去寻地方。” 他也太过热情了,谢景行本是想着等他们离开后,自己便回课室,刚刚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现在是不得不往里走了。 谢景行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总不能忽然无缘无故地反悔,只能随着林学子一同往里走。 而从一开始便走在葛夫子身旁的另一位清河府学的学子眼里则是闪过一丝笑意,他是韩回舟,清河府学这次派人过来参与盛大家的会讲活动,选出来的随同而来的学子自然也是府学里最出挑的那批,而他与赵朝贵正是清河府学学子中最冒头的。 葛夫子则是清河府学里德高望重的一位教官,由他领头,清河府学对这次来通州府学参加活动,不可谓不重视。 与盛大家一样,他们也想来见识一下让盛大家弃了清河府和明州府,而来通州府的辩论到底有何奇特之处? 一到通州府学,首先找茬的是赵朝贵,他也不意外,两人在清河府学里为了争得府学头名,也是你来我往,互有胜负,不过多是他胜。 他当然知道赵朝贵掐尖冒头的性子,在清河府学里,他们二人一旦对上,赵朝贵就会挑衅他,不过他寡言,只做不知,不与他逞口舌之快,当赵朝贵落后时,赵朝贵时常也会说些酸话,看他不理会,有些话语就更加过分,不过是总踩在他的底线前,他就也忍了。 可没想到赵朝贵一来通州府学就遭遇了滑铁卢,被前面这位谢姓学子怼得不知暗地里吃了多少闷亏,倒也顺便帮他报了往日被赵朝贵明里暗里言说的仇。 可是赵朝贵与他到底同为清河府学的学子,在内如何争斗都无所谓,在外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时看到方才很是潇洒的谢景行无可奈何地被同为通州府学的学子引进斋舍,要真随他们跑一趟,心里也颇觉好笑,真是一报还一报。 林姓学子自然不知刚才在府学门口发生的事情,现在赵朝贵闭嘴不言,看着也是一位甚是随和的读书人,其他人也都有礼,他为了将客人招呼好,很是积极,笑容满面地走在前方,一路温声细语相待,院子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为清河府学安排的斋舍要更近一点,林学子先站定脚步,遥遥指着前面临近的斋舍对谢景行道:“就在那处,谢兄自去便可。” 谢景行点头道谢,不过还未抬起脚步,便已听到隔壁斋舍传来的熟悉声音,不是平日里话相对较多的丘逸晨的声音,而是吕高轩的。 ”不问自取谓之窃也,兄台乃是读书人,怎会不知此言?此举也未免太过无礼了些。“话语里怒意横生,谢景行听着颇觉意外,要说他们一行六人中,脾气最好的便是吕高轩,居然能惹得一冠好脾性的吕高轩如此疾言厉色,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要说发生了何事,还得从一刻钟之前说起。 今日一早,丘逸晨和吕高轩如往常一般,早早就收拾好了,准备往课室去。 两人同在一处斋舍,自然是同进同出的,不过由于最近斋舍里来了许多从不同州府而来的其他学子,丘逸晨又是一个好热闹的性子,与不少人都打了交道,甚至相谈甚欢,比诗斗文不亦乐乎,也交了几位朋友。 自然也会带着他新相识的几位朋友体会一下何为辩论,若是住的不远,自然会相互串门。 而谢景行此时站着的左侧院子是为清和府学安排的,右侧就是为明州府的学子安排的住所。 不过府学斋舍里每一处院子都不小,右侧院子里面除了明州府的学子,还有安平省最偏远的一处州府,孤山府的学子。 孤山府的学子离得最远,出发的时间最早,行的水路,近几日天气好,时而有风,船顺风而行,比预计中到达通州府的时间,早了快一日,是最先来通州府学的。 近几日同丘逸晨关系相处得不错,丘逸晨为尽地主之谊,带着他们在府学里四处赏玩,若是得闲,还会将他们带出府学,去不远处的清韵河里游船,就差越过府学围墙的后门,将他们带至后山上爬山赏景了。 今日,孤山府学的学子自然也准备如前几日一般,去斜对面的丘逸晨的斋舍寻人,不过出门时却遇到了昨晚才到的明州府的一干学子。 同住一处斋舍,当然不能视若不见,孤山府的学子们客气地同人打了招呼,在被询问要去何处时,提到要去找通州府学的学子,接着不过顺口一问是否同去,明州府的学子却都点了头,反倒弄得孤山府一干人愣了一愣。 不多时,乌乌泱泱的一群人就到了丘逸晨和吕高轩的斋舍,硬是将挺宽敞的一个房间堵得满满当当。 等孤山府的学子言说是想寻他们寻一处地方再行辩论之法时,丘逸晨才从满屋的人里寻了条路,挤到了门口,说道:“此处不便,我们去游息区的风响亭吧。” 风响亭是通州府学游息区最大的一处亭子,足够容下这十几个人了。 这几日,通州府学来了这么多其他州府的读书人,不少学子也都被安排了任务,而山长和夫子要款待远道而来的盛大家和其他州府的夫子和教官,更是忙得几日不见人影。 因此,从开始为会讲活动做准备那日起,府学就已经没有按照往日时间定时上课,都是学子自由学习。 不一定需要去课室,所以丘逸晨这话说得很是轻松,不就是辩论吗?可比写诗作文简单多了,还更有趣,他这几日为了与人斗诗可谓是绞尽脑汁,与之相比,他当然更愿意同人辩论,辩论更随意,他还可以像过往的谢景行一样,挑起辩论问题后,看着他人互辩,稳坐钓鱼台,不时插几句话就可以了。 丘逸晨跑出去了,吕高轩却还在斋舍里面呢,他手里还有着一本书和几张单独的宣纸。 宣纸上是他前两日写的文章,本是准备寻个时间让几位友人看看,帮着指点一番,此时定是不成了。 若是随意夹带出去,又容易弄丢,吕高轩便想找个位置放好,留待日后再带去给友人看,手里的书也顺便放好吧,用不着带去外面。 通州府学的每一间斋舍里都能住三人,三张单人木板床固定在墙壁一侧,另一侧则是摆放着书桌和放杂物的柜子,每人各有一套。 丘逸晨的书桌和它的性子一样,有些散漫,而吕高轩的书桌上却是整整齐齐。 他先将书随手放在了桌子的左侧,然后从书架上翻出了一叠被木夹夹在一起的纸,这些全是他写的文章,他将手里那几张薄薄的纸放在最上面,夹好后才放了回去。 下面一层书架上放着的就是他带回斋舍的书籍,他看也没看就将手伸去他刚刚放书的位置,意图将书也放到一处,可没想到却摸了个空。 他疑惑抬头,本该在桌上的那本书已经被一位眼生的学子拿在手里,明显不是孤山府的学子,孤山府的几位学子这几日间与他们已经很是相熟了,只有明州府的学子昨日才来,还未曾见过,他蹙眉,正欲让人归还于他。 可拿着书的明州府学子看着书本封页上的字,倒是先开了口,“通州府学会艺集。” 其他人听着他的话也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了他,“会艺”这词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是熟悉。 原因在于,大炎朝但凡有官学或私学在举业上有所功绩,就会将学院里的优秀学子的优秀文章进行收集和刊印,有的甚至还会去批一个书号将之发行,在书肆中售卖。 一般都将之命名为《某某会艺》或《某某会艺文集》,里面的文章都是学院的学子们在修习研讨学业的时候作成的文章。 并不拘于八股文,体裁不限,可以四书经文、试帖诗、论表策判,甚至是仿古风的赋也可。 可以是学子们偶手而作,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在每月月末文考时,由学院教官挑选出来的学子考试的优秀文章。 大炎朝几乎所有学院,不拘是官学还是私学,都是每月举行一次文考,每次文考的文章都会收集在一处进行排名,里面的优秀文章数之不尽。 若是就这般弃之不顾,属实可惜,便就有一些官学首先带头编选出了《会艺》,渐渐便传扬开了,甚至将《会艺》出版的作用也不单单只是保留学子的优秀文章,还可以鼓励和引导学子们进步。 当然,之后还有人发现,出版《会艺》还有一处意想不到的作用,若是将其出版后,有读书人买回去研读,能对一方的文教起到引领和激励的作用。 而且,大炎朝一位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的大儒甚至言道:“会艺所选的文章所选之文皆‘本平日所闻于父师之言,恪遵圣谕清真雅正之训’,既符合令甲规范,又具有较高水平。”(注) 由此起到的后效便是,出版《会艺》之地的文教之风盛行,而出版《会艺》的学院就能获得更多人才,考取的举人更多,地方官员得到功绩,而学院得到声名。 若是做得好,甚至能将刊印的《会艺》卖往大炎朝各处,得名的同时还能得利。 不过能做到如此地步的,都是一些文教之风盛行的地方,只有读书人够多,优秀之人才会越多,自然,从中挑选出来的文章才能让人愿意花钱买回去研读。 而通州府学往日里不过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官学,若不是此次盛大家在此举行会讲活动,除了通州府的学子们,安平省其他州府的读书人又有谁会将其放在心上? 那明州府的学子将书拿在手上甩了甩,脸上神情讥讽,“数遍整个安平省的所有州府,我也只知道有《清河府会艺集》和《明州府会艺集》,都是齐集一整个州府之精华文章才能成书,倒还不知这区区一个通州府学也有这个。” 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位学子说道:“必然是自知不足,才没敢拿出去售卖,所以秦兄才有所不知,也算有自知之明。” 其他明州府不少学子都是相同表情,眼里、脸上满是不屑。 弄得带他们过来的孤山府的学子满脸不自在,为首的孤山府陈若淳脸色很是不好看,怒道:“你们这话未免也说得太过了?” 拿着书的秦学子发出一声嗤笑,“难道我说的不对?不信我翻开你们看看,这里面的文章难道还能有一篇值得人研读的不成,不过就只是区区一个通州府学罢了。” 吕高轩伸手过去,五指用力牢牢按在书页上,脸色黑沉,接着就说出了刚才谢景行听到的那一句话。 秦学子却看也不看他,直接将他的手拿开,翻开了手里的书,“怎么?难道是太差了,不堪入目,连看都不敢让我们看。”眼里不屑之色更深,“而且你的书就这么大大咧咧放在桌案上,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丘逸晨口舌可不知比吕高轩快了多少,方才分明是奋力才从房间里出去了,这是却又大步走了进去,嘲讽地说:“书确实是让‘人’看的,可知礼者方为人,不知礼者与鸡狗何异?兄台连问都不问一声直接拿取,这是知礼之人做得出事的事吗?” 秦学子气急败坏道:“你……你强词夺理。” 丘逸晨却嗤笑一声,“莫不是无言以对了,再说,若是你真想看书,你分明可以同吕兄言明,他绝不会不许你翻阅,至于里面的文章是好是坏,你自可与他人一同评说,我们难道还能强按着你的头说好不成?” 他用眼角余光扫到翻开书页上的那篇文章,眼里逐渐浮起一丝嘲弄,翻到谁的文章不好,偏偏翻到了这篇,丘逸晨声音更大,“不若你就便将你翻到这页的文章念出来,让大家品评,这《通州府学会艺集》里的文章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丘逸晨的话有理有据,将秦学子堵得前不得,退不得,最后双唇颤抖着,愤愤将视线落到了书页上,读就读,他就不信了,这区区一个通州府学,连明州府的义学都不如,还会有多好的文章出现,就是前次乡试,通州府考上举人的也不过一手之数,名次还都不在前列,他绝不信! 这边的争论可不只是谢景行听见了,引路的林学子以及后面跟着的清河府一行人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韩回舟看着谢景行的视线更是意味深长,心里默默想到:“莫非通州府学里闻名于外的辩论之法,便是能言善辩之“辩”吗?” 林学子看向谢景行,犹豫着道:“方才里面好似有丘逸晨的声音?” 谢景行点头,抬步往隔壁院子去了。 林学子望向身后的清河府一行人,指着旁边的院子道:“此处便是诸位在此的休息之所,还请随我入内。” 不过,他嘴里说着话,眼里却隐含担忧,数次望向隔壁院子。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38节 赵朝贵方才分明还气弱,此时又支楞起来了,他听了谢景行对面前引路学子的称呼,自来熟道:“林兄,我们也不急,都已经到了,什么时候进去都一样,若是你担心,我们可以陪你一同去看看。” 林学子确实担心,顾不得许多,看他们一行人都无异议,便点头道:“那我们这就过去吧。” 谢景行前脚刚走到丘逸晨斋舍门口,后脚林学子和清河府学的一行人也跟着过来了,他只往他们看了一眼便又看向了屋内。 此时,屋内秦学子已将书捧至眼前,脸上满是不以为然,将书页上的文章题目先念了出来:“仁者先难后获。” 谢景行眼角一抽。 题目出自《论语·雍也篇》,小题,并不难。 可正因为不难,要想写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文章才不容易,秦学子心中想着。 眼中刚才被丘逸晨说道的愤恨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他偏要当着明州府、孤山府,他也注意到了方才过来的清河府的学子,三府学子的面将通州府学的自大揭露出来,难道任是哪个阿猫阿狗都可以作这么一本《会艺集》的吗? 就是在明州府的会艺集中,他的文章也不过是寥寥。 明州府的会艺集并不只有秦学子所在的明州府学的文章,而是先将明州府所有官学、私学中被夫子和教官们选出来的好的文章聚集一处,再由各学院山长和明州府德高望重的学者优中选优,文章才能入选《明州会艺文集》。 若是能入选,就证明文章作者确实腹有诗书,才华过人,他一向以自己的文章能入《明州府会艺文集》而自得。 心里所思所想并没影响他读文章,不过到底有些心不在焉,他一开始只是将面前书页上的文字念出来,可文章到底如何,他却并未过心。 “仁者无倖心,惟先其所难而已。” “夫难与获,不可并念而营者也。务其所当先,而获不已后哉?” “且全乎天德者曰仁,必至德无不全,始为逸获之时焉,则仁者何一非难之境哉...” “仁者初无自为仁人之意...” ... 直到旁边诸人一言未出,偌大一处斋舍的院子里只余他一人的声音,他才慢慢将心神落在文章上,继续阅读。 不过,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稳健逐渐变得颤抖,可文章已读了一半,当然不能半途而废,他只能继续往下读,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忍不住弱了下去。 “无纷志也,无旁骛也,无退诿也,无作辍也,此仁者之全量也。”(注) 最后几字出口后,他的额角已渗出了汗,他嘴里喃喃道:“怎么会?” 房间里落针可闻,他的喃喃自语声虽低,却也历历可辨。 丘逸晨不顾及他此时的慌乱,大声道:“新体善变,雍容庄雅,馥采以健。淡如洞泉,藻新理笃。”(注) 他一双眼睛环视房间里的诸人,“此乃通州府学教官对这篇文章的批语,各位觉得此篇文章可配被选入会艺文集中?” 看到谢景行时,他惊讶地瞪大了眼,他方才只顾着明州府一行人了,完全不知谢景行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接着,他不动声色地微扯了扯嘴角,眉尾动了动,像是想扬眉却又被他强制按捺了下来。 谢景行以手扶额,所谓无妄之喜莫过如是了,一次又一次将他的文章拿出来当众评说,以往还只是在通州府学内部,现在可是四府齐聚,幸亏没将作者名念出来。 可他高兴的太早了。 秦学子最后将视线死死落在被他忽略的文章题目下面的三个字,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将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谢景行。” 丘逸晨抚掌一笑,“正是,此篇文章乃是通州府学学子谢景行所作。” 他眼角轻飘飘地扫过谢景行,这篇文章还是三月前那次月考文考的题目。 听说阅卷教官在看到这篇文章时,几乎是拍案而起,连声叫好,把其他教官都吸引了过去,这篇文章就在每位教官手中传阅了一遍。 光看还不够,教官们还将这篇文章立即抄录了下来,第二日在每个班级中阅读就不说了,更是将之作为范文让整个通州府学的学子学习。 他就是受害者之一! 当日他心里别提有多酸溜溜的了,可现在他几乎可以说是夸强说会一般,将“通州府学谢景行”几字念得声如洪钟。 谢景行是通州府学的学子,他也是,谢景行在四府学子面前出头,就约等于他也在四府学子面前出了头。 都一样。 在此地的都是具有秀才以上功名的读书人,有的就只差再过一道乡试关就能成为举人,才学自不必说。 一篇文章到底如何,他们只是听一遍,也心知肚明,不少人心生震撼。 葛夫子能成为安平省文风最盛之一的清河府官学的教官,自然更能品评一篇文章的好坏,他甚至是参加过数次会试的人,也是同进士出身,此篇文章他是写不出来的,这篇文章就是放在会试,不止能榜上有名,甚至前十都能争得一争。 他身旁的赵朝贵更是紧咬牙关,这谢景行到底是何人?他为何从未听说过?他转头看向身旁神色不动的韩回舟,原以为今年乡试他的劲敌仍然是与他同在清河府学的韩回舟,可现在,说不得他二人都得败于此人之下。 韩回舟自然感受到了赵朝贵的视线,不过他并没有搭理。 而是缓缓回答了丘逸晨的问题,“其文笔仿若是漫走于山林水河间,优游自若,不疾不徐,却又不落窠臼,多有新意之谈,以雍容尔雅之句徐徐道出一幅豁达从容之圣人像,吾之不及。” 从来到通州府学后,他这还是第一次出口。 其他众人纷纷点头,被这一篇文章打击得心服口服。 丘逸晨却并没有看其他人,而是转回头,紧紧盯着秦学子,秦学子被他的视线锁定,嘴唇嗫嚅着,最后颓唐地说道:“吾也不及。” 丘逸晨脸上立即露出得意的笑,秦学子一脸灰败,而他洋洋自得,对比鲜明,若不是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反击,还以为他才是欺负人的那个。 而他甚至还没有放过秦学子,指着他手里的书继续道:“书上谢景行所写的文章可不止这一篇,甚至还有许多篇比此文更好,若你有兴趣,同我旁边这位书的主人说一声,就是送予你又何妨?” 明州府一行人恨不得将这间房间的地面挖出一个洞来,他们好钻进去躲躲,他们这真是送上门来让人羞辱的,关键是,他们还不能回嘴,事情是他们惹出来的,现在被奚落他们也只能受着。 看明州府一行人如此尴尬,丘逸晨才再没有多说,就连温厚的吕高轩也只是淡淡看他们一眼。 明州府的学子是由孤山府的学子带过来的,偏偏却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孤山府的人也不好开口解围。 最后却是韩回舟又出了声,他将眼神落在秦学子手里的书上,“不知这本《通州府学会艺集》是否还有多的?能否借予我一观?” 丘逸晨对这位方才回答了他的问题,还直言谢景行文章好的清河府的学子感官不错,他走到自己书案旁翻了翻桌面上散乱放着的书,从中抽出一本,走过去递到他手里,“喏,送你了。” 韩回舟先是拱手道了一声多谢,然后才将书本翻开,大致看了看。 这本书不厚,里面差不多只有五十篇文章,而他只是粗粗一翻,里面作者为谢景行的就有十好几篇。 他心中生出些好奇,问道:“不知这位谢景行乃是哪位仁兄?”他看着丘逸晨和吕高轩,以为是他二人中的一位,不然方才怎会那般激动。 他有心想要结交一番。 丘逸晨干咳一声,眼神瞟向了站在一旁,从进来斋舍后就一言不发的人。 吕高轩和林学子也跟着看了过去。 这里通州府学的一共就四人,其中三人都看向了同一人,意思不言而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谢景行作壁上观不得,只得拱手对着韩回舟道:“区区不才,正是谢景行。” 清河府一行人这才回想起,刚才在大门和斋舍门口的学子称呼面前这人确实为“谢兄”,他们刚刚怎么没有想到呢? 谢景行往前走近了几步,不过离着众人也还稍有些距离,他独自一人在那一处,身体颀长而挺拔,眉眼清俊疏朗,长身玉立,丰神俊秀,看着就不似平常人。 赵朝贵不得不承认,若是按下心中对方怼他的偏见,谢景行却是少见的气宇轩昂之资,谢庭兰玉莫过于此了。 唯有韩回舟,倒是并不觉得太过意外,能将与他势均力敌的赵朝贵故意找茬之举不动声色抵挡回来,甚至让他偃旗息鼓,就知谢景行不一般。 韩回舟拱手回礼,“谢兄高才。” 别人都对自己称赞有加了,再在一旁当透明人也太过无礼,谢景行正欲回话,不过他忽然想到,他还不知面前之人的名讳,便询问地看向韩回舟。 韩回舟当即明白他视线的含义,道:“吾名为韩回舟,若是不介意,谢兄可以直接唤我的名讳。” 谢景行却并未如他所言,而是谦虚道:“韩兄过奖了,只是几篇文章,相信诸位都是下笔如有神之士,我不过是有那么一丝灵光罢了。” 丘逸晨忍不住又看向了他,心里想着,“谢兄到底知不知道谦虚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是骄傲了,他们是写不出文章的人吗?他们缺的不就是那丝灵光!” 吕高轩这时也走到了谢景行身旁,他甚是奇怪谢兄为何会来斋舍,这可是前所未见。 正想要询问他,院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声响,显然是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过来了。 院子里所有人都朝院门看过去,同样的,院门外一行人发现此处院落中聚集有这般多人也甚是好奇,谢景行不常住在府学里,有所不知,不过丘逸晨和吕高轩却知道,门口那些人就是安平省其他四府的学子。 不过是极为平常的一天,安平省八府学子居然就这么意想不到地聚齐了。 谢景行也不是谁都不认识,被一行人簇拥其中的还有几位府学中的学子,其中一位就是与他同在甲三班的杜留良。 杜留良从人群中走出来,就站在院门处关心道:“不知诸位在此所为何事?怎么有这许多人同在一处?” 明州府的学子们好不容易按下了心头尴尬,此时已经恢复了平常面色,经他这一问,生怕又被提起,有人连忙道:“无事,只是刚巧进来了。” 其他人并没拆穿他,杜留良也就当了真,热情邀请道:“我与外面的各位仁兄正欲寻一处地方吟诗作对,不知诸位有意一同前去吗?” 明州府学子求之不得,此举正好可以帮助他们摆脱此时尴尬的境地,当然纷纷点头同意。 难得八府学子齐聚一堂,其他人也不愿扫兴,便也跟着去了,足足有近八十人。 而能容下这么多人的,也只有刚才丘逸晨提到的风响亭了。 众人在杜留良的带领下,一同来了风响亭,连方才才到的清河府学子放好行李也跟着来了,不过葛夫子年龄大了,没来凑热闹,待在了房间里休息。 风响亭前也有一湖碧荷,风景如画,清风徐徐。 许是方才丢了面子,一到地方,明州府众学子子最是积极,一首又一首诗赢得了满堂喝彩,倒是让他们找回了一些方才丢的面子。 谢景行与丘逸晨和吕高轩坐在另一处,安安静静听着。 丘逸晨忽然发出了一声感叹,“明日总算是到了会讲之日。” 能听到盛大家讲理学,他当然极为高兴,不过,还有着另一桩让他高兴的事情,会讲之后顶多再过一日,其他八府的学子就会全部回去了。 不用再与其他人写诗斗文,他总算是也能放松一些,这段时间他精神紧绷,生怕坠了通州府学的名声。 虽然其他州府的学子之中,也有一些人品较硬,不逞凶斗狠,只是切磋的君子,可也少不了如今日明州府学子之辈。 说到这个,丘逸晨对旁边的谢景行又不禁心生羡慕,“你与寇兄、萧兄住在府学外,倒是落了个清静。” “我和吕高轩就不同,日日夜夜都得应付不同的人,若是秉性好的倒也算是相交愉快,若是如明州府这类的学子...”他说到此处,往对面明州府一行人看了一眼,恨恨地说:“心累得慌。” 吕高轩心有戚戚焉地附和点头。 谢景行只能安慰地拍拍他们。 看着湖边兴致高昂的杜留良道:“趁现在有杜留良在一旁与诸人作诗,你们都可趁此机会好好休息。” 丘逸晨却言道:“好像那日杜兄可是专程过来拜托过你的,现在他几人被几府学子围攻,你都不想去帮帮忙吗?” 谢景行神情不变,“我看他们几人都没有问题,还很是愉快,用不着我过去。” 吕高轩这时却忽然说道:“我看由不得你。” 谢景行一愣,“何出此言?” 吕高轩朝着对面微微扬了扬下巴。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39节 谢景行往那边望过去,只见方才与他交谈过的韩回舟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群人。 走到他身前,韩回舟并未说话,倒是在他身旁的赵朝贵说道,“谢兄何故在此静坐?不若与我们一同作诗去。” 第135章 赵朝贵虽然仍没沉住气第一个出声,不过他许是方才得了教训,没再带上挑衅的神色。 毕竟从他出现在通州府学大门,到现在也不过才一个来时辰的功夫,他已经领教了数次谢景行的厉害,总不能左脸被打了,还将右脸又伸过去吧。 不过,谁也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一派谦和的笑脸底下却正揣测着:“这谢景行能言善辩,文章也写得好,该不会诗也做得好吧?” 他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谢景行,看年龄才不过十几岁,绝对未及弱冠,就算再厉害,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他们过来后,明州府几位学子也跟着来了,他们刚才做的诗得了众人的一片好评,现在心思可不就又活泛起来了。 不过同赵朝贵一样,他们也没有再明着找茬。 谢景行可是被华夏二十一世纪形形色色的人熏染出来的人精,他们的心思藏得再深,也躲不开他那一双察遍世事的明眼。 倒是最前面的韩回舟才真算得上是君子,脸上心里都是一片坦然,过来这边单纯是想要与谢景行以诗会友。 他对着谢景行拱手邀请,“天朗气清,风和日丽,谢兄难道就不想一抒心中豪情吗?” “豪情?不,他只想安安分分在这里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大家若是能忽略他的存在就更好了。” 不过真君子与假君子都出言相邀了,谢景行确如吕高轩所说,由不得自己,只得起身,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一左一右伸出手,将旁边的好友也拎了起来,假笑道:“不若我们一同前去?” 丘逸晨眼中的幸灾乐祸还没完全浮起来就转换成了惊慌失措,怎么又要他作诗?这几日他作的诗都可以出一本小的诗集了,放过他不行吗? 吕高轩暗叹一口气,几年了,还不了解谢兄吗?谢景行看着光风霁月,能担大事,可却有忒多的坏心眼儿,让人敬佩的同时,又让人恨得牙痒痒,不过却都是在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情上才会如此,着实让人又爱又恨。 丘逸晨被他拖着往前踉跄了几步,恨恨地盯了他两眼,吕高轩却显得很是沉静,在一行人过来时,他就已经想到后续了,谢景行抓他时,他直接就顺势而起,不像丘逸晨毫无准备。 自然,一行近八十人,绝不可能就待在水月亭里面挨挨挤挤站着,众人一起其乐融融地到了风响亭外,行去了旁边的小道上,湖边一圈都铺着有青石砖,但并不是一块一块严丝和缝拼合在一起,而是散乱着拼成一条条小道,中间仍是夯实的泥土。 走在上面感受清风的吹拂,通州府学的游息区中亭多,池多,可最多的却是柳树。 旁边绿柳垂落,随风飘扬,谢景行就算是被迫营业,此时也觉得心旷神怡。 不过,正是因为风景多样,可供写诗的景也多样,刚才其他人作诗时,有的学子写花、写水、写柳,甚至有人为半空中飞扬的蜜蜂做了诗。 这时,一行人围站在湖边,秦学子自告奋勇先对着众人一揖,他这时已将方才丢的脸全然抛在了脑后,脸上带着浮夸的笑意,甚是热情地道:“谢兄之文章在场不少人都已是见识过,相信都是有所不如的。” 他一句话,将方才被杜留良带着的其他四府学子也包含在内,其他四府学子自是莫名,有人还生出了不服之意。 可他却恍若不知,更不给谢景行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谢兄的诗,我等也恐有不及,不如我先抛砖引玉一首,免得谢兄出手后我再不好献丑了。” 谢景行就这么被他立成了靶子。 谢景行神情不变,光明正大地看着他,眼神明若观火。 方才在丘逸晨的斋舍的学子听了他的话,并没觉得有何不对,因为他们也有些忧心,有的甚至还觉得待会儿自己若也要作诗,最好也得在谢景行之前,免得丢人。 只有方才不在场的学子斗志昂扬,非要将这人口中的谢景行比下去不可。 秦学子心里一虚,连忙移开眼,望向湖中的碧荷,沉吟片刻。 初夏时,能作诗的都是这些应季的物事,就算是方才他们做的诗,不少也都是往日准备好的,此时他不过是装装样子,他早在来通州府学之前,就以“荷”为题写了几首诗,还让府学的教官帮着修改过。 帮他修改过诗的教官可不是平常人,以诗闻名于安平省,在华夏诗横空出世之前,若是安平省有人想要在书、画、扇上题诗,首先想到的就是此人。 他帮助修改过的诗质量堪称上乘,若没有华夏诗的出现,秦学子甚至会说堪称极品,不过有了华夏诗做对比,这大炎朝所有人写的诗都不在有此评价。 现在,能被称之为极品诗的,也唯有华夏诗了。 他不认为这里的学子们能写出堪比华夏诗的佳作,他的诗自然是能独占鳌头的,秦学子眼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谢景行就看着他装,已经做好准备听到一首他早已准备好的诗了,可先传进他耳中的,却是一旁的小道上正行过来的女子和哥儿的声音。 出声的哥儿他极为熟悉,熟悉到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现在那张明艳精致的脸上是何等灵动的神情。 同他说话的女子的声音他自然也熟悉,一旁的丘逸晨已是将脸上淡淡的恼怒抛出脑后,一脸期待地望着那边。 所有人都驻足侧首,看向垂柳深处。 为首的是苏夫子,四年过去,她仍像是毫无变化一样,脸上温婉笑意依旧,发丝乌黑,唯独眼中沉淀着岁月的痕迹,能看出她上了年纪。 后面跟着的就是文清苑的数位学子了,屿哥儿、时梦琪并肩走在一起,后面则跟着温嘉、白苏、潘婧雪,五人挨在一起,行在人群中间。 发现这边有一群汉子学子时,屿哥儿心里就升起了淡淡的期待,果然,走近后,他一眼就看到了湖边人群中的谢景行。 他眼神亮晶晶的,悄悄地踮着脚往湖边探头,笑得眉眼弯弯。 其实不需如此,他也能瞧见谢景行,他是哥儿,哥儿的身高本就会比女子长得高些。 自然,屿哥儿可不矮。 谢景行现在的身高还是五尺有余,不过比之前又长了不少,换用现代的身高算法,已是接近一米九了,在整个府学中,比他高的也不过两三人。 说到身高,这也是让谢景行觉得高兴的一点,许是各种穿越而来的前辈改善了大炎朝人民的基因,也可能是大炎朝饮食文化发达,大家吃的都不差,所以各个身高都不低,就是女子,长到一米七的都有。 而屿哥儿的身高将将齐他耳朵,算起来也有一米七几了,在过来的一群女子哥儿中,属实瞩目。 再加上他眉眼精致,长开后更是明艳大气,他做出这样的动作,让不少人更是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对上他那张笑颜,以往未曾见过他的来自其他七府的学子们不少都红了脸,看直了眼。 不过很多人再一看他的身高,心里却默默暗叹一声,“可惜长得太高了。” 说起来,大炎朝的女子哥儿都不愁嫁,若是地坤,更是被众汉子趋之若鹜,不过许是由于过往的影响,大家还是更爱身体柔软的女子,若是小哥儿,也是以身体细软为美。 不过,因为前十年体弱多病,屿哥儿的身高受了些影响,而谢景行长得高,在谢景行刚开始身高猛增时,屿哥儿亲近谢景行,处处都想与他一样,也念叨着要长身高。 屿哥儿嚷着要长高,心疼他的黄娘子如何会阻拦,又是问大夫,又是凭着过往经验,连民间杂方都使了不少,再加上谢景行和屿哥儿可以说是因为羊奶粉结缘,两人认识后,屿哥儿自然也喝了不少羊奶粉,之后又因为吴老大夫的妙手回春,身体完全恢复,身高本就在往上长。 后来,谢景行带着他做运动,他康复后,以往被家里人各种药补、食补奠下的基础也开始发挥作用,长得也不比谢景行慢多少。 比着其他的女子、哥儿,屿哥儿确实高了不少。 屿哥儿才不在意其他人如何看他,只看得见谢景行。 他们并不是空手而来,除了苏夫子,其他女子和哥儿手上都拎着一个提篮,提篮里装的是什么,他们两方离着还远,并不清楚。 苏夫子看到他们并没有改变神色,也没有带着身后的学子们避开,而是直接走了过来,眼波流转,最后对上了谢景行,“不知诸位在此,打扰了各位雅兴。” 谢景行知道苏夫子待屿哥儿一向很好,上次屿哥儿从屋顶上滚下来,他情急之下跳去了文清苑,苏夫子也没有追究,将他们送到院长室时,还帮着求了情。 不然,他们哪里只用写五百字的检讨,以山长的恶趣味,一千字都是少的。 是的,在府学待了几年后,不止夫子,待久的学子们也知道山长的秉性了,不过,学子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尊重依然,甚至更加亲近。 而谢景行对苏夫子也是如此,他拱手行了一学生礼,恭敬地道:“苏夫子言重了,是学生们扰了夫子的教学,我们这便离开。” 他们走近之后,谢景行看到了学子们提篮中放着的东西,有各式颜料,有卷成一圈的上好宣纸,也有不同材质、大小和规格的笔。 苏夫子是带着文青苑的学子们来此上书画课的。 书画课分为书和画,书倒是方便,直接在文清苑课室上课即可,不过画是需取景的,文清苑虽不小,不过学子们在里面呆久了,景色都已看厌了,苏夫子以往教文清苑学子们绘画时,会从府学外带一些花草或其他有趣的物事让学生们画,有几次甚至抱了狸奴去课室。 惹得一些爱狸奴的女子们光顾着去逗猫了,哪里还有心思画画,之后就不再带了。 屿哥儿莫名觉得苏夫子待他极好,而且能感觉到苏夫子对他的善意,他的胆子可大,他觉着文清苑呆着无聊,有一次上绘画课时,就央着苏夫子带他们出文清苑,到府学的游息区找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上课。 苏夫子虽然犹豫了片刻,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之后,便也形成了定例,只要画画时,就会寻一处地方,让他们找自己喜爱的东西画。 谢景行得知后,觉得以屿哥儿的性子,再过些时日,说不定会起兴让苏夫子带着大家出府学,到通州府城里面去上书画课。 不过,此时还局限于通州府学内。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看见了,因此,当谢景行说要离开时,其他人都没有反对。 不过是作诗,再找一处地方也无所谓。 可屿哥儿好不容易在府学上课时也看到了谢景行,哪里就愿意谢景行离开,他眼珠微传,在苏夫子答话前,先开了口:“你们是在此作诗吧。” 这里只有几位通州府学的学子,其他的学子他看着极为眼生,定然是来自其他府的读书人了。而这么多人齐聚在一起,定是为了比拼才学,他们又未带纸笔,全是空手,不能比字、比画,当然也是不能写文的,那就只剩下作诗了。 他看向谢景行,缓缓眨了眨眼,笑问道:“我说的对吗?” 谢景行看着他狡黠的模样,眼里笑意渐起,他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了?顺着他的话应道:“小哥儿聪明,确是如此。”语气温和异常。 屿哥儿听出谢哥哥在打趣他,不过他目的还没达成呢,从后面三两步走到苏夫子的身边。 他对苏夫子也是极亲近的,话语声软软黏黏的,“苏夫子。” 苏夫子笑看他,纵容地应声,“恩,何事?” 屿哥儿从手里的提篮里拿出卷好的宣纸,然后将提篮递给跟着他过来的时梦琪,将宣纸展开,“夫子,你看这张纸好大的,我们作完画,旁边是不是还剩有大片的空白,空着也是浪费,不若就让他们以我们的画为题,题一首诗在上面?” 他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渴盼地看着苏夫子,继续说道:“夫子,光是画画可无聊了,他们单是作诗也甚是没趣,不若双方合作,就当我们出题,他们答。待会儿我们再进行一场评比,既可以评出最好的画,也可以评出最好的诗。” 苏夫子眼神温和柔软,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在屿哥儿有些紧张的视线中微微顿了两息,并没有多拖延,回道:“当然可以,不过...”她将视线移向谢景行及他身后的一众读书人,“就是不知你们同意与否?” 俗话说得好,才子多情,才子风流,能与一众女子哥儿合作进行一场比拼,可是诺大的美事。 更何况这场比拼是由一位如此精致的哥儿提出,还甚是新奇有趣,不需苏夫子询问,屿哥儿方才提出时,后面的不少学子都蠢蠢欲动,在苏夫子停顿的那两息时间中,他们急得都想要帮着劝说。 现在被苏夫子问询,当然是立即就同意了。 其他州府的几乎所有学子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脸上甚至还出现了些许兴奋。 他们州府里有些学院中也有专供女子哥儿读书的地方,过往怎么未曾想到还有如此新颖有趣的比拼呢?这位提议的小哥儿可真是钟灵毓秀,想人之所不想。 有不少人看着屿哥儿的眼神都变得灼热了。 可屿哥儿的眼神却直直地看向了谢景行,他提唇一笑,故意问道:“不知这位学子认为如何?” 显得两人完全不熟悉一样,只有通州府学的学子知道这两人是在玩小情趣,丘逸晨甚至朝天翻了个白眼,若是他懂得现代的词汇,定会知道他现在莫名觉得饱腹是被狗粮撑的。 吕高轩在一旁弯唇浅笑,视线对上了一旁不时看向他的潘婧雪,并没有对谢景行和屿哥儿两人的举动有异样想法,他已经习惯了。 同他一样,其他通州府学的学子也都是含笑看着谢景行和屿哥儿,这两人可真是恩爱。 其他七府学子觉得现在他们身处的氛围好似有些不对,看着谢景行和屿哥儿之间的对视,觉得身周的空气好似都变得甜了些,他们只觉得莫名其妙。 谢景行似笑非笑,缓声道:“我当然是同意的。”他看向屿哥儿身后的文清苑的学子们,“不过,你们作画的才不足二十人,而我们这里足足有近八十位学子,人数好似对不上。” 他皱起眉,像是真在为屿哥儿的提议可能不成而担忧。 不只是他,连他身后的那群汉子学子们都蹙眉,担心得真情实感,总不能让他们先筛选一遍,挑出二十人出来吧。 抬头看看日头,虽然还算早,不过文清苑的学子们要先做画,然后又得作诗,还要评比,午时之前都不一定能评比完。 若要先筛选出二十名学子又得想方案,还得实施,时间更是不够。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40节 这样该怎么办?如此好的提议,总不能因为人数不对等就放弃吧。 屿哥儿知道谢景行又是在逗他,不过仍然作势瞪了他一眼,这才难不住他,谢哥哥肯定也是有主意了,可就是不提醒他。 他自己也可以想到,他几乎是立即就道:“那就让你们自由选择想为我们文清院哪位学子的画作诗,到时再由我们文青院的学子和你们投票,看哪首诗更好,再将被选出的诗题在画上,这样如何?” 尽管知道谢景行在逗他玩儿,但是他仍有些紧张,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谢景行,屏息凝神等他的回应。 谢景行终于将脸上笑意完全展开,道:“当然……”他停顿了一下,眼看着屿哥儿的眼神里逐渐浮现出一丝羞恼,他才说出后面两个字,“可行。” 屿哥儿立即笑开了。 时梦琪手里拿着两个提篮,等他们商量好了,才看向屿哥儿,故意板着脸,说道:“你们这就决定了?都不用问问我们文清苑其他学子的意见吗?” 然后她又笑着回首看向身后的众女子哥儿,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通州府学可不只是汉子这边知道谢景行和屿哥儿的关系,文清苑的女子和哥儿们可比汉子们更早知道,就算有新入学的学子一开始不知,在其他人平日里的谈论中,也将之了解得很是清楚,更遑论谢景行和屿哥儿根本从未遮掩过,行事光明正大,日日同进同出,生怕人不知道是的。 这时时梦琪一问他们,大伙跟说好了一样,脸带笑意调侃地看向屿哥儿,有一位活泼些的女子当即应声,“是呀,我们的意见就不重要了吗?” 这次谢景行身后其他府的学子却未曾担心,明显看出那些女子哥儿是在说笑。 屿哥儿作为被捉弄的当事人,这才回想起他确实忽略了同窗们的意见,脸上顷刻间浮起红霞,显着那张精致的脸更是明艳灵动。 他坑坑巴巴着,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温嘉方才一言未出,他也觉得屿哥儿的意见甚是好玩,不过此时大家都在捉弄屿哥儿,他当然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拉着身旁的白苏和潘婧雪走到了前面,高声道:“就是,有人见到那谁后,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我们又哪里会被他放在心上?说不定他早就忘了还有我们这一众同窗呢。” 连一下温婉善解人意的白苏和潘婧雪都未帮他搭腔,只含笑看着他。 这下在场的其他几府学子也看出端倪了,纷纷将视线在谢景行和屿哥儿身上来回游移。 最后,屿哥儿也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谢景行。 谢景行本来就已快有动作了,现在更是没有犹豫,抬步走到屿哥儿身旁,朝文清苑的学子们抬手一揖,“各位还请高抬贵手。” 屿哥儿这次真的是赧然汗下。 因为好不容易在府学里面看到谢哥哥,一时激动,居然全然没有询问同窗们的意见,擅自就做下了决定,属实不该。 脚尖往旁一挪,脚后跟陆续跟上,三两下就挪到了谢景行身后,将那张羞得红彤彤的脸蛋完全藏了起来。 谢景行心下好笑,当然脸上笑意也未褪去,坦然承受着这里近百人直勾勾的注视,一点不慌。 时梦琪和温嘉撇撇嘴,两人对视一眼,时梦琪挥了挥手,“算了,就这样决定吧。”她将手里屿哥儿的提篮递了过去,她已经帮着提了好一会儿了。 谢景行从她手中接过,她才走到丘逸晨身边,将提篮往他手上一放。 其他人本就是逗着屿哥儿玩儿,也都没有其他意见。 苏夫子看大家都同意了,便说道:“既如此,文清苑的学子们便自己寻一处合意的位置开始作画吧。” 通州府学建立时,初代山长考虑得很是周全,湖边除了有一处风响亭外,小道边还有着不少配套的石桌和石凳,方便府学中人散步累了时,随时可以坐下歇息。 有的石桌上面甚至还画有棋盘,若是有意,还可以自己带着棋子在湖边伴着美景手谈。 虽然觉得这种比赛很有意思,不过不少事先做了准备的学子心中还是有些发慌,毕竟谁又知道这些通州府学的女子哥儿们会不会画与自己准备好的诗有关的主题呢,不过,他们看了看身旁所有的人,不只是他们如此,其他人都是同样的情况,若是只凭真才实学,自己也不一定会输。 再说了,既然是在湖边作画,画中的风景不外乎就是湖、柳、荷,到时机灵点,多看看,说不定就能用上准备好的诗呢? 这么想着,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也有心思在湖边四处行走,想要观赏一下通州府学的女子哥儿的作画水平到底如何。 终于等到其他人没有多加关注屿哥儿和自己了,谢景行这才拉着身后的屿哥儿到了远处的一处石桌坐下,将他提篮里的一样样东西往外拿。 屿哥儿脸上的红晕好一会儿才消下去,有些埋怨地悄悄瞪了谢景行一眼。 谢景行刚一侧头,就发现了这羞恼的一眼,好笑问道:“怎么还怨上我了?” 屿哥儿理不直气也壮,“我在迁怒你呀。” 他心中默默想到:“也不算迁怒,若不是谢哥哥让他脑袋空空,他才不会做出忽略同窗意见的事情呢。” 他明明和同窗之间关系可好了,做事都是有商有量的,偏偏这次忽略了。 谢景行顺了顺他披散到肩头的发丝,“行,都是我的错,日头要大了,快画吧。” 屿哥儿用眼角看着他宠溺的侧脸,这里他最想画的就是谢哥哥了,不过若是画出来,肯定会招致这里所有人的嘲笑,他才不要。 不过,他扫了周围一圈。 有谢哥哥在旁边,其他的湖水、荷花,甚至是荷尖上的蜻蜓,他都提不起心思画。 将下巴磕在面前的石桌上,屿哥儿烦恼道:“到底该画什么才好?” 谢景行方才已将桌面擦得干干净净,由着他去了。 又抬头望了望头顶高大的柳树,幸亏石桌都在柳荫下,就算太阳有些烈,也没有太大影响。 屿哥儿往上抬眼看着谢景行眉目英挺的侧颜,轮廓像是被最好的画家细细勾描出来的,无一丝多余,处处都恰到好处,好看的不得了,这世上再没人能比谢哥哥长得更合他的心意了。 谢景行看着他的神情变化,心中发软。 不过别人都已经开始动笔了,这小哥儿还一直盯着他发呆,他伸出手指轻轻崩了他脑门一下,“别人都快画好了,你还不抓紧点。” 屿哥儿用手按住眉心,其实并不疼,不禁又想着,“谢哥哥哪里都好,就是有时不太解风情。” 可转瞬间又换了个念头,“不过这样也好,其他人不知道谢哥哥的好,就都不会与他抢。” 他仍然没动,不过眼神却往上看了看,碧蓝的天空上,一团又一团的白云映入他的眼帘。 屿哥儿眼神动了动,将头抬了起来,他想到可以画什么了。 谢景行见他开始动作,便就在一旁为他递笔拿墨,两人虽未曾交谈一言一语,可却仿若自成一体,任谁也插不进去。 一旁的其他汉子学子在四处观看女子哥儿作画时,不约而同地都避开了他们。 真有心找茬的赵朝贵和秦学子也都很有眼色,远远就绕开了他们,甚至心中还酸溜溜地想,“这谢景行还真是人生赢家呀!” 年纪轻轻才华过人,不出意外本次乡试定能中举,十八岁的举人,不说是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 而且还有佳人相伴! 哪哪都是他们所不及的,能不酸吗? 待会儿一定要在诗上压他一头,两人巧合地走在了一处,互相对视一眼,双眼冒出熊熊斗志。 谢景行正温柔看着屿哥儿,帮着他拿碟,然后看他将盒子里的不同染料倒在碟子里,又往里注入水,三两下就调成了清透的蓝色,他从一旁拿了一只着色笔,用笔尖在碟上沾了颜料,没有犹豫直接就将笔落在了宣纸上。 三两笔间,雪白的宣纸上就落下了一片浅蓝,右侧空着,他继续浓涂淡抹,大片大片的蓝色就绽放在宣纸上。 接着,他换过一支笔,又调了一点白色的染料,用笔细细勾抹,一团云彩便落在了那一抹蓝旁。 这还未曾结束,他又调了一叠赤金色,并未在画上画出灼灼烈日,而是以染料在云彩和蓝天上东抹西涂,蓝天白云便瞬间点染上了烈日的橙黄。 不过半个时辰不到,一幅晴天飘云图便被画了出来。 朗朗晴空,万里飘云,云彩又似从光间跃出,本该是一副静到极致的画面,却无端让人觉得蓝天云彩互相竞足。 唯独让人奇异的是,云朵只有一团,除此之外,就只剩碧蓝的晴空,再无其他。 不过屿哥儿却很满意,将手上的笔放下,他垂头欣赏自己刚刚完成的杰作,云就只该有一朵,就像这天下间谢哥哥也只有一个一样。 谢景行看着他在那里风流自赏,不觉得好笑,反倒觉得他很是可爱,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这幅画并不是多好,不过只要是出自屿哥儿之手,他便觉得是极好的。 时梦琪早已画完,她将画推至丘逸晨眼前,让他开始想诗,这点她还是有自信的,丘逸晨想都别想去为其他人的画作诗。 溜溜哒哒到了谢景行和屿哥儿所在的石桌前,别说她没有眼色,她就是好奇。 同为文清苑学子,她当然是知道屿哥儿画画的实力,在整个文清苑之中,屿哥儿的画技只能算是中等偏下。 文清苑学子也常互相比斗,一开始是比诗比文,比花比茶等等,有羽毛球之后,也会比羽毛球。 比赛的项目还不少,可不论是比作诗,还是比作文,甚至是比羽毛球,文清苑大多数人都是比不过屿哥儿的。 不少文清苑学子都会在屿哥儿这里受挫,有不服输的学子想要找回场子,就会抓着屿哥儿比作画,比下棋,这两项都是屿哥儿的弱处。 一看到石桌上宣纸上的画,时梦琪噗嗤一笑,“这里有这般多好画的景物,你偏要选蓝天白云,选这个也就算了,你这云还只有一朵,你不觉得这朵云很是孤单吗?” 屿哥儿摇头,“不觉得。” 他没有多搭理时梦琪,而是转头问身旁的人,“谢哥哥,你觉得它会孤单吗?” 谢景行也摇头,温声道:“不是有蓝天陪着它吗?” 时梦琪就多余问这一句,这两人成双成对的,哪里会觉得孤单,不过她又问:“可这只有一朵云在碧蓝的天空上,你让谢景行怎么做诗,这可不好作。” 她是女子,声音比男子更为尖细,声音传得远,不少他处的学子也听见了,见有人在谢景行两人身旁,也跟着过来了,都往石桌上的画看去,然后纷纷蹙眉。 确如这名女子所说,只是一朵孤云,想要为其作诗,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头绪。 就连韩回舟也在眉间拢出了一道细纹,他也没有灵感。 看其他人纷纷被难住,屿哥儿这才意识到他这可不只是自己作画,还得让谢哥哥为这幅画题诗呢。 他也是会写诗的,甚至在谢景行数不清的华夏诗的熏陶下,写的诗还非常不错,他意识到这回事之后,眼里涌起了一丝困扰,就是他自己,一时也没想到该如何为这幅画作诗。 屿哥儿眨巴眨巴圆圆的猫眼,看着谢景行,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怎么就为谢哥哥出了这么一道难题? 不少人看向谢景行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同情,丘逸晨也来凑热闹了,他更是直接,拍着谢景行的肩膀同情道:“谢兄,我们还可以去寻有灵感的画作诗,可你...” 他看向面前眼巴巴看着谢景行的屿哥儿,同情瞬间变成幸灾乐祸,笑道:“就自求多福吧。” 他可还记得自己刚才是被谁拖下水的。 边上围着他们的人纷纷离开了,又只剩下了谢景行和屿哥儿。 有的人已经将笔拿在了手里,而文清苑的学子们带过来的纸也不少,便各自寻了地方为自己选中的画作诗。 可是好一会儿过去,谢景行还是毫无动作,仍然直直盯着石桌上的画。 屿哥儿这下是真的有些急了,难道谢哥哥也想不到吗?担心地看着谢景行,屿哥儿道:“要不我重新画一张?”他抬头看向快到头顶的太阳,“应该来得及的。” 谢景行伸出手揉揉他急得快炸毛的头发,安慰道:“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 他话里的意思很是明确,屿哥儿只要得到他透露的一点点意思便立即安下心,脸上重新露出笑意,“谢哥哥说行就一定可以的。” 这次轮到他为谢景行研墨了,从一旁的篮子中面拿出一个小碟子,他们今日是来作画的,许多人都没有带重量不轻的砚台,不过碟子也可以凑合一下。 不多时,墨汁便被研墨好了,从一旁取出一支硬豪笔,谢景行拿笔在碟中沾了墨,沉吟片刻,便在画的右侧空白处提笔写下两个字:“孤云”。 笔锋凌厉,运笔流畅,只是两字就足以见谢景行写字的功底。 至于谢景行为什么不向其他学子那样,拿另一张纸出来写诗,自然是因为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来自讨没趣,偏要插在一对有情人之间。 就算真有那的没眼色之人,可屿哥儿的画极有难度,任谁也不会来自讨苦吃。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41节 屿哥儿的画纸上,只有他会落笔,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屿哥儿紧紧盯着谢景行运笔,在他的画纸上落下了一个个字,嘴里跟着将其念了出来,“舒卷因风何所之,碧天孤影势迟迟。莫言长是无心物,还有随龙作雨时。”(注:《孤云》唐·张乔) 本就明亮的一双猫眼登时瞪得溜圆,他会写诗,更会赏诗,这首诗虽不及谢景行以往默出来的那些华夏诗,可也差不了多少了,他的谢哥哥真的真的好厉害! 谢景行几乎是一挥而就,中途未曾停息片刻,一首诗便高低错落地落在纸面上,将屿哥儿特意空出来的右半边占了去。 甚至还将格式调整了,诗画相和,只需要拿去装裱后,就可以带回家挂在书房中了。 将笔放了回去,“如何?这诗可配得上你的画?” 屿哥儿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些赧然,“是我的画配不上这首诗。”他也不是没有自知自明。 谢景行牵起他落在桌沿的手,“可我觉得甚是相配。” 屿哥儿将手反握回去,未曾回话,眼睛却弯成了月牙。 他们这方面脉脉含情,另一方已经开始了第一轮评比,女子哥儿们也是通州府学的学子,对诗的欣赏能力还是有的,就算有的女子和哥儿的画有好几位汉子为其作诗,要从中选出最好的也并不难。 毕竟学子的才学本就有高有低,诗的水平也是上下差异明显,若是真有在伯仲之间的,再叫上其他学子品评,选出最适合画的那一首也并不难。 很快,被选出来的诗就被题在了画上,剩下就只需要将所有画集于一处来,评选出最好的诗和最好的画了。 这里唯有苏夫子一人是府学的教官,所有的画自然归于她手,谢景行和屿哥儿屿哥儿两人方才走得比较远,交画自然也落在了最后。 谢景行将画放在了苏夫子面前石桌上的那一叠纸的最上面,退去了一旁同其他学子一同站着。 苏夫子坐在石登上,准备将面前的这一摞纸按照高低顺序排列。 手拿起来了最上面的一张画,所有人都是看着谢景行将他们的画放在最上面的,自是清楚那张纸上的诗便是谢景行题的诗。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去了苏夫子手上的画上,都好奇那样一幅画到底能题上什么样的诗。 就是到了现在,他们也还是没有丝毫灵感。 赵朝贵和秦学子更是握紧了拳,紧张地看着苏夫子的动作,他们二人运气极好,诗都被题在了画上,还都是他们精心准备的,自然甚有信心。 苏夫子的动作不紧不慢,将视线落在纸上,看到画时先是淡淡一笑,是屿哥儿的手笔。 然后才将视线移到一旁的那首诗上,先是注意到了那一手潇洒灵秀的字,她柳眉微挑,她不是一般女子,不然也不能成为通州府学教授女子哥儿的文清苑的总负责人,这一笔字就是她也写不出来,迄今为止,她所见的书法大家也没几人比得上。 她抬眼,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谢景行和屿哥儿牵着的手上,心里满意地想着:“真是应了‘才子佳人’一词。” 收回视线,才将诗念出来,她声音温婉,每一个字都念得极为清晰,不过,她的内心却不如她的声音那般平淡,这首诗属实……不寻常。 一时之间,她也只能用上这三个字来形容这首诗。 不只是她为这首诗而惊叹,下面听得这一首诗的众学子早已是呆愣当场。 赵朝贵方才心中的自得早已是被这首诗击得稀碎,就算他做出了充分准备,可比之这首诗,他的诗就如夏日与萤火,遇之才知何谓“光芒万丈长”。 秦学子的一双眼睛紧紧盯在苏夫子手上的画纸上,眼都不眨一下,他是出自安平省省城明州府府学的学子,能被带来通州府学参加盛大家的会讲活动,在明州府学中自然也是出类拔萃之人。 可他来到通州府学才不过一日未到,他的心气便被击得粉碎。 无论是文还是诗,他都望尘莫及,这就是差距吗?大得令人绝望。 第136章 这首诗是何等的意蕴飘逸,一片孤云本该无所依凭,却也有“随龙作雨时”,意境深远而立意高雅,读起来朗朗上口,词和韵美,平淡之深处又有神异之韵味,越品越觉不俗。 这下无论是方才在丘逸晨斋舍的三府学子,还是杜留良带过来的学子,都将视线落在了谢景行身上。 只有通州府学的学子早已熟知谢景行,并未太过意外。 谢景行却是云淡风轻,甚至还分出了心思感受着掌心中柔软的手掌,两人双手相合,毫不顾忌周围人的视线。 这下好了,在场的人不只是被他的诗给打击到了,也被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刺伤了眼。 众人几乎是瞬间收回了视线,心中不断默背方才苏夫子念出的这首诗,苏夫子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念着下一张画稿上的诗句,可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听进去,就是有听的学子也味同嚼蜡。 最后一首则是韩回舟的,苏夫子的声音柔和依旧,“何处不相逢,青苗垂清露。萋萋碧近水,苒苒在满荫。”(注:改编自五代十国孙鲂) 韩回舟的诗倒还吸引了许多人注意,虽不是同赵朝贵和秦学子一样事先准备的,不过水平却很是不错,一首简短的五律,通俗易懂且切景、切时,自然生动的同时,音韵协调,足以证明其确有真才实学。 当然,赵朝贵和韩回舟的诗也得了一片称赞,不过朱玉在前,有了谢景行那首诗作为开头,其他的诗就再也不入他人眼了。 其他人虽然分了一丝半点的注意力在另几首诗上,可大部分心神都一直沉浸在谢景行那首诗中,直到苏夫子将手中的诗画重新理了理,按照她心中的评判标准得出了排名,站起身,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被众人灼灼的目光盯视,苏夫子仍是平淡说道:“一共十八张画,综合排名已出,我将按照从高到低的顺序念出,若有异议可以提出。” 接着便直接念道:“秦志才、赵朝贵、韩回舟。” 前三个名字一出,可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前三名中居然没有谢景行,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苏夫子手上那一摞画稿上,眼中都是惊讶和疑惑,连赵朝贵和秦志才,明明已如预想中那样赢了谢景行,可他们却都不觉得高兴,诗是当中念出的,孰高孰低众人早已心有定论。 丘逸晨和吕高轩的脸上笑意顿消,“怎么会这样?” 不止他们心中有此一问,排在第三位的韩回舟甚至在苏夫子继续往下念之前,就先抢说道:“苏夫子,排名好似有些问题,怎的谢兄未在前三?”在他看来,谢景行怎么都该排在头名。 屿哥儿的心里隐隐已是有了答案,他将空着的左手搭去了谢景行的手背上,两手一起将谢景行的手包在了手掌之中,紧张地看着苏夫子的嘴唇。 苏夫子果然抬眼看了他一眼,又顺势从所有人身上扫过,每个人都牢牢盯着她,想求得一个解释,她这才缓缓开了口,淡声解释道:“诗确实应排名第一,不过...”她将视线又落回纸上的蓝天白云上,“配上这幅画,综合看来,就只能得个第四了,这还全是看在这首诗的份上,才有的这个名次。” 众人回忆苏夫子的话,方才她说的好像却是“综合排名”。 苏夫子继续道:“既然是为画题诗,要排名自然是诗画一体,又何必分开排名?”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苏夫子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便住口未再多言。 就连丘逸晨、吕高轩和韩回舟都再无异议。 预想成了真,屿哥儿垮下了脸,知道自己的画技不佳,他也不多在意,手指还有长短,只要是肉体凡胎,就不可能什么都会,可是,这次居然拖累了谢哥哥,而且还是当着整个安平省八府学子面前。 有点点丢脸,屿哥儿的手缓缓松了,在他的手落下之前,谢景行另一只手猝不及防盖了上去,拍了拍他手背,“没事。”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之后还又说道:“在我心中,你的画就是最好的,是苏夫子欣赏不来。” 屿哥儿不可思议地望向他,“谢哥哥居然是这般偏心的吗?” 不过他脸上的笑意却暴露了他的开心,时梦琪和温嘉站在他们身后,刚刚看见屿哥儿连背影都无精打采时,对视一眼都想过去安慰他,可没想到他转瞬间就又变得兴高采烈,蠢蠢欲动往前伸的脚又收了回来,他们就多余担心,也不知谢景行方才在屿哥儿耳边说了什么? 赵朝贵和秦志才赢了,但也并没有很高兴,接连受挫,也歇了继续同通州府学学子过不去的心,日头烈,众人也就散了。 能在湖边相遇已是意外之喜,屿哥儿没有露出依依不舍之态,在苏夫子招呼文清苑学子离开时,从谢景行掌心将手抽出就离开了。 清河府学的学子方才只将行李放在了房间,现在也回去斋舍收拾,其他府的学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离去。 最后,湖边只剩了谢景行三人,丘逸晨长舒口气,捶了谢景行一拳,“看他们离开时垂头丧气的样子,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们比斗了,早该让你在他们面前展示一番,他们也能早早消停。” 当双方水平差不多时,还有得争,可如果差距过大,就只能望洋兴叹了,再兴不起丝毫击搏挽裂之举。 谢景行不可置否,他一直秉持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想法,可以自负有真才实学,却绝不会目空一世。 云卷云舒,日落日出,第二日就是盛大家的会讲之日,日光方从地平线上散出,府学里就已是稠人广众。 无论是来自哪里的学子都是精神满满,帮着摆桌子,放凳子,端茶倒水。 会讲堂中摆放着近五百张长桌,每张长桌旁则摆着一张相同长度的长凳,长桌上都摆放三套笔墨纸砚。 盛大家最先被山长引进了会讲堂,上了最前方的高台,看着底下同身旁的山长笑道:“你们倒是准备得完备。” 过往他参加的会讲活动,听众有张凳子就不错了,有时甚至需要站着听,通州府学倒是不一样。 他看向了端端正正放在桌上的笔墨,疑惑问:“怎么还有笔墨纸砚?” 以往他去其他地方会讲时,他端坐一边讲学,底下的学子听得如痴如醉,哪里用的上纸笔。 山长笑道:“府学里近几年兴起了一记笔记之法,可以将教官讲授的理学经义及时记录在纸上,以备课后时时查看,若是一不小心忘了,看看记的笔记还能回想起来。” 看盛大家脸上惊异,山长继续道:“盛大家能来通州府学是我们的荣幸,他们当然想要将盛大家之言一字不落记下来,深恐将盛大家之言忘了。“ 他说着,脸上笑意更甚,饶有兴趣地继续道:“前几日我还听到有几位学子商量着记笔记之时要通力合作,结束后将笔记汇总,争取将此次会讲全部呈于纸面,若是落下任何一字他们都心疼呢。” 盛大家抚须长笑,去了那么多地方,也唯有此次通州府学真是处处合他心意,连吹捧他的方式都如此真诚又新颖。 听到山长提起了通州府学的学子,他忽然问起:“说起来,昨日我听弟子提及了一首名为《孤云》的诗,听说就是通州府学的学子所写?” 府学发生的事情当然瞒不过山长的耳目,点头道:“是,乃是府学里一名为谢景行的学子所著。” 盛大家将《孤云》全诗念了一遍,叹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山长很是坦然地受了他的对谢景行的称赞,谢景行是一直在通州府学学习成长起来的,府学的教官们都是亲眼见着他的月末文考排名从中下以飞快的速度爬到了最前,之后就一直盘踞首位。 山长和教官们也深以为豪,他的文章连府学教官都会拿去欣赏,府学里能出得这样一位学子,他们可不得骄傲吗! 说话间,已快到了时辰,陈夫子作为本次会讲的司赞,穿着正式的青袍,拿着云板行到了一侧站好。 学子们方才一直在外面候着,此时才被负责维持秩序的教官放进会讲堂,按照顺序缓缓走进堂内,堂内长桌桌面都放着一个三角小立牌,立牌上写着有通州府学、清河府学、会按府学的字样,位置是早已安排好的。 学子到了位置上站好,并未曾立即坐下,而每府领头的夫子们则是继续往前,站去了最前方。 高台上陈夫子仍然站立一旁,不过身旁又站了一位童子,约莫十来岁的年纪,小童乃是通州府学特设的蒙童馆中的蒙童,他头戴圆帽,身着白色长衫,童稚的脸努力作出了严肃模样。 等下方再无其他动静时,盛大家则独自一人去了书案后坐下,陈夫子才举起云板,脸色肃穆,将云板连击三下,高声道:“童子歌礼。” “讲以阐道,史以记事,约以纠仪,赞以相礼。”小童清脆的声音响彻整间会讲堂。 会讲堂不小,足有半个足球场的大小,不过许是在建立时就考虑过会讲堂的用处,高台之下有几口大水缸,连高台之上两侧也有,童子的声音经过水缸的放大,能清清楚楚传入每一位学子的耳中,不然,会讲之人总不可能一直扯着喉咙喊,不但不雅,嗓子也受不住。 谢景行不懂其原理,却知在华夏古代也有此法,声音经水缸传播,能放大声音不说,还可使声音更加清晰,古时的老戏台都会借助水缸表演,很是实用。 陈夫子复击云板三下,庄严道:“学子就坐,会讲开讲。” 第137章 大炎朝的会讲都是按照这一番步骤进行的,在会讲兴起之初,慢慢便有了这些规矩,最后约定成俗。 并且还有所规定,参与会讲之人,除了讲会之人,其他在场者必须安静倾听,若是心有疑虑,也只得会后自行寻求解答,会讲进行之时不得哗然,也不得交头接耳私下谈话。 盛大家尽管已年逾古稀,不过仍是精神奕奕,声如洪钟。 谢景行端坐其下,对他表现出的精神头感到有些惊讶,在大炎朝,普通人到七十岁已算得上高龄,一般到了这个年岁的人已是周身暮气沉沉,盛大家却和他在华夏时见过的一些老年人一般精神。 那些老年人可是不一般,倒立的、撞树的,甚至还有跳到成人腰粗的树干上练八卦掌的,比起他做卧底记者早七晚十时更有活力。 盛大家只是坐在上面,那股精神气儿就能感染所有人。 孟冠白坐在谢景行身旁,一双眼亮得惊人,盯着盛大家眼也不眨。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42节 盛大家缓缓开口道:“此次所讲主题乃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一章。” 此乃《论语·里仁篇》。 偌大的会讲堂中只余盛大家一人的声音,“此章以义利判君子小人,辞旨晓白,然读之者苟不切己观省,亦恐未能有益也。某平日读此,不无所感。窃谓学者于此当辨其志,人之所喻由其所习,所习由其所志。志乎利,则所习者必在于利;所习在利,斯喻于利矣。故学者之志不可不辨也……”(注:陆九渊白鹿洞主讲讲义) 本章明确地将义利进行了论述,而至圣孔子认为,义在前,利需完全服从于义,义为重,利为轻。无论是以何为目的,行事都需遵从社会道德,而不能一味追求个人利益,否则就是社会不稳定的因素,需要除去。 而正是因为如此,孔子将重义之人视为君子,而将个人私利置于大义之上的视为小人。 在大炎朝的发展甚至更加极端,谢景行将盛大家的所言归纳总结,发现他阐述的义利观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对立的,有义者抛却了私利,而心怀私利之人定是无情无义之人。 谢景行面上微动,这是否太绝对了? 盛大家声音醇厚,一字一句极为清晰,等他全部讲完,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一刻不停地讲说,连口水都未曾喝过,满腔热忱可见一斑。 待他停下后,陈夫子上前又敲击云板三下,“会讲结束。” 这时,才有人上去为盛大家斟了茶,盛大家一口气将茶水饮尽。 按理来说,他以往到这时就可离开了,不过他来通州府学便是因为对辩论之法尤为好奇,前几日刚来府学时,碰见府学的学子辩论,他都会在旁细听。 不过许是大家都极为尊敬他,在辩论时也不自觉有所收敛,每每听得他只觉意犹未尽。 趁此机会,他放下手中茶盏,“听闻通州府学有辩论之习,对于老夫方才所讲,不知是否也可为之辩论?” 他双眼期待地往下看,正对上孟冠白炯炯发亮盯着他的双眼。 孟冠白有机会听得盛大家说理本就激动,现在和盛大家对上了视线,看他期盼的眼神,一时没控制住直接站起了身。 等他被所有人盯着,头脑清醒后,才回想起盛大家刚才所言,他站起来就是脑袋一热,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思考,一时间呆愣当场,嘴像是被缝上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景行若不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都想扶额叹息了,不过作为好友,他不可能看着他傻站在那里,当即站起了身,拱手而立,“盛大家方才所言吾等深有所得,孔子至圣之言当然无可指摘。” 他不卑不亢,又道:“不过对盛大家方才之意,学生却有异议。” 安静的会讲堂中登时哗然,所有人眼神里都冒出了让人忽略不了的惊讶,他怎么敢质疑盛大家的话? “难道义与利真是完全对立,不可兼容吗?”谢景行神色不便,温和却坚定地道:“‘儒者知义利之辨,而舍利不言,可以守己,而不可以治天下小人,小人利而后可义,君子以利天下为义。’,学生托大,可学生认为义利并非不可兼容,有义而后有利,有利而后有义都是君子之道,两者一为天道之所当行,一为人情之所希望,天人合一又有何不可呢?“(注) 得他解围,孟冠白甚至都没细听他所言,等他话落就在一旁连连点头,谢兄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等他将谢景行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后,眼几乎是立即瞪大如铜铃怒视身旁的人,又立即惊慌失措地看回台上的盛大家,他对盛大家的崇敬如滔滔流水源源不绝,绝不会质疑盛大家。 盛大家却没看他,反而是眼含激赏望着谢景行,孟冠白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想揉揉眼,莫不是他眼花了,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疑,怎么还会有欣赏? 谢景行说完,拱手对着所有人环绕一圈,然后不顾众人轰然作声,拉着孟冠白坐下了。 他起了头,通过府学学子早已习惯为自己所思所想畅所欲言,一一跟上,寇准规起身,沉声道:“如谢兄所言,吾也认为义与利并不完全对立,义为先,兼顾于利可行,利为先,兼于义自然也乃君子所为。” 可是作为两人好友的萧南寻却与他们意见并不一致,他起身,同样严肃道:“我却不赞同两位之言,利轻则义重,利重则义轻,利不能胜义,自然多至诚,义不能胜利,自然多忿争。”(注) 谢景行侧目看他,以往同萧南寻相交时就知他为人板正,可也颇具变通,并不是这等非黑即白之人。 未等他多想,通州府学另一学子也站起了身,“却如萧兄之意,利义相伐,正邪相反;义动君子,利动小人。若是将义与利混为一谈,就如说正与邪乃是同源,甚为荒谬。”(注) 丘逸晨听了半天,终于也没在旁观,义正言辞道:“墨子有云:‘义,利也。’足可说明义便就是天下之公利,又何必强说正邪?“ 吕高轩赞同道:“君子之为利,利人;小人之为利,利己。认为君子只知义,行义,未免有蠡测管窥之嫌。” ...... 不少通州府学的学子后续也都纷纷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引经据典,句句皆出自大家之言,“君子小人”一章分明只是儒家之经典,却被他们将之引申至墨、道、法家,听得通州府以外其他七府的学子只觉得游心骇耳,如痴如醉。 来自通州府以外的教官、夫子们本是背对着学子而坐,自谢景行发言后不久,由一人带头,全都将凳子移了一个方位,面朝着辩论的众学子,也是听得津津有味,若不是他们乃是夫子、教官,碍于身份,也是想参与进去的。 韩回舟心中本是完全被盛大家所言占据,深觉盛大家所说句句在理,可是现在被通州府学学子的辩论刺激了,也开始将盛大家之言在脑中反复琢磨,配合着通州府学学子的言论,心里也起了自己的想法,而经过通州府学中学子演示,韩回舟似乎也知道通州府学的辩论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一位通州府学学子讲完后,他也学着其他人站起身,言道:“我也有一浅见,临义而思利,则义必不果。若是在行道义之举时又顾着私利,到时那所谓的仁义之事必然得不到结果。” 他说完后还像是寻求赞同一般抬眼向谢景行看了过去,有人发言时,在场诸人都会将视线投向那人,此时自然也注意到了韩回舟的眼神。 谢景行一怔,难道是想同他继续辩上一辩,盛情难却,虽然他方才已经发言过,仍是站了起来。 众人一看他站起来,不由自主就将注意力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谢景行在众目睽睽之下又站了起身,不骄不躁道:“谋度于义者必得,事因于民者必成。虽孟子言‘义与利不可兼得,则舍生取义者也!’,可焉知义利兼得又何其快心遂意。” “说得好!”有一位会按府的学子甚至忍不住激动得站起了身,在场的学子中,为了科举入仕而读书者不知凡几,他自然便是其中一员,行为国为民之举是不少读书人的初心,可若是能在为大义之事奋斗的同时还能有所收获,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之时自己也能有所成就才是人生极乐啊! 辩论本就是该畅所欲言的,一开始只是通州府学的学子在参与,不过有了韩回舟带头,其他府学的学子也纷纷言说个人看法,甚至赵朝贵和秦学子也收拾好被谢景行打击到的信心,有理有据地进行辩论。 直到腹中饥肠辘辘,这一场由盛大家而起的会讲,再由通州府学学子挑起的辩论,才在大家的意犹未尽中结束了。 盛大家也一直凝神注意着台下众学子之间的辩论,在通州府学举行的这一场会讲乃是盛大家有生以来最酣畅淋漓的经历,虽然前期同他过往举行的会讲不无二致,可后期这番辩论真是精彩地让他拍案叫绝。 此次他决定来通州府学举行会讲真是无比正确的,被山长引着从后面台阶往回走时,他情不自禁想起了方才那位一开始挑起辩论的学子,不惧他的权威,悍然挑起辩疑之始,之后任由其他人继续,不独出风头,将表现的机会给予了他人,而只要一旦站起要发言时,所说的一字一句可谓是言语妙天下,锦心绣口莫过如是。 回想起有人称之为“谢兄”,他问道:“方才挑起辩论的那位学子便是谢景行吗?”他再想不到还有谁能如此优秀了。 山长听得盛大家莫名问话,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一开始站起来的那位不是,后站起来为他解围的那位学子才是谢景行。” 盛大家笑道:“我所言之人正是他,身具麟子凤雏之姿,腹有万卷经纶之才,难怪能写出《孤云》了。” 山长与盛大家并排而行,后面则跟着陈夫子和盛大家带过来的弟子,他听见盛大家此话,笑意更深,“确实如此。” 盛大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看来那谢景行确实是优异异常,你居然都不曾谦虚两句。” 大炎朝习俗,为人师者的在外人面前,不论再看好自己的弟子,都会为弟子自谦,唯恐让弟子气满志骄。 山长虽不是教授过谢景行的教官,可作为府学山长,自然也算得上是谢景行的老师,他不但未曾谦让,听见盛大家的话后,反而夸赞道:“确实如此,谢景行其人人品、才学都是顶尖,我执掌通州府学数十年,所见之人无人能出其右。” 盛大家神色一滞,被他满脸骄傲的神情刺激,想起了自己也曾有此神色,不过与那个让自己露出此番神态之人已是许久不见了。 发现盛大家突然顿住脚步,神情也变得怅然若失,山长跟着停下,心生疑惑。 盛大家却忽然问:“虚兄,你认为今日谢景行之言有无道理?” 山长名为虚羽书,前几日,盛大家可都是称呼他为虚山长,现在突然这么亲近叫他,山长惊讶莫名,虽不知盛大家为何忽出此言,沉吟片刻后还是答道:“吾觉他之言甚为有理,虽天有阴阳,可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如谢景行所言,若是心怀大义,得些私利也无可厚非。” 盛大家神情变幻莫测,最后复归浅笑,忽而道:“明年会试,这谢景行说不得能与那几位名扬大炎朝的天才争上一争。” 他之言是什么意思,在场两外三人都听清楚了,就是盛大家身后那位中年汉子也顿了一下脚,他随着盛大家几十年,还是头一次听到他如此夸赞一位才十几岁的学子。 盛大家的话还未结束,他今日兴致属实高昂,连腹中饥饿都顾不得,他看向身旁的山掌,若随口一言般问道:“不知这谢景行可曾有老师?” 第138章 他口中的老师可不是在府学学习时的教官,乃是正式行过拜师礼的老师,在大炎朝,读书人行拜师之礼拜师后,两人就像是在对方身上打了标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山长心头一跳,强自冷静下来说道:“自谢景行进入府学以来,都未曾听他提起过有老师,许是没有的。” 他的话声听着稍许平淡,不过心中却波涛汹涌,盛大家可是名声享誉大炎朝,成名后便开始在大炎朝各地举行会讲活动,上了年纪后少了,可在壮年时每年最少也有一次,在他会讲之时得到过三言两语指导的学子众多,真真算得上是桃李满天下。 可被他收归名下为弟子的,迄今为止也只有四个,而他身后这位中年汉子已是四十有余,乃是盛大家的三弟子,之后隔了几年才又收了一弟子。 最后一个弟子入门之时,盛大家就曾对外放了话,言道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以后再不收弟子了。 他方才的话到底意欲为何,谁也不明确,就是他身后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三弟子朱文宾都不清楚,在四师弟违背师父所愿入朝为官后,师父被伤了心,再也未曾提起四师弟,就连会讲活动也是近几年才又重新开始,会问出这话,难道是想再收一个弟子吗? 不止他这样猜测,山长和陈夫子也都是如此想法,两人不动声色地对上了一个眼神,眼里满是激动。 不过盛大家却再未多言,被山长几人陪着出了会讲堂。 几人是从一条专供会讲主讲人离开的过道往外走的,几人之间的对话再无其他人得知,谢景行被教官指挥着随大流从大门出去,自然也不知自己被人惦记上了,通州府学的学子们是最后出来的,等他们出了大门,外面其他府的学子早该不见身影。 可是谢景行却看见韩回舟赫然还站在大门不远处,一副等人的模样,一见到他,便露出笑意往他而来。 谢景行虽然不知他的意图,可通过短短一日间的接触,他觉得以韩回舟的为人可以称得上“真君子”,他便也迎了过去。 韩回舟并无他意,他刚才听见带队而来的葛夫子说他们明日一早就会离开通州府,而据他所知,谢景行是居住在通州府学外的,而听来往的通州府学学子所言,今日午后通州府学会放假半日,等明日他们离开后,才会恢复授课。 如此,他与谢景行的缘分便只有昨日到现在的短短时间,明日离开时,谢景行并不一定会在府学,他便起了心来同他告别一声,虽然相交时日尚短,他却觉得他与谢景行相谈甚欢,足可引以为友,不能不辞而别。 等谢景行行到面前,韩回舟就郑重说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去了,八月乡试时,希望还能与谢兄在明州府相见。” 谢景行看他如此郑重有些意外,他同样执手以礼回道:“八月再会。” 君子之交淡如水,得了谢景行这一句,韩回舟并未多留,转身离开了。 等他离开,等候一旁的其他五人才上前,看着远去的身影,吕高轩道:“此人不错。” 丘逸晨也点头赞同,他们二人居然都有如此感慨,孟冠白好奇心顿起,连忙问道:“怎么不错了?”他难道又错过了什么事情不成? 谢景行和寇准规、萧南寻行在前,自有丘逸晨同他说,等用完午食,孟冠白才将来龙去脉弄清楚,就连一旁跟着听的其他两人也了解了昨日发生的事情。 他们昨日并未去斋舍,而是在课室同其他学子交流,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谢景行居然又大出了风头。 孟冠白羡慕地猛拍大腿,他怎么就没有在现场呢,也可以亲眼看看其他府的学子被谢景行碾压时的表情,终于也有人能体会他每日跟在谢景行身旁,却处处都被远远甩在身后的挫败感了。 也多亏他心态好,还能日日这般快乐,这么一想,自己也不是没有优点,孟冠白脸上神色更愉快了。 找到了自己的优点,那还不得庆祝庆祝,恰好午后再无他事,若是就这般回去,属实也无聊了些,而且今日天气不错,孟冠白立即提议道:“我们待会去游河吧?” 谢景行对游河一向没有兴趣,摇头拒绝,寇准规和萧南寻也是相同想法,孟冠白兴致被打断,笑意消了些,“你们也太无趣了,该不会现在就准备要回去吧,良辰美景不可负啊!” 萧南寻听他说此时就要回去,眼里立即闪过一抹晦涩,大嫂已有六月身孕,想起家中挺着大肚子被爹、娘还有府里所有人严密保护的那个女人,还有爹、娘以及大嫂的态度,只有大哥懵懵懂懂,他心头就开始憋闷,属实不想回家待着让自己难受。 他也并不想去游河,可剩下半日也不知如何打发时间,今日上午已经听了一场如此精彩的会讲和辩论,足够回味三日,这一时半会儿可是什么书也看不进去,他踌躇着,要是实在无事,就干脆随了孟冠白的意也无不可,正欲开口,旁边却有话语声传来。 "这通州府学我已是游遍了,藏书楼、斋舍、讲堂、亭台湖山应有尽有,可偏偏缺了上骑射课的地方,方才那场辩论足可见通州府学学子才学不错,莫不是将时间全放在了学诗习文上头,府学干脆都不开设骑射课的吗?“ 并不止他一人有此疑惑,他这话一出,不少人纷纷附和。 话语声不小,离着还有些距离的谢景行几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当然不乐意他们说道府学的不好,孟冠白立马走过去,“诸位仁兄有所不知,通州府学一开始就并未建设上骑射课的场地,而且也不需要。” 其他人面面相觑,难道通州府学真如方才那人所说,不上骑射课? 孟冠白看他们神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当即说道:“自然不是诸位所想,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我们通州府学的所有学子从未落下任何一项,府学不设骑射课场地是因为我们的上骑射课的场所不在府学内部,而是需去到另一处地方。” 他卖了个关子,其他人也顺他的意,追问道:“何处?”当然,他们也着实好奇。 孟冠白他脸上带着骄傲之色,无比自得地说:“当然是通州府的校场了,场地大不说,各种骑射课所需的工具也是应有尽有,弓马齐备,就是骑射课的教官都是卫所的总旗。” 据他所知,整个安平省可只有他们通州府学如此,其他地方都是在学校内部单独设立一处空地作为骑射课的授课地,怎么也比不上校场方便和宽大。 听得他此言的外府学子惊地瞪大了眼,“当真?” 孟冠白信誓旦旦,“千真万确,我骗你们有何意义?” 想到方才他们还愁下午不知要去何处,他便又撤回谢景行几人身边,问道:“不若我们今日午后就去校场练练骑射?”顺便也让他炫耀一番。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43节 他的心思都放在脸上,谁都看得出来。 丘逸晨却犹豫道:“不是上骑射课的时间,兵士会让我们进去校场吗?” 孟冠白也不确定起来,反倒是萧南寻道:“会,去年一次休沐日我无意间去了校场,遇到了齐总旗,他见我一人无事,主动邀请了我进去练练,之后还对我说过,让我以后有空想去便去,反正平日里里面也是空着的。” “太好了。”孟冠白脸上带着期盼的神色看着几位好友,丘逸晨、吕高轩都同意了。 谢景行想想自家情况,阿父、阿爹此时定还在铺子里忙着,只是他回去也帮不上忙,开张那日之后,阿爹就很少让他插手铺子里的事情,还嫌他长太高了,在铺子里很是碍事,双胞胎这时不知还在哪里和小伙伴疯玩,他回去也无事,便也点了头。 只有寇准规坚决摇头,“涵哥儿一人在家,我要回去陪他。” 看他坚定的神色,孟冠白息了劝说的心,他早就知道寇准规重色轻友的本性,再说了,寇准规一项主意正,只要做了决定,任他如何劝说,也是白费口舌。 寇准规也不多留,同众人道别后就独自从一旁小道走了。 孟冠白则是又去了对面一行几人之中,热情道:“诸位若是有意,我们便带你们去校场看看,如何?” 他们当然有意,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学校的骑射课在校场上的,可不得去见识见识,在场的又何止这么几位想去的人,听到他们话的他府学子也纷纷上前意欲共同前往,孟冠白来者不拒,他恨不得来府学的所有外府学子都知道通州府学的不凡。 就一会儿功夫,算上他们,孟冠白居然凑齐了快二十人的队伍。 他满脸抑制不住的高兴,带着众人就往外走。 他们此时正站在距离大成殿不远处的一条道上,要出府学,需要先从这条道去到大成殿前面平台,再直接下去阶梯。 可他们刚到大成殿,就见到了陈夫子从另一边急匆匆走来,他刚看到跟在人群后的谢景行,焦急的脸上就带上了丝喜意。 谢景行一行人自然是停下行礼问好。 陈夫子本就是来寻谢景行的,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着谢景行的手臂就往他来时那条路急步走去。 谢景行身强体壮,若是不愿意自然不会被他几乎是拖着往前走,可是他素来尊敬陈夫子,自然是快步跟上,在他询问前,陈夫子就急声道:“你随我走一趟,盛大家有事寻你。” 谢景行面上疑惑更甚,他与盛大家并没有交集。 陈夫子却顾不得解释,又嘱咐道:“你可千万记得,待会儿在盛大家面前表现好一些。” 孟冠白在后面伸出手,连谢景行的衣角都没抓住,他只能“唉”一声,叫道:“谢兄。” 谢景行只来得及抽空回头,“你们先过去,我完事后再过去寻你们。” 话音刚落,他便拐过转角,消失在了孟冠白一行人面前。 更往前走,谢景行很快反应过来,他和陈夫子的目的地应该是山长室。 在发现他跟着后,陈夫子就松开了他的手臂,只是脚步仍未慢下来,谢景行是头一次见到陈夫子如此急切,他心中疑窦丛生,可似乎只能等到达山长室,见到盛大家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山长室离着讲堂和教官们的休息室并不是特别远,很快谢景行和陈夫子两人就到了院子外,目的地就在眼前了,陈夫子反倒慢下了脚步,最后停在了大门处,转头将谢景行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不得体之处,才带着他跨过了院子大门。 山长室数年如一日,只有院中的一株腊梅树随着季节花开花落,此时腊梅花早已凋谢了近两月,树上又生出一片片翠绿的枝叶,只待入冬落叶后,才能再见到腊梅花的身影。 谢景行视线只在腊梅树上一扫而过,很快收敛心神,低眉敛目随着陈夫子走进了山长室中。 山长和盛大家两人高坐堂前,正低声闲谈,朱文宾则坐在盛大家下手,时刻关注着盛大家的状态。 看他们走近,盛大家和山长才停住了话头,两人都是一脸满意地看着长身玉立的谢景行。 长辈和师长在前,谢景行自然不能干站着,双手合在身前拱手行了一学生礼,“山长,盛大家,朱先生。” 然后再未出声,脸上适时地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人是盛大家考虑后才出声让陈夫子帮着叫过来的,他透露出的意思,这里在场之人中,除谢景行外,都已心领神会。 陈夫子到了后,就去山长一旁寻了处位置坐下,期间未出一语,不过眼含期许,满心期盼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谢景行承受着盛大家和旁边朱先生对他的观察,半垂着的眼皮底下,视线恰好能看见盛大家与山长中间方案上摆着有一本书,这本书他这两日可不是第一次见,正是《通州府学会艺集》 书是翻开着的,谢景行尽管已读了好几年书,可他很是注意保护眼睛,就是在晚上在烛光下看书时,时不时也会往远处望,视力自然保护得很好。 那上面的文章他再熟悉不过了,出自他所写,每一句都还在他的大脑里,一个字也未忘。 叫他来,总不可能又是他写的文章惹出的事情吧?他在心中暗暗想着。 盛大家忽然出声,“你在会讲时的表现我看在眼里,无人能出其右,而方才山长也将你近两年做的文章拿予我看了,很是不错,我一生所见学子数不尽数,而能在十几岁时就能有如此笔力的少之又少,能有如此水平,八月的乡试与明年的会试于你来说如探囊取物,该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谢景行恭敬听着,可心中疑惑却一丝一毫没有退却,专程叫他过来总不能是有意夸奖他一番。 盛大家可不是一般老人,古有程门立雪,这天下不知有多少学子为见盛大家一面,得他赐几句箴言而不得,而他们的山长更是每日杂事不少,陈夫子对他负责的学子们更是尽心尽力,时刻关注着。 这三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闲着没事干的人,没必要如此正式等在此处,只为了说他几句好话。 无论心中如何思虑,谢景行面上却丝毫未变,可这平常的表情不过才维持片刻,接着就被盛大家的话震裂了。 “虽然对你科举并无好处,不过理学之奥义穷极一生也并不一定能参透,自然该是活到老学到老,我见你投缘,觉得你是一位可造之才,厚着脸皮想要再收一关门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盛大家眉目祥和,说话声虽不及在会讲时那般洪亮,却也坚定有力,显然是考虑好了才有此一言。 山长和陈夫子尽管早已有预料,可听到盛大家真将话说出来,心脏也不禁剧烈跳动了好几下。 盛大家只是来通州府学举行一次会讲活动,他们就如此重视,甚至连高知府都来同他们打过好几次招呼,定要让盛大家宾至如归。 能得盛大家讲理可是莫大的荣誉,更何况,听得盛大家会讲的学子更是得了莫大的好处。 只是一次会讲他们都如此重视与高兴,而眼看着他们通州府学就将出一位盛大家的关门弟子,他们如何能不激动与欣喜? 朱文宾坐在一旁却是满腔复杂难言,他是盛大家的三弟子,大师兄英年早逝,二师兄早已出师,现在已是全大炎朝文风最盛的徽江府府学的山长,名头虽比不上盛大家,可也是颇受学子们的尊敬。 他父母早逝,被亲戚推来让去,幸而得到盛大家怜惜,被收入门下,可他愚钝,跟着师父数十年也只是勉强不会坠了师父威名,不过他志向不高,能跟随在盛大家身侧已是心满意足。 两位师兄早已不随伴在盛大家身旁,之后盛大家才又收了四师弟,他可以说是同四师弟一同长大的,他入门时年少,虽名为师兄,年岁反倒比四师弟小两岁,四师弟知他亲缘淡薄,待他如亲弟,两人感情自是深厚。 四师弟聪慧过人,颇得老师喜爱,也被寄予厚望,他并不妒忌,甚至也期许四师弟的成长,可未曾想到四师弟却执意入朝为官。 盛大家一直不愿入朝为官,也见不得弟子进入那般污糟的官场之中,觉得早晚会被污了心性,向学之心再不纯。 而四师弟若是如他在师傅面前保证的那般,得了功名后入翰林做一个清贵翰林官倒也还好,可他却偏偏用尽手段进了六部。 他只能看着师徒相和的二人逐渐疏离,连四师弟写回的信,盛大家都不愿看,现在盛大家又要再收一关门弟子,难道是真准备将四师弟逐出师门了吗? 不管其他人如何想法,谢景行只觉得震惊又迷惑,几乎要以为盛大家是在开玩笑的,可看他的神情,面上虽带笑却不显戏谑,显然是极为认真的。 谢景行也端正了神色,能被盛大家收为徒弟,对天下读书人来说,几乎像是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起码对没有师父的读书人而言却是如此。 可他已有师父,虽然他的师父现在不太靠谱,在去年就同他说要随着天下商行商队将全天下行过一遭,看遍天下事,如此才能将期刊办得更好后就离开了通州府。上月还来信写到八月乡试也不一定能回来,让他自己多加努力,距今已有近一年未见影踪。 他这个唯一的徒弟居然还没有期刊重要。 谢景行虽然哭笑不得,可也并没有换一位师父的想法。 第139章 当着山长和陈夫子期盼的双眼,以及盛大家含笑的眼眸,谢景行端正了神色,拱手对着盛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他没有立即喜出望外地同意便已是出乎众人预料,而此时他如此动作,就是一旁心绪复杂的朱文宾也变了脸。 谢景行弯腰对着盛大家足有好几息时间,才直起身,他已敛去脸上的惊讶,直视着盛大家道:“承蒙盛大家厚爱,可是,还请容小子斗胆拒绝。” 朱文宾几乎要忍不住从椅子上跳起身,山长和陈夫子更是双双将手握住了身下太师椅的扶手上,想要出声相劝。 唯有盛大家,他虽惊讶了一瞬,却转瞬冷静下来,平和地看着谢景行,问道:“为何?” 谢景行将心放了下来,看盛大家的态度并没有怪罪于他,“非是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而是小子已有老师,若是再拜盛大家为师,对老师对盛大家都不够尊重。” 盛大家脸上笑意仍在,只是话语声沉了些,“若同你老师写信告知一声,他该是会同意你拜我为师的。” 他这话并不是平白乱说,大炎朝当世大儒不少,近几十年来最得全天下读书人心的也才两个,一是在朝的首辅孔起元,另一位在野的就是盛大家。 近几年才又异军突起一位天外居士,可却从未露过面,并且天外居士主要以华夏诗、期刊新闻和时事论闻名,专长不同,并未冲击到他们的地位。 而以他在大炎朝读书人心中的地位,若是谢景行能拜他为师,不谈学业能精进多少,谢景行在文人墨客之间的声名可以说瞬间就能高涨,而那些曾受过盛大家三言两语之恩的文人,也会将谢景行这位盛大家的关门弟子视为盛大家一般,给予极大帮助,就算谢景行如他的四弟子一般有意仕途,有盛大家弟子这一身份,那些也曾受过他指导的在朝官员,也能给予他一些便利,仕途将会顺利不少。 谢景行疏朗一笑道:“我知。” 盛大家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他不是故作清高,更不是没有考虑过种种好处,可还是继续问道:“就算如此,你也不愿?” 他二人你来我往,德高望重之人想要收徒却被拒绝也丝毫不显恼怒,一个小小官学的普通学子拒绝了仿若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也不觉失落。 两人俱是坦然,旁边的山长和陈夫子也渐渐平息了心中的激动与焦急,坐在在一旁静观其变。 谢景行回想起自己十岁那年发生的种种事情,明明才八年不到,却仿若隔世,“我的老师虽不如盛大家享誉大炎朝,才学该也是不及盛大家的,可是在我只是一山野之童时,他就放下身份不辞辛苦去山中寻我,提出想要收我为徒,那时我并无读书的兴趣,就拒绝了。” 听他谈起旧事,众人并没有打断,而是凝神细听。 谢景行话语平淡,可对他口里的老师的尊敬之意却从字里行间满溢了出来,“他虽然遗憾可也尊重我的想法,这之后因家中变故,我主动提出想拜他为师时,师父毫不顾及我之前拒绝他要求而恼怒于我,当及同意收我为徒,之后全心全意教导我,倾近平生所学,从不藏私,我今日之成就离不开师父的竭力教导。” 最后,他话语坚定,“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小子虽不才,却也不愿负了师恩。” 他话语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明显表现出了他作出这番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且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盛大家深深地看着他,眸中情绪复杂,良久都一言不出。 一旁的朱文宾虽然心中有着种种复杂难言,可他视盛大家如师如父,在他心中,盛大家的意愿是第一重要的,他不愿盛大家失望,他焦声道:“你清楚因为你的拒绝,你将要失去些什么吗?” 谢景行豁达道:“我当然知道。” 他拒绝了未来攀登高峰时将会向他伸出的援手,也拒绝了一条更为轻松的坦途,可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干了,再苦再难也抵不过他的甘心情愿。 朱文宾再无话可说,只能担心地看着盛大家。 盛大家却还是那副神色,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作罢,你回去吧。” 谢景行又恭敬行了一礼,对着想要出声却最终咽了回去的山长和陈夫子安慰般笑了笑,转身出了山长室。 等谢景行离开后,在山长和陈夫子的注视下,盛大家神色变得莫测,眸中情绪复杂,谁也没敢出声。 最后,在朱文宾担忧地想要将谢景行追回来时,他却笑了。 朱文宾莫名,他怎么突然看不懂老师的想法了?担忧叫道:“师父。” 盛大家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方才辩论时,谢景行认为义利合一,同我义利相对之观点不合,可我见他又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才起了收徒的心,想着到时多加教导,说不定能将他之观点转变过来。” 说道此处,他自嘲般摇了摇头,“没想到反倒是我着相了,他确实做到了他所言,看到了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利益,却能守住初心,将义遵循到底,我讲了一辈子的君子,现在才明白过来,君子千万种,我又何必拘泥于自己的想法,固执己见呢?” 他方才挺直的脊背忽然佝偻了下来,朱文宾担忧焦急地上前想要安慰他。 他却摆摆手,好似放下了心头的枷锁,转头看向一旁寂寞无声的两人,“让你们见笑了。” 山长和陈夫子同时摇头,山长道:“就如盛大家方才所言,理学一道高深莫测,穷尽一生也无法究其奥义,而人更是复杂千变,何必强言谁对谁错?” 盛大家点头赞同道:“是啊。” 看朱文宾仍然放心不下,盛大家并没有在对今日的事说些什么,而是突然说道:“你回去后就给你四师弟去一封信,虽然官做得大,京里事务繁忙,可若是能得闲,就回来看看,我老了,今日才醒过神来,他应也不会同我这老头子一般计较。”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44节 朱文宾听得此言,当即怔愣在原地,好一段时间脸上才现出狂喜来,连声道:“好,好,四师弟得知定然高兴,他月月送信回来,早就想见师父了。” 说着说着,他的话语声甚至有些哽咽,这么多年了,他原以为师傅和四师弟就要老死不相往来,可没想到事情也有出现转机的一日。 …… 谢景行直到走出府学大门,才长出一口气,也多亏盛大家不是那等强人所难之人,而且心胸宽广,被他这等无名小卒拒绝也没有勃然大怒,而正是因为盛大家德高望重,谢景行才敢直言拒绝,盛大家是光明磊落之人,直言相告兴许会让他不愉快,可婉言相拒拖拖拉拉才更得罪人。 他赌对了,不论如何,盛大家绝不会私下找他的麻烦。 他的脸上并不见可惜之色,人生之路长,有得必有失,他能有祝世维作为师父已是心满意足。 再说了,谢景行看着头顶骄阳,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他的未来他自己拼搏,上辈子如此,这辈子就算无人为他的未来添砖加瓦,他同样也不惧未来荆棘满地。 心中的感慨只是一瞬,他就想起方才被他丢下的孟冠白一行人,他在山长室呆的时间并不长,他们此时定还在校场等着,虽然他也不知此时校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他并没有平白放人鸽子的习惯,谢景行大步往前,向着校场去了。 他身高体长,走起路来步伐很快,不过短短时间便就要消失在道路尽头。 这时,屿哥儿和其他的文清苑的学子正好从府学出来了。 今日情况特殊,府学汉子这边放了半日假,汉子学子们几乎都回去了,而府学汉子这边剩下的都是他府学子,人还不少。 通州府学的汉子学子自然知道不往文清苑这边走,而他府学子人员众多,又不知通州府学的规定,说不定就会跑到文青苑去,未免闹出乱子,加上文清苑这边学子听说了汉子放假也有所意动,苏夫子就临时做了决定,将文清苑也放半日假,只是他们出来的时间比汉子晚了一些。 因为决定是临时做出的,文清苑这边的学子们出来时,自然没有如往日一般见到来接自己的家人或是侍从。 不过通州府学治安好,毕竟卫所和通州府学的知府每日都会安排兵士或府衙衙役在整个通州府学巡逻,次数还不少,就连府学对面的校场也有兵士值守,他们自己回去也无他碍,平日家里会来接,只是因为文清苑的学子都是家中宝,家里面舍不得他们累着罢了。 有离得近的,自己就往回走了,有些离得远的也伙着同伴结伴一同离开。 最后就只剩下了屿哥儿五人,而他们没有离开则是因为时梦琪眼尖,出门后只是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拉着屿哥儿指着远处,“你看那是不是谢景行?” 屿哥儿本还在考虑是直接回府上还是去谢家,也不知道双胞胎现在在不在家中?被时梦琪一拉,他顺着就看过去,见果然是谢哥哥。 他点点头,脸上露出些疑惑神色,谢哥哥独自一人是去干什么呢?回谢家也不往那方而去呀。 时梦琪自然也是知道谢家该往哪边走的,有时她也会见到谢景行和屿哥儿结伴往家去,只是她坐在马车上,也并不想去打扰二人,只是羡慕地看看。 此时便调笑说:“那不是回谢家的路吧?而且他还只有一人,也不知是去看干什么的。”她还故意逗身旁的屿哥儿道:“别不是去与人私会的?” 第140章 知她在说笑,一旁的白苏和潘婧雪都勾起了唇角,含笑看着屿哥儿。 他们两人虽有定亲或心动的对象,可是看着谢景行和屿哥儿出双入对,日日相伴在侧,虽无甚过于亲密的动作,这么些年他们也只见过谢景行在打马球那日失控了一次,可平时两人只是对视,那些不动声色从他们眼角眉尖溢出来的情谊就看得他们羡慕不已。 时常盼望着若是他们未来能与自己的夫君如谢景行和屿哥儿两人这般相得,便再无他求了。 温嘉长相艳丽,性格大大咧咧,可不像白苏和潘婧雪这般心思细腻,看屿哥儿被时梦琪打趣,也跟着上去逗人玩,“是呀,今日居然没有等你随你一同回去,也没来文清苑说一声,说不定就是背着你去偷偷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了,你就不担心?” 说着,他趁屿哥儿不注意偷偷对时梦琪挤了挤眼,两人一左一右拉着屿哥儿,两人都做出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直直盯着屿哥儿的侧脸。 屿哥儿若不是被这两人一左一右拉着手,肯定是要伸手将这两人的嘴给堵上的,不过他虽然不能动作,可还是怒视了他们一眼,无比坚定道:“谢哥哥不会做那些事。” 不说其他,就是他有时候也会在心里偷偷埋怨谢景行不解风情,谢景行要是能做出这等事,那就不可能是那个会让他动心的谢景行! 他小时在京城,日日跟在长公主身旁,不知见了京城多少的王公贵族子弟,那时年龄虽小,可他记性好,现在也能回忆起那些汉子的性情和模样,可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他刚一见着就觉得哪儿哪儿都合心意。 他同谢哥哥自小一同长大,说是日久生情,可是他一见面就不明就里地成了谢景行的跟屁虫,那时心中的想法他至今也弄不清楚,而他与谢景行相伴了近八年,他怎么可能不清楚谢景行的性子。 能和他在一起,屿哥儿都无比感恩他们相伴中种种的阴差阳错,才让谢景行将他放在了心里,如果不是这样,他都觉得谢景行可能会孤老一生。 所以对于时梦琪和温嘉的话,他完全是嗤之以鼻,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在谢景行的身上。 时梦琪撇撇嘴,“没劲,你们两人感情也太好了,让人开玩笑都开不起来。” 屿哥儿终于抽出了被时梦琪抱住的左手,忍不住学着谢景行对他做的那样,敲了时梦琪一个脑瓜蹦,不过可不像谢景行只轻轻的,他手上使了一些力,“那就别开玩笑。” 时梦琪痛呼一声,捂住被敲的脑袋哀怨地看着屿哥儿。 温嘉在一边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屿哥儿手劲可不小,话说都是哥儿,怎么他的力气就比不上屿哥儿呢?和屿哥儿打羽毛球时,一个个的扣球打得他握着球杆的手都跟着震,他时常会有这个疑惑。 他气力自然是不可能及得上屿哥儿的,屿哥儿自小练习弓箭,就是在体弱时也未曾放下,之后为了教谢景行射箭,数年如一日陪着他每日午后练习。 谢景行的技术没有进步多少,可他的箭术却是一年比一年更厉害,只是文青苑的学子们因为全是女子和哥儿,不需要上骑射课,不知罢了。 而谢景行每日练八段锦之类的强身健体功,也教过他,他自然也是跟着练的,他本就是哥儿,身为地坤,身体痊愈后体质比普通人要强一些,而要日日练习射箭,需要的手臂力量以及背部力量可不容小觑,莫说是哥儿,就是一般的汉子,在气力上也远远及不上他。 看屿哥儿并没有想要对他也动手的举动,温嘉才又默默将脚挪了回去,在旁边问道:“反正今日午后我们也无事,不如追上去看看。” 时梦琪立刻放下了捂住头顶的双手,猛点头,“好啊。”这个可真好玩,这种行为好像是跟踪诶,她还从来没做过跟踪这种事,比一般的事情都要有趣。 屿哥儿有些好奇谢哥哥往那边去是做些什么,而且他都习惯在府学之外有谢景行陪着了,也有些意动。 白苏、潘婧雪面上犹豫,他们可以早些回去,和家人说说话也好啊。 看他二人的神情,温嘉立马去攀住白苏,摇晃着撒娇道:“就陪我一起去吧,没有你们,回去可不好玩了。” 他可不是嫌回去呆着无聊,正是因为回去事太多了,他才不想回去。 他和未婚夫明年年初就要成婚了,只要他在家里,家里的嬷嬷还有阿娘就开始念叨,出嫁了之后就同家里不一样了,不可再多使小性子,不要仗着未婚夫疼他宠他就任性妄为,一天天听得他头都大了。 关键是家里为他陪嫁了许多铺子,往日都是阿娘看那些账本的,他出嫁后,这些东西都得他自己负责,那些嬷嬷成日教他,可他看着账本上那一个个的数字就眼花头疼,要是现在回去,距离晚上还有好几个时辰,说不定又得被她嬷嬷们抓着教管铺子、理账本,他现在才不回去。 二人在屿哥儿来之前是文清苑为二的两位哥儿,关系极好,被他这么一摇晃,白苏禁不住他的央求就同意了。 就只剩下潘婧雪,时梦琪眼珠一转,走过去说道:“说不定谢景行是去同丘逸晨和吕高轩一起玩了,也不知是去郊游还是游河,还不带我们,你就不想去看看他们在做些什么?”她说到吕高轩时,话音特意放重了一些,她们日日相处,当然看得出来潘婧雪隐隐对吕高轩有些苗头。 果然一说到吕高轩,潘婧雪也再未说出拒绝的话,明显是默认了。 时梦琪和温嘉互相对视一眼,都偷笑了起来,接着五人才一同追着谢景行往前去了。 谢景行早已不见身影,不过这边就一条大道,他们便加快速度顺着大道往前追,在他们以为自己跟丢了时,才终于又在前面看到了谢景行的背影。 不过此时已经不需要跟踪了,他们看出了谢景行的目的地,前方,谢景行正在同守着校场的兵士交谈。 还不等屿哥儿过去叫人,谢景行就已经往校场里面去了,只留下校场门口两边拄着长矛守着的兵士们。 这下一行五人傻了眼,要知道校场平时可只有负责驻守校场的兵士们以及通州府学的汉子学子才能进去,他们这些文清苑的学子虽然也是通州府学的一员,可是文清苑根本就没有开设骑射课,自然不会让他们进去。 再说了,平日里驻守校场的可全是一些汉子兵士,他们这群女子哥儿进去了,万一要出点啥事,到时可怎么得了?所以自一开始通州府学设立文清苑时,就从未想过要为文清苑开设骑射课。 这时他们五人自然不能同谢景行一样,与守门的兵士说几声证明自己是通州府学的学子就可以进去,他们呆立在距离校场门口数百米的青石道上,一时进也不得退也不得,不知现在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驻守校场大门的兵士们都已经将视线投了过来,那名为首的兵士正疑惑想要向前询问他们,若是被兵士拿住询问,到时他们就真进不去了。 时梦琪眼珠滴溜转,一把扯住身旁的屿哥儿和温嘉,冲着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从一旁桥上去到了对岸,等她停了下来,温嘉才有些不高兴地说:“看来我们只能回去了,兵士是绝对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女子、哥儿和通州府其他百姓唯有在校场举行如前次马球赛这一类的大型活动时,才能进去校场,其他时候都只能望门兴叹。 屿哥儿虽然有些失落,但此时也只能如此。 未想到,一旁的时梦琪却道:“那可不一定。” 其他人顿时都惊异地看着她。 她才贼兮兮笑道:“校场东北处有一棵树,那棵树近几年才长大,恰巧到了校场的围墙之上,我们可以去爬树,然后通过树干跳到校场围墙上啊。” 她早就想爬树玩了,不过就算家里再宠她,也不可能让她上窜下跳的,这次刚好能体验一次。 而且谢景行不可能无缘无故独自一人跑来校场,说不定丘逸晨真在里面,到时她若是下不来,还可以喊丘逸晨帮忙,总比她一个人跑去爬树却再也下不来了要好。 而且还能趁机让几位朋友陪她,今日天气又好,天时地利人和,她再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了。 今日这么刺激的吗?温嘉猛地瞪大眼,跟着兴奋起来,他可是从未爬过树。 他去年同家人去城外郊游时,曾见过有些小孩子在树上躲树猫,就是有一人蒙着眼当树猫,要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在树上摸索着抓自己的小伙伴,其他孩子就在树上到处乱窜,谁被抓住,谁就是下一个要被蒙住眼抓人的树猫。 他光是看着,心脏都紧张地砰砰跳,孩子们却玩得很是高兴,小脸上满是兴奋,他那时就在想到底是有多好玩,可却不敢,这次他就能体验到了吗?虽然不是抓树猫,可都是爬树,应该也差不多。 潘婧雪、白苏却是都在犹豫,他们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哥儿,从不曾做过这般出格的事情,可时梦琪和温嘉已经箭在弦上,哪由得了他们退缩,一人抓住一个就往前跑去,至于屿哥儿,他们才不担心,连房顶都敢爬,还怕爬树吗? 几人很快到了地方,真如时梦琪所说,紧挨着校场围墙长着一棵半大不小的榕树,榕树枝干粗壮,几乎终年都长着绿叶,前一年的墨绿树叶还未掉完,新长出来的翠绿就已经布满枝丫。 许是从没想过有人会大着胆子翻墙进去,毕竟里面是有着兵士的,虽然只有两个小队在里面值守,可贼人进去也是送羊入虎口,哪个贼人会这么想不开,这棵榕树的树冠已经长到了围墙之上,也没有兵士将其砍倒或移栽。 恰巧的是,榕树正有一横着的枝干就在围墙下不远,很是方便翻墙的人。 时梦琪和温嘉到了树下,看着榕树,俱是两眼放光,屿哥儿果然也跟来了,他看清榕树的长势后,心里也不禁想着:“这树怕不就是特意这样长成的,也太适合让人攀着翻墙了。” 这边几人正策划着翻墙,谢景行则是已经进了校场里面,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跟了一路,还有了计划准备悄悄躲过兵士的耳目翻进校场来。 他刚走近校场演武亭前的空地,就听到远处围着的一群人中轰然发出叫好声,还有人激动地大声喊:“又中了,还是靶心。” 谢景行心下了然,看来这些人是在射箭呢,就是不知是在射着玩,还是在互相比赛? 等他走近,他才见着人群虽聚在一处,可却分成了两派,一派他很是眼熟,都是通州府学的学子,不过却不只是孟冠白四人,看来是在他们出来时遇到了通州府学的其他学子,便一起叫过来了。 与之相对,另一边的人数也不少,他记得方才只有十数人,现在可都有近二十人了,而被围在中间现在正持弓射箭的居然是赵朝贵。 刚才被孟冠白叫来校场的外府学子中分明是没有赵朝贵的,现在正与他比试的则是萧南寻。 两人持弓站在人群前,神态各异,谢景行眼神投向对面的箭靶。 萧南寻对面的箭靶上插着有五只箭,每箭都在靶心边上一二环里,只有一只箭险险挨在了靶心的边缘。 谢景行并不意外,他们毕竟是文人,虽然有骑射课,可要论射箭,始终是及不上武人的,比之教授他们弓箭的教官们更是远远不及。 五箭中能有一箭几乎就要射中靶心已是不错了,像他习了多年,还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能将箭挨到靶心。 又将视线移到赵朝贵对面的箭靶上,看到那上面的情形,谢景行忍不住挑了挑眉,这般厉害,居然有四箭都在靶心,虽然没在正中心,可也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成绩,没想到赵朝贵还有这一手。 难怪通州府学学子的神色不太好看,萧南寻脸色也与往日不同。 与之相对的就是对面他府学子了,赵朝贵脸上满是得意,而其他人也像是终于比通州府学学子高了一头一般,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可不正是这样吗?这次来通州府的他府学子,哪一个来之前不是认为通州府学只是一处不起眼的官学,里面的学子就算再出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141章 可没想到,来了通州府学反倒是他们开了眼,笔记、辩论甚至被他们借阅过的《通州府学会艺集》的存在,都表明通州府学与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通州府学的学子不止文章写得绝伦逸群,连诗也是独出一时。 谢景行写的那一首《孤云》,只要是在通州府学的读书人都已背下来了,也都在心里比较过,自己是绝写不出这般好诗的。 更莫说在盛大家会讲时,通州府学学子更是表现的出乎他们意料,一场酣畅淋漓的辩论听得他们是张口结舌,久久回味在心。 尤其是清河府和明州府的学子们,他们往日的骄傲被击得支离破碎,分明他们是出自安平省文风最盛的州府,可来了通州府学,反倒像是他们才是那不知什么小地方出来的。 尤其是赵朝贵,文章比不过,诗比不过,连能尽情展示所学的辩论都未曾插上口,反倒是与他斗得旗鼓相称的韩回舟在方才辩论时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45节 只是黯然无神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要是说的严重点,他只是过来一次他往日完全看不上眼的通州府学,还只有短短两日,已快是锐挫气索了。 不只是他,清河府学还有几位学子同他一样,从会讲堂出来,随着葛夫子去膳堂匆匆用了顿饭,就算饥肠辘辘可却食不知味。 随后也没同葛夫子一同回斋舍休息,而是几人结伴,无精打采地在游息区随便乱逛,顺着小道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通州府学大门。 冤家路窄,正撞上他已经眼熟的丘逸晨和吕高轩跟一个有些面生的学子以及一大群人从阶梯上下来。 既然已经迎面撞上了,定然是会相互问询的,不问不打紧,得到他们将要去校场练习骑射的答案,赵朝贵瞬间打起了精神。 就连跟在他身旁的几位清河府学的学子眼都亮了,他们与赵朝贵同出自清和府学,同窗好几年,自然知道赵朝贵出自武将世家,家里长辈可有不少都是卫所的将士。 他是赵家唯一一个读书人,可毕竟是自小在那些将军或者百户叔叔伯伯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就是家中那个千户爹也会抓着他练练,不说功夫有多好,可舞枪弄棍摆摆架子确是可以的,当然骑马射箭更是样样在行。 说起来,他明明出身武将家,却能同韩回舟成为清河府学中文采数一数二的学子,他当然有自傲的资本,可此次来通州府学,他却被谢景行打击得体无完肤。 也是他太受打击,完全没想到骑射这回事儿,以往在今清河府学,他若是连续几次败给韩回舟,就会在骑射课上找回场子,这次他在文之一道上被击败了,当然也可以在骑射上找一些脸面。 如此想着,他自然是热情地同孟冠白攀谈,自然也被邀请一同前去校场。 来到校场时,他府学子看着面前平坦又宽阔的场地惊叹连连,这样的校场用来上骑射课是何等的舒坦,外面居然还有纪律严明的兵士守卫,种种好听话听得孟冠白嘴角疯狂上扬。 唯有赵朝贵,眼中虽也有羡慕,可更多的却是满满的跃跃欲试。 等所有学子将校场能去的地方都转了一遍,冷静下来想要试试这些士兵们用的弓箭时,赵朝贵才抓住时机状若无意地道:“这么大的场地,这么好的地方。”他又将视线移向一旁的弓箭,“弓箭质量也是上乘,难道我们就只是随便射着玩玩吗?” 他说完就对着他身旁的一位学子使了个眼色,两人素来关系好,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那名学子将视线环绕整个校场一圈,“这处校场本该是兵士们训练的场地,却特意腾出来让我们来练习骑射,还是要认真些才对得起方才将我们放进校场来的那些士兵啊。” 孟冠白没弄明白两人的意图,只是听他说兵士是特意将场地腾出来的便欲反驳,他们通州府的人都清楚,这处校场本就不是用来让兵士们训练的地方,兵士们训练的场地可比这里大了不少,哪里看得上这处校场,不过他们是其他府的人,不清楚也是应当的。 可话还没出口,却已经有其他府的学子接话,“确实如此,若是我能在这校场里练习骑射,骑射水平肯定不错,相信你们必是如此吧。”他将视线看向了通州府学的学子。 其他学子也同样将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有人的眼中只是单纯的羡慕,可有的人眼中已经满是妒忌了。 有人把话头送上来了,赵朝贵便立即说道:“骑射水平到底好不好,比一场不就知道了吗?” 有人机灵些,瞬间明白过来他方才与身旁学子一唱一和的意图,两人会如此表现,肯定是有把握在射箭上赢过通州府学学子。 有些看不惯通州府学的他府学子就也跟着说道:“可不是,既然来了,不若比过一场?也让我们见识一番通州府学的骑射水平。” 这话说到了孟冠白的心坎上,孟冠白会将他府学子带来校场,不就正是为了向他们展示通州府学的厉害吗? 现在说要比试骑射可不正中他下怀,据他所知,一般学校里虽然有开设骑射课,不过都只是随便练练,更多精力还是放在研习理学经义上。 绝大多数的读书人读书的目的都是为了科举入仕,哪里会将心力集中于未被纳入科考的骑射上?只要同其他读书人聚会时不拖后腿就差不多了,没人会深入练习。 如通州府学这样,每隔五日便会拿出整个半日用来上骑射课的学校可谓是少之又少,他们的骑射水平自是不错的。 孟冠白几乎是立即就答应了。 萧南寻却不同于孟冠白的不修小节,他观察人更加仔细,也时刻注意着对面赵朝贵和他身旁学子的神情,两人会这般积极想要同他们比试,自然有依仗,可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孟冠白就直接往陷阱里跳了,他就算想拦都未来得及。 孟冠白对自己还是了解的,他文比不上几位好友,骑马更是拍马也不及谢景行和萧南寻,不过射箭却比谢景行强上不少,因为只有这一项能比得过谢景行,他在上骑射课时,更是用心练习射箭,总不能真样样都不如人吧。 现在他府学子要与通州府学学子比赛射箭,他自然是最积极的那一个,自告奋勇上前要做第一个射箭的人。 赵朝贵一直微微紧绷的四方脸瞬间松懈下来,他与身旁学子对视一眼,唇角微不可察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向前一步,“那便由我来同你比试吧。” 萧南寻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可此时他已经阻止不了事情的发展了,孟冠白上前去随意选了一把自己用得惯的弓箭,站去了射箭的位置,脸上很是高兴地看着赵朝贵在箭架前东看看西挑挑,最终才选了一把与他一般无二的弓箭。 赵朝贵刻意表现出一幅不甚懂的模样,果然看见孟冠白眼里闪过一丝喜意。 他也站去了孟冠白身旁,对面就是通州府学学子平日练习射箭时所使用的箭靶。 箭靶离他们所占的位置约有五十步的距离,也就是差不多七十五米。 大炎朝的计步方式和华夏时古代相同,左右脚各迈一次,合起来才称为一步,若是只迈左脚或是只迈右脚则称之为“跬步”。 成人男子一步四尺有余,古有“百步穿杨”的说法,即是指在一百五十米远的地方也能射中目标,可那是箭术极为高超之人才能做到。 而以通州府学学子的骑射水平,若是真在一百五十米远处立箭靶,怕是通州府学的学子们射出的箭就连箭靶的边都挨不着。 为了不打击通州府学学子们练习箭术的自信心,骑射课的教官们可是特意将箭靶移至了五十步远处,可这也够远了。 谢景行就常常在想,他射箭总是射不中靶心也不能全怪他,那可是七十五米,若是华夏现代一般的学校,足球场最长一般也不过一百米,视力不好的,隔着七十五米怕是连靶心都瞧不见,他能箭箭射中箭靶,他觉得已算是不错了。 像是屿哥儿那种百发百中的神射手,若是能穿越到华夏现代,不需要做其他糊口,直接去参加射箭奥运比赛,定能满载而归。 等站定后,赵朝贵才不紧不慢说道:“既然是比试,便立个规矩吧,不若一人五箭,到时看谁射中的总环数最高,谁便胜,如何?” 孟冠白自是同意,他们平日比试射箭时也是如此。 比试时,并不是先由一人将五箭全部射完另一人再射,而是交替射箭。 一箭,两箭,一直到第五箭,孟冠白脸上再见不到一丝笑意,射出最后一箭时,他的手抖了抖,箭矢只落在了箭靶边缘,险些脱靶。 而赵朝贵则是气定神闲,箭箭设中箭靶,甚至还有射在靶心的。 将弓放下,赵朝贵转头看着孟冠白沉下的脸,这次没再隐藏,高高翘起唇角道:“可别不高兴啊,这次盛大家来通州府学会讲,你们通州府学的学子出了那般大的风头,我们不也没说些什么,怎么我才比你多射中两箭靶心就掉脸子了?” 他这话一出,孟冠白哪里不知他一开始挑起比赛的用意,连他都反应过来了,在场所有的人全部心明神会。 通州府学学子脸上自然不好看,他们是好心带着他府学子过来校场练习骑射的,却未曾想到好心没得到好报,对面的人居然想着靠射箭踩他们一头。 而他府学子们虽然有些人觉得赵朝贵的话有些过分,做的事也失了君子之道,脸上很是不自然,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眼里都是遮掩不住的兴奋。 人性如此,谁愿意被人踩在脚下,更何况那人本就是该远远不如自己的。 尽管方才在辩论时,他们忘却了种种不平,甚至听众人辩论听得完全沉浸其中,可出了会讲堂,他们就反应过来,此次安平省八府学子相聚,其他七府学子在文之一道上几乎已全败于通州府学学子之手。 现在若是能从武之一道找回场子也不错,通州府学学子此次出的风头也太多了,总得挫挫他们的锐气。 孟冠白手紧握住箭身,手背青筋鼓起,他几乎想要将弓箭砸向对面赵朝贵那张得意的脸上。 萧南寻将他往后一拉,取过他手中弓箭,丘逸晨和吕高轩俱是脸带怒意。 不过大局为重,两人将孟冠白拉住防止他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来,万一同人动手,到时传出去,他们可就真是将通州府学的声名往脚下踩了。 见萧南寻握住弓站在他身前,双眼沉沉看着他,赵朝贵却将嘴角扬得更高,挑衅道:“难道你也想再同我比试一场?” 来得正好,不用他再去激他们上场了,他将视线在通州府学学子身上游移一圈,共有八人,到时将他们所有人全部击败那才叫痛快。 可惜此次最出风头的谢景行不在此处,将谢景行击败才是他此时最想干的事情。 萧南寻没有说话,只冷冷看到他一眼,转过身面朝着箭靶,看他表现自然是要与赵朝贵比试一场的。 丘逸晨有些担心,萧南寻射箭虽较孟冠白好上一些,可也并未相差太多,孟冠白刚才可以说是一败涂地,现在就是萧南寻上场,也不过是再输一次罢了。 吕高轩将孟冠白推去身后,往前行了一步,对丘逸晨说道:“待会儿萧兄比赛完后若他还要继续同我们比试,便由我上场。” 他自然指的就是赵朝贵,看他的表现,显然并不想就这般放过通州府学的学子。 若是以为他们会同缩头乌龟一样,担心输便不敢与他比试,那便是大错特错了,他们就是输也得输得光明正大。 有人跑过去将箭靶上的箭取了下来,萧南寻和赵朝贵便开始新一轮的比试。 谢景行过来看见的正是刚比赛完的场景。 他这么一个大活人过来,这里的人自然都是注意到了,这些天他可是被他府学子都挂在了心上,自然知他是谁,而赵朝贵更是双眼冒光,才刚想到此人,他便送上门来了,这不是上天都叫他遂了心意吗? 赵朝贵接连击败通州府学的两名学子心早就飘飘然了,此时看到谢景行,连遮掩都不曾遮掩,直接叫道:“谢兄来的正好,我正同你们通州府学学子比试射箭,不若你也来同我比试一番。” 这话一出,通州府学学子相顾失色,谢景行脚步也顿了一顿,猝不及防被叫住比试射箭是谢景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他眼神直直与丘逸晨对上,回想起上次丘逸晨在山长室外所说的话,眼神变得有些微妙,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乌鸦嘴? 居然这么灵! 吕高轩眉头也是一跳,他都已经做好上去同赵朝贵比试的准备了,现在却被谢景行截了胡,他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为谢景行拘一把同情泪呢? 就连刚才气愤不已的孟冠白看着赵朝贵的眼神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怎么这么会挑?挑中了他们这里射箭射得最差的那位! 通州府学的学子没人不知道谢景行惊天地泣鬼神的射箭水平,与他优秀的过于突出的文章与诗相比,他那手射箭技术不能说是差得让人不忍直视,可也是将教授他们骑射课的教官气地捂眼不愿看他的程度。 当然,心理活动只有一瞬,不过赵朝贵到底也是清河府学数一数二的学生,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看着在场的通州府学学子神色变化,就知道谢景行与射箭一道上该是不太好的,方才萧南寻要与他比试时,在场的府学学子也并未露出如此神态。 那种被人抓住弱点又不好表露,可却又控制不住从眼神和面部的微妙表情中泄露了那么一丝一毫出来。 这下他更兴奋了,他来通州府学要说被谁打击的最深,就数谢景行。 他承认他于文章和诗上一败涂地,可还不兴他从射箭上找回一点心理安慰吗? 像是生怕谢景行拒绝似的,他连让谢景行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脑袋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都说文章写得好的读书人俱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弓箭毕竟是利器,用的不好确实会伤人,谢兄莫不是害怕了?毕竟刀箭无眼,若真是如此,我也不强迫谢兄。” 能被葛夫子随带在侧,谢景行自然也能看出来他该是在清河府学中表现得极好的学子,他这句话该是自己都没有深思,地图炮之广不只是他,怕是连他自己也给囊括了进去,没看他身后那几位与他同出清河府学的学子都忍不住眼露不自在,诧异地看着赵朝贵。 而赵朝贵却浑然未觉,只定定地看着谢景行,他都已经如此说了,谢景行应该是不好意思拒绝了吧?只要稍微有些血性的汉子,任谁被这样几乎是指着脸激,碍于脸面也得站出来。 不过就算谢景行忍得了他话中的含义,直言拒绝,那也代表他承认了他话中所言。 虽然不及他真在射箭上实实在在地碾压他,可也说明他自认了技不如人,赵朝贵眼里逐渐浮出一丝兴奋,那也是他胜了,到时只看结果,谁管他是怎么胜的? 他的兴奋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切实感受到,因他情绪激动,话语声还不小,而他们射箭的场地正在校场的东北角不远处,而此时校场中只他一人的话语声,不止这里所在的学子听见了,话也传出了校场的围墙,被已经走上榕树的横枝正在树干上慢慢悠悠往前行的屿哥儿听进了耳中。 他们一行五人中,屿哥儿自然是胆子最大的那个,就如时梦琪所想,他连屋顶都爬过了,还不止一次,再说他小时同双胞胎跟着谢景行上山下河的,只是爬树,还真难不倒他。 别看刚才说要爬树翻围墙时,梦琪和温嘉表现得比谁都兴奋与激动,可等实实在在走到了榕树底下,看着尽管不高,可也到了他们头顶上方的树干,他们心中还是有些害怕。 这要是掉下来,怕不得是屁股都得摔成四瓣了吧? 可让他们就此退却,他们也不愿,最后他们二人连带着白苏和潘婧雪都将视线投向了淡定的屿哥儿。 屿哥儿只能当仁不让地先走到树干前,看了看榕树的长势,榕树的树干本就粗壮而树皮粗粝,也不知是如何长的,像是有两根主树干交错在一起,中间还有一个能让屿哥儿将手从中间伸过去的大洞,而且树干有些还往外凸,恰好可以让他们落脚。 大概找了让他可以攀上去的方法,想到就做,他动作灵巧,三两步便爬上了中间榕树树干分出的枝桠上。 底下四人看得张口结舌,只看屿哥儿的动作也太容易了。 时梦琪和温嘉跃跃欲试,可他们的脚不过只是刚落在屿哥儿方才踩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攀上树就滑了下来。 屿哥儿却不意外,若是他没有同谢景行在山里到处跑过,而是如底下几人一样在父母眼皮子底下长大,被看护得极好,他也是做不到的。 因他早有预料,所以才会停在半路,而没有爬到另一处可以直接到围墙底下的树干上。 手抓住身后的树干,他蹲下身,伸出手握住时梦琪的手往上使力,又让时梦琪踩着方才他落脚的地方,这时,他的力气就派上用场了,不过两息的功夫,他便帮着时梦琪上了树。 榕树的树干就算只是分支也有成人大腿粗细,踩是踩不断的,而上方又落下有一些较粗的树枝,他让时梦琪抓着树枝移去了他身后,然后依葫芦画瓢将另三人也拉了上来。 接下来便容易了,另一根横枝就在他们脚旁。 不再需要屿哥儿帮忙,不过现在虽然时梦琪几人都心情激动,可往下瞧见距离他们一人高的地面还是不敢大意。 时梦琪甚至不敢走在最前,仍让屿哥儿打头,他们才小心翼翼跟在了他身后,屿哥儿如何做,他们便跟着如何动作。 也多亏这横突出来的树干比刚才他们暂时落脚的树干还要粗一些,他们踩在上面又抓住上方的一根细一些的枝丫,走得还算稳当。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46节 因为后面还跟着四个人,屿哥儿要顾着他们没有走得太快,半刻钟过去,也才行过榕树干的一半。 不过也足够他将赵朝贵的话全部听清了,他知道的在通州府学姓谢的学子就谢景行一人,而方才他是亲眼看着谢景行走进校场的,那这人话中的“谢兄”就只能是谢景行了。 屿哥儿可比通州府学的学子更了解谢景行的箭术,毕竟谢景行的射箭可以说是被他一点点教导出来的,虽然结果怎么样大家都清楚。 这是谁?居然挑衅谢哥哥,还想要与他比试射箭,听他得意洋洋的口气,这是打定主意要在射箭一道上不留情面,甚至以话逼迫谢哥哥同他比试。 他心中一急,后面几人也顾不上了,脚步轻巧地沿着树干快步到了围墙之下。 围墙高度正在他的肩部下方一寸左右,都不需要像上次那样助跑后再跳上去,屿哥儿抬手攀住围墙边缘,这次熟能生巧,只是一撑便跃了上去。 跟在他身后的时梦琪眼睁睁看着他抛下了自己四人,一转眼就到了围墙上。 谢景行并不是好面子之人,人有所长尺有所短,他对自己的弱点了解得清清楚楚,也敢于直视自己的短处,听完赵朝贵的话他仍面色平淡,抬步向前行了两步,就要过去接过萧南寻手上的弓箭。 赵朝贵看着他的动作,眼中光芒更甚,不过看谢景行这般淡然,他心中倒是起了些疑虑,莫不是与他所想不符,谢景行的箭术不是如他所想的极差,而是甚好,才会让通州府学学子露出那般表情。 他心中兴奋和疑虑交织,还没等他细细分辨,边上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哥儿的声音。 屿哥儿攀上围墙后,连口气都没喘就高声叫道:“等一下,他不会与你比试。” 校场所有学子就跟说好了似的,同时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个地方,这个时间,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哥儿啊! 结果大家就看到真的有一位哥儿正站在围墙上,他们都顾不上思考这个哥儿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全是一脸懵地看着他,怎么会有这么豪气的哥儿?居然敢爬校场的围墙!关键是他到底是如何爬上来的? 然后他们才发现围墙上的哥儿眼神正在他们之中逡巡,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他们跟着看过去,谢景行身上。 谢景行现在脸上哪里还剩方才淡然的模样,他神色一变,一言不发,快步向围墙走去。 两人离得不远,他转瞬便到了围墙下面,看着在上方对他露出笑容的屿哥儿,心中说不出来的复杂。 难道是他教孩子的方式有问题吗?他是怎么将一开始小心翼翼的屿哥儿带成了现在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可又能怎么办呢?比起一开始他看到的怯懦的屿哥儿,还是现在这样明艳张扬的小哥儿他更加喜欢。 最后,谢景行只能无奈问道:“你这是爬围墙爬上瘾了吗?” 屿哥儿嘿嘿一笑,这次可不是他的主意,不过他也没解释,很是喜欢谢景行眼中溢满的无可奈何和宠溺。 这时孟冠白和丘逸晨也走了过来,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谢景行不管他们,张开手道:“行了,总不能一直站在上面,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屿哥儿却没有如谢景行所愿直接跳下去,而是摇摇头道:“先不忙。”然后回过身,抓住了身后伸出来的一双手。 谢景行还没来得及疑惑,围墙上就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等她转过头来看向他们,这下,丘逸晨看热闹的神情也维持不住了,脸色剧变,声音都控制不住得快破了音,“你怎么也上来了?” 时梦琪没有回应他,校场的围墙比通州府学中文清苑的围墙还要宽,他们双脚并在上面也是绰绰有余,刚刚站在这上面,她已经看见底下有那么多人,丘逸晨也真在这里,胆子变大了,跟着转过身去,帮着屿哥儿将白苏和温嘉拉了上来。 等潘婧雪也出现在上面时,校场里的汉子们心里已是再生不起什么波澜了。 围在最后的他府学子齐齐将视线投注到了通州府学的学子身上,有人忍不住问:“你们通州府的女子哥儿都这般大胆吗?” 刚才他们针对通州府学学子之间的明枪暗箭仿似已经被他们抛之脑后,此时眼里只剩讶异与疑惑。 难道通州府的风气都是如此吗?若是通州府的女子哥儿都这般彪悍,他们忍不住怀疑地上下看面前这群文弱的通州府学的汉子学子,他们招架得了吗?看着也并不比他们强壮多少! 其中一位通州府学的学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咽下了喉头的话,只尴尬地笑,心里想着:“不瞒大家,我也是头一次见。”反正他在通州府待了二十几年,除了面前这五人,也没见其他女子哥儿翻墙走壁的。 面前这五位女子哥儿他虽不完全熟悉,可屿哥儿他们却都是认识的,另外四位他们也都面熟,都是文青院的学子。 同属于通州府学,他还是给他们留点面子吧。 他府学子看他这笑只当他是默认了,心中震撼不已。 谢景行可不知道后面一群人的交流,等五人全部站在上面后,他才又伸出了手。 屿哥儿也很是信任他,直接往下一跃,整个人扑进了谢景行怀中。 扶着谢景行的肩膀,屿哥儿笑颜如花,眉眼弯弯想要将这一茬糊弄过去。 谢景行确实奈何他不得,自己宠出来的也只能受着了,将他放在地上,狠狠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放过了他。 屿哥儿知道谢景行不在意他出格的行为,趁人不备伸出尾指偷偷勾了一下谢景行的手指,然后将额头在近在咫尺的肩膀上磕了一下,才放开他,转身面向还在围墙上站着的四人。 谢景行本就没有生气,屿哥儿这般仿若撒娇的举动更是让他心软。 丘逸晨在下面张开手,担心地看着时梦琪,生怕她脚滑摔了下来。 出乎他预料的是,吕高轩居然也在他身边担心地看着上面,他不明就已,这时也顾不上追问,而是狠狠地瞪了谢景行一眼,“你快想想办法。”他可不像谢景行那般强健,能接住一个从高处跳下来的大活人。 谢景行莫名其妙看他,“干嘛瞪我?” 丘逸晨将视线移到他身旁的屿哥儿,然后又看回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而且不只是他,连吕高轩、孟冠白和萧南寻都以相同眼神看了一眼屿哥儿,显然他们上次对屿哥儿爬上文清苑课室的屋顶,又从屋顶上掉下来的事情记忆深刻。 谢景行这下可不乐意了,将屿哥儿挡在身后,这群人怎么还翻旧账的? 屿哥儿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头来,指指旁边箭架下面。 那里放着有几口大木箱,木箱中装着不常用的弓箭,也有配套的箭囊和箭矢。尤其是箭矢,通州府学学子上骑射课时是避免不了将箭矢弄坏的,需要补充时就会从木箱里拿。 丘逸晨和吕高轩动作最快,连忙过去,木箱并不是太重,他们二人完全能抬得起来,通州府学学子见状也去帮忙。 这下,围墙上不知如何是好的四人才顺着搭建好的木箱爬了下来。 刚一下来,时梦琪就一掌拍在丘逸晨的肩膀上,“你刚才说什么了?我都听见了,这次可是我提议的要过来,没想到吧?”说到这个,她还骄傲地仰起头,深觉此次他们几人的行动又好玩又刺激。 在两人确定关系之前,丘逸晨还能口不对心地同她吵上几句,可两人定了情后,许是受了谢景行和寇准规熏陶,对时梦琪他总是忍不住包容许多。 这时也只能硬受了她一掌,担心地将她左右转着看,连连问:“没受伤吧?” 他们两人动静大,可潘婧雪却只是默默的站在吕高轩身旁,唇角挂着一抹浅笑。 吕高轩则声音轻浅地问:“无事吧?” 潘婧雪脸上微红,可还是轻声答道:“无事。” 白苏和温嘉早已激动地跑到了屿哥儿身旁。 温嘉抱着屿哥儿的手臂,脸上满是兴奋,“真的好好玩。” 就连一向温柔的白苏,脸上也激动地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红。 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不走寻常路,突如其来地从围墙上出现的五人,唯有赵朝贵还记挂着方才的事情。 他实在没有耐心等这边众人冷静下来,直冲冲地走过来对着屿哥儿道:“你方才的话是何意思?谢兄为何不会同我比试射箭?”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才记起刚刚的事情,也回想起了屿哥儿刚刚站在墙头所说的话。 他们看见了谢景行过去拿弓箭的动作,分明就是要与赵朝贵比试的意思,那这个小哥儿为什么要那么说? 所有人都将疑惑的视线投向了屿哥儿,连谢景行都是如此。 屿哥儿也没有忘记刚才有人用话逼着谢景行的事情,之前还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可面前这人却自己站出来了。 他从谢景行身后走了出来,挡在谢景行面前,脸上笑意还在,可是眼神却冷了下来,话语声淡淡,“因为他看不上你的箭术。” 赵朝贵闻言,脸上腾地升起恼意。 不等他说话,屿哥儿却又继续道:“我的箭术是他教的,若是你能赢我,才配他上场与你比试。” 想起他方才所言,屿哥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挑衅:“若是不服我说的话,你可以先与我比过一场,与一个哥儿比试射箭,你敢不敢?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放弃。” 屿哥儿神色沉静,语气无波无澜,从他的神色看,谁也不知道他箭术到底如何? 是在放大话逼迫赵朝贵知难而退?还是真有底气能胜过赵朝贵? 现在轮到赵朝贵考虑是否该与面前这位小哥儿比试了,同样的话他说来只觉痛快,可被一个小哥儿当着这许多的人放话,他却觉得很是难堪。 就这么放弃,他心有不甘,可若是同小哥儿比试,赢了胜之不武,输了更是下不了台。 他脸色数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未觉通州府学学子来回看向屿哥儿和谢景行时惊诧又不忍直视的神情。 心中终于搞清楚了谢景行弓箭如此之差的原因,让一位小哥儿教授射箭,这是一开始底子就没打好吧?弄得现在骑射课的教官都扭转不过来了。 而且只看谢景行的糟糕箭术,这位小哥儿又能好到哪里去?居然能有如此自信,平日里可看不出来呀?他们转而又想,或许屿哥儿只是外强中干也说不定?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谢景行心脏暖洋洋得像是泡在温泉中,眼含笑意看着挡在他面前的屿哥儿,上辈子单打独斗惯了,这种遇难有人挡在身前替他出头的感觉真得非常不错。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气氛诡异。 良久,赵朝贵终于做了决定,径自转身回到自己方才射箭的位置,看来是要继续比试下去了。他是被自己那些武将叔伯手把手教出来的,他不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哥儿。 无论方才大家心中是如何想的,此时大家脸上都带着看热闹的神情,这可比方才两个汉子比试射箭稀奇多了! 大家自觉分成两边,他府学子仍然站在赵朝贵身旁,而通州府学学子则是有志异同地站在了谢景行身后。 谢景行从萧南寻手里拿过弓箭,将其递给了屿哥儿,含笑不语。 屿哥儿拿过弓箭,背对着赵朝贵一等人,冲着谢景行眨了眨左眼。 谢景行久未见过他做这个动作,愣了一下,才轻声叹道:“鬼灵精怪。” 紧接着,他就站立在屿哥儿身旁,手里拿着五支箭矢,等着屿哥儿待会儿射箭时再递给他。 屿哥儿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对着赵朝贵挑挑下巴,“我们干脆点,一箭决胜负,如何?” 赵朝贵被他淡定的语气刺激,没有多做考虑就应声道:“行。” 既然这个小哥儿都不怕意外,他又有何所惧? 第142章 射箭比赛时,一般都不是只射一箭,最少也是五箭,然后取综合成绩。 原因自然是因为影响射箭的因素诸多,毕竟箭靶距离较远,箭矢飞射去箭靶的过程中,中间会受到各种意外的影响,有时箭矢才射出去就吹过来一阵风,任你技术再高,这时也避免不了脱靶的下场。有时射手状态不好,失手射偏了也会影响成绩。 听他同意,屿哥儿又道:“既然一箭决胜负,我们也不必论谁先谁后,同时进行如何?” 赵朝贵当然同意。 屿哥儿看他应得干脆,也不再多说,转身看向前面的箭靶。 谢景行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要为他出头的屿哥儿,看他转过身,便在手中五支箭矢中挑了又挑,想要选出长得最标致的一只箭矢。 箭矢都是同一规格,连箭矢后面的两片箭羽都是一模一样的家鹅翎羽,虽然五根箭矢别无二致,不过谢景行还是挑出了没有太多使用痕迹,看着最新的一支,接着就将其他四支箭矢随手递给了站在他身后的孟冠白。 孟冠白双手捧住四支箭矢,心头莫名其妙,现在屿哥儿只需要一只箭矢了,剩下这几支箭矢都不配被谢景行拿在手上了是吧?非要让他拿,又不重! 不过因为屿哥儿的话语和赵朝贵沉肃的脸色,校场的一行人这时候都莫名其妙不再说话,神情严肃,四周落针可闻,他只能在心中骂骂咧咧,怒瞪了谢景行一眼,然后将箭矢乖乖拿在了手中。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47节 等屿哥儿将握住弓身的左臂抬起,谢景行才将手中的箭矢递了过去。 屿哥儿接过,冲着他微微提唇笑了一笑,然后架好箭矢。 屿哥儿的动作很是干净利落,手指、手臂甚至是弓箭拿起的角度都极为流畅,像是做过千万遍,而他的神态看着也很是轻松,唯有看着箭间的眼神中稍微透露出些凌厉感。 第一次见到一位汉子同一位哥儿比试射箭,所有人都时刻关注着屿哥儿的动作,他府学子看着屿哥儿这一套一套的毫不拖沓的举动,本还觉得一个哥儿于弓箭一道上就算再厉害该也是比不上汉子的,可此时却不知为何微微提起了心。 一旁的赵朝贵看似淡定,却也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身旁之人,将屿哥儿的动作尽收眼底,发现他无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明显是精于射箭的,心更是悬了起来,就算是要同家中长辈比试射箭,他也不曾这般紧张与忐忑,甚至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些担忧。 现在围着他们二人的已快三十人,若是他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射箭上输给一位哥儿,他脸皮一颤,不敢再想。 可此时他心中的种种想法无人在意,谢景行眼含欣赏看着屿哥儿,就算不提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只看着他自信的神态,洒脱轻盈的动作,他也会被吸引住全部心神。 不过通州府学的学子们却不像谢景行和屿哥儿这般轻松,他们几乎都是双手紧握成拳,眼中紧张之色尽显,尤其是想到谢景行的射箭水平,他们更是恨不得在心中求神拜佛。 时梦琪则和潘婧雪站在一处,潘婧雪比她高了一个头顶,她缩在潘婧雪后面,她从未听屿哥儿说过他还会射箭,虽然知道屿哥儿会提出同人比试定然有所依仗,可心还是悬着,手不自觉紧紧抓住了潘婧雪的手臂,将头躲在了潘婧雪的肩后,嘴里悄悄念道:“老天保佑,菩萨保佑。” 温嘉和白苏双手紧握在一起,心悬在半空,眼也不眨地盯着屿哥儿的侧影。 箭在弦上,弓被直直拉开,弓弦崩出一个完美的角,屿哥儿的视线沿着箭尾、箭间看出去,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靶心上。 如过去千万次那般,他的心中无比镇定,起不了一丁点的波澜,弓在他的手中如臂指使一般,手指一放,箭矢疾速地往前飞去。 赵朝贵的动作也很是利落,可不知是他一直注意着屿哥儿的原因,还是心态不稳,在发现屿哥儿已经将箭放出去时,他手忽而一颤,箭矢也脱了手,紧随其后射了出去。 他双眼瞪向前方,心中唯有两个字,“遭了”! 所有人的目光直直跟着箭矢往前而去,顷刻间,箭矢便落在了箭靶之上。 周朝极为安静,箭矢扎在箭靶上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只是五十步,在场也并没有眼神不好的人,结果便清清楚楚印在了众人眼中。 箭尾还在细颤,可箭尖已经凛然不动,一支射在靶心边缘,险险扎在环线上,而另一支箭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扎进了箭靶的正中心。 大炎朝的箭靶做的不像华夏现代那般精细,若按照华夏现代的说法,大炎朝的箭靶只被分成了五环,最中间以红色或黄色染料涂了色,被染上色的面积几乎约有成年女子手掌大小,这一整块儿就被称之为靶心,靶心外还有四个圆环,中间以黑色细线相隔。 而在靶心的最中间又以黑色染料涂上了色,不过拇指大小的一块圆点。 此时赵朝贵的箭矢就正是射中了靶心边缘的黑线,而屿哥儿的箭矢居然就正正扎进了靶心中间的那一小块黑色染料。 屿哥儿连结果都不看,直接将脸偏向谢景行,脸上赫然是求表扬的神情。 谢景行也未看向箭靶那方,对上屿哥儿亮晶晶的大眼,他将双手举起来对屿哥儿直直地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屿哥儿当然懂他这个手势的含义,双眼立刻弯成了月牙。 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流,皆是满眼震惊地看向箭尾终于停止颤动的箭矢。 除了负责教授他们骑射课的教官,他们还从未见过哪人能将箭矢射在正中心的,就是教官们有时失手,箭矢也会落在靶心外,这个小哥儿怎会这般厉害? 而通州府学的学子则是震惊之中夹杂着迷惑,他们不会是全体眼花了吧?屿哥儿真是由谢景行教授的射箭,可这差别也太大了,就算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说法,可这也不能解释眼前的场面啊。 屿哥儿得了谢景行的表扬,才转过身看向一旁的赵朝贵,隐含傲气道:“我胜了。” 温嘉听了屿哥儿的话,一把抱住白苏,兴奋地跳着叫:“啊啊!赢了!” 白苏和潘婧雪眼中也是异彩连连,没想到屿哥儿作为一个哥儿,居然能在射箭上将汉子都比下去,真是吾辈楷模。 赵朝贵的表情僵硬又颓唐,听见屿哥儿的话更是连肩膀都垂了下来,眼神中还剩的那些精气神儿也跟着散了,他嗫嚅着嘴唇,最后还是说道:“是,你胜了。” 两人的话唤回了周围人的神智,他府学子将视线落在屿哥儿和赵朝贵身上,看着赵朝贵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们也有些尴尬,毕竟赵朝贵的意图他们是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就算有人心中不赞同却也并没有阻拦,而赵朝贵此时却输了,还输得彻彻底底,他们心中也不好受。 通州府学学子则是与之相反,心中都觉得痛快,方才被赵朝贵所逼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不过短短时间,两方情势却已完全倒转过来,他们当然痛快。 可是看着赵朝贵,他们痛快之余也有些怜悯,刚刚扎在箭靶正中心的箭矢还回荡在他们眼前,这般厉害,就是他们上去也胜不了,甚至还会输得更惨。 不过这也是赵朝贵自己招来的,此番比试可不正是他挑起的吗?现在输得颜面扫地也得自己承受。 赵朝贵承受着所有人的视线,眼神直直盯住地面,不敢抬起头,不用想也知道此时周围人的眼中肯定都是嘲笑,他握住弓身的手臂发白,连嘴唇都跟着轻轻颤抖着。 时梦琪最晚看到结果,她刚才一直在闭眼念叨着求神呢,等她看清了屿哥儿正对面箭靶上的箭矢时,脸上的紧张顿时全不见踪影,满脸兴奋看着屿哥儿的背影,她心中佩服,心中担心不再,可却升起了一丝奇怪之意,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道:“谢景行射箭射得那么烂,你说你是他教的,我还以为你一定会输呢,怎么你这做徒弟的比师傅厉害了这么多?” 赵朝贵猛然抬起头,视线落在谢景行身上,眼里满是错愕。 他府学子们顿时哗然,他们没听错吧?谢景行射箭射得烂? 通州府学学子心中一咯噔,好不容易由屿哥儿出头将赵朝贵击败了,现在他得知了谢景行的箭术,不会又要起波澜,再同他们比试吧? 时梦琪见了众人的神态变化,才恍然自己刚才好像将谢景行的底给露出来了,一把捂住嘴,眼露懊恼之色。 丘逸晨连忙过去将她挡在身后,对着屿哥儿和谢景行扫过来的视线呵呵傻笑。 屿哥儿眼中生出一丝恼意,可更是无奈,事情明明如他所料,可却偏偏毁在了时梦琪的一张嘴上。 唯有谢景行,他被所有人盯着仍然坦然自若,拍了拍屿哥儿的后背安抚住他,抬眼看向赵朝贵,对上他紧迫逼人的双眼,不紧不慢地道:“不瞒大家,刚才屿哥儿说岔了,他射箭不是我教的,反倒是我的箭法是由他教导出来的。”他淡淡一笑,“只不过‘名师出不了高徒’说的就是我了,我的射箭水平至今仍然享誉整个通州府学。” 他最后还浅浅开了个玩笑,通州府学学子们也很是配合,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孟冠白更是高声道:“确实是差到享誉整个通州府学。” 这话一出,通州府学学子们更是笑出了声。 双方之间尴尬而沉默的氛围登时一松,就连他府学子们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此时谢景行才又问道:“赵兄是还欲同我比试一场吗?” 屿哥儿跟着将视线看向了赵朝贵。 赵朝贵看着谢景行泰然的神情,回想起昨日到今日的种种,谢景行大出风头也不骄,而此时坦然承认自己短处也不馁,脸上火辣辣的,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想要引人注意最终却是自己失了脸面,他人还全不在意。 可是不知为何,心头虽然堵得慌,却反倒没有方才那般沉甸甸的感觉了,或许他该承认他确实不如谢景行,无论是才学还是心性,也该学着谢景行一样坦然承受自己的失败。 赵朝贵脸色通红,垂身一拜道:“是我技不如人,我甘拜下风。” 谢景行侧身一让,言道:“击败你的是屿哥儿,可不是我。” 赵朝贵一愣,又对着屿哥儿拱手一揖,“哥儿确实箭术过人,我远远不及也。” 谢景行听他说完了,才看见屿哥儿像小猫一样圆溜溜的眼睛中渐渐褪去警惕,忍不住想抬手抚向屿哥儿的眼睛,可手抬至一半,身后却有脚步声传来。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今日不该没有骑射课吗?怎么校场里还这般热闹?听说你们府学里放了半日假,难道你们是想通了,知道花时间来练习骑射了?” 是骑射课的岳教官,和之前的齐教官一样都是卫所的总旗,他声音洪亮,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笑,看着却不是齐教官那种明显的武官模样,身体修长,五官普通可脸色白净,看着也比齐教官年轻许多,唯独他的步伐大开大合,倒是与武官同出一辙。 只是他脸上的笑没挂多久,等他走近,先是看到通州府学学子对面的他府学子,他作为通州府学的骑射教官自然是熟悉通州府学学子的面孔的,至于这些他不认识的人,不用多想他就猜到肯定是外府来通州府学参加会讲的读书人。 会出现在这里应是被通州府学学子带来练习骑射的,这个他倒是没有意见。 不过,他将眼神落在人群之中明显较矮的几位哥儿和躲躲藏藏想要往两位汉子学子身后躲的女子,脸色大变,严声问道:“这校场里面怎会突然出现女子和哥儿?门外的兵士们是怎么守卫的?” 他方才带着笑意还好,此时沉下脸,武官威严尽显,吓得在场的所有学子都不敢出声,屿哥儿也自知理亏,挪着脚步向往谢景行身后藏过去。 温嘉和白苏更是慌张四顾,想要找个地方躲着,可却连脚步都不敢动一下。 谢景行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尴尬地立在那里。 没有人答话,岳教官将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又落在了他们身后不远处,围墙下的几个木箱便印入了他眼中,他眼睛微微一眯,箱子后围墙顶上的榕树岿然不动,满树翠绿叶片在忽然而来的一阵风下哗哗作响。 证据都还在,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倾刻间便理清楚了,怒极反笑,“你们这群人可真是大胆,知道校场里平日不能带女子和哥儿进来,居然敢瞒过士兵们的眼线通过爬树私自进来。” 他脸上怒意尽显,“好啊,自通州府学建立以来,在这校场里面练习骑射的学子不知多少,还是头一次出现此种情况,你们可真是好样的。” 他将视线落回屿哥儿五人身上,沉下脸道:“可不能让你们开了这个头,到时一个个地都跑进来,成何体统,现在,你们全部给我绕着校场跑二十圈,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 他府学子面面相觑,也包括他们吗? 看着他们还不动,岳教官脸黑了下来,“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孟冠白将手中的箭矢往旁边桌上一扔,连连摇头道:“不,不用了。” 别看他们这个岳教官脸挺白,可心黑着呢,他头一次这么想念齐教官,若是齐教官发现的他们,求求情说不定就被放过了,可岳教官做的决定谁也改不了。 他当先跑出去,其他通州府学的学子也陆续跟上。 屿哥儿和时梦琪几人脸垮了下来,二十圈啊!他们能跑完吗?可是在岳教官的虎视眈眈下,他们也只能跨出脚,丘逸晨、吕高轩和谢景行落在最后,将屿哥儿一行五人带上,开始绕着校场跑圈。 最后他府的那些学子被岳教官一瞪眼,也不敢吭声,跟上了通州府学学子的脚步。 这下好了,整整二十圈跑完,无论是他府学子还是通州府学学子,什么心思都跑没了,二十圈跑完还能站着喘气的就已经不错了。 就连罪魁祸首屿哥儿一行五人他们也顾不上埋怨了。 不过好在通州府学学子有过跑圈的经历,绝大多数都还能互相搀扶着站直了身体,他府学子中有且只有赵朝贵一人强撑着站在一堆东倒西歪坐在地上的人中,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岳教官冷笑一声,然后看屿哥儿几人,“这次你们受罚后便算了,下次若再私自跑进校场来,惩罚翻倍。” 说完便离开了,别以为他不知,这几个人方才连一半都没跑到,不过让女子哥儿跑二十圈确实太过为难,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等他一走,有不少人更是瘫在了地上,再不顾及读书人的体面。 屿哥儿靠在谢景行身上微微喘气,他体力不错,现在还能坚持,而时梦琪四人更是早早就已经坐在了地上,欲哭无泪看着自己软如面条的双腿。 以后再不进来了,虽然之前爬树翻墙确实好玩,可这代价也太大了,也不知他们今天怎么才能回去,反正他们现在是一步也不想再走了。 可不走不行,岳教官应该出去时同守卫的兵士们说了,兵士已经往这边过来了,看样子是要将他们请出去。 没有办法,一行人只能互相帮忙,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校场。 通州府学住在斋舍的学子和他府学子自然是要一同回通州府学的,吕高轩和丘逸晨本该也随他们一起,可看着现在站都站不太稳的时梦琪和潘婧雪,只能先送两人回去。 临走时,时梦琪还哭丧着脸对屿哥儿说:“怎么你体力这么好?我的脚都快断了,明日若是我到时间未去文清苑,你可记得千万帮我同苏夫子请假。” 屿哥儿点点头,目送他们往桥上去了,现在就只剩下谢景行、屿哥儿和白苏、温嘉四人。 可现在白苏和温嘉他们该如何回去却有些麻烦,他们俩相互扶持,虽然还站着,可脚却在打颤,谢景行心有忧虑,他们这番情态能站着都已不错了,想要再走回去怕是万万不能。 他看向桥对面,从这边桥过去再行过一条小巷便是南溪街,那条街上平日常有拉货送人的牛车或马车,他同屿哥儿说:“你们先在此等候,我去寻两辆车来将他们二人送回去。” 屿哥儿点点头,白苏和温嘉也是满脸感激,现在让他们自己走回去,他们宁愿就在这里歇一晚。 当然想是这么想,真要在此歇息一晚他们是绝不敢的。 谢景行才刚走至桥头,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马车滚动的声音,还有隐约传来的叫喊声。 “苏哥儿。” “嘉哥儿。” 两辆马车几乎是同时停在了白苏和温嘉身前,从马车里匆匆跳下两个汉子,谢景行停住脚步,看来他是不再需要去寻车了。 首先跳下马车的是一个长相英挺的男人,眉目间有些冷硬之色,不过在看到白苏时全化为了一抹柔情,白苏看见他脸上也是一亮,平日总是温顺的神色变得有些娇羞,不过还是将手搭在了男子伸出的大手上,然后靠了过去,温声喊道:“羡哥。” 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家里没接到人,以为你去寻我了,就来找我要人,结果你也未在我那里,大家分头找的,我去府学门口时遇到了往回走的学子们,他们同我说你在这处。” 白苏不好意思地靠在男子身上,同他细细解释。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48节 而另一个冲过来的男子脸上则满是担忧,看见温嘉安然无恙站在他面前,脸色才松懈了下来,可还是絮絮叨叨地问:“怎么这时还不回去?家里都要急疯了。” 温嘉脸上做出烦恼的神情,可眼中却有依赖,“知道了,快点,我脚可软了,你还不快扶着我。” 男子这才看到他微微发颤的双腿,脸上焦急,“这是怎么了?” 被白苏称呼为“羡哥”的男子也发现了白苏的异样,眼含担忧。 白苏摇头缓身说:“无事。” 温嘉更是一掌拍在那男子的嘴上,“你别说了,我现在又累又饿,还不快带我回去。” 那汉子连连道:“好,好。”说着便扶着温嘉上了马车,恍似一旁站着的屿哥儿和谢景行不存在一样,眼里只看得见温嘉。 白苏离开前,两人倒是对谢景行两人道了别 转瞬间就只剩下两人了,谢景行这才温声问身旁的屿哥儿,“累吗?” 屿哥儿其实还好,腿虽有些酸软,但他受得住,可被谢景行温柔的眼眸注视着,他不禁就想撒撒娇,便垂下眼说道:“有一点点。” 说完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娇气,便马上伸出手,将拇指和食指撑开,中间只有一点点缝隙,将手势放在谢景行眼前,“就这么点。” 他本以为会得到一个安慰的摸头,可没想到谢景行不出一言直接走到他身前,转身半蹲了下去。 屿哥儿怔愣在原地。 谢景行道:“现在没有马车,不过我可以背你回去。” 河水潺潺流动,微微的水流声不吵人,反而显得初夏的午后很是宁静,柳叶飘过发端却吸引不了两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河岸边的那些小黄花仍在,甚至开放得更加灿烂,也像是开满了整颗心,屿哥儿眼中像洒满了星星一样,整个人趴在了谢景行背上。 谢景行双手托住他的大腿,很是轻松地站了起来,沿着河边缓缓往家走去。 屿哥儿将上半身都贴在谢景行背上,一开始只感受到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可恍惚间他却感觉耳边好似有两颗心脏在一起跳动,渐渐连心率都变得一致。 屿哥儿沉浸在这种幸福而又满足的感觉中,直到谢景行脚步踉跄了一下。 屿哥儿才从飘飘然的云端中回了神,担心道:“谢哥哥会累吗?是不是我太重了?要不我下来吧?我可以走回去的。” 谢景行可同他不一样,他和石梦琪几人在跑圈时偷了懒,可谢景行却是足足跑了二十圈,现在肯定更累的。 谢景行将他往上一托,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就是再多一个你我也能背得住,方才只是没看见那颗石子,被绊了脚,你好生在我背上待着。” 屿哥儿这才放下心,他们已经走到了正街上,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有人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他们,不过许是以为这是小两口,夫郎走累了,做丈夫的心疼才会将他背着,都是善意的眼神,这对夫夫倒很是恩爱。 谢景君和谢若就在正街旁的小巷子中,同小伙伴跳格子,地上是用炭画出的小房子,谢若单腿跳到一个方格中,正欲转身,身旁的谢景君却惊讶道:“那好像是哥哥和屿哥哥。” 谢若立即抬起头,居然真的看见了哥哥,而且屿哥哥还被哥哥背在背上。 谢景君有些担心,“屿哥哥是不是受伤了?”他抬腿准备过去问问。 可谢若却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呢?他们两人谈情说爱,你怎么好意思去打扰的?” 谢景君迷惑不解,“你咋知道?” 谢若得意地笑:“因为我聪明,你太笨了。” 他才不会说,他有时会见着阿爹会靠在阿父身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同现在哥哥和屿哥哥周身氛围一样。 谢景行不知自己背着屿哥儿的举动被古灵精怪的谢若看在了眼里,还帮着拦住了就快要过来充当电灯泡的谢景君。 他并没有骗屿哥儿,背着屿哥儿他确实不觉得累,走得很是轻松,因此他也注意到了身旁行人调侃的视线,不过他只作不知,背上的重量让他心中很是安稳。 不过到底是天热,屿哥儿虽然不重,可两人的体温混在一起,他身上还是出了些汗,他都能感觉到后颈上的汗珠一颗颗渗出来。 幸亏他以发簪穿过束发冠将全部头发固定在了头顶上,没有头发披在颈肩,倒也还能忍受。 大炎朝民间风气开放,汉子的发型也很是随意,不过若是读书人倒是比较统一,几乎都是将头发全束在头顶。 不止他感觉到了,屿哥儿也将视线落在了眼前那一颗缓缓从谢景行后颈上渗出来的汗珠上,眼看着它一点点从皮肤上滑落,他像是痴了一样,忍不住将头挨得更近。 一点一点的,最后将唇印在了刚才那颗汗珠渗出来的位置,等灼热的体温从唇上传到他心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炸得通红,紧紧闭着双眼,不敢想谢景行的反应,也不敢看身周行人,深恐有人发现了他的举动。 最后,他干脆将脸死死埋在了谢景行的脖间,一动不动。 谢景行当然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异样,那柔软而又温柔的触感一印上来,他就懵了,脚步顿了一顿,托着屿哥儿两条大腿的手也忍不住握成了拳。 可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川流而过,声声叫卖声还响在耳边,他喉头动了动,最后一言不发,仍往前行去,只是眼神暗了许多。 屿哥儿自欺欺人躲着脸,闭着眼睛,一开始还胡思乱想,可谢景行背着他,身体随着脚步晃动着,他的脑袋逐渐迷蒙,最后什么也不想了。 一路无言,谢景行知道屿哥儿一直将脸埋在他颈间,那之后再无动静,可慢慢地,他却觉得他身后的人仿似沉了一些,随着他的走动,脑袋在他肩上一摇一晃的,谢景行转瞬间便知道了背上屿哥儿的情况,哭笑不得,这是招惹了人就丢下他反应不管,在他背上睡着了。 不论心中如何复杂,等将屿哥儿背至屿哥儿府上时,他还是轻轻叩响了门,在门房小哥要出声前,制止了他。 一路将屿哥儿送进了他房间,在侍女的帮助下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 天气大,可以不用盖被,不过谢景行还是将一旁的薄毯拉过来搭在了屿哥儿的腹上,华夏百姓不论出自哪里,不论再热的天气,许是基因传下来的习惯,都会将肚子盖住。 谢景行就算换了一个世界也改不了这习惯,将薄被搭好,他才又将视线落回了屿哥儿的睡颜。 眼睫浓密纤长,像是一把毛茸茸的小刷子,和两道弯眉落在玉白的脸上,黑的极黑,白的极白,鼻头圆润挺翘,下面唇色红润,睡着时乖得不像话,谢景行看着他的睡颜,心软作一团。 这世上再无人这般合意了。 离开前,谢景行低头吻了一下屿哥儿的眉心。 旁边两位侍从惊讶地瞪大眼,一位侍从想要上前时被另一位拉住了,使了个眼色让她闭嘴,这傻子难道不知道连黄娘子都默认了吗?不然怎会让谢景行将屿哥儿背进房间,也不对她们多加嘱咐。 而且都跟在小主子身边这么久了,还能不知道小主子整颗心都挂在面前这人身上? 谢景行可不知这两人的想法,等出了房间到了院子才说道:“屿哥儿今日绕着校场跑了几圈,现在睡着没感觉,可等他醒过来时腿该会酸疼,你们去同黄娘子说一声,让她找人为他按摩一番,不然明日该难受了。” 等侍从应下,他才离开了屿哥儿府上。 = 接下来的日子倒很是平静,在会讲的第二日,盛大家就带着自己的三徒弟离开了通州府学,后面两月谢景行倒也时时听见府学学子们一起回味盛大家的会讲,三五不时就能从同窗们的口中听见“盛大家”三字,可等到了六月,欲要参加本次乡试的学子都将所有心力投入在学业之中,全力冲刺科考。 其他不准备参加乡试的学子受其影响也更用功了些,谢景行已经许久未曾听人提起过盛大家了。 到了七月下旬,一日谢景行如往常一样到了课室,又一次受到了全体同窗的瞩目,眼神炽热,还有人眼中隐含遗憾之色。 他的疑惑表现得清楚,谢景行性格好,为人大方不藏私,有什么好的学习方法他都会教授给同窗们。 同窗们有不懂的问题问他,他只要会,更是会为同窗们讲解得清晰明白,在府学几年,他和大家的同窗情处得相当不错,自然就有人过来同他解惑,也没有多说,只是拿了一篇文章递给他。 谢景行接过来,首先映入他眼底的便是文章的标题:《通州府学会讲记》。 再一看作者,赫然便是盛大家的名讳。 看来这篇文章便是盛大家亲笔所书的有关通州府学会讲的见闻了,不过此事又如何与他扯上关系了?谢景行心中疑惑不解,便将此篇文章从头看到了尾,越看他眼睛瞪得越大。 此篇文章分明名为《通州府学会讲记》,可在这之中通州府学才只出现了两次,一次还是在题目中,而谢景行的名讳却出现了不少于五次,这哪里说的只是通州府学会讲记,分明写的乃是盛大家见闻和“谢景行记”。 他没有放在心上的一首《孤云》,一本《通州府学会艺集》,更主要的是他在会讲之后的辩论,盛大家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还在此篇文章中一字不落写了出来。 甚至他原以为只有他盛大家和山长等五人知道的在山长室发生的事情,都被盛大家原原本本写在了文中,尤其是他拒绝盛大家收徒的话以及理由,还有他当时不知的盛大家内心的感想,盛大家也全未隐瞒。 文章最后还写到了盛大家的感慨与感谢,他来通州府学会讲是出于传道授业之意,可让他未曾想到的,反倒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年人为他解了惑,他之会讲乃是言传,可谢景行所作所为却是身教,不论孰高孰低,可他却实实在在在谢景行的影响下放下了心中多年偏执。 谢景行第一次体会到了何谓“瞠目结舌”。 看他的表现,有善意的同窗过来拍拍他的肩道:“恭喜,因为盛大家的这篇文章,你之名该已是传遍整个大炎朝了。” 他这话可不是随口胡说,这篇文章本就是从其他州府传过来的,他们这里兴许还是得到消息较晚的地方。 而以盛大家的影响力,这篇文章早晚都会放于全天下读书人的案头,谢景行当然也会随着这篇文章的传播而大大扬名。 这个事情的发展是谢景行完全意想不到的,就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他,一时之间也回不过神来。 午时,孟冠白特意拿着文章过来羡慕地问:“被盛大家收为弟子,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没把握住?那可是盛大家呀!” 他完全没有掩饰他话语中的酸溜溜,他那般崇敬盛大家,盛大家怎么就没看上他呢? 不过他只是随口一说,马上就好奇问:“你有老师?我们怎么不知道?” 谢景行过了一整个上午,心境才平复下来,回道:“我自然是有老师的,不然我一个从未进过学的村中孩童,怎么能考上院试案首,还能来府学读书?” 丘逸晨点点头,“这倒也是,只不过怎么从未见过你老师?”他们这几年去谢家的次数也不少。 谢景行解释道:“从我来了府学后,老师就只管布置课业,我只需每月按时将课业交给他即可。再说,他还要忙着他自己的事情,很少管我,你们自然未曾见过。” 谈起祝世维,他自然就又想到了一件事,眼看着乡试在即,祝世维居然真没有回来,也不知该说他太过放心自己,还是他已经忘了还有一个徒弟了? 孟冠白略过了此事,可吕高轩却叹道:“确实可惜,若是能拜盛大家为师,对谢兄的未来可有莫大好处。” 寇准规却觉得谢景行不愧是他看中的良友,利益当前也坚守初心,“强扭的瓜不甜,再好也抵不过谢兄自己的意愿。” 萧南寻也同寇准规持有相同想法,在一旁赞同点头,看着谢景行的眼神不像往日那般淡漠,眼中隐现敬佩。 想起家中爹娘和大嫂,他垂下眼,这世上到底是还有真正能做到守节如玉之人,坚守住节操,就算压力和诱惑再大,也能不违背原则,严守底线。 只是他爹娘没做到罢了。 谢景行听着其他人的谈话,看着远方巍峨的高山,他的马甲天外居士早已被天下百姓所熟知,而现在他的现实身份谢景行也勉强算是在天下读书人中有些声名,而一开始,他只是想做一个在阿父和阿爹宠爱下快快乐乐长大的孩子。 未来变幻莫测,谁也不知未来到底如何走向,他并不妄想于勘破未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近在眼前的八月初的乡试。 第143章 仲秋八月,已经入秋的第二个月了,早已不再如夏季时炎热逼人,气温渐渐下降,不过,平日里只穿件单衣也还是够得,只是深夜时能感受到一些凉意。 周宁在安平省生活多年,自然知道气候的变化,七月刚过一半就去正街上布铺里买了三匹棉布,一鸦青一藏蓝一绛紫,专门挑的厚实些的,又赶着功夫只用半月时间做出了三身单衣。 谢景行单衣不少,可周宁唯恐他在贡院考试时夜间着凉,才又特意地缝制了这三身较厚的单衣,毕竟进贡院考试的学子不能穿夹层,天气现在看着还好,可万一要是下雨,天气骤然转凉,想要御寒就只能将单衣做厚实些。 要出发的头一夜,周宁才将晒得满是阳光味道的衣裳捧去了谢景行房间。 谢景行本已躺在床上了,明日就要出发,虽是走水路,可还是早早休息为好。 随着周宁走去收拾好了的行李旁,谢景行看着周宁将衣衫放在最底下,又将包裹里的东西检查了一遍,这已是他这两日来检查的第五遍了。 谢景行知道他的忧心,也没拦着,等他又将行李捆好后,才上前抱住周宁的肩膀,他早已比周宁高了不少,甚至比谢定安都高了一个头顶,道:“阿爹,别担心了。” 周宁感受着肩上的重量,明明记忆中生下谢景行也并无多久,可他的儿子就已经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你在路上小心点,考完试记着一出成绩就和同窗们赶回来,别在路上耽搁。” 做人阿爹的,让孩子独自一人出门,如何能放心的下? 天空高悬的月亮还是月牙状,可月色依然明亮,谢景行陪着周宁往外走,他知道这段时间周宁白日里忙活汤圆铺子的事情,好不容易能歇下来又忙着做这几身衣服,他无论如何都劝不动,这些时日周宁晚间都没睡好,该好好休息的,“好,等我再到家,你就是举人老爷的阿爹了。” 周宁停在谢景行房屋门口,没让谢景行再往前,转身看着他道:“那我就等着做举人老爷的阿爹,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愿你平安。”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49节 谢景行哪里拒绝得了这拳拳父爱,当即严肃神色道:“我保证,我定会平安归来。” 周宁虽然还是挂念,可也不能再耽误谢景行休息,明日一大早就得出发了,“那你早些睡,我不扰你了。” 谢景行等周宁回了房间才合上门,走到行李旁,将行李拿到了房门边的椅子上,明日离开时方便拿。 有两个大包裹,一个包裹里放着的是更换的衣衫,方才周宁拿过来的衣服就放在里面,除此之外,贴身穿着的中衣也有三套。 另外还有一张防水用的油布,这些东西都是周宁和谢定安打听到的,谢家汤圆铺生意不错,刚好又在文昌街里头,这附近读书人不少,其中自然也有参加过乡试的学子。 有已经是举人却在会试落榜的,自然也有乡试未考过还在备考的秀才,他们偶尔也会光顾谢家汤圆铺,等与他们混了个脸熟后,周宁就会同这些人搭话,询问乡试的经验,连谢定安那般沉默寡言的性子有时也会跟邻居打听。 打听来的经验全部都在这两处包裹里了,防水油布自然是为担心乡试时恰巧下雨而做的准备,有些号舍年久失修,屋顶少不了会破一两个洞,这时防水油布就派得上用场了。 而且油布里还包着有一包驱虫药粉,这个倒不是买的,而是谢定安特意去信找吴老大夫要的方子,自己寻人配的,他就算来了通州府,可心中最爱信任的大夫仍然是吴老大夫。 虽然已入了秋,可一些蟑螂蜈蚣仍然时常可见,前两天,谢景行还见着谢若和谢景君不知从何处抓着一只快有他手掌长短、大拇指粗细的蜈蚣,两人就在内院逗着蜈蚣玩儿。 谢景行作为一个还有三个月就成年的,近一米九的汉子,看着那么大的蜈蚣心都咯噔了一下,可谢若和谢景君却玩得高兴,若不是看他脸色不好,不知得玩到什么时候去。 想想到时他写着试卷,脚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只蜈蚣,到时他就是再文思泉涌,怕也落不下笔了。 吴老大夫来的信也提到这个驱虫粉还能驱蛇,虽然在考试之前会有士兵将贡院里里外外都清过一次,但蛇本就会藏,万一藏在哪个屋顶缝隙中躲过了兵士的清理,不注意掉在试卷上,那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另一个布包里面放着的是他用惯了的笔墨纸砚和一些零散的东西,谢景行未再做检查,有周宁和谢定安,他再放心不过。 第二日一早,谢景行将抱着他的腰撒娇的谢景君和谢若推开,挨个摸了摸两人的头顶,“在家听话点,别太淘气,若我回来听见邻居告状,到时可不会手下留情。” 谢若嘴一撇,他这么舍不得哥哥,可哥哥居然还没离开就已经惦记着回来要揍他了。 谢景君听话地回答:“好,哥哥一路顺风。” 谢景行看着他憨厚的模样,心里叹一口气,双胞胎一母同胞,还是同一个时间落地,可性子差别也太大了,仿似所有心眼全部长在了谢若身上,关键谢景君还很是听谢若的话。 别看他现在答应得好好的,等谢若出鬼主意时,谢景君可记不住现在同他保证了些什么。 他只能放低要求,“不许伤人。”可转瞬又补充道:“可万一有人欺负你们,也不能只受着,该反击时还是得反击,知道了吗?” 他的弟弟,可不能让人欺负了,浑然不觉双胞胎能成了今日这副小霸王的性子,他可是居首功。 谢若立刻高兴地笑开了眼,连连点头,哥哥果然还是心疼他们。 谢景行抬起头,将滑至胳膊的包裹又提回肩上,谢定安未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神情如往日一般沉静,只能在眼神中看出些不舍。 周宁的话昨晚已同谢景行说了,此时只将双胞胎牵至身边,笑道:“快去吧,别让同窗们多等了。” 谢景行点点头,背着包裹转身离开了。 他和同窗们约定的地方在通州府城外的长丰亭,不远,出了府城城门再步行一刻钟就到了。 这次通州府城参加本次乡试的共有三百七十二人,其中通州府学的学子就有近两百人,有些是极有把握的,如谢景行,有些则是去碰碰运气,顺便长长经验。 其他的秀才们都是往年落榜或者是其他义学、私学的学子。 至于为什么明明不是同一个学府的却会聚在一起,这都是因为高知府。 高知府着实是真真正正的“父母官”,种种行径都表示出他确实是将通州府百姓放在心上的,自然也包括通州府的学子们,为了此次学子们乡试顺利,他自掏腰包包下了一艘大船,送参试的所有学子去明州府。 有些贫寒学子囊中羞涩,高知府此举可以说是解了他们的一大难处,而且也不是特意为他们这些人准备的,而是为了通州府所有学子,也算是照顾了他们的脸面,他们自然铭感于心。 如孟冠白、萧南寻这类家中富裕的学子自是不愁来回路费,可高知府也是一番好意,而且不用与客船上不知来历的人同路,也能省不少心,都乐意随船同去。 长丰亭虽不小,可参加科举的学子更多,也不是所有人都同谢景行一般早有预料,早早就让周宁和谢定安不要来送,自己背了包裹就过来了。 等他距离长丰亭不远时,就看到长丰亭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脸刻深纹的白发老叟,三五岁的黄口小儿,刚成婚的新婚夫妇,全部挤作一堆,道别的话说了一句又一句,眼里泪光闪闪却没人离开。 谢景行并没因为送行的人太多而躲在一旁,反而更走近了些,眼神在人群之中逡巡。 良久,他挑了挑眉,居然真不见屿哥儿的身影,他说别来送他,屿哥儿还真不来了?这么舍得他? 有人从他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他早已听见身后偷摸的脚步声,能这般无聊的也只有孟冠白,他转过身,果然见到孟冠白咧开嘴的俊脸。 “谢兄,你就这两个包裹?是否太少了些?”他身后跟着家里的侍从,这位侍从是会随同他一起过去的。 孟冠白大少爷做派惯了,怎么可能自己带这许多东西?那侍从身上背着足有四个大包裹,每个包裹都比谢景行的包裹更大上两圈。 谢景行身穿一套衣衫,再带三套过去换洗,再加上周宁另做的两件单衣,他觉得已是绰绰有余了,其他东西也都是必须带的,可有可不有的东西他眼神都没给一个,更何况还要背去明州府了,“该带的东西都已带了。” 孟冠白手里仍摇着竹扇,他除了冬日,每日必是会随身携带一把扇子的,谢景行早已习惯,而且,扫了一眼侍从脚边的包裹,以他的猜测,孟冠白怕是竹扇都带了不止三把,甚至在他看来都不该出现在行李里的发冠,孟冠白定也带了不止一个。 丘逸晨和吕高轩很快也结伴前来,之后就是寇准规,他是独自一人过来的,应也知道今日情形,并未让林涵过来,三人身上都同谢景行一样,只背着两个包裹。 最后才是萧南寻,他由一辆华贵马车送过来,下车时,车夫为他将包裹送了下来,然后马车车帘才被一只手撩开,露出了一个汉子的半身,他看着四十来岁,面容庄重严肃,许是久居高位严肃惯了,眉间有一道时常皱眉留下的深纹。 看见谢景行几人也只是微微点头,然后才嘱咐道:“早去早回。” 萧南寻淡淡点头,并未应声,那人也没再说些什么,直接放下了车帘。 倒是马车夫临走前道:“那我便送老爷回去了,二少爷高中桂榜归来之日,我再到码头来接你。” 萧南寻一直等马车消失,才行到谢景行几人身旁。 孟冠白好奇道:“方才那是伯父?” “确是家父。”萧南寻的声音很是平淡,不带一丝感情。 孟冠白便不再询问,谢景行虽未问询,可心中却有些疑惑,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萧南寻同他父亲好似有些疏离。 不过那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是好奇心重的那等人,按下心中疑虑不提。 等要参考的学子来得差不多时,已快到了辰时末,要知道谢景行可是辰时初就出了门,他从家里到这儿所用的时间也不过半个时辰。 在这里站着等人的时间,他就听着孟冠白同丘逸晨逗乐,倒也不觉得时间难捱,只是心里总惦记着自前日夜间从他家离开后就再不见踪影的屿哥儿。 虽是自己让屿哥儿不要来送的,可谢景行还是时不时望两眼城门的方向,从城门顺着过来的官道一马平川,两侧高树林立,时间已不早,只有零散几位从周边村镇来府城售卖货物的汉子挑着担子官道上行过。 另一边传来了招呼去码头的话声,看来送别总算要结束了。 谢景行心里放下了念头,准备走了,他就要收回视线,可视野中却忽然出现一抹身穿为白色长衫,骑马飞驰而来的身影。 那身影他再熟悉不过了。 谢景行几乎是立即从靠着的树上直起身,迎了过去,脚步比平日里急切了不少。 他才行过几步,马便停在了身旁,屿哥儿从马上跳下来。 他还以为谢景行他们已出发了,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他舒出一口气。 谢景行将他被风吹乱的发丝理了理,“怎么还是来了?不是让你别过来吗?”口不对心极了。 屿哥儿没回他的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献宝似的伸到他眼前,“看,这是我一早去文昌庙为你求的文昌符。”然后跟求表扬似的补充道:“我还上了头香。” 他之前没想到这个,还是回家时听街上一女子提起的,说她夫君要参加乡试,她连着跑了好几日就为了去求开了光的文昌符,那大师每日只送出十张符,她好不容易才求到的。 他当时就起了心,昨日就去过一次,可惜也没赶上,今日他干脆在宵禁时分就躲着人过去了,总算排在了第一个,如果不是庙门开得晚,他早该过来了。 在大炎朝,百姓们都认为文昌帝君是掌管功名利禄的神仙,而文昌符则被认为能保佑科举顺利。 虽然屿哥儿对谢景行的才学和本次乡试很有信心,可是关心则乱,他担心会有意外,只为求个安心。 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眼,谢景行手指一颤,那颤抖仿佛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心脏,接过那被叠成三角形的符,珍重地拿在手上,“我会好好贴身放着。” 谢家其实离文昌庙并不远,只是他并不将求神拜佛放在心上,周宁之前说要去帮他求文昌符时,他推脱说自己已有了,免了周宁跑一趟,可没想到他拦住了周宁却没拦住屿哥儿。 正是乡试逢考的时节,这时文昌庙香火旺,尤其是每日挤着要去上头炷香的人更是多,也不知他一个小哥儿怎么将那群彪悍的夫人和夫郎挤到后面的。 屿哥儿看他爱惜的模样,唇角更往上翘了翘,看了一眼在身后看热闹的孟冠白几人,像是有些犹豫,可还是大起胆子又从怀里掏了一个荷包出来,然后将谢景行的手里的符纸拿过来放进了荷包中,才把荷包小心翼翼地挂在了谢景行的腰带上。 还使力往下扯了扯,见扯不掉才放下心,眼神有些微微颤动,可还是同谢景行嘱咐道:“符纸就放在这个荷包中,这个荷包要随身携带,不许拿下来,也不许丢了去。” 谢景行没顾得上看那个荷包,方才屿哥儿系荷包时将手背露了出来,他看见了屿哥儿手上有两个红印,好像是起了水泡,水泡被挑开后涂了药留下的痕迹。 他一把抓过屿哥儿的右手放在眼前,确实是水泡,那两处深红色印在雪白的手上无比显眼,“这是怎么弄的?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心疼问道。 送别的人已经离开了,剩下的全是要去明州府考试的学子们,已经有人背着行李往不远处的码头而去,那里停着一艘三层高的大船,便是高知府包下来的送学子过去明州府的船了。 屿哥儿看见了那些人的动作,连忙将手抽了出来,没顾得上回答谢景行的问题,而是回了马旁,从马上拿下了一个深蓝色的布袋,又急急忙忙地打开谢景行的一个包裹将之放了进去,“这是我大哥科考时家里为他准备的八宝珍,用热水一冲就能吃,很是方便,主要是将大米炒熟后又晒干磨成的粉,里面还放了一些滋补和预防肠胃生病的药材,都分成了一小袋一小袋的,到时你每餐吃一袋。” 然后又把包裹系好,站起身得意洋洋地说:“放心,尽够你吃的,我炒了好多呢。”他问了黄娘子方子,在厨子的指导下亲手做的。 谢景行闭了闭眼,心脏快要被满溢的情意涨破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把将面前喋喋不休的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屿哥儿的话戛然而止。 谢景行按住他的头压在自己肩上,“等我回来。” 屿哥儿就快要压不住自己就要翘上天的嘴角,使劲点点头:“嗯,我等你回来。” 他等着谢哥哥中了举人回来,到时他们一同去京城。 第144章 牵着马站在码头送行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听着船下船体破开水浪的哗哗声,谢景行久久没移动脚步。 曾经在心里吐槽阿爹和阿父太黏糊,秀姐儿和石天生羞羞答答让他鸡皮疙瘩起一身的时候,谢景行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情爱而空荡了整颗心。 孟冠白使唤侍从把行李拿进了船舱,看谢景行不动,又让他多跑了一趟,将谢景行的行李也送了进去,他们在一间船舱中。 这艘船同谢景行过去从县城去通州府的船一样有三层客舱,船舱有大有小,不过,谢景行当年和家人一同来通州府时,是五人处在一间小船舱中,自然觉得拥挤,而这时他们所处的这艘船虽也有近四百号人,可船大,客舱也多,一间小客舱两人待着,大客舱三五友人处在一间,倒也勉强装下了这许多人,待着也舒服许多。 秋日天高气爽,从通州府到明州府正好是顺风向,若是一直有风,明日午后便能到达,虽是古代的船只,船行的速度也并不慢,两岸的高山如剪影一般往后倒去。 看谢景行久久伫立,孟冠白站在他身旁挥着折扇摇摇头,心中叹道:“温香软玉迷人眼,就是英明神武如他谢兄这般人才,也过不了儿女心肠这一关啊!” 头顶灼灼烈日,不过因已是秋季,倒也不觉得燥热,不过他还是很有同窗情地将扇子的风送去了谢景行的身上,想要吹散他心头的离愁别绪。 这时寇准规和萧南寻四人也下来了,不止他们,其他学子也纷纷出了船舱,有的在二、三层的围栏旁站着,有的也下到了甲板上,毕竟如此好的天气,憋在船舱中也太对不起这朗朗晴空和周边一晃而过的美景。 有人甚至开始吟诗作对,看来是那不晕船的人,三百人中总有坐不了船的,早已瘫在船舱中的小床上了。 周围人说话的声音不小,谢景行挥别心中的离绪,他也在心中感慨了自己的变化,不过他到底心智坚定,反正依照往年的惯例,月底就会发榜,最迟下月初就能再相见。 他转身去了一旁友人那边,走动时腰间的异样才让他将心思放到了刚才屿哥儿挂在他腰间的荷包上。 他拿起看了看,上面绣着一对交颈而眠的鸳鸯,绣工精细,颜色鲜丽,他一看就知不是出自屿哥儿之手。 屿哥儿平日里可耐不下心做这些针线活,而且黄娘子本也未要求他学这些杂活,虽然屿哥儿同谢景行相处时很是随意,就同平民哥儿一般,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金枝玉叶,又哪里需要做这些事情,平日里学学诗、练练画就已经是最耗时的消遣了。 不过他还是会心一笑,鸳鸯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了,可是他却未完全懂这个荷包的含义。 孟冠白平日里话本看得多,倒是清清楚楚,看着他手中的荷包惊奇道:“屿哥儿也太……太大胆!”他本是想说太孟浪的,可想着谢景行对屿哥儿的重视程度,最后还是改了用词,不过也足以表示他对屿哥儿此举的惊叹。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50节 “何出此言?”谢景行将荷包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他怎么看也就只是一个平常女子哥儿送给对象表示情意的荷包,以他对大炎朝风气的了解,这并不算什么出格的事情。 寇准规本是未曾注意到谢景行腰间荷包的,他并不是对于这等细节之事多加关注的性子,可现在听到孟冠白大惊小怪的话语也忍不住将视线投了过去,一看到谢景行手中荷包的样式,眼中也忍不住生出了惊讶。 看着谢景行一脸不解的模样,他迈步到了谢景行身旁,将自己腰间的荷包也拿在了手上,放到谢景行手边。 两个荷包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他手上的荷包乃是青绿色,而谢景行的则是浅蓝色打底,图案也相同,只是鸳鸯的动作不一,荷包下勾着的手编流苏也有着一星半点的差异,但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谢景行仍然没懂这荷包有何奇异之处,长得都差不多,“这荷包有何说法吗?”寇准规能带着,怎么屿哥儿就不能将这荷包送给他了? 孟冠白方才才感叹谢景行也陷入了儿女情肠里,结果现在谢景行又用他的举动表现出他平日里确实不关心旁人的男欢女爱,当然对于这与情爱相关的物事也不甚了解。 孟冠白大咧咧地将扇子指向丘逸晨和吕高轩,“他俩也有心许之人,都是两情相悦,可你曾见他二人挂着这个荷包吗?我们几人中可只是有寇兄挂着,你再想想寇兄又是什么时候挂上这个荷包的?” 谢景行记性好,稍刚一回想便记起是寇准规中了秀才,回去与林涵成亲之后才戴上的。 丘逸晨和吕高轩被孟冠白提及,也凑了过来,吕高轩内敛些,虽因他提到自己意中人脸上带了笑却没有多说话,可丘逸晨却过去一把揽住了孟冠白的肩膀,得意地问:“怎么?难道你羡慕了不成?” 孟冠白一把将扇子合上,使力敲在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背上,“我才不羡慕,我可还等着去京中迎一门贵女进家门呢。” 谢景行不管他二人玩乐,心中隐隐浮现了答案。 寇准规眼中也带上丝笑意,解释道:“这种荷包名唤‘同心佩’,与一般荷包不同,图案为鸳鸯或荷花,有时也会绣上双喜,寓意夫妻、夫夫和睦,下面流苏也是成双成对,只有成了亲之后,夫郎或妻子才能送给自家丈夫的。” 得到了准确的答案,谢景行握着荷包的手紧了紧。 丘逸晨调侃道:“屿哥儿这是在催着谢兄赶快去他家提亲呢。” 萧南寻也难得同他们开玩笑,笑道:“我看可不止这一层含义。” 见所有人都看向他,他才继续道:“你们可知到了乡试这一关,都有榜下捉婿的习俗。那些豪富乡绅每次乡试之前都会派人在乡试所在之地请人打听参试学子情况,若是品性好、未成亲又长相俊朗的汉子,就先留意着,到时若是其高中桂榜,便争着抢着将人抓回去,让其迎娶家中哥儿、女儿,成就一番好姻缘又能得到佳婿。” 他视线落回谢景行手中的荷包上,“这是表示你家中已有姻缘,让人绝了抓谢兄为婿的心思。” 谢景行感动之余又生出些哭笑不得来,这不就跟小狗狗圈地盘一样吗? 当然,他是那块儿被圈的地盘。 丘逸晨和吕高轩当然也知同心佩寓意,可听见萧南寻此言,心中也生出些艳羡,潘婧雪和时梦琪作为屿哥儿的好友,为何不送他们同心佩? 看着谢景行眉目含笑,眼露温柔,显得那张本就清隽绝伦的俊颜更加引人注意,他俩几乎是同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因为他们长得没谢兄俊朗,她们不担心自己会被人看上抓去当儿婿、女婿? 无论个人心中如何感想,反正谢景行却是大大方方挂着同心佩进了明州府城的城门。 明州府城同通州府城在地理位置上倒是相差不大,都处在崇山峻岭之间的平地上,只是它虽为安平省省城,可城门外的河道比通州府外窄了不少,容不下太多船只通行,码头也不到通州府城外码头的三分之一,也难怪每年其他州府都会将税银集中运到通州府,再经通州府送去京城。 除此之外,其他方面倒是比通州府城强了不少,光是城门和城楼都比通州府的壮观许多。 前次乡试报名时已经来过,因此谢景行并未多将注意力放在巍峨的城楼上,随着同窗们一同走到了与城门相连的正街上。 到此处后,一同从通州府来到明州府的学子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距离乡试开考只剩几日,他们都得去寻落脚之地,学子家中情况不一,要寻的住处也不尽相同。 家中富裕的不用考虑银钱,自然要选择豪奢之地落脚,而家中贫寒的学子们顾着荷包扁扁,就只能选择一些便宜的地段,有的甚至是好几人住一间。 谢景行身旁一群身穿绸衣,手摇竹扇,身后还带着侍从的富家公子们往东边去了,东边有着不少客栈,还有专门为应试学子准备的两进小院。 正值乡试之期,前来应试的学子们繁多,外地学子都得同他们一般,提前过来,考完后还得在明州府中待十几日,等候发榜,得知结果后才会踏上归途。 有不少人甚至在上月来报名时就已将客栈定下,就算如此,客栈的房费也比往日贵了不止一倍,更何况现在就在乡试跟前了,不知翻了多少。 而且因为需求大,去得晚了的,就算花钱也没有空房了。 不少人都选择租房,而要租房者必须通过本地的的房牙人,就与当初谢景行一家搬去通州府城时寻到的王先生一般。 他们那次是购买房屋,银货两讫,可租房不一样,最少一月起租,且还要在住进去时多付一月的押金,退房时经检查没有损坏房屋才会将押金退还。 遇到那些心黑的房牙人,欺负读书人涉世不深,没有太多生活常识,会事先在房子里不起眼的地方损坏一两处不要紧的地方,若是租房的学子没注意到,就算平日里小心没有弄坏租房中的物件,等退房时也说不清,只能由着房牙人扣下押金不还,吃下暗亏。 当然会上此当的都是头次来参加乡试的学子们,已有经验的就再不会上此当,或者改去租赁贡院附近寺庙或道观的空房,房费能便宜不少,而且不用付押金,还有斋饭供应,唯一的缺点便是寺庙道观中礼佛拜仙的人不少,比其他地方要吵闹些。 可晚间休息时却不受影响,毕竟也没人见人晚间去礼神拜佛的。 而另一些身着襕衫甚至连衣衫布料都有些发白的秀才们则是结伴去了西边。 无论哪个州府甚至是县城、镇上,城里格局都是以东为贵,以西为贫。 西边住着的是明州府的平民,不过也有稍微富裕些的人家,家中有空置的院子,都是自家住的,不用经房牙人,也不用押金,住几日付几日的房钱,他们会往西边去,该就是要去寻一处院子几人合租,虽离贡院远些,可清静,且几人平摊下来,钱财耗费也能少上许多。 谢景行几人没有随任何一方一同前去,他们的目的地在明州府城的东南方,那里有明州府的特色建筑-河房。 与通州府不一样,通州府只有一条清韵河贯穿府城,明州府府城内有不少条小河,多集中在东南方向,小河虽多却都不深,河岸边建着有许多宅院,沿河而居的这些建筑便是河房了。 河岸两边都有,交相辉映,但也并不是样式统一的,有的河岸不太坚固的地方,便在其下加固了河岸,那房子沿着河岸修建,便显得有些斑驳,有的还会房前特意加上一个大的露台,便需要将房桩打进河道里,不过大体都是用清水砖修建的,用料考究的清水砖色彩天然,看着很是舒服。 谢景行面前的这间河房最前便是一处大露台,上面藤蔓交杂,谢景行细细看了一下,才发现居然是葡萄藤,绿叶繁茂,俨然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 门前门房眼尖,一看到孟冠白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就立即进门喊了人,即刻有五六位侍从快步从宅子里跑出来,为首的一位青衫小哥喊道:“二少爷,大家盼了许久了,快进屋歇歇。”又一脸心疼地想要扶他。 嘴里连声问:“不是派了老屈驾着马车在码头守着吗?怎么让少爷自己走回来了?” 孟冠白扬手一挥,“方才船入码头时碰上了另一艘船,刚好一起靠岸,上面大都也是来参试的学子,人多,许是他没见着。” 然后抻了抻腰,“无事,在船上呆久了,走走也能舒展舒展身体。” 大户人家的侍从很有眼色,立马有人过来将谢景行几人的行李都接了过去,热情地将几人引进了宅院里。 孟家是商贾人家,生意做得广,在明州府也有生意,河房沿河岸分布,两岸景色好,地理位置也不差,一开始就是一些商贾人家出资在此建房,后来又吸引了一些达官贵人和文人墨客过来居住。 渐渐地越发繁华热闹,且贡院距离此处也不过半刻钟的路程,孟家不愁钱,早早在此购买了一处房产。 因着方便,孟冠白在乡试报名前就热情邀请谢景行几人在乡试期间住在此处。 本是孟家人来此商谈生意时才会住几日,平时只有一些侍从守着,宅院不小,足有三进院子,再多住下他们五人是完全够的。 省了找住处这桩麻烦事,谢景行几人也不多客气,直接应了。再说,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必推辞。 别看只是孟家人一年也来不了几次的一处宅子,可里面仆人却不少,都是经过训练的,见着他们一路都在低头行礼。 穿过回廊进入到后院,孟冠白作为主人自然是住在主院中的,不过为谢景行几人安排的院子也不远,就在主院隔壁。 谢景行和寇准规、萧南寻住在一处院子,院子里三间正房,刚好三人一人一间。丘逸晨和吕高轩则住在他们对面院子。 房间里早准备好了洗浴物事,在船上几日总归是不便的,几人有志一同先洗漱,都是汉子,动作很是麻利,几人很快收拾好聚在大堂中。 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汉子上来问:“二少爷和几位公子应是饿了,要不现在就先将饭食端上来,垫垫肚子,用完饭也好早些休息,缓缓路途疲累。” 孟冠白询问地看向几位好友,“是要现在用餐,还是出去逛逛?外面客栈、茶楼不少,也有戏院、乐坊,若你们想去看看,我们也可以去外面吃晚食。”他倒是乐意出去的,他已是许久没来明州府了,前次来,他还是不满十岁的小萝卜头呢,这边生意多是大哥处理,他听大哥同大嫂聊天时提起过,早就有兴趣了。 不过以他的了解,他觉得几位好友现在不一定愿意出门。 果然,虽然丘逸晨几乎是立马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他年龄小又好热闹,自然是感兴趣的。可其他四人俱是神色不动。 谢景行道:“明日再去吧,已是黄昏了,出去逛也无甚看头,时间也短,还是早早休息恢复精力才好。” 另外三人赞同点头。 孟冠白和丘逸晨只能收了心思,算了,明日出去也一样。 六人用过晚饭不提。 几人非同一般的熟悉,用完饭后,自然也多不费时间闲聊,平日常在一处,哪里有这许多话交谈,大家伙很是自然地回了房间休息。 谢景行的房间在最里头,寇准规在中间,萧南寻的房间则是最靠近院子院门的那间,房间正对面是一面院墙,右侧则是两间偏房,里面并无人居住。 萧南寻和寇准规依次进房,谢景行多走了几步也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一位二八年华的侍女候着,想要过来服侍他歇息,可谢景行并不习惯有人伺候,便偏身避过了她想要过来为他脱衣的动作,“你回去休息吧,我不需要人服侍。” 侍女看他眼色清正,神色平常,不像是不满意她的模样,只是单纯不想她帮忙,也不做强求,福身行礼后退出了房间,顺便帮他带上了屋门。 剩下自己一人,谢景行才去将行李收拾好,收拾妥当后躺去了床上,今日已是八月初三,乡试首场考试时间是八月初九,不过得提前一日入场,也就是说他们还能空闲四天。 每一场中途可以回来休息一晚,顺便缓解身体疲惫,不过第二日又需赶早入场,连考九日,也不知贡院里的号舍是个什么情形。 他前几次参加的考试都是在一间间考棚里,考棚极大,可以容下不少人,虽然学子与学子之间只有三尺的距离,可他们在里头只需要待一日,晚间便出来了,不需要在里间睡觉。 可乡试却不一样,足足要在贡院里呆足九天七夜,每个学子一间号舍,吃、喝、睡、写试卷都在里头,以往还觉得自己的身高很是满意,可临到考试倒却希望号舍能宽大些,最好也能高一点,不然他的体格不知得多难熬。 不过想这么多也无用,既来之则安之,自己选择的要考试,就算号舍情况不好,也只能坚持。 想东想西的,谢景行不多时就迷迷糊糊,又过了几息时间,房间里就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第145章 就算已是临近乡试的紧要关头,谢景行也没有打破自己的作息规律,按时起床,先打过两遍八段锦强身健体,又将在大学时选修课学到的太极八卦掌练了一遍。 十几岁之后日日练习,他早已烂熟于心,心无杂念,很快便是近一个时辰过去。 他起得早,早晨天气微凉,不过毕竟是在古代,他总不能打赤膊,就算只着一层单衣,也是长袖长裤,他打完时身上已出了一层薄汗。 院子外早有侍从守候一旁,比谢景行起得还更早,看见他在院子里晨起锻炼,便吩咐人去准备了热水,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见他要往房里走,很快抬了几大桶热水进来,方便谢景行洗漱。 谢景行沐浴时还在想,难怪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平日里他锻炼完自己去打水倒也觉得不觉得如何,可有人帮忙他才觉得确实方便不少,不过他也只是叹息一声,反正就这几日功夫,日后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沐浴才过一半,院子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大嗓门,孟冠白和丘逸晨两人是边说话边进的院子,声音之大连淅淅沥沥的水声也挡不住,“谢兄、寇兄、萧兄,快起了,我们今日去外面吃早食。” 很快旁边房间的大门被敲得哗哗作响,门吱呀打开的声音很是清晰,萧南寻无奈道:“听到了,不用这么大声音。” 寇准规的声音也响起,“我欲在房间温习功课,你们自去吧。” 谢景行觉得以孟冠白和丘逸晨的性子绝不会放寇准规一人在家,果不其然,孟冠白劝说的声音响起,“只剩四日了,再看又能记住多少,劳逸结合方为读书之道,乡试时你得动多久的脑子,现在不让你脑子休息休息,到时它要是歇工,你不就傻眼了。” 就算随着谢景行用功学习了几年,孟冠白勤勉不少,可他还是一直坚持着劳逸结合的读书习惯,在府学中时被谢景行几人影响,他是极为认真的。 不过离了府学,他却会放松不少,往日从府学回去孟家,他只会同侍从在家里或外面消遣。 知道他后来知道了谢景行有一个每日时间规划,被谢景行激励,他也抄了一份,到家后也会按着谢景行晚间读书时间温习课业。 可除了这些时间,他是绝不会碰书本的,尤其是休沐日,他想方设法都要劝说谢景行几人出门玩,若是几人实在有事,他自己也会寻着他过往的几位酒肉朋友,骑马、射箭、秋游赏景,活动还挺丰富。 反正是要将“劳逸结合”四个字贯彻到底的。 寇准规当然知道他这脾性,还欲再回绝,丘逸晨也过来捶了一拳他的肩膀,“寇兄,以你的才学和平日的用功,哪里还需再锦上添花,只是出去玩半日,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吕高轩和萧南寻虽也勤勉,可他们也并不是时时拿着书本不放的人,虽未在一旁帮着劝说,可看那架势也是要跟着出门的。 寡不敌众,而且寇准规也觉得两人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就沉默不语表示默认。 谢景行加快了动作,看来今日出门一事是势在必行了,侍从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二少爷,谢公子才晨练完,刚刚入内洗漱,可能还需再等一些时间。” 孟冠白点头,他是将谢景行的作息和计划原原本本抄过去的,自然知道他每日的这个时间都才锻炼完。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51节 也就是他谢兄才能有如此坚定的意志,明明只是一位文人,却日日晨起练功,数九寒冬、酷暑烈日也不休,还一练练了许多年,若是他,怕是连十日也坚持不过去,也难怪自己不如人。 像谢兄这类要才学有才学,要意志有意志,要心力有心力的人,他只配仰望,就别想同他比较了,还是该心大点,能与之为友得到他倾囊相授就是他的荣幸,他很是满足。 毕竟因为与谢景行成了友人,他现在都敢想自己今次乡试许能榜上有名,若以他原来的情况,怕是只能来乡试凑个数,长长经验,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得中举人。 谢景行拿过一旁的干布巾将身体擦干,身旁放着一整套周宁事先就成套搭配着放在一起的衣服,上辈子事事都得自己操心,这辈子有了周宁和谢定安,就算他现在已近十八,也将他将孩子一样看待,什么事情都想帮他处理好。 谢景行不欲他们多加操心,脑袋好了以后都是自己动手,可此次来参加乡试,周宁又固态萌芽,谢景行看他忧心就也随了他的意,也好让他放心些。 拿着这些东西,谢景行心里暖洋洋的,他再一次无比感恩自己重活一世,还遇到了这般好的双亲。 这也导致他开门出来时嘴角挂着舒畅的笑意,孟冠白一见他这神情,当时打开扇子猛扇了几下,“看来今日谢兄心情挺好。” 谢景行跨出门槛,走去几位友人身旁,回道:“我哪日心情不好了。” 孟冠白一噎,确实,他好像真是没见过谢景行发怒的时候,每日都心情平和,唯独因为屿哥儿紧张过几次,不过许是谢景行在他心中的形象过于高大,他总是带着敬佩的眼光看待谢景行,自然也就觉得他平日里带着些许威严。 他反思了一下,谢景行又从未对他发过怒,他何故在内心深处隐隐担忧他生气呢?肯定是自己的问题。 谢景行几人已往外行了几步,见他没跟上,疑惑看他。 抛却心中无缘无故的想法,他忙不迭跟了上去。 整个安平省几乎都是高山,平地少且河流众多,要想选一处地方修建府城可不容易,这也是安平省整体面积几乎能排大炎朝所有省份中等偏上,却只有八个州府的原因,着实是因为实在找不出更多的地方再修建一处府城。 不过明州府这块地方选得不错,几乎可以算是安平省八府最宽阔的,府城可比通州府大上许多。 可明州府之所以成为安平省省城,只是因为这座州府历史最为悠久,朝廷所派官员最先驻扎在明州府,而并不是明州府有多大、多热闹。 刚建成的明州府几乎可以说是只有一座城楼看得过眼,当然,人也算多。 城外一条大江,大江的东南向上八百余里就是通州府,通州府旁即为清河府,中间还有安平省另一州府,沿着大江向下三百里才有安平省的其他州府,离得都不近,周围县城大多都靠近明州府,因此,来往明州府的人员才会比其他州府多些。 安平省每个州府都有江道、河道可供船只停泊,只是河道、江道宽窄不一,明州府初始自然也有河道、码头以及朝廷所派官员,不过,人员虽多可受地所困,百姓贫苦,市井很是萧条,虽为安平省省城,可却并不比其他州府繁华多少。 直到出现科举取仕制度,作为乡试举办之地,官员众多,学子也多居于此,学府林立,乡试之时士子云集,如此才渐渐与其他州府有了些差距。 不少商户慢慢就将生意做到此处,原来荒无人烟之地,也渐渐变得热闹繁华,如孟冠白所购置这处河房所在之地。 一出门转过后巷便到了与河房相连的正街,酒楼、茶社遍地,小摊小贩更是数不胜数。 谢景行几人很是随意地跟着人群往前,卖胭脂、卖布巾、卖糖人的摊子都只是一览而过。 孟冠白随着他们时走时停,最后停在了一处街道转角的食摊旁,招呼道:“管家说了,这家的鱼丸面极为劲道,汤鲜味美,极力推荐我们来尝尝。” 客随主便,谢景行几人都是头次来明州府,由本地常住居民推荐的,味道该是不差。 再一看,食摊旁足足摆了十几张桌子,一直延伸到里头巷子中,几乎都坐满了,而对面就是一家酒楼,酒楼可有三层。 就在酒楼对面做生意,还能有这般多客人捧场,就算无人推荐只是恰巧遇到,也是想要尝试一番的。 几人坐在两张长桌拼接成的一整块方桌旁,孟冠白叫了摆摊的老叟过来,点了东西,他们便在此静候。 这里可不止他们一桌读书人,看穿着打扮,他们旁边的那桌该也是来参加乡试的,两边离得很近,能听见那桌三位读书人之间的谈话。 “听说本次的主考官们今日就要到了,就是不知是哪部的官员?”是一位看着三十来岁的文人。 居然是在谈论此次乡试的考官,谢景行等人昨日才到,未来得及得知消息,不过得知考官比他们还晚到一日,倒也不觉太过惊讶。 乡试主考官都是从京中选派的京官,选出来后还要千里迢迢赶过来,而且为了避免与学子之间私下联络,定然是一到明州府就举行上马宴,之后就得立即进入贡院,在乡试结束之前不得外出。 这样做是为了减少考生贿赂考官的机会,再就是为了考官们考虑,晚点进去贡院,在里面待的时间也能短些,长久封闭在一处地方,就算贡院不小,待着也不舒坦。 旁桌之人忽然放低了声音,“你们可知本次的主考官是谁?” 孟冠白刚刚叫好东西,转过头想要说话,恰巧听到此句,立马闭嘴不言。 都是将要参加本次乡试的学子,自然好奇主考官,也就是他们未来的座师是哪一位。 坐在谢景行身后的中年学子道:“我怎能知道?若是如前朝一般,乡试主考官是由布政司和按察使司以及巡抚御史在本省学府中挑选教官,还能猜猜。” 这个谢景行也知道,前朝时,乡试主考官是在本省挑选出的,一开始是选择三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精通理学之道且操德品行俱佳之人,并不要求必须是,只要是明达懂经又公正之人都可,后来则演变成了只选择合适的学府教官。 不过就算不改,一省之中能满足要求的,也数不出几个人来,自然好猜。 那边话声还在继续,“可现在主考官是从京城而来的,我在京城又无人脉,哪里能知道这般紧要的消息?” 由京城选用京官担任乡试主考官是大炎朝建朝后才改变的,因为前朝时选用教官或儒士为主考官,其无论有无官职,见了巡抚御史和进士出身的知县等外帘官都矮了一头。 改卷时,内外帘官本应不得私自交流。 科举取士只看文章,在本省选出的教官和儒士虽然精通理学,能通过文章判定一个学子的才学和品行,可作为主考官却根本拦不住外帘官越权查看试卷,只要有考生贿赂了外帘官,想要私自更换排名也是可的,科举愈发不公,选出的不少人都是一些无才无德之人,失了举办科举的初衷。 在前朝时就有人反对此种制度,大炎朝建朝后,开国皇帝听取并采纳了官员中通过科举,凭真才实学考上进士的学士的意见,主考官才改为由京中选拔六部和翰林官员,只要是有才有行之人都可上书奏请担任主考官,并不以官职高低为先。 这些全是祝世维这位至今不知身在何处的老师同谢景行讲过的,他的回忆才到此处,身后便响起了更为压低的声音,“本次下来的主考官一位是从五品的工部都水司员外郎舒方海,另一位则是翰林院的正六品侍讲包忆安。” 声音低到谢景行仔细凝神才能听见,可到底是听清了。 不止他,其他几人也都听见了,孟冠白和丘逸晨都是惊得睁大了眼,几人满脸讶异,面面相觑。 谢景行未曾想过他们只是出来吃个早食,随意选了个摊子,就得闻了此等秘辛。 主考官的选派,在从京城出发之前,就是本人也不知会被派往哪个省份,而得知地方后几乎是立即出发。 没想到主考官还没到,消息却传来了,定是这人在京中有故人,才会及时将消息送过来。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道多少应试学子想要知道主考官姓名,好能有所准备,没想到谢景行几人根本没有起心打听,却在无意中得知了。 “当真?”显然身后之人也惊讶,声音都大了不少。 “千真万确。”说出考官信息之人话语严肃,“等他们到达明州府不就见分晓了?我又何故欺骗两位?” 另外两位学子连连说道:“并未说客兄欺骗我等,我等只是太过惊讶。' "既如此,我们该要动作快点,也不知书肆中有无这两位大人往日的习作?” 另一人也道:“之前并未听闻过这两位大人,也不知他们喜好什么文风?” “正是如此,我们还需在其他人得知消息之前先去看看,万一有,还得先买下来,不然等大家都得知了,再去买怕是买不着了。” 说着他连桌上还剩一半的面都不顾了,就想喊来老板结账走人。 还是说出消息的学子说道:“先不急,考官们最早也得快晚间才到,我们还有一日时间。” 听到他此言,身后的动静才小了下来,可三人吃饭的动作却也明显快上几分。 谢景行几人对视一眼,皆都心领神会。 他们的面端上来时,恰巧后面三人吃完离开。 孟冠白这才抑制不住兴奋地道:“我们也快些,真是时来运转,未曾想到居然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消息。” 他还碰了碰一旁寇准规的肩膀,“寇兄,我就说还是要多出来走走,若是一直闷在家中,等我们得到消息,黄花菜都凉了。” 古往今来,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哪个不会将自己的文风往主考官的喜好上靠,不然就是文章写得再好,若是不得主考官的眼,虽不至于将之罢录,但却也会影响排名,乡试最终排名可完全是由两位主考官商量决定。 而且,乡试题目也是主考官临时出,若是能知道主考官偏好哪本经义,也能临时抱抱佛脚。 当然,乡试还有同考官,同考官的选择仍沿袭前朝,由乡试所举办的省府官员自行选择擅经义且品德好的儒士和学府的教官担任。 唯一不一样的是,由从本省选择改为了隔省选用,有的甚至会选用旁省的六七品官员,如通判、推官等。 不过同考官的喜好却是并不影响最终排名,毕竟一个人文章是否写得好,到底还是有客观依据,总是能被推选上去,只要送去了主考官面前,一个举人功名是少不了的。 可排名高低却关乎学子的荣誉和社会地位,由不得面试学子们不慎重对待。 就算谢景行能保持平常心,可是他若是能考上举人,明年可就要去京城长公主府提亲,若是名次能更加靠前,他提亲的底气也能更足。 几人内心都有些激动,连刚才被孟冠白夸说无比美味的鱼丸面都尝不出其中滋味,三两口将一碗面吞下肚去,几人结了账,被孟冠白急急忙忙带去了另一条稍远街上他所知的书肆。 时间还早,书肆里只有掌柜和伙计,掌柜站在柜台里时不时翻看账本打着算盘对账,伙计们拿着布巾在书架上东擦西抹,将灰尘扫净。 见着他们进来,伙计立马迎了上来,孟冠白性子急,急声问道:“店里可有舒方海和包忆安的文集,或是写有他们文章的书。” 并不是他们不关心朝政,只是朝堂官员众多,而这次来明州府的主考官大人他们确实未多听闻过,毕竟安平省还是比其他省份差了些,不论是文风还是经济,那些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也不会被派往这里。 说完他便用双眼期待地看向伙计。 这家店铺有三位伙计,他们同时停下动作,露出思考的神色。 伙计们是需要同来书肆的客人介绍书籍的,自然对书肆中书籍了然于心。 大炎朝只要是胸有点墨之人都喜爱出书,不然祝世维也不会想到将谢景行的笔记收录,然后将之集成一本《四书五经集注》,他还在京城时也出过诗集,辞官之前更是将大炎朝好诗收集起来,也是准备出版的。 其他能考上进士的也几乎都是如此,所以他们才会直直来到书肆。 可看三位伙计一时都没有动静,孟冠白皱起眉,难道这两位大人居然未曾出过文集,也未曾有文章被刊印出来吗? 他有些失望,就想再让他们多想想,这时其中一位最年长的伙计一拍手,立即奔向了书肆最里面的书架,在最底下翻了又翻,找出了几本书。 然后将书本翻开,他是识字的,果然找到了方才客人所说之人的名讳。 当即将书拿出来,高兴道:“这两位并无单独的文集,不过这两本书中有客人所提之人的单篇文章,合起来每人也有好几篇了,客人需要吗?” 自然是要的。 伙计手中的书只有四本,他们六人都还分不过来,当然是全要了。 掌柜做了许多年生意,看谢景行几人的打扮就能知道他们是来应试的学子,等结完账,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等谢景行几人出门后,他连忙招呼方才找出书的伙计,“你快去库房看看,还有没有刚才这几位读书人买的书,若有的话全部寻出来。” 伙计一惊,他也并不是那等愚钝之辈,试探问道:“难道是此次的主考官大人吗?” 掌柜捋着胡须点头,“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了。” 谢景行还不知道他们只是去买本书,就被掌柜的猜出了原因,他们又跑了几家书肆,未曾想到印有舒方海和包忆安文章的书就只有手头的这两本,而且货还都不多。 第146章 出了最后一间书肆,孟冠白忍不住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笑道:“幸亏得知消息及时,不然等主考官到了才得知消息,再来买书,怕是翻遍整个明州城的书肆都再找不出一本了。” 谢景行看着手头书,也很是高兴,他们若买不到,可没几人能大度地将书借予他们一观,有时只是一步之差,之后的命运便能发生翻天覆地之变。 连跑了好几处地方,日头已经高高挂在半空了,走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连水都没喝一口,书已在手中,心也放下了,他们就欲寻一处地方歇口气。 他们正对面就是一处酒楼,还未至正午就已有许多衣着华丽之人进出,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这家酒楼招牌上写着“汇鲜楼”三字,显然是极会做生意的,门口还立着一方大木牌,木牌上写着酒楼今日的招牌菜名:水淹鱼、鲜虾提子烩、羊肉旋鲊、酒醋白腰子、蟹酿橙...写了满满一木板。 孟冠白是个好口腹之欲的,他看见上面的菜名忍不住咽了一下喉头,不过还未到吃午食的时间,他摸了一下肚子,今日那碗没尝出味道的鱼丸面还未消化完,他便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茶楼,“我们先去茶楼歇歇脚,等午时便去对面酒楼用饭,如何?”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52节 谢景行也抬头往对面茶楼望去,见是一座二层茶楼,他们离着还有些距离,也能听见里头人声传来,显然人不少。 与谢景行同船而来的学子就有带了侍从之人,孟冠白就是其中一位,且还不是一、两个,八府学子同来明州府应试,自然使得明州府极为热闹,而这些远道而来的人都需要在明州城内解决饮食起居,商贩们自然是使尽浑身解数招揽客人,想要趁乡试期间大赚一笔。 而此时此地,酒楼、茶社、戏院等可供学子间交友以及探讨学问之地更是门庭若市,加上安平省内饮酒、品茶之风本就盛行,与之相关之地座客常满乃是常态。 等谢景行几人走至茶楼门口,只是往里一望,便见着里头几乎可以说是座无虚席,人皆长衫,看来都是来此品茶的文人雅士。 伙计脚不点地楼上楼下跑,可看见他们的身影,连忙就有人腾出手将几人招呼进了茶楼,他往里一望,不好意思笑道:“楼下并无座位了,不过楼上还有几处空桌,小的这就带几位上楼去?” 见他们并无反对的意思,他更是笑容满面带头往前行去。 通往二楼的阶梯分为两段,都连接在东侧墙壁之上,中间有一处拐弯,阶梯近五尺宽,客人这般多,阶梯若是窄了可不方便,到时惹了客人不喜反倒得不偿失,谢景行和孟冠白两个体格都不小的汉子并肩走上去,旁边都还有空余。 “‘山中多白云,天上多清风。清风解炎热,白云自西东。’(注)魏兄这首诗风神飘逸,超尘出世,于平淡中显深远,真是难得的好诗啊。”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华夏诗人李白之名句用来形容魏兄之诗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夸夸群还不止一人。 第一个念出诗句之人的声音不小,谢景行也将那篇诗全听清了,诗确实不差,甚至称得上好,确实配得上两人的赞誉。 谢景行脚步才落在楼梯转角,上面的话继续传了下来,“同样是写云,那个通州府学的谢景行写的《孤云》虽然意境高远,可魏兄的这篇却是平淡之中见真章,依我拙见,魏兄此篇比之《孤云》要更加穷妙极巧。”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怎么无缘无故突然提起他了?难道还能未卜先知知道他要来不成? 上面的话继续传来,是一开始夸赞诗的那位学子的声音,“也就是魏兄没去通州府学,若是魏兄去了,以魏兄的才学,哪里轮得到那谢景行出头?” 另一道酸溜溜的话语声跟着响起,“还被盛大家看重,居然欲收其入门下。” 孟冠白的眉头越挑越高,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看来这就是因谢兄盛名附带而来的产物了。 不过,不招人妒是庸才,也就是他心大,才能平常心与谢兄相处,若是他心胸狭隘一些,该也同上面几人一样,因谢兄而面目可憎了。 那位被称之为魏兄的学子一直不曾发言,可他身边却有人接话道:“是啊,若是魏兄不是因身体之故未成行,他若到了通州府学,以他的才学品性,盛大家又怎么可能看得上谢景行,定然只有魏兄才能入盛大家之眼。” 最后一字落下时,谢景行也站上了二楼,他望过去,正对上话音刚落的那名面目普通的青衣文人。 青衣文人却不知他口中之人已经出现,还正好将他的话全部听进耳中,一双眼里满是嫉恨,嘴里虽在夸他人,可看他那神情却分明是恨不得取谢景行而代之。 而站在他身旁的应该就是方才被众人夸赞之人,他手上还执着笔,桌上摆着一张宣纸,纸上隐见墨迹。 他浓眉挺鼻,面目白皙,看着是一副浊世佳公子模样,等到这时他才谦虚道:“众位高赞,魏某受之有愧。” 孟冠白脸上挂起玩味的笑容,凑近谢景行耳边道:“你细品,他可并未反驳那几个人的话。” 虽是好几年的友人,可谢景行还是不习惯外人进他身,等孟冠白话音一落,他便往旁让了一步。 不需孟冠白提醒,他哪里听不出来那姓魏之人看似是在谦虚,可对旁边几人方才所言显然是深以为然的,脸上挂着谦虚的浅笑,可眼里却满是傲然睥睨之色,这种反差虽然不曾破坏他清朗面貌,可却让人清楚觉出他的言不由衷之意,看来是对自己才学颇为自负之人。 阴差阳错的,他抬眼时恰巧就直直对上了谢景行的双眼,他一愣,紧接着露出一个带着居高临下之意的笑容,便移开眼,显然是将谢景行几人当成是平常学子,不值得他上心。 谢景行也并不在意,抬步跟着伙计朝着对面不远的空位而去。 他不愿意多说,可这座茶楼里高朋满座,自然有持不同意见之人。 楼下有一穿蓝衣的年轻学子忽然提声道:“我看却不见得,谢景行之人文诗双绝,远非常人能及,盛大家脚步遍天下,见过的读书人数不胜数,这么多年也就谢景行得了他的看重,欲收其为徒,足以证明谢景行之才妙绝天下。” 孟冠白与谢景行并肩,可却更靠向围栏,往下一望便瞧见了说话之人,他脸上满是钦佩,显然出自真心。 孟冠白会心一笑,未曾想到居然还有人比他更佩服谢兄之才。 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当即拱手对着下方学子,以礼相待,“这位仁兄说得是极,吾也这般认为。“说完,他甚至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景行一眼。 谢景行眉目不动,脚步依然。 丘逸晨撑开折扇挡住唇角笑意,这把折扇还是他去孟冠白屋里翻出来的。 寇准规三人也是忍俊不禁。 魏登达坐在里侧,自然是看不到下面出身反驳他之人,不过他却是将孟冠白之话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后面几人唇角的笑意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他怒目看向谢景行几人,双目怒气勃然,却强忍着冷声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诸位愿意对那谢景行俯首帖耳,我却不欲拱手而降。” “俯首帖耳”一词说得未免也太过了,孟冠白停下了脚步,脸上笑意不见。 谢景行眼里也闪过一丝不悦。 站在魏登达身旁的人却赞同地连连点头,道:“正是,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难道你就已经知道了本次乡试解元之位就定会落于那谢景行之手。”他勾唇不屑地笑:“我看却不见得。” 还用了同楼下蓝衣学子同样的一句话,嘲讽之意顿显。 不过比之他口中最后一句话,其他几人却是更注意他前一句,这可不能认下来,要是在乡试之前就自认会得到解元之席,到时万一出榜时谢景行真排在第一,那可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谢景行这下也不好再装聋作哑,转身对上说话之人,“解元之位落于谁手,现在谁也不知,可能是你,也可能是这位魏兄,还可能是此次来参加乡试的每一个学子,没有谁敢断言。” 谢景行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众人皆是怔了怔,尤其是他看着的那人,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口不择言之下说了些什么,脸色一白。 他这话要是被有心之人传进考官耳中,可是将考官全得罪了,若是考官心胸狭隘一点,觉得他在私下揣测考官与学子私相授受,徇私舞弊,在考试之前就定下了排名,他怕是别想在此次乡试中有所作为了。 其他人也都不是脑袋愚笨之人,自然也反应过来,纷纷闭口不言,霎时间茶楼里落针可闻。 众人对视无言之际,客栈楼下小二却又迎了一波人进来,同样走上了二楼,谢景行先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略带耳熟的谢兄。 他诧异回首,居然是清河府学的韩回舟和赵朝贵一行人。 韩回舟一上楼就看见了前面熟悉的人,快步行至谢景行身旁,高兴道:“谢兄,自通州府学一别已是几月未见,未曾想今日能不期而遇。” 赵朝贵虽不像韩回舟表现得那般高兴,可也淡淡点头,招呼道:“谢兄。” 谢景行回礼,他身后孟冠白却突然冒出头来,“我们也在呢,难道你们就只能看见谢兄一人不成,我们五个大活人硬生生杵在这里,你们居然能视而不见?” 他当然是开玩笑的,可韩回舟还是一一对其他五人拱手道歉,赵朝贵却只是对其他几人点头示意。 他乡遇故知可谓难得之喜,他们都挺高兴。 却不知道其他人心中的震动,茶楼本就安静,韩回舟几人也并没有压低声音,落落大方同谢景行几人交谈,只听他们话中短短几句,通州府学,还姓谢,满足这两点之人,莫非就是通州府学的谢景行 也就是方才被他们谈论之人,他们争执话语中的焦点。 有人恍然,难怪刚才谢景行自进茶楼一直不言,最后却说了那一段话。 灼灼目光一一落在了谢景行身上。 魏登达眼含嫉恨,他不觉自己方才所言有何不对。 他身边的狗腿子此时也有意识地忽略自己方才所言,比魏登达更是不服,一副横眉冷目的模样,看几人交谈话落,立即冷声道:“你方才分明自一开始就听到了我们所言,却不言不动,更不反驳,难道是不屑我们之语吗?莫非你还真以为你无敌于天下不成?” 早在看到盛大家那篇文章时,他就对被盛大家大为夸赞的谢景行看之不惯了,盛大家可是当世大儒,一语一言都自有深意,他就是做梦也都想投入盛大家门下,可他连做梦都触之不得的机会轻易地就放在了谢景行面前,却被他弃如敝屣,他如何能不恨? 谢景行沉下脸,脸上笑意不见,“天下之大,每一个人降落于世便自有其优点,大炎朝万万人,每一位都是独特的个体,谢某就是再大言不惭,也不敢说独步天下,我相信这天下也无一人敢出此言。” 他说完还未停,视线转去了魏登达,“而我方才不反驳诸人之言,便是因为我尊重每一个人的个体差异,每个人都该拥有自己的想法,我并没有资格去指摘诸位之言有何错处。” 魏登达握拳,这是在讽刺他不尊重他人之言,随意言说他人不是吗? 可谢景行却再不顾他反应,也不再多说,邀请韩回舟几人到了一旁的空位坐下。 二楼也快坐满了,有着不少人,看着双方的反应,口中不言,心中却觉两人高下立现。 魏登达和他身周一行人一时找不到话语反驳,只能呆愣当场。 而谢景行已携同友人到了一旁空桌坐定。 茶社伙计方才生怕这两拨客人因为矛盾动起手来,可也插不上嘴,只能干着急,这时嘴巴倒是机灵,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茶社中有九曲红梅、敬亭绿雪、碧涧明月,也有密云龙和九华英,几位客人想要喝些什么?我立时便能为你们送上来。” 谢景行对茶并无太大要求,便任由其他人决定,孟冠白对这些吃喝玩乐甚是在行,在征询其他人意见之后,做主点了九曲红梅和九华英。 在伙计离开之前还吩咐道:“上一些糖冬瓜和果干、蜜饯上来。” 茶社可不只为客人提供茶水,各种零食点心也时时备着,只要客人愿意,随时能送上来,就算客人点的并不是茶社现有的东西,也能使些铜板让伙计帮着跑腿,去外面买回来。 等伙计离开后,韩回舟才又开口,“几月未见,谢兄仍是这般,不开口则已,只要张口便是要言妙道。” “将别人能回击之路全部堵死了,还站在道德制高点,让人有苦说不出,显得找茬之人跟个幺麽小丑一般。”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给赵朝贵留了面子。 他还状似不经意地看了身旁赵朝贵一眼,他头一次见识谢景行此番善辩之日,便是赵朝贵连连受挫之时。 赵朝贵自然也回想起来了,他脸皮厚,神色不动也并不回话,内心却是赞同的,甚至还掀起眼皮看向了对面的魏登达几人,对照在通州府学发生的种种事情,才知当日初至通州府学之时,自己与对面一行人一般,自己不察,可在他人看来,全是些不逞之徒。 魏登达和他身旁的拥趸自然是不想偃旗息鼓的,可楼上楼下所有人都关注着他们的举动,若是他们还再要上前寻衅,怕是会被此间茶社中所有人冷眼相待。 魏登达非是一般好面之人,他自然不肯让自己落于那般境地,只能愤愤然又坐回去了,而他身旁之人就算再不愿低头,可见领头之人不欲多言,也只得将不忿憋在心中。 见未再起冲突,茶社中学子倒是回归了原样,该喝茶喝茶,论诗赏文也继续进行,唯独都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们只在盛大家文章中得闻谢景行之名,此次还是第一次见着真人,难免好奇。 不过确实是风神俊朗,语妙绝伦,一番话也能体现他之品性却是能让盛大家高看之辈。 就是不知今日能否让他们一观谢景行那惊才绝艳的诗文,就算不能同时见识诗和文章,毕竟要想写出一篇好文章可不是一时之功,可若是能听得他一首好诗也是好的。 楼下帮着谢景行说话的那名蓝衣学子有些蠢蠢欲动,想要上楼同谢景行攀谈,可比他更快的却是茶社老板,他刚才在里间忙活,伙计过去泡茶时同他说了刚才发生之事,他先是一惊继而又是一喜。 他这茶社来往多是文人雅士,他若是胸无点墨又如何招待客人,自然也是舞文弄墨之人,只是科举不顺,就开了这间茶社聊以自遣。 盛大家是他所尊崇的当世大儒,自然也通过盛大家文章知晓了谢景行其人,得知谢景行来了茶社,很是高兴,端过伙计手中茶,亲自送到了谢景行一桌。 放下茶后,他笑眯眯道:“谢秀才能来鄙人茶社,真是万分荣幸,此次茶费全免,诸位慢用。” 不只是他手中的茶,后面伙计手中还端了几大盘零嘴上来,孟冠白刚才所点的那几样可装不了这许多,看样子是把茶舍所有零嘴都送了一份上来。 谢景行一愣,连忙起身拱手道谢,可还是婉拒道:“多谢掌柜好意,我心领了,可也太过破费,我们自己花钱便可。” 第147章 “不破费,不破费,些许茶点不值当多少银钱。”掌柜的忙摆手,大方道:“莫说只是请你们这一桌,就是今日茶社客人茶费全免,我也负担得起。” 有明州府本地学子许是同这掌柜的熟悉,当即笑道:“掌柜的豪气,可也别只是说说,我也不指望全免,只要能免我们一半的茶钱,我便知足了。” 然后又笑着转头大声问:“大家说是不是啊?” 茶社里顿时哄笑出声,方才魏登达所导致的沉寂仿似从未发生一般,大家纷纷附和道:“确是如此。” 掌柜的虽被大家起哄,可却并未露出不高兴姿态,而是冲那人摆摆手,“你等着。” 然后才转头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看他坚定的模样,知道他的好意自己是推拒不了了,看见他眼神中的些许犹豫,心知他这是有未尽之言,便直接问询道:“掌柜是还有合何事吗,还请直说。” 掌柜的搓搓手,脸上显出些不好意思来,他已有四十来岁,因是做生意,虽然也是读书人出身,可到底比不得旁边这些学子们潇洒,许是心宽,日子过得顺,看着有些富态。 不过却并不招人厌,配着他脸上的笑,像是弥勒佛一般,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我知谢秀才文诗双绝,不知是否有幸能得谢秀才一首诗挂在我这茶社之中,也能让茶社沾沾谢秀才的文气。”掌柜的看谢景行态度温善,没多迟疑。 谢景行未想到茶社掌柜的意图居然只是想得到他的一首诗,他有些意外,毕竟他知道自己所作诗的水平,比之华夏流传千古的好诗定然是差之千里。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53节 不过转念一想,他现在身处大炎朝,确是不能同华夏诗歌比较,可若与大炎朝诗歌相比,他到底是受华夏诗熏陶长大的,又记下了近万首诗歌,以前没学作诗时,他就只是华夏诗的搬运工,可在大炎朝学习古文已有近八年,诗歌作为文人必会之技能,他当然也必须学,他本也是极为聪慧之人,种种机缘巧合之下,他现在写的诗在大炎朝也算得上粲然可观。 掌柜会这般请求定然是极为认可他的诗歌的,他注视着面前掌柜诚挚的脸,心里想着:“看来他写的诗没有丢华夏的脸。” 这并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要求,谢景行沉吟片刻便问道:“掌柜的想要有关什么方面的诗?” 这下不只是掌柜的,连茶社其他的人都看向了谢景行,这是准备要临场作诗的意思? 别看文人雅士们常常举办诗会,与三五好友吟诗作对,可只有在极为亲近的友人之间才会随手而作,若是有他人在场,那写的诗几乎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别看方才魏登达那首诗确实极佳,可谁又知道他那首诗真是他现场妙手偶得,还是过往细细雕琢而成呢? 都是心知肚明之事,没人会拆穿,可谢景行之言便是想让茶社老板出一主题了。 丘逸晨稍稍靠近孟冠白,他两本就坐在一个长凳上,轻声低语:“也就谢兄有这胆气了,要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写出的诗让人家不满意,那他的声名可是会受到极大打击。” 连掌柜的都犹豫了一瞬,可看着谢景行淡然自若的模样,最后还是说道:“我开的是茶社,不若谢秀才便以‘茶’为题,为我茶舍赋诗一首,如何?”他的话语中有着明显的试探之意,想着若是谢景行若是觉得为难,他也好立即改口。 可谢景行却并没有拒绝。 他负手而立,身旁四方桌上两个青翠宫灯壶里冒出袅袅热气,他眼神虚虚落在上面,背部直挺,面上带上了些沉思之态。 孟冠白本还欲同丘逸晨低声说几句话,此时也不敢再出声,生怕扰了谢景行的思路。 这里对谢景行最有信心的可不就是深知谢景行身负捷才的寇准规、萧南寻几人,就连赵朝贵都不显紧张,只是期待地看着谢景行。 那首《孤云》是在何种状态下写出来的,这里的人不知,他们却再清楚不过了,难不住谢景行的,他们只需要静静等着,就能再欣赏谢景行的佳作了。 楼下蓝衣学子双眼晶亮,身旁不少人也一样,眼露期盼,古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一说,可看谢景行方才的表现,该是胸罗锦绣之人。 魏登达握住茶杯的手忍不住用力,指尖发白,久久未往唇边送去。 毫无波澜的眼中忽然闪出一抹笑意,掌柜的是极擅察言观色之人,心头一喜,立马亲自去一旁拿过了魏登达桌上的宣纸和笔墨。 这些本就是茶社事先准备好的,魏登达只能眼睁睁看他将东西从自己身前拿去了旁桌。 谢景行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毛笔,另一只手将宽袖握在手中,以防写字时衣袖将墨迹扫乱,大笔一挥,一首诗便落在了纸面上。 仿佛被茶社中人呼之欲出的急迫期待所逼,掌柜的将诗缓缓念了出来:“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注:元稹)” 居然是一字至七字的诗,也就是被俗称为“宝塔诗”的诗歌类型,不止在大炎朝,就是在华夏也是极为少见的。 寇准规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了谢景行身旁,眼带欣赏将诗从头看到尾,赞道:“好。” 韩回舟也随之走了过来,“趣味甚佳,生动独特,怎一个‘好’字能形容。”叹道:“堪称绝妙。” 掌柜更是喜形于色,谢景行才放下放下笔,他就不顾礼节伸手过去,立即将纸捧了起来,生怕被人抢了去似的,退去一边将诗看了又看。 刚才那让掌柜的免一半茶费的文人看他这般激动模样,被这首诗镇住的心神才回转过来,促狭道:“老张这次得偿所愿了,要是还不免茶钱,可就说不过去了。” 掌柜的喜不自胜道:“免。只要是今日来茶社喝茶之人,通通减半。” 没想到他真这般豪气,立即有人高声叫好,也不知是赞叹掌柜之举,还是赞叹被他捧在手里的那首诗。 众人皆在性头之上,谁也没有多加关注魏登达,他黑沉着脸腾地站起身,匆匆走下二楼,扔下银子,带着人一言不发离开了茶舍大门。 连掌柜都只往那边瞄了一眼,连连道谢,迫不及待将手中诗捧进了茶社里间藏着,等着装裱好挂在茶社之中,他还得好好想想哪里才最显眼,能让人一眼就见到。 可不止是诗,这一手字也是金钩铁划,笔走龙蛇,让人见之倾倒。 今日真是赚大了,有了这一首诗,他这茶社可不得立即从明州府诸多茶社之中脱颖而出,他日后可就能坐候客人上门了。 若是谢景行日后有大作为,只是一想,他就笑没了眼缝。 也算得上是另类的宾主尽欢了。 喝完茶离开时,韩回舟和赵朝贵随同一起谢景行走出大门,将热情的掌柜劝回茶社,谢景行几人总算才能迈开脚步去到了大街上。 两方人所住的地方并不在同一个方向,分别前,赵朝贵站定,脸上无甚表情,却忽然说道:“谢兄,距离乡试只剩三日,入场之前你就别出来乱晃了。” 看所有人都惊讶看他,他又补充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景行能感觉到赵朝贵的好意,其他人当人也是如此。 韩回舟有些诧异,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这事吗?赵朝贵怎么会这般好心,自己也想提出这事,还没来得及说出,倒是让他抢先了。 不过他还是跟着道:“乡试之前,学子发生争执、斗殴是会被取消考试资格的,若是有人起了坏心,自觉乡试无望之人拼着自己不参加考试也要坏人前程,可谓是防不胜防。” 担心谢景行不放在心上,更是直言道:“树大招风,谢兄现今声名之盛许多人都望其项背,还是待在家中,莫要别生枝节才好。” 谢景行拱手道谢,他还真没注意此方面之事,不管两人神态如何,分明都是对他满满的善意。 韩回舟和赵朝贵看他是真将话听进了心,才告辞准备离去。 谢景行却叫住了他们,将手上的书拿与他们看。 在他们露出疑惑神色之时,解释道:“这两本书中有本次乡试主考官舒方海和包忆安的文章,我们跑了好几处书肆也只有这两本书有两位大人的笔墨,数量还不多,你们若有意,还需尽快去书肆购买。”其他不必多说。 韩回舟和赵朝贵听地瞪大了眼,自然也是连连道谢,甚至顾不上再说些什么,脚步匆匆离开。 孟冠白本是要去酒楼用午食的,可刚才他也听见韩回舟和赵朝贵劝说谢景行的话,心中生出些惧意。 恍然想起他曾听说的一桩事,十多年前有一位学识过人之辈,在参加乡试时被人引导着说了忌讳之语,之后就被有心之人举报给了主考官,结果他的那次乡试成绩就被取消了。 乡试三年一试,这次不能参加,又得等两年。 口腹之欲也淡了,心心念念的菜也果断先放弃,他招呼着谢景行几人直接回了家,反正他家中厨子手艺也不错,若真想吃,待乡试考完再过来,到时就不用担心了。 = 等到了晚间,谢景行才能静下心来看书,书虽然是从角落里翻出来的,可也算新,里面文章不少。 其中一本多是一名为毛郁金之人所作文章,另一本倒是许多人合作文集,就如伙计所言舒大人和包大人之文墨,两本书上文章加起来,两人各自也才十来篇,其中超过八百字的文章只有两三篇,其他都是三四百字的短文。 不过有胜于无,而应试学子们拿到主考官所述文章,最关心的便是主考官所喜文风了。 能参加乡试的学子少则也经历了五年以上的学习生涯,那可不知是何等的天才。 就是谢景行,三年前的乡试,因为被祝世维和陈夫子劝说,他那时还未课本经,若来乡试,浪费时间不说,是决不可能榜上有名的。 他也有自知之明,便听了老师和陈夫子的劝,根本未起心参加头次乡试,一直潜心学习到了今日。 而他入学已快八年,就算入学时间尚短的学子,其自有文风已经深入骨髓形成习惯,可是大家都是一篇一篇文章练出来的,虽无法彻底转换自己的文风,不过若是读了主考官文章,知道主考官文风后,趁着考试之前练上几篇,到时在考场之上也是能写出考官说喜文风之文章的。 文风说到底还是自己所喜爱的文章风格,喜爱归喜爱,可不代表不能写出其他文风的文章。 只需要在写文时多加注意,就算写文时不如按自己文风书写那般顺畅,会更加疲累一些,可若是能因此得到考官的青睐,不负过往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刻苦学习,所有人都甘之如饴。 谢景行这两辈子也都算得上是铁骨铮铮之人,可他却不是并不懂得转圜,自然也不觉得为了获取好名次而暂时改变自己文章风格有何不可。 上辈子做记者时扫新闻留下的习惯,谢景行看书很快,而他这辈子记忆力又极好,舒方海和包忆安的二十来篇文章加起来也才一万多字,他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所有文章看完了。 将书卷起来放在桌上,谢景行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仍然明亮皎洁的半弦月,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舒方海和包忆安的文章出乎意料的文风类似,俱是首尾相应、词密义严,文中典故俯拾皆是,却又矩周规值,篇篇章章都能自圆其说。 他并不是因为他与主考官文风有异为难,相反,谢景行所写出文章,若是要形容其风格便是万象在旁却又大象无形,可字字句句皆箴言,理明气畅,要言妙道不外如是,是能勉强同舒方海与包忆安文风归于一类,他只需要在作文时注意不要太徜徉恣肆便可,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寇准规性情秉直,刚正不阿,他的文风不用改变就已经完全符合舒方海和包忆安的喜好了。 同他一样,萧南寻和吕高轩虽有些偏差,但大体上也沾得上边,唯独孟冠白和丘逸晨两人性子跳脱,自然所写文章的风格也偏向洒脱不拘,要让他们短短三天就将文风偏向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一面,怕是有些为难。 可若想在此次乡试中获取名次,再为难也得努力,相信孟冠白和丘逸晨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不需他为之担忧。 他会露出此番神态自然也不是因为孟冠白和丘逸晨,他方才看舒方海和包忆安文章时就已经将这二十几篇文章记在心中了,将之从头到尾梳理一遍,书中文章下是写有所作文章时间的,按照时间顺序排列,舒方海的文章与包忆安的文章分做两边,包忆安的文章倒是无甚关联之处,每篇文章之间毫无联系,可以说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可舒方海的文章却有些不同,每篇文章之间仿佛都有些牵连,随着时间越近,甚至隐隐有些蛛丝马迹从字里行间悄悄是溢了出来。 谢景行上辈子能在时常出外打工的情况下,还能夺下状元,考上最高学府,一方面确实是因为他学习能力强,智商比一般人要高上不少,可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每次考试之前,他仿佛被猜题之神眷顾,只需要知道出题老师是谁,在将之前老师出的试卷大概翻过几张,便能大概猜出出题老师将会出哪些相关的题目。 想他在初高中时还有一个“谢神”的别称,不是夸他学习成绩太好,而是因为他每每都能命中大考时的考题。 他猜题之准已经到了好种地步呢?那就是出题老师已经被他逼到甚至会反猜他的猜测,反其道而行之出题。 可谢景行却又能摸准出题老师的想法,任他如何转变,总有那么几道题脱离不了谢景行的推测。 谢景行可以说是当时他所在省市初、高中考试界的肖秀荣了。 只是就仿佛有什么在他心头呼之欲出,与上辈子不同,样本实在太小了,他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可舒方海最后一篇文章却在他的脑海里频频闪现。 题目很短,就四个字,“不教而诛”。 他学的经史子集中并无原模原样的四字,而是变化自“不教而杀”一语,原文为:“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 这句话的意思比较简单,就是初读论语之人也能大概明晓含义,即是指在平日不教育,坐视不管,可等人犯了错,却不顾犯错之人懵懂就处死他。 原文出自《论语·尧曰篇》,尧曰篇只有短短三章,相对其他论语篇章并不算多,可是每一章段落相较其他而言可长上不少。 尧曰篇中有不少流传千古的名句,比较长的有:“君子惠而不费……威而不猛”,只有几字组成读起来朗朗上口的有:“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宽则得众,信则民任”。 只看这几句就能看出来本篇主要讲的是尧、舜、禹三代帝王上位之后所施的仁政,以及孔子关于如何在一个国家中以仁政治理国家。 在这篇文章中孔子讲了他的政治思维,以及为官从政应做的本分,反对不教而杀的暴虐之政,主张德治、礼治。 能写的方面很多,据此阐述自己的政治追求更是不少为官之人常做的文章,可舒方海却偏偏全文只谈了一个“教”字。 文中并无深意,就只是单纯地阐述教育,以及该如何教导天下学子明理知德。 正是因为过于简单,谢景行才会游移不定,可之前舒方海的十来篇文章虽然不是每篇都以教育为题,可每每也都提起,只是三言两语,并不特别招人注意。 而舒方海的文章也几乎都出自论语。 谢景行将手掌搭在窗沿上,又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就算只是做无用功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可万一要是他真猜对了,不论是对他和几位文风偏向舒方海和包忆安的三位友人,还是对孟冠白和丘逸晨都有莫大好处。 谢景行是行动力极强的人,以他对几位友人的了解,此时该都是未入睡的,他便先将寇准规和萧南寻叫了出来,没管两人疑惑,又去喊上丘逸晨、吕高轩,一起去了孟冠白院子。 孟冠白看他们五人在这时分来他的院子寻他,也是惊讶不已,心中更是疑惑。 他只着中衣,本是就要上床入睡的,看谢景行神情严肃,其他五人也是满脸莫名,就知道谢景行有话要说,立即去穿上衣服。 六人一起坐在孟冠白房中的四方桌上,谢景行看向众人,问道:“你们再想想以前曾听闻过舒方海和包忆安做过哪处地方的主考官吗?” 他问的这般郑重,其他几人也不自觉跟着认真起来,他们都知谢景行不是闲着没事儿找事干的人,定然是有正事才会如此。 可他们翻遍记忆也从未听说过,就是舒方海和包忆安其名也是今日听食摊上那位学子提起,才第一次听闻。 最后五人都摇头,孟冠白问道:“谢兄问这个做甚?”他实在好奇,属实是认识谢景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他这般慎重其事。 谢景行一一看过面前五人,将心中的猜测全部言说出来,无一疏漏,夜里本就安静,连虫鸣都未曾听见一声,孟冠白房里只剩谢景行一人的声音。 最后他更是将自方才他有所猜测时便浮现在脑海,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一句话脱口而出,“本次乡试舒方海和包忆安所出考题一定有关于教育之题,甚至还就是出自《论语》。” 他话音刚落,孟冠白和丘逸晨便倒抽一口气,两双眼瞪如铜铃,直愣愣地盯着谢景行,就是平日里八分不动的寇准规手也僵在桌面上,良久,食指才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次反倒是萧南寻和吕高轩先回过神来,他俩对望一眼,他们都是要参加乡试的,得到了有关主考官文章的书,回来自然也是同谢景行一般,得空就看了。 现在他们看的文章还犹有记忆,自己读时尚且不觉,可听谢景行这么一分析,居然觉得甚为有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54节 还越想越是如此。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反应。 孟冠白更是宛若抱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谢景行的手臂,双眼射出精光,“谢兄,你可得再想想,你觉得舒方海会出什么题,你肯定已有想法了对不对?”他的眼里满是期盼和紧张。 谢景行确实有一猜测,已经说到此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顺手端过一旁许是孟冠白方才饮剩下的茶,以手沾着茶液,在方桌上写下了八个字。 第148章 八月初八一早,才刚刚到寅时,谢景行已经收拾妥当,站在院子中等着寇准规和萧南寻。 他手里提着一个考篮,考篮里装的东西几乎全是周宁和谢定安准备好的,有笔墨、砚台、防水的油布考帘,还有谢定安配好的药粉。 当然也少不了屿哥儿特意为他准备的八宝珍。 谢景行平日里是个很大方的人,可这次考篮里的八宝珍他是一点也没往外分。 当然其他人也不会提,寇准规和萧南寻考篮里东西同谢景行的差不多,唯独不一样的是,他们的考篮里的烤馒头片更多,是被作为接下来几日在贡院里考试时的伙食用的。 院子门旁站着的侍从始终安静在一旁候着,并没有上前来帮谢景行提东西,就这几天相处,他也知谢景行做事爱亲力亲为。 寇准规和萧南寻动作也不慢,谢景行在院子里只等了一盏茶不到的时间,两人便齐齐出了房门。 他们和谢景行一样,都只穿了两层单衣,里头一件中衣,外面一件薄薄的外衫,出院门时谢景行抬头看了看天,还有隐隐的星光未散。 来到明州府这几日,天气都甚好,每日太阳准时出现,时而伴随有阵阵微风,从不见变天,看今日天边模样,接下来一日应也是好天气,就是不知后面几日如何,希望这天气能一直维持到乡试结束。 参加乡试的学子们最担心的就是遇到下雨天气,要真下雨了,那对所有参试学子可都是一道难关。 就算号舍完好,不用担忧雨水从破洞里漏下来,可秋日到底不比夏季,白日日头出来时,天气倒算得上是暖和,可只要一到晚间,很快就会凉下来,尤其是在平日没有人气的贡院里,更是凉飕飕的。 参加乡试不能穿夹层,人人都是单衣,有那体质不好的第一场考完就得受凉,后面可就发挥不出自身实力了。 若是遇到下雨,那更是咳嗽声一大片,一场乡试考下来,还能完好无损出贡院大门的一半也不剩。 出了院门就遇到了丘逸晨和吕高轩结伴出来,孟冠白也在前方等着,他们几人聚到一处,管家带着几位侍从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 然后才从侍从手中接过篮子,篮子里面放着这几日管家特意吩咐厨娘烤制出来的肉干。 他做事细致,篮子大大方方敞开着,六个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油纸包放在里面,是今日一早又回过火的,正适合入口。 他亲自将油纸包放进谢景行几人的考篮中,“贡院里没什么吃的,若是实在顶不住没油水,可以嚼点肉干解解馋。” 他还强调道:“少爷和几位公子放心,这些全是我不错眼盯着厨娘烤制出来的,没有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管家是孟家出来的老人,自然一心为孟冠白考虑,在谢景行一行人到达明州府之前,他就已收到孟家老爷和大少爷送过来的信。 信中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将随同二少爷一同前来的几位客人招呼好,尤其是谢公子。 孟家都是知恩的人,这几年谢景行对孟冠白的鞭促他们都看在眼里,天天相处可能不觉孟冠白变化很大,可是回想几年前,和现在的孟冠白一对比,那可是天差地别。 原本孟家老爷都以为他这二儿子能考上秀才已经到头了,平日里懒散好玩,也没个斗志。 可才几年,居然都要去考举人了,他们孟家世代行商,说不定真会出一个光耀门楣之人。 他自然极为感激谢景行,只是孟冠白和谢景行的交往是他们小辈的事情,他并未插手,不过只是去信让管家多加照顾,倒是无碍。 孟冠白大大咧咧地拍着管家的肩,“仲叔做事我真是再放心不过了。” 他都未曾想到还有肉干这东西,喜笑颜开地将肉干往考篮里更塞了塞,这可不能掉,接下来几日就靠这肉干吊命了,光是想想接下来几日只能热水就馒头片,他就不寒而栗。 他没注意到,其他几人都是听出了管家言外之意。 他们本也未曾担心,这几日在孟家待着,若是对他们别有用心,哪里需等到今日?只需要在他们的饭食里随意下些东西,想要阻拦他们参加考试,那可太简单了。 看他们都未推拒,还很是高兴的模样,管家笑得眼角纹路都深了几分。 将谢景行一行人送上马车,他又在门口站了站,“祖宗保佑二少爷和几位公子此次乡试一定要顺顺利利的。” 孟家豪富,马车很是宽敞舒适,驾车的是孟家的车夫老屈,已有五十几岁了,是个赶车的老手,马车平稳又快速。 正是一日里最黑沉的时候,老屈身旁坐着一个提着大灯笼为他照亮的侍从。若是只他一人,并不用照亮,老屈对从孟家到贡院这段路可是再熟悉不过,闭着眼也能将车驾过去。 可他身后不止他一人,还坐着此次要参考的几位读书人,他很是小心谨慎,若是因为他耽搁了几位公子的考试,他怕是要以死谢罪了,他这么一个孤寡老人,若不是孟家收留,哪有这么好的日子过? 拐过弯,大街上已经能看到不少往贡院而去的身影,平日里这时候,街上可只有巡逻的官兵和更夫,现在却热闹得仿若开市了一般。 在大炎朝,一般会在京城或每个省城的都邑设置专供乡试的考试场地,同在每个州府和县城所设置的童生试的考试场地不同,过往谢景行去参加考试的地方就被简单地称之为试院或考试棚,说白了就是一间大屋子,而到了乡试这一关,就被特称为贡院了,贡院里是有着砖砌成的号舍的,每一位学子一间。 当然,会试也一样在贡院里进行。 在京城,除了皇城,最大的建筑群就是贡院,而若是在省城都邑,那贡院便就是整个省城中最大的建筑群。 贡院修建的高大宽敞,在视野好的地方一眼就能瞧见,谢景行掀开车帘往外一看,便看到了街头的贡院大门,门口已经守着有不少兵士,在灯笼的光照下看着很是肃穆。 贡院的正门也很是宽敞,不止他们正行过的这一条大街,左右几条街都能直接通往贡院。 就算如此,马车也很快慢了下来,来参加乡试的学子都是这个时间赶过来,不少都驾着马车、牛车,越到前面越是拥挤,几乎将这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老屈看着有些愁,犹豫了还是转头说道:“二少爷,前面走不动了。” 几人往前一看,确实如此,不过离贡院也不太远,要想等着马车行过去也行,就是不知得等到何时了。 谢景行干脆一些,直接跳下了马车,其他人也跟着下去。 孟冠白笑着对老屈说道:“屈叔回去吧,就只剩这么段路,我们走过去便是。” 老屈迟疑不定地看着前方好半天没动一动的队伍,最后还是点点头,奋力将马车掉了个头,将车赶了回去。 见他们动作,边上马车、牛车上的学子们心头焦急,干脆也学着他们跳下了车。 一行人跟着挨挨挤挤的人群往前,等走到街尾时,那里赫然立着一整横排的官兵,他们手持粗棍,棍子横立在胸前,将过来的人群全部挡在外面。 无关人士一律不得入内。 官兵后面缝隙中,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名身穿长衫的小官,应该是府衙里的不入流官员,被唤来此处充当场外执事官,专门负责考生入场事宜。 他们接过一位位考生递过去的考票,对上号之后才会吩咐官兵将之放入。 考票并未放在考篮中,考票薄薄一张,还攸关能否参加考试,这般重要的文书都是随身携带的。 谢景行伸进怀中将考票取出,递给面前这位脸续长须的汉子。 考票说简单点就是现代参加考试的准考证,上面有着考生的相关信息,内容也不多,他只是一扫便看完了。 随意挑了两个问题问询,对上后便放了谢景行进去,谢景行又等了几位友人,才继续往前。 贡院大门前有一大块平地,平地比足球场还宽大不少,眼前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谢景行提着考篮一时有些进退两难,这他得去哪方才能找着通州府的地界。 安平省共八府,每府来的应试考生都不少,通州府参加应试的学子已差不多是最少的,只有三百多号人。 听旁人所说,明州府可是多达两千多号人参加乡试,就是稍微少一点的清河府也是近两千人,其他州府也都是一千到两千之间的考生。 唯独与通州府文教水平相近,一直排在安平省最末的难兄难弟孤山府稍微少些,也是三百出头。 所有的学子加起来,已是有近万人。听起来很多,可是放在整个大炎朝又算是最少的了,其他府就是两、三万学子参加一地乡试的情况都不算少见。 若是随意分布也太过杂乱,还要将所有考生搜检后放进考场,再找到自己号舍,若不管不顾,任他们随意站在哪处,就是等到月生月落也不一定能将所有人全部放进去。 因此,来这里的考生都是按府分排的,每一个州府都有一个专门划分出来的区域供他们排队,只是谢景行几人一眼望出头,都见不到一个稍微脸熟的面孔。 正当他们决定分头寻找时,黑压压的人头前方突然传出一声大吼,“明州府的学子在此集合。” 就在他们站着的正前方,很快,旁边就有不少同谢景行一般不知如何是好的学子便脸露喜悦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接着距离不远处也传出一声相同的喊声,只是明州府改成了清河府。 谢景行心下了然,看来负责学子排序的官员早已料到此种局面,心有打算。 他们并未说话,安静等着,很快就传来了喊通州府学子集合的声音,在他们的后方,几人转身往那边走去。 中途还遇到了好几个来自通州府学的同窗,不过已到了就要进入考场的紧要关头,他们也并没有多寒暄,沉默着排到了队列中。 等所有参加乡试的学子全部按府排好队,太阳已经隐隐冒出了头,方才周边虽有灯笼照亮,可脸都在阴影中,相互之间是看不太清楚的,等到了此时,才能从远处看清视野范围中学子的脸。 谢景行目观鼻,鼻观心,什么也不想,大脑放空,双目无神,就这么发着呆等着进到考场中去。 可旁边却有人撞了撞他,是丘逸晨。 他看谢景行疑惑的眼神,对着他们身旁的队列中撸了撸嘴。 他有时也佩服谢景行,身旁那么多灼热的目光看着他,他居然能做到一点都不在意。 他只是站在谢景行身边,被眼神余光扫到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了。 谢景行其实早就有感觉,只是他并不想管,可不止左边的人在看他,右边的视线也不少,反正只是被看看,他又少不了块肉,他看任他看,谢景行自岿然不动。 现在被丘逸晨一撞,他只能无奈看过去,不只有看他的,甚至还有对他指指点点的呢。 有善意的目光,一见着他看过去便拱手相对,有些开朗些的甚至对他露出一个满脸灿烂的笑容。 可也有不少人眼中却是明晃晃的敌意,见着这种,他更是不在意,一扫而过并不放在心上。 这世上连银子都有人不喜欢,甚至称之为阿堵物,他难道还能比银子更讨人喜欢不成? 至于为何会如此?他身旁的同窗为他解了惑,那日在明云茶社发生的事情可已经传遍了明州府文人圈,他住在陋巷都已听说,其他人更是早就听闻了。 说话的同窗是个秉性直爽的,说起来不觉嫉妒,甚至还与有荣焉,毕竟他们可是同出于通州府学。 孟冠白这下来了兴致,他可是亲眼所见的,这些只是道听途说的肯定没他知道得清楚。 他一把揽住那人,开始唾沫横飞地讲说那日情形,他口才好,跟讲故事一样,将事情讲得跌宕起伏,听得那名学子神情连连变幻。 有感兴趣的事情打发时间,等孟冠白意犹未尽地结束故事,谢景行已经走到了负责收检的兵士面前,将考篮递了过去。 俗话说“金举人,银进士”,乡试逢子午卯酉年八月举行,三年一试,又被称之为秋闱、大比,取中比例约在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四之间,也就是三十取一,而会试一般在乡试次年二月举行,中间只隔了半年,可取中比例却比乡试足足高上一倍,也就是百分之八、九左右。 足以说明乡试之难。 自然,在检查时比其他考试都要严格,几乎是一寸一寸摸开了检查,就连屿哥儿准备的八宝粥,看着全是粉末,什么也藏不住,都被倒入了一个干净的大碗中。 检查的兵士并没有直接上手,而是拿过一旁的筷子细细分检,又将装八宝珍的袋子仔细检查,直到并未查出夹带,才又将八宝珍倒回去。 其他东西也都是需要过官兵检查一关的,等检查完他的考篮,已经一刻钟过去。 这也难怪需要一整日的功夫放学子们入考场,检查得这般仔细,也多亏不止一人负责搜检,每个州府排队的队列前至少都有五位官兵负责收检考篮,像是明州府和清河府这些应试学子过多的甚至高达十人。 有的官兵眉目严肃,态度也不好,动作也粗鲁,像是谢景行隔壁的一位官兵,他甚至将学子考篮里的馒头都掰开揉碎了检查,这让学子到时该怎么吃。 那名学子敢怒不敢言,不过好在他并未将所有馒头全部揉碎,只是随意挑拣出两个,见都没有异样就大发慈悲放过了剩下的馒头,也保下了那学子接下来几日的口粮。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55节 谢景行运气挺不错,面前这位官兵态度很是和善,将他考篮翻捡完后,看他只带了一个碗,该是用来冲泡方才检查的那粉末的,主动道:“你这一个碗不够,还得拿一个装水。”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素白无花,快有谢景行脑袋大的碗放在了谢景行考篮的最上面。 这也是谢景行忽略了,旁人只带一个碗是因为不用冲泡八宝珍,一个碗用来让贡院内巡场的士兵倒水已是够用了。 可负责倒水的官兵们可不是时时刻刻在考试学子旁边站着,等他碗空出来就能再为他倒上水,而是半天才来一次,若是这碗已被占去了,想要喝水可不知得等到什么时间去。 谢景行连忙拱手道谢,那士兵没放在心上,已经挥手赶人了,他还等着搜检下一个呢。 开局就遇到好事,看来此次乡试应该挺顺的,谢景行跟着人流走过了贡院大门,顺着院子进入到了一个大堂中。 大堂里已经有四个人站着,他一来便被一旁候着的兵士引着,五人一组去了旁边屋子,屋子除了大门,其他都被严严实实封着,将门一关,从外面是绝看不到里面的。 考篮被官兵指示着放在门廊下,五人空手进了屋子,当着屋子里三位官兵的面开始解衣服。 乡试的搜检流程,来参加考试的学子们都熟悉,此番便是要过搜身一关了,这一关全部都得脱得赤条条的。 衣服被房间里的官兵拿去从里摸到外,而光裸着身体的学子们也没有闲着,得在宽敞的房间里来回走两圈,完了还得跟着官兵做几个动作,比方说蹲起和马步。 谢景行想起孟冠白曾以玩笑的口吻同他们提起的事情,曾有考生将小抄藏在谷道里头混进了贡院,想趁官兵不查掏出来作弊,可没想到整个考试过程中都有人看着,他最后只得趁每日夜间被允许去茅房时将小抄拉了出去,可没想到被后一位去茅房的学子发现举报了,硬生生被查了出来。 先不说大晚上的,后一位学子是如何发现黑漆漆茅房中的小抄的,那学子将小抄放到谷道中,难道就不难受吗? 本以为是玩笑,可看现在这番检查,谢景行面无表情地做着动作,心中暗想:“看来孟冠白说的那是就算不是完全为真,也该是有七、八分了。” 这些动作分明是要检查考生动作是否自然,若是被发现不对劲,怕不是得被拖至一旁再从外到里检查一次,这次可不再是检查衣服,而是检查考生本人了。 幸好他们这一组五人并没有出现异样,顺顺利利地过了这一关,出门之后,就算他们五人不相熟,也有志一同地长舒一口气,露出轻松神态来。 这已是搜查最后一关了,他们现在只需要轻轻松松往里头文场去了。 走过岔路口时,谢景行撞到了从另一边收捡身体房间里出来的萧南寻五人,他们方才正好排在谢景行后面,谢景行最先被搜查完,刚好和前面四人为一组,他们五人恰好凑成一组。 五人脸上也带着些不自然之色,孟冠白倒是还能笑得出来,丘逸晨皱着眉,看到谢景行过来,叫嚷着说:“本次乡试定要一举上榜,可不能再来下次了。” 其他几人皆是心有戚戚焉地点头。 官兵们衣衫整齐,可他们却要赤条条在房间里做出那等不堪入目的动作,幸亏他们五个熟悉,不然也只有谢景行这种泰山崩而不改其色之人才能如现在这般若无其事。 谢景行点头应道:“希望如此。”他面色虽未变,可心里也有些不自然,只是他会装,未曾表现出来。 真当卧底记者很好混吗? 几人结伴一同去了前面的大厅,大厅中横放有近二十张长桌,每张长桌后面都坐着一位官员。 这是要检查参试学子的考票了,并且会将学子的号房号告知学子,并写在考票上,三场考试都在同一号舍,之后会将第一场考试所需要的草稿纸和空白试卷以及三支蜡烛拿给考生。 第一场考试,学子们需要在贡院中待三个晚上,每晚一支蜡烛,用完也不会补,由考生自己决定如何分配。 领完蜡烛后,官员又在考票的右下角盖上一枚红章,三场便需要盖过三个红章。 明州府的贡院约有一万五千个号房,装下本次参考学子是足够的,每五十间号房成一排,每排号舍都有对应的一个字号,以《千字文》排序。 谢景行拿过考票,红章上端便是考官以馆阁体写上的号房号,“天字号零一。” 这号码倒是吉利,可谢景行心中却一咯噔,每一排号舍都有一个茅厕,在号房的最边上。 就是不知是在一号,还是在五十号? 寇准规等人的号舍倒是并未在两边,都用不着担心,谢景行也不欲他人为他忧心,收好考票,几人准备去往各自号舍,他们的号舍并不在同一排。 都是群豁达的人,甚至并没有多说几句便各自分开,谢景行沿着一旁的小道往前走。 “天”字在千字文中排在第一,那天字号也该是在文场最边上,文场呈东西方向排列,整体为一个半圆形,东为极,也为首,他直直往贡院最东边走去。 一路穿过贡院中心的至公堂,至公堂后面是监临、提调、监试、考试四房,左右则为弥封、誊录、对读、供给四所。(注) 号舍所在的文场就修建在一座三层木质阁楼样的建筑底下,这座三层木质阁楼便是整个贡院最高的建筑,“明远楼”。 《大学》中有“慎终追远,明德归厚”一句,这句话便是“明远”的出处了,从这句话就能看出一国之君想要以科举取良士,不只看文章还要品德。 明远楼呈方形结构,上面有着雕饰和绘画,最下面是青砖堆砌的一个一人多高的平台,只不过平台中空,四面都有一扇门,现在都是敞开着的,任由考生从四面通行寻找号舍。 四角有四个两人合抱的支柱,支柱上方便是明远楼的主体结构了,一圈中有五根立柱,立柱与立柱之间并无墙面,而是直接空着,在第三层的西面房檐下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用漆金的线条描出了“明远楼”三字。 考试时监考官、监试、巡察官员便可站在明远楼上,将整个文场收归眼底,监视考生有无作弊情况,若是离得远的,文场四角还有四座瞭楼,两相结合,所有人都躲不开监考官的巡视。 当然并不是能看见位于号舍内的学子,主要是观察学子有没有私自从号舍中出来同人私下交流,也可以监督在考试内巡场的执役人员有没有为考生传递消息。 谢景行一路走到最东边,终于找到了天字号房,他看到位于路旁的零一号舍,大大松了一口气,幸亏茅房在巷子最末,而零一号则是最头上。 不是厕房简直太好了,就算以谢景行的定力,被分到厕房,整场乡试考完,他怕也得脱层皮。 穿过道旁的栅门进入天字号舍,两排号舍中间过道宽约四尺,可供三个人并排而行,谢景行没有往更里面去,直接走进零一号舍。 来明州府当晚,他睡前所想显然是多余的,他进去号舍里头,站直了距离房顶也还差得远。 他抬头看了看,这间号舍该高有近三米,一米宽,深度也有一米五左右。 足以供容纳一人在里头活动,谢景行放下考篮,深深吸了口气,不过,还是短了些,看来晚间他睡觉时膝盖以下都只能落在木板之下了。 号舍面朝南,三面是墙,幸亏敞开的南面没有门,还能往外伸一双脚,不用委委屈屈蜷缩着,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将卡在墙上的活动木板抽动出来观察了一下,还算牢实,也挺厚。 这个木板被称之为号板,可以上下移动并固定住,白日用来作为书写试卷时的桌面,晚间就可以落下来,与里面固定住的那块木板合为一块,当床板用,长宽都和号舍大小一样。 不过只是这么一个动作,手上就沾了厚厚一层灰,谢景行将周宁准备好的抹布从考篮里拿出来,他的号舍在排头,每排号舍最边上立着有一个大水缸,水缸里装着的水现在正是用来供学子们打扫用。 边上还有一个木桶,等打扫完,这水缸中又会装满水,备着以防号舍内起火,可以就近打水灭火用的。 不过现在起火的可能性不大,前朝时每间号舍门口都摆着个小炉子,让学生们做饭烧水用,可一次大火烧死了近二十位学子后,便取缔了。 等将号舍全部清理完,谢景行已经腹如雷鸣。 别看童子试时考棚里会为参试学子提供饭食,可那只是因为参考的学子少,可参加乡试的学子太多,要准备一万甚至几万人的饭食,那也太过为难贡院里的厨子。 贡院里本就不能有太多外人进来,里头的几位厨子厨娘们只会为了乡试的考官们准备餐食。 学子只能自己想法解决几日伙食,没有炉子,所有学子只能带干粮,吃冷食,不过却会为学子们提供热水,可也不是敞开了供应,早中晚各一次,会有官差提着大铜壶为学子们加水,不多,每次只一碗。 可那只是在正式考试时才会提供,这时整个贡院里忙得热火朝天,可没有兵士会为学子们提供这些服务,谢景行只能拿出肉干和馒头片垫肚子? 这一日便无大事了,趁着现在还能四处走动,谢景行后半日并未在闭塞的号舍里呆着,而是就在巷道和号舍旁边的小道上活动,等入了夜才将木板放下。 他号舍的屋顶并没有破洞,带过来的防水油布就被他叠起来垫在了后颈下,长腿委委屈屈地搭在地上,谢景行也不管不顾,和衣睡下了。 所有号舍都是南面洞开,谢景行洞开的号舍门正面对的是地字号房零一号舍的墙壁,对面无人能瞧见他早早入睡,可他的长腿搭在号舍外,隔壁零二号的学子却能看见。 他并不知旁边这人就是近几日在明州府中被四处传扬的谢景行,他虽听过明云茶社中发生的事情,可只知其名不知其貌。 被谢景行影响,他打了个哈欠,也躺下了,能不能入睡另说,闭目养神也是好的,明日能更有精力应付考题。 一个传染一个,很快天字号房一整排所有学子全部躺下了,也有好处,节省了一支蜡烛。 = 谢景行睡得早,起得自然也早,不过在号舍中他是不可能出号舍锻炼身体的,只能先将木板分开,东西收好,碗摆在桌面上,等着官差送水。 人很快来了,看他摆着两个碗,一个碗里已经放好了不知是何物的粉末状东西,那位官差还算好心,不只为他空着的碗中倒了满满一碗水,还顺手给他另一只碗里也倒上了水。 水是今日一早烧开的,现在还烫,水一冲下,八宝珍几乎是立即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官差离开前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景行以微笑致谢,并没有张口,考场中学子是不能和官差多交流的,还是能避则避。 谢景行先端过清水漱口,在号舍中只能将就,然后从考篮中取出勺子,用少少的水冲过一遍,才舀了一勺八宝珍送入口中。 刚一入嘴他便是眉头一挑,口感顺滑香甜,喝着很是香浓,也并不粘黏,一路滑进胃里,在微凉的凌晨为身体提供了一抹暖意。 他的屿哥儿现在该是还在睡梦中,可他已经吃上了他亲手做的食物。 谢景行只是一闪念,很快收回心神,一整碗八宝珍下肚,他摸了摸腹部,虽是粉状,可出乎意料得饱腹。 他又用水将碗冲洗干净,静坐在号舍中等着官差发放考题。 比官差更先出现的是负责本次乡试的所有内外帘官员,最前面的是本次的两位主考官,也就是近日被所有学子翻来覆去研究的舒方海和包忆安,两人年纪相近,看着四十来岁。 站在其后的便是监临、提调官和监试以及他们负责的所有场官。 他们都站在明远楼三楼上,随后主考官以舒方海为代表,而其他场官则以监临为代表,两人一人说了一些套话,不多时便有人敲响一旁悬着的铜锣,三声锣声响起,官差们便抬着由印卷官连日连夜印出来的试卷往每一排号舍走去。 谢景行是零一号,自然是第一个拿到试卷的,试卷用竹筒装着,开口的一端用蜡严严实实封好,蜡中间有一根线,谢景行将线往外一拉,封在在竹管口的蜡便整块被拉了出来,再将竹管倒转,里面裹成一圈的题目便掉在了桌面上。 乡试首场题目是最多的,一共二十三道题目,并不是像前朝那般,首日发四书题,第二日在发放五经题,竹管里装着的是第一场的所有题目。 乡试第一场二十三道题中,有三道题出自四书,并不要求必须出自不同书籍,若是主考官愿意,全部出自《论语》或《孟子》或其他两本都可。 而剩下二十道题目中,五经每经中各四道,学子的本经不同,报名时就是按照自己课的本经报名的,只需要回答本经的四道考题即可。 四书题在前,五经题在后,谢景行将纸展开,五经最后一道题出现在他眼前,是春秋,与他并无关系,他的本经是《尚书》。 很快有关书的四道题也被展开,谢景行大概一扫,在心中留了个底。 继续展开位于最右侧的四书题,第一道、第二道,并无那日自己写在孟冠白房间桌上的那道题目,谢景行并不觉失落,只是猜错而已,他本也并无完全把握。 可最后一道题却猛然印在了他眼中,不多不少,正是八个字,“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谢景行连呼吸都滞了一下,乡试虽考三场,可第一场尤为重要,而第一场中考官们又尤为重首道题。 所以在大炎朝读书人口中总是流传着一句话,“乡试重首场,首场重首义。” 若是首义题做得好,就是后面的题目写得并不出色,也是极有可能被取上举人的。 缓缓吐出憋着的一口浊气,谢景行笑了,笑得极为舒心,看来他押题水平不减当年。 想到同在考场的五位友人,考前三日,他们每人针对这道题目都写了不止一篇文章,又反复琢磨,几经修改,最终都得到了一篇个人所写,却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个人最佳水平的文章。 这下就是文风不同于主考官的孟冠白和丘逸晨,此次考试应该也不用太担心了。 一人成功固然让人高兴,可若是能与友人把手同欢更是让人怡悦。 题目出自《论语·泰伯篇》。 谢景行为什么会猜这道题,原因就在于舒方海的文章几乎全部出自论语,而且所有文章都隐现了教育相关观点,《论语》中能体现孔子的教学方法和教育思想的不少,可此篇却是孔子教育理想的进一步升华。 而既然舒方海如此这般在乎大炎朝读书人的教育,大概是极为认同孔子的这句话的。 这句意思很简单,就是教育读书人学习知识不能懈怠,要像将要追赶不上那样拼搏,还要像时常担心丢掉什么一般,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读书上,不要被旁事所误。 孔子自身的学习态度极好,他对学习知识的热情更是常人所不能及,而这句话更是对孔子之名句“学而不厌”最好的诠注。 想遍全书,此句是最容易被舒方海想到,并作为考题的。 谢景行自然也写了一篇文章。 题目是他靠自己本事猜的,并没有得到负责出题的主考官的指点,甚至他发卷前才见到主考官第一面,这绝称不上是作弊,因此他自然很是轻松愉悦地将脑袋里的文章写在了稿纸上。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56节 以“君子为学之心,交迫以坚其力也。”破题,既然舒方海之意是想要督促天下学子用功学习,那谢景行便直言道:“君子在求学时用功之心甚笃,并且君子还并不用他人督促,时刻注意自身的学习状态,一直保持努力刻苦。” 那君子又该如何使自己学习更加用功呢? 承题道:“如不及者,心迫于力之不先……两相迫而为学之功以勤。”那便是“勤”了。 起讲:“尝思学问之途无止境,……而逊志时敏之功懋焉。” 以起讲句贯穿前后,学无止境,要想学有所得,只有日日努力,终身不怠。 …… “恐失之者,又不使稍失之心所结也。”(注) 笔落后他并未停下,而是展开试卷,将其原模原样抄在了试卷上,没有一丝错漏。 才小半个时辰,他便将第一题写好了。 第149章 这篇八股文端的是“一峰独秀”,全篇论点只有一个,所有文字全部以主要论点为中心脉络,一径而下,没有一点点的旁枝末节。 全文笔酣墨饱,浑然一体,让人读起来只觉酣畅淋漓。 恍若在炎炎夏日饮下一口冰茶,何等神清气爽。 这篇文章是谢景行写出来的最为满意的一篇,自然不需要再经修改。 这道题完成了,他轻松许多。 乡试首场学子虽只需要写七篇文章,可阅卷官需要批改的试卷量可不小。 明州府贡院总共有近一万号人,挑除因故将试卷污损、火烧、水浸的,这类试卷誉录官直接用蓝笔抄写,阅卷官不需批阅,可直接罢录,可在乡试这般紧要关头,考生们都是小心再小心,能这般粗心的并没几个。 加起来就是近七万篇文章,阅卷官数量有限,主考官只有两人,他们只需要批阅同考官挑选出的好的试卷,而同考官却是要负责批改所有试卷的,同考官人数虽比主考官多些,可也才八人, 越到后面,考官的精力就越不济,所以很多乡试考官们才会只会注重首篇义题。 后面几道题几乎都是粗粗一观,不犯忌,无错漏即可。 所以学子们对后面几道题也不会太过紧张。 不过因为第一道题目谢景行并未消耗心神,他做后面的题时还是极为用心。 刚才在看到后面两题时,谢景行就已经找想到了题目的出处,这次的主考官舒方海和包忆安出题时很是随意,三道题中有两道都出自《论语》。 唯有第二道,题目为:“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出自《大学》第五章 。 原文是:“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故治国在齐其家。” 谢景行在心中将这篇文章从头默了一遍,本篇的大意讲的是尧舜在夺取帝位后,以仁政治理天下,百姓受其恩德,自然也跟着以仁为善,而夏桀、商纣称帝后却以暴戾治理国家,霸道横行,其治下的百姓也跟着他以恶为行。 关键点在于后文的意思,为上者如果其行与其言截然相反,那之下的百姓是绝不会听从于他,要想让百姓发自内心的遵从,必须以身作则。 既然要论上下之道,君民之行,那便顺破:“圣人之行于其上者有其德,斯人在于下者化其德,盖以身教者从理之必然也!”(注) 破题就已经紧扣其题,那承题更应要与题目相呼应,或许说简单点,直接将题目稍微改动即可:“圣人率民以仁,故民无不从之。”(注) 破题和承题相呼应,开篇即奠定了此篇文章的基调,接下来更是气决泉达。 等谢景行停下笔,稿纸上已经写下了五百多个字,他没有忙着写第三道题。 答卷每行以红竖线相隔,一行只能写二十字,而经义题答题时是有字数要求的,三百字以上,五百字以下,他还得再稍微改改。 先将文章从头再看一遍,并没有找出大炎朝皇帝、国号名和谢家先祖名讳等犯忌之处。 那就只能使用缩写大法了,由着心意写文时难免会有些拖沓或重复之处,谢景行将之全部删掉或两句合为一句。 最后,原本五百多字的一篇文章被他改成了四百五十以下。 这次他没有立即把稿纸上改好的文章抄在试卷上,而是又将视线落到了第三道题目:“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比第一道和第二道题目都要长上不少,乃是《论语·颜渊篇》第十二,全篇都是孔子弟子询问孔子“何为仁?”,此篇中名句不少而这便是其中一句。 虽不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名句传播广泛,就连不少普通百姓也耳熟人详,可在读书人心中,此句却是更振聋发聩。 此句便是孔子弟子颜渊问出的,怎样做才是仁? 而孔子的解答便是:“只要克制住自己,一切行为都按照礼要求去做,这就是仁。而若是做到了,天下便都归于仁。要实行仁德,一切都在于自身,难道还在于别人吗?” 克己、复礼,这就是孔子对满足仁的两个要求,仁为内,礼为外,事事依礼而行,便是体现仁了。 而“克己复礼”更是孔子自身贯彻终生的理念,也是在《论语》一书中从头到尾都有体现的一种思想。 而这恰巧也是祝世维曾为谢景行着重讲过的,谢景行自身也深有体会的一句话。 方才研墨时,谢景行指研出了一些墨汁便停下了,怕墨汁太多了被他不小心碰到,溢出砚台,将试卷弄脏。 落笔前,他又往砚台里倒了些水,研磨出墨汁,才又重新提笔在草稿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圣人告大贤以为仁……”。 此篇文章他写得更显顺畅,写完后他大概数了数,差不多就是四百出头,更是连修改都不需要。 他落下笔,揉了揉手腕,这可不像在现代用签字笔写字,签字笔好用,写个几千字手也只是稍微有些不舒坦。 可写毛笔字时,手却一直需要悬在半空,手指握着细细的毛笔杆,一笔一画还不能随意将就,这近两千字写下来,就算平日里注重锻炼,谢景行也觉手有些酸痛。 等手完全松懈下来,谢景行才将试卷从一旁拿过来,方才做的第一篇文章墨迹已是干透了,他接着第一篇文章末尾另起一行,写上题目,又将第二篇和第三篇一鼓作气全部抄在了试卷上。 等四书题写完,太阳已经从正空往下落了一些,他已经隐隐听见送水的官差走动的声音了。 试卷上的墨迹可不能散开,不然他此次乡试也就废了,谢景行从身旁提过考篮,然后将空出的位置理了理,往一边坐了些,木板便空出了大半边。 他将试卷平铺开,铺在自己所坐位置的右侧,草稿纸则更随意一些,直接卷起来放于一旁,然后才将考篮里的碗勺拿出。 送水的官差并不是早上那一位,可仍然帮他将八宝珍冲开了,香甜味道瞬间散开,惹地旁边天字号零二号舍的考生腹中轰鸣作响。 考场里鸦默雀静,这断断续续响得跌宕起伏的腹鸣声直接就传进了谢景行耳中。 谢景行握住勺子的手顿了顿,隔壁仁兄也太过辛苦了,都已经如此饿了,难道还不准备用饭食吗? 反正他现在是要开吃了的,拿过考篮中油纸包着的肉干,就着八宝珍和放在一旁的,考前入场时搜检官好心送给他的碗中的水,谢景行愉快地用完了午食。 他刚用水将碗勺冲洗干净,便到了兵士换岗的时候,一排五十个号房,每两个号房中间都站着一位士兵,不错眼地盯着号房中学子的动静。 一日换岗一次,毕竟一直站着,还得全神贯注防止学生作弊,也不是什么好做的差使,关键是他们也得换班吃饭。 吃完饭后,谢景行并没有立即动笔,而是将考题放在眼前,视线落在了四道尚书题上。 首道:“兹率厥典,奉若天命。”出自于《尚书·仲虺之诰》,乃是商汤将夏桀灭杀后,任左相的仲虺在商汤向他请教治国之道时,对商汤的谏言。 原文是:“呜呼!惟天生民有欲……兹率厥典,奉若天命。” 谢景行读此篇时觉得仲虺很是用心良苦,此番对句第一句言说的是:人民没有开智,所以上天才会诞生出如大王,即大禹和商汤这种既有勇敢又具备智慧的人做万民的表率,并以上天赐予的智慧治理人民,若是没有商汤这类聪明睿智的大王,而是如夏桀这等行为昏乱之人领导百姓,百姓生活就会水深火热。 马屁拍得震天响,最后才以题目这一句做总结,劝导商汤只要遵循明君大禹治理百姓时的常法,顺从上天给予他的使命,定会如大禹一般堪称万民表率。 第二题出自《虞书·大禹谟》:“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 《虞书·大禹谟》主要是关于大禹等人对于国家人民的看法,而大禹主张以仁治国,以民为基。 此句正是大禹治国理念和善待人民思想的体现,他认为修德即是要将国家政事处理好,国政的根本就在于人民民生,将人民放在心上,修治好水火金木土谷六府,再以陶冶百姓品德、百姓有余钱、生活改善三管齐下,这些做好了,人民自然安居乐业,会为大王歌功颂德。 第三题是《周书·周官》中的一句话,“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 意即“冢宰掌管国家政务,统御百官,平衡四海之内事务。” 同样是有关国家治理相关的题目。 最后一道题则是出自《商书·说命上》,“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 此句话是为人臣子的百官们在劝说不论政事的王,言道为王者该就是要治理朝政之人,“天子是万国的君主,百官都要依照天子的旨意行事。” 这句话本是体现古代重视等级的思想,言外之意更是直言天子乃是万万人之上最不可撼动的存在,百官都得听从他的指令才能行事,可谢景行却觉得此题目原文后面一句话才是此次主考官舒方海想要出的题目。 若是前面几题还很是婉转,最后一道题便使舒方海之心昭然若揭,题目后面紧跟着的“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被去掉了,可两句在原文中本就衔接紧密,看到前句自然能想到后面一句话之含义:“天子之令至高无上,可若是天子不言不动,作为臣子就无从接受使命,不知如何是好。” 谢景行心中暗叹:“看来舒方海对泰安帝不理朝政之举,心有憋闷,只能趁着做乡试主考官时发泄一番。” 这四道题初看不觉得,可结合最后一道题就可以看出全部是在借题喻政,尤其是对泰安帝不理朝政的不满,可以说是一望而知。 乡试的试卷和题目最后可都是需要送去京城让人复查的,舒方海还能如此大胆,看来现今朝堂中有此想法之人并不是一个两个,怕是现在朝堂众臣皆都心照不宣。 不过朝堂之事到底离他太远,他现在还是一个只做乡试题的生员呢。 既然这五题都是一个主题,谢景行便在心中打了腹稿,以层层深入之势,开篇先平铺直叙,之后将话题延伸到内里,每篇单可成文,合在一起又成一篇荡气回肠之论述。 将每一篇文章在心中草里出个大纲来,谢景行才开始在草稿纸上书写,他是十几年应试教育练出来的,到这里读了几年书后写诗论文都很快,此时做乡试题目速度比之其他人也快了不少。 在太阳将落未落之时,他就已将五篇本经文起好了草稿。 明日还有一整日的时间,并不急于一时,他将草稿晾干,吃完晚饭又早早入睡。 第二日他起床之后,慢条斯理地将五篇文章改了又改,使其合乎规制,最后再细致地誊抄在试卷上。 试卷纸一共十二张,他写完时,最后一字恰巧落在最后一行排头,不多不少,刚好将试卷纸用完。 五篇本经文是一鼓作气全抄下来的,等最后一字落下,前面一篇经义文的墨迹已干,他又等了等,待所有墨迹干透之后,就将试卷纸收好,又将草稿纸放于其上。 乡试第一场考试在他这里就已经结束了,只等明日交卷,他便可离开贡院。 这日晚间和往前两日并无甚不同,第二日天才蒙蒙亮,谢景行都没有等送水的官差过来倒水,就唤了站在他与零二号号舍中间的士兵,说要交卷。 这一日交卷时间并无严格规定,只必须在巳时前交上去。 那士兵也不是头一次做号舍内的监视官,可却是第一次见有人交卷如此之早的,他有些讶抑,连连看了谢景行好几眼,可他到底身负其责,并未与谢景行交谈,而是牢牢盯着他,看他将试卷稿纸和题目全部放于一处,才领着他出了号舍。 穿过号舍外间行道时,见到了几位巡绰官,巡绰官分内外场巡绰,谢景行碰到的是外场巡绰,掌贡院巡查。 巡绰官见着他身影也有些意外,等他身影远去之后才与身旁人说道:“看来我们的判卷官们有事可做了。” 这几日,他们日日都有事忙,可判卷官们却是闲着无聊,不过今日后半天就轮到他们休息,判卷官们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境地。 说完他们就又打起了精神,只剩一个时辰,乡试头一场的最后一班岗还是得站好。 乡试所有考官办公的地点都位于至公堂和雍门之间,中间是一处过道,南北方向各有一个成对称样的大厅,负责收取每场考试试卷的受卷官此时便安坐在此。 面前的是一位眉目严肃的大人,他极为负责,将谢景行的试卷、稿纸和题目都分别检查了一遍,才在试卷的卷面上盖上了一个章印,鲜红的印章上印着受卷官的名讳,到时万一被查出有错处才能查到负责的收卷之人。 这时谢景行还不能离开,受卷官只有收足十卷才能将之封成一封,送至弥封所,再由弥封官将参考学子的试卷进行糊名、编号,同样需要盖印,经查验无误后就会送往誉录所。 这时交卷学子才能在弥封官那里领到出场牌,以之为凭证出贡院,不然贡院大门处的官差是不会放人出去的。 谢景行不知接下来九人何时才会过来,可他宁愿在这处宽敞又通风的大厅处站着等候,也不愿再号舍坐着,好歹站着时他时不时能动动手脚,反正这里官员只负责试卷,可不管学子如何表现,只要不癫狂发疯,无人在意他行为。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57节 近一万人之中总有几位异常聪慧或浑水摸鱼之人,谢景行并未等许久,第二位学子便由兵士引着过来了,接着便接二连三的又出来了好几位学子,很快凑足十人。 他们随着兵士走至旁边不远的弥封所,未出意外,谢景行拿到了出门的木牌。 就算他们一行十人看着精神都还算好,可到底在窄小的号舍中困了三日,都急于离开,出门后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各回各家。 谢景行并没有等着几位友人,而是独自去了孟家,等他梳洗完毕又吃了早食,才听到孟冠白大呼小叫地进了他的院子。 见着他坐在桌前,大步跑了过来就想要扑到他身上,谢景行看他模样分明是连衣裳都没换,连忙将上半身往后退了退。 孟冠白顾不得他躲避举动,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欣喜,高声道:“谢兄,你真乃我的再世父母啊。” 他抓着还不算,还想要移动手往上抓住谢景行的肩膀,看他这般激动,谢景行生怕他像咆哮教主马某一样抓住他肩膀死命摇晃,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跟着孟冠白进来的管家。 管家急忙将孟冠白拉住,劝道:“二少爷,你在贡院待了三日,定是累了,不若先去换了衣服,用了饭食再过来。” 孟冠白却不听他的,可谢景行已经趁势起身,还往后退了两退。 他比孟冠白高了半个头,孟冠白不好再过来抓他,只能在谢景行的房间里来回乱走,“谢兄,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猜得这般准?不仅猜到了题目,还是最重要的第一道题。”说到此处,他高声大笑:“此次肯定稳了。” 他那篇文章可是请教过谢景行和其他几位友人的,有他们的指导,文章是一点差处也找不出来。 越想越高兴,“哈哈哈,我就要成举人老爷了,二十出头的举人老爷,怕是晚上做梦祖宗都得来夸夸我。” 他在号舍中刚一看到那道题时,就恨不得仰天长啸,可他整个人都在官差的监视之下,只得强耐喜意,憋了三天,现在回到家,都是他的地盘,他哪里还忍得住。 此时房间里三个人,在孟冠白说出此话之前,谢景行和管家都算冷静,可听到孟冠白此言,连管家都忍不住面露诧异,问了又问:“当真?” 怕孟冠白说不明白,又连忙看向谢景行,“谢公子,二少爷此话是真的吗?” 谢景行眼看着管家也被带偏了情绪,无奈点头。 然后眼睁睁看着管家变得喜不自胜,谢景行都未反应过来,管家就已经冲到他面前拜了两拜,管家与他外公年岁相差不大,他该不会折寿吧? 他还未想明白,又见管家冲出房门,双手合十对着朗朗晴空,嘴里忍不住念叨:“菩萨保佑,满天神佛保佑。” 直到寇准规和萧南寻结伴归来,管家和孟冠白才总算是冷静了下来,谢景行这时才在一边劝道:“先莫这般激动,接下来还有两场呢。” 只看如此情形,寇准规和萧南寻就知发生了什么,毕竟他们此时心中的喜悦也是无以言表,只是性情比孟冠白内敛些,还能忍得住。 眼看着一个个都回来了,管家又得知了好消息,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连声招呼着院外的侍从去打水让几位公子收拾。 可他还是听进去了谢景行的话,亲自跑去了厨房,盯着厨房里的人做了清淡的饭食送过来。 二少爷都说题答得好,那他更是得做好准备,千万不能让几位公子因为身体之故毁了后面两场考试。 丘逸晨和吕高轩回来又是一番热闹,不过累了三天,还是早早去睡了。 在他们入睡之时,贡院之中内、外帘官办公之处仍然灯火通明。 八位誉录官坐在明亮的烛火之下,将弥封好的试卷拆开,没有问题的用朱笔誉录,上面有污渍的试卷则用蓝笔誉录,盖上印后,连同学子的墨卷送对读官处。 对读官将朱、蓝卷与墨卷一一校对,以防在誉写中有错误疏漏之处,核对无误后,才会将所有试卷送至外收掌官处。 外收掌作抽检,没有发现问题则会将墨卷留下,朱卷分批次穿过分隔内外帘的文衡门,送至内帘。 内帘的内收掌将送进来的试卷按照同考官人数分成多份,并不是自己随意送去考官处,而是由主考官抽签,抽到哪位同考官,再根据抽签结果将试卷送至对应的同考官那里评阅。 谢景行是第一个交卷的,也作为头个十人组试卷的一份子被送入了文衡门内。 此时批卷官们精力正盛,读文章仔细,甚至连之后几篇本要一晃而过的七篇文章也从头看到尾。 试卷顺序是打乱了的,谢景行的答卷已经不知排去了哪里。 乡试的学子们因为放心不下,一般都是会等到时间将结束时才会交卷,所以头一批来的试卷并不多,考官们甚至还有心思互相说笑。 这边这位同考官摇头:“此篇差强人意啊!” 那边一位批卷官则是赞道:“此篇大用外腓,得其环中,可取。” 一时之间,房间里充斥着“不堪入目”,“鼯鼠之丑”,“超以象外”,“月明华屋”等截然相反的评语。 不过也不意外,首批交卷的人要不就是对自身才学极为自信,要不就是来滥竽充数,并不把此次乡试结果放在心上之人,试卷文章自然也两极分化。 唯有坐在最前面的一位面有花白长须的阅卷官久久不言,可他脸上却带着极为满意的笑容,趁现在还有空,他甚至将其后几篇文章也一字一句细细看了,最后他在笔下的试卷以朱笔写上了如下评语:“观其落笔命意,不屑纤尘,春山秀濯,晴霞郁蒸,似此文境(注)。” 他还特意将之放在了最上头。 被阅卷官挑出的试卷很快送进了主考官手里,最上面的试卷被舒方海拿在手上,他的神态很是不以为然,只是偏远的安平省的乡试,依照往年惯例,是出不了什么精彩绝艳之文章的,可想法才落,他就被手中文章吸引了心神。 旁边包忆安已经看完两套试卷,见舒方海还看着头一张试卷,疑惑喊道:“舒兄?” 舒方海才醒过神来,拍案称奇道:“古有‘浑浩流转,波涛拍天,气象万千,不可端倪,阅是文当作如是观’(注)一说,今日我确是见识了。” 包忆安纳罕,居然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舒方海将朱笔落下,只见试卷批语为:“一泓澄澈,几于秋水为神,然清新中饶有英悍之思。”(注) 包忆安就在他身旁,见到他的批语心下好奇,他也是主考官,自然知道能得此般评语之文章,一场乡试中也并无几篇,他干脆伸手过去将试卷拿了过来。 舒方海随了他的意,双手松开,笑谈道:“看来我们是小瞧了安平省的生员,如此水平,怕是徽江省生员也少有人及。” 包忆安看完后也是神清气爽,将之单放在一处,“舒兄怕是想多了,我方才看的几人试卷水平可远远及不上此人,可见非是安平省生员都如此。” …… 贡院里试卷批改如何谢景行是见不到的,美美睡了一觉后,紧接着就是乡试的第二场。 第二场,试论一道,三百字以上,判语五条,诏、诰、章、表内选一道。(注) 八月十五日,乡试第三场,题目为经史策论五道,也就是论述题,每道都在三百字以上,策论对某些学子而言是道难关,所以大炎朝开国皇帝开恩,允许五道策论并不一定要全部写完,学子若是力有不逮,可以减两道,挑其中三道完成。 不过少有人如此,其他人写满了五道,只你写三道,若想要被取中,不知得何等让人见之忘俗的文章才能让考官舍其他而取之。 不过对谢景行来说,论述题是不难的,他的文字功底本就强,又在祝世维和通州府学教官的教导下,潜心学习了这么多年,自然不惧。 八月十七,才刚过午时,谢景行就已将五道策论题全部抄在了试卷上。 放下笔时,他长舒一口气,七年有余的学习生涯,他已将自己能发挥出来的全部尽写于纸上了,之后再如何,并不受他控制,他只用安心等待结果。 不过他心中还是生出些豪情,就是再差,红榜上也该是有他一席之位的。 等将试卷稿纸全部放于试卷袋中,已到了末时,太阳正斜斜挂在西南边。 说起来,乡试期间明州府的天气可以说极为不错,像是老天都乐见他们此次乡试顺利举行。 脑子用多了,谢景行觉出饿来,将考篮提过来,发现油纸包中的肉干只剩两条,倒是屿哥儿做的八宝珍还有五小袋。 他拿出一袋八宝珍托在手上,眉眼带笑,想到了远在通州府的屿哥儿,这是多担心他不够吃? 写卷子时太过于集中精力,旁边碗中水还剩大半碗,谢景行将手触碰碗壁,还有余温,他干脆将另一只碗勺拿出,将就着用只是微温的水又冲泡了一碗八宝珍,总算解了腹中饥饿。 肚子饱了,题也写完了,谢景行很是轻松,只不过坐久了还是有些不舒坦。 没有事牵挂着,他也有心思想些别的了。 谢景行站起身,将试卷放在考篮旁,又将号板扣上墙壁,就着空出来的半平米空间,分立双脚,双手抬起,开始打八段锦。 再不动动,他关节都要僵硬了。 站在他斜对面的士兵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这位学子真是他见过的来参加乡试学子中最奇怪之人。 其他学子几乎都会挑灯夜战,恨不得流在号板上的烛油都能拿回来重新利用。他倒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场考试发的三支蜡烛,怎么样拿进来的,就又怎么样带出去,连火折子都没拿出来过。 他也时刻关注着谢景行做题,明显是将题写完了的,这到底是在胡乱写就,还是真腹有经纶,他暂且不知。 不过他眼神好,见着了这位学子在试卷排头写上的姓名,到时他倒要看看红榜上有没有此人。 此时他居然开始做这些乱七八糟的动作,可是试卷都已经收起来了,定然不是作弊,他也管不着,可是看他无所事事的模样他眼疼,只能将视线全部落在零二号号舍中的学子身上。 零二号的那位学子被兵士的视线紧紧盯着,背下发毛,恨不得拱手求他不要直直盯着自己,自己绝不会作弊。 可他不敢,只能生受着,也不知这兵士发什么疯?难道旁边零一号学子就不值得他抬眼看看吗? 晚上又是一顿,这次谢景行将唯二剩下的两条肉干也吃完了,考篮中只剩下三包八宝珍,以及他带进来的其他杂物和笔墨纸砚。 将考篮压在试卷上,最后一夜了,谢景行还是准时入睡。 对面兵士眼角抽了抽,目不斜视,仍然直直盯着零二号学子。 零二号学子连点燃蜡烛的手都抖了一下,可他强撑着,勇敢地开始将稿纸上的草稿誊抄在试卷上。 等零二号学子忙忙碌碌收好试卷,要拉下号板入睡时,谢景行早已沉入梦乡。 等到了亥时,守在号舍前的士兵也离开了,接下来只需每隔一段时间派几名兵士巡视即可,他们不需要守着考生们睡觉。 许是心头大石落下,谢景行很是轻松,几乎是躺在板上便睡着了,睡得还极好,甚至在睡梦中开始动手动脚。 脚挂在号板下,不好动作,手却很是自然地从这处放到那处。 谢景行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个习惯,他若是睡得极香时是会在床上乱动的,只是每每快要到他睡醒之时,他又会回到入睡时的位置,很是神奇。 虽然此时他躺着的并不是床,可狭窄的号板也挡不住他在睡梦中翻动,可以说是睡得人事不知。 而就在这时,他的号舍墙角屋顶处的砖石往外推了一些,紧接着冒出一颗黑乎乎的脑袋。 它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然后从洞中钻出,沿着砖墙往下爬到了号板上。 在路过谢景行头顶时,它还探头过去嗅了嗅。 谢景行一点没察觉,直到他想将手抬至头旁搁着,就这么巧合,他的手打在了一个毛茸茸的身体上。 他初时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耳边传来了“吱、吱”声,他才猛地睁开双眼。 侧过头,正对上被他打中,此时正惊魂未定躲在角落的耗子。 他惊地坐起身,这哪里来的老鼠? 老鼠也慌,想要往里窜,可面前的墙壁可不像上头,没洞,它一时也穿不过去。 唇边胡须颤动,它抬头看向面前坐着的庞然大物。 谢景行已是惊呆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号舍是从哪里钻进来这么大一只老鼠。 不,错了,应该叫硕鼠。 不算尾巴,只看那黑乎乎的身体,已快有他小手臂那般长,他就是在现代也没见着这么大的老鼠,它到底是吃什么的?这么能长! 老鼠看他不动,试探着往号舍门那边跑,而它前行的方向正放着谢景行的考篮。 越近,香味就越浓。 然后谢景行就看见那只老鼠胆子大到从他身边爬过去也就算了,还直直跑进了考篮中,叼起了……谢景行眼睛瞪大,那只老鼠居然叼住了放有屿哥儿给他做的八宝珍的布袋。 老鼠叼着嘴里的东西,转身就跑。 谢景行顾不得思考,腾地起身,双脚跟着踩上了号板,一脚猛地踩过去。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58节 因为脚一直挂在号板下面,他睡觉时并未脱鞋。 老鼠慌不择路之下往里跑去,谢景行跟着追,幸亏号板放得不高,他直起身还差一点才与号板屋顶齐平,但没撞上。 猝不及防之间,他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可他并没注意,眼里只看得见老鼠,第一脚、第二脚,总算在第三脚时,将老鼠踩在了脚下。 他当时就浑身一麻,这种将软肉踩在脚底下的奇怪感觉他是第一次感受到,手臂上鸡皮疙瘩几乎是瞬间就立了起来,可他还是弯腰抓住了老鼠嘴边的袋子。 老鼠舍不得到嘴的食物,他也不愿屿哥儿亲手给他做的八宝珍。 一时僵持不下。 直到夜间巡考的兵士被这边动静吸引,提着灯笼跑了过来。 连监临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带着手下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除了主考和同考官之外,考场内所有场官都受监临管辖,他的责任也最重,每日夜间他都会不定时巡视三、两次整个文场。 在灯笼里烛光照射之下,天字号零一号舍的情形映入了跑过来的监临场官和兵士的眼底。 谢景行也僵住了,方才月光柔和,现在被明亮的烛光一照,他反射性地用空着的手挡了一下眼,可抓着袋子的那只手仍未放开。 数目相对,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只余老鼠挣扎的响动。 直到监临官的双眼落在了那只老鼠身上,他也是惊得瞪大双眼,甚至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跟在他身后的其他场官也被吓住,齐齐往后退去,直到退至了地字号零一号舍的外墙边,才停下脚步。 等谢景行放下挡在眼前的手时,监临官大人才磕磕巴巴地说:“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老鼠?” 这也怪不得他害怕,这般大的老鼠,若是被咬上一口,不得去一大块肉? 话说出口后,他看着谢景行的眼神都不对了,这还是个文人吗?居然敢赤手双拳去同这么大一只老鼠争抢东西,莫不是抢的是试卷? 他想想也对,若是他在快考完的情况下试卷被一只老鼠叼走了,他拼了命也得去将试卷抢回来。 可等他再看过去却发觉出不对来,那老鼠嘴里叼着的哪里是试卷,分明是一个布袋。 试卷袋是土黄色,那个布袋却是青绿色,而看那老鼠怎么也不放的样子,里面应该是吃的。 那试卷呢? 他将视线缓缓落在他脚前不远的空地上,那里静静躺着一个试卷袋,旁边还有翻落的考篮。 他方才可正站在那试卷前面,也多亏他没一脚踩上去,可这位考生是怎么回事儿? 试卷你都不顾了?反去抢吃的!明日一早就出门了,有什么吃的外面吃不着? 看明白的所有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对谢景行投去了难以言喻的眼神。 谢景行此时也有些尴尬,可若要他放手,他是不干的。 最后起作用的还是那名提着灯笼的士兵,他吩咐一旁的手下去取了一个麻袋和一支铁火钳过来。 然后将灯笼递给手下,拿着火钳走近,一钳子敲在了老鼠的脑门上。 和谢景行拔了半天河的老鼠瞬间晕头转脑,牙齿也不自觉松开了。 在兵士的帮助下,谢景行总算取得了胜利,将布袋拿着眼前看了看。 幸亏老鼠叼的是布袋的袋口,没有咬到里面的八宝珍,他松了口气,吹了吹布袋,小心地拿在了手里。 兵士很是无奈,咳嗽了一声,提醒道:“这位学子,你可以松脚了。”没看他的火钳都已经夹着老鼠的脑袋了吗?可他一使劲,再使劲,都不能将老鼠夹起来。 谢景行忙松开脚,不好意思地对着兵士拱手,“多谢相助。” 兵士强忍笑意,摆了摆手。 监临官抽了抽嘴角,对着谢景行伸出手。 谢景行满脸疑惑,这是要干嘛?老鼠在士兵手上,又没在他手头。 监临官满脸无言以对,哽生道:“将你手中之物拿于我看看。” 他不信只是吃的,莫不是将什么作弊之物带了进来,又不知用何办法躲开了搜检官之眼,没让搜检官察觉到。 谢景行乖乖将布袋递了上去。 监临官和几个场官凑在一起,借着灯笼的火光将布袋和布袋里的东西看了又看,没发现任何异样。 最后只得一言难尽地将东西还了回去。 临离开前,监临官严肃道:“之后莫要再闹出这般大的声响了。” 谢景行尴尬笑笑,应声答是,半夜被老鼠偷袭,这也不是他想的呀。 监临官走了两步,又停住脚,忍无可忍回头道:“只是些吃的,难道更重要的不是你的试卷吗?”他指着地下的试卷袋,“你还不快将你的试卷袋捡回去。” 这么多年了,他就没见过有哪个学子有谢景行这般不知轻重! 谢景行这才注意到地上的考篮和试卷袋,连忙跳下号板,将试卷袋捡起来拍了拍,见上面并无污迹才放下心。 监临官看他终于重视试卷了,才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转身离开。 这时谢景行又去捡考篮里掉出的东西,那位帮他抓老鼠的兵士也蹲下身帮他一同收捡。 看他将考篮放在号板上之后,还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还有几个时辰才天亮,你快先休息。” 他难得对一个文人如此友善,毕竟能面对这么大一只老鼠丝毫不退,还敢上脚上手的文人,他也只见过这一个不是。 他甚至都想喊一声“猛士”了,可话到嘴边他还是憋了回去,招呼了手下,提着老鼠笑着走了。 谢景行又躺回号板上时,将试卷压在了头下枕着,摸了摸怀里的布袋,也觉得方才发生之事属实离谱。 兵荒马乱的一夜总算过去了。 等再从考场中出来,谢景行抬头看天,生出了一些恍若隔世之感。 今日已是八月十八,乡试八月二十五定草榜,二十九发出正榜。 也就是说再等十来日,此次乡试便就尘埃落定了。 这次乡试真是出乎他意料的顺利,当然,他选择性遗忘了昨晚那只老鼠,毕竟也没造成什么影响。 第150章 孟家的侍从和管家早已经习惯谢景行是最早一个回来的了,看差不多到时间就为他准备了洗澡用的热水,前一次洗干净晾好的衣服也特意放到了房间中沐浴的位置。 谢景行安安心心洗了澡,又很有精气神地吃了早食,他现在居然没有觉出一点疲惫,完全不像是刚从乡试考场里出来。 毕竟昨晚虽然因为老鼠闹出了些不堪回首的事情,可他后半夜还是睡得不错。 再不用去贡院了,一想到接下来十天他可以好好休息,胃口大开,一不注意就吃多了点。 他去了孟家花园里消食,出了院子往右拐,从孟冠白院子旁竹园边的回廊绕过去,眼前豁然开朗,便是孟家花园了。 就算已经入秋,可孟家花园里仍然盛开着秋季正当季的花,月季花、蟹爪兰、长寿花、半边莲等等,可比谢家院子里种类多多了,就连树木下也少见落叶,应该是常绿树。 谢景行并不在乎花草树木,而是绕着碎石铺成的小径转了好几圈,看着一副很是无所事事的模样,直到另外一边传来了孟冠白的大嗓门。 看来他们也从贡院里回来了,谢景行从身旁的岔道口直直穿过花园,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正想打招呼,就听到了孟冠白高声笑谈:“你们是不知道那位天字零二号的学子说得有多吓人。” 他比了一个长度,谢景行刚好转过拐角,看到了他的手势。 孟冠白还在说:“有这么长一只老鼠。”他一副害怕却又兴致勃勃的模样,“要是我见到这么大一只老鼠半夜爬到我身边,哪里还管什么吃不吃的,早跳起来跑了。” 谢景行的脚僵在了原地,心里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天子零二号”、“老鼠”,这不是在说他吧? 丘逸晨也在一旁接嘴道:“我证明是真的,真有这么大。” 他话声中的兴味谁都听得出来,“我们交卷时正遇到几个兵士急急忙忙地从对面跑出来,就是为了追着这只老鼠。” “我听那兵士提起,他们老大看着老鼠像是死了,就扔在麻袋里没管,可那老鼠是在装死,趁他们不注意,悄悄将麻袋咬开,逃了出来,又蹿到了文场中去,还正遇到我们从号舍中出来。” 当然,他没说的是,他当时几乎都吓得快跳到引着他往外走的兵士身上去。 而正好与他们一同时间从号舍里出来的学子们剧也都是惊慌失措,连连躲避。 怎一个“兵荒马乱”可概括。 孟冠白连连说道:“对,那位天字零二号的学子也是这般说的。” 丘逸晨点点头,“连引着我往外走的兵士一起上去,足足四个士兵围追堵截,才将那老鼠重新逮回去。” 孟冠白一脸敬佩地说:“也不知道那天字零一号的学子到底是何等神勇,既然一人就将那老鼠逮着了。” 天知道今日他和其他九位学子一同等在弥封官那里,正迫不及待想出贡院,却听到外间传来的动静时,他有多好奇。 外面一直喊着,“往那边。”“老鼠在这儿。” 他还在想:“不过是一只老鼠,用得着这么大动静吗?” 当然他也顺口问出声了。 结果他身旁学子一脸不忍猝睹地说:“那可不是一般的老鼠。” 然后就给他比了比那老鼠的大小。 他当时也是一脸不信,直到天子零二号的学子将昨日他的经历说了出来,身旁那么大的动静,他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本身他就睡得不安稳,等兵士将老鼠用钳子夹起来时,他还坐起身往外望了一眼,然后就见到了那拢拉着的一大条,现在想着心都还怦怦跳。 比一般的狸奴都还要大了,加上他小时半夜睡觉时,曾被老鼠咬伤过脚趾头,本身就对老鼠避之不及,那么大一只老鼠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也幸亏他还坐在号板上,当即用手扶住了身旁号舍的墙壁,不然他非得腿软跌倒在地不可。 他们讲得绘声绘色,连寇准规、萧南寻和吕高轩脸上都带着好奇的神色,他们出来得早些,居然与这般神奇的事情错过了。 乡试开考前兵士们可是将整个贡院都清了一遍,此次乡试期间,就连以往在贡院里偶然能见着踪影的蛇都没见,这只老鼠是怎么避开兵士检查的?那老鼠怕不是成精了? 孟冠白那两只手比的长度恍然还在眼前,都快有他整条手臂长了,谢景行心中默默无语,他是见识到了传言之离谱了,如果不是他真将那只老鼠亲脚踩住了,也是亲眼所见见到兵士提着老鼠的样子,听他们讲得这般真切,怕还真以为那老鼠有这么大。 明明只有一半! 他又重新迈动脚步,往那边行了过去,他这么大一个人过来了,其他人怎么也不会忽略他的身影,更何况,谢景行本就是一个存在感极足的人。 平日里随着寇准规几人相处时,就算沉默不语,其他人也会时而看向他,甚至会征求他的意见。 孟冠白看他身影行近,兴致勃勃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谢景行满脸淡然,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 眼看他神色一点不变的模样,孟冠白心下疑惑:“这般离奇的事情,他都不觉得奇怪嘛?” 想到谢景行每次在贡院里与他们分开后去往的方向,他恍然大悟说:“谢兄你是往文场东边去的,莫不是你的号舍就在天字号附近,昨晚事情发生时就已经知道了。” 他越说越确信,有连忙问道:“是真同那天字二号房的学子所说吗?那天子一号房的学子赤手空拳,一脚就将那只老鼠踩在了脚下,只为了保护他未曾吃完的食物。” 他一脸神往,“也不知那食物是有多好吃,让他连试卷都顾不上了。” 谢景行该怎么说呢?好吃是好吃,可他当时可能是睡迷糊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会那般大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59节 平日里他虽不害怕老鼠,可觉得老鼠到处钻,身上病菌极多,反正是退避三舍的,绝不可能用手脚去碰。 他沉默良久。 寇准规和萧南寻几人一直在旁听着孟冠白的讲述,其他人都没有多关注谢景行的神态,心里都好奇答案呢,唯有萧南寻仔细些,他看着谢景行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的模样,灵光一闪,试探着问:“谢兄,你的号舍号是?” 谢景行这次终于答话了,从嘴角里憋出几个字,“天字零一号。” 孟冠白就要跨过院门的脚忽然一拐,正好踢在了门槛上,控制不住身体,整个人一下就冲进了院门里,眼看着就要往下跌去,幸亏吕高轩走在他之前,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才避免他跌得鼻青脸肿的状况发生。 孟冠白没顾得上自己方才就快要憋个狗吃屎,身体都还没稳住就立马转头看上了谢景行,双眼瞪大。 其他人先是被他弄地一惊,等反应过来,俱是眼露惊讶看向谢景行。 丘逸晨更是惊讶地出了声,“谢兄,你就是昨晚那位独斗硕鼠的猛士。” 独斗硕鼠?这又是怎么传出来的?他不就是踩了几脚,运气好恰好将老鼠踩在了脚下吗? 孟冠白转身绕着谢景行转了几圈,嘴里发出啧啧赞叹的声音,“如果是谢兄的话,倒是不奇怪了。” 他捏了捏谢景行硬实的手臂,然后问其他几位身旁友人,“难道你们还曾见过有哪位读书人日日同谢兄这般勤学苦‘练’吗?” 其他人秒懂,这“练”当然指的是谢景行练那些怪模怪样的功夫。 其实他们虽然没说,可他们都觉得谢景行练的那些慢悠悠的功夫看着有些奇怪,也不像是有什么用处,除此之外,他们有时去谢家寻人时,还会见到谢景行将双手撑在地上,然后撑起、落下,撑起、落下的,更不知那有何功效? 反正孟冠白回去偷偷跟着谢景行的动作试过,他只能做十个撑落便坚持不住了。 要是谢景行知道他们将八段锦和太极八卦掌以及俯卧撑称之为怪模怪样的功夫,心中该是无处吐槽的。 也幸亏他不知。 为了避免传言越传越荒唐,他只得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还特意点出来老鼠的大小可没孟冠白形容得那般大。 不说还好,配上他面无表情的脸,昨晚发生的事情在其他人听来可太过有趣了,不愧是谢兄,这种事情都能遇见,而他的反应也真是不同常人。 孟冠白忍不住猛拍桌面,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回去遇到屿哥儿,定要同他说说,谢兄可真是将他看得极重,乡试这样的紧要关头,居然连试卷都比不上他亲手所做的八宝珍呢。” 就是不苟言笑的寇准规和萧南寻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谢景行本是无奈看着他们,良久,想想他昨晚的举动,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一群参加完了人生之中至关重要的乡试一关的读书人,都笑得很是愉快,只觉未来一片坦途。 而在遥远的边境,金匾城,眼前看起来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十三日前,京里派来的鲁将军在又一次大炎朝军队与戎人士兵的交锋中,出乎意料地亲自砍下了戎军大王子的人头。 士气大振的同时,也为现在蜗居在金匾城的守边城百姓和牧家军报了仇。 守边城被破、牧大将军和其两子全部战死,尽皆是由于戎人大王子率兵造成。 原本守卫守边城,现在则是负责守卫金匾城的牧家军终于有了些士气,他们现在的人数只余原本守边城未破时的一半。 为了护住守边城的百姓转移,也为了阻拦戎人继续攻破金匾城,其余的弟兄都战死了。 现在牧家军中官阶最大的便是全通海,全通海是牧大将军收编的孤儿之一,从小被牧大将军带在身边长大,在十几岁时就进了牧家军,作为其中一个小兵。 他脑子不够使,可冲锋陷阵却很是勇猛,牧大将军又不是那等会吞下手下士兵功绩的将军,他官职升得挺快,现在已是正五品武德将军。 而守边城被破当日,也是陆大将军下令,让他护着守边成百姓前往金匾城,他才得以存活下来。 可他待牧大将军亦师亦父,牧大将军战死,两位牧小将军也没有活下来,若不是还剩下牧家最小的一位不满十岁的小公子和将军夫人,他真是恨不得孤身去同戎人拼命。 京城派来的鲁将军他本是看不上的,可现在却帮他为牧家人和牧家军所有弟兄报了仇,他现在倒是对鲁将军有些刮目相看。 前几日戎人二王子派人过来言道想要同大炎朝军队握手言和,鲁将军同意了,他就也未曾提出反对意见。 今日午时过半,戎人二王子就会派遣使者过来商谈相关事项了。 全通海大步从鲁将军暂且落脚的府邸里走出来时,耳边还回响着鲁将军的话语,“此次戎人会攻打大炎朝边境全是戎人大王子的主意,现在罪魁祸首已伏诛,而今金匾城中本就已容纳了原本的居民,再加上守边城过来的百姓,现在已快物资皆尽。” “两方百姓之间还时有冲突,若是再不想办法,早晚内部矛盾就会爆发,还是要尽快返回守边城才好。现在戎人二王子主动来商谈,正是个好机会。” 全通海脑子虽笨,可他却也知道近日金匾城的情况,牧大将军在世时,就曾同他说过,他会是一个好士兵,却不能当一个好将军,像这种出谋划策,制定计划的事情他玩不来。 而这位鲁将军能将戎人大王子砍杀,应是心有谋算的,他也认为能兵不血刃地回去守边城,不再另添伤亡该是件好事。 他怀念守边城了。 全通海钢硬的脸上有丝激动,他得去同将军夫人商谈一番,牧将军和两位少将军的尸骨还在戎人手中,他们得趁此机会将其要回来,也好让他们早日入土为安。 身旁路过一名青少年人和好几位士兵,他只是扫了一眼,这位青少年人是同鲁将军一同被派来驻守金匾城的,可自从来了之后从未上过战场,他心中不屑地想:“就是个来混个军功的,那些京城里的勋贵子弟不一向如此吗?” 两方错身而过。 安庭轩带着身后十位亲兵站到了鲁将军身前,鲁将军一看到他就皱起眉头。 安庭轩俊朗的脸上仍然冷厉,可话语声却比平日要软一些,“将军,戎人贼心不死,绝不可能轻易退出边境,这次要带着五百人来金匾城,怕是有其他打算,君子不立危墙,而金匾城百姓之性命全系于鲁将军一身,还请三思。” 这并不是安庭轩第一次劝说鲁将军了。 鲁将军将大掌拍在桌上,安庭轩虽说是大长公主和英护侯之子,可他却是并不将他放在心上的。 此次来边境,会将安庭轩带上,太后的意图他可是门清,无外乎是当做个质子,有他在手,长公主和英护侯定会投鼠忌器。 他语气不善,“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些什么?” 执意道:“这金匾城有数万牧家军在,难道还怕区区五百个戎人吗?” 鲁将军甚至还不屑嗤笑出声:“你若是实在连见到戎人都害怕,今日午后的宴席你就别来了,带着你那些亲兵躲在军帐中就成。” 安庭轩眼神更冷,可想到金匾城的百姓和奋勇拼搏的军士,他还是开口道:“可……” 鲁将军不耐烦地挥手,“可什么可?现在我要去准备迎接戎人使者进城,没功夫听你胡说八道。” 这些都是他太后和戎人二王子说定的事情,牧大将军的性命,守边城一城之财富,以及帮二王子除掉心腹大患戎人大王子,换得他与太后掌管一部分军权的契机,这桩买卖很是划算不是。 安庭轩注视着鲁将军的身影消失,口头的话还是说了出来,“可城外三十里就有三万荣人士兵,说是护送使者,可若是真心此意想要谈和,三万士兵未免也太过多余。” 而且,安庭轩皱紧眉,使者中并无戎人二王子。 来之前爹娘已经同他说过铁矿一事,知道太后以及这位鲁将军同戎人私下有交易,虽清楚此次和谈说不定也是他们的交易之一,也如鲁将军所说,城里还有数万牧家军,可他心头的不安却如影随形。 他身后一位亲兵看他久久不动,而鲁将军早已离开,上前喊道:“二公子。” 他们说是皇帝的亲兵,可却是长公主一手训练出来的,自然习惯唤安庭轩为二公子。 安庭轩又静站许久,一双和屿哥儿长得不像,却与泰安帝像了七八成的凤眸里眼神锐利,最后还是做了决定,“叫弟兄们去换了衣裳,充作平常百姓,分队守卫城门和将军府外几处街道。” 有备无患。 进入金匾城的戎人领头那位,安庭轩很是脸熟,鲁将军虽不许他上战场,可他去城墙上确是不会阻拦的,见过这位面孔许多次,乃是戎人的一位勇猛大将,几次攻城都陪同在戎人大王子身边。 现在看来,他该是二王子的人。 或许这能解释为什么会带有三万士兵在后保护,现今戎人军队中除了二王子,也就这位将军最为重要。 可安庭轩心中还是不安。 安庭轩如鲁将军而言,并未前去宴席,他一直带着亲兵戒备着。 直到入夜时分,全通海带着手下人从将军府出来也无事情发生,他才稍稍放下了心,只要牧家军的人无事,事情就不会走到最坏那步。 在同一座城中相处了好几个月,虽然没有并肩作战,可也都是脸熟的。 安庭轩视若不见全通海的冷面,赶上他的脚步,直言相问:“全将军,戎人使者此次有提到为何要退兵吗?” 他虽没曾同全通海相处过,可却知要与全通海这等人打交道,绝不能弯弯绕绕。 全通海在宴席上喝了些酒,而戎人使者也已同意将牧大将军和两位小将军的尸骨归还,脸上发红,心情还算不错,就回答了他,“此次戎人会发兵,是戎人大王子一意孤行,可现在都快入冬了,戎人再无更多粮草,现在就只想拿守边城换回他们越冬的粮食。” 若说心中无恨,那是绝无可能的,可牧家军只剩一半,而金匾城一直被守边城护在其后,本身驻军就才两万人,加起来也才不到七万,而戎人兵士还有十来万。 为了长远之计,为了守边城的百姓,他只得将恨意全部咽回去。 安庭轩站在军帐大门口,手里摩挲着配在腰间的剑柄,眼中思绪交错,难道戎人此次来言和是真心诚意的?真是他想多了吗? 他带着亲兵转去了城墙处,沿着阶梯上了城墙,天色已晚他只能隐隐看着远处的地平线,戎人的三万士兵虽在三十里外,可戎人马彪体壮,若是全力而行,半个多时辰就能到达金匾城。 手中的剑是长公主从宫里拿出来的,安庭轩知道是泰安地送予他的,吹毛断发,乃是难得的神兵利器。 陪着他一路从京城来到金匾城,却从未饮过血,他垂下眼眸,希望今日不会破例。 安庭轩站在城墙上,一直守到了月上中天也没有动静发生,就在他以为真是自己想多了时,两位亲兵面色严肃地跑上了城墙。 “二公子,方才鲁将军府上跑出了一位鲁将军的亲信,去了军帐,没多时全将军就点了兵马从北城门出去了。” 他们现在所处的城墙面朝西方,正对西戎人的方向。 一直搭在剑柄上的手猛地握紧,安庭轩面如寒霜,“知道缘故吗?” 另一位亲兵上前道:“说是派来谈和的戎人有异,被鲁将军发现了,现在正在严刑拷打,才知他们口中的三万戎人乃是假的,所有戎人士兵都绕到了北面,欲在丑时从北面攻入金匾城。” “鲁将军得知后当机立断做了决定,决定让全将军带人在行马山设下埋伏,拦住他们。”他脸上有些惊慌,若真如鲁将军所言,戎人全部士兵倾力而上,怕是今晚又得有一场苦战。 行马山两边各一座耸立的山峰,唯有中间剩一条通路,确实是设伏的好位置。 可他们知道,戎人士兵就不知道吗? 安庭轩心中不妙预感更甚,急声道:“全将军呢?已经离开了吗?” 他心中已经已经有了答案,军帐就在靠近北面城墙不远,亲兵穿过整座城来了此处,怕是大军早已离开。 果然如他所料,安庭轩将视线投向城外,视野里全是黑沉沉的,恍似一头择人而食的凶兽,正伺机而动。 第151章 安庭轩几乎是立即吩咐身周亲兵去把守住了城门两侧要道,剩下的则去围着鲁将军府,时刻注意着鲁将军府周围的动静。 他下了城墙,去到了城角边黑暗的角落之处,双手抱臂,眼神沉厉地看着城门延伸出去的大街。 没多久,黑暗的城内道上忽然传来了些许轻微的脚步声,他抬眼看去,眼神凌厉,这个时辰,城中百姓绝无可能在城中随意乱走。 首先出现的是鲁将军的笑脸,他身后跟随着往日能在他身旁常见到的一名亲信,再之后就是穿着大炎朝军队军服的身影,足有近百名士兵,可除了鲁平威,所有人将头低着,没有露出面部,在昏暗的月光下,五官更是模糊不清。 城门是一直有卫兵防守着的,这些城卫是原本金扁城的士兵,本是受金匾城卫将军的管辖指挥,不过在鲁将军到来之后,现在金匾城所有将士全部听命于鲁将军,就连卫将军也如此。 鲁将军夜半前来城门处,他们心有疑惑,城卫头头走去鲁将军面前,请示道:“鲁将军有何吩咐?” 鲁平威只觉腰后的利刃就快要插进他的血肉,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他强撑着厉喝道:“自然是有紧要事情,你无需知道,先开城门让我们出去。” 城卫头头犹豫道:“可城中规定,这时是绝不可开城门的。”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60节 不要说是战时,就是在平日里,这个时辰也是宵禁之时,无要事绝不可开城门。 腰间已经能感受到痛意了,有汩汩鲜血顺着衣衫往外浸,鲁将军沉下脸,“耽误了军情,你担待得起吗?金匾城现在军队全权由本将指挥,你难道是想越权?” 城卫惶恐,摇头连连道:“我这就将城门为将军打开。”说着就想挥手示意手下动作。 就在此时,安庭轩在墙角黑暗处一挥手,在道路两旁躲着的亲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出,将鲁将军一行人围在了中间。 鲁将军和他仅剩的亲信立马惊慌失措,而他们身后的近百名士兵几乎立时露出了方才隐藏在眼神之中的警戒。 城卫们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惊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安庭轩隐在黑暗处的身影逐渐显露在了城墙边高挂的灯笼烛光下,鲁将军认出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色厉内荏道:“安庭轩,你这是想做什么?” 安庭轩站定在距离鲁将军两尺开外,俊美的脸上满是冷厉,“外有三万敌军,鲁将军现在却想大开城门,是想让三万戎人士兵进入金匾城如入无人之地吗?” “还是说鲁将军本就欲私通外敌?才会先支开牧家军,现在又欲放三万敌军入城。” 城卫先前可不知牧家军已离开金匾城,牧家军不在城内,金匾城就只剩不到两万军士,若是戎人士兵进入城内,到时城内血流成河之局面定是不可避免的,说不定他们也会同守边城一样弃城而逃。 城卫们脸上俱是惊慌失措,城卫头头惊惧地往后退了几步,从腰间拔出配刀,对准了刚才还被他恭敬行礼的鲁将军一行人。 鲁将军的所有表情全部僵在脸上,对面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士兵眼中的忌惮和憎恨让他失去了理智,大声吼道:“你胡说。他是在胡说,本将是金匾城的守城将领,怎可能私通外敌?你们别忘了,戎人大王子还是本将手刃的。金匾城现在还能完好无损,也是本将带兵守卫,若本将真想通敌,又何须等到此时?” 城卫们听了此言,脸上又生出些犹豫,鲁将军到金匾成后所作所为他们皆是亲眼所见,尽管没有将戎人打退,却也确实守卫住了金匾城。 安庭轩却不闪不避,反问道:“既然如此,不若等明日天亮后再开城门?到时牧家军定然已经回转,定海神针在城内,鲁将军也能更放心离开不是。” 他将视线落在了隐在鲁平威身后的那位军士的头顶,以及那双隐在阴影中的眼睛。 鲁平威身长六尺,即使是在武将中,身高也少有人能及,他身后的兵士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安庭轩也是如此。 两人身高相近,抬眼平视过去,那人的视线也从眼皮底下射了过来。 视线相触,仿若刀锋相对,少倾,军士露齿一笑,心知此次计划已失败了一半,不过本就是兵行险招,他笑中渐渐染上了嗜血的意味,这群大炎朝的兵士都不是他一招之敌,就算发现了又如何? 他不再隐藏,已到达城门,他们杀了这几个人,冲过去开门再将城门毁掉也不是不可能,他的手猛一用力,刀刃直接扎进了身前之人的后腰。 鲁平威瞪大眼,痛极之际被身后人推倒在地。 军士的脸完全露了出来,赫然是今日进城来的戎人中的那位大将,这时城卫们也不用纠结谁对谁错了,鲁平威来城门无碍,可带了戎人过来,还要开城门,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了。 更何况,鲁平威已经倒在了地上。 哈尔达再不管地上哀嚎的鲁平威,直直冲向了身前的安庭轩。 安庭轩早已有防备,他闪身躲开快要看到他胸前的刀,猛地从腰间拔出配剑,挥手迎了上去。 情势瞬间转变,戎人已是图穷匕见。 哈尔达能成为戎人大将,可不像鲁平威是凭着裙带关系才有这机会,他是西戎真正的勇士,在西戎也无几人能敌得过他,他本以为能轻松将安庭轩斩于刀下,不想他的刀对上安庭轩手里的剑时,却是直接豁开了一道口子,攻势也被挡在了半空,他眼露诧异,可情势之急已由不得他做多想。 转眼间,两人就已过了数招。 而哈尔达身后的百名军士都是他所带士兵假扮的,也都拔出了刀,改了他们伪善的面孔,向着身旁围着他们的亲兵冲了过去。 他们都认为只有牧家军才是他们的劲敌,而这群从京城而来的士兵都是养在笼子里的狗,只会吠叫,挡不住他们几刀,他们动作快些,将这些人斩于刀下后,只需要在北城军队到来之前大开城门,就再无人能挡的住戎人的步伐了。 打斗结束得确实很快,不到一刻钟,可却出乎戎人意料,百名戎人和哈尔达俱是跌倒在地,被安庭轩之亲兵架刀在脖子上,不敢再动。 哈尔达吐出嘴里的一口血,眼神恨极,看着在他身前不紧不慢插着剑尖污血的安庭轩。 又垂眼看向他身旁不远的鲁平威,他倒在地上,此时已是脸色煞白,唇边也挂着一丝鲜血,这个废物还说安庭轩是从未上过战场的花架子,可连他却偏偏没打得过安庭轩,甚至都未伤他一丝一毫。 还有身旁这群亲兵,比之牧家军精锐也不差了。 安庭轩走至哈尔达身旁,将剑抵住哈尔达的喉尖,“你们此次目的为何?” 哈尔达不屑嗤笑,“你们大炎朝人就是虚伪,何必明知故问,只是一个守边城哪里就值得上我们戎人士兵倾囊而出?” 鲁平威躺在地上,听得他此言瞪大眼,鲜血已经染湿了他身下的一块地面,失血过多,连脑子都迟钝了,虚弱道:“你们言而无信。” 哈尔达大笑,“之前留你一命是看在你可以帮着二王子除去大王子,不然以你在战场上那等废物表现,早已要了你的狗命,让你活到此日,已是二王子法外开恩了。” 他话中的意思已是极为明了,守在城门前的城卫们几乎是立即怒火上涌,京城里派过来的这位鲁将军居然是真如安庭轩所说,乃是通敌之人,若不是安庭轩敏锐,他们今日将城门打开,到时他们还有金匾城的百姓焉还有命活下来。 他们就想要上去一泻心中之恨,可安庭轩一伸手挡住了他们。 此次多亏安庭轩,他们才未到达最坏一步,城卫们强忍下怒火,可双目仍是怒瞪着地上的人。 安庭轩早已知此事,自然不会再因他的话愤怒,道:“可现在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们的计划也不可能成功了。” 哈尔达却猖狂大笑道:“刚才我们出其不意将宴席上其他人尽皆斩于刀下时,你们这位鲁将军为了从我手下保下命来,可是迫不及待将牧家军支离了金匾城。” 说到此处,他哼笑一声,“还有你们金匾城的卫将军,也已是我的刀下亡魂,现在城外五万荣人士兵候着,不过一时三刻就能赶来金匾城,只剩你们区区不到两万人,还群龙无首,守得住金匾城吗?” “卫将军也死了?”城卫们慌乱地问。 哈尔达吐出一口血,继续道:“还有我带进来的另外四百名军士,你就不问他们现在在何处?” 安庭轩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人呢?” 哈尔达却再不开口,闭目冷笑。 此时却不用他回答了,城里四处都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哭喊声。 哈尔达猛地睁开眼,不顾胸口痛处,哈哈大笑,“只打开城门可不够,总得有事牵绊住你们啊。” 四百戎兵,进了金匾城就如虎入羊群,普通百姓怎可抵挡他们,本来计划若是顺利进行,他们将城门大开,城内其他戎兵杀人,制造混乱,牧家军不在,外有说是三万,实为五万的大军,他们明日就能在金匾城享乐了。 还有那群只有大炎朝才有的天乾和地坤,他可要多杀几个,神赐之人,他倒要看看能抵得住他几刀,可惜全被此人毁了。 看他笑得嚣张,可安庭轩却神色淡淡,身后城卫焦急道:“安将军,城内百姓们可抵挡不住戎人的刀剑,我们不去救人吗?” 哈尔达觉出不对,脸上的笑逐渐收敛,直到只剩上翘嘴角僵在面上。 安庭轩道:“不用。” 城卫们面面相觑,完全弄不明白面前这位明明还未满十八,却比成人还心思深沉的副将军。 此时,四面八方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身穿平常百姓服饰却手拿刀剑的亲兵单膝跪在安庭轩身前,“二少爷,所有戎人尽皆伏诛。” 哈尔达愤恨地又呕出一口血来,看着安庭轩的眼神几乎想将他千刀万剐。 “我既然会提防你们开城门,自然不会放过其他戎人。” 安庭轩的话仿若利剑又插在了他的心口,哈尔达不顾脖子上的利刃就挣扎着想要起身,“那可是我西戎的好儿郎,你该死。” 眼神落在面前癫狂的哈尔达身上,安庭轩没有回答他,可牺牲在守边城的千千万万将士,难道就不是他大炎朝的好儿郎吗? 被他忽视的哈尔达却更为愤怒,“你等着,再过一时三刻我西戎士兵定会踏平金匾城,没有牧家军,你们引颈受戮还能死得痛快些,好为牺牲的西戎兵士陪葬。” 安庭轩蹙起眉,就算他现在派人去寻牧家军,可牧家军本就是打仗的好手,为了拦截戎人定是全速行军,追也不一定能追上,就算追上了再赶回来也不知得何时。 他将剑收回,“将他们压下去。” “是。” 又有人问:“鲁平威呢?” 安庭轩眼角看向地上苟延残喘的人,“也拖下去,将他伤势处理一番,最好能保下他的命,送回京中受审。” 等这里再无戎人的踪迹,城卫头头再忍耐不住心中急切,走到安庭轩身旁急声问:“安将军,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若是戎人士兵这时来攻城门,只剩两万人是抵挡不住的。” 他本就是金匾城兵士,当然知道金匾城军队的现状,已是几十年未再起战事,而过往所有敌军都由牧家军拦在守边城外,他们已是几十年没有迎战过敌军。 就连此前金匾城抵挡戎人进攻,也是牧家军挡在最前,所以戎人想要攻城才会使计将牧家军支走,就是因为他们也清楚,之前攻不下金匾城全是因为牧家军,只要牧家军离开,剩下金匾城的军士们是绝抵挡不住他们攻势的。 不只是他,因为被戎人的攻击惊醒的一部分百姓,还有总算姗姗来迟的军帐的其他兵士也都看着长身而立的安庭轩。 他是京城派来的副将,鲁平威通敌,此时金匾城官阶最大的便是他了,所有人都等着他的主意。 城外西戎人数万士兵虎视眈眈,而他们的主力远在百里开外,剩下的兵士们未战先气竭,又如何能打退龙精虎猛的敌军呢? 安庭轩握住腰间剑柄的手抓紧,金匾城近两万兵士以及所有百姓的性命押于一身,他背负得起吗? 难道要撤退吗?下一座城池远在数百里之外,甚至比牧家军离得很远,他们又没有牧家军的战力,拖不住西戎人的士兵,到时更是惨烈。 事到如今,若想要城中百姓和兵士的性命,或许只剩一个办法了。 安庭轩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天空,正是一天中最黑暗之时,连城中都如此昏沉,在城外必定更看不清。 若是有用,说不定能顺利阻止西戎士兵攻城。 安庭轩眸色闪动,希望还能回京城,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家人。 他唤了一位眼熟的参将过来,视线所及之处,卫将军确实未曾现身,该确如哈尔达所说已身亡,总兵不再,总得选出一位顶事的,他对这位参将有些印象,在金匾城军队中,算是有些本事的。 又让身边信任的亲兵去将戎人尸体上的衣裳扒下来,包括方才被压下去的那些。 亲兵领命自去后,他才将视线转回参将。 …… 通州府,屿哥儿今日早早就起了,天边未亮时,他就已梳洗好出了院子,没有直接去府学,而是先去了谢家。 如他所料,谢家汤圆铺此时已经门洞大开,他探头进去时,周宁一眼就看见了他,笑道:“吃了没?我给你煮碗汤圆。” 他虽然问了,可却没等屿哥儿的话就已经把汤圆下进了锅里,这么早,应是没有吃的,就算吃了也可以当零嘴。 屿哥儿清得知周宁和谢定安都清楚他和谢景行关系时,在周宁和谢定安面前收敛了一段时间,可却没持续多久,谢家人待他实在是好,本也是在他们眼根子底下长大的,现在更是当做亲人一般随意。 他凑到周宁身后,看着汤圆在滚水里一浮一沉,笑咪咪道:“周叔么,还剩几天谢哥哥就要回来了。” 谢景行肯定是参加完鹿鸣宴就会回来的,他可一直算着时间呢。 周宁从一旁拿过一个干净的碗,又用温水冲了一下,只等汤圆再煮几息,便可以捞出来了,“是啊。” 他将捞起汤圆的碗端到一旁桌子上,拿了勺子给屿哥儿,嘱咐道:“小心烫,慢慢吃。” 知道屿哥儿今日会过来,肯定是想念谢景行了,周宁安抚道:“只剩七、八日,很快的,一晃眼就过了。” 他摸了摸屿哥儿的头,他也知道黄娘子只是屿哥儿的奶娘,亲生爹娘都不在身边,远离亲近的家人从十岁长到现在,他也心疼,自然是将屿哥儿视若己出,更何况,屿哥儿还是他未来的儿夫郎。 屿哥儿听话地点点头,他确实是想谢景行了,虽说只有七、八日,可他却从没觉得日子过得这么慢。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这次分开这么久已是最后一回了,等谢景行回来,只剩会试,到时他会同谢景行一同回去京城。 都在京城,他想什么时候去找谢景行,便什么时候去,再不用等这么久。 而且,屿哥儿咬着勺子边缘露出了一个痴痴的笑容,到时爹娘同意他们婚事之后,就可以早早成亲了,他们住在一家,哪里还担心见不着面。 谢景行这时却待在孟冠白在明州府的宅子里,本来乡试之后他们是想好好逛逛明州府的,可事有意外。 贡院老鼠一事已经传遍明州府,而负责守在号舍前的兵士本就是为了防止学子作弊,现在参加乡试的学子们都已经出了贡院,他们也不需待在里面了。 现在贡院之中,除了负责阅卷的内外帘官员,和需要监督、辅助他们阅卷的场官以及准备饭食的厨子、厨娘外,其他不相关之人也已出了贡院。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61节 都已经知道是天字零一号房发生的事情,而那位一直站在天字零一号和零二号之间的兵士可是将谢景行的名字记得牢牢的,自然就传出了抓鼠之学子到底是谁。 这下可不止寇准规、孟冠白这几位友人知道了,连其他所有来参加乡试的考生和乡试所有官员都知道了此事,还有与此事相关的谢景行。 事情越传越离谱,不知道的都快以为谢景行乃是三头六臂之人,那老鼠也都快传成了老虎。 这事情定然是有那些看谢景行不惯的学子们的推波助澜,可传言已成,只凭谢景行一人想要阻拦,无论如何也是不成的。 他去哪里都能招来别人的另眼相待,就连清河府学的韩回舟和赵朝贵都特意寻过他,同他确认了好几次事情经过,他不堪其扰,只能待在孟家。 就算如此,谢景行也并不是对外界情况完全不知了,孟冠白好热闹,明州府发生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耳目,而他一回来,自然会来找谢景行。 这不,这会儿又来了,老远都听得到他叫人的声音,“谢兄,你可知今日又发生了何事?” 谢景行此时正站在孟冠白家的花园中,这几日下来,他都快将孟家花园哪里有几株花,又有几棵树摸得门清了,说不定连花上掉了一片叶子他都能立即看出来,足以证明他这几日的无聊。 而他的好友们,毫无友人情地将他一人丢在了孟府,五人携手相伴,每日都会出门去同人论诗赏文,不亦乐乎。 谢景行转身看他。 孟冠白对上他冷漠无情的视线却丝毫不惧,笑嘻嘻地道:“今日我们在茶社同几位学子交谈时,听到旁人做了一首很是有趣的诗,我急忙就回来同你说了,你听我给你念念啊。” 孟冠白很是做作地咳嗽了一声,右手背到身后,左手伸于身前,充满感情地念道:“昨夜风声雨声,满室皆是鼠声。墙角藏身处,一网尽捉清。”(注:明于谦) 是的,在乡试结束了的第十日,也就是八月二十七,终于下了一场小雨,伴随着秋日少有的疾风,将城中学子们急躁的心降了降温,不过调侃谢景行捕鼠一事的风潮仍未过去,往日可没几个人写捕鼠的诗,可这几日明州府出的捕鼠佳句可是数不胜数。 谢景行将手伸至胸前,双手十指交叉,一掰,骨骼声响起,眼神死死地盯着孟冠白,他慢步走了过去。 孟冠白觉出了杀气,往后一跳,几乎是立即往外逃了,边跑边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谢景行望着碧蓝的天空,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已经二十五了,草榜早前几日已经定下,今日就订正榜,下月初一发榜,乡试是全省所有州府的学子齐聚明州府,不需要同童子试时将榜抄送到每个地方上,再寻一个日子一同发榜。 也就是说,四日后他们就能知道此次乡试结果了。 第152章 屿哥儿在心里算着时间,周叔么也说了,再过七八日谢哥哥就能到家,高兴得不得了。 在文清苑待了大半日,他都是笑眯眯的,午后,同窗说起今日微风徐徐,很适合放纸鸢,这下挑起了大家的兴趣,他们不能出去买,时梦琪便干脆提议说自己做算了。 这一提议得到了全部人的支持,一时间什么燕子、老鹰、蜜蜂、蝴蝶、仙鹤还有锦鲤,每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喜好,还都不一样,只能自己做自己的。 屿哥儿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准备做一只狸奴样式的纸鸢,别以为他不知道,小白那么可爱,谢哥哥都不多看几眼,可有时他们出去玩,见着路边的狸奴,谢景行却会一看再看。 等他做了狸奴样式的纸鸢,等谢哥哥回来就给他看,他一定会喜欢的,就当庆祝他考上举人。 屿哥儿很是认真,不到半个时辰就做成了,他有点小骄傲,谁说他做这些活不成的,他只是做不来针线活罢了。 拿起纸鸢,屿哥儿准备去同时梦琪炫耀一番,可转身却看到了苏夫子,她一直站在屿哥儿身后,眉眼柔和地看着屿哥儿和他手头狸奴样式的纸鸢。 屿哥儿亲近苏夫子,先不去时梦琪那边了,而是拿着纸鸢给苏父子看,“苏夫子,是不是很可爱?” 苏夫子眼里闪过一丝怀念,伸出手摸了摸屿哥儿画上去的狸奴的猫头,“很可爱,我家小哥儿也很是喜爱狸奴,他若是见到,定然会爱不释手的。” 屿哥儿很是大方,反正谢哥哥还有几日才回来,他可以重新做一个,便干脆将手头的纸鸢往前递了递,笑道:“那就送给苏夫子家的小哥儿了。” 虽然他并不知苏夫子居然有一位小哥儿,可他看苏夫子年龄,应该比他阿娘还大些,有孩子也是应该的。 苏夫子接过纸鸢在手中,伸出手又摸了摸,最后却还给了屿哥儿。 屿哥儿一愣,不是说喜欢吗,怎么不要? 苏夫子拂过他的头发,眼中闪过一抹泪光,道:“纸鸢屿哥儿拿着玩儿,我家小哥儿玩不了。” “玩不了?”屿哥儿惊讶重复,满是不解。 苏夫子抬起眼,看向蔚蓝的晴空,“我家小哥儿已过世近十年,这纸鸢我拿回去也就是放着,屿哥儿特意做出来的,该要好好玩才是。” 屿哥儿一时之间怔愣在原地,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夫子看他脸上浮出了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言说的神情,满脸不知所措,安抚地对他笑了笑,“我家小哥儿说不定早已转世成哪家孩子了,现在肯定同他现世父母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呢。” 屿哥儿看着苏夫子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可眼神中却无一丝神采,哀莫大于心死莫过于此了。 苏夫子没哭,可看着苏夫子离开的背影,屿哥儿却再无一开始的兴奋劲。 家人离世该有多难受啊,若是自己的家人,只是想想,屿哥儿都受不了。 抱着纸鸢,屿哥儿有些无精打采地回了府上,身旁的侍从接过他手头东西,看他不高兴,想到方才回来的人,她笑着劝道:“方才商行有一支商队回来了,好像是有二少爷的消息,现在去同黄娘子说了,小少爷要去看听听吗?” “真的?”虽还在问,可屿哥儿已经又重新挂上笑脸,往府上大堂跑去了,他许久没得到二哥的消息了。 = 比天下商行到通州府的时间晚了六日,边境金匾城的消息也送到了京城,这次不止驿使一人,还有金匾城徐参将派来的士兵以及跟随安庭轩的一位亲兵。 在鲁平威和安庭轩去往边境以后,朝堂难得一片和气,正值乡试之期,有许多京中官员都被派往了不同省份主持乡试,其中自然少不了孔起元和何怀仁的门生,而此次英护侯也派出了自己属意的官员,甚至连英护侯世子安庭远也去了徽江省充当主考官。 平静的朝堂被从边境赶来的三人打破了。 安淮闻几乎站立不稳,“你方才说什么?轩儿怎么了?” 金匾城跟在安庭轩身后的那位亲兵双膝跪地,一脸愧恨,可他还是再一次重复道:“安将军失踪,音讯全无。” 泰安帝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剧烈的头痛也挡不住他猛然紧缩的心脏中传来的憋闷感。 孔起元虽然将孙女嫁给了晟王,勉强也算与何怀仁做了亲家,可两人面上仍然淡淡,此时他脸上严肃,问道:“鲁将军通敌,确有此事吗?” 这次回话的是另一位兵士,也就是金匾城被安庭轩叫出来的那位参将的手下李大壮,他眼露愤恨,“当夜所有在场的兵士都能证明,鲁平威欲打开城门放西戎士兵进城,也是亲耳听见他与西戎人事先就已做好了交易。” “若不是安将军力挽狂澜,金匾城此时早已被西戎人攻占。” 全朝堂都知何怀仁与鲁平威之间有牵扯,他不能直接为鲁平威辩解,却对身旁人使了个眼色。 张文进往前走了一步,看着李大壮,“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李大壮却不看他,而是望向高高坐在上面的泰安帝,喊道:“鲁平威还活着,金匾城的大夫保下了他一条命,虽只算得上是苟延残喘,也勉强可以赶路了,此时已经在押往京城的路上。与他一起的还有安将军擒获的西戎大将军及其手下西戎兵士,事情到底如何,大家到时一审便知。” 安淮闻大步走到李大壮身前,“那我儿是怎么失踪的?” 李大壮眼中敬佩与愧疚间杂,“当日情况紧急,牧家军不在城内,而城外五万西戎军蓄势待发,若真让西戎军攻城,金匾城定破。” 说到此,他闭口不言,看了向身旁安庭轩的亲兵袁松云。 袁松云是随同安庭轩一起出城去了西戎人驻兵之地的亲兵之一,去的几百人中只有他一人奉命回金匾城,这次从金匾城回来京城的三人中,也唯有他才知道详情。 袁松云详细地将当日的经过说出,“安将军从亲兵中挑选出了几十位好手,与他一起换上了西戎人进城时的衣服,又让金匾城兵士将军士的衣裳拿出,让城中青壮百姓换上,装作兵士站上城墙。” “而城中卫兵则分出一半,出城埋伏在城外要道,却又要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让西戎人能察觉他们埋伏在那处。” 想到那日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安庭轩却能想出如此奇妙之战术,他脸上也生出了钦佩之色,紧接着却又暗了下来,“这之后安将军带着人用鲜血和灰抹了脸就出城了,伪装成西戎人骑马去了西戎人驻兵之地。” 朝堂众臣听得无比紧张,有大臣连声催道:“然后呢?” 袁松云继续道:“因为只有安将军身材同西戎大将相似,也会说戎语,就由他充作西戎大将前去报信,让西戎二王子阿那日立刻领兵攻打金匾城。” 安庭轩就连阿那日会在城外驻守的西戎军队中也料到了。 天太黑,加上他们骑着马飞驰,安庭轩在远处就以戎语喊话,西戎人只当真是哈尔达回去了,不曾阻拦,就让安庭轩和身后一群人冲到了听到声音后激动地走出军帐的阿那日身前。 安庭轩压着声音说话,声音听起来与哈尔达像了八成,“金匾城城门已毁,牧家军也不在金匾城,正是踏平金匾城的良机。” 他衣衫凌乱,身上还有斑斑血迹,连脸都被血污盖住,阿那日只能勉强看到他脸上黑漆漆的一团,却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以为他是在破城之时杀了金匾城士兵才会如此,带来的消息就如他预想一样顺利,并未生疑。 此计是他想出来的,阿那日从不觉得自己的计划会出差池,他的心腹大患大王子已被他除去,不止如此,牧家也快被他连根拔除,守边城被他所占,现在金匾城也快成他的囊中之物。 阿那日欣喜若狂,高声招呼众兵士上马,军队开拔冲向了金匾城。 行军路上斥候在前,如安庭轩所料,查探的斥候发现了埋伏在他们行军路线上的军队,跑马回到了阿那日身边,狐疑地看安庭轩一眼,凑到阿那日耳边说了几句话。 阿那日几乎是立即勒住了马,此时他被喜悦冲昏了的头脑才冷静下来,发现了微不可查的一点不对劲,哈尔达可从未如此安静过。 他的手划过腰间,刀被他拔了出来,猛地挥向安庭轩。 二王子忽然与大将军打起来了,身后的兵士们都一脸莫名,停在了原地。 安庭轩不退反进,一直藏在袖间的剑身闪过一丝白光,贴在了阿那日的刀刃上,反手一勾,便将阿那日的刀挥开,手中剑去势未停,眨眼间便停在了阿那日脖颈间。 他的这一击酝酿许久,比之仓促出手的阿那日,可以说是占尽先机。 事情发生得太快,转眼间阿那日就被安庭轩挟持在了剑下,亲兵们立即护在他身周一圈。 西戎士兵这时才有所反应,慌忙拔刀,上前围住安庭轩一行人。 阿那日脖子往后压,离颈间的剑刃远了些,“哈尔达被你们识破了,你方才所言的牧家军离开金匾城,还有城门已毁全是假的。”他几乎是瞬间明白了过来。 安庭轩拿剑的手不动,可却一腾身转到了阿那日身下的马背上,将整个身体掩在阿那日身后,“你们怎么发现的?” 阿那日怒声道:“怪只怪你们行军时留下的痕迹没来得及隐藏,是太着急了吧?也是,短短时间,确实来不及将踪迹抹消。引君入瓮,倒是好计策。” 安庭轩□□的马慢慢往后退,“可惜未想到你们深夜行军之时居然还会派斥候查看,好死不死居然被你们探查到了。” 阿那日的手慢慢摸向腰间,还未摸到腰间匕首,手已被伸过来的手掌钳制住,动弹不得。 安庭轩是天乾,就是不谈其他,只谈身体素质,他可比平常人好了不知多少,阿那日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他的手掌。 安庭轩也不是真想知道答案,将手中手腕一折,咔嚓的声音响起,阿那日的腕骨被他直接折断。 阿那日闷哼出声,将痛叫卡在了嗓子底,喘着粗气道:“你们不过数十人,就算都能以一挡百,也抵不过我五万大军。” 安庭轩手中剑往内一送,阿那日便感觉到脖间有温热流下,他连忙闭上嘴。 安庭轩却哼笑道:“可却能将你的命留下。” 阿那日不敢再出声。 一直跟随在阿那日身侧的拉格泰眼神猩红,他是阿那日最忠心的手下,就算在夜间看不清安庭轩的脸,拉格泰也将视线牢牢盯在他脸上,恨不得生吞了他,他哑声道:“你放了二王子,我放你们离开。” 紧接着他又威胁道:“若是二王子有闪失,我一定要让你们所有人有来无回,还会杀尽金匾城所有人。” 安庭轩挟持着阿那日慢慢往后退去,手下的剑松了松。 阿那日察觉他态度软化,立即道:“你就算杀了我也无用,你们的计划已被我识破,我西戎士兵绝不可能往你们的陷阱里踩,而除了我们这里的五万士兵,守边城还有近四万士兵,若是我出事,他们不惜代价也会进攻金匾城,为我报仇。” 他费力转头道:“可若是你此时放了我,我承诺会放你们走,且会休战一月,如何?” 安庭轩沉默了好一会儿,阿那日的呼吸粗重,鼻孔急速翕张,提着心等着他的动作。 良久,安庭轩终于道:“那你先让他们退后。” 知道他这是同意了,阿那日连忙高声喊道:“全退后。” 拉格泰当真指挥着围着安庭轩的大军退开了一道口子,停住脚步,任由安庭轩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62节 不知有意无意,他们露出的口子朝向西边,而金匾城却在北方。 安庭轩慢慢往西边退去,在退到了约有二十丈远时,他冷笑一声,剑间往下一滑插进安庭轩右侧肩胛骨中,又一使力,剑直接穿透了阿那日肩膀。 在阿那日的惨叫声中,手一推,将阿那日扔下了马,吆喝着亲兵们策马往西边而去。 既然说要休战一月,那便得说到做到,就是养伤也得养一个月。 在快要跑远时,安庭轩还听见阿那日恨急的大吼声,“给我追,一定要抓到他们,我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张文进在袁松云要继续时,连忙问:“为何不将阿那日直接斩杀,放了他就等同于放虎归山。” 袁松云冷嗤一声,不顾他是当朝内阁阁老,说道:“安将军说只有阿那日活着,西戎兵才不会攻打金匾城,而是会让他们将注意力全放在安将军身上,只有这样才能等到牧家军赶回,也为金匾城争取一些喘息余地。” 郑国公仍站在武将最前,点头道:“却是如此,若是阿那日殒命,西戎人大军则由拉格泰执掌,拉格泰原是西戎阿那日的死士,后被阿那日赏识才能成为西戎将军,一直对阿那日忠心耿耿,在他心中阿那日的地位甚至高于戎王,他会不计一切代价疯狂进攻金匾城为阿那日复仇,可不会顾及什么陷阱。” 郑国公是武将,当然关注着战场,也对敌军将领知之甚详。 他对安庭轩此番计策甚是赞赏,“反而是留下阿那日好处更多,阿那日多疑又睚眦必报,因为安庭轩受伤,会将仇恨全集于安庭轩之身,金匾城有陷阱,可安庭轩却就在他们眼前,他又欲除安庭轩而后快,暂时定然顾不上金匾城,金匾城之危顿解。”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所有方面考虑得如此周全,郑国公看向安淮闻,叹道:“你这个二儿子可真是天生的将才,第一次上战场便能有如此表现,后生可畏啊!” 英护侯三个儿子,两个汉子一文一武,剩下的还是一位小哥儿,真是让人羡慕,不过想到自己唯一还剩下的小曾孙,他也不需要他有多出息,能一生平安他就满足了,郑国公看向英护侯的眼神里带上了些物伤其类之色。 当年他的孩子战死时的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何尝不理解英护侯此时的感受。 儿子居然得了一向严肃的郑国公的称赞,可此时安淮闻和皇帝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袁松云见安淮闻焦心得脸色发白,垂下头道:“之后安将军便以身为饵,一直吊着身后的追兵,在路过一处砾石台地时,让我隐在山石后,他们将人引开让我回来报信,之后再发生何事我便不知了。至今为止,也再无安将军的消息传来。” 安淮闻身体晃了晃,被他身旁的大人撑住,担忧喊道:“安侯爷。” 安淮闻将眼神投向了坐在御桌上的泰安帝,泰安帝的眼睛隐在旒后,隐隐绰绰间,眼神谁也看不清楚。 郑国公叹息一声,出列对着泰安帝行礼,道:“金匾城还被西戎人围困,安将军不知所踪,金匾城所有大炎朝兵士群龙无首,现在当务之急是在派一位将军过去主持大局,还请陛下即刻下令遣人过去金匾城。” 李大壮眼神一亮,这便是参将大人派他来京的目的,他也跟着道:“陛下,虽然安将军为金匾城争取到了喘息之机,可却不知能持续到何时,请陛下尽快决断。” 孔起元根本没有看泰安帝,而是看向对面武将行列,“各位将军,有谁愿前去?” 武将凋零,几个稍稍年轻些的对视一眼,垂头不敢出声。 西戎军来势汹汹,牧大将军已逝,只剩下残兵败将的牧家军和金匾城从无战场经验的士兵,他们去就是送死。 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将无奈摇头,他们就是想去,可身体也支撑不了了。 何怀仁脸色难辨,事已至此,他必须得派人去接手鲁平威的烂摊子,而且,西戎二王子出尔反尔,必须要阻止他透露之前的交易,他们的谋划绝不能败露,也不能功亏一篑,他往前走了一步,“不若吴将军去吧。” 吴将军站在武将最后,他资历浅,是由何怀仁一手扶持起来的,可现在也不过只是勉强能进朝会参会。 李大壮脸色一变,没有说话,可谁都能看明白他的不乐意。 孔起元将视线落在他脸上,“怎么?吴将军不行?” 李大壮眼露愤恨,鲁平威是谁的人,大炎朝谁不知道,还有之前的孔青雄,也与何怀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只是一个把总,这大朝殿中任一位官职都比他高,可他还是恨恨道:“此次鲁平威几乎将金匾城所有百姓和士兵的命亲手送到西戎兵的屠刀下,所有士兵和百姓都对他深恶痛绝。” “若不是安将军临走前说要保他一条狗命送来京城受审,金匾城的百姓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守边城陷落,牧大将军和两位牧小将军甚至牧家军牺牲的将士们定也与他有关,他们更是欲食之肉寝之皮,一个鲁平威,一个孔青雄,再去金匾城的人决不能是与之有关的任何一位。“ 他好歹还是没将话说得太直接,可谁不知道他的意思,说的是不能与鲁、孔二人有关,不若说是决不能与太后和何怀仁有关。 何怀仁黑沉沉的眼神定在李大壮身上,压迫力极强,李大壮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却硬撑着不改口,甚至还扯着声音喊:“金匾城所有百姓和将士都不敢再让一位可能包含祸心之人进城。” 他抬头看了看泰安帝,咬咬牙狠下心,直说道:“还对太后、晟王甚至陛下也颇有微词,若不是安将军,我们怕都已曝尸荒野了,” 他本就是个直性子,胆子也大,这才是参将大人派他来而不是其他机灵的同僚来的原因,他敢说,也不怕得罪高高在上的这些人。“若是再派与太后、晟王和次辅有关的人过去,怕是金匾城百姓和士兵们都会不服。” 张文进厉声喝道:“大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胆敢对陛下和太后不敬,还不快将他拖下去。”他有意避过了晟王和何怀仁,可却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所有人都是一愣,忍不住看向了何怀仁,何怀仁握紧拳,脸上未变,眼中却闪过一丝恼怒,闭口不言。 就在殿外御林军要抓人时,孔起元开了口,“下去吧。”他能理解金匾城军民的愤恨,他们保家卫国,浴血拼搏,却接二连三被自己人捅刀子,有怨言也是应当。 李大壮逃过一劫,可还是没有改口。 郑国公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最后他只得再出列,“陛下,那便让老臣去吧。”他这位老骨头勉强还能动弹。 泰安帝终于动了,点了点头。 孔起元也没有反驳,除了郑国公也再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他看向李大壮,“如何,郑国公前去金匾城,你还有金匾城军民可能满意?” 李大壮脸上露出喜意,连连点头,“皇恩浩荡,谢陛下隆恩。” 他们已将军报送上,朝堂接下来的事情再与他们无关,他们便退出了文渊殿,下去休整,留下朝堂重臣继续商议。 粮草,援军……一条条举足轻重的政令被朝臣商议出来。 本合眼养神的郑国公等殿中大臣们全部话落后,就快要散朝时,站出说:“陛下,听方才李大壮所言,金匾城百姓和士兵怕是对陛下和朝堂都有所怨言,还是需要派遣一位皇亲与我一同过去金匾城安抚民心才好,也能鼓舞士气,与戎人这场仗绝不可能短时间结束,若是有怨又无士气,时间久了,我也怕是回天乏术。” 泰安帝头疼欲裂,今日的朝会已进行快三个时辰,他快坚持不住了,眼前已经出现了虚影,可他焦心如焚,咬了一口舌尖,强自清醒,“你欲让谁同你前去?” 何怀仁本就恼怒,此时更是扭头看向郑国公,冷声道:“皇室现在只剩下皇帝陛下和晟王,郑国公是想让陛下御驾亲征吗?” 郑国公却摇头,“陛下乃是一国之主,不可轻易离开京城。”他们这位皇帝陛下是什么性子,没人不知道,绝不可能去金匾城,“就劳烦晟王殿下跑一趟吧。” 何怀仁立即反驳,“不行。” 如此危险,若是晟王一去不回,他们所有筹谋都将化为乌影。 方才李大壮的话回荡在脑中,他冷笑一声,“方才李大壮之意,金匾城军民可都不让与我和太后有关的将军过去金匾城,晟王是我的外孙,更是太后之子,送他去不是更遭金匾城百姓的怨言吗?” 他心中恶意翻涌,看向英护侯,“安侯爷是大炎朝驸马,也是皇亲,更是安将军之父,他前去不是更合适?” 安淮闻因安庭轩失踪而苦身焦思,此时被他提及,一时半会儿都还没回过神,甚至还有些意动。 郑国公蹙眉沉思,何怀仁虽有私心,可他之话也有道理,不过他还是摇头,“安侯爷虽是驸马,但到底没有皇室血脉,不能代表皇室前去。”这时才真觉出皇室凋零的害处。 何怀仁心头急躁,绝不能让晟王前去金匾城,他思绪飞转,该如何阻止? 不只是他,朝堂众人俱是低头沉思,皇帝不会前去,晟王不能去,安侯爷没有资格代表皇室,那还有谁? “我去。”清脆坚定的声音先传进众人耳中,紧接着才是一道修长如翠竹,冷着脸却不掩其精致眉眼的小哥儿大步走了进来。 就算八年不见,可所有人只看着这张脸便知道他是谁,那位被长公主、安侯爷以及泰安帝捧在手心的长公主之子,安屿。 第153章 “屿哥儿。”安淮闻惊讶到几乎控制不住声量,他颤抖着往前走了一步,这真的是他已经八年未见的小儿子,他的小哥儿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泰安帝猛地站起身,“屿哥儿。”这是他在朝会中第一次发出如此大的动静。 殿外的御林军首领紧随屿哥儿进了大殿,跪在地上请罪道:“陛下恕罪,属下拦不住屿小少爷。” 他哪里是拦不住,而是不敢拦。 就算已经几年未在皇宫中见到屿哥儿,可他也还清楚记得,屿哥儿可是泰安帝都舍不得重声说话的人,要是伤了屿哥儿,他才会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可不是几年前太后在宫中一手遮天的时候了,他身处皇宫中心,自然知道情势的转变,更会审时度势,若不如此,他也不能坐上御林军首领的位置。 屿哥儿上前握住泰安帝的双手,泰安帝已经疾步从御座上走了下来。 掌心中的手在微微颤抖,屿哥儿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将两手都覆了上去,掩盖住泰安帝的不自然之处,“舅舅,别怪他了,让他下去吧。” 泰安帝急急眨眼,想要看清楚眼前小哥儿的样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对跪在他身前的人不在意地挥挥手。 御林军头领便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泰安帝用力握住屿哥儿的手掌,“八年了,我的屿哥儿终于回来了。” 屿哥儿听清了泰安帝的话语的颤抖,他勾唇,脸上露出一个亲昵的笑意,“我那不是去治病的吗?” 泰安帝伸出手想要去摸他的脸,可眼前一片模糊,眼看着伸出的手就要摸空,屿哥儿连忙握着他的手搭在自己侧脸上。 “那你现在好全了吗?” “当然好全了。”屿哥儿还在泰安帝跟前转了一圈,“你看我现在可好着呢,身体比一般人都要强健。” 泰安帝就算看不清,可脸上却露出了笑意,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呼之欲出的欣慰和高兴让屿哥儿眼角濡湿。 安淮闻一直干站在两人身旁,仿佛泰安帝才是屿哥儿的亲爹一样,一时半会儿都插不上嘴,直到此时泰安帝再不说话了,安淮闻才拉着屿哥儿上上下下地看,“我的屿哥儿长大了。” 屿哥儿伸手抱了一下安淮闻,他和谢景行相处久了,也学着谢景行待周宁和谢定安的方式,谢景行常常会抱住周宁,甚至就连冷厉的谢定安,他有时也会给个拥抱,每每谢定安脸上都会浮出少见的温情。 他好奇问过,他们大炎朝可没有汉子是不是就去抱双亲的习惯,显得软弱。 谢景行说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等真的抱住了几年未见的父亲,屿哥儿才知道谢哥哥真的没有骗他,只是一个拥抱,就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他就觉得心脏像是浸泡在暖洋洋的温水中,父亲对他的挂念爱护通过这个拥抱悉数传达给了他。 何怀仁一直冷眼旁观着,方才得知安庭轩失踪的消息时,泰安帝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现在只是一个小哥儿回来了,他居然这么惊喜欲狂。 若不是屿哥儿同长公主和英护侯都长得像,就凭泰安帝的表现,他还以为安屿是泰安帝的种呢。 他心中冷笑,可惜后宫被太后把持,就算现在太后势弱,后宫的妃子也全是他们的人,泰安帝决不可能生下一子半女。 而他身旁的孔起元这时却忽然走到了屿哥儿身边,问道:“刚才你说‘你去’是何意?”难道真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屿哥儿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站在英护侯身前,直面孔起元,脸上的笑退了温情,淡声道:“你们不是说要派一位皇亲去金匾城安抚民心吗?我是长公主之子,天子的亲外甥,身上的皇室血脉毋庸置疑,安庭轩更是我二哥,难道我不合适吗?” 他方才被御林军拦在外面时就已听到殿内的话,只是被御林军拦了片刻,耽搁了些时间。 “不行。” “不行。” 安淮闻和泰安帝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方才屿哥儿进殿时说的话,殿内百官听见时就都是诧异,现在听他说得更加明确,更是来回之间互相对视,心中震惊得不可言状。 这么一个小哥儿居然如此有魄力。 屿哥儿没管泰安帝和安淮闻的反对,仍然同孔起元对视着。 “当然再合适不过了。”孔起元见屿哥儿眼神坚定,被他注视着也无一丝一毫躲闪,他也见过小时的屿哥儿,这时可实在看不出那时的怯懦,明明在民间待了八年,却俨然比八年前更像是皇亲国戚,一身简单的素白衣裳,无任何配饰却都挡不住他眉眼间的尊贵。 只要晟王不前去金匾城,何怀仁便无其他意见,他斜眼看了一眼屿哥儿,果然同顾绍嘉一般,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哥儿去战争之地能顶什么用?万一到时候城破了,怕是连尸体都找不着。 天乾和地坤是大炎朝才有的存在,在大炎朝被视为天赐之人,可在蛮族,却被看作渎神的存在,若是落在蛮族手里,被扒皮拆骨都是轻的。 安淮闻拉住屿哥儿的手臂想要将他拉至身后,脸上急切再次重复道:“不行,你不能去。” 何怀仁可不想屿哥儿改了主意,到时晟王说不定又得被提出来,“我也赞同孔首辅所言,就如他方才所言,没人比他更适合了。” 他一顿,继续道:“若他不去,我倒是想起来,长公主也是适合的。”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63节 先帝子嗣凋零,总共也才三个孩子,泰安帝、晟王和长公主,宗人府里的那群皇亲国戚同先帝就已血缘疏远,现在能站出来代表皇室的,居然就只有皇帝、晟王、长公主以及长公主的孩子。先前居然没想起这茬,若是能让长公主离开京城,他们少受掣肘,行事能便利不少。 安淮闻怒瞪向他。 屿哥儿一双清透透的眼睛也落在了何怀仁老态龙钟的脸上,“我阿娘年近四十,可受不了长途跋涉,有我在,不需要阿娘去。”他微微扬起下巴,话语笃定。 孔起元则不管何怀仁的话,看向郑国公:“就由安小公子随郑国公一同前去金匾城,郑国公意下如何?” 郑国公思虑片刻,点头应了。 魏总管方才也跟着泰安帝走了下来,察觉他的不适,就想去扶着泰安帝。 却不想泰安帝一用力将他推开,怒声道:“朕不同意。”然后不顾朝臣反应,一把抓住屿哥儿的手臂,拉着就出了玉熙宫。 魏总管连忙喊了一句退朝,便急忙跟了上去,安淮闻也一甩袍袖,脚步匆匆随之而去。 “这……”张文进看向孔起元,眼露征询。 孔起元淡淡道:“就如此决定了,六部早些将方才商议出的事情一一落实,两日后出发。” …… 屿哥儿被泰安帝抓着,一同回了乾清宫,他们刚进门,得到消息后立即就进了宫的长公主也恰巧赶过来,看见屿哥儿,眼睛立即就红了,不顾皇室礼仪,几乎是跑着到了屿哥儿跟前,双手颤抖着摸着他的脸,“屿哥儿,我的屿哥儿。” 她能帮着泰安帝守住皇位,还帮着泰安帝从无比弱势的情况下转变到现在与太后何怀仁势均力敌,甚至隐隐占据上风,足可见她手腕之强硬,是少有的集卓越才能和聪慧果断于一身的奇女子。 不只是屿哥儿,就连安淮闻也未曾见过她如此眼眶通红,几欲哭出来的模样。 屿哥儿手足无措地抱住顾绍嘉,连声安慰,良久,顾绍嘉才止住了话语中的哽咽。 顾绍嘉仍不愿放开他,紧抓着他的手一起落座,“你回了京城,怎么不回府上?反直接来了皇宫?我还是听随你回来的侍从来告知,才知你来宫里了。” 屿哥儿想到当日他从府学回家,兴冲冲赶到大堂,正听到商队领队告知黄娘子二哥消息时的震惊与担忧,说道:“二哥身在边境,以身犯险,到现在还不知所踪,我太担心了,进城门时听到周围百姓提到有边疆的役使也刚到京城,就比我快了一步,我想着役使肯定会进宫将军情禀告给舅舅,便直接追到皇宫来了。” 顾绍嘉美目猛然瞪大,“轩儿不知所踪?什么时候的事?” 屿哥儿这才知道阿娘居然还不知此事。 安淮闻走到顾绍嘉身旁,按住她的肩,将朝会上的事情讲了一遍。 顾绍嘉着急与担忧之色尽显,可第一时间也是阻止,“你不能去金匾城。” 屿哥儿蹲下身,像小时那般抱着顾绍嘉的膝头,仰头看她,“阿娘,若我不去,晟王也绝不可能去,难道让你去吗?可京城的事情是绝离不了你的,那二哥怎么办?他孤身一人在边疆,你不心疼吗?” 泰安帝被头疼折磨得痛不堪忍,魏总管连忙去一旁拿了太医院于太医特质的熏香过来,在一旁香炉里点燃了,这熏香可以缓解泰安帝的头痛症。 等头痛稍解,泰安帝才听得进屿哥儿几人的话,苦笑道:“都是我不争气,才累得长姐如此。” 顾绍嘉刚才注意力全部放在屿哥儿身上,听了泰安帝的话,一眼便注意到泰安帝额头上的汗,眼中划过一丝担心,说道:“又头疼了吗?魏总管,赶快去为陛下拿于太医制的药丸过来。” 于太医是她的人,泰安帝的身体状况除了他们这些亲近的人,也只有于太医知道,好在于太医医术高明,有了他的治疗,泰安帝现在才能勉强集中部分精力在政事上,虽不能坚持太久,可已比原来只是稍听片刻都忍不了好上太多。 屿哥儿连忙坐去他身边,担忧道:“舅舅这是怎么了?” 泰安帝头痛时,不喜太多人在旁,早在进到乾清宫时,他就将其他宫人呵退出去了,此时宫内都是深受他信任之人,他未曾隐瞒,招招手让屿哥儿到了他身边,说道:“舅舅少时中了毒,听不得政事,一听政事便头痛欲裂,现在已好多了,屿哥儿别担心。” 屿哥儿不用问就知道定是太后缘故,他闭了闭眼,再张开的双眼里满是坚定,轻声说:“舅舅就让我去金匾城吧,我去帮你把二哥带回来,好不好?” 魏总管刚才拿了药丸过来,可那药丸足有拇指大小,没有水可吞不下去,他一摸桌上的茶壶,早已冷透,就又匆匆去了宫门让人送热水来。 屿哥儿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泰安帝和因担心而走过来的长公主与安淮闻听见了。 三人脸上同时露出了惊心骇神之色。 顾绍嘉站立不稳,双手撑住面前桌子才稳住了身体。 屿哥儿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为泰安帝将安庭轩带回来,难道他知道了?怎么可能?没有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过此事,而且本身知道此事的人就不多,还全是心腹,绝对会守口如瓶,不可能会有人在屿哥儿面前透露口风。 说不定是他们想多了,三人对视一眼。 可屿哥儿却又继续说道:“我知二哥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二哥,京城中的事情我插不上手,可阿娘和阿爹绝对不能离开京城,他们都得留在京中帮着舅舅,只能我去金匾城,我也想去,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二哥平安无恙地找回来。” “我了解二哥,二哥知道自己性命事关重大,绝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可他胆大,一定是又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计划,自己悄悄就去干了,我得去看着他。”这话虽是说来安慰面前的三个人,也是在安慰自己的。 不过,他却觉得就算二哥再压抑自己的性情,他骨子里的那些不羁和气魄绝不可能丢去,反正屿哥儿就是觉得他的二哥肯定是有打算才会出城的。 而且,不管二哥到底身在何方,有何打算,他一定要去找二哥。 不论是不是亲兄弟,他们一同长大,小时二哥虽会捉弄他,可也处处让着他,事事将他放在最前。 二哥就是他在这世上与阿娘、阿爹、大哥一样最亲最亲的亲人,他不想失去他。 这话中的含义实在清楚不过了,顾绍嘉喃喃说道:“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屿哥儿笑了,跟个小机灵鬼一样道:“没有人告诉我,因为我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顾绍嘉眼眶又红了,安淮闻嘴唇颤抖着,心里的内疚让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泰安帝等不到热水来了,抓过药丸塞到嘴里,干噎着吞了下去。 屿哥儿连忙凑过去帮着泰安帝顺着背部,焦急地喊道:“魏爷爷,快点倒水过来。” 魏总管是先皇后留给泰安帝的人,一直伴着泰安帝长大,屿哥儿小时与泰安帝玩时,和魏总管相处的时间也多,他那时不懂太监是什么,看着他和别人家爷爷一样年岁,一开始也喊魏总管,后来处得亲了,便开始喊魏爷爷。 之后便一直如此了。 魏总管因为这声爷爷也真将他当亲孙子疼,除了泰安帝,这世上也就屿哥儿的话在他这里最顶用,连长公主也比不上。 魏总管连声应道:“来了,来了。” 壶里的水是温热的,正适合入口,他连忙倒了水送上前。 屿哥儿接过去,喂着泰安帝喝了。 杯子还没放下,泰安帝就抓住他的胳膊,急声道:“是舅舅对不住你,你别怪你爹娘,那时是没办法了,都是舅舅太没用。” 他一抓,屿哥儿手上的杯子没拿稳,蓦地从手上滑落出去,摔在了地上,登时便碎了。 可没有人注意它。 长公主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屿哥儿,想伸手拉他却心有畏惧,又收回了手。 屿哥儿知道自己方才的话给他们造成的震动,忙弯起嘴角,眉眼弯弯地道:“我不怪阿爹和阿娘,也不怪舅舅,若是我当时知事,也会同意的。” 面前的人仍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满眼紧张与内疚。 他凑上去挨个抱了抱泰安帝、安淮闻和顾绍嘉,“我真的不怪你们,再说了,我现在好好的,只是身体不好几年,却能帮到二哥和舅舅,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们不干,我才不乐意呢。” 只是身体不好几年,说得很是轻易,可那时虚弱得跟只病弱的小猫一样的屿哥儿还历历在目,一想起就像是一把刀插在他们心中,再痛楚又如何,是他们这些为人长辈的亲自作下的决定,只能生受着。 可现在刀却被这个被他们伤害的孩子亲手拔了出来,还笨拙地想为他们上好药,三人再控制不住,泪洒满襟。 屿哥儿走动时,没注意看地上,一不小心差点踩上地上的碎片,他自己没察觉,魏总管却注意到了,连声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哎,你注意点,这碎片扎在脚里可不得了。” 他急忙蹲下身,亲自上手去将碎片捡起来,垂下的双眼里也忍不住落下了一滴泪,可嘴角却弯了起来,这事他也知道,而且也清楚此事一直都是泰安帝几人过不去的坎儿,今日说开了,倒也是一桩好事。 屿哥儿好不容易才将三人安抚住。 等三人情绪平复下来,屿哥儿才道:“若是你们不同意我去金匾城,我才不原谅你们呢。” 又拉着泰安帝的手臂摇晃,将他在谢景行身上练出的撒娇技术全使了出来,“舅舅,阿娘,父亲你们就答应我吧,我保证我一定能将二哥带回来的。” 三人此时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给他,哪里还会阻拦? 泰安帝看着屿哥儿高兴的样子,心想到:“到时就让屿哥儿将所有皇帝亲兵全部带在身边,两万人负责保护一个小哥儿,绝对没有问题。” 长公主也在心中思虑着,“天下商行里他们收养又负责教授武艺的孤儿中,除了已经进入到皇帝亲兵队和御林军中的,现在应该还有近万人,到时挑出好手陪在屿哥儿身边,绝不让人伤他一根毫毛。” 安淮闻想着:“待会儿要去工部军器局转转,工匠新研制的连弩好像就快成了,到时首先给屿哥儿配上。” …… 九月初一,才寅时,谢景行就已经收拾妥当,随同友人去了贡院墙外。 他第一次看榜时如此急切,实在是想脱离“老鼠”二字,今日发榜,明日就会举行鹿鸣宴,待鹿鸣宴结束,他们便可出发回通州府了,等回了通州府就不会有人像看猴一样来看他了吧。 他们离得近,出发也算是最早的,早早便到了贡院外,可就算如此,在他们到地方时,面前已经围了整整三圈人,幸亏谢景行几人个头都不矮,倒也看得见。 不过此时还未到发榜时间,他们只能干站着。 谢景行视若不见周围人看他的视线,他面无表情,正是乡试放榜之时,所有人都是心急如焚,哪里还会多管谢景行,只看一眼就移开视线,恨不得红榜能早点张贴出来,只觉度日如年。 身后又断断续续来了更多的人,谢景行被挤在人群中,原来还在身旁的几位友人被人群推搡着,也逐渐离着他远了。 他居然在大炎朝又一次体会了工作日早八赶地铁的感觉,幸亏他个头高,好歹能呼吸上面的新鲜空气,若是同身旁这位学子一样,被挤得连鼻子都堵在前面之人背上,怕是连呼吸都难。 谢景行顺手将身旁学子往外拉了拉,他力气大,又将前面那位学子往前抵了抵,身旁学子才总算喘上了气,煞白的脸上有了些红晕,转头想道谢时,谢景行已经回头看向了贡院大门。 等暮色褪尽,太阳从山边冒出个头,贡院大门总算是往两边打开,几名兵士护着一张黄榜走出了贡院大门。 “黄”同“皇”,黄榜也被称为“金榜”,将对权利的狂热和对皇权的尊重表现得淋漓尽致。 谢景行只稍微偏了一下念头,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士兵的动作上。 浆糊糊在墙面上,很快黄榜便被粘了上去,几名兵士并未离开,而是转身护在黄榜之前,挡着前面早已失去读书人风度,伸长脖子往这边看的秀才们。 这里围着的可不只是参考的学子,那些为了挣得喜钱的报榜人更是比秀才们还急,他们眼利,第一眼就看上了排在第一位的人,只见上面写着:第一名,下面隔了两个字的距离就是三个大字,“谢景行”,再下便是“安平省通州府学生”,最下面还写上了一个“书”字,表示是以书为本经报考之人。 报榜人立即高声叫道:“本次乡试解元乃是通州府的谢老爷。” 第154章 他们这些报榜人都是打听了参考学子们,尤其是名声大的那些人所住位置的,又连忙记了其后的一些人的名字,便像跟泥鳅似的从拥挤的人群往外挤了出去。 谢景行此时只觉踩在云端上,哪里管得着报喜人去了孟家,他却还在榜前。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知道自己能考上,可却不知他居然会是解元!他就是再有自信也不敢这么想。 随后才在身旁或哭或笑的声音中回过神,心头的激动和兴奋丝丝缕缕涌了上来,他中了举人,还是解元,寒窗苦读七年有余,就在今日,他终于在科举路上前进了一大步,眼看着终点离他越来越近了。 身旁忽然伸出一双大掌,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其后孟冠白才从身旁众人中奋力挤了出来,头冠歪斜,他脸上似哭似笑,“谢兄,我中了,还中了第二百一十三名。” 虽然之前就已有预感,可现在尘埃落定了,他还是惶惶然生出些惊喜来,明州府乡试学子近万人,录取比例才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四,也就是说录取人数只在三百到四百人之间,他居然真的打败了那么多的对手,成功在黄榜上占了一席之位。 谢景行方才也顺便看了末尾排名,第三百五十九,也就是说本次一共录取了三百五十九名举人,孟冠白的排名虽只在中等偏下,可也算得上极为不错了。 这世上的读书人,绝大多数穷其一生也摸不到举人的门。 得知了孟冠白的排名,谢景行控制住激动的心情,又抬眼朝黄榜看去,眼神迅速从一个个名字上划过,萧南寻、寇准规、丘逸晨、吕高轩,一个个的名字接连被他看到,分别是第十七、二十五、四十一、五十。 无意之中还看到了韩回舟和赵朝贵的排名,分别在三十三和三十九。 等他们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早已是衣衫凌乱,丘逸晨更是连发冠也不知去哪里了,激动有之,可以这幅不成体统的模样待在大街上实在是有辱斯文。 几人快步赶回孟家,还没到门口,就已远远看到孟家大门两旁挂着的好几幅红彤彤的鞭炮,在他们出现在街口时,笑得合不拢嘴的管家立即吩咐旁边的侍从将鞭炮点燃。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64节 噼里啪啦的声音炸响在河边,招了许多人过来,孟家不缺银子,不止给方才来报喜的报榜人每人给了一个十两银子红封,现在更是直接抬了六筐铜板出来,只要有来道喜的人,就抓上一把铜钱递过去。 很快就有呼朋唤友身带补丁的小孩子过来了,怯生生地上前说了几句喜庆话,有的孩子小,不知是什么喜事,就说了些“早生贵子”、“喜结良缘”之类的话,孟家侍从们也不在意,照样抓了铜钱,看他们手捧不下,还帮着牵了衣服兜着。 孩子们得了一兜铜板,喜不自胜地往家赶,他们得快回去叫家里人也过来,这河房周围的人都不缺钱,现在领钱的人还不多,他们回去叫上人后,说不定还能再领一轮。 等谢景行重新换好衣服,去了孟家大堂,刚好撞见送榜的官差到了孟家。 他是解元,官差是要将喜报亲自送到他手上的,明州府乡试学子们从来都是候在明州府,等到发榜之后才会各自离去,此次喜报自然也是送到谢景行暂居之地。 同样的红底黑字,只是比院试的喜报更大上一些。 仍然是一样的流程,接过喜报后给官差送上喜银,红封是管家送过来的,谢景行在某些方面很细心,可是在他从未想过能考上解元的情况下,还真未提前想起要为官差准备红封,除了孟家这种豪富,一般的人家只需要给一些碎银子就够送喜人高兴的了,哪里还需要特意封个红封。 周宁更不敢想,自然没有提前帮着他准备。 不过谢景行并未让官差离开,乡试惯例,若是解元有意,可以出银子让官差帮着送喜报给想要告知的人。 他随身是带有银子的,他对着官差拱手一礼,言道:“还请两位官爷先莫回府衙,若是得闲,还辛苦两位帮我往通州府送两封喜报。” 两位官差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些喜意,他们当然乐意去为解元老爷送喜报,这可是他们光明正大挣外钱的活计,就算不提得到的银钱,他们能得解元老爷一声辛苦也值了。 看他们同意,谢景行立即从怀中摸出银子,硬塞给了官差。 两封喜报,一封送去谢家,另一封则送去屿哥儿府上。 他明日还得参加鹿鸣宴,以他的了解,鹿鸣宴是需要与人饮酒的,饮酒之后肯定得第二日才能往回赶。 家里人和屿哥儿现在不知如何惦记他,能让他们早两日知道他考了解元的消息也是好的。 乡试次日都会举办鹿鸣宴,由地方长官主持,也就是明州府的知府大人关相旬,因为宴会开始时新科举人会在解元的带领下演唱《诗经》中的《鹿鸣》篇而得名,参演的人不止新科举人,还有主持乡试的内外帘官。 谢景行出发之前就知道鹿鸣宴并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宴会,说简单点,参加鹿鸣宴可以是新科举子们表达自己对未来的期待以及对培养他成才的家乡和老师们的感激,也是对自己高中举人的庆贺,更是慰劳自己寒窗苦读时的辛劳。 可最主要的目的却是与同科举人之间互相交流,说直接点就是可以开始拉帮结派了,同时也是知府和内外帘官尤其是主考官对新科举人的拉拢和展示恩典的重要场所。 鹿鸣宴一般在晚上举行,去之前谢景行先垫了肚子,毕竟去了鹿鸣宴多是会喝酒的,尤其是像他这种招人眼的人,空腹喝酒就是酒量再好的人也顶不住,更何况谢景行的酒量随了谢定安,属于几杯酒下肚就能醉的体质。 快到申时中时,仍然是老屈驾着马车,将他们六人送到了鼎尚楼。 鼎尚楼是明州府最大的酒楼,不止能吃喝,也有供人住宿的院子,每次乡试期间可以说是一房难求。 谁让鼎尚楼曾考出过一掌之数的乡试解元,住在鼎尚楼中考中举人的更是数不胜数,来参加乡试的秀才们都想要沾沾气运,有的学子甚至在半年前就将鼎尚楼的院子给定下来了,可不是只定乡试期间的这短短时间,而是将之从半年前就包下来,直到归乡。 本次乡试解元虽不住在鼎尚楼,可里头考出的举人也有二十来位,也是明州府酒楼中考中举人最多的,此次鹿鸣宴自然还是在鼎尚楼中举办。 等马车停在鼎尚楼的大门前时,门内门外都已经站着不少人了,他们算是到的晚的,这些新科举子早早前来都是想在明州府知府大人关相旬和主考官舒方海、包忆安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他们虽已中举,可想要考中进士或同进士,除了一些惊才绝艳之辈,可不容易。 而知府是正四品官,虽是地方长官,可若是在地方上做得好,是极有可能升官入京城的,而舒方海和包忆安本来就是京官,若是能被他们看中得个好印象,或是被他们提点几句,日后的路定然会轻松一些。 谢景行刚一下马车,不论是聚在一起说话的,还是负手独自一人站于一旁的,都看向了他。 无论心中何种心思,是羡慕、妒忌,还是敬佩,都对他露出了笑容。 谢景行一概回以笑容,幸亏他本就时常带笑,不然若是同萧南寻和寇准规平日那样常板着张脸,今日他还得在房中事先练习如何微笑才能出门。 谢景行文诗双绝,而挂在茶舍中的那首诗更是他亲笔所书,这里的人没几个没去瞧过,那首诗早被茶社老板挂在了茶社中最显眼的位置,那字铁画金钩,也非一般人能写出。 今日鹿鸣宴若是让谢景行作诗写文,或者提笔写字,那风头可全被他抢去了,他们还怎么得到大人们的青睐。 不少有些小心思的便三五成群聚在一处,最后不知他们怎么商量的,等谢景行进了鼎尚楼,寻了一处座位同寇准规几人坐下后,他们就故意坐在了谢景行几人之前,准备等关相旬或舒方海、包忆安将视线投向谢景行时,他们就先主动站起来吟诗、作文岔开话题,不给谢景行表现的机会。 他们这么多人,一场宴会也不过两个时辰,都害怕自己没有时间表现呢,反正到时关相旬和舒方海、包忆安将视线投过来,他们坐在谢景行之前,顺理成章地将视线当做是看向自己的,也不是那般刻意。 鹿鸣宴并没有规定位置,自己想坐哪儿便坐哪儿。 谢景行憋了他们一眼,并未在意,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察觉这几人的心思。 又过了半个时辰,关相旬和舒方海、包忆安以及外联官和贡院中有头有脸的一些场官们才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位在半夜被动静吸引到谢景行号舍,差点踩到谢景行试卷的监临官在路过谢景行时,无意间瞥见谢景行同寇准规说话时的侧脸,眼尾忍不住抽了抽,一看到谢景行,他就回想起那晚上他心中的满腔复杂,没想到此人居然就是本次乡试解元。 正榜出榜时,他得知第一名解元出自天字零一号房学子时的不可置信还历历在目,谢景行只顾食物不顾试卷,还同一只老鼠拔河时的不靠谱,以及在定榜后见到他试卷文章时的惊艳来回交错。 监临官一大把年纪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这种错位感,他只能别开眼,眼不见心不烦。 待大人们坐定之后,无论大家坐着的位置如何,一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谢景行身上的,毕竟他是解元,得由他带着新科举子们齐唱《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以鹿鸣的拟声词起头,描绘出一幅生动、野趣的景象,营造出宁静和谐的氛围感。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以笙瑟来欢迎各位在座的宾客。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主人将会亲自捧着礼物送给到来的嘉宾,满怀诚意,更是希望能与宾客们建立长久的友谊,在接下来的人生道路上携手同行。 “……德音孔昭。”最后又一次表明了主人对宾客们的欢迎和尊重,与此同时也赞美了宾客们的高尚品德,还表达了主人对宾客们能继续保持高尚的道德情操与行为处事的衷心祝愿。 本是表达对友谊的重视,更是传达对良好品行与道德的赞美,用在这里却又有着另一层含义,即是现在大家都是举人了,日后就有希望与高处在上的大人们同为朝廷命官,以后都要守望相助。 等话一落下,新科举子们齐齐举起手上的酒杯,低头对着知府大人和考官们行了一礼后,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考官们也同时站了起来,同样将手中酒干了。 就这样,本次鹿鸣宴最关键的流程便走完了,剩下的时间便可随意交流。 宴会上有看不惯谢景行的,当然也有极为钦佩他的,从唱完《鹿鸣》后,谢景行身前就围了几个人,都是手托酒杯来此敬他酒的。 而且谢景行看着他们身后好似还有人蠢蠢欲动,只是他身前位置就这么多,看来是想等这几人离开之后再过来。 这里的人都是同科考中的举子,关系常被称之为“同年”,虽然没有同科进士之间的同年关系密切,可日后步入官场,在座这些人也都是在官场中必不可少的人脉,谢景行社会经验足,自然知道这种社交网络的重要性,他不能保证自己日后不需要来自同年的帮助。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能独自解决所有难题,他更不能。 再说了,被一双双满含仰慕与崇敬的目光盯着,谢景行也不好拒绝,毕竟在鹿鸣宴上连知府和主考官们都很给新科举人们面子,杯中酒空了又满。 不过他还是使了些小心思,在面前人就要开口说话时,他自己先张了口,“各位同窗,谢某在此敬诸位一杯。”他总不能打轮桩,若是真一人一杯酒,他怕是得人事不省着被人抬回去,不如一次性搞定,虽然也不一定能坚持到最后,可总会好些。 一群又一群人来,谢景行很快便喝得有些醉了,可他不像谢定安喝醉了满脸透红,连脖子都是通红的,谢景行面上一点没显现出来,就连他的好友们也没发现他酒量如此之浅。 他们也在忙着同过来的人交谈,都知他们与谢景行在是好友,既然过来敬了谢景行,自然不会落下他们。 等再没有人上来后,谢景行才放下酒杯坐了回去,他虽是醉了,可精神却是极为振奋的,对身边的所有发生的事情都看得明白,只是身体跟不上思绪,动作有些迟缓。 酒过半旬,在座的都击败了无数对手才能考上举人,所谓以文会友可不是白说的,这么多的读书人,没几个不是心气高的,自然就开始想要比拼一番,更主要的是想要在关相旬和舒方海、包忆安面前表现才学。 写文太过麻烦,自然是开始作诗了。 首先站出来的是一位年近三十的举人,“岳某不才,便抛砖引玉一首,望各位同年和大人们多多指教。” 谢景行认识这人,忍不住就想起了他的来历,岳杰书,是此次乡试亚元之一,排在第四位,名字里虽带一个“书”字,却是诗之一经的经魁。 也难怪有胆量第一个作诗。 他脑袋里想着,身体却有些迟缓,等岳杰书念完诗,其他人都是赞赏有加,年上面的大人们也是如此,他自然也该跟着大家一同行事。 好半天,他才叫出了一声好,似乎觉得一个字太少了,他又补上了一句,“臻微入妙,常人不及。” 这时其他人都已经称赞完了,他这两句可以说是姗姗来迟,可他喝醉了,有些控制不住身体,夸赞声异常响亮,而他喝酒之后眼神看着比平日更温和些,直视着别人时,眼神看起来诚意满满。 岳杰书被他看地一怔,只只觉他眼神中流露的全是对自己的夸赞,他本是对谢景行无感的,既无憧憬也无恶感,可此时却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拱手道:“谢兄谬赞,我作的诗远不及谢兄。” 谢景行慢吞吞地将手伸到身前,摆摆手,“岳兄之诗灵妙绝伦,怎会不及我,莫要谦虚。”他说话也慢,让听着的人觉得无比诚恳,肯定是肺腑之言。 岳杰书只觉得被传言所误,他可听不少人提到谢景行自视甚高,不喜与人打交道,是眼高于顶、恃才傲物之辈,可现在看来分明是虚怀若谷之士。 参加鹿鸣宴的出自通州府的读书人可不止谢景行六人,还有其他加起来近三十人,可以说是大丰收,比起过往乡试每次只有十个左右的举人,数量翻了近三倍。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通州府学的学子们,他们也知道为何通州府府学此次能考这般多人的原因,这可与谢景行的记笔记以及辩论密切相关,他们都无比感谢谢景行将自己独有的学习方法无私贡献出来,在他们有问题请教时,还不厌其烦地为他们讲解,举一反三,让他们将所学融会贯通。 不然他们想要中举,不知还得熬几个年头。 现在谢景行夸岳杰书诗做得好,他们当然也跟着捧场,再次连声叫好。 喜地岳杰书对着谢景行和通州府学的学子们连连作揖,满面红光。 不少人都以为这次鹿鸣宴谢景行会大出风头,没想到他却是从头到尾都不曾站起来做过一首诗,大家都知道他作诗的水平,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在避短。 而且每每有人起来作诗时他都极其捧场,夸人的话更是从不重复,无比真诚,原来大家只知他与人诡辩的能力强,可没想到他夸人的能力比之诡辩更甚,听着他的夸赞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文曲星在世,飘飘然不知所云了。 自从岳杰书之后,所有人仿佛跟商量好似的,只要作完一首诗,念出来后就会看向谢景行,个个都想要获得他的夸赞,就是有不满谢景行的人,也不可否认谢景行的才学,能得他一句好,也证明了他们的实力也不俗。 更主要的是,不用眼巴巴看着坐在上头的大人们,显得没那么功利,可却又能充分展现自己。 谢景行自然满足大家的愿望,一句句的好评从他口中说出,比之坐在所有学子前方的关相旬和舒方海、包忆安以及贡院官员们更遭到举子们的关注。 这样反倒弄得坐在他身前的那群不怀好意的举子上下不得,他们就坐在谢景行的正前方,其他人看过来时也会看见他们,他们整场鹿鸣宴笑得脸都僵了,几乎是挖空了心思想夸人的词,哪里还有精力想着怎么出头,关键是夸人还没谢景行夸得好,想起来也是欲哭无泪。 而正前方的关相旬和舒方海、包忆安在上方像看戏一样看着下面举子们的表现,而且此次还有谢景行帮着他们夸人,他们只顾看,而不用搜肠刮肚说些鼓励话,此次鹿鸣宴可以说是他们参加的最轻松的一次。 尤其是关相旬,三年一次的乡试,在他任知府以后,他每次都会出席鹿鸣宴,虽然可以通过鹿鸣宴留意到一些得用或有过人之处的举子们,得个善缘,可也心累。 此次他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留意的几位举子,可却又不用应付蜂拥而来的其他人,自然高兴。 对谢景行印象也跟着好了不少,若不是连名满天下的盛大家想收他为徒时,谢景行都直接拒绝了,他们也想再收个徒弟。 夜已深,就快戌时了,已快宵禁,就算他们是新科举子也不能无故在街上逗留,鹿鸣宴自然也得散了。 除了一开始挡在谢景行面前的那些举子,整场鹿鸣宴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谢景行面上看着非常正常,直到上马车时险些一脚踩空,其他几人才觉出谢景行的不对。 寇准规连忙扶住他,吕高轩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试探问道:“谢兄,你可是喝醉了。” 谢景行不常喝酒,肝解酒的能力自然没有训练出来,过了这么久仍未醒酒,可他大脑还是清晰的,便耿直回道:“喝醉了。” 寇准规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谢景行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毕竟他们可没有见过哪个醉鬼会承认自己喝醉的,可他却又真的不似寻常,几人哭笑不得,只能真当他醉了。 寇准规和吕高轩一人扶住谢景行一边胳膊,将他扶上了马车,其他几人才跟着上去。 孟冠白第一次看见谢景行这种情况,蠢蠢欲动想去拔老虎胡须,手伸到在谢景行面前,摊开五指问道:“谢兄,这是几?” 谢景行脸上缓缓流露出一个仿若看傻子的神情,闭上眼,头往后靠在马车上,懒得理他。 孟冠白的手僵在半空,想怒又不敢怒,最后只得愤愤收回手,躲去一边不说话了。 丘逸晨的嘲笑声顿时响彻整个车厢。 谢景行虽是醉了,可却不同与谢定安喝醉的表现,并不想要睡觉,他的头脑非常清晰,马车一摇一晃,窗帘时不时荡开,外面的月光从缝隙中照进车厢。 明日就该回去了,后日就会到家,官差昨日就出发去了通州府,现在肯定是早就到了,阿爹、阿父定然已得知了他高中解元的消息,不知道有多高兴,肯定也早早将消息遣人送回了周家村,到时村长和外公又得开祠堂祭祖吧,不知要摆多久的流水席。 还有屿哥儿,现在肯定也是高兴的不得了,他中了解元,与他回京去见他爹娘,也就是英护侯和长公主时,应不算丢人,到时他若是透露出想要提亲的意思,也有那么一点点底气,不至于被乱棍打出来吧。 第155章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65节 一直惦记着,船破开风浪在午时一刻到达通州府的码头时,谢景行已经提着行李站在了夹板上。 身旁还有不少人,都是去参加乡试回来的学子,可没有近乡情怯一说,只恨不得立即就能见到家人,就算是此乡试未考中举人的学子们,看见身旁人意气风发的样子,心头也想的是下次要更加努力,只盼三年后也能一举得中举人,到时也能风风光光回到家中。 码头上与以往有些不同,虽然仍是人来人往,却有志一同地避开了一处地方,谢景行看过去,那里已经站着有不少的持棍衙役,最中间的居然就是高知府。 知道高知府重视此次乡试,可居然会特意等在码头接他们,倒是出乎了谢景行的意料。 这也是他还没有接触官场之事才会觉得意外,此次乡试中举之人翻了近三倍,而乡试解元更是出自通州府,高知府一向重视文教,没有比乡试这么大的成绩更能给他长脸的了。 他将通州府治理得民风和顺,百姓安居乐业,就连每年的税银也比前知府在任时涨了两成,人口也多了不少,若是再算上此次文教的功绩,有英护侯在京中运作,他被提拔至京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行人匆匆忙忙从船上走到了高县令面前,衙役身周围着不少通州府人,都知道今日是去参加乡试的学子们归来的日子,有不少都是来接自家孩子或丈夫的,望眼欲穿地在人群之中找寻。 仿佛有所感应,谢景行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抬着脸往这边望的周宁,还有在他身边护着他,却也一直紧盯着这边的谢定安。 双胞胎被他们俩一人一个背在背上,见他看了过去,更是激动地高声大喊:“哥哥。” 边喊边挥手,弄的背着他们的周宁和谢定安身体也跟着摇晃。 四双眼都牢牢盯着谢景行。 谢景行已有二十几日没见到家人,想念堆积在心,看着他们好一会儿,直到走到高知府面前才收回了视线。 自然仍是以谢景行领头,大家皆站在他身后,一同对着高知府躬下身去,行了一拜礼。 身体拜下去的时候,谢景行心头才冒出了些疑惑,家里人都来了,屿哥儿怎么不在? 也许是被人群挡在后面了,自己没看到吧,想到屿哥儿,谢景行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高知府连忙扶住谢景行的手臂,将他托了起来,“此次辛苦各位了。” 大家异口同声,“不辛苦。”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奔波,又哪里担得起知府大人的一句辛苦。 不过他们都很是感恩与高知府的关怀,不论是考上还是未考上的,俱是心怀感念。 然后高知府才看向谢景行,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欣悦,他还记得第一次见谢景行时,还是在中兴县县衙的公堂上,谢景行为了救人同一飞扬跋扈,为祸乡间之辈据理力争。 那时谢景行还只是一乡村野童,可现在就已经是一省解元了,而自己也已从偏远之地的县令高升成了一府知府,前途肉眼可见地光明,而面前这位不过十八岁的解元更是让人惊叹。 他年长,官级也高,就算谢景行中了举人还是解元,可现在仍未参加会试,还没有入朝为官,他自然可以以长辈居之,拍了拍谢景行的肩膀,他才看向众人,说道:“已快近午时,大家长途跋涉归来,我已备好饭食,诸位的师长也在,大家先去随我吃过一顿再回去吧。” 知府大人有请,而且还是如此重视他们的大老爷,连自己的老师们都在那边等着,众人自然都是要去的。 只是回家的时间难免就会晚了些,若是拒绝也太过不懂事了,谢景行自然不会煞风景。 跟着高知府一同离开了码头,在离开之前,他同周宁和谢定安几人挥了挥手,以口型说道:“待会儿回去。” 周宁和谢定安都是点头,只有双胞胎脸上露出失落,摇着手下阿爹/阿父的肩膀,喊道:“哥哥走了。” 周宁安抚道:“没事儿,我们回家等哥哥,他待会儿会直接回家的。” 这也没有办法,双胞胎总不能去同高知府抢人,那边上还围着那么多的府衙衙役呢,虽然都是他们面熟的叔叔,可他们也不能太任性,仗着与人家认识硬要他们进去找哥哥吧。 知道不能这么干,双胞胎只能忍耐着对哥哥的想念,乖乖被周宁和谢定安牵着回了家。 谢景行跟着高知府一起到了通州府的一处酒楼,果然如高知府所言,谢景行一进门就见到了通州府学的山长和熟悉的教官们,当然并不是所有教官都来了,毕竟通州府学还有许多没有参加此次乡试的学子,他们还要上课。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面孔,应该是其他学府的夫子。 自然又是一番恭喜和庆祝,甚至还有人在师长面前泪洒当场。 不过虽说是接风洗尘的筵席,也有庆贺之意,却并不强制饮酒。 谢景行只在敬高知府和府学山长、教官时饮了两小杯,之后便是喝茶,而且,此时不同于鹿鸣宴,那时他作为解元可以说是人群中的焦点,这里的夫子、教官们虽没有忽视他,可还是更关心自家学生,除了被山长和教官问了几句,他就没在多言了,没人关注他是喝酒还是喝茶。 通州府一共中了二十八名举人,其中二十一位都出自通州府学,而这之中更是出了一名解元,其他学府的夫子们自然满是羡慕,纷纷向府学山长和教官们打听经验。 谢景行也得以安安静静地吃了顿饭。 杯盏尽欢,等宴席散去,谢景行辞别众人,迫不及待回了文昌街。 熟悉的院门就在眼前,他大步跨上阶梯,推开门进了外院,院子中的青菜还郁郁葱葱,倒是小径两边的蔷薇花和栀子花已过了盛放期,只在枝头留下了一两朵。 家里不止谢定安、周宁和双胞胎四人,春闲巷同周宁交好的几位婶子也在谢家。 官差前日来送消息时,周宁和谢定安还在谢家汤圆铺子里忙活,官差的话当即就被谢家汤圆铺的所有客人听见了,当时谢家汤圆铺就跟炸了锅似的,他们就来这家店里吃个汤圆,没想到还吃到了解元家。 满屋子的恭喜声不绝于耳,周宁更是高兴地给食客们送了不少汤圆。 这两日可不止春闲巷,就连整个文昌街的人都轰动了,虽然文昌街的读书人不少,就是举人也不止一掌之数,可考上解元的,却是就这一个。 之前谢景行只是得了院试案首就让春闲巷的人羡慕的不得了,现在得了解元,更是只能仰慕。 连原来在周宁和谢定安面前还端着架子的举人老爷们,现在都笑得和善,一声声谢老板、周老板叫得满心诚意。 这两天他们可打发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不过春闲巷和周宁交好的几位婶子却是实心实意地为谢家高兴,知道今日他们一大早就去码头等着接谢景行,那时天都没亮呢,结果却是四人去四人回,自然心有疑惑,便过来关心了几句。 了解到谢景行被知府大人带去参加宴席后,看着他们心急却又只能强制按捺的样子就留在谢家陪着他们说说话,也好打发时间。 最先有动作的是双胞胎,他们几乎是眨眼间就跳到了谢景行跟前,双双抱住了谢景行的腰,在他身上不挪窝了,嘴里连声喊着:“哥哥。” 他们本就在院子里靠近门口的地方等着,若不是阿爹和阿父不让他们去院外晃,说是招人眼,他们早就就等到外面去了。 现在几乎全文昌街的人都关注着他们家,他们一直等在门外,不是在昭告天下谢景行马上就要回来了吗? 到时比谢景行先到谢家门口的肯定是来看热闹的邻居们,若是将家里围着,成何样子? 等谢景行回来,本就疲惫,还要应付那么多人,周宁和谢定安都心疼他,自然不会愿意。 不过熟悉的这几位婶子倒是无碍,现今谢景行谢解元回来了,她们都很有眼色地准备离开,不过离开之前都是笑容满面地对着谢景行道了恭喜,谢景行也笑着回礼。 等众人离开后,谢景行才拖着双胞胎到了大堂。 周宁连忙想去给谢景行倒水,谢景行却摁住了他,然后退了几步,一撩下摆直接跪在了地上。不等周宁和谢定安反应,谢景行身起身落,连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直起身,笑着道:“阿爹,阿父,儿子终不负你们所望,考上了举人。” 周宁和谢定安连忙过来将他扶起了身,周宁抬起手摸着他的额头,心疼道:“就不能好好说,怎么就非要下跪磕头?”话语像是在埋怨,可却满满的心疼和高兴。 自家孩子这么出息,做阿爹的哪可能不满腔怡悦,更主要的是,儿子还这般孝顺。 谢定安也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肩,不需言语,也将他的高兴传达给了谢景行。 双胞胎绕着三个人转圈圈,满脸笑意,高兴地喊:“哥哥是举人了,哥哥是举人了,还是解元!我哥哥最最厉害。” 谢景行弯下腰抱住他们,笑着问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在家可有闹出乱子?” 谢若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说:“当然没有,哥哥不在时,我们可乖了。” 眼珠滴溜溜一转,觉得这话有些不对,立马改了,“不是,不论哥哥在不在,我们都可乖了。” 谢景君在一边跟着点头,不过他没有谢若这般骗人不眨眼的本事,脸上涌出了些心虚,昨天他们才把虎子给揍地哭着回家找大人告状了。 不过也不怪他们,谁让虎子非要抢弟弟送给云妹妹的奶茶呢,还把奶茶弄洒了一部分撒在了弟弟和云妹妹身上,其他的全撒在了地上。 云妹妹是何婶子的孙女,卫氏三年前产下的一个女儿,他们家盼了那么久,终于得了一个孩子,可宝贝的不得了。 脾气也养得娇,唯独很是听谢若的话,谢若待他也跟妹妹一样,看她哭得伤心,谢若眼睛都气圆了,指挥着谢景君就冲了上去。 糯糯也没说错,别人没招惹他们时,他们真得挺乖的,谢景君想着,脸上的心虚又散了。 谢景行当然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变化,抬头看向周宁,询问道:“阿爹,他们在家听话吗?” 谢若和谢景君跟着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周宁,一脸紧张。 周宁笑着看了他们一眼,最后还是没有拆穿他们,点头道:“还算听话。”忽略三五不时来告状的人,在家时确实乖巧。 谢若和谢景君立马松了一口气,谢若扑到谢景行怀里,“我就说吧,哥哥,我们这么乖,一点也没淘气,你是不是要奖励奖励我们?” 谢景君也连忙挤了进来,若不是谢景行下盘稳,都快被他们俩挤地坐到地上去。 忙一人奖了一个摸摸头,“好,你们想要什么奖励?” 谢若眼睛一亮,从他怀里出来,倒腾着两只腿跑去了内院。 谢景行松开谢景君,才刚站起身,就见他就拿着一样东西又蹬蹬蹬跑回来了,谢景行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小猫样的风筝。 风筝上画着的小猫给他一种异样的熟悉感,熟悉的不是小猫的模样,而是画小猫的笔触,他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这只猫应该是屿哥儿画的。 谢若将风筝高高举在头顶,“哥哥,这是屿哥哥让人送过来的纸鸢,今日天气这般好,你带我们去河边放纸鸢吧。”他眼馋这个纸鸢许久了,不过阿爹、阿父都忙,他一直忍着,而且纸鸢是屿哥哥送给哥哥的,他还是要跟哥哥一起去玩才好。 谢景行将纸鸢接了过来,心头的疑惑一直挂在心上,此时更是占满了脑海,屿哥儿呢?今日怎么一直未见他? 谢景行甚至转头在谢家院子里看了看,屿哥儿在他家跟在他自己家一样,待得很是自在,莫不是被事情耽搁着了,没来得及过来? 他拿着纸鸢,笑着牵过谢若的手,说道:“那我们去找屿哥哥一起去放风筝吧。” 在谢若拿出纸鸢时,周宁脸上的笑就淡了一些,看谢景行想带着谢若和谢景君出门找人,他立马道:“景行,先别忙。” 谢景行停下脚步,回头看周宁,脸上带着些疑惑。 周宁叹了口气,道:“这纸鸢不是屿哥儿亲自送来的,是他府上侍从赶在夜间拿过来的,还带了口信说屿哥儿家中有事,急着离开,在送纸鸢过来前,屿哥儿就已经出发回京城了。” 他眼里闪过担心,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都等不到第二日就匆忙离开,看那随从的样子,将紫鸢送过来后也是要追过去的,就连黄娘子,在屿哥儿走了的两日后也匆忙离开了。 谢景行呆愣在地,居然这么急?连话都没得来得及跟他留两句。紧接着满心怅然和担忧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再不复平日的淡然。 难道是京城太后和晟王又生事了?可有长公主和英护侯在,也用不着屿哥儿这么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去。又或者是长公主和英护侯出事了?种种猜想在心中一一闪过,可事情到底如何,任他万般担忧,现在相隔数千里,他也看不到京城发生了何事。 “小骗子,说好的等我回来呢。”现在唯一能真切地握在手里的,只剩手上的这支风筝了。 接下来几日,谢景行也没有打听到屿哥儿为何会如此急切离开通州府。 天下商行的掌柜倒是待他非常客气,可是在他问询京城的事情时,掌柜的却说自己也不清楚。 谢景行没有为难他,看掌柜的样子好似真不知道内情,而不是想瞒着他。 谢景行只得放弃,又一次从天下商行大门出来,辞别满脸歉意的商行掌柜,往街口走去,抬头看向北方,视线尽头是巍峨的高山,反正他要去京城参加会试,大不了去京城亲自问问那个不辞而别的小哥儿。 这几日谢景行虽然挂念着屿哥儿,可也没闲着,连轴转地赴同窗的宴请,都是感谢他的,拒绝了一家还有另一家,尤其是孟家,连孟老爷都亲自上门来请了。 谢景行来了通州府这么些年,在这几日才将通州府的酒楼全吃了个遍。 接下来几日再没有这些事情,他准备再过两日就出发去京城,也不等着同窗们一起了,此次通州府学考上举人的都会去京城参加会试,还有三年前会试落榜的通州府的其他举子也都会去。 本来是要同他们一起结伴,跟着天下商行一同前去京城的,安全也不用太操心。 可现在他怕是要提前了。 回到家时,周宁正在门口,背对着谢景行还有一个头上插着红花,只看打扮就能看出是媒婆的妇人。 走近了还听见她说:“你家解元郎都已经十八有余了,别人家孩子都能跑了,也该早做打算,我此次来提亲的这家可是个女子地坤,家里条件也算得上通州府数得上的,不知多少好儿郎求娶呢。要不就让他们见见,万一和了眼缘,说不定明年你就能抱上大胖孙子了。” 这已是从谢景行回来后上门的第六个媒婆了,周宁仍然是温声细语地回绝,“我家孩子有心上人了,两人感情好着呢,真是麻烦您走这一趟,您再去看看其他小郎君吧。” 媒婆专程跑过来,哪里是这般容易被打发的,她虽听其他的同行提起这解元郎确实说过有心上人,可那都是四年前的事情了,这么些年也没见他家办喜事,说不定就是拿出来当挡箭牌的。 之前马球比赛谢景行在校场上干的事情她也曾有耳闻,听说对方是一位哥儿,可现在这解元老爷都已经从明州府回来这么久了,也从未在他家见过有哥儿上门,说不定已经告吹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66节 她一扭身子就往院子里面钻,想去同那解元郎亲自说说。 她膀大腰圆的,周宁一时不慎就让她跑进了院子,这还是第一个这么干的媒婆。 主要是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在外同媒婆说话,谢定安不在,前几位媒婆与其说是被周宁劝走的,不如说是被谢定安吓走的,没有谢定安的冷脸恐吓,他又温和,这媒婆当然蹬鼻子上脸。 周宁正惊讶着想往院子里追,谢景行就大步赶上了他,安抚他说:“阿爹,无事,我去同她说。” 媒婆正在院子里到处看,想找谢景行,没想到他却从身后出现了,她满脸惊喜道:“解元郎,可总算是见着你面了。” 没等谢景行说话,她便不停顿地说:“我这里有一位姑娘,长得可标致了,嫁妆也丰厚,只要你有意,立即就能上门去提亲,过两月就能迎回一个有貌有才的地坤。” 她又看了看面前这个虽然温馨却显得平淡的院子,什么装饰也没有,而周宁作为解元的爹,只穿着一身平平常常的棉衣。 就是谢景行这个解元郎本身,身上衣衫虽然干净整洁,可也不是什么好的料子,不等谢景行回话,她嘴里不间断地劝说:“解元郎定然是想去京城参加会试的,等金榜题名时,身旁还有美娇娥相伴,不更是春风得意?那姑娘的爹可是大方,到时你上京城的一应花销也不用愁了。” 谢景行听着她嘴里喋喋不休的话终于告一段落,才淡声道:“婶子刚才是没听到我阿爹所说的话吗?我已有心上人,就不劳婶子费心我的亲事了。” 媒婆一甩手中的红帕子,“这话谢元郎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我心可通透着呢,真不是我夸,那姑娘绝对是整个通州府最配得上解元郎的,再没其他人能比了。” 谢景行被她的帕子从脸上扫过,这架势倒不像是媒婆,反倒是他曾经在华夏电视剧里看到的勾栏院的老鸨。 他往后退了一步,实在对这位毫不客气擅自闯入他家,还不听人话的婶子没了耐心,冷下脸道:“我的心上人是一位哥儿,现在在京城,此次会试我正是要去提亲的。” 虽然那个哥儿一声不吭回到京城,可谢景行也没有换一个对象的打算。 媒婆愣住,脸上的笑僵在脸上,她人老成精,看遍了通州府的数不清的汉子、女子和哥儿,一时之间居然被谢景行眼里的寒意给吓住了。 她干笑两声,看样子这桩亲事是做不成了,这解元郎说得这般坚定,她再不敢多说,这年纪轻轻的,不愧是通州府第一位解元老爷,气势也太盛了,早知他这么吓人,她就不该进来。 看来那女子是与解元郎有缘无份了,她也与主人家承诺的谢媒银有缘无份。 就要到手的鸭子眼看着就飞走了,媒婆当然不高兴,可看着谢景行的冷眼不敢得罪他,只能被周宁请着出了谢家院子。 周宁目送着媒婆气呼呼的身影远去,心里叹了口气,怕是通州府的媒婆已是全部挨着过他家门了,有的做不成谢景行的媒,甚至还将主意打到了双胞胎身上,若不是他顾及着谢景行的名声,压着脾气拦着,谢定安早就将她们打出去了。 他正要关上门,却见到路口出现了一个已是许久未见的人影,他连忙转身喊道:“景行快过来,祝先生回来了。” 祝世维已经一年多没待在通州府了,只是说了一声要随天下商号商队游遍整个大炎朝,之后就只有几月送回来的一封信说明他还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徒弟,不然谢景行都还以为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祝世维居然真等到他乡试考完了才回来,是该说自己这个徒弟没有存在感呢?还是该高兴祝世维对自己这般放心? 祝世维看样子已经知道他的成绩了,坐在凳子上后接过谢景行送过去的茶杯,先笑着夸赞了他,“此次乡试考得不错,不过也不可大意,会试可也是群英汇集,一不小心也有可能落榜。” 虽然心中会吐槽祝世维的不靠谱,可谢景行到底还是尊敬他的,自然乖乖应是。 而祝世维也并没有多说他的学习,在他心中谢景行的学习确实不需要他再多操心了,当初他还在其他省随天下商行商队到处跑时,也看到了盛大家的那篇文章,看完后真是老怀甚慰,他这辈子有谢景行这位徒弟已是心满意足,顶得上别人千千万万的弟子了,没看连盛大家都想与他抢徒弟,还没抢赢,多亏他下手早。 而且因为谢景行,他还有了期刊这份功业,有谢景行传承衣钵,也能通过期刊实现人生价值,他也不算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谢景行将手头的茶杯放下,问:“老师此次回来会在通州府停留多久?” 听他提起这个,祝世维脸上笑意淡了,“我明日就会离开,要去金匾城看看。” 谢景行一愣,“金匾城?现在不正是两军交战之地吗?” 祝世维看他脸上只有惊讶并无其他神色,就知道谢景行还不知近日在金匾城和京城发生的事情。 不过他也想到了原因,肯定是屿哥儿离开得太急。 他是知道谢景行和屿哥儿的感情有多好的,而且这个消息应该也快传遍大炎朝,他便道:“你可知屿哥儿离开通州府的缘故?” 谢景行蓦地抬眼看他,他当然想知道,刚刚才从商行回来,他已去商行打听了好几次消息了。 祝世维叹了口气将金匾城和京城的消息一一告知给了谢景行,说话时他神色凝重,这也是他要去金匾城的原因,他得去看看金匾城现在情况到底如何,也好将之写在期刊上,让天下百姓都了解边境军士的不易。 谢景行听得惊怒交加,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怒声道:“偌大的一个朝堂,那么多官员,居然就让他一个小哥儿过去金匾城?长公主和英护侯呢?居然也都同意了吗?” 祝世维直视着他愤怒的双眼,屿哥儿也算得上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当然也心疼,“可他是皇室子,他只是担起了身为皇室一员的责任。” 谢景行双手紧握,可他也是我护着长大的小哥儿! 他心中直发慌,他一个小哥儿去了金匾城,能有人护着他吗?此时他不知该不该怨自己将屿哥儿养成了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屿哥儿还是自己初见时那般性情,绝对不会去金匾城的。 可心头隐隐间却有一个念头浮现,不会的,屿哥儿是长公主之子,自己还不了解他吗?就算是他原来胆怯的模样,心里不知有多害怕,他也会去的。 可现在自己能做什么?谢景行脑袋急转,自己只会打打八段锦和太极八卦掌,确实就同孟冠白所说,毫无用处。 关键他还不懂兵法,要是早知如此,他在现代就该多看些有关兵法的书籍或者说有关战争的纪录片,可现在悔也无用,他要追去吗? 祝世维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担心,屿哥儿虽然去了金匾城,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泰安帝将皇帝亲兵全让屿哥儿带过去了,再加上长公主派的天下商行的好手,他身边光是保护他的人就有三万。” “就算西戎兵打杀过来,三万人护一个小哥儿还是绰绰有余的,再不济带着他逃跑总没问题。”这就是纯粹安慰他的了,屿哥儿去金匾城,摆在明面上的目的就是安抚民心和鼓舞士气,怎么也不可能遇事就逃。 谢景行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我……老师明日就去,那……”他满心慌乱,一时根本不知自己想说些什么。 祝世维却恍似看见了他的内心深处,严肃了神色,说道:“你想也别想,你只是一个读书人,别以为你考上了解元就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你当务之急是去京城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你就算随我去了金匾城,也顶不上什么用处。” 他的话说得严苛,可这都是为了打消谢景行的念头,也是他确确实实的想法,“你会兵法吗?就算你读过些兵书,可那也只是纸上谈兵。” 紧接着又放缓口吻,“不若你去京城等着,这次郑国公也去了金匾城,他是跟随先帝的老将,若不是早年受了伤,也是与牧大将军齐名的武将,有他在,只要不像守边城那次一般有内贼,是不会有问题的。” 又劝道:“你若是实在不放心,我去帮你看着屿哥儿,你也可以在京城帮着黄娘子和长公主维持好大后方,保证好金匾城的粮草供应,若是有了什么主意,也可以告知大公主和英护侯,有他们也可以帮你落实,可比你一人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好。”他知道谢景行的神奇经历,也知道他有些神异之处,可要一己之力改变战场格局,怕是神仙出手也难,他这话纯粹是为了安谢景行的心,并没有多做指望。 可谢景行心中却是一动,祝世维的话点醒了他,他现在只是一个举人,在平静安详的通州府还能得别人高看几眼,可是放到起了战火的金匾城,怕是还不如一个小兵招人敬爱。 就算是屿哥儿,他作为皇室子,去到金匾城怕也只能做个吉祥物一般被其他人保护在后方,他去了更是说不上话,甚至还会惹得屿哥儿招人不喜,毕竟去战场鼓舞士气还要带上情郎,这可不是什么靠谱的人能干出的事情。 而且祝世维有一言说到了他的痛处,他若是真有什么想法,就凭他一人,就算有屿哥儿在一旁帮忙,那也只能处处受挫,但有了长公主和英护侯就不一样了,谢景行不得不承认,有了他们的帮助,任何事情完成起来怕都得事半功倍。 可他能有什么主意去同长公主和英护侯商量?他上辈子学的文科,这辈子更是不用多说,脑袋里还有什么能与战场有关?谢景行挖空脑袋地想。 他在上世曾见过、用过、摸过的一样样东西在他脑海如默片一样飞速闪过,都没用、没用! 忽然,他心头一跳,眼睛瞪大了一瞬,又立即暗下来,可已大炎朝的工匠水平到底能不能制造出来? 谢景行送走人后,满怀心事地进到了内院,周宁正在厨房里忙活,谢定安则是在用小刀给谢若和谢景君削陀螺。 谢若和谢景君蹲在谢定安面前,满眼期待地等着,看谢景行进来也不过是转头看了他一眼,立马又看了回去。 他们昨日与巷子里玩伴们玩陀螺时输了,那肯定不是他们的问题,是陀螺不好。 从昨日回来后就一直黏着谢定安让他亲手给他们俩一人做一个,阿父亲手做的肯定比小伙伴们在外面买得好。 走进厨房,谢景行走到周宁身旁坐下,周宁今日炖了大骨汤,此时正坐在灶煻后烧火。 周宁推了推他,“进这里来干嘛,快出去,到时候弄得灰头土脸的。” 谢景行没动,“阿爹能待,我怎么就不能待了?”。他甚至还从一旁的柴堆里面挑了几小块儿合适的木头塞进了灶膛里。 周宁只能看着他动手,半响,反而笑了。 等火又重新烧旺,谢景行侧头看着周宁嘴角微勾的侧脸,周宁生他时才十几岁,现在也还不到四十,天乾地坤寿命比普通人长些,可毕竟生了三个孩子,笑起来时眼角也已经有了几根浅淡的细纹,可看着却更显温润恬静。 谢景行上辈子无父无母,这辈子在双亲面前一向是极为亲近的,他很珍惜得来不易的来自双亲的疼爱。 “阿爹。” 周宁偏过头笑着问:“怎么了?” 谢景行已做了决定,“我准备明日就动身去京城。” 他并没打算将屿哥儿之事告知给家里人,让他们也跟着担心,可他却也实在做不到再如之前所想与其他人慢悠悠地一起去到京城,他等不了了,早日进京,他也能早日同黄娘子或者说是大公主他们联系,也好能早点得到从金匾城来的消息。 谢景行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方才在与祝世维说话时,他脑中浮现的那样东西也不知能不能行,可只凭他一人是绝做不到的,英护侯是工部尚书,若是有他的帮忙,说不定还有几丝成功的几率。 不提其他,工部的工匠肯定是整个大炎朝技艺最精湛的,若是工部都弄不出来,其他地方更是不能。 无论如何总得去试一试,他需要早点去京城。 周宁连忙将手上的火钳放下,看向谢景行,“怎么这么突然就决定了?之前不是还想着再等几天?” 谢景行道:“屿哥儿家中出事,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想去早点去看看他。”原本他是想着屿哥儿说不定会送信来,万一他离开去了京城,反倒错过了,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消息,他就不想再等了。 说到屿哥儿,周宁就没再多说了,他们也担心屿哥儿的情况,“这样也好,早点去也好早日放心。” 周宁站起身,将手在身上拍了拍,将身上粘着的柴火屑全部拍掉后,急步走出厨房,进了他与谢定安的房间。 谢定安在一旁看着他风风火火的举动有些愣神,直到他将家中装着所有银票和银子的铁箱拿出来放在了桌上,谢景行也进去了,他才带着双胞胎也跟了过去。 周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家里的银钱拿出来数数,箱子里面有多少钱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全推到谢景行面前,“一共有近四千两银子,你去京城上了屿哥儿家,若是屿哥儿的父母问起你来,你肯定不能隐瞒你们的关系,到时若要提亲,也不知够不够?” 周宁早就盼着谢景行能将屿哥儿娶进门了,这些银子全部是为谢景行存的聘礼。 谢景行都还没反应过来,周宁怎么忽然就说到提亲了? 周宁又犹豫着说道:“只你一个人去屿哥儿家提亲是不是不够有诚意?显得不够重视,万一惹了屿哥儿父母不高兴,不同意亲事可怎么办?” 他在房中走了两步,“可你去考试,也不能带着我和你父亲啊,不然到时候你来封信,我们再赶过去京城,一起去屿哥儿家?” 谢景行看着他担心的样子,心酸又感动,安慰道:“提亲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要有你和阿父在的,你们是我的双亲,生我养我的皆是你们,我的任何人生大事都不能没有你们的参与。”他扯起唇角笑了笑,“再说了,你们不在,屿哥儿也不会高兴的。” 他又将箱子推了回去,“提亲前我肯定回来接你们,阿爹先莫着急。” 谢若连忙扯了扯谢景行的衣衫,“也得接我们,你和屿哥哥成亲,肯定也少不了我和小筛子的。” 谢景君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景行摸了摸两人的头,勉强笑道:“知道了,小滑头,不可能忘记你们的,要是不将你们带去,你们屿哥哥肯定会和我生气。” 双胞胎顿时笑眯了眼。 周宁想想,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而且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多银子赶路也不安全,我们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再多挣一些,到时一同带去京城。” 说着他便将箱子收了回去,不过在合上衣柜前,他从里面掏出了两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过来将碎银子递给了谢景行,“这些银子你在路上花用,别省着。” 等谢景行将银子接过去后,才将另一手上的两张银票给谢景行看,“这里是两百两,我去给你缝在你的棉袄里,等到了京城再拿出来用。” 说完他又出了房间,去了谢景行房里,将谢景行去京城冬日要穿的棉袄收拾出来,挑了一件不新也不旧,看着普普通通一点不起眼的拿在手里就开始忙活。 还顺口喊道:“安哥你去看着厨房的锅里,可别熬干了。” 谢景行看着周宁为他忙里忙外,只觉眼眶酸涩。 第156章 第二日,这次是一家五口一起从谢家出发的,谢定安背着谢景行的行李跟在最后,谢景行则一左一右牵着双胞胎,周宁跟在他旁边,一路上念念叨叨的,将要赶路时要注意安全、吃饭时要注意食物干不干净、一个人住宿时要将门关好,甚至在就快要上船时,周宁还是不放心:“早知道应该雇个人陪着你去京城的。” 谢景行安慰道:“阿爹,我下船后会找随行的商队同去京城,与他们一起,不会有事的。” 周宁总算停下话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与不舍,“你去了京城记得早点来信,路上要是来不及不写信也没关系。”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67节 谢景行点点头,“好。” 谢定安拍拍周宁的肩膀,说道:“就快要开船了,让他上去吧。” 双胞胎几乎是立即转身抱住了谢景行,脸上露出要哭不哭的神情,哥哥才回来几天就又要离开了,而且还不是像上次去参加乡试那样二十来天就回来,这次去京城,他们都知道可比明州府远好多好多。 他们得明年才能见到哥哥了。 谢景行蹲下身,挨着抱了双胞胎一下,柔声道:“哥哥离开了,你们在家里记得保护好自己,也要记得帮着阿爹和阿父,知道了吗?” 谢若瘪着嘴没有说话,谢景君倒是点点头,应了声:“好。”话里虽带着哭腔,但坚强地没有落泪。 周宁和谢定安一手拉住一个,将他们俩拖离了谢景行身旁,谢景行站起身从谢定安背上接过行李,又看了看自己的家人,狠了狠心,转身大步上了船。 他是最后上来的,甲板上的船夫一见他踏上甲板,便吆喝了一声,木板被很快拉上来,船顺着水流往前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 谢若看着哥哥眨眼间就离他们远了,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在了周宁腰间,大哭声被闷在周宁的衣服里听着更让人不好受。 谢景君也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用手背一下一下地擦,可才擦干净,眼泪大颗大颗地又落了下来,很快两双小手就湿漉漉的。 谢景行听着远去的哭声心中酸楚,这一定是最后一次离别了,等他考上进士,一定要将家人接在身边,说他优柔寡断也好,说他不成熟也罢,他这辈子是离不开家人的。 长威府隶属于荆湖省,乃是荆湖省的省会城市,通州府外的那条大河可以直通到长威府三十里不到的一处小码头。 再之后就不能走水路了,只能通过陆路,途经梁原省、幽河省,再之后就是京城。 若是走得快,半月之后就能到达京城,当然这说的是搭商队的顺风车,若是骑马日夜不休奔驰,几日就能到。 顺着人流走下船,在码头上随意找了一个看着面善的车夫,由他帮忙将行李放在牛车上,牛便溜达着进了长威府。 大家都说荆湖省比安平省更繁华,只是刚进入长威府,谢景行就觉得此言不虚。 同是省会,明州府虽然繁华,可在建筑上和路边也能看出到底还是有些破旧和贫穷的地方,可长威府却不同,连街上的所有行人身上所穿、腰间所配,甚至面上的神情,都看得出来他们的日子过得不差。 不过谢景行并没将心思多花在观察长威府上,由车夫带着他到了一处客栈门口,他人生地不熟,一路上听着车夫同他闲磕牙,顺便便打听了哪里的住宿安全又方便。 车夫也是个热情的,直接说要将他送来这里,客栈很是干净整洁,店小二一看他进门便招呼了上来,“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谢景行道:“先开一间房,明日离开。” 现在已到了午后,他一会儿还得出去寻一个商队,他一人上路也不是不行,只是跟着商队到底放心些。 还不知道顺不顺利,若是寻不到要去京城的商队,他可能还得多逗留一天。 店小二立即将他带到掌柜面前,“掌柜的,这位客官要住店,您看看还剩什么房间?” 掌柜抬眼看了一眼谢景行,问道:“客官是要住天字号房还是地字号房?”店里自然也是有通铺的,只是他看谢景行的打扮,分明是一副读书人模样,应是不会同那些走马贩夫一起睡大通铺,便没提。 谢景行对衣食住行并不严苛,而且孤身一人在外还是不要露财比较好,“一间地字号房即可。” 掌柜的翻了翻手里的册子,对店小二吩咐道:“二楼最靠里还剩一间地字号房,带着客人上去吧。” 谢景行拱手一礼,“多谢掌柜。”然后才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楼上通道比较狭窄,也昏暗,就算日光从尽头窗户照射进来,可也只能看得见窗下的一段距离,不过谢景行并没夜盲症,倒也能看得清。 一直到了道路尽头,进了房间将东西放下,他转头四处看看,发现这间地字号房中只有一张只睡得下他一人的床,还有一张四方桌,边上四张长凳,除此以外就只剩下靠里侧的一个大浴桶了,连屏风都没有。 不过出门在外,许多时候只能将就,谢景行将行李放在床上,不等店小二送水来,便出了门。 门上挂着有锁,他将门锁上后,下去了大堂,他并没有直接出客栈寻商队,而是先到了掌柜面前,“掌柜的,叨扰了,不知你可了解这附近有没有要赶往京城的商队?” 掌柜的放下算盘,抬眼看他,眼里闪过惊讶,连态度也瞬间不再那么散漫,而是恭敬了不少,现在要去京城的,再怎么也是一位举人老爷,他刚才还没看出来,只当是一位赶路的普通读书人。 这位举人老爷倒是好性子,“你要随商队一同进京?怎么不直接去找天下商行商队?再过一月商队就会出发去京城,次次都会顺路带着进京赶考的举子,何故麻烦?” 谢景行当然知道,可他若是要随天下商行商队进京,就没必要此时从通州府出发了,他笑笑也并不多做解释,只说道:“我想早些上京。” 掌柜的也不追根究底,他想了想,说道:“你出门往大街去,往正西边走,经过两条长街就能看到一片集市,那集市上有路经此地的商队淘卖货物,你可以去问问?” 没想到真得到了消息,谢景行拱手道谢,出门后便顺着掌柜所指的地方赶过去了。 听掌柜的说着觉得不远,可没想到则长威府与明州府和通州府都不一样,每一条长街与长街之间又夹杂着数不清的小巷子,谢景行一直沿着正西方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地方。 眼看着都已经远远能望见长威府周围一圈的高大城墙了,要是早知道这般远,他就租辆车来了,虽然不累,可是也太耽搁时间。 也难怪掌柜的并没有多说集市如何,谢景行到了地方根本没怀疑会不会找错了地方,这里处处都是叫卖生意的,买卖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谢景行几乎都以为自己到了现代的贸易市场了,自从穿越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的做买卖的人集合在同一处地方,也难怪叫集市。 当然,虽然人多,可中间也留了让行人走过的位置,叫卖的人群两两相对,中间一条可供三人并排而行的小道,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倒是很是随意,直接扯了一大块灰布铺在地上,上面全是各种货物。 谢景行并不是来淘货的,路过各种粮食、药材、皮货甚至是海里来的珊瑚和贝壳等时也都目不斜视,这么大的一处集市应该有负责管理的人员,可以去打探一番,边上这些为了做生意说得唾沫横飞的交易双方,应该都腾不出功夫搭理他。 谢景行一时有些打不住方向,站在路中四处看了看,直到他看向西北方向那里有一座三层高的房子,在一楼的大门处左侧挂着一块被刷成白色的长木板,上面印着“长威集市管理处”几个大字。 谢景行眼前一亮,径直往那边走了过去,眼看着就到了小楼大门前,正要进去里面,谢景行却忽然被右边忽然冲过来的一个小孩子撞上,他没有防备,登时踉跄了两步。 那小孩也没得到好,他一边侧头往后看一边跑,没看到谢景行,一撞上就跌了个倒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止如此,追着他的几个方脸大汉也立马上去按住了他。 其中为首的那名壮汉还将袖子上捋了捋,凶恶地道:“小崽子,偷谁的东西不好,偷到了我曾大虎身上,我今天非让你涨涨教训不可,以后将你那双眼睛放亮点,别再惹到不该惹的人。” 地上被按住的孩子看着约有十岁的模样,长得倒是不矮,到了谢景行腰部以上,可却瘦得像根竹竿,被汉子一手抓住肩膀,没费力就提上了半空。 身上衣衫破旧,有的地方都破成了条,露出来的皮肤和他的手、脸、脖子一样黑得看不出原来的肤色,挂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像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断一样。 是个小乞丐。 他的眼睛深处满是恐惧,可却像是不服输一样,双眼直瞪瞪地盯着面前就要将碗口大的拳头招呼到他身上的大汉。 谢景行才刚稳住脚步就见到这一幕,他立马大跨步过去,伸手扣住了那大汉的手腕,他是天乾,力气非平常人能及,尽管他是读书人,而那名汉子看着就膘肥体壮的,可仍是拦住了他的拳势。 曾大虎一愣,眉眼凶恶地看向谢景行,“小子别多管闲事,惹到大爷我,到时候连你也揍。” 谢景行用力压着他的手,将他的手臂按了下去,又将那孩子从他掌下拉到了自己身后,笑道:“不知他偷了这位壮士什么东西?需要闹出这般大的阵仗。” 曾大虎还没回答,躲在他身后的孩子先嘶哑着声音说:“我没有偷他东西,那块馒头是没吃完扔在地上不要的,我捡起来时他就在旁边,也并没有阻拦,可等我吃了之后他却说我偷了他的东西。” 有不少人已经过来围成了一圈,看着那孩子固执地看着曾大虎的双眼,一双眼睛里一点心虚的影子也找不着,反倒是曾大虎脸上闪过了恼羞成怒。 所有人顿时都明白了,这孩子说的才是真的,纷纷将谴责的眼神看向了曾大虎。 曾大虎也不装了,愤恨道:“就算我扔在地上了,那也是我的,我让你捡了吗?”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真晦气,谈好的买卖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还被一个偷儿偷了东西,反倒成了我的问题了。” 谢景行眼神冷下来,这是日子过得不顺要发泄在一个孩子身上了,“那是地上的东西,你怎么证明那馒头是你的,你叫一声,看它答应吗?” 所有听清的人都是一愣,边上围观的人群静默片刻后,忽然哄笑出声。 有一位看着痞里痞气的二十来岁汉子一手拿着半截甘蔗往嘴里塞,边拍着大腿笑,边说道:“对啊,你叫一声,要是它应了,那才说明是你的,要是没应,谁知道是哪位顺手扔的。说起来,我今日上午就有半个馒头没吃完扔掉了,说不定还是我扔的那块儿呢。” 他随意地往地上吐出嘴里的甘蔗渣,一下没吐干净,他还“呸、呸”两声,等嘴里没异物感后,又说道:“那上面也没写上名字,可不是被谁捡到就是谁的。” 他吐出的甘蔗渣顺着地上滚,一直到了谢景行脚边,谢景行眼角憋见了,往后退了退。 那汉子看他动作撇了撇嘴,真是读书人,穷讲究。不过看在他敢出手帮了那孩子的份上就不说他了,而且他倒还挺喜欢这汉子说的话的,没想到居然还有比他嘴更灵光的人,真该将他带去老大面前,看看一天天地说他成日里胡咧咧,那是没见着这个读书人。 叫馒头,还得让馒头答应,这谁做得到?不行,他一回想起就想笑。 曾大虎怒形于色,就想要动手,可身边围着他的人都不站在他这边,还满脸警惕,就像是他要动手全部就会围上来揍他一样,他最后只得哼了一声,拨开人群带着底下几个人狼狈离开了。 见没有热闹可看了,围着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最后只剩谢景行、他身后那个小孩和啃着甘蔗的汉子。 啃着甘蔗的汉子拿着甘蔗也准备离开,可他才转过身,脚步还没迈开呢,眼角余光就看见谢景行身后让孩子身体晃了晃,紧接着就软了下去。 “唉……”他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接,可他们还离着有两步距离呢,哪里来得及? 谢景行发现他神色不对,立即转身,正好接住了孩子。 那孩子早已紧闭双眼昏了过去,谢景行一抓住孩子,立即觉出不对劲,他蹙眉,手立马搭在孩子的额头上,灼热的温度传来,这孩子发热了。 若是他抛下这个孩子不管,这孩子说不定连今日都活不过去,谢景行看着就离他不远的大门,到底是一条人命,谢景行没有多想,就将让孩子把横抱了起来。 等将他抱起来才发现他确实轻得过分,手上都能摸到那薄薄一层皮下细细的骨头。 他抬起头问还没离开的汉子,“你知道这附近最近的医馆在哪里吗?” 汉子连甘蔗也顾不得啃了,连连点头,“知道,我这就带你去。”他三步并做两步在前面半跑着领路,谢景行大步跟在后面。 药堂里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他看着孩子乌黑的脸和脏乱的身体,也没有推脱,为他把了脉,又扒开眼皮看了看,说道:“气血两虚、脾胃虚弱,再加上表卫不固,现在已快入冬,晚间天气寒凉他受不住才发了热。” 谢景行已不是初入大炎朝的时候了,入乡随俗,早已能听懂这大夫所说的话,这就是在说这孩子营养不良,脾胃虚,身体太差了,导致遇到寒冷就受了风寒。 救人救到底,谢景行道:“劳烦大夫为他开药。” 老大夫掀起眼皮看了看他,点头拿起笔开了个方子交给了身旁的药童,只看这孩子就知道是城里的乞丐,老大夫心头有些疑惑,长威府已许久没见过乞丐了,还是这般小的孩子。现在哪家孩子不是大人的心头宝,怎么会这小小年纪的就成了乞丐了? 他这辈子治了不知多少病人,看得出谢景行与这孩子并无关系,便说道:“待会儿这孩子醒了,可以将他送到长威府城东的慈善堂,日子虽不如一般人家好过,但总比流浪着强。” 慈善堂里现在几乎都是一些没有子女奉养的孤寡老人,送个孩子去陪着他们,也能让他们高兴一些。 谢谢行点头,可要他等着孩子醒过来再送去慈善堂怕是不行,他从怀里掏出银子付了诊费,“大夫,我现在有急事,这些银子应该能将他治好,待他痊愈不知可否劳烦大夫找人送他去慈善堂?” 老大夫犹豫了一下,不过他到底性善,还是点头同意了。 走了这么久,身旁的汉子也没有将甘蔗扔掉,现在又有精神开始啃了,他咀嚼着甘蔗,嘴里没个空闲,却还能问话:“兄弟,看来你还是个好心人呢,我刚才看你是要去“长威集市管理处”,那里我熟啊,你有什么事?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遇到谢景行时他正从里面出来,不然怎么能看上这场热闹。面前这读书人合他胃口,若是不麻烦,他搭把手也不碍事。 有熟悉的人帮忙真是再好不过了,谢景行当即道:“我想寻一个近日要去京城的商队,想随他们一同去京城,不知仁兄有没有相关的消息?” 汉子眼一挑,摆了摆空着的手,“喊什么仁兄?我姓孙,孙乘风,熟悉的人都叫我孙疯子,你也别客气,跟着他们叫便是。” 谢景行顿了顿,最后还是喊了一声,“孙兄”。 孙乘风看着他,不耐烦与他为一个称呼争执,便随便他喊了,继续道:“不用找了,我所在的商队明日一早就出发去京城,算你运气好,待会儿我回去后同商队老大说一声,到时捎带上你就是。” 谢景行惊喜地眼发亮,俊逸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事情居然这般顺利,自然是连连道谢。 看这边没有事情了,孙乘风也很是心大,直接道:“明日卯时中你去城门处等着,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出发,过时不候啊。”说完他便溜溜哒哒地走了。 谢景行一直目送他离开,才转回身,心中也不觉感到轻松许多,天边日头已偏西,“大夫也听到了,明日我就得离开,这个孩子还麻烦大夫多加照看。” 看着床上孩子瘦骨嶙峋的模样和破旧不堪衣衫,他还是没忍心,又掏出了一两银子递给大夫,“等他醒了,劳烦大夫将这点银子给他傍身。” 老大夫也没推却,接了过去,又摆摆手,“无事,你自去吧,我会看着他的。” 谢景行又再次道谢后才出了药堂门,准备回客栈。 谁也没注意到,在他们说到“京城”二字时,那躺在床板上的少年眼皮子下的眼珠猛地颤动了两下,手也紧紧抓住了身下的被单,良久才松懈了下来。 第二日,不过寅时三刻,谢景行便已起了床,将行李收拾好,又去大堂吃了一碗面,结完账便赶早去了城门。 他同天下商行交道打得多,对天下商行商队的作风也有所了解,要赶路时都是尽量早的,他怕自己踩着时间去,错过了,到时又得耽搁一天。 他到城门口时,城门口还清清冷冷的,只有六个城卫分站两边守着城门,他上前询问了一位城卫,那城卫是个和善性子,被他没头没脑地找上门问话也没恼,还给了他答复,“今日没见着商队出城。”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68节 他便放下了心,道谢后在城门边的一家商户屋檐下等着。 他等了半个时辰,城门已经陆陆续续进出人了,他才看到一个商队从大街另一头慢慢地走过来,走在前的是一位续着络腮胡的壮汉,他身后跟着的便是昨日的孙乘风。 孙乘风见着他,打马就跑过来了,“你来得这么早,等很久了?我不说了是卯时中吗?” 谢景行将包袱背在身后,说道:“反正也无事。” 孙乘风点点头,知道他的想法但也没拆穿,一勒马缰,带着他到了那络腮壮汉身旁,“大哥,这便是我昨日与你提的那个读书人。” 壮汉上下看了谢景行几眼,眼神犀利,谢景行拱手对他一揖,“麻烦这位大哥了。” 那壮汉便往后一偏头,“去后面的车上吧。先说好,我们是要赶路,若是受不住辛苦,我们可不会管你。” 谢景行自然明白,又是一揖,便随着孙乘风到了后面装货的一辆车上坐好。 马车并没有车棚,货物被直接被绑缚在马身后拖着的两轮平板车上,车夫坐在前面的车辕上,空出了另一半,谢景行在孙乘风的指引下坐了上去。 商队便慢慢出了城门,沿着城外的官道向着梁原省行去。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很快升至半空,蓝天白云,官道上层层叠叠的树木一颗一颗往后退去,谢景行不需要负责驾车,就能空出心神与旁边的孙乘风说话。 孙乘风出城门后本是在最前方的,可没过多久便绕着整个商队跑了两圈,最后停在了谢景行坐的这辆马车旁,一边走一边同他搭话。 他从哪里来?去京城干什么?谢景行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除了屿哥儿,都一一说了。 在大炎朝,孤身一人的旅客搭商队的顺风车是极为常见的事情,毕竟虽然大炎朝民风也算和顺,可那都是在城里面和人员聚集处,可要是途经某些少有人路过的地段,藏在群山之中的山贼,或者说前朝遗留下来的山民也是存在的,若是遇上他们,被打劫,能留下命来就不错了。 有的山贼势大,穷凶极恶,就是人多的商队也敢打劫,稍微人少点的商队更是得时刻提防着。 有人与商队一起赶路,大多数商队都是乐意的,毕竟人多些也可威吓山贼,那些人少些的山贼就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一般的山民看到人多势众的商队更是不敢打主意,路上也能顺利许多。 不过谢景行回想刚才见到的商队中人,发现这个商队规模可不小,都比得上天下商行的商队了,边上骑马的护卫也有不少,都身配长刀,应该是不用多拉人凑人头的。 孙乘风还在他一旁喋喋不休,谢景行等他好不容易话音落下,便问道:“孙兄我看商队中似乎只有我一人是顺路被你们带上的。”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神色。 孙乘风哈哈一笑,豪爽地说:“自然只有你一个,我们商队这么多人,可不需要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拖后腿。” 看谢景行脸上疑惑未解,他直言道:“我是看你顺眼,昨日让孩子跟你无亲无故的,你也愿挡下那汉子,而且我看你身手还不错,那汉子一看就是个习惯横行霸道的,你却一下就拦住他,品行不错,又不是那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带着也没关系。” 他方才喊那领头的汉子大哥,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一母同胞的大哥,他想要带一个人自然便带了,只管自己乐意,大哥果然也没拦着。 他看着谢景行调笑道:“我听你说话挺有趣的,我大哥总说我说话不着调,我可得让他多听听你说话,到时再听我说话便顺耳了,去京城还有十几天呢,你可千万记得到时在我大哥面前多说说。”他脸上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当然,他只是这么一说,会带上谢景行归根结底还是他看人顺眼。 懂了,又是一个乐子人,而且还是孟冠白的加强版。 他们两正说着话,后面有另一个汉子打着马过来了,孙乘风在他路过身边时叫住了他,“三无,你这是要去干嘛?你不是在商队最后面守着吗?” 三无勒停了马,答道:“商队后面跟着一个孩子,从出城便跟着了,现在还在后面。” 谢景行和孙乘风听完都是一惊,同时抬头看了看高挂的太阳,现在可都已经近午时了,也就是说让孩子硬生生凭着两条腿跟在了他们身后两个半小时。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震惊。 孩子,谢景行心头更是一跳,莫不是昨日那个孩子?他昨日还发着热,大夫不是该将要送去慈善堂吗? 应该是他想多了。 可等他和孙乘风一起到了后面时,看着面前浑身黑漆漆,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们,满眼警惕的孩子,两人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 那孩子谁都不让近身,只有谢景行向他走过去时,他勉强没有往后退,而是僵直着身体站在那里。 在离他还有一步远时,谢景行停住了脚步,“你怎么跟着出城了?身体好些了吗?” 孩子之前一路跟着,生怕跟不上,连口水都没喝,嘴皮干裂,张了张口一时没说出话来。 谢景行解下身上挂着的水囊递给了他。 他定定地看了谢景行几眼,缓慢伸出手将水囊接了过去,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谢景行这时才靠近他,拍着他的背说:“慢点。” 水顺着孩子的嘴边往下流,很快湿了他前面的衣衫,等终于止了渴,他才将水囊放下,抱着水囊看着谢景行不说话。 眼神虽软了些,可仿佛已经刻在骨髓中的警惕仍未消散多少。 谢景行在他的盯视下缓缓将手附在了他的额头上,刚才他拍着孩子的背时就觉得他体温正常,现在更是确定热已经退下来了,看来他是喝了药悄悄从医馆里跑出来的,不知怎地跟上了他们。 孙乘风也走近了些,“你这孩子现在跟到这里来,这个地方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这下可怎么办?” 那孩子将脚往后挪了挪。 孙乘风抓了抓头,他对这种闷葫芦最没有办法了,将眼神投向了谢景行。 谢景行有带双胞胎的经验,他很有耐心,半蹲下身一手摁着孩子的肩膀,温声问道:“你跟着我们,是想要去哪里吗?” 那双仿佛狼崽子一样的眼神晃了晃,警惕不变,可看向谢景行的眼神中却带上了一点微不可查的哀求。 最后,他嘶哑着声音说:“我听到了。” 谢景行和孙乘风同时一怔。 孙乘风连忙问道:“听到了什么?”好家伙,终于开口了。 孩子只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将视线落回谢景行脸上,“我昨日听到你们说要去京城。” 谢景行只惊讶了一瞬,脸上表情仍然柔和,“你也是要去京城吗?” 孩子点点头,“我不认识路,你们可以不用管我,我只要能顺着你们的方向找到去京城的路就可以了。” 他满脸倔强,说完后嘴角紧抿,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景行,生怕被拒绝的模样。 谢景行被他这副心有目标而且无论如何也不放弃的模样触动了,恍然想到了前世他也是如此,心知就算拒绝,这个孩子也会坚持的,他直起身默叹了一口气,看向孙乘风,“孙兄,不若这样?我此去京城赶考,身边也缺一个人帮忙,你看能不能再多带一个人?到时他跟着去京城的钱我一并付了,如何?” 孙乘风伸出手,用手指摩挲着下巴,看着谢景行和那孩子,一时没出声。 谢景行能感觉到孩子浑身紧绷,眼也不眨地看着孙乘风,到底还是个孩子,孙乘风要是想拒绝,怎么会这么久不说话,明显是逗他呢。 良久,孙乘风视线移到了那孩子身上,疑惑道:“我说,昨日虽然是他帮了你,可送你去医馆的也算我一个吧,怎么你就只同他亲近?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太凶恶了不成?” 谢景行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听见这话无奈笑笑,将手放在那孩子背上,往前推了一下,“你去同这位大哥哥说说,他就同意让你一起了。” 孩子脸上带着些忐忑,走到了孙乘风面前,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大哥,能让我跟着吗?” 孙乘风勾起嘴角,两手一拍,笑道:“当然,反正又不是我付钱。” 那孩子听了还木愣愣地呆站在原地,谢景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还不快道谢。” “多谢。”他脸上这才浮出真切的喜意来,谢景行遇见他后,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笑容。 孙乘风将他安置在了谢景行方才坐的那辆车上,反正车辕再多坐他一个也做得下,可谢景行却再也不想坐上去了,他又一次体会到了坐着马车赶路时身体都快被摇散架的感觉。 他发现孙乘风这个人很是爽快,便直接道:“孙兄,不知商队中可还有空置的马,若有,我可否租下一匹?” 孙乘风诧异地看他,“你居然还会骑马?” 谢景行沉默了一下,才说道:“读书人也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礼乐射御书术都有涉猎,我自然会骑马。” 孙乘风在走马贩夫中混着长大,刚十岁出头就随着大哥天南地北跑商了,没接触过几个读书人,哪里又知道读书人还会学些什么,当真以为他们脑袋里装的全是那些之乎者也,除此之外其他都不管。 原来读书人也是需要学骑马的啊,这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他道:“你等着。”紧接着就驱着马跑到了队伍中间。 很快牵了一匹马回来,将缰绳递给了谢景行。 谢景行翻身上马,动作很是利落,驾马的动作也很是流畅熟练,孙乘风这才信了他的话。 骑着马可比坐着马车感觉好多了,接下来的路谢景行都是骑着马跟着商队的。 在商队上路的头一夜,商队在一个小镇上落脚,谢景行既然决定了要带着孩子,便不会不管他。 趁着商队休整的时候,他带着那孩子去成衣铺子里为他买了两身换洗的衣裳,又将他从头到脚洗干净,换上了新衣服。 许是流浪久了,头上生了虱子,头发还揪成一团,怎么也理不顺,谢景行征求他意见之后,干脆给他剃了个光头。 等坐在桌上吃着热腾腾的面食,那孩子眼中才忽然滑下了两行泪,谢景行装作没看见,等他吃完饭,拿过碗送去楼下给店小二。 等他再上楼时,光头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房中,看他进来捏了捏衣角,鼓起勇气开口问:“你不问我去京城做什么吗?” 谢景行反身合上门,淡声问:“那你去京城做什么?” 孩子眼神暗了一下,印在他眼中的烛火微微跳动着,半响才道:“我去找我爹的。” 谢景行又走到床边准备铺床,回道:“哦。” 孩子屏气凝神半天,听谢景行没有继续追问,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轻松了些,走到谢景行身后,说道:“老爷可以叫我元宝,既然老爷收留了我,以后我便是老爷的侍从了,我会学着照顾老爷的。” 他说完还抢过了谢景行手里的薄被,学着谢景行抖了抖,可他显然是并没做过铺床的活的,也没有谢景行那般高,忙碌半天才将棉被铺平在床铺上。 谢景行看着他的动作,一时没来得及阻止,他实岁还差一月多才满十八,这就被叫老爷了?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不过看着元宝终于有了些朝气,他也没有阻止。 又将皱褶的地方拉平,元宝才转头,忐忑地看了谢景行一眼,看谢景行面上带笑,眼带鼓励,他脸上表情才松懈了些,道:“老爷,我去给你打水,你洗漱好了就可以上床睡了。” 接着他就真的跑出了房,没多时跟在店小二身后走了进来。 等晚上要入睡时,谢景行本准备让他一起上床,两人一起睡。 可元宝很是固执,无论如何也不愿上床,反而看向了床边的脚踏,自顾自将床上的另一床薄被抱起放在了脚踏上,“我今晚就睡这里为老爷守夜,你晚上若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一声就是。” 他满眼倔强,谢景行无奈地叹了口气,任他去了。 等半夜听到床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时,谢景行才蹑手蹑脚下了床,将他抱起放在了床内侧。 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睡在脚踏上,还帮他守夜,谢景行到底还是于心难安。 第157章 商队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十月初到了京城。 到底是京师重地,进城时谢景行受到了严苛的盘问,包括举人文书以及路引都被检查的人看了又看,当然也不止是他,身旁排队的人都是如此。 商队的货物更是被领头的官兵带着士兵全都翻看了一遍,他们虽然严格但动作却不粗暴,检查前什么样,检查后也差不多,并没有将货物损毁或是弄得乱糟糟一团。 倒是元宝受了些盘问,而且不知是否是谢景行想多了,他觉得元宝被问询时不论是说话还是身体都有些僵硬,经过十来天的相处元宝似乎已经对他放下了戒心,跟他相处虽然还是不怎么有表情,却已经随意许多了,可能是害怕吧。 元宝是被捡来的乞丐,谢景行自然需要过去说明情况,那兵士也没为难,反而还说道:“等入城后,你记得带着这个孩子去顺天府办个文书,若是没有文书,这孩子会被送去慈善堂。” 元宝几乎是立即侧头看谢景行,眼露紧张。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69节 谢景行重新行李道:“多谢,我会找个时间带他去。” 之后城卫们也没有再为难他,直接就让他们进去了,到城内后,孙乘风骑着马到了谢景行身旁,“看来接下来就要分别了,你一会儿就要去会馆吧?” 谢景行点点头,大炎朝所有举人有意参加会试的都会来京城赶考,而大炎朝一共十三个省份,每个省份在京城都有对应的会馆,凡是来参加考试的举子都可以免费住在各个省份的会馆中。 孙乘风有些不舍,毕竟十几天下来,他同谢景行也算是挺合得来的,平时他在兄弟们面前叨叨,兄弟们都会嫌弃他,可谢景行却不会,还会顺着他的话说,两人天南地北地聊,谢景行算是孙乘风这么些年最聊得来的人了。 谢景行总不能说自己在孟冠白身上练出来的,不过他觉得孙乘风也算是难得的豪爽之人,谢景行自然是愿意同他继续交往的,便道:“我在离开京城之前一直都会住在安平省会馆,孙兄若有事寻我,到时去会馆了给我留个信就是。” 孙乘风听得很是高兴,连连拍了两下谢景行的肩膀,“真有义气,那就祝你此次会试、殿试连捷,金榜题名,到时我也能沾沾光。” 他平日里从不关注读书人的事情,刚开始知道谢景行名字时也没觉得有异,直到随着越来越靠近京城,遇到的读书人也越来越多,中途总有找地方歇脚的时候,可就是那少少的停留时间,孙乘风不时就能在其他读书人口中听到谢景行的名头,都说他是今年头名三甲的有力竞争人选。 孙乘风就算再不懂读书人的事,可也知道头名三甲是什么含义,那可是在全大炎朝读书人中都能排在前三的人,这才发觉自己这随手捡来跟商队同行的读书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他大哥知道后,对谢景行态度也和善了不少,之前还暗地里吩咐过他,让他谢景行多深交,万一谢景行日后前途广大,他们商队也能多一条门路。 不过孙乘风没听他大哥的话,原来怎么着,现在还是这么着,甚至在要分别时,还大大咧咧直接将话说了出来,谢景行反倒更喜欢他这性格。 将手中马递还给孙乘风,又付了他和元宝跟随商队从荆湖省到京城来的车马费,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这时谢景行才注意到长街两旁的建筑以及周围人群,若说荆湖省比安平省繁华了不少,可现在到了京城,谢景行只觉荆湖省是拍马也及不上京城的繁华的。 可供五辆马车并排而行的大街,两旁普遍都是三层或四层的店铺,甚至高达五层的也有,满街都是身穿锦衣华服的人,看那样子还都并不觉得自己穿得有多好,只做平常。 倒是谢景行和元宝身穿普通棉布,在此时此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谢景行是带有两大包裹来的,此时他身上背着一个小的,元宝身上背着一个稍大一些的,这还是谢景行无论如何也没同意,不然元宝是要将他两个包裹都背在身上的。 他站在路旁,视线游移着,想要寻一辆牛车或马车将他们带去会馆。 元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提醒道:“老爷,若是要寻车的话,这里怕是不行。” 谢景行有些诧异,垂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有些闪烁,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道:“那该去哪里才能寻到车?” 元宝垂下头,往西北方向一指,“再过一条街便是车马行,那里全是招揽客人的马车和牛车,京城的人若是有需要,都是去那边雇车的。” 谢景行面上不动,带着元宝朝着他指的方向去了,可心中却有些狐疑,元宝是来京城寻爹的,可他看他模样分别是极为熟悉京城才是,那是如何流落去了荆湖省的呢? 不过谢景行看人还算准,既然遇上了也是缘分,一个孩子能帮则帮吧,只要不危害于他,他便装作不知,对这点他倒是还有些信心的,元宝不是对他心怀恶意之人。 一刻钟后,谢景行两人才到了元宝所指的车马行,京城属实是大,这里说是车马行不如说是车马街,两边店铺林立,几乎都是跟马车、骡车、牛车有关的买卖,有运货的,自然也有运人的。 谢景行随意进了较近的一家店,伙计迎上来,没有多说,谢景行直接表明要求,“我想寻一辆车将我们两人载去安平会馆。” 店小儿看他直接,便也没有东拉西扯,“行,小的这就去给你找。” 很快,一位中年汉子就驾着车等到了门前,等谢景行和元宝坐上去,便一路被车夫送到了安平会馆。 这里可不只有安平会馆,或者说是所有十三个省份的会馆统一建在此处,处在京城外城,但却比较靠近内城了,名字很直接,就叫做会馆大街。 所有会馆是当时朝廷和各省一起出资建构的,后来大公主又出资修缮了一番,每间会馆只从外面看来都是统一规格的,而距离长公主出资修缮会馆还没几年,所有会馆的建筑看着都还很新,门外都挂着两个高高的红灯笼,只是现在还是上午,并没点燃。 京城的车夫自然很是熟悉京城的地界,马车直直路过兰西省、广魏省、夜郎省等省份会馆,最后在路过荆湖省后,马车停在了安平会馆门口。 付了车钱后,谢景行带着元宝跨上阶梯,敲了敲安平会馆的红漆木门,“咚、”咚的声音传得很广,里面传来一道声音,“来了。” 谢景行放下手,安静等着,很快从里面出来了一位四十来岁的汉子,汉子穿着灰色长衣,先打量了一番谢景行,才问道:“可是来京城参加会试的举子?” 谢景行点点头。 他又道:“可有举人文书和路引?” 谢景行知道他要检查这两样东西,一直贴身放着,伸手从怀里拿了出来。 那汉子拿到眼前看了看,才露出个笑来,将两人引进了里头。 会馆规格不小,是五进的格局,并不同于一般的私人宅院,进门后左侧先是单独的一间屋子,之后就是一整条长径,两边分着有不同的院子,每间院子里都是一模一样的六栋屋子,每栋屋子又各有最少五间房间。 那汉子领着他往里走,“我是安平会馆的管理人员,姓马,你们日后叫我马管理就行,你先要去随我去登记才能入住。” 三人一同进了左侧那间孤零零的屋子,里面看着很是简单,外间只一张长桌,长桌上有一叠厚厚的册子,再后面是一整排的柜子,除此之外,就只剩几张凳子。到里间的门是被合上的,谢景行只稍微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那应该是便是面前马管理所居住的场所了。 汉字翻开册子,以笔蘸墨将谢景行的举人文书摊在面前,按着上面的内容做了登记。 谢景行只看见上面有着籍贯、姓名等基础信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等他写完,马管理将举人文书还给了他,“你也知会馆的建设是朝廷考虑到外地举子远道而来,为了让举子们安心在京城考试,减少他们所耗费的银子,所以会馆住宿是不收费的。” 这个谢景行自然知道,八月只是在明州府参加一次乡试,若他们没有住在孟冠白家,消费的银子怕也要以百两计算,更何况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京城的消费定然比明州府高了不知多少,又哪里是一般人家的举子能消耗得起的。 看他点头,那汉子又道:“可会馆只供一人的住宿,你若是要带着你这个书童一起住进来,每日要另交五十文的食宿费。” 谢景行一怔,这个他倒是不清楚,元宝是他路上捡的,他一开始是只准备一人来京城的。 元宝也是第一次来会馆,他立即说道:“大叔,我不用单住一个房间,我直接同老爷睡在一间房里。”老爷要是不让他睡脚踏上,大不了他用几张凳子拼出一张床来,反正他现在可没有原来那么胖,体型还不及原来的一半,几张凳子拼的小床也够他睡了。 马管理面色未改,脸上仍然带着笑意,说道:“并不会单独为你再安排一间房间,每个省份来参加会试的举子不知多少,只会担心到时房间不够,又哪里能给你单供一间房。这五十文钱是算了你在会馆里所有花用的,会馆每日会供应基础伙食,以及用水和木炭等,这些你都需要花用吧。” 元宝这下没话说了。 谢景行道:“没问题,是现在先付钱,还是等考完后一起付?” 马管理道:“现在就付。现在才十月初,到明年二月初会试还有三个半月,你先交三个半月的银钱,若是还需留下参加殿试,到时再补。” 谢景行便从怀里掏出了钱袋,心头算了算,掏出一锭二两银子和三钱碎银子出来,递了过去。 看他大方,马管理也投桃报李,说道:“除此之外,其他东西都是不耗钱的,被子也是会馆供应,你们来得最早,可以去仓库挑几床厚实些的棉被。” 然后便从后面柜子掏出了一串钥匙,领着谢景行两人顺着小径一直走去了最里头的仓库。 果真如他所言,这里面床单、棉被应有尽有,谢景行也不客气,足足抱了四床厚实的棉被和两张看着干净些的床单。 随后便被汉子引去了最靠近大门处的院子,谢景行对院子倒是不挑,反正他看着都一样,靠近大门进出还方便,他刚才进到会馆大街后,一路上只见到几个人,看着也都是读书人打扮,看来会馆大街平日里都是没有外人进出的,也不吵闹,住在外面些也无所谓。 随便挑了一间靠边的房间,谢景行和元宝一起进了屋子,安平会馆应该就只有马管理一位管理人员,房间里积着厚厚一层灰,他和元宝走进去,一路上留下了四行大大小小的脚印。 幸亏院子里有井,谢景行和元宝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将房子收拾出来,元宝果然将房间的长凳拼在一起,又将棉被铺在上面,就这么搭了一张小床。 他动作快,谢景行想阻止都来不及,不过看他紧绷着的固执的脸,只能由他去了,这样总比硬要睡在脚踏上好。 他们收拾中途时,马管理送了饭食过来,说这只是头次,以后就需要他们自己去管理室那里提回来了。 难怪方才马管理说了又是吃食,又是木炭的,每日却只要五十文,看着从食盒里端出来的馒头、素炒青菜以及豆腐炒肉,里面几乎全是豆腐,等到他们吃完,找出来的肉片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 而且他们吃进嘴里时,都已经不热了,谢景行方才也没有见到安平会馆里有大厨房,应该是所有会馆一个统一的大食堂,只需要负责人员每日去领饭食回来,再按人头分配就行了。 只不过领回来的路途可能有远有近,自然也不如出锅时的温度,现在倒还好,若是到了深冬,食物怕都凉透了。 吃完饭,元宝很是利索地将碗筷收好,去打水冲了冲,然后才送去外面马管理那里。 谢景行看他此时动作已经顺畅了不少,原来帮着他收拾时都是笨手笨脚的,显然原来没做过这些。 饭菜什么的日后再说,谢景行看了看日头,还早,身上外衫沾了尘灰,他便只换了身外衫,在元宝进来后,说道:“元宝你先在会馆里呆着,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 没等元宝回话,谢景行便往外面走了,元宝愣了愣,追了两步,“老爷,我可以出去吗?到时我能找回来。” 谢景行扬声道:“可以,记得别太晚回来。” 他是要出去找一家天下商行的,天下商行在大炎朝各个地方都有分布,京城作为长公主的大本营,自然不可能没有。 谢景行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半个时辰后,他站在了一家五层楼的店铺前。 抬头望了望这在古代少能看到的五层建筑,心中有些惊叹,看来古人的技艺和智慧也并不比现代人差,说不定他心中想的那样东西真的可以做出来,他定了定神,走进了商行内。 他并不是来买东西的,直接站到了一位伙计跟前,问道:“不知商行掌柜可在?” 伙计有些莫名,可到底是天下商行训练出来的人,他很是恭敬又有礼地问道:“不知客人找掌柜有何事?若是想要买东西,问我也可以,商行的所有东西我都清楚在哪里,也了解还有没有货。” 谢景行却没有管他的话,而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玉饰,那上面刻着一个“天”字,这是在他与黄娘子谈了竹扇的生意之后,黄娘子就给了他的,他可以凭此在所有天下商行支取每年的分红,任他随用随取。 不过除此之外倒没有其他用处,现在谢景行急着要得到屿哥儿的消息,可黄娘子现在到底在何处他却不知,只能用笨办法,找天下商行掌柜的寻人。毕竟,他总不能直接去长公主府,若真这样做了,可能连门都进不去就被打出来了。 所有天下商行的伙计都认识这枚信物,先是惊讶了一瞬,之后再不多说,立即领着他上了二楼,虽然这间商行有五层楼,可掌柜办事的房间却是在二楼。 此间天下商行的掌柜姓袁,袁掌柜在听见伙计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后,脸上的神情明显温和许多,为谢景行倒了杯茶后,引着他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说道:“不知公子来此有何事?” 谢景行没有管就放在他手旁的热茶,开门见山问道:“袁掌柜可知黄娘子现在何处?” 袁掌柜一手端着茶杯,另一首拿着茶盖拨着茶杯中的茶水,听见他的话,手一顿,看向他试探问道:“小郎君寻黄娘子有合事?若是要支钱,我也能做主的。” 谢景行不欲与他拐弯抹角谈话,直接道:“袁掌柜去同黄娘子说谢景行有事寻她,她会见我的。” 袁掌柜有些狐疑,可看谢景行沉稳镇定的神态不似说谎,他凝神想了想,放下茶杯道:“那还需要谢公子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寻黄娘子过来。” 谢景行点头,稍稍放下了心,看来黄娘子真的在京城。 得到屿哥儿消息的可能越近,谢景行越觉度日如年,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伙计进来为他换过三次热茶甚至还端了两盘热点心上来,谢景行却一点没将注意力分过去,直到门又吱呀一声打开,黄娘子走了进来。 谢景行几乎是一点没耽搁,从凳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黄娘子跟前,在徐护卫反身关上门的同时,他的话已经问了出来,“黄娘子,有屿哥儿的消息吗?” 黄娘子看着谢景行眼神复杂,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追来京城了,看来是真将屿哥儿放在心上。 “屿哥儿出发前给通州府送了信过去,你没收到吗?” 谢景行摇摇头,“应该是恰好错过了。” 黄娘子叹了口气道:“那也无碍,你这么快便来了京城,想必已经知道屿哥儿去了金匾城。”谢景行要来京城,光是赶路就得十几日,京城的消息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能传过去,那就只能是祝世维同谢景行透露的消息了,“是祝老爷子同你说的?” 谢景行点头,又接连问:“屿哥儿已离开几日了?现在已经到金匾城了吗?” 黄娘子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你先莫急,屿哥儿离开京城十几日了,现在早已到了。” 谢景行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不急?他一个小哥儿,你们就这么让他去了金匾城。”说到底,谢景行对此还是有些愤懑。 黄娘子并没怪他话中指责的意思,甚至还解释道:“长公主和侯爷都比你更关心他,怎么可能愿意他去金匾城?”又叹了口气,“可是都拗不过他。” 又哪里是谢景行急,她刚知道时也是急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可同长公主和侯爷、泰安帝一样,她又哪里拒绝得了屿哥儿,只能遂了他的意。 紧接着她又恨声道:“若不是太后和何怀仁,又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总有一日我要一桩桩一件件全讨回来。”她手重重拍上桌面,发出“砰”的一声,震地桌面的茶杯都跳动了两下。 可这时也只能说说,谢景行又道:“他有信传回来吗?” 黄娘子点头,“每隔几天就有信送回来,只不过...”她看了一眼谢景行,“都是报平安的,并没有提到你,他给你写的信应是直接送去通州府了。” 谢景行并不意外,屿哥儿离开得急,自然不知他来了京城,许是还以为他在通州府,“不知可否送信去给他?” 黄娘子:“可,你写好后交予我,我让人帮你送过去。” 谢景行现在并不急着写信,当务之急的是另一件事,他环视了整间房间,里面只有他黄娘子和徐护卫三人,连袁掌柜也不见踪影,“这里说话安全吗?” 黄娘子挑挑眉,不过她是知道谢景行并不是无的放矢之辈,现在京城长公主势力之盛泰半都得归功于谢景行,要知道在天外居士出现之前,任长公主如何费力转圜,也只是勉强不让泰安帝的皇位失去得太快,可现在他们早已能与太后一党斗得旗鼓相当,甚至占了上风。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70节 第158章 黄娘子看了一眼徐护卫,徐护卫与她多年夫妻,不需多言便懂了她的意思,一声不吭出了房间,合上门,抱臂守在了门外。 等房间只剩他二人,黄娘子才好奇道:“你有何要紧事?” 谢景行手指敲了两下椅子的扶手,压低声音问:“不知现在京城送去金匾城的武器有哪些?” 黄娘子一惊,瞪大双眼看着谢景行,不过两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她知谢景行绝对是可信任之人,没有多犹豫就道:“都是兵士常用的长矛、长刀、弓和弩这些。” 看谢景行脸上迷糊,黄娘子也觉自己说得太笼统了,谢景行一个读书人,还一直住在远离战场的地方,就算接触过兵士,可大炎朝军士的武器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展示给一个学子,他定然不了解的。 黄娘子又给谢景行细细解释了一番,谢景行才恍然大炎朝现阶段兵士作战时的兵器类型,黄娘子口中的长矛是丈八蛇矛,铁中混杂部分铜制成,刃开双锋,作游蛇形状,多被士兵们用于突击战中。 而长刀就是陌刀,一种长柄大刀,两面都开了刃,且重达近八公斤,长约一丈,是对敌的利器。 还有铁骨朵,呈蒜头形状,拳头大小,对上身披重甲的敌兵可以极快破甲,另外就是锏和常见的弓了。 不过怕谢景行担心,黄娘子又补充道:“最近工部制作出来了一种七发连弩,侯爷特意为屿哥儿准备了,也给保护他的亲卫们每人都装备上了。” 谢景行听得仔细,等黄娘子停下话头,才疑惑问道:“没有火器吗?” 据他所知,大炎朝可是连烟花都有,说明火药早已被发明了,怎么没有火器呢? 黄娘子眼露诧异,惊奇地看了谢景行一眼,没想到他居然知道火器,不过她还是摇头,“工部虽已研制了好几年火器,可是现在配置的火器极不稳定,尤其是火药,就是工匠一不小心也会被炸伤,而若是稳定的可以用于制作烟花和炮仗的火药又没有太大威力,拿到战场上也没有用处。” 谢景行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黄娘子,眼神严肃,“戎人有没有火器?” 黄娘子有些不解,可被他严肃的态度感染,没有轻率回答,仔细想了想,才断言回道:“从未听闻。” 谢景行提起的心往下放了放,若是西戎人也没有火器,就算他想要的那个东西造不出来,可只要将火药威力改良一番,在战场上也是能起到很大作用的。 而他正知道一种科学且威力巨大的火药配方。 他一时没说话,黄娘子莫名觉得整个房间的气氛变得迫人,而源头就是谢景行,不自觉也提起了心,难道谢景行又有什么主意了不成?不知不觉中,她居然也觉得谢景行总能解决常人解决不了的事情,心里也升起了一些期待,紧紧盯着谢景行。 谢景行没有关注到她的神态,而是下定了决心,往黄娘子那边更偏了偏,沉声道,“我有一种威力极大的火器的制作方法,若是成功制作出来能尽快结束战斗,让屿哥儿早点回京城。” 黄娘子倒抽一口凉气,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手不知不觉紧握成拳,尽管如此,她也用力呼出了几口长气,才重新开口,“当真威力极大有多大" 她的话语比平日里快得多,激动得尾音都在颤抖。 ”一次可以炸平一座小山丘,这样的威力够大吗?“谢景行并没有夸大,这是他当初好奇,搜遍了所有可知资料找到的答案。 黄娘子只觉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她难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景行,两人对视,一人眼中满是惊讶与怀疑,另一人眼中则满是笃定。 良久,黄娘子才问道:”真能做出来?“ 这次谢景行犹豫了,”火药是可以的,可与之对应的火器到底能不能做出来,还需要看侯爷那边。“ 谢景行所想的东西名为红衣大炮,不论是工艺还是与之所搭配的炮弹都不是谢景行想做便能做出来的,最后能不能成功,还需要看工匠的技艺到不到家。 他也并未隐瞒,而是一一说给了黄娘子听。 黄娘子喃喃重复道:“红衣大炮。” 她慢慢严肃了神色,“既然你需要侯爷的帮忙或者说是需要工部工匠的帮忙,我不能做主,需要去同侯爷商量,你现在住在哪里,到时我给你结果。” 谢景行也没想着今日就能将所有事情落实,只凭他一人所言,空口无凭就要耗费极大人力、物力去做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并不是那般容易,也不失望,说道:“我住在安平会馆。” 黄娘子点头,“行,最迟明日给你消息。” 谢景行也知黄娘子不可能代表长公主和英护侯轻易坐下决定,能明日已算快了,今日的目的已达到,他也不欲多停留。 谢景行同黄娘子告辞后,就准备回会馆,可才走两步,身后黄娘子的声音却又传来了。 “你要知道若是真要去工部做红衣大炮,其他人都不知道细节和方法,定是需要你亲自过去教导的,还不是一次两次,到时你天外居士的身份还可隐瞒,可侯爷虽是工部尚书,工部却不是他的一言堂,总有其他人的眼线,那时候就算只凭这武器,你也会引起太后、晟王他们的注意,你想好了吗?” 相处这么多年,黄娘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谢景行本身其实是一个不太爱招惹他人注意的人,可若是真做出来,怕就不只是读书人了,就是太后一党都算不上什么,全天下都会注意到他,甚至对大炎朝有攻击意图的所有敌军也会将他记挂在心上。 谢景行顿住脚步,转身看她,坚定道:“我当然知道。” 不等黄娘子反应,他又道:“可屿哥儿去战场了,我不知你、长公主还有英护侯甚至泰安帝是如何想的,我只想他早日回来,安安全全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地回到我身边,他是我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小哥儿,我连一声重话都舍不得说,好不容易才将他养成现在这般快快乐乐的模样,与他相比,其他都不重要了。” 说完再不管黄娘子的反应开门走了出去,是,确实同黄娘子所想,他不喜招人注意,可若是将这些不喜与屿哥儿放在天平两端,什么招人注意,就算让他所有所思所想全暴露在太后一党面前,他也不在意了。 = “他真这么说?”顾绍嘉听着黄娘子与她言说今日与谢景行之间的对话,忍不住惊讶问。 他们此时正在长公主府的书房里,顾绍嘉坐在书桌后,而安淮闻则站在她身边,两人都看着黄娘子。 黄娘子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被一个小年轻的话触动,真是不争气。可一想到谢景行心中的那个人是她疼爱的屿哥儿,便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欣慰。 在她心中,屿哥儿就是这天下最好的哥儿,无论再好的汉子屿哥儿都配得上,谢景行以往虽有些神异之处,可她会默认屿哥儿与谢景行之间的情谊,那也全是因为她看重屿哥儿,只要屿哥儿高兴她就不在乎其他,可今日听到谢景行的话,却也觉得或许谢景行真是屿哥儿这辈子能遇到的最适合也最好的那个汉子了。 屿哥儿走之前可是接二连三往通州府去了好几封信,长公主和安淮闻怎么可能一点不知道,在黄娘子回来后更是询问过她。 他们早知道谢景行就是天外居士,可从未想过他们的屿哥儿居然与谢景行在一起了,瞒得可真严实,他们居然还是从黄娘子这里了解的,一时之间看黄娘子的眼神都有些嫉妒,可谁让是他们自己做的决定要将屿哥儿送离京城呢,现在他们只得忍受着屿哥儿人生中最高兴的八年没有他们参与的事实。 也只能默默接受屿哥儿已有了心上人还情比金坚的事实。 可屿哥儿怎么不同他们说呢?难道他们还会阻拦不成?要知道若是屿哥儿高兴,就连天上的星星他们都恨不得搭着梯子去给他摘下来,不过只是一个汉子罢了。 不论他们心中如何复杂,此时心里还是莫名生出些安慰,这么看来不只是屿哥儿动情得多,谢景行也一样。 黄娘子到底早知道屿哥儿和谢景行的事,虽对谢景行的话有些触动,可她还是更快将注意力放回更重要的东西上,她看向安淮闻,“侯爷,谢景行所说的红衣大炮,你觉得是否要试上一试?” 安淮闻负手看向长公主,两人对视一眼,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坚决,“当然。”只要能尽快结束同西戎的战争,什么都值得一试。 “更何况,若是真有谢景行所说那般巨大的威力,我们就再也不惧任何来犯之敌,与太后、晟王之争几乎也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另外两人都懂了他的未尽之言,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以武力来保住皇位罢了。 而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有这个打算,在天外居士出现前,他们早就在边境着手布置了,现在所有边境军队中都有他们的人,甚至最关键的,离京城也最近的北蛮边境,阿运城中的大小守将几乎已被长公主的人全部换下来了,而北蛮一直蠢蠢欲动,却只被守将压制并没有反击回去的原因也在于此。 黄娘子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在长公主定下这番计策时也在场,北蛮是长公主留给二公子的磨刀石,二公子在长公主名下长大,可总有一天会找回自己的身份地位,到时若要让百官敬服,必须要有巨大的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功绩。 那时才是攻打北蛮的时机,到时所有长公主和泰安帝私下练的兵,甚至谢景行一开始卖给天下商行,可直到现在也没见商行往外售卖的奶粉,都是为二公子进攻北蛮所准备的。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攻打北蛮前,二公子居然先上了与西戎的战场,现在还未传回消息。 所有知道二公子身份的人都无比焦急,更何况是安淮闻和长公主,他们甚至连思考都不用,直接就同意了。 在边境战况焦灼以及两个孩子都在边境的情况下,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值得一试,安淮闻吩咐道:“明日你不用去了,我亲自去安平会馆接上他,直接去工部。” = 谢景行不知安淮闻和长公主这么快就做下了决定,他回到会馆后,元宝已经在院子里的小厨房为他烧好了热水,一直守在会馆门外等他。 见他回来立马迎了上来,看他双手空空,脸上疲惫,眼里闪过一丝担心,可他并没有多问,而是等谢景行回到房间后,大步去厨房将热水提到了房间里。 谢景行看着他瘦弱的身体绷成一条线,得用两只手才能勉强提起一大桶水,摇摇晃晃地走进房间,起身要去帮忙。 元宝固执地抿着唇看他,忽然道:“坐着别动。” 谢景行恍惚间居然看在他脸上看见了那种身居高位之人才会带有的神情,登时一怔。 元宝也发现自己说了些什么,眼里想过一丝慌乱,立即弥补道:“老爷你这么累就让我去吧,不然你收我做侍从就让我白吃白喝吗?那我还不如重新去当乞丐。” 谢景行只当自己眼花,他确实太累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又马不停蹄地去找了黄娘子,同她进行了一场谈话,只觉得心力交瘁。 不想让元宝的自尊心受挫,便听到他的话坐了回去,等他洗漱完,元宝又去提回了刘管理那里的饭食,看他用完就用眼神盯着他,似乎在催促他上床休息。 谢景行几乎是倒头就睡。 可他虽然疲累,入睡也快,却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总有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盯着他,一会儿仍然是他那张精致的玉白小脸,一会儿又是战火中面无血色的脸庞。 一声声的谢哥哥更是叫得他心慌。 与此同时,边境,屿哥儿从来到金匾城后就住在鲁平威曾住过的将军府中,不只是他,郑国公也居住在这间府邸,只是郑国公需要常上战场,就算不亲自拼杀,也需要在后方指挥调度,在府中并不常见到他。 屿哥儿捋着小白的长毛,坐在院子回廊的栏杆上望着天边的高悬的月牙发呆,到金匾城有好几日了,出发前就给通州府去了信,可现在连京城的信都收到好几封了,通州府明明离得更近,他却一直没得到谢哥哥的只言片语,难道是因为自己不辞而别他生气了? 手无意识地用力,小白转头盯了他一眼,两脚兽今日怎么回事儿?扯疼它好几次了。 它干脆不忍了,伸了一个懒腰从屿哥儿手下跳了出去。 屿哥儿又摸了两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摸了个空,他回过神,就见到小白蹲在他面前,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他。 屿哥儿有些羞恼,不过他也知是自己的问题,便放软声音道:“小白过来。” 小白试探着走近,看了看他的神情,才又跳到了他身边,将头磕在了他的腿上,屿哥儿又将手放回小白的脑袋上,揉了揉,喃喃道:“谢哥哥才没这般小气呢。” 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说不定再过几日谢哥哥的信就来了。 他打起了精神,现在更主要的是二哥,想到仍没得到消息的安庭轩,他神色凝重了些,方才想到谢景行时脸上的柔情悄悄褪下,也不知二哥现在身在何处,不过虽然没有找到二哥的踪迹,却也没有坏消息传来。 此般情况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总有一日,他能将二哥找着的。 正想着,跟着他身边的亲兵统领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丝喜意,他的身边跟着袁松云,脸上更是控制不住地满脸兴奋。 屿哥儿看见他们的神情,心头一跳,放开小白,腾地站起身,“有二哥的消息了吗?” 问完几乎是屏息凝神紧紧盯着他们,等着他们的回答。 统领赵一舟立即点头。 屿哥儿惊喜地连连问道:“找到人了吗?在哪里?回来了吗?” 袁松云看了一眼赵一舟,见他没阻止,便道:“并没找到人,可却看到了他们留下的标记。” 跟在安庭轩身边的都是皇帝亲兵,他们同被长公主安排的人手下训练出来,自然有一套特有的联络方式。 屿哥儿来不及失望,仍然牢牢盯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袁松云继续道:“看标志他们是往西戎人聚集地去了。” 见屿哥儿脸色变了,袁松云又马上补充道:“也不止这一个标记,后面还有标记表明他们是安全的,既然如此,就说明他们并不是被西戎军追赶着进入西戎的,该是二公子自己有主意才会这样做。” 屿哥儿松了口气,果然,他就知道二哥绝对不会有事。 赵一舟等袁松云话落,才说:“我派了五千亲兵追过去,沿着标记去同二公子会和,小公子可以暂时先放下心。” 屿哥儿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多派些人,既然二哥有主意,派去更多的人深入西戎,一不小心露了踪迹,坏了二哥的事可怎么办。 他转而问道:“跟去的亲兵带上兵器和奶粉了吗?” 赵一舟应道:“每个人都戴上了足够他们吃两月的奶粉,除此之外,也都多带了弩箭。” 屿哥儿点点头,“那就好。”此次过来,工部新制出的弩箭几乎全被他带过来了,七连发的弩箭,除了才刚研制出来的大炎朝,其他的小国听都未听说过。如若二哥真有计划,也能派上一点助力。 得知了安庭轩的消息,屿哥儿显然放松不少。等赵一舟和袁松云退下后,他便带着小白回了房间,被侍从伺候着梳洗后,他却并没有去睡下,而是走到房间一边的桌旁,展开一张信纸,研墨,给京城去了一封信。 得知了二哥的消息,可不能他一人高兴,也得让还在京城的阿娘、阿爹和舅舅知道。 虽然他们并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可他们对二哥的担心绝对不是一丁半点。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71节 等将写好的信放到信封里头,屿哥儿并没有停笔,而是又抽出一张信纸,犹豫了一下写道:“谢哥哥亲启。” “谢哥哥,你应该就要动身去京城了,可惜我远在边境,不能与你一同成行,不知你该带的行李收拾好了吗?不过有周叔么在,应该不用担心。谢哥哥乃是美玉(注:《书简阅中国》),京城之行该是极为顺利的,不能看着你金榜题名甚为遗憾。” 写到这里屿哥儿的嘴撇了撇,心里忍不住地失落,他转笔又写:“不过就算我无法亲眼见到,也能猜到谢哥哥骑马游街时的盛况,定是极为美好的......” 最后,屿哥儿的笔在纸上顿了片刻,脸上浮起一抹微红,不过天已入夜,在烛光下只是若隐若现,良久,他还是运笔写下最后一句话,“谢哥哥,我想你了。” 信仍然往通州府送了。 周宁看着送到家的第四封信,有些感怀,第一封信到的时日正是谢景行远行的第二天,没想到就这么错过了。 后来每隔几天就又送来一封信,他并没有打开任何一封,自然也没有回信让屿哥儿别寄信过来了,想着等谢景行到京城后,两个孩子见上面了,自然不会再写信来了。 拿着信进了谢景行的房间,房间尽管现在没人住,可周宁还是日日打扫,看着很是整洁干净,将又一封信在谢景行床头的柜子里整齐放好,等哪日他们回来或是自己去京城就可以给景行送去,让谢景行慢慢看。 小情人之间的信,自己这作长辈的怎么能随便乱看。 谢景行做了一晚上的梦,一觉醒来还觉得脑袋晕沉沉的,可惦记着黄娘子的消息,他并没有在床上多躺,翻身坐起,将床整理好后,元宝也听到了他的动静,跟着起身了。 元宝快手快脚地将自己的小床收好,穿上衣外衫去院子里打了水,烧好后给谢景行端了进来,又马不停蹄去端了早食放在桌上。 谢景行让他先吃,自己却没有急着做其他事情,而是先去桌旁给家里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 昨日来时他急着去寻黄娘子,没来得及写信回家,今日必须写好信寄回去了,来京城花了半个月时间,商队赶路急,有时甚至是在野外过的夜,谢景行只寻着功夫往家里寄了一封信,也不知周宁和谢定安该如何担心他。 等信写好,谢景行将信交给了元宝,让他寻地方寄出去,光是昨日进城门后他的表现,谢景行就看出元宝对京城该是很熟悉的,可能原来就是京城的人,所以才会来来京城找爹。 他没有打算深究到底,又掏了银子递给他,嘱咐道:“剩下的银子你自己留着花用,平日里想出去寻人就去,只是千万要注意安全,遇到那些横行霸道的能躲就躲。” 元宝接过信和银子,对他深深鞠了一躬,才迫不及待跑出了房间。 黄娘子说了最迟今日给他消息,就不会等到明日,既然如此,谢景行今日先不能离开会馆,万一错过又是麻烦,想到黄娘子说的可以帮他将信带去金匾城给屿哥儿。 他便又抽了一封信纸出来,心头千言万语,最后只落下了短短一行,“保护好自己,不许受伤,我在京城等你。” 然后贴身放在怀里,等着黄娘子上门。 第159章 不清楚黄娘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来,谢景行也没有闲着,而是又从一旁抽出了宣纸,先将记忆中火药的配比写下,然后将红衣大炮的制作流程和相关示意图全部画了下来。 等他停下动作,天边已经隐隐有天光浮现,这时,外面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谢景行心中一动,将桌上写得满满的纸张收好。 没过多久,马管事便敲响了他的房门,站在门外道:“谢举人,外面有人找。” 马管事看着谢景行疾步从里头走出来,眼神有些惊异,难道他这双利眼还看错人了不成?这位举子不只是外地随便过来的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还是这京中哪家高门大户的亲戚? 只看上来叫门的那个护卫,浑身气势他这辈子也没在几个人身上见过,不自觉地待谢景行就恭敬了些。 谢景行脚步急切地出了会馆门,首先对上的就是徐护卫的脸,他与徐护卫虽然交谈不多,可关系也还不错。 徐护卫冲他点点头,往马车一指,他话少,谢景行也没多问,直接上去了马车,才抬头,便僵住了,到嘴边的“黄娘子”也卡在了嘴里。 本以为马车里的是黄娘子,可没想到对上的却是一双沉稳又锐利的双眼,与这双眼不搭配的是他脸上温和的神情。 车是肯定没上错的,人却不是意料中的人,谢景行有点懵。 谢景行第一眼就判定出这是一位文人,却也是久居高位之人,年龄该是四十岁左右,眉眼的熟悉感让谢景行知道,这人定与屿哥儿有关。 而且,他见过屿哥儿的大哥,他院试的主考官便是安庭远。 那如此便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谢景行脸僵了僵,第一次见到未来岳父应该怎么打招呼?总不可能一见面就喊“岳丈”吧,若是真这样干了,他今天还能平安回到会馆吗? 谢景行就是再傻也不可能这么干! 安淮闻对谢景行微一颔首,只要不是对上何怀仁和他的党羽,他素来是个脾气温和的人,而面前这个就要成年的汉子,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他最疼爱的小哥儿的未来夫婿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第一次见面的人,温和说道:“进来吧。” 谢景行默默无言地坐去安淮闻对面,双手规规矩矩搁在膝盖上,身体坐得板直,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开口,难道要这样说:“你好,我就是那个拐走你家小哥儿的汉子,请多多指教。” 谢景行第一次面无表情,心头的话却快闪成了弹幕,思绪瞬息万变,却始终找不到哪句话能用来朝对面的人打招呼,这也太猝不及防了,说好的黄娘子,怎么突然变了个人? 安淮闻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面上更温和了,只说天外居士,那可是鼎鼎大名,甚至一系列的华夏诗、期刊、新闻、时事哪一样都能证明这天外居士可不是寻常人,说一句七窍玲珑心都不能算是夸奖,只是陈述事实。 而昨日从黄娘子那处听来的话也足以表明谢景行是真的身负翻天覆地之能,身怀绝技却能只当一个平平常常的读书人,费尽千辛万苦走上科举之路,同千万人挣得区区几百个名额,脚踏实地走入官场。 有能、有胆,还能做到不争一时义气,行远自弥,若是让安淮闻评价,确实是这世间难得的俊杰。 再看一眼对面长相俊逸的面孔,安淮闻叹息一声,也是这世间难得的佳婿。 总不能一直这么沉默下去,谢景行正想要开口,喊一声“伯父”总没问题吧?中规中矩,应该不会出错。 对面却先传来了一句话,“吃早食了吗?”安淮闻温和的声音响起。 谢景行点点头,又连忙补充道:“吃了,伯父。”这句称呼终于还是脱口而出,接下来谢景行便自在了些,万事开头难。 马车里摆放着有一方小桌,小桌下还有暗柜,安淮闻将暗柜抽出,从里面拿出备着的点心放在桌面上,推到谢景行面前,“吃了也陪我再吃一点吧,我还没吃呢,有什么事边吃边谈。” 等安淮闻先动了手,谢景行才伸手取了一块儿淡黄色梅花状的点心放进嘴里,淡淡的甜味,清香而不腻,是在其他地方从未吃过的味道。 看谢景行逐渐镇定下来,安淮闻才步入正题,“你与我说说那个红衣大炮。” 谢景行拿过小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他早已做好准备,这时直接就道:“红衣大炮是以火药为基础的一种威力极大的火器,有轰天裂地之能,是攻城和守城的利器,若是用得好,能一举歼灭一整队敌军。” 安淮闻听得眼神闪动,心中意动更甚,也更是好奇,他也知谢景行的来处,“红衣大炮也是你在那华夏仙境见过的?” 谢景行已许久没听过华夏仙境这么一说了,不过还是点头表示默认。 安淮闻感叹道:“看来这该是华夏仙境威力最大的武器了。”若不听谢景行详说,那等神威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谢景行顿了顿,摇头道:“并不是,威力最大的名为‘核武’,轻易并不动用,红衣大炮与核武相比何止是小巫见大巫,若是一颗核武落下来,倾刻间就能将整个京城毁于一旦。” 安淮闻面上惊叹更甚,眼神中异动之意尽显,谢景行连忙道:“可那不是以大炎朝的能力能做得出来的,就连红衣大炮,我也不确定能否制造出来。”再说了,他一个小记者,怎么可能知道如何制造核武这种机密。 安淮闻叹了口气,“也是,那可是神仙之物,又哪里是我们这等凡人能轻易制造出来的。” 不过他也不气馁,那等神器他也不敢奢想真能拥有,有红衣大炮足够了,“红衣大炮你有几成把握制造出来?” 谢景行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若只是火药,我有十成把握。”毕竟火药的改良并不需要太难的技术水平,只需要改动一下各成分的配比,以及将硝练得更纯净一些。 安淮闻知道他有未尽之言,并没有打断他。 谢景行继续说道:“可是红衣大炮我却不敢轻易言说把握,还得看工部工匠的技艺。” 安淮闻也不强要他现在就给个答案,事情到底如何,等谢景行去工部同工匠探讨后就可知道。 话风一转,“明年二月就会试,可有把握?” 谢景行没想到的话题转变得这么快,可他对科举还是有信心的,“如无意外应是能参加殿试的。” 安淮闻并不觉得他这是骄傲,无论是天外居士的才学,还是明州府解元的身份都让谢景行有说出这句话的底气。 会馆大街虽离京城内城较近,可皇城却在内城最中心,工部则是在皇城的东华门附近,一路过去,两人总不能沉默无言,安淮闻作为长辈,便道:“不若我考考你,如何?” 谢景行当然是点头。 “‘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谋猷罔不率从,肆先祖怀在位。’出自何处?”(注) “平王锡晋文侯秬鬯(juchàn)圭瓒,所作的《尚书·文侯之命》”(注) “何解?” “文、武王之所以能慎重行德,德辉、名声遍传,原因就在于……” ...... 等到了地方,安淮闻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无论他问出如何刁钻的问题,谢景行都能从容应对,无一错漏,虽知谢景行才学定然不错,却没想到如此出众,看来方才谢景行的话还是谦虚了,哪里只是能进殿试,分明对前三甲也都有一争之力,他家小哥儿眼光不错。 和谢景行一问一答,时间过得很快,下马车时,安淮闻眼含喜悦,谢景行紧随其后,两人间气氛明显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生疏了。 安淮闻是工部尚书,为正二品,整个工部都受他的管辖,除此以外,工部还有一左一右两位工部侍郎,之后就是几位工部郎中、员外郎和工部主事了。 这些人里面并不都是安淮闻的人,其中右侍郎陆兆兴是只老狐狸,两边都不沾,明哲保身。不过因为现在长公主势大,隐隐有偏向他们的趋势,可若是形势转变,他又能立即倒向何怀仁。 左侍郎兰升泰是安淮闻一手提拔上来的,稳稳的保皇党。 另有一名郎中,一名员外郎明面上虽看不出来,但经暗地里调查,却得知两人都与何怀仁麾下的人有关系。偌大的一个工部,也不可能是安淮闻的一言堂,只有几个眼线,还都已被查出来,已能说明安淮闻的能力。 安淮闻在工部行事,比其他地方都要方便许多。 工部分设为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司、都水清吏司和屯田清吏司四司,除此以外,还另设了宝源局和军器局。宝源局负责铸造和管理货币,军器局则负责军器的制造和管理。 安淮闻带着谢景行一直在工部中穿行,他们来得早,工部大多数官员都还没有上值,只有一二个来得早的各司主事看到安淮闻带着一个陌生人进入工部,可瞧见安淮闻面色淡淡,也不敢上前问询。 工部是六部之一,面积自然不小,谢景行并没有四处乱看,一直紧跟在安淮闻身后,走过一处又一处院子,然后又穿过不少回廊,终于站在了一座宽敞的建筑之前。 与外面没多少人不一样,谢景行只站在门口,就已经听见里头传来的热闹人声。 进门前,安淮闻介绍道:“这里是军器局下辖的王恭厂,也就是火药厂,有工匠数千人,分作两班,大炎朝全年各处所使用的火药都是在这里制作出来的。”又指向右侧一处建筑,比面前的建筑要小上一些,“那里是兵仗局,现在正在试验、制造各种火器。” 谢景行看回身后的城墙,又看向他们穿过城墙才到的这个地方,问道:“这里是皇城外?” 安淮闻点头,“王恭厂自然是要安置在皇城外的,里面有不少火药,虽然每日派人严格执守防备,可万一出现问题,牵连必然不小,放在皇城外肯定是比皇城内更让宫里贵人们安心的。” 谢景行想着也是这个道理,没将王恭厂设在郊外,就已是极为重视的表现了。 进门之后,谢景行才发现王恭厂是由一个个小院子组成的,每一个小院子中间都有一个露天平地,上头堆放着许多木箱,工匠们热火朝天地在不同院中忙活。 每个院中都有一个管事的,而所有管事的都听从王恭厂主事命令,有人见到安淮闻进门,立即就去通知了王恭厂主事方普君。 方普君急急忙忙迎出来,“尚书大人,你怎么这么早便过来这里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应该是他的副手。 两人引着安淮闻进到了他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大堂,只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谢景行。 安淮闻大步往里头走,边道:“劳烦方大人去将王恭厂中最老练的工匠唤来。” 方普君没有耽误,立即吩咐旁边的人去喊人,他身侧的汉子立即大步走了出去。 跨出大门时,与另一位身穿官服的大人擦肩而过,安淮闻也看见来人,“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你派人去将兵仗局手艺最好的工匠也叫过来。” 来人一愣,已经举到胸前准备行礼的动作立即停下来,只匆匆一点头又退出去了。 安淮闻坐在位于大堂最中左侧凳子上,往下一指,示意谢景行也跟着坐下。 方普君这时才将注意力放在了谢景行身上,能被安淮闻亲自带来,一来就如此大阵仗,看来此人有些来历。不过他只在心中想想,很快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安淮闻的吩咐。 没让他们多等,半刻钟左右,两人就分别带着三个工匠进来了。 工匠们最多见到的也就是负责他们的主事大人,少能亲自出现在尚书大人面前,此时都有些紧张,走进大堂后,六人扑通就跪了下去,将头磕在地上,“尚书大人。” “都起来吧。”安淮闻只随意说了一句就又看向谢景行,这时才指着一开始的迎接他们的人,说道:“此人乃是王恭厂主事方普君,他身旁的是他的副手于文超,王恭厂的大小事宜都由他们负责。”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72节 又指着后面进来的那位大人说道:“这人是兵仗局的主事长孙武,火器制造则全由他管辖,都是可信任之人。” 被点名的三个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谢景行,这人到底什么来历?能让尚书大人这般温和地同此人介绍他们。 王恭厂和兵仗局在和平时期体现不出重要性,可在此时长公主与太后明争暗斗,边疆又且战火的情况下,说是最重要的两个地方都不为过,作为机要之地的话事人,他们自然也都是安淮闻的心腹。 谢景行对着他们点点头。 这时安淮闻才转头看向已经站起身的六个人。 没有问这六人值不值得信任,他对自己手下的能力还是有所了解的,能被带到他面前的肯定是嘴严也守得住秘密的人,安淮闻直接吩咐道:“接下来这位谢公子问你们什么,你们便答什么,可千万要据实以告。” 六人惶恐点头,然后一双双眼都看向了谢景行。 谢景行也不拖拉,从怀里掏出刚才在会馆房间临时书写下的纸张,最上面的是□□。 谢景行记得的火药配方有两种,一种是制作鸟铳弹药的火药配方,现在对鸟铳的需求程度并没有红衣大炮那么大,不过他还是顺手写了下来,上面的便是:硝一两、硫一钱四分、炭一钱八分,是按照75.75%、10.6%、13.65%的组配比配置的。 紧随其后的才是红衣大炮所填充炮弹的火药配方:硝八十两、硫与木炭均为十六两。这个配比配出的火药威力几乎比得上现代的□□,只不过若要将火药最大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需要将配方当中的硝最高限度地提纯。 谢景行在后面也写上了硝石提纯的方法,选择了不太难的一种方式,将鸡蛋清、草木灰等东西加入硝石溶液中,然后反复熬煮、结晶、过滤,最后他还加上了一个简单增大火药威力的方法,即往火药中加白糖。 种种方法配合起来,可以使火药的稳定性增加的同时更容易被引燃,点燃的速度也会更加快速,作为红衣大炮炮弹时,急速升高的热量可以使火炮的膛压快速升高,这样就能将炮弹以最快的速度发射出去,只有这样,才能将红衣大炮的最大威力发挥出来。 看着都不难。 边上被于文超叫来的王恭厂三位工匠中,年龄最大的那一位一看到□□,眼睛便立刻亮了,几乎是抢地将谢景行手上的纸张拿了过去,这时他再也不见对尚书大人的畏惧,甚至完全忘记旁边还有几位高高在上的长官,边看嘴里边念叨,眼神也越来越狂热,他配了一辈子的火药,也一直在研制威力更大的火药配方,虽还没成功,可随着他对火药配方的改良,现阶段的火药已经有一定伤害性了。 研究了这么久,虽然还没按照这个火药配方将火药配置出来,可他心中隐隐有预感,这就是他一直在研究的杀伤性巨大的火药。 倒是站在一旁的于文超有些怀疑,只是这么一个年轻人,怎么就能如此轻易拿出底下干了一辈子的工匠也研制不出的火药配方,可基于对尚书大人的信任,他按下了心中的怀疑,到底如何,等工匠配出来就见分晓。 火药本身就是谢景行有把握的配方,被人拿去看他也不在意,而是将下面更重要的红衣大炮的研制流程和构造图一张张铺平在面前的桌面上,然后叫过长孙武带过来的三位工匠。 除了沉迷于火药配方的三位工匠,其他人都围了过来。 在提出其他问题前,谢景行先说了自己的看法,“我大概了解现在工部为边疆军士所提供的各种武器,都是冷兵器,虽说制作精良,可都是在近处搏斗时才有用处,而想要在远程攻击敌军,只能用到弓箭和弩。” “可我认为弓箭和弩却不能完全弥补作战时远程攻击的缺失,若是加上这个就不一样了。”谢景行手指点了点纸上他画出的红衣大炮的完整构造图。 “红衣大炮的射程高达一公里,且威力巨大,一发炮弹就可以将几百号敌军歼灭,无论是守城还是攻城都是一大利器……” 谢景行依着图开始详细述说,若是他凭空讲解,其他人可能还会将信将疑,可他有着细致入微的图纸做证明,工匠们是研究火器的,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这图纸的可行性。 随着他的诉说,边上听着的人眼神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激动,长孙虎更是双眼瞪大眼冒绿光,若是他们大炎朝有这等神兵利器,哪里还担心戎人和蛮夷不时侵扰他们的边境。 甚至他们可以反过去攻打西戎和蛮夷,打得他们再也不敢起心来犯大炎朝,甚至不敢生出有一丁点对大炎朝不利的心思。 没见先帝在时,各方边境可很是平和,周边小国每年都会来朝进贡,以求大炎朝不要对付他们,现在才短短二十来年,西戎都有胆子挑起战火,还不就是见大炎朝武将青黄不接,皇帝软弱。 可若是有了红衣大炮,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连工匠们也听得心荡神驰,若是这等神兵利器能经他们手制造出来,那可是多大的功绩呀?工匠们灼热的目光看着谢景行和桌面上的图纸,只恨不得将图纸立即拿去细细研究,现在就开始实验。 还有这位谢公子,也赶快留下来随着他们过去兵仗所指导他们,一定要让这神物尽早现世。 看他们激动,谢景行倒是稳得住,又将后面的制作步骤和图拿了出来,“现在还有些技术问题需要问询几位师傅,若是都没问题,这红衣大炮才能真正被制造出来,也能在战场上起到作用。” 为首的工匠连连点头,看着谢景行的眼神无比炽热,“你问。” “这里写着制造红衣大炮的步骤,其中场地和铸造铸铳台、炮口口径和模数比例这些都不用操心,主要是造炮材料和燃料问题,以及后续模、范、芯的铸造及其组合等等,而其中最关键的是这个。”谢景行加他画得最详细的一张图点了出来。 “这是红衣大炮的芯,也就是红衣大炮内膛壁的主体部分,它的制作要求最高,必须笔直无任何一丝弯曲部分,且要做到无比光滑,只有这样才能在与火炮的外面部分烧铸成一体时做到严丝合缝,可以说是炮体稳固的极其关键的一步,若是芯制作不好,到时红衣大炮使用不好反会伤及本身。”谢景行神态严肃。 谢景行见过大炎朝的各种铁制品,虽然用肉眼看来是光滑且锋利的,可若是用手去触碰,就能发现各种铁器上都有一些微小的凸起,这种技术水平若是应用到红衣大炮身上,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这就是谢景行一直担心着的会影响红衣大炮制作成功率的关键点。 其他的步骤只要在制造时多加注意,应该都不会有问题,可若是这一步不能解决,那红衣大炮短时间是不可能出现在战场上的。 “怎么样?这能做到吗?”问完后,谢景行抬眼,紧张看着为首的工匠。 第160章 工匠被他问得一愣,紧接着却笑了出来,“谢公子未免也太过小瞧我们了。”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弟子,“小二,你去取一个前几日我们用蜡模铸造法烧铸成的铁壶拿过来。” 兵仗局的工匠们平日里负责锻造火器,可锻造火器都离不开铁,而他们在用铁烧铸武器时,有些工匠也会顺手烧铸一些他们平常能用得着的东西,只要不耽搁正事,主事们并不会阻止他们。 看他这么笃定,谢景行心里有些期待,或许真是自己将大炎朝的工匠手艺看得太低了。 小二很快拿着一个足有谢景行两只手臂圈起来才抱得住的铁壶回来了,刚才工匠说铁壶时,谢景行还以为就是平日里放在炉子上烧火的那种水壶,没想到这么大。 他抬手接过,一上手顿时就觉出不一样,他家也是有水壶的,看着光滑,不过一上手,触感同样粗糙。 可他手里的这个铁壶却不一样,皮肤的触感很灵敏,他却感觉不到任何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 谢景行眼神越来越惊喜。 工匠笑着问:“如何?可能满足谢公子的要求?” 谢景行点头,这么多日来,脸上难得露出一个一点没有负担的笑意,“当然没有问题。” 安淮闻本只在一边安静听着他们探讨,不论是火药还是火器,他都不甚了解,可现在听到谢景行的话也忍不住激动地站起了身,走到谢景行身旁,拍着他的手臂说道:“若是真能制造出来,在战场上起了作用,你当记首功。” 然后又看下屋子里的人,“当然,大家也一样。” 紧接着他严肃神色,看向屋子里的人,“在场诸位都是本官极为信任之人,不论是火药还是红衣大炮,都攸关大炎朝边境军士的生死,此次与西戎谁胜谁负,可就看这两样东西了。” 眼神一一划过在场的每一张人脸,“我与长公主的为人大家都清楚,若是制造出来,奖赏是少不了大家的,可若是消息透露出去,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所有人赶紧收紧心神,高声应是。 敲打了众人后,安淮闻就开始安排接下来锻造红衣大炮和制造炮弹的一系列准备工作,首先是吩咐长孙武立即去兵仗局腾出一处私密的位置,将于此相关的人员全部集于一处,另外工匠们也需要去寻能够帮助他们一起做事的人员,这么紧急的武器制造,不可能只靠六个工匠就能完成。 最后他又看向方普君,装着火药的炮弹是与红衣大炮配合着用的,为了红衣大炮的制造能更快一些,干脆将配置火药的工匠们也安排进兵仗局,相互配合着,争取早日将红衣大炮制造出来。 方普君和长孙武都是具有真才实干的人,办起事来很是雷厉风行,不过半个时辰,谢景行就已经和安淮闻一起站在了兵仗局最靠东北侧角落的一处院子。 这座院子虽然偏,可是位置却不小,院子里的工匠也远远不止六人,加起来快要近百人。都是老工匠,办起事来不需要谢景行不错眼地盯着,可是某些关键的地方还是需要谢景行去指导,越看重越担心,尤其是为首的负责锻造红衣大炮的工匠田云山,生怕出一点差错。 田云山自从到了他手里就一直不舍得放开的图纸跑到谢景行面前,“谢公子,你这上面写着铸炮的场地以及铸造台需要选择地势高而且宽敞的地方修建,我们选了一处位置,你随我去看一下是否合适吧?” 安淮闻站在谢景行身旁,听见这话便示意谢景行去忙,他则是同方普君和长孙武在一旁商量些什么。 他们这么大的阵仗是绝瞒不过工部中太后一党的眼线的,可是事出紧急,他们都不愿意再多耽搁一天时间。而且就算他们想去另寻一处地方,却还是需要工部的工匠,这么多号人突然消失,阵仗更大。 安淮闻昨晚就与长公主商量过,比起其他地方,工部虽有几个眼线,可那些人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反而去到其他地方更不好做防范。现在他们要商量的事就是要如何尽量久地保住这座院子的秘密,就算最后红衣大炮会在泰安帝、太后、孔起元、何怀仁等人的面前亮相,可制作机密却绝不可泄露分毫。 谢景行本也并不参与进他们的商谈中,随着工匠走去了院子西北角落。 这处地方说是院子,其实比一块普通大小的足球场都还大上不少,院子中间仍然是块露天平地,等穿过平地,才到了地方。 谢景行左右看看,院子大门就在他左手边约十丈距离,中间并无东西阻拦,若是制造出了红衣大炮还算是方便搬运,只是位置稍低了一些,铸铳台的位置最好需要高一些,才方便安装炮台。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铸铳台本身就需要用青砖和黄土堆砌,到时在下面砌一块平台抬高也成。 这般想着,谢景行便点了头,田云山喜笑颜开,正在这时,有人从院门外推进来了两大车黄土和青砖。 田云山舔着脸跟在谢景行身边,“谢公子,烦你再帮着指导下他们如何建造铸铳台。”他们身后围着许多人,田云山嫌弃地往身后围着的人群看了一眼,“他们笨手笨脚的,我担心铸铳台搭得不合适,到时会影响大炮的铸造。” 一直跟在田云山身后,刚才一起在王恭厂听了谢景行讲解的两位工匠连连点头,他们真是一点细节也不敢忽视,反倒是他们身后被选出来的徒子徒孙们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他们的手艺不是整个兵仗局最好的吗?就只是一个台子,需要什么注意的,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不过这话是师爷/师祖说的,他们也不敢反驳。 谢景行本就没有当甩手掌柜的意思,黄娘子所说他会时常出入工部监督整个红衣大炮的制造过程,他早已有心理准备,他想早日造出红衣大炮,将其尽快运到金匾城支援战场,心中有着不亚于安淮闻和长公主等人的迫切。 他一撸袖子,干脆跟着工匠们一起动起手来,长宽高都有要求,空间呈近似正方体的结构,还要有梯子方便锻造人员使用…… 忙忙碌碌间,等将铸铳台搭好,已到了申时末。 已是初冬,白日日短,这时太阳已快落下山头,安淮闻将事情吩咐方普君和长孙武去办之后,就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此时见他们终于停下动作,便走去了谢景行身侧,“景行,今日已晚,先回去吧。” 谢景行看着面前他与其他人一起搭建好的铸铳台,满心成就感,虽然他只是负责递递砖块,在其他人询问做得对不对时过去看看,可也算是尽了一份力。 拍了拍手上的灰,谢景行点头,反正其他的材料也要明日才到,而面前这个铸铳台今日也不能使用,再留下也没有事做。 两人正准备走,田云山又快步走了过来,心里的激动让他忽略了对安淮闻的敬畏,满脸堆笑,期期艾艾地说:“明日材料就送过来了,材料合不合谢公子的要求,还得麻烦谢公子亲自来看看。” 谢景行知道他的担心,“放心,我明日会再过来。” 工匠笑得脸上皱纹全部绽开,连连应声道:“那就好,那就好。”然后便目送着他们离开了,这时他才在徒子徒孙的注视下走到了铸铳台面前,伸手过去动作轻柔地摸了一下,看着铸铳台的眼神满是专注和期待。 要是能将红衣大炮制造出来,说不定他这么一个小小工匠还能在史书中留下一笔,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他虽是兵仗局实力最强的工匠,地位却还是远远不及微末小官,古往今来,多少官员使尽手段想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又有几人能做到? 而他,作为工部的匠人,比之普通百姓也算过得好了,银钱也不缺,可却是想也不敢想在史书上留名的,没想到都快要到入土的年龄了,还有这么一份良机摆到了面前,谢公子可真是他的贵人啊。 又哪里只有他才这么想,一旁负责火药的工匠领头的路杜若早就蓄势待发,他们没有这么多的准备工作,材料也是现成的,配方也不难,只是每样材料的配比不同罢了。 唯独有些难处的就是硝石的提纯,谢公子写的这个硝石提纯方法可比他们原来使用的方法高明了许多,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识这个方子配出来的火药的威力了。 所有人都干劲满满,一时之间整个院子忙得热火朝天。 而这时谢景行已经跟着安淮闻离开了工部,民间有句话,常说“丈母娘看哥或女婿,越看越满意”,现在安淮闻却是“岳父看哥婿,越看越满意”。 两人在马车上时,安淮闻对待谢景行的态度可比早晨初见时亲善了不少,可以对敌军造成巨大伤害,还能让自己小哥儿和二儿子早日回京的武器制造有望,他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笑容。 连说话声都柔和了些,“你在会馆住的习惯吗?要不要另寻一处宅院,住着也安静些。”此时马车正行驶在回安平会馆的路上,安淮闻自然就开始考虑起谢景行在京城的住处问题了。 谢景行仍然正襟危坐,毕竟对面是他未来的岳父,态度还是要摆好,“不用麻烦,会馆也挺好的。” 除了伙食,其他方面谢景行还都挺满意,就是伙食问题,等到了冬天,若是食物太凉,去外面饭馆定了每日伙食,让送到会馆也是可行的。 昨日在被车夫送去安平会馆的路上,谢景行在会馆大街不远的一条街上看见许多客栈、酒楼,还有些小餐馆,有的甚至就开在会馆大街外,出去吃也很是方便。 安淮闻现在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自家孩子一样了,他对待自家的三个孩子就是慈父型的,什么都听孩子的,此时自然也不反驳谢景行的意思,“也好,等安平省的其他举子们过来,你们还可以多多交流。” 听他说起,谢景行才回想起自己离开时并没有给几位友人捎口信,他们若是知道自己突然一个人先来了京城,怕是少不了惊讶,等他们来了京城,有孟冠白和丘逸晨在,一段时间内,自己的耳朵怕又是得不了清静。 与此同时,通州府,谢家。 孟冠白惊讶的大嗓门响起,“当真?”谢兄早已离开半个多月了?他不就是因为考了个举人兴奋了些,被自家爷奶,阿父阿娘、大哥大嫂带着出去同其他人炫耀了一段时间嘛,怎么等他再过来寻谢景行时,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了,不是说好了要一同去京城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丘逸晨、吕高轩、寇准规也同谢景行预料的一般,满脸遮掩不住的讶异。 谢若和谢景君刚好从外面玩了进来,本来脸上还带着高兴,听他们提到离开的哥哥,脸上的笑又垮了下来,郁闷地说:“对呀,说走就走了。” 周宁宠溺地看了谢若一眼,又看回孟冠白几人,他也没瞒着,“是因为屿哥儿是京城的人,家中来信说家里出了些事,他便急着回了京城,景行担心他,想着本就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便先一步进京了,也能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孟冠白几人瞬间便不觉得奇怪了,若是与屿哥儿有关,他们都觉得谢景行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情也不奇怪。 他们现在站在谢家汤圆铺子里,方才他们去敲谢家院门时,许久都没人应门,就拐来了旁边的门脸。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73节 正是该吃晚食的时间,汤圆铺子里有着不少客人,看着他们四人都有些稀奇,这可是举人老爷,一来就是四个,而且还同谢家解元是好友。谢家汤圆铺可不得了,怕是整个文昌街的人都不敢招惹,难怪生意做得这般顺当。 周宁招呼着他们,“寻个位置坐下吧,我给你们煮碗汤圆吃。” 孟冠白摇头,“算了,周叔么,就不麻烦了,现在天色也不早,我们还要赶回去。” 寇准规也道:“涵哥儿这两日身体有些不适,我得回去陪着他。”想着这两日涵哥儿什么都不想吃,脸色苍白的模样,寇准规还是放不下心。 今天他是被涵哥儿赶出门的,让他不要时时刻刻守在身边,看着烦。 涵哥儿平常是绝不会说他烦人的,显然是情绪不稳,寇准规顺了他的意,才跟着孟冠白几人来了谢家。 周宁有些不放心,“去看大夫了吗?” 寇准规摇头,“他不愿去。”自己也奈何不了他。 周宁道:“那怎么成?可不能讳疾忌医,你也是,也不劝着他。” “劝了,劝不动。”寇准规神色间带了些无奈,看周宁面上有些着急,继续道:”明日我一定带着涵哥儿去医馆,周叔么别担心。“ 周宁这才没再多说。 等走出文昌街,孟冠白才侧头看向身边几人,“要不我们也早点进京?谢兄半月前就出发了,萧兄几日前也上京了,就留下我们四人还在通州府。“又抱怨道:”这两人走时居然也不知道来同我们报个信,说不定我们就一起进京了。” 丘逸晨和吕高轩对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摇头。 丘逸晨道:“反正也等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还是随大家一起跟着天下商行商队一同进京吧。” 丘逸晨和吕高轩都回乡了一趟,昨日才回通州府,两人一回来就收到了不少拜帖,都是一些新老举人邀他们去参加宴会的,他们挑了半天也不知该去哪个,就想着寻几位友人商量商量,他们家离着孟冠白比较近,就先去了孟家。 孟冠白这般好热闹的性子当然是哪个宴会都想去,遭到了丘逸晨和吕高轩的一致反对,最后没办法就只能再去寻萧南寻一起商量,可却没找到人,还被萧府的人告知萧南寻几日前就上京了。 他们自是惊讶不已,又找了了寇准规,接着就来了谢家,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谢景行离开得更早。 寇准规听了丘逸晨和吕高轩的话也点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只我们四人怕是不够安全,若是要去寻同行的商队也不知要花费几多时间,还不如等些时间同商队一同出发,省心还不费力。”而且他还担心涵哥儿,再怎么也要等确定涵哥儿无恙才会离开。 一对三,孟冠白再蠢蠢欲动,也只能偃旗息鼓。 …… 远在京城的谢景行可不知道萧南寻也在赶来京城的路上,此时正透过马车车帘看向外面一闪而过的街道,边回答着安淮闻的问话,一心二用间,忽然看见街上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 他有些疑惑,他们刚出皇城,还在皇城根下,元宝怎么在这个地方? 等马车过去后,谢景行还在往那边看,安淮闻看出了他的异样,疑惑问:“怎么了?” 谢景行道:“我像是看到我的侍从了。”紧接着他又道:“伯父可否停一下马车?若真是他,我还得将他一同带回去。” 这里离安平会馆可不是一两点距离,中间几乎隔着整个内城,若是用两条腿走回去,怕不是要好几个时辰。 安淮闻当即喊停了马车,与谢景行一同下去。 谢景行本还有些担心自己看错了,可等下了车,远方细瘦如竹竿的背影确实是元宝。 离着不远,谢景行便干脆叫了一声,“元宝。” 元宝惊讶地回头,对上了谢景行看向他的双眼,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可还是连忙跑了过来。 谢景行等他到了面前,才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若说外城还有不少平民百姓,可内城却不同,来往人群中十个有八个都是朝廷命官,剩下两个也是朝廷命官的亲眷。 谢景行担心元宝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等不到他来,便被欺负了去。 元宝现在已经恢复了平日少有表情的模样,刚才的慌乱只是一瞬,看出了谢景行不是质问,平静答道:“我在找顺天府。” 谢景行这才恍然记起京城城门守卫同他说的话他,这两日只顾着屿哥儿和红衣大炮的事情,他完全将之抛在了脑后,眼里带上了丝歉意,“是我疏忽了。” 安淮闻方才站在谢景行身后,他没有谢景行高,整个身体几乎都被挡住了,这时听到两人的话才走到谢景行身旁,笑道:“你走错了,这里再往前走是大理寺,顺天府在背面的清癯街。” 他只扫了元宝一眼,便错开眼看向谢景行,问道:“你们去顺天府做什么?” 谢景行回道:“元宝是我在长威府救下的,他身旁也没一个大人,我便将他收下在旁边跑跑腿,进京时城卫提醒要去顺天府为他办理身份文书,这两日忙我给忘了。”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间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元宝身上,也就没注意到元宝脸上异常的神情。 看见安淮闻出现在眼前时,元宝脸上强装出来的镇定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惶,甚至隐隐还有丝畏惧,瞳孔紧缩,双眼紧紧盯着安淮闻,连身体都在轻微地抖动。 这是安淮闻,将他爹送进监狱的英护侯,他往日随同家人曾见过几次,绝不会认错。 安淮闻会不会认出自己?元宝僵立在原地,牙关紧闭,一声不敢吭。 直到指甲刺进掌心的痛处唤醒了他,不,不会的。他来京城两日,昨日还去他家过往府邸周围转了一圈,也见过几个往日有过几面之缘的旧识,可并没一人能认出他。 是的,他现在只是元宝,一个跟随外地举子前来参加会试的侍从,又哪里还是原来那个在京城到处招猫逗狗,称霸一方的小霸王孔天锡。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家破人亡,命悬一线,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未来的某一天,他看见安淮闻会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世事难预料,就像他,不也从原来快一百二十斤的小胖子变成了现在瘦骨嶙峋的模样吗?也多亏他原来长得够胖,没人见过他瘦下来的模样,他才能像现在这样大摇大摆地回到京城,除了他,不论是长公主,面前的安淮闻,还是太后、何怀仁,谁都想不到。 尤其是太后和何怀仁,想到这两人,元宝眼中闪过一丝隐藏不住的恨意,他们怕是早已认为他已落水而亡了吧。 第161章 元宝渐渐放松了身体,安淮闻明显也没有认出他。 这边谢景行还在同安淮闻说话,知道了谢景行他们的目的,安淮闻笑了一声,唤过徐护卫,说道:“这点小事哪里值得你们专门跑一趟。”又转头吩咐道:“徐护卫,你拿着我的名帖去顺天府一趟,把元宝的身份文书拿回来。” 等徐护卫离开后,他便招呼谢景行和元宝回了马车。 元宝上车之前,侧过头看向了他今日的目的地,大理寺。 据他打探到的消息,他爹还被收押在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早几个月前就已经审完了边关私贩铁矿给西戎人一事,证据确凿,孔青雄也供认不讳,本该择日处斩的。 可现在孔青雄却还没有行刑,元宝不清楚其中原因,也不想知道,他死里逃生后与狗抢食,费尽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见孔青雄一面。 至于见到后又怎么样?元宝垂下眼遮掩住了眼中翻滚的情绪,跟在谢景行身后进了马车。 徐护卫办事雷厉风行,而这里确实离顺天府很近,穿过一条小巷便是。 半刻钟后,谢景行就拿到了元宝的身份文书,他看都没看就将文书交给了元宝,说道:“你拿着吧。” 元宝一怔,“老爷,这个应该是你收着的。” 大炎朝的侍从不同于华夏一日为奴,终身为奴的古代奴仆,这种侍从文书相当于一种雇佣合同,若是主人开明,侍从想要自赎自身,或是主人主动放归侍从自由都是可以的,且侍从也受到法律的保护,主人不能随意打杀,还得保证侍从每日的休息时间和食物保障。 不过虽是这样,身份还是低于普通百姓的,而想要回归自由身,主人不同意也做不到,原因就是想要变回普通百姓的身份必须去官府开具相关证明,将侍从文书转变成平民户籍,而侍从文书都是在主人手中,主人要是不将文书给侍从,后面的一切都是空谈。 谢景行将文书塞到了元宝手里,“可我不想拿着,你收着吧,你想什么时候转变户籍,自去即可。” 元宝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垂头默默将文书折好塞进了怀里,从他家遭遇变故以来,谢景行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待他这么好的人。 可他却有事瞒着谢景行,心脏被不止一次涌起的内疚扎得生疼,好几次看着谢景行他都觉得良心不安。 哈,良心?身为孔青雄的儿子,他居然还有良心?何其可笑。 车窗的帘子被马车快速行驶时扬气的风荡开,元宝看着熟悉的京城街道,心中默默想着,“再等等吧,等见了孔青雄之后,就将一切对老爷坦白,到时是走是留,全凭吩咐。” 同在这一日,何怀仁去了孝善宫,太后和晟王也在此处。 何怀仁和太后仍然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有晟王急得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再过两日鲁平威和哈尔达就要被押送进京了,我们真的不做点什么吗?”晟王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房中央看着面前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人,眼神急切。 何怀仁喝了一口手里的茶,垂眸不语。 太后一手杵着额头,另一手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到底年龄大了,葱白的玉手也不如原来嫩滑了,待他话落,才觑了他一眼,“你是生怕顾绍嘉手头没有我们的把柄是吧?” 晟王面红耳赤,哪里还像是前几年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何怀仁将茶杯磕在桌面上,终于看向了晟王,“殿下,处事时最应当的是熟思缓处。” 晟王忍了再忍,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檀木椅上,手重重拍在扶手上,“熟思缓处?我可怎么熟思缓处?鲁平威和那群西戎人只要一日还活着我就安不下心,万一他们招供出些什么,到时我怕是连这个王位都保下来,更何况去争那把椅子了。”想到这样严重的后果,晟王的脸更显扭曲,本还算得上是俊朗的一张脸变得面目可憎。 就算他这般说了,何怀仁和太后的脸色仍然未变,何怀仁看到身旁丝毫不慌的太后,又看向急得快要跳脚的晟王,心中叹息一声,若是这两人能换一换该有多好。 也是他们被原来的优势晃迷了眼,觉得泰安帝和长公主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在时机成熟前,就看他们无望地挣扎也是一项乐趣。 可没想到这才不过几年,蚂蚱摇身一变成了黄雀,他们反倒变成了螳螂。 可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何怀仁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声道:“勾结外敌是鲁平威的主意,与我们有何关系?” 晟王诧异地看向他,“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鲁平威是我们的人。” 太后也被他蠢到,没有闲情雅致欣赏自己的手了,看向他道:“分明是他鲁平威徒自坏心,逞奸谋事,京城与边境相隔千里,你就知道他要与戎人勾结了?” 两人都这么说,晟王就是个榆木脑袋也反应过来了,若有所悟地道:“我们这是要抵死不认。” 何怀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没有证据的事情,谁能证明与我们有关?” 晟王还有些犹豫,看向太后。 太后淡淡地道:“哀家可不知道鲁平威所做的事情,空口无凭,可不能随意栽赃啊。” 她在深宫几十年,要笼络住鲁平威不过是在情浓之时说几句温香软语,除此以外,她可没留下任何把柄,边境一事自然也牵扯不到她的身上。 晟王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转而又变成了忐忑,“可那些戎人......” “戎人一直都是与孔青雄交易的,我们从未出面。” 这下晟王是彻底放下了心,孔青雄早已认罪,只差伏法了,只要孔青雄这里不掉链子,他就还是高高在上的晟王。 而他那个注定无后的哥哥,无论他们现在如何挣扎,最后还不是得将皇位拱手相让于他,想到此处,晟王眼里闪过一丝猖狂。 太后看他冷静下来了,才淡淡地道:“与其在这里想这些,还不如早些回去同你那些妻妾多努努力,只要能生出几个汉子,到时宗人府也好,朝廷那些注重皇室血脉的官员们也好,都会站在你这方,最好能是嫡子,孔无霜到底是孔起元的亲孙女。” 朝堂的那些人可比寻常人更会审时度势,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愿意陪着一条注定沉没的船共存亡呢? 听见太后的话,晟王脸色有些不好,他实在不喜孔无霜那般清冷的性子,美则美矣,可让他舔着脸凑上去,他受不了这个气。 不过看着太后和何怀仁严厉的眼神,只能不情不愿应了,今晚回去就去主院待一晚吧,又要委屈后院那群莺莺燕燕白等一夜了。 等晟王离开,太后才严肃下神色看向身旁的父亲,“孔青雄怎么还未行刑?” 与戎人的交易,他们所有谋划都是借由孔青雄的手进行的,比之鲁平威,孔青雄才是他们该担心的,谁知道他会不会留着他们的把柄,一旦孔青熊反水,那时才棘手。 顾绍嘉不知如何说通了大理寺卿欧自心,现在欧自心一直压着孔青雄一案,上秉天听言道案件还存疑,得等大理寺将所有地方理清楚了,才能行刑。 谁都知道这是借口,可现在欧自心明显站在长公主那边,他们也奈何不得。 太后敛眉沉思片刻,问道:“孔家那孩子已经被灭口了吧?” 何怀仁点头,“在押送孔青熊进京的路上,我们的人将那孩子送到了孔青雄眼前,让他们见过一面后就动手了,回来的人禀报说亲手将他推进了运河中。”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74节 太后登时放下了心,一个孩子想要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活下来本也不可能,更何况是在河里。 只要孔青雄这边不出岔子,那他们与戎人勾结一事便绝不会败露。 只是可惜牧家军了,筹谋这么久最后为郑国公做了嫁衣,而郑国公却是坚定的保皇党。 = 马车停在了安平会馆门口,元宝先从车架上跳了下去,紧接着才是谢景行。 安淮闻撩开车帘,笑着道:“明日我便不能过来接你了,我要进宫一趟。” 他指了指车辕上坐着的车夫,“日后都由这位车夫接送你来往工部,你辛苦些,等什么时候他们全上手了,你便可以做个甩手掌柜了。” 谢景行道:“本就是我所愿,何谈辛苦。” 不需他再多说,安淮闻也明白他的意思,含笑道:“那你就先进去吧。”说着他就要放下车帘。 谢景行却赶在他动作之前,叫住了他,“伯父。” 安淮闻有些疑惑,手顿住了,看见谢景行脸上露出些犹疑之色,等着他后续的话。 今日来告知他消息的本该是黄娘子,谢景行没想过会是安淮闻亲自来寻他,还如此雷厉风行,不过就才一天,连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明日去工部就可以直接开始锻造红衣大炮和炮弹。 制造红衣大炮的事情很是顺利,可现在揣在怀里的信还没有机会拿出来呢。 黄娘子已经答应帮他将信带去金匾城,不过应承他后,就再没出现在谢景行面前,而此时谢景行面对的却是安淮闻。这信他到底是该现在就掏出来,还是等着哪日遇到黄娘子再说? 谢景行咬了咬牙,后面一段时间他的时间都会耗在工部,怕是腾不出空去找黄娘子,手伸进怀里,掏出信,视死如归地递到了安淮闻面前。 这下轮到安淮闻莫名其妙了,有关火药和红衣大炮的图纸不是全部带去工部交给了工匠们吗?这又是什么?看着是信的模样。 安淮闻虽也算得上是身负玲珑心,可他再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封信是谢景行写给屿哥儿的。 既然已经拿出来了,谢景行就不准备再退缩,鼓起勇气道:“这封信是给屿哥儿的,昨日黄娘子答应帮我送信,今日她没过来,就劳烦伯父将信转交给黄娘子。” 安淮闻看向谢景行的眼神顷刻间变得有些诡异,不只是他,连一旁不动入松的徐护卫都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 谢景行厚着脸皮承受着他们的眼神,手一直伸在安淮闻身前,无论如何,这封信他今日是得送出去的。 信封白得刺眼,还没到宵禁的时候,可这时的安平会馆门前却静得人心慌,身旁枯树上最后两片落叶从枝头晃悠悠掉了下来,飘过空气的声音恍若是响在众人心头。 元宝都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眨眨眼,不就是封信吗?怎么大家表现得这么......奇怪? 良久,安淮闻缓缓抬起了手,将信接了过去,他脾气挺好的,可是,面前这个汉子,不止拐走了他家小哥儿,居然还敢让他这个做爹的帮着给自家小哥儿传信,一时之间,喉头间好似被梗住了,上上不来,下下不得,方才看着谢景行还觉得哪儿哪儿都好,现在就只想赶快离开,来个眼不见为净。 马车飞快地从面前驶离,谢景行长舒口气,屿哥儿,我可是冒着被未来岳父暴揍的风险将信给你送过去的,为着这个,你也得平安回来。 进门时又遇到了马管事,不过此次马管事再不像前两日见着他时脸上淡淡,凑上来嘘寒问暖了好一阵。 不过谢景行今日忙活了不少事情,方才还大着胆子,干出了一件在古代人看来很是了不得的事情,让未来岳父帮着自己送信给他的小哥儿,没被当场打回来,就算是他运气好了,哪里还有心思同马管事攀谈,随便两句应付过去之后,就回了房间。 在谢景行洗漱时,安淮闻也回到了长公主府,虽然安淮闻是有自己的侯爷府的,不过他同顾绍嘉的感情好,自两人成婚后,一直都是住在长公主府的,顾绍嘉已经在这里住习惯了,他也不愿意顾绍嘉再去适应一处新的地方。 进门时,顾绍嘉正和黄娘子在商谈天下商行的事情,金匾城战事未歇,大炎朝其他商队,现在都不愿过去金匾城,只有天下商行,为着还在金匾城的二少爷和屿哥儿也必须得往那处去。 户部给金匾城送去的粮草和军费称得上一句精打细算,不差你的,却也没有富余,现在才这么短短时间倒还好,若是再过几月,金匾城的物资怕是不够。 顾绍嘉和黄娘子怎么可能让屿哥儿在金匾城吃苦,自然会想方设法将屿哥儿用得着的东西送过去,而且屿哥儿是去安抚民心的,也不可能置金匾城的百姓和兵士们而不顾。 如此就需要黄娘子统筹天下商行的资源,将商队进行调整,多往金匾城去几趟,也好为金匾城多送些东西过去,要维持一城百姓之生计不可能是容易的事情,长公主和黄娘子商讨了一整日。 当然,他们并不打算白送,升米恩斗米仇,人人皆知的道理,他们自然不会犯这等错误。 她们也快商量完了,可一见到安淮闻,两人都将商队的事情抛之脑后,两双美目都紧紧盯着安淮闻脸上莫测的神情,难道是造红衣大炮遇到难关了?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皆变得有些凝重。 顾绍嘉将手边的账簿和册子抛在一边,蹙眉紧盯着安淮闻,问道:“红衣大炮的事情不顺利吗?” 安淮闻一愣,奇怪道:“很是顺利,工部工匠都是身负高超手艺之人,明日就要正式开工了。” 黄娘子将桌上的东西收好,除了账簿外,其他册子上记录的都是天下商行各地分行所有货物,尤其是粮食的储存情况,心下一松,笑道:“侯爷板着张脸进来,我和公主还以为遇到麻烦了呢。” 安淮闻想到仿佛就在眼前的红衣大炮,心情又好了,兴致勃勃地同顾绍嘉和黄娘子讲了今日的见闻,喜地顾绍嘉眉尾都上扬了。 红衣大炮要是成功制造出来,对他们现在的局势可是大为有利。 想起安淮闻进门时的神色,嗔怪道:“那你方才进门时怎么是那副表情?”弄得她紧张了一遭。 安淮闻此时倒也缓过了那阵似恼怒非恼怒的感觉,想到手里还捏着信呢,就将信放在了顾绍嘉和黄娘子中间的桌面上。 黄娘子恰好将帐簿和册子全部叠好放在了一边,看着信疑惑问道:“这是?” 安淮闻笑笑,“谢景行那小子写给屿哥儿的信,方才给我的,让我拿与你,说你到时会送去金匾城交到屿哥儿手里。” 顾绍嘉眉毛挑得更高,“那小子这是笃定了我们会认下他这个哥婿?居然都敢把信交到了你手头。”哪有让未来岳丈在小情人之间当传信使的? 听见他这么说,安淮闻才反应过来谢景行此举还有这个意思呢,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没有昧着良心说话,实实在在地道:“那小子我看着不错,咱们家小哥儿找夫婿的眼光随了你,没选错人。” 黄娘子本就是一直跟在顾绍嘉身边的,也不避讳,笑着道:“许还真是随了公主,挑夫君还要挑个长得顶好看的。” 她还煞有其事地点头,“这么说来,谢景行确实是我见的小郎君中长得最俊美的。” 顾绍嘉还没亲眼见过谢景行,听黄娘子这么说,连信的事情都给抛在了脑后,当即好奇问道:“真长得俊?” “那是自然,等哪日公主去见见,保证你看了满意。”黄娘子可深知她跟着的这位公主殿下,平日里可以说是巾帼不让须眉,能办到许多男子也办不到的事情,可有一点,就是尤其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论是男子、女子还是哥儿,要是长相合意,就是犯了错,公主殿下对他也会比旁人宽容一些。 安淮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道:“难道当初你嫁与我,就只是看上了我这张脸不成?” 顾绍嘉笑出声,扶额看向安淮闻年过四十仍然温润如玉的面庞,笑道:“自然是看你长得好,不然那时许多青年才俊供我挑选,又哪里轮得到你?” 安淮闻看向她,摇头宠溺地道:“你呀。” 黄娘子觉得自己在这个房间显得有些多余,可以告辞离开了,便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收拾好抱在了怀里,又将信搁在了最上头,“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这封信我明日就让人给金匾城那边送过去。” 顾绍嘉回头看她,紧接着视线才又落在了那封信上,想到远在金匾城的屿哥儿,她心头一软,“尽快送去,屿哥儿早点得到谢景行的消息,也能高兴点。” 黄娘子也是如此想的,“屿哥儿不知盼了多久呢,定然是要早些送过去的。” 想到方才他们商量出来的结果,又道:“那明日顺便就让商队将粮食、棉花、药材这些也先运一批过去,其他的可以缓一段时间。” 已经入冬了,金匾城的天气比京城也好不到哪里去,冬日的风更是刮得脸颊生疼,要让金匾城的兵士和百姓们在有西戎人攻城的情况下度过严冬,最紧要的就是粮食、棉花和药材,酒和其他杂货这些,倒是可以先不用着急。 看顾绍嘉点头了,黄娘子才退出了房间。 “户部尚书那老头还是不肯松口?”听到黄娘子提到粮食,安淮闻当然知道原因。 顾绍嘉叹了口气,“你也不是不知道那老头,虽然不是何怀仁那边的人,可也是个滑不溜秋的,也不愿与我们站到一条绳上,只要一提起要为金匾城多送些粮草过去,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再问就推说户部的钱也没有盈余,眼看着今年天寒,不定哪处又发生些天灾,剩下的钱还得为救灾做准备,一毛不拔,跟只铁公鸡似的,无论如何也不愿多给,还说他是按人头算的,跟着郑国公一起运到金匾城的粮草怎么也够兵士们吃用的了。” 那都是些大豆和麦麸,兵士们吃了哪还有力气打仗?安淮闻虽是文官,可也知道若是连肚子都填不饱,不可能有精力去同人拼斗。 顾绍嘉道:“过段时间我再去游说他,听说他甚为喜爱明大家的山水画,我已派人去寻了,到时看能不能打动他。” 安淮闻想到接下来造红衣大炮需要的银子也是头疼,握住顾绍嘉的手,“难为公主了,到时还需再提一提给工部多拨些银钱的事情,不然红衣大炮可造不出多的。” 说来惭愧,大炎朝的官钱可是工部造出来的,可是工部却是六部中最穷的,每次都得伸着手找户部的人要钱。 第162章 接下来的几天,谢景行日日早出晚归,与工部工匠一同为红衣大炮的制造而努力奋斗,除了关于炮弹和红衣大炮的事情,其他事情一概没有入心。 这日,谢景行从工部离开的时间比前几日要早一些,负责红衣大炮和炮弹的院子外面三步一岗,被守卫们密不透风地包围着。 谢景行出来时,负责看守院子大门的将士笑道:“谢公子今日这么早就离开了?” 谢景行身穿深色夹棉袄,外披一件藏青色斗篷,斗篷是周宁做的,知道京城冬日冷,来京城时一定要他放在行李中的。 京城的初冬比通州府的深冬还要冷,说话时唇边的白气渺渺,谢景行的脖颈间还围着一张深灰色的狼毛围脖,“是,辛苦王将军看护,我先离开了,明日再来。” 王将军笑得亲和,“谢公子慢行。” 谢景行只点点头,沿着青石路面往外去了,路面两边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前日京城下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谢景行前世读大学前是生活在南方的,可他考上的大学却是位于首都,同样也是北方,和大炎朝京城地理位置相似,连气候也大差不差。 只是这辈子在安平省生活了十几年,今年才又突然感受到大雪落下时的严寒,刚开始还是有些猝不及防,身体也还没适应。 还是元宝看他冻得嘴角青乌,才着急赶去成衣铺为他买了现在脖子上正围着的围脖。 白日谢景行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兵仗局呆着,要么是去指导王恭厂的工匠们配置火药和制造炮弹,要么就是被田云生拉去看着红衣大炮炮膛的锻造,热火朝天地忙着,而红衣大炮的锻造又离不开火,在火边呆着自然感觉不到寒冷,可是在来去路上,那可真是头脸冰凉。 今日已经在开始制作红衣大炮的主炮体了,只是炮体是铁芯铜体的,大炎朝的铜矿都是红铜,易导热,熔点还低,而且熔化后可塑性极强,本就已经是极为适合锻造炮体的材料了。 不过谢景行还是有些不太满意,最后将自己在初中学习的那么一点化学知识又从大脑深处里挖了出来,往红铜中加入了少量的锡,混合而成了青铜,这样就使得炮体更加坚固耐用。 今日总算要开始试着将锻造炮体,不只是田云生,谢景行也很是兴奋,只是后面却遇到了些难处,除了铜为主体,还需要以铁片加固炮体。 而铁最好选用行柔的乌铁,才能打造出具有合适形状且耐用的铁片,田云生立即就派人去兵仗局库房里取乌铁,可没想到库房中剩下的全是寻常的铁。 田云生急地连连骂了好几声去取铁却空手而归的徒孙,可也无用,谢景行只得等乌铁准备好后,才能继续进行下一步。 恰好炭也快用尽了,虽然院子中还有一些煤块,可是要锻造红衣大炮的炮体,燃料最好还是用炭。 煤块中含有的硫太多了,若使用煤块儿来锻造炮体,到时候无论是铁片还是铁芯,都容易受到硫的影响而变得易裂,一两次使用无碍,若是多次使用炸膛的可能性会提高不少。 为了安全,在田云生的骂骂咧咧中,谢景行今日只能先行离开。 锻造红衣大炮的院子虽然是在最偏僻的角落,可要从兵仗局出去还是需要路过几处院子的,前几日还没有觉出异样,只是有些普通工匠好奇地看几眼谢景行。 可从昨日开始,谢景行就注意到有几位工匠虽然看似在认真做活,眼角余光却一直跟着他,等出了兵仗局大门,身后隐隐约约的视线才终于消失。 谢景行蹙眉,最后还是没管,大步离开。 兵仗局和王恭厂虽是隶属于工部,可实际上是在皇城外的,上次安淮闻带着他先进入皇城再穿过整个工部进入兵仗局,完全是源于心中急切,那条路程更短,而这时并没有安淮闻引着他出入工部,谢景行还只是一个举人,是没有随意出入皇城和工部的资格的。 这几日谢景行都是由兵仗局西面的角门进出,那里也随时有人守着,不过安淮闻给了他一方令牌,可供他随意进出,只是需要车夫驾驶马车多绕行一圈而已。 不过谢景行却并不觉得麻烦,若是要穿过工部进出兵仗局,未免也太过招人眼。 不过就算如此,应该也瞒不了多久了,抬步上马车时,谢景行若无其事地抬眼往斜对面一座小亭中看去。 那里有一处小湖,边上栽着的都是柳树,只是到了冬日,柳叶稀稀拉拉地挂在树上,风一吹,金黄色的柳叶时不时往下落,大多数地方已是光秃秃的枝条。 而小亭中却坐着两个汉子,远远的看不清面貌,只能见着他们两人该是在对弈的。 只看了一眼,谢景行便收回视线,上了马车,前几日还没人,这两日他无论什么时候进出此地,都能见着那处小亭中有人在。 在这个滴水成冰的时候,日日枯坐在四面透风的亭子中下棋,可真是辛苦。 谢景行并没有躲躲闪闪,这几日他出现在工部官员的面前的次数其实不少,兵仗局更是迎来送往了好几拨人,只是都被方普君挡着,没有到他们的院子中去。 瞒是肯定瞒不过的,不过他相信安淮闻会将这些事情解决好。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会馆大街行去,辞别车夫,谢景行如同往日一般走进安平会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75节 刚进大门,马管事就不减热情地迎了上来,“谢公子今日回来得早啊。” 不等谢景行回话,他又道:“我看元宝今日还没回来,若谢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同我说一声,会馆除了公子,还没来人,现在正闲着无事可干,可以帮着谢公子跑几趟。” 谢景行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马管事,马管事一张四方脸笑开了花,“元宝还没回来?” 马管事答道:“确实未归,元宝每日都是在谢公子回来之前就回到会馆的,今日许是谢公子回来早些,元宝不知才没来得及归来。” 看谢景行面上有些担忧,马管事又道:“许是看热闹去了,听说今日从金匾城押送回京的鲁平威和西戎人今日就到,不少百姓都去看热闹了。” 谢景行这几日所有心神都放在兵仗局,没有关注旁的杂事,听到马管事如此说,才知还有这码子事,“今日就到?” 马管事看他起了些兴趣,更是热情,“本是早该到了,只是鲁平威受了伤,虽然勉强保住了一条命,可若是赶路太急,怕是到不了京城就得一命呜呼。”说到此,他眼里也带上了一些不屑,这等通敌卖国的贼子,他就是说起也是不耻。 金匾城的事早早便在京城传开了,鲁平威的种种行为让百姓们唾弃,而安庭轩的英勇机智更是让百姓们津津乐道,京城戏馆子里头,鲁平微卑躬屈膝,而安庭轩奋勇杀敌的戏早已演过好几场,每每都能座无虚席。 谢景行没有打断他,只听他继续说道:“就让他这般丢了命也太便宜他了,安二公子现在不知所踪,还害得长公主家小公子一个小哥儿亲自去金匾城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这等祸害就该要千刀万剐,才能让天下百姓解气。” 马管事长长叹了口气,“就是辛苦小公子了,也不知能不能平安归来?” “当然能。”谢景行话语声平淡,却满是坚定。 说了这半日,谢景行才回了他这一句话,马管事眼睛一亮,立即点头附和,“对,对,当然是能的,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归来。” 谢景行本是随意站在院中的,等与马管事说话时才面对着他,而此时马管事点着头,头一上一下晃动,谢景行看着他动作时,眼角余光才注意到他身后不远处的大门外有一道矮小的身影。 元宝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脸色发白,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他如此神情,谢景行有些担忧,连忙绕过马管事走到元宝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元宝,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来?” 元宝身子一颤,嘴角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刚刚回来。” 谢景行摸着他衣衫冰凉,连忙拉住他往里走,“怎么不多穿些就出去?”小孩子虽说体热,可元宝被他捡到时就是因为身体营养不良才会受寒,不多注意着,说不定哪日又风寒了。 看他担忧,元宝心底才浮现一丝暖意,连手脚也跟着缓了过来,跟着谢景行一路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一日无人,也是冰寒透骨,元宝捡回了些往日的机灵,立即去屋里捡了一筐炭倒进火盆里,麻利地生了火。 炭火很快燃起来了,火苗一闪一闪地跳动着,房间里这才有了些热量,谢景行先去合上了房门,又走去一旁窗户,将窗开了条手掌宽的口子。 冬日烧煤最忌讳紧关门窗,可若是开着门热量很快就顺着门出去了,暖和不了多少,将窗留道口子就正正好。 屋子里除了火盆还有一个小火炉,是前两日马管事送过来的,说他房间里有多的,闲着也是浪费,不如送给他们用。 谢景行受了他的好,道谢后便将其提了回来,冬日里将炭烧着,上面烧壶水,时不时喝口热茶能暖暖身体。 看元宝提起水壶准备去外面打水,谢景行一把扯住元宝,神色看着有些严厉,“日后出门时记得多穿点。” 他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厚长夹袄披在元宝身上,这是谢景行的夹袄,他穿着合身,可是披在元宝身上却长到了他的大腿处。 元宝刚刚在火盆前待了一会儿,冻僵的手脚有了些暖和气,现在夹袄又披上身上,更是不觉得冷了。 他本想拒绝,可他已许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关爱,有些舍不得,便顺着谢景行的动作将双手插进了袖子里,然后又在谢景行的帮助下将扣子扣好。 暖和是暖和了,可却很是不方便,元宝得将袖子往上折两道才能将手伸出来,走路时也时刻担心着将衣服弄脏。 可他还是不顾谢景行的阻拦去打了整整一铁壶的水进来,放在火炉上烧着。 然后又急急忙忙出门,这是要去会馆大街外面的饭馆将饭菜拎回来。 果然如谢景行所想,刚来时还好,可等一场大雪落下,从马管事那里拎回来的饭菜凉得入不了口,难怪每个小院里面的小厨房也备着有铁锅和蒸笼,看来就是为了热饭、热菜用的。 大锅出的饭菜味道本就一般,再回一道锅就更是不好吃,谢景行没有委屈自己,干脆让元宝去寻了一家饭馆订了每日的饭食,每日只需到时间去提回来就是。 等元宝将饭菜提回来,谢景行已将桌面收拾好,两人同桌吃饭,并无主仆之别。 等用完饭饭后,元宝要将食盒拿出去送还给小饭馆时,谢景行拦下了他,“明日你出去时再顺便带过去吧,他们不会介意的。” 想起方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怕明日忙着去兵仗局又忘了,这段时间他一门心思都用在红衣大炮上,太过忽略元宝,元宝性子犟,缺啥也不找他要,趁着现在又想起来了,谢景行从怀里掏出了银子放到了元宝的手里,“你记得明日去给自己买两双换洗的厚实些的衣裳。” 元宝现在身上穿的衣裳还是谢景行刚收下他做侍从时,在落脚的镇子上买的,虽然也算得上厚,毕竟里头也塞了些棉花,可在京城雪后的天气,那少少的棉花是顶不住寒冬的。 元宝想要拒绝,谢景行将他的手握住,“你不是还要帮我跑腿吗?万一到时再生病了,到底是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呢?” 之后再不等他的回答,自顾自走到火炉旁将水壶提起来,泡了一壶茶。 独留下元宝看着手里的银子,眼眶红了一瞬。 红衣大炮是重要,可谢景行也没忘记自己来京城也是来参加会试的。 元宝这时已收拾好了情绪,连忙将烛台端到书桌上,又将烛芯挑得亮亮的。 接着谢景行便开始翻读昨日未读完的书,元宝又将火盆拉近一些,这样老爷的脚也不会凉着了。 然后他才从一旁的书中翻了一本出来,自己也凑在桌边打发时间。 元宝是会认字的,毕竟他原来也是大家公子,虽然次次都气地家里的夫子跳脚,可该学的还是学进去了的。 他也没有瞒着谢景行他会认字的事情,谢景行每每看他在桌边坐着无所事事,皱着眉头,一副愁苦小老头的模样,便让他在自己带过来的书中寻摸书看,也能打发时间。 两人一时之间静默无话,谢景行沉浸在手上的书中,一时之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注意到身旁元宝将书翻着翻着,便双眼直直盯在书页上,半天没有转动一下眼珠,显然是又出神了。 直到谢景行将手里一本书看完,将书合上,想要端过旁边热茶喝一口时,才发觉杯里的水早已喝完。 他有些奇怪,往日里元宝在旁边看书时也会时刻关注着他的动作,每当茶水饮尽时都会及时添上,这次是怎么了? 谢景行好奇看向元宝,这时才发现他早就魂游天外了。 而且,谢景行还注意到元宝此时眼神虽没有聚焦在一处,脸上神色却极为冷淡,忍不住唤了一声,“元宝。” 元宝还是没有动静,谢景行挑挑眉,将手在元宝眼前晃了晃。 那双乌黑的眼睛中这时才有了些神采,眨了眨眼,视线聚焦在谢景行的手上,元宝总算回过神,问:“老爷有什么吩咐吗?” 谢景行失笑,将书放在桌面上,“你今日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今日在外面遇上什么事了吗?” 元宝垂下眼,今日的前半日同前面几日并无不同,他装作不经意在大理寺外逛了几圈,可大理寺作为三司之一,自然是处处皆守卫,莫说是寻个空档悄悄摸进去,就连稍微靠近一些都会被守卫驱赶。 一连几日下来,他都是一无所获。 唯有后半日,他沮丧地从内城回到外城时,无意间听到人群中有人提到鲁平威和西戎人就快要被押解进京,正在商议要不要去看热闹。 元宝心中一动,顺着人潮跟着过去,看见了囚车中满脸颓唐的鲁平威,和一脸凶恶嗜血地看着街道两旁大炎朝百姓的西戎人。 “卖国贼。” “狼子野心。” “杀了他。” “这样的人就该被碎尸万段。” 伴随着声声辱骂的是臭鸡蛋、烂菜叶扔进囚车的画面。 再回过神时,他已经跟失了魂一样地回到了安平会馆。 谢景行还看着他,元宝感受着谢景行温和的眼神,心中的话脱口而出,“老爷,与戎人勾结祸害大炎朝百姓,是不是罪该万死?” 谢景行眸色一动,想来元宝是今日回来时是听到了马管事的话。 元宝牢牢盯着他,一眨不眨地眼中有着急于知道答案的渴盼,细细看去,那眼底深处似乎还跳动着一股像是仇恨的火焰。 谢景行没有因为元宝还是个孩子就随意应付他,而是回看回去,郑重道:“我认为是的。” “元宝,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他们都有活在这世上的资格。可就因为你口中所说的那些与戎人勾结之人,戎人才能杀入大炎朝,杀害大炎朝的军士和百姓,剥夺了他们活命的机会。” “如果放过这些人,又如何对得起因戎人入侵而亡的将士和百姓们呢?还有现在正在金匾城奋死拼搏的将士以及守边城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又何其无辜。” 被谢景行明亮温和的目光笼罩住,元宝渐渐垂下了眼,喃喃说道:“是呀,老爷说得对,又如何对得起他们呢?” 除了孔青雄,孔家三十七口人,现在只剩下他一人苟且偷生地活着,又能怨谁呢? 就算只是一瞬间,在他垂下眼前,谢景行看到了他眼中如同狂风暴雨倾泻而出的恨意。 不过只是一刹那,等他再抬起眼皮时,那股恨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谢景行刚才所见全是错觉。 可谢景行这次却没有怀疑自己的眼神,深知他并没看错,难道元宝家里人是因戎人而亡?如此才会孤身一人流落到长威府。 说起来,长威府正是位于从守边城到京城的必经之路上。可这又说不通元宝为何会熟悉京城,还会来京城寻父。 元宝已经倒好水,拧了帕子,走过来服侍谢景行洗漱休息。 谢景行接过帕子擦好脸,按下心中的疑惑,世人都有秘密,谢景行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乌铁很快被送进了兵仗局,随之一同送来的还有楠木与杉木。 楠木与杉木比之一般的木材更坚硬,同时还比一般木材更容易加工,切割后触感很是细腻,最适合用来作为铸炮的木模。 谢景行记录下来的铸炮方法是由外到内逐层分制的整体模铸法,木模、蜡模……一直到浇灌成型。 谢景行一开始的担忧并没有错,大炎朝工部的工匠虽然技艺高,可是铸炮难度更高。 在谢景行上辈子研究红衣大炮时,也曾了解到在红衣大炮被广泛使用的明、清两朝,就算是技艺再高超的工匠,制作红衣大炮时成功率最高才不到三成,平均都是两成成功率。 就是因为了解制造红衣大炮的难度,谢景行在一次又一次失败时还沉得住气,就连田云生都忍不住心浮气躁,骂徒子徒孙骂的嗓门都快嘶哑时,他还能一次次地去同工匠商量改造的手法。 被他沉静的情绪所感染,田云生才终于不再一点就炸,也让院子里的工匠们松了口气,看向谢景行的眼神满是感激。 谢景行是亲眼见过红衣大炮的实体的,知道经过打磨后,锻造好的一尊红夷大炮连一丝缝隙都看不见,只有这样才能具有良好的承压力,不会轻易就炸膛。为了大炎朝士兵使用红衣大炮时的性命安全,谢景行只能一次又一次把铸好的不合格炮体毁掉,一次又一次重新开始。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下旬,田云生的弟子小二站在院中地上的炮体旁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看着谢景行在铸好的炮体上一丝不苟地检查。 凛寒的冬日,就算近几日没有下雪,可天寒的程度也不亚于下雪之时,谢景行白日被车夫驾着马车送来兵仗局时,看见街上路过的行人不管是身着绫罗绸缎还是普通棉衣,大都缩着脖子,双手都抄在袖口中,一个个都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个臃肿的企鹅似的,恨不得将脸也给包起来。 可小二脸上却在一颗颗地往外渗出细密的汗珠,大气不敢喘一口。 谢景行明明是这个院子里几乎年岁最小的那个人,而且还只是一个读书人,待人也温和,可随着一日日的相处,就连田云生对着他也是温声细语的,生怕他口里又一次地说出“不合格”三字。 这段时间,他们已在谢景行嘴里听到了无数次的不合格了,第一次听时还不懂是什么意思,直到谢景行解释后才知那代表不好。 他们锻造出的炮体不好。 明明不合格的对象说的是他们手里造出来的炮体,可渐渐的,他们却感觉谢景行是在说他们不合格,手艺不合格,不然明明是他们做了几十年的老手艺,这么多次了,居然没有一次能做到让谢景行满意。 距离小二不远的位置还围着一圈人,这次的炮体是他们一起锻造出来的,也都屏息等着谢景行的检查。 时间从没这么难熬过,这次谢景行检查的时间也是最久的,久到他们心中升起了一丝期望。 良久,谢景行缓缓直起身,在面前众人的期盼眼神中摇了摇头。 “唉……”接二连三的叹息声响起,倾刻间院子里被失望的乌云牢牢笼住。 可谢景行却忽然又笑了,满身洋溢出浓浓的喜悦,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眼神中拍了拍手下的炮体,“恭喜各位,这个炮体的整体几乎已经没有问题了。” 小二才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可想到方才谢景行摇头的动作,不敢高兴,急急道:“可方才你不是摇头表示不行?” 谢景行解释道:“那是因为各位着急了,没有注意到一些小细节。”他走到炮体最末尾的位置,对小二说:“小二师傅过来看看。”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76节 小二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有什么地方是他们忽略了的吗?可等他站到谢景行的位置上,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红衣大炮的炮口附近是要装一个准星的,在炮轰敌人时将以照门、准星、目标三点为一线进行瞄准,之后才能射击。 如此,炮耳的位置就极为重要了,毕竟射击时需要利用炮耳调整角度。 火门前方的照门,以及炮口附近的准心都没有问题,可是炮耳的位置太偏了,偏到无论如何调整炮耳也是不能将照门、准星、目标连成一线的。 小二脸一热,这些时日他们为了造红衣大炮说是呕心沥血也不为过,可没想到临门一脚居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不过就算如此,他脸上也抑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炮耳位置只需稍加注意即可,不难。 他此时才反应过来谢景行方才所说的几乎没有问题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们只需要再稍作一点点调整,就能造出红衣大炮的炮体了。 他还稳得住,他身后的那群年轻一些的工匠早已惊喜地叫出了声,欢呼声当时响彻整间院子。 声音招来了田云生和兵仗局的其他工匠,看到他们围在一处,满脸高兴,就连谢景行也是如此,心头跳了跳。 田云生连忙挤开人群走到谢景行面前,忐忑地问:“这是成了吗?” 谢景行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田云生恍惚了一瞬,才哈哈大笑出声,拍着小二的肩膀大声夸赞,“干得好!干得好!” 群情鼎沸中,成功就在触手可及处,谢景行眼笑眉舒。 寒风仍在呼啸,可太阳落下的光辉却洒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与京城一样,金匾城这日的风吹地城里的百姓们都不敢出门,寒风中裹挟而来的沙砾拍打在门窗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与城墙上正在观战的将士们的大喊声一起传入所有金匾城百姓和士兵的心头。 这已是祝世维来到通州府见到的两军将领之间的第二战了。 上一次交战是在两日前,双方打得有来有往,最后不分胜负,各自回营。 他是十日前到的,一来到金匾城就去见了屿哥儿,没想到正撞上郑国公,郑国公居然还记得他这么一个翰林小官,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祝世维当然是识得郑国公的,不过两人一文一武,一个是靠科举考上去的进士,另一个则是随先帝马上征战的大将,就算相互认识也无甚交集,郑国公并没有多问他与屿哥儿的关系,只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又回城门处了。 来的这几日,祝世维做的最多的便是深入百姓之中,了解了此时金匾城百姓们生活的水深火热,又不顾屿哥儿的劝阻上了城墙,见到了两军交战的惨烈。 就在昨日,有关金匾城百姓和兵士的现状便通过新一期的期刊传向了整个大炎朝。 在哈尔达被押往京城后,西戎军现在的大将军是拉格泰,而阿那日在勉强能下床后,就直接领兵来了金匾城。 被安庭轩所伤,阿那日更是对大炎朝恨入骨髓,若不是他还有一丝理智,几乎要将守边城的所有西戎军全带来金匾城,最后他还是留下了一万西戎军留守守边城。其余八万西戎军倾巢而出,围住了金匾城。 在阿那日和拉格泰亲自出现在金匾城战场之前,围住金匾城的西戎军也与金匾城的军士们小打小闹过几场,互有胜负,可在他们出现之后,战火变得激烈不少,郑国公已连续好几日没有回将军府了。 屿哥儿有些担心郑国公和跑去城墙的祝世维,今日的风属实狂暴,院子中枯木的枝桠在风中剧烈摇晃,“咯哒”一声,最边上的一小节枝干再也承受不住,被风吹向天边,眨眼就消失了踪影。 不知怎地,屿哥儿今日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小白在他脚边黏黏糊糊地挨蹭,也安抚不了他莫名极速跳动的心脏。 就在屿哥儿想要出门去看看时,将军府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几位兵士抬着一个人大步从门外跑了进来,嘴里大声喊道:“快,军医呢?军医在哪里?” 屿哥儿听到了声音,几乎是跑着往那边赶。 走进之后,郑国公惨白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屿哥儿心头一咯噔,急声问:“郑国公这是怎么了?” 祝世维也在跟着回来的人群之中,此时抹了把脸,走到屿哥儿身边,说道:“今日辰时,西戎军的拉格泰就到了城墙下喊战。” 屿哥儿拧紧眉,他本是不通战事的,可来了金匾城后也大概了解了一些,两军在城们攻防战时并不是时常都会进行异常惨烈的攻守城战。 尤其是攻城的西戎军,他们并没有直接攻城而是常常在城外喊战,几次之后屿哥儿也知道了原因,攻城战本就是一种极其消耗人力和物力的作战方式,尤其是对作为攻城方的西戎军来说,他们要攻城需要耗费大量的兵力,还需要大量的攻城器械。 西戎军虽比金匾城士兵多,可也并不是随随便便都能被消耗的。 西戎军便常常换不同的西戎将领在金匾城下喊战,敌方有八万士气高昂的大军,而金匾城却只有不到六万兵士,其中与西戎人有过作战经验的,只有四万多的牧家军。 若是真中计打开城门与西戎军正面作战,才是愚蠢,郑国公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刚开始无论西戎军派何人前来喊话,他都置之不理,直到二王子亲自出现在战场上。 这一次是郑国公先派人喊话,由全通海手持兵刃上前挑战拉格泰。 就算是牧大将军和两位牧小将军还在世,牧家军全盛之时时,全通海的武艺在牧家军中也排得上前五,自然是一举得胜。 金匾城士兵们瞬间士气高涨,也将战事拖到了今日,中途虽有几场小战,却也没大起干戈,各自损失了百来名士兵便偃旗息鼓。 可就在今日,阿那日终于完全养好了被安庭轩刺穿的肩胛骨以及折断的腕骨,到了西戎军的最前方。 由拉格泰喊战,全通海应战,可这次与全通海比斗的却不是拉格泰,而是阴沉着脸的阿那日。 一招一式间,全通海拼尽全力,最终却仍被阿那日在肩膀上砍了一刀,费尽全力才逃回了城内。 全通海已是金匾城除郑国公外品阶最高的将军,他一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郑国公身上。 城墙之下,拉格泰的喊话更是不堪入耳,“怎么?你们大炎朝不是自诩为天朝上国?难道整个大炎朝就只能派出方才那一条落荒而逃的狗与我们应战吗?” “还是说你们大炎朝的兵士们都是群缩头乌龟,只会待在金匾城中,连出城与我们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紧接着西戎军那边便开始异口同声地喊:“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 阿那日更是连连冷笑。 良久,他手上的长刀直直指向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郑国公,“老头,你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紧接着就猖狂地大笑道:“若是不敢,你还不如把金匾城拱手相让于我,到时还能留下你们一条狗命。” 阿那日和西戎军明显是有备而来,已到了如此地步,郑国公不得不应战。 可阿那日却料错了郑国公的实力,郑国公虽已年长,在京城荣养许多年,可却并没有放下武艺。 刀刀相撞,阿那日所有的攻击都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伤到郑国公一分一毫。 在最后错身而过时,郑国公的长刀从阿那日肋下一划而过,先是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其后阿那日才感觉出疼痛,刺痛从肋下蔓延至全身。 他猛地瞪大眼,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怎么会输?阿那日艰难地转过头,身前这人明明还是那幅老态龙钟的模样! 没等他看清郑国公脸上的神情,他就从跑动的马背上翻滚了下去,拉格泰匆匆忙忙将他带回军营。 而郑国公也挺直脊背,骑在马上回了金匾城。 将士们将城门关上,眼里的激动任谁也忽视不了,可口中的欢呼还没喊出,郑国公的身体便在马背上晃了晃,眨眼间就从马背上倒了下来。 口中鲜血汩汩溢出,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昏迷了。 祝世维才从城墙上跑下,见状连忙喊人将郑国公送回了将军府。 “不是胜了吗?郑国公爷爷怎么会如此?”看着床榻上面无人色的郑国公,屿哥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这时军医才被拉着进了房间,他清楚郑国公原来的身体情况,一到床边,急急忙忙放下背着的药箱,边诊脉边回答道:“郑国公在随同先帝征战时曾被箭穿过胸腹,虽保住了性命,可到底伤了肺腑,这次与阿那日比斗,怕是又牵连了旧疾。” 屿哥儿也跟着站起床边,担忧地问:“有性命之忧吗?” 军医换了郑国公的另一只手继续诊脉,良久,才在屿哥儿的注视下摇摇头,“暂无性命之忧,只是须得卧床静养,不然就是神医在世也保不住他的命了。” 轻轻放下郑国公的手臂,军医走到一旁桌上写了一张药方,递给一旁的兵士,“快去抓药,先将他伤势稳住。” 兵士抓过药方,快步跑出了房间。 在所有人的忧心忡忡下,药很快熬好端了上来,等喂着郑国公将药喝完,看他还未醒来,军医又为郑国公施了针,等到这时,郑国公才总算睁开了双眼。 屿哥儿连忙坐去床边,“郑国公爷爷,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疼?” 郑国公一睁眼就以手臂撑床,想要坐起身,“战场上怎么样?” 屿哥儿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出声安慰道:“无事,阿那日受了伤,现在西戎军并无动静。郑国公爷爷,你先躺着,万一又伤着了加重伤势怎么办?金匾城军民们还都指望着你赶快好起来,你得先好好静养才成。” 第163章 听说西戎军没有动静,郑国公才停下了挣扎,躺回了床上。 屿哥儿还是担心,让开位置回头看军医,“齐大夫,您再来看看郑国公爷爷。” 郑国公虚弱地摆手,“无事,都是老毛病了。”又笑看着屿哥儿,“爷爷是年龄大了,没用了,只是同一个西戎小子比斗一场就衰弱到如此地步,真是愧对陛下的厚待啊。” 屿哥儿握住郑国公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在责怪郑国公的话不好听,“爷爷说什么呢,连全将军都没有打赢阿那日,可爷爷却几招就将阿那日击败了,金匾城可没有哪个人能比得上郑国公爷爷,怎么会没用呢?爷爷乱说。” 不过只是几句话的功夫,郑国公就又说不出话来了,只含笑看着屿哥儿,难怪长公主和泰安帝他们几乎将屿哥儿疼进了骨子里,他若是也有这么一个孙哥儿,他也得捧在手心里疼。 见郑国公眼皮耷拉着,一点也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屿哥儿放下他的手,将棉被掖了掖,说道:“爷爷先休息,若是战场上有消息,我立马让他们来同你说,你别担心。” 郑国公勉强吐出一个“好”,就又昏睡了过去。 留着人在房间里守着郑国公,屿哥儿和其他人一起退出了房间,走至了将军府的大堂。 皇帝亲军统领赵一舟已经在此处等着了,屿哥儿走至他身前,侧身问:“现在外面如何?” 赵一舟垂首,满面担忧,“有些百姓得到了消息,都有些惊慌,现在郑国公和全将军都受伤,兵士们看着也定不下来心。” 屿哥儿蹙眉,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主将不在阵前,兵士们士气大降不说,更会惶恐不安。 祝世维一直跟在屿哥儿身后,此时叹了口气,“多亏郑国公将阿那日刺伤,应再能持坚持一段时间。” 赵一舟抬起头,有些欲言又止,屿哥儿看见了,立即道:“有什么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赵一舟脸上缓慢溢出丝凝重之色,“可我看阿那日伤得并不重,若是他们察觉城内情况,再见郑国公久不出现,怕是会再来试探。” 屿哥儿将手背负在身后,看着外面昏沉的天空,“郑国公现在绝对不能轻动,他已经七十六的高龄,能再上前线已是强撑,现在旧疾复发,已是强弩之末,再不多加修养,怕是命都保不住,到时主将殒命,金匾城才是真得岌岌可危。” 转头看向赵一舟,圆圆的猫眼里有着不同于过往的凌厉,“你带着亲兵去帮着守卫城墙,无论如何,在郑国公养伤的这段时间,将士们一定要支持住。” “遵命。”赵一舟高声应道,行了一礼,转身大步离开将军府。 屿哥儿原以为起码也能坚持两天不让西戎军发现异常,可第二日,拉格泰又出现在了城墙之下,骑着马,手握长刀在城墙下大声叫嚣。 屿哥儿得到消息匆忙赶去城墙之时,赵一舟已与拉格泰过了好几招,在全将军和郑国公都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赵一舟凭借着自小在长公主派的人的严苛教导下练出的一身武艺挡住了拉格泰的攻势。 两人战斗的位置就在距离城墙约一百丈远的一处空地上,正处于金匾城城墙和西戎军驻扎之地的中间。 “小公子。” “小公子。” 见屿哥儿不顾危险来了城墙,远远看着下面战斗的袁松云快步走过来,“小公子,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回去将军府等着吧。” 城墙上的兵士不少,有屿哥儿从京城带过来的亲兵,也有牧家军和金匾城许参将手下的士兵,李大壮也在。 他与袁松云有同去京城向朝堂重臣和泰安帝禀报金匾城军情的情谊,两人间可比其他人熟悉不少,方才也就站在一处,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现在袁松云突然快步离开,李大壮自然也跟着过来了。 看见屿哥儿单薄的身影站在城墙之上,还是个小哥儿,他大大咧咧地说:“小公子,这上面可没人顾得上保护你,你就不要在这里添乱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77节 李大壮其实并没有看不起屿哥儿一个小哥儿的意思,对于屿哥儿能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金匾城,他心里是佩服的,只是不会说话。 袁松云转头瞪了李大壮一眼,继而又担心地看向屿哥儿,想要劝他回去。 屿哥儿扫过李大壮的脸,他脸上是纯粹的担心,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继续向前,站到了女墙边,从垛口望出去。 下面拉格泰和赵一舟的战斗还在继续。 屿哥儿一手撑住女墙,紧张地看着城墙之下,赵一舟正弯腰闪避过拉格泰横劈而来的长刀,同时在马上侧过身,刀锋向上一扬就挽住拉格泰的长刀,再一送,便将拉格泰的长刀打得向后而去。 拉格泰却将手腕一用力,长刀顺势舞一大圈,从右侧方重新斩向赵一舟,赵一舟单手撑住马背,身体便瞬间扬了起来侧脚一踢,将拉格泰的手臂踢地顿在半空。 不过两息时间,两人已过了数招,两刀互撞,金属互击的声音响彻在两军兵士的耳边。 两人势均力敌,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渐渐的,两人身体都变得疲惫,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脸上、下巴往地面滑落,都是气喘吁吁。 屿哥儿全神贯注得看着下方两人的动静,直到身旁出现了一道声音,声音清脆,“他们都坚持不了多久了。” 屿哥儿一惊,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转头看去,视野中一时居然没看到说话之人,再往下一低头,才发现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孩子。 孩子十岁左右,就站在屿哥儿身旁,屿哥儿的身高比之普通的汉子也不差,而男孩的身量应该只能到屿哥儿的腹部上下,女墙高达四尺,就是垛口矮上一些,也有三尺,按理来说,这小孩儿就算踮起脚尖,顶多也只能从垛口处冒出个头顶,可现在他的小半身体都在垛口之上。 屿哥儿一时之间都来不及关注下面的动静,而是又立即往下看了看,这时才见着小男孩居然是站在一方木箱上。 “你一个孩子怎么这时候跑到城墙上来?”屿哥儿脸上有些担忧,说着就想要将孩子抱下来,让人将他送回城里。 孩子侧身避过他的手,“你一个小哥儿都可以,我一个汉子为何不行?” “那不一样。”屿哥儿按住他的肩膀,就想要继续动作。 孩子却转身面向他,抬眼直直盯着他的双眼,脸上有着不同于一般孩子的沉稳,“你是皇家哥儿,可以来此督战,我乃牧大将军的三子,牧渐鸿,现在全将军受伤,我身为牧家子,也该来此处与牧家军共进退。” 屿哥儿的手缓缓收了回来,他来金匾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面前这个孩子,父兄尽丧,独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困守金匾城,屿哥儿不能想象他该有多难过。 而牧渐鸿眼里的坚定也让屿哥儿明白,他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劝回去的,就如他所说,他乃牧家子,他有着身为牧家人该有的气节与坚守。 而牧渐鸿的话也不只是说与他一人听的,屿哥儿就是不用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也能感觉到身旁牧家军的精神瞬间高涨,斗志昂然,不见方才的一片颓唐之气,连带着徐参将手下的金匾城士兵们跟着也振奋了不少。 屿哥儿也明白让牧渐鸿站在此处,才是对金匾城此时战况有利的做法,同样的,他也不能输给一个孩子,更不能如李大壮所言躲回将军府。 城外的战斗还在继续,战况焦灼,你来我往间,两人身上都多了不少伤口,不致命,却也让他们的动作迟缓了许多,若是之前,此时两人都该退回各自军队,可这次拉格泰却一点没有退回去的意向,仍勾缠着赵一舟打得有来有往。 就在这时,全通海肩膀上缠着白布,带着两名牧家军兵士大步走到牧渐鸿身后,白布一直缠到了他的脖颈间,从他的盔甲缝隙处逸散出了隐隐血腥味,伤势应该不轻,面色狠厉,可嘴唇却苍白无色。 牧渐鸿转头看他,又定向他后面的两位兵士,“不是让你们看着全将军?” 左边那名兵士想要向前说话,却被全通海一手挡住,他看向牧渐鸿时眼神温和,努力放柔声音,却仍然声如洪钟,“大夫那是胡说呢,我全通海身壮如牛,一道刀伤根本用不着多休养。”一双手拍在胸膛上,拍地盔甲哗哗作响。 牧渐鸿也没有多劝,他这位父亲的义子可不只是身壮如牛,脾气犟得也像头牛,自从得知父亲和大哥、二哥离世后,更是将自己和母亲看得紧,生怕自己两人也出了事,自己不离开,他是绝不会离开的。 想到父亲和大哥、二哥,牧渐鸿的眼沉了下来,回头看向空地上的拉格泰,守边城破城之时,西戎君的首帅是西戎大王子,可只看鲁平威与哈尔达之间的那一出,就知道守边城城破的罪魁祸首可不是早已身首异处的西戎大王子。 牧渐鸿的眼神看得更远,掠过拉格泰,投向了西戎军的军帐,西戎二王子阿那日便在里面,终有一日,他要让他们为死去的父亲、大哥、二哥还有数万牧家军将士们血债血偿。 牧渐鸿眼神中有着恨意,可面上却是平淡,直到眼神捕捉到了西戎军军队中一处异样,瞬间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屿哥儿的手臂,大声道:“不对劲。” 他的这声大喊一时间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屿哥儿连臂上的疼痛都没顾上,急声问:“哪里不对劲?” 牧渐鸿抬手一指,“西戎军队中藏着有弓箭手,正在瞄准赵首领。” 屿哥儿顺着牧渐鸿指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躲在西戎军后面张着弓正朝着赵一舟瞄准的弓箭手,电光火石之间,屿哥儿明白了西戎军的打算,拉格泰今日的异样也全部都说得通了。 无论今日出场与拉格泰对战的是郑国公、全通海,还是出乎意料出战的赵一舟,都由拉格泰与之缠斗,使之精疲力竭之时,再从后偷袭,当着两军之面除掉金匾城一位大将,打击金匾城守军的士气。 虽然西戎军比金匾城军士多了三万有余,可金匾城有城墙,借着地利,西戎军想要攻下金匾城也没有那么容易。 可若是能趁其不备杀掉金匾城一位将领,趁其士气低迷之时再行攻城之战,胜算立即就能大上不少,看来前几次喊战都是为了此次偷袭做准备。 眼看着箭矢就要从那名弓箭手的手指上射出,屿哥儿来不及多想,一把抢过站在他身侧士兵手中的弓箭,拉开弓弦,箭矢搭在手指上,指向西戎军那方。 牧渐鸿只来得及看见西戎军弓箭手的箭矢射出,卡在喉间的“小心”匆匆喊出时,视野里就闪过一道同样极速飞驰而去的箭矢,甚至更快。 于两军众目睽睽之下,屿哥儿的箭矢犹如电火行空,后发先至,两只箭矢飞撞在一起。 赵一舟才刚听见一道清脆的童声传来,眼角余光便瞟见了向自己急速飞射而来的箭矢,可他被拉格泰消耗了大部分精力且又被他纠缠着,来不及避闪,脑袋一片空白之间,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毙命与箭矢之下时,另一只箭矢从他身边“咻”地飞过,箭尖扎进从西戎军队那方射过来的箭身,去势不减,又飞了三丈距离,才一起掉落在地面上。 忽然而来的箭矢让赵一舟愣了愣神,拉格泰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可他早有准备,趁赵一舟不备,又是一刀挥出。 高手过招间,容不得一丝失误,赵一舟匆忙抬刀抵挡,可还是落在了下风,不过到底没被成功偷袭,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牧渐鸿见赵一舟还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全通海更是一掌拍在女墙上,大骂出声:“卑鄙无耻。” 李大壮呆呆地看了看掉在地上几乎看不见的箭矢,又愣愣地回头看屿哥儿,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了,喃喃道:“我滴个乖乖,小公子你这箭法也太神了。”一时之间,已许多年没有出现的乡音都重新捡起来了。 说着说着脸上神情变得激动,“这么远,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小公子你是如何做到的?” 其他人刚才都还没反应过来这一箭的精妙,现在听见李大壮的叫喊声,才反应过来,方才屿哥儿射出的那一箭简直是神乎其神。 全通海忍不住来上下打量屿哥儿,看不出来呀,不就是一个从京城来的金尊玉贵的小哥儿吗?听说还是被泰安帝和长公主都捧在手心里当眼珠子疼的小哥儿,怎么有这么好的箭法?他咋摸了一下,反正就算是在身手最好,身体也无恙的情况下,他也是做不到的。 真人不露相啊,果然义父说的是对的,不能随便小看任何一个人。 牧渐鸿眼里也满是惊讶。 站在城墙边,通过垛口往下看的士兵们也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瞄着屿哥儿,看来他们的陛下也并不是随便就派了一个皇家子过来,也是,安庭轩能在危机之际,兵行险招保住金匾城军民安危,作为安庭轩的弟弟,就算是个小哥儿,也容不得人小觑。 屿哥儿却并没有在意他们的惊叹,而是回头看向袁松云,“西戎军如此行事是可行的吗?”他将弓箭指向城下还在打斗的两人,“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攻击拉格泰” 袁松云还没来得及回答,李大壮眼睛一亮,“当然可以,你不仁我不义,他们都先出手了,我们只是回击,小公子还犹豫什么?射他娘的!” 全通海又是一掌拍在城墙上,满脸激动,“对,对,射他娘的。” 屿哥儿听得此言,抿起唇,接过袁松云默默递过来的又一支箭矢搭在手指上,箭尖指向骑在马上,正闪身腾挪的拉格泰,箭尖缓慢游移,就在拉格泰正要将刀横劈向赵一舟时,屿哥儿勾住箭尾的手指一双,箭矢如闪电般飞出。 赵一舟已经是在艰难抵挡了,眼看着这一刀再也挡不住,正准备以伤搏伤之际,却见拉格泰猛地向后一晃身,他定睛一看,才发现一道箭矢正插在拉格泰的胸膛上。 痛打落水狗,虽不知这只箭矢是如何射过来的,也必须抓住机会,将刀挥出,不过拉格泰到底是戎人的勇士,他艰难抬手挡住赵一舟的长刀,以手臂被砍伤的代价,挡住了这致命一击,然后一夹马腹,便迅速朝着西戎军逃回去了。 赵一舟哪里能容他就这般离开,打马追过去,可追了没几步,迎面射来一道箭矢,他匆忙闪过,等再欲追时,已被拉格泰甩下颇长一段距离,若要再追过去,就进入了西戎军的攻击范围内,他只得勒住马,转身欲回金匾城。 他在下方不容易看见西戎军后方弓箭手的行动,可屿哥儿居高临下,却将那边人的动静全部收进眼底。 一支又一支箭射出,在藏在西戎军中的弓箭手想要射箭攻击赵一舟时,屿哥儿每每都能抢在他们出箭之前,先将箭射过去,如此才能让赵一舟顺利靠近金匾城。 全通海和李大壮的嘴越张越大,时不时惊讶地看两眼屿哥儿,他们这不是在做梦吧!怎么会有人的箭法如此之精妙?一箭一个,箭箭不落空。 赵一舟骑着马跑进了城门,城门在他身后快速合上,等他跳下马时,一声声的欢呼声在身边响起。 下面兵士欢呼也就算了,可他居然还听到城墙之上传来的欢呼声,而且是隔一阵时间响起一声,很有规律。 赵一舟有些好奇,将马扔给身旁的兵士,不顾身体疲惫和身上的大小伤口,大步跑到了城墙之上,然后就看到袁松云正兴致勃勃地抱着一个剑囊,将箭矢一支又一支递给屿哥儿,而屿哥儿则严肃着脸看向西戎军那方,将箭矢射出,而每当箭落,城墙上就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声。 西戎军弓箭手这时正在攻击城墙之上站着的屿哥儿几人,此次计划落空全部是因为屿哥儿,西戎军左将恨得咬牙切齿,“快给我射死城墙上那几个大炎人。”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面不过只一人,而他这边的弓箭手却一个又一个倒下,他怒火攻心,一把扯过身旁的副将,恨声道:“却将干木拉叫来。” 干木拉乃是西戎军右将,也是整个西戎军中箭法最好之人,此次偷袭计划便是他提议的,这些弓箭手也全是由他安排,而他此时正陪在二王子身边,正等着他们的喜讯呢,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身负重伤的拉格泰。 阿那日伤得确实并不重,此时还能安坐在军帐的凳子上,拉格泰被抬进军帐时,阿那日方才还平静的脸上登时脸色巨变,还没来得及问原因,便亟亟让军医来为拉格泰治伤,兵荒马乱间,左将派来找干木拉的人也到了。 阿那日将大刀提在手里,不再言语,大步走出军帐,跨上马,与干木拉一起匆匆来到了城门下。 屿哥儿见阿那日复又现身,微眯了眯眼,今日阿那日一直不曾出现,还以为是赵一舟看错了,阿那日可能被郑国公那一刀伤得不轻,可现在分明是行动自如的模样,心急速跳动了两下,心里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来不及多想,就顺从了自己心中的直觉,“全将军,召集兵士迎战。” 就连这里年龄最大的徐参将也忍不住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牧渐鸿,“今日的一切都是西戎军的计谋,先以拉格泰为饵,诱使我们派人迎战,试探郑国公和全将军今日是否还能出战,再派人偷袭,意图使金匾城失去一员大将,现在该就是要攻城了。” 一环扣一环,难怪守边城能那么快陷落,就算有内应,阿那日本身的智谋也在其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屿哥儿先前心中只是有着隐隐的猜测,却并不明晰,此时听牧渐鸿此言,才猛地一点头,跟着豁然开朗。 全通海和许参将脸色一变,刚才被屿哥儿的箭法惊住的心神霎时收敛,一声声地命令喊出,两人对视一眼,全通海身负重伤,此时若是勉强迎战,怕是力有不逮,徐参将将手上配刀握紧,对着屿哥儿一叩身,道:“小公子,末将定当以命护得金匾城周全。” 赵一舟才勉强平复剧烈的喘息,屿哥儿就已经转身看向他,“赵统领,你领着亲兵,从后辅佐徐将军。” 见赵一舟眼神中有些犹豫之色,屿哥儿沉下脸,“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今日必须得守住金匾城。” 他回首指向金匾城城内,“那里有数万百姓,若是金匾城城破,西戎人马蹄、屠刀之下,所有人都会殒命于此。” 赵一舟脸上犹豫尽退,大声应道:“遵命。” 全通海也没有置身事外,更不可能弃金匾城于不顾,他招来牧家军一位将士,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发出。 倾刻间整个金匾城所有军士间气氛尽皆肃穆起来,不过并不同于阿那日所计划的那般,有赵一舟方才将拉格泰击退,还有屿哥儿犹如神来一笔的箭法,他们虽然是被迫应战,却是士气昂然,不见一丝低迷之气。 祝世维站在屿哥儿身后,一直欣慰地看着他,等到所有人行动起来后,祝世维才走到屿哥儿身边,说道:“屿哥儿,我们先回将军府吧。” 袁松云也跟着劝道:“有全将军、徐参将和赵统领在,小公子不用忧心,先随我回去将军府。” 离开京城时,泰安帝和长公主对他们的吩咐还回响在耳边,若是让小公子伤了,等他们回去肯定得受罚。 袁松云本是孤儿,是被长公主收养训练后,才有进入皇帝亲军的造化,对长公主一向敬畏有加,屿哥儿是长公主的小哥儿,就算不用惩罚,他也会用命护屿哥儿的安全。 上一次已经让安庭轩以身涉险了,以至于现在都再未见到安庭轩的踪影,这一次绝对要将屿哥儿看顾好。 屿哥儿握住祝世维的双手,说道:“祝爷爷,我知你们都是担心我,可现在郑国公爷爷还起不了身,我不能让这些兵士们为守卫金匾城而抛头颅洒热血时,自己却龟缩在后方,我身为皇室子,就算不能亲自上场杀敌,也得站在这里。” 袁松云急切道:“可是……” 屿哥儿仰手打断他的话,“没有可是。” 祝世维眼中有着深深的忧虑,叹息道:“我答应了景行要保护好你的,还要多劝着你,可现在看来你已打定主意,我便在此陪着你吧。” 屿哥儿却不愿他呆在这里,刀箭无眼,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祝世维在屿哥儿的心中也早已被他当做家人看待,“我得劳烦祝爷爷一件事,郑国公爷爷还在将军府中昏睡,不知其他人会不会去扰了他,你帮着我将其他人拦下来,不然郑国公爷爷得知此时战况,定然会不顾身体来此督战的,今日军医的话,祝爷爷也听见了,若真是如此,郑国公的身体就是神医在世也回天乏术。” 祝世维张了张嘴,被屿哥儿推着往城墙下走去了。 身边的兵士们搬来了一箱箱滚石和箭矢,此时金匾城的家家户户也是喧闹声阵阵,家家拿出家里能用的着的物事送来城墙处,尤其是一口口的大铁锅,就在城墙下,不少居民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用砖搭起了一口口矮灶,搭上铁锅开始烧滚油,油不够,水也被烧得滚烫。 尤其是守边城的百姓们,他们是经过与西戎军一战的,几乎所有人都有亲人死在了西戎军的屠刀之下,望着城外的眼神几乎像是要穿透城墙,将西戎军一个个射死在目光下。 整个金匾城仿佛在顷刻间活了过来,而屿哥儿这时却走到了牧渐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一个孩子现在站在这里也是无用,要不我喊人将你送回去。” 牧渐鸿摇摇头,倔强道:“不,我得在这里看着。” 屿哥儿的眼神投注在牧渐鸿坚定的脸上,知道他心意已决,已是打定了主意,就如自己方才无论如何也不愿回到后方被保护起来一样。 屿哥儿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不愧是牧大将军的孩子,留下来可以,不过你自己多加注意安全,我可腾不出功夫来保护你。” 牧渐鸿小小年纪,许是突逢家中巨变,看着却很是沉稳,明明看着比双胞胎也大不了多少,却完全没有双胞胎身上那股淘气的小孩性,一直站在木箱上,八风不动地道:“放心,不会让你们操心的。” 嘴里说着话,心里却有一点异样,明明屿哥儿也还未成年,还是个小哥儿,看着脸上也带着些稚气,对他说话却跟个大人一样。 屿哥儿道:“那就好。” 说完就转眼看向城下西戎军,可才转过头,一道亮光就划过他的眼前,屿哥儿的双眼猛地瞪大,却由不得多想,眼看着箭尖直直飞向牧渐鸿。 两人都没有战场经验,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方才只注意着说话,完全忽视了城下西戎军的动静,屿哥儿根本来不及出声警告,只仓促用手猛地将牧渐鸿往后一推,牧渐鸿猝不及防就从木箱上跌了下去。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78节 牧渐鸿根本没有注意到箭矢,也未防备屿哥儿的动作,等摔到地上都还没缓过神,等他想要出声询问屿哥儿为何如此动作时,话到嘴边,还没问出口,一滴鲜血便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眼眶募地瞪大,眼神中出现了惊恐的情绪,眼前屿哥儿正用手捂住额头,指缝中还在缓慢地渗出鲜血,白玉般的手指间的鲜红刺得人眼疼,手背上还温热的触感提醒了牧渐鸿现在发生了什么,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马翻身爬起,扑到屿哥儿身上,连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儿?” 袁松云方才下去安排人将祝世维送回将军府,并派人将将军府守着,别让外人进去打扰郑国公。 等将所有事情安排好,他才刚重新跨上城墙,便见到了方才一幕,连忙急匆匆赶来,满脸紧张。 方才情况紧急,屿哥儿只来得及匆匆往前一步将牧渐鸿推开,可由于他的动作,那破开空气射过来的箭矢却恰巧擦过他的额角,额头先是一凉,紧接着才传来灼热的刺痛感,若不是他及时将头向后仰了仰,只是怕已被弓箭射穿了脑袋。 牧渐鸿急得嗓子都快喊劈了,袁松云连忙拉开屿哥儿的手,看见了那一道被利器所伤,已经裂开的口子,双眼被心头的焦急逼得发红,焦急喊道:“快,军医,军医呢?” 这已经是屿哥儿这日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了,可他却毫不在意,也没将心思放在额头还在刺痛的伤口上,而是甩开了袁松云抓着他手臂的手掌,蓦地转身看向对面的西戎军。 那个随着阿那日一起出现,现在还搭着弓将箭瞄向这边的那个西戎人,屿哥儿眼神一厉,手上弓箭抬起,从身旁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搭弓,瞄准,随着长长的眼睫上血珠落下的同时,箭矢也从指尖射了出去。 第一支箭才飞出,屿哥儿又立即搭好弓,射出了第二箭。 两只箭矢的箭尖在空中相撞,屿哥儿射出的箭,将干木拉射过来的箭失从中破开,去势不减,又飞过一段距离之后才落下地。 干木拉见自己的箭被破开,还未来得及惊讶,紧随其后的第二支箭乍然就出现在了他眼前,快得他还来不及反应。 还是他身旁的阿那日一脚踹出,干木拉才仓促闪开,箭矢从他耳边滑过,扎进他身后一名西戎士兵的胸膛。 那士兵晃了晃身体,然后便扑倒在了地上。 人体倒地的声响惊醒了干木拉,他抬手摸了摸方才箭矢飞过时,被擦过的耳尖,将手指在眼前摊开,上面有一抹血色。 这下,阿那日和干木拉几乎是同时看向了城墙之上白衣胜雪的那人,他挺直身体,笔直地站在城墙之上,离得太远,只勉强能看清那是一位少年人。 阿那日忍不住眯起眼,大炎朝朝堂派过来的明明只是一个身患旧疾的老将,和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哥儿,怎么忽然又出现一位这么厉害的将军,莫不是在这段时间又从京城赶过来的? 干木拉更是惊怒交加,在西戎,还没有人能拿箭指着他还安然无恙的人。 屿哥儿却不管阿那日和干木拉心中如何翻天覆地,一支箭矢又从他手中飞射出去。 距离实在太远了,又是在阿那日和干木拉的眼皮子底下射过去的,就算屿哥儿箭术再强,在阿那日和干木拉有所准备之下,飞至阿那日眼前的箭矢也被他轻易一刀打开。 阿那日眯了眯眼,这只箭矢分明是冲着他来的,他阴沉下脸,狠戾地看着远处高大的城墙,今日他们已箭在弦上,就算大炎军队又不知从哪冒出这么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只凭他一人,也挡不住他们今日已做好十全准备的一战。 阿那日缓缓举起左手,猛地向下一挥,站在他身旁的所有西戎军便朝着金匾城冲了过去。 = 京城,谢景行才刚被车夫送到安平会馆大门前,远远就看见元宝从会馆大门里跑了出来,一直到了谢景行跟前,“老爷,房间里有一位客人在等着你,说是你的旧识。” 谢景行有些疑惑,京城会有谁是他的旧识?难不成是黄娘子?想到此,谢景行脚步变得急切,难道是金匾城有消息送过来了,或是屿哥儿送回了信? 大步走进院子,跨过房门,可正坐在他房中之人却不是他所想的黄娘子,而是萧南寻。 萧南寻见到他回来,连忙放下茶杯,站起声道:“谢兄,许久未见。” 谢景行一惊,都来不及失落不是黄娘子,就又立即高兴起来,“萧兄,你怎么也已经到了京城?” 看他这模样,元宝这才确认房间这位陌生的读书人真的是他家老爷的朋友,放下了心中的警惕,转身去为谢景行也泡了一杯茶。 这边谢景行来回看了看房间,发现只有萧南寻一人,疑惑道:“只有你一人来京城吗?寇兄他们呢?” 萧南寻想到他会早日来京城的原因,眼神暗了暗,不过只是一瞬便复恢复了往日的沉静,说道:“我家中嫂子就快临盆,家中忙乱,我便干脆早日来京城安心准备会试,寇兄他们并未随我一同前来,不出意料,应是同通州府其他举人跟随天下商行商队一同上京。” 谢景行并没有太失望,能在此时见到萧南寻,已是意外之喜。 先是红衣大炮成功在即,现在又在会馆中遇到旧友,所谓他相遇故知,人生三喜之一,谢景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虽然寒风刺骨,可也挡不住他心头喜悦,“走,我们去外面吃晚食,庆祝旧友重逢。” 元宝才端着茶放在桌上,就被谢景行招呼着往外走,s自然跟在他身旁,等路过旁边房间时,看见敞开的大门,谢景行才注意到与平日不一样的地方,问道:“萧兄,你就住在我隔壁?” 萧南寻点点头,“今日我来会馆时,马管事同我提起会馆已有一名来自通州府姓谢的举人,我当时便想着可能是你,便问了问,结果果真是你。” “马管事听说我来你的好友,很是热情,连棉被都是他特意帮我挑的最厚得两床,还帮着我一起将房间收拾好了。”萧南寻侧头看向走在身旁的谢景行,面上带着丝笑意,“谢兄真是走到哪里都是这么招人待见,我又沾了谢兄的光。” 谢景行摇摇头,心知肚明马管事并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他身后的安淮闻,不过他并没有解释,而是说道:“住在旁边也好,晚间我们还可以一起探讨学问。” 萧南寻很是赞同,“正是。” 不过萧南寻心中还有些疑惑,他刚才收拾好后,便一直在房间中等着谢景行,马管事之前同他闲聊时,提起谢景行自来到京城后,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来到京城不就应该待在会馆中认真温习学问,好为会试做准备吗? 此时谢景行正好提起,他便问出心中疑惑,“谢兄怎么日日早出晚归,还这么早便来了京城?”他原以为他已是整个通州府最早动身前来京城的,没想到谢景行比他还早。 第164章 谢景行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听谢景行这么一说,萧南寻便道:“正好现在无事,我可听你慢慢道来。” 谢景行正欲说些什么,可比他的话声更先传出的是他腹中的轰鸣声,走在他身旁的萧南寻和跟在他身后的元宝,俱是将这道声响听在了耳中。 萧南寻失笑,“看来谢兄来京城后确实忙碌,居然连饭都顾不上吃。” 谢景行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了一丝笑意,无奈道:“那便寻一处地方,我们边吃边聊吧。” 接着几人便一起出了安平会馆,谢景行没有带着萧南寻去到他每日订餐的小饭馆,而是欲寻一处酒楼。 虽已来了京城大半个月,可谢景行每日安平会馆和兵仗局两点一线,唯有来京城的头一日,为了寻黄娘子,谢景行独自出门去寻了一间天下商行,之后再也没有在京城内闲逛过,他对京城并不熟悉。 好在有元宝,谢景行垂头,无比自然地问道:“元宝,这附近有哪家酒楼的饭菜味道好?” 元宝也不多做耽搁,心知肚明他对京城的熟悉,谢景行早就了然于心,他引着两人到了一处名为“花满楼”的酒楼。 离会馆大街并不远,他们三人走了一刻钟便到了地方。 谢景行看着酒楼上的招牌,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名字,“花满楼”,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华夏古代的花楼名,紧接着便是那四条眉毛陆小凤的好友,反正就是不像一个单纯的酒楼名。 不过这全是因为他受到了太多华夏发达且无孔不入的信息传播的荼毒,也只有他如此想,其他两人并不觉得花满楼这个名字有何不妥,很是自然地进了酒楼大门。 此时正是该用晚食的时间,酒楼里喧闹声阵阵,一楼更是坐无虚席,小二将谢景行三人迎去了二楼。 二楼倒是还有不少空桌,谢景行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好,是二楼东边最后一桌,前面桌子还空着,四周无人,待会儿也好说话。 他与萧南寻两人是实实在在的好友,并不需要客气,谢景行一坐下就翻开菜单先点了两道菜,然后才将菜单推去萧南寻面前。 谢景行今日还是在午时前随意吃了一点工匠们的饭食,一直到现在再未有东西入腹,之前还不觉得,等腹鸣如雷时才觉出饥肠辘辘。 萧南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是跟随商队一起在今日午后来到京城的,目的地在即,商队的领队不愿在路上花费更多时间,午时都是边赶路边吃了两张硬饼子垫了肚子,等到了会馆又收拾房间,已有大半日未曾进食了,元宝也在外面跑了一整日,等饭菜端上来,三人一时之间除了吃饭什么也顾不上,先自顾自填肚子。 等腹中饥饿稍解,谢景行和萧南寻才有心思说话。 萧南寻端起身旁的茶杯,清了清嘴中味道,才道:“谢兄现在该有功夫同我言说了吧?” 谢景行放下筷子,同样从一旁茶壶中倒了一壶茶,一口饮尽,“不瞒萧兄,我本也是欲同寇兄等人跟随天下商行商队一同上京参加会试的,只是突然得知了屿哥儿的消息,必须得早日进京。” 萧南寻一愣,“屿哥儿” 谢景行点点头,“屿哥儿其实并不是通州府人士,而是京城之人。” 萧南寻原本只知屿哥儿是天下商行管事的孩子,确实不知他们原来还是出自京城,不过想到屿哥儿平日的表现,钟灵毓秀,得知他出身京城,萧南寻也并不奇怪。 “屿哥儿原来身体不好,到通州府治病,才暂时居住在通州府……在我们还在明州府参加乡试时,屿哥儿知晓京城家中出事,在我回通州府之前便赶回了京城,我总得追来看看。”说到最后谢景行脸上又露出一丝笑意,是过往谢景行提起屿哥儿时,萧南寻时常会在他脸上看见的宠溺笑容。 谢景行简单将屿哥儿的来历说了说,不过关于屿哥儿乃是长公主之子一事却并未明言,可萧南寻本就不是愚笨的人,在来京城之时,他早已在路上就听说金匾城之事,也知晓了为了安抚民心和鼓舞士气,长公主家的小哥儿安屿作为皇室代表出发去了金匾城。 不只是他,现在怕是整个大炎朝都已经传遍了。 “屿”这个名字本就少见,且他若是没记错的话,屿哥儿全名“宁屿”,安宁,而长公主家的小哥儿因体弱被送离京城治病更不是什么秘密,萧南寻甚至不用多想,转眼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之处。 他眼神一凌,看向住口不言的谢景行,试探问道:“谢兄可知长公主之子安屿已经前往了金匾城。” 谢景行正在往茶杯里重新添茶,闻言手一顿,抬眼对上萧南寻看向他的双眼,两人是几年的朋友,相互之间很是了解,不过只是一个对视,互相便明了对方的未尽之言。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并未多谈,谢景行打了个哈哈,“当然知道。” 之后便转开话题,询问他离开通州府后的情况。 元宝坐在方桌另一边,心中惊讶不已,之前见到安淮闻亲自送谢景行回安平会馆,还安排了车夫接送,他心中还有疑惑,谢景行一个来自通州府的举子,为何会与安淮闻相熟? 现在听到谢景行与萧南寻两人说的这么三言两语,再联想叫他儿时曾听见过的一些传闻,瞬间便明白,刚才谢景行口中所提到的屿哥儿必然就是长公主之子安屿了。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这等私密,又与他有何关系呢?甚至谢景行在他面前也从未隐瞒过每日来往兵仗局之事,兵仗局可是鼎鼎大名,哪个京城人士不知那是军事重地,谢景行去那里的目的不言而喻,可他也从未出言打探过。 元宝看谢景行将茶杯倒满后还欲起身去为坐与他对面的萧南寻添茶,立即起身接过谢景行手中的茶壶,转到了萧南寻那方,麻利地将萧南寻手边空空的茶杯重新添满。 萧南寻见他动作,才想起问他的来历,他是知谢家原是并无此人的,而且谢景行也从未为家里添过侍从。 谢景行拍了拍元宝的肩,他此时已经重新坐回凳子上,笑道:“元宝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你便将他当做我家中小弟看待便可。” 萧南寻摇头笑道:“要是你家里那对双胞胎知道你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又多捡了一个弟弟,怕不是得闹翻天。” 元宝插嘴,“不会的,我是老爷的侍从。”又看向谢景行,“老爷的弟弟也是我应该服侍的少爷。” 再看他这般固执,谢景行也不反驳,只拍了拍他的头。 茶足饭饱,从窗外看出去,天已是黑了,不过到底是繁华的京城,街道两旁尽是高高悬起的大灯笼,烛光亮堂堂的,看着跟白日也没太大差别了。 叙旧还有的是时间,三人准备回去安平会馆,正当谢景行要从长凳上站起时,他们旁边的那处空桌上来了两位客人。 刚一坐下,便开始大声交谈,而谈论的居然就是才被押送进京没几日的鲁平威和西戎人。 “吴兄,你肯定也听说了今日三司会审鲁平威一事吧?” “王兄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三司会审这等朝廷机要之事,是只允许朝廷大官们在旁倾听的,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从哪里知道消息?”紧接着话头一转,“唉呀,王兄你就别卖关子了,知道你那小舅子在刑部当差,你快说说。” 那姓王的汉子脸上一脸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显然是因他有一个刑部的亲戚而无比自得,清了清喉咙,等见到酒楼二楼几乎所有客人都在等着他继续,他才重新开了口,“鲁平威今日确实被审问了,不过啊,今日刑部和都察院一同审问鲁平威时,他咬死不肯承认他通敌卖国,只说是去往金匾城之后,西戎人单方面联系他,想与他联手杀了西戎大王子,他只是顺势而为,并不想与西戎勾结,还大喊冤枉呢。” 他话语声洪亮,能让酒楼二楼之人听得清清楚楚,更遑论是就坐在他们旁边的谢景行三人了。 吴大往急声问:“然后呢,难道就奈何不了他?” 王工业用手拍向面前的桌面上,唱念做打地道:“哪里就容他这般逃脱,都察院的大人当即就将西戎人的供词甩在了他面前,那上面可是明明白白写着西戎人的招供,西荣人亲口指认却是鲁平威与他们勾结的。” 不止如此,他脸上表情更是夸张,满是不屑,“那上面甚至还写到,西戎人根本没将鲁平威放在心上,只当他是被他们伸过去的饵钓上来的一条狗,能为阿那日除掉西戎大王子是他的荣幸,本来就是准备在攻下金匾城后给他一个恩赐,留他一个全尸,可没想到他如此不顶用,连一道城门都打不开。” 吴大往脸上先是露出一个笑,“那这鲁平威是逃不掉了,就应该将他绳之于法。”紧接着脸上又涌出愤怒,“就算鲁平威该死,可这些西戎人也太过猖狂了。” 边上有不少侧耳倾听的人赞同地连连点头,有人还说道:“任他再如何猖狂,可还不是被安二少爷抓住,押送来了京城了吗?” “可不是。” 谢景行却注意到在其他人群情激奋时,王工业却又收敛了方才脸上的不屑,转而露出一副可惜的神色。 等其他客人话落,王工业动作很是明显地连连摇头,嘴里唉声叹气道:“可惜呀,可惜。” 吴大往连忙追问,“难道这样还不能给鲁平威定罪?” 王工业又重重叹了口气,“可不是嘛,鲁平威无论如何也不认罪,负责审案的刑部大人也提起都察院拿来的供纸上全是西戎人一念之词,并无证据,若是西戎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万一西戎人随意指认说朝堂哪位重臣与他们勾结,难道要将整个朝堂所有人都抓来审问吗?”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79节 “对啊,空口无凭。”吴大往急得直拍大腿,“难道就让鲁平威逃脱了吗?” 这时王工业才又露出一个笑来,“怎么可能?” 将所有人目光吸引过来后,他终于说道:“就算鲁平威不认罪,与西戎人合谋杀死西戎大王子一事可是他在金匾城百姓面前亲口承认的,而且就算是被胁迫,他也差点打开了金匾城城门,险些将金匾城拱手相让于西戎,任他再喊冤,也是脱不了罪的。” 这时他才算是露出了些真情实感来,“就是可惜只被判了个抄家流放。” 谢景行听到此处已是准备离开了,可没想到萧南寻坐在对面,手紧握成拳,脸色莫名,在谢景行出声招呼他前,一掌拍在桌面上,“明眼人都知道其中的阴司,偌大一个大炎朝朝堂,居然没有一位大臣提出这鲁平威身后的太后和晟王吗?” 萧南寻并没有刻意降低话语声,不过因为酒楼二楼许多人听见鲁平威的判决之后过于激动,谈论声不断,听到萧南寻话之人只有谢景行和元宝,以及紧挨在他们旁边这一桌的吴、王两个汉子。 王工业脸上露出一丝惊恐,连忙扯了一把萧南寻,“这位公子可知祸从口出,你可注意着点吧。”虽然现在太后一党比之长公主弱势,可也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随口指摘的。 萧南寻皱起眉,王工业看他还想要说些什么,连忙拉起吴大往,连饭菜都顾不上吃,急急忙忙离开了。 王工业小舅子在刑部当差并不是乱说的,自然也比一般百姓了解朝堂之事,别看现在太后和何怀仁暂时蛰伏,可只凭泰安帝无后,现在朝堂已有不少保皇党变得摇摆不定,就指望着晟王后院呢。 谢景行走至萧南寻身边,看着急急忙忙离开的二人,“走吧,萧兄,我们也该回会馆了。” 一路沉默回到会馆院子,临到分别之时,谢景行就要跨进房门,萧南寻却突然道:“难道就没人能奈何得了太后和晟王吗?” 谢景行这时确定了他的这位萧兄,不知因何原因,对太后和晟王有些不满在心,见他一半侧脸完全全隐在黑暗中,神情晦涩不明,谢景行垂下眼道:“只要有心人够多,这世上没有不可能之事。” 萧南寻猛地转过头,眼神灼灼地盯着谢景行,良久,笑道:“谢兄所言是极。” 谢景行没再多说,带着站在他身旁一直垂着头没有言语的元宝回了房间。 夜已深,该睡觉了。 久悬在心头的红衣大炮进展甚大,谢景行本以为今晚会是一个很好入眠的夜晚,可他才睡过去,便被不知从何而起的心慌惊醒,他莫名其妙坐起身,走去外面桌上喝了杯凉茶,那冰凉直从喉间凉到了心里,等卸下心中烦躁后,谢景行才能勉强重新入睡。 = 屿哥儿坚持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铁蒺蔾被蜂拥而上的敌军踩在脚下,不顾脚底疼痛将之全部踩入地底,好让后面的骑兵能顺利通过。 鹿角木也不过是只阻挡了骑兵片刻,在震天的喊杀声中,西戎骑兵越过了鹿角木,不过才往前冲了两三丈,为首的西戎士兵脸上残忍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便已连人带马整个人跌进了陷马坑,后方人避之不及,也跟着栽了下去,不多时地包中削尖的鹿角枪上便串满了西戎人马的尸体。 一阵又一阵的箭雨从城墙上射下,手舞砍刀的西戎士兵便从马上栽了下去,一时之间,城门外尸山血海,满地的残肢断臂被马蹄踏成了肉泥。 城下也有箭矢飞射上来,屿哥儿站在垛口处,边上袁松云和另外几位亲兵持着盾牌将他周身护得密不透风,而屿哥儿手持弓箭,瞅准空子便弯弓搭箭,就算已经入夜,可城墙上高燃的火把足以让屿哥儿看清楚在西戎军后方的阿那日和干木拉等西戎军将领。 阿那日被他身旁的西戎军将士们保护得很好,可其他将领只要稍微露出一丝空隙,就逃不过屿哥儿射过去的箭矢。 阿那日几人居然就这么被拦在了西戎军后方,前进不得,干木拉气急败坏地连往城墙上那抹白衣人影射去了好几支箭,可无论他如何愤怒,箭矢也没能进得了屿哥儿身周三寸之内。 阿那日眼中也射出了怒急的眼神,挥手阻挡住干木拉的无用功,“先攻城,等攻进城里,我倒要看看他的箭还有没有用。” 城墙下尸体累累,有从城墙之上被攻击而翻下城墙的大炎朝士兵,更多的是西戎人的将士。 这一战从天明到天黑,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天光乍现,屿哥儿双唇干涸,脸色苍白,持弓的手臂已快抬不起来,拉弓的手指更是微微抽搐,一批又一批的将士从城墙上摔下,马上就有士兵补上缺口。 尽管从战争开始,所有人滴水未尽,可大军还是拼尽全力战斗,金匾城里的百姓们也是彻夜未眠,自发地帮助士兵们端油递箭。 阿那日此时已不复一开始的胜券在握,气急败坏地指挥着西戎大军往前冲锋,屿哥儿勉强勾了勾唇,他累,大炎朝的兵士和百姓累,可他看下面的西戎军也已是精疲力竭。 就在屿哥儿站立的城墙之下,方才被西戎军以数百士兵的性命为代价推到此处的撞城木被泼上滚油,扔下的火把将之烧得浓烟滚滚,映得阿那日的面色在隐隐火光之下更显扭曲。 屿哥儿反身看了一眼城内,哑声问道:“城中的老弱妇孺如何?” 袁松云一直保护在屿哥儿身周,也不知城内情况,反倒是另一位亲兵说道:“祝先生已将老弱妇孺集合在一处,马车也已准备好,只要城门处有失便能立即带着他们从后方逃离。” “郑国公呢?”屿哥儿远远眺望着灯火通明的金匾城。 “军医喂了药,暂时醒不过来,也同他们在一处。” 屿哥儿回过身,脸上有着一丝放心之色,“那就好。” 不过眼中很快又闪过一丝坚定,高声喊道:“必须守住城门,护住我们身后的数万百姓。” 屿哥儿的声音清亮,在晨光乍现之时传进了城墙上下所有大炎士兵的耳中,一时之间,蓬勃的战意从心中涌起,喊杀声从金匾城四面八方响起。 又一锅热油被百姓们抬上城墙,士兵们接过去,不顾烫手将热油倒下,城下登时一片惨嚎声响起,被滚油烫伤又被烈火灼烧的尸体,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不过屿哥儿看着下方的景象,心中却兴不起一丝波澜,只有想要护住身后百姓的坚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你来我往间,双方又各自丢下了上百兵士的尸体。 可是西戎军士兵到底比金匾城的军士多了数万,若是一直这样以命搏命下去,金匾城早晚会破。 袁松云担忧地看着屿哥儿,又一次劝道:“小公子,你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吧。” 屿哥儿语气坚决,“别再说了,我既然是以长公主之子的身份来此,便绝不可能临阵脱逃。” 说完他便转着头在城墙上四处搜寻,终于在视线尽头看到了抱着箭囊为士兵们递箭的牧渐鸿。 屿哥儿从亲兵手头抢过一张盾牌,护住上半身,大步往牧渐鸿走去,袁松云几人紧随其后。 牧渐鸿只感觉渐渐明亮的视野又被挡住,还以为变天了,刚才太阳明明冒出了头,若是下雨可对他们不利,抬头往上一看,便对上了屿哥儿的视线。 屿哥儿将他手里的箭囊抢过,侧首吩咐道:“将他送去后方,交到华夫人手上。”牧大将军的发妻名为华有仪,也是牧家除了牧渐鸿以外,唯一活下来的。 牧渐鸿往后一退,警惕地看着袁松云,紧绷着脸说:“我不回去。” 屿哥儿冷下脸,“你想让华夫人在失去牧大将军和两位牧小将军后,再失去你这个仅剩的儿子吗?” 牧渐鸿沉默了一瞬,可不等屿哥儿再接再厉劝说,他便道:“我要是此时回去,才会让我娘失望,我是牧家子,牧家人只会马革裹尸,绝不苟且偷生。”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袁松云喊道:“小公子,敌方有异。”声音里是满满的惊讶。 屿哥儿也感觉到了身周的变化,方才还不时射到盾牌上的箭矢不知何时已不再出现。 第165章 屿哥儿撤下挡在眼前的盾牌,望向城下的西戎军,在密密麻麻的人头中找到了骑在马上的阿那日。 阿那日正望着金匾城的方向,而他身边正站着一名西戎人,他看着明显与旁边的西戎将士不同,没有穿着在战场上应该穿戴的盔甲,而是身披裘皮,显然是遇见了什么急事,赶着过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屿哥儿只能远远看见阿那日同那人说了几句话,最后,阿那日便以戎语大声喊出了一句话,定定看了眼仍然紧闭的金匾城城门,满脸怅恨,可还是扯着马一转方向,就这么离开了。 紧接着,城墙下的西戎军也跟着他跑离了金匾城。 首先是兴奋,紧随其后的便是疑惑,屿哥儿看着西戎军从地平线上消失,却没有放松警惕。 这时全通海大步从城下跑了上来,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此时他不只是盔甲破损,连脸上都多了一道极长的伤口,他扯着笑,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语气极快地道:“西戎退军了。” 赵一舟从城墙另一头跑过来,他一直在那里指挥着兵士们战斗,他脸上似惊似疑,脸上身上也是有不少的伤口,不过多是与拉格泰战斗时留下的。 牧渐鸿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倒还稳得住,面上沉静,并没有露出大惊大喜之态,屿哥儿犹豫着,最后看向赵一舟,“赵统领,你派两人去探查一番,谨防有诈。”又高声道:“莫要放松警惕。” 兵士们立即大声回道:“是。” 很快城门打开,两匹快马在在所有将士的目光下,追向了西戎军队。 城内留下的众人也没有闲着,屿哥儿抬头看了看围在他身边的几人,询问道:“许参将呢?” 心中忍不住担忧,许昌将虽然不像郑国公那般年岁甚高,可也是近四十的年岁,昨晚两军对战整夜,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现在? “末将在此。”一道虚弱无力的声音传过来,徐参将一条手臂垂在身侧,另一条手臂勉强拖着一杆长矛,在一位兵士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屿哥儿急步走到他身边,想要扶住他另一边,可他手才伸过一半,徐参将就已经单膝跪在他面前,“小公子,末将与金匾城众将士不辱使命,没让西戎军一兵一卒进入金匾城。” 说完便虎目含泪,金匾城一直被守边城牧家军护在后面,从未与戎人起过战斗,在守边城被破,西戎人包围金匾城后,莫说是底下的士兵听见西戎军时两股颤颤,就是他心中也没有底。 这也是鲁平威提议要与西戎人谈和时,金匾城守军将领立即支持的原因。可没想到只是一场筵席,除了他因身体不适没去参加,其他金匾城守将,无论是品级比他高还是稍低的将领几乎全军覆没,只留下他被安庭轩矮子里拔高个提拔出来,统领一群没上过战场的生瓜蛋子,什么都由牧家军顶在前头,这次他们终于没再拖后腿。 屿哥儿弓腰,双手扶起徐参将的手臂,用力托起他,“许参将和众位将士皆不负百姓期望,不负陛下期许,护得金匾城安危,勇猛无畏,不坠金匾城守将之名,更不愧大炎朝军士之名。” 鼻尖还弥漫着皮肉焦枯的味道,两军惨烈战斗后留下的尸骨还横躺在城墙之下,可徐参将眼中泪意尽散,留下的全是身为保家卫国将士的坚毅与无畏。 知道屿哥儿第一次上战场,不知战后如何动作,全通海此时过于激动,徐参将却是做惯军队后勤之事的,毕竟在守边城还在之时,他们金匾城所有将士几乎都可以说是守边城的后勤部队,只是守边城牧大将军和牧家军太过于彪悍,他们并没有派上太大用处。 “小公子,趁现在西戎军退去,不妨先将伤员运至后方让军医诊治,还有将士们的武器也要更换,顺便补充补充体力,以防敌军反扑。”徐参将对屿哥儿很是尊重,不是哪位女子和哥儿都有这般胆气,面对蜂拥而来的敌军却面不改色,还能以身作则,坚守在战场最危险之处鼓舞士气。 屿哥儿立即点头,“徐参将说得对。” 边上有另一位将军上前,苦着脸道:“小公子,许参将,经过昨日一战,金匾城剩下的军备没剩多少了。” 屿哥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能换多少就先换多少吧,已经完全不能支持的优先。” 接下来便是军医们和没受伤的兵士们来回搜寻伤员。 屿哥儿仍是和赵一舟和袁松云几人一起站在城墙上,遥望着西戎军退却的方向。 时间比之前两军对战时过得还煎熬,太阳已冒出了整张通红的圆脸,西戎军却还未再出现,这下连屿哥儿和牧渐鸿心中都预感到西戎军此时是真正退兵了。 金匾城熬过了这一场艰难的战斗。 城内百姓们脸上已经挂起了抑制不住的笑容,有的甚至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他们捡回了一条命,城未破,家仍在。 守边城百姓比金匾城百姓多经历过数场与戎人的战争,比金匾城百姓们要镇定许多,在金匾城百姓还在相互庆祝时,守边城百姓们已经腾出手就着之前烧滚油的铁锅,为一直战斗到现在的兵士们煮了热粥。 不顾自己腹中也饥饿难耐,先拿出大碗,开始为城墙上的士兵们送去热气腾腾的食物。 日光洒落在城墙上所有人的身上,可到底已是冬日,滴水成冰的时节,金匾城位于大炎朝最西边,天气严寒不亚于京城。 一夜苦战,人人皆湿透了身上衣衫,此时站立在城墙上,就算心情激动可也早已是手脚冰凉,在身体的温度烘烤下,身上的衣衫和头顶都冒出丝丝白气,白气飘向高空也带走了身体仅剩的一点点暖意。 屿哥儿嘴唇青乌,手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忽然手边传来了一抹温热,那温热试探着碰了碰他的手背,看他没反应,又抓住了他的几根手指。 屿哥儿垂下头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双眸,眸子里是一眼望得到底的澄澈,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头发被挽成一束,高高在头顶上扎了一个马尾,身上穿着厚厚的夹袄,脚踩一双鹿皮白绒靴,不知是哪家的掌上明珠。 小女孩见他发现了自己,脸上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然后高高扬起另一只手,小手上抓着一个水囊,咧开嘴角,“小公子,喝点热水暖暖身体。” 屿哥儿伸出手在脸上揉了揉,僵硬的脸上才能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蹲下身摸了摸女孩的头顶,接过水囊,先问道:“你喝了吗?” 女孩连连点头,“云儿喝了,可暖和了。”又伸出手将水囊往他唇边更推了推,催促道:“小公子快喝,喝了就不冷了。” “好。”屿哥儿扯开塞子,干出裂痕的嘴唇终于接触到了水的润泽,咕噜咕噜将一整水囊的水全部喝尽,一抹嘴,将水囊递还给小姑娘,屿哥儿笑道:“谢谢云儿,真的暖和了。” 云儿笑眯了眼,抱住水囊高高兴兴地道:“我再去给小公子拿一囊过来。” 屿哥儿忍不住捏了捏她笑得鼓起来的两腮,“不用了,上面危险,我要再喝自己下去便是,你乖乖回去你爹娘身边,你爹娘会担心的。” 云儿摇摇头,“娘不会担心的,就是阿娘让我给小公子上来送水的,阿娘还说小公子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哥儿。”她抬眼看向屿哥儿,眼神里是挡不住的喜爱和憧憬,“我也想像小公子一样厉害,长大后杀西戎人为爹爹报仇。” 屿哥儿一怔,呆呆地看着小姑娘迈着小脚跑下了城墙。 袁松云将手中的热粥端到了屿哥儿面前,“小公子先垫垫肚子,再等消息吧。” 屿哥儿食不知味地将一碗热粥喝下肚,他一直都知战争是残酷的,可到底残酷到了何种地步,他这两日才有了确切的体会。 手指用力捏住碗沿,屿哥儿将目光投向了西戎人退走的方向,无论如何,他要帮着舅舅,帮着金匾城和守边城的所有百姓将西戎人打回去。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80节 屿哥儿沉凝的目光还未多持续片刻就转变成了惊异,视野尽头出现了几道黑影,黑影越来越近,一直出现在了城墙之上所有人的视线中。 大炎朝朝人和西戎人长相明显不同,大炎朝人是明显的东方长相,再深刻的五官也有着东方的柔和,可西戎人却是宽眉深眼,连发色都不是大炎朝人的乌黑,而是浅淡的灰,有时也夹杂着几抹黄色。 反正是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大炎朝人,谁是西戎人,而此时骑在马上往金匾城奔弛而来的便是大炎朝人。 屿哥儿看着还觉得有些面熟,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手扶在女墙之上,探出身,张大双眼仔细地看,身影越来越近,屿哥儿眼中也逐渐浮出了惊喜,是舅舅派来跟着他一起来到金匾城的亲兵,几人中有四人已是许久没出现在他身边,是早早就被赵一舟派去追踪二哥的亲兵。 难道是二哥回来了?想到西戎军莫名的退兵,屿哥儿心中渐渐浮出一抹猜想,他忍不住后退两步,不等与身旁的人说,便匆匆跑下了城墙。 城门打开一道缝隙,几匹马鱼贯而入,为首的亲兵一看见屿哥儿出现在城门后,便立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屿哥儿身前,“小公子。” 是亲兵的副统领林之荣。 屿哥儿立马让他起身,急声问道:“林副统领回来了,是不是二哥也回来了?他人呢?” 林之荣脸上的神情一滞,没有立即回话。 屿哥儿疑惑看他,林之荣才连忙答道:“二公子并未回来,还在西戎。” 赵一舟皱起眉,厉声问道:“既然二公子未归,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一直跟着二公子身边保护他吗?” 屿哥儿扬起手打断他接连不断的声音,他也急,可他看赵一舟好似还有未尽之言。 林之荣苦起脸,他就知道他这次回来一定会挨大哥的骂,皇帝的亲兵都是长公主收养的孤儿,而其中以赵一舟的年龄最长,平日里都尊敬地喊赵一舟“统领”,可私底下几乎所有亲兵都视他为大哥。 赵一舟看他半天不说话,眼睛一瞪。 林之荣只觉得委屈,他违抗不了二公子的命令,他也没办法啊,还是小公子好,温温柔柔的,也不呵斥他,他立即说道:“是二公子命令我们回来的。” 安庭轩此次深入西戎,并不是随意为之,他去偷袭了西戎的部zu,只要遇到落单的西戎部族,除了老幼,其余青壮一个不留,全部斩杀。 安庭轩的身手连西戎勇士哈尔达都抵挡不能,阿那日也不是他的对手,就算跟着他的亲兵身手不及他,却也差不了太多,一群精兵悍将,深入西戎,又是行偷袭之事,遇见人多的军队变躲,人少的便一拥而上,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而且他们并不是沿着一个方向偷袭,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有时远在王庭几百里之远,有时只与王庭咫尺之隔。 一直到七日前,林之荣才追上他们。 安庭轩得知屿哥儿来了金匾城,怕屿哥儿在金匾城出事,可他们只有数千人,回来也不一定能起到太大作用,便孤注一掷,带着追上来的亲兵杀去了阿那日母家所在部族。 阿那日可是西容王寄予众望的儿子,他母家部族就在距离西戎王庭不远之处,谁也未曾想到安庭轩如此大胆,就算部族中有兵力防备,却也挡不住安庭轩的攻势,在安庭轩的有意放纵之下,一部分贵族带着随从逃往王庭,其他几乎被安庭轩赶尽杀绝。 说到此,赵一舟一脸兴奋,转身几步走到他所骑的马身旁,将马上的黑布袋一把拿下来扯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地上,屿哥儿一眼看过去,一时之间惊地瞪大双眼,若不是昨日他就站在城墙之上见到了刀光血影,也亲眼见到两军的士兵被砍杀得面目全非,怕是要被吓得往后连退几步。 一颗颗的人头从布袋中滚落,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怒目圆睁的双眼中已是死灰一片。 屿哥儿咽了咽喉头,话音有些干涩地道:“这些是?” 林之荣满眼激动地说:“这些全是西戎二王子母家部族那群西戎贵族的脑袋,都是我们的战利品,二公子让我们带回来,送回京城也好让朝廷里那些酒囊饭袋看看。” 说完,脸上还有些遗憾,“我们回来时得知阿那日正领兵攻打金匾城,为了让他们退兵,有一部分脑袋被扔去了守边城。” 赵一舟和袁松云对视一眼,赵一舟连忙追问,“你们先去了守边城?” 林之荣有些莫名其妙,“对呀,二公子吩咐的,连那袋脑袋都是二公子准备好的,说一定要将那些脑袋全部送到守边城守将手中。”他虽然不解,不过还是按照二王子吩咐行事,“二公子还说了,有那些脑袋,阿那日一定会暂时按下攻打金匾城之心。” 为了完成二公子的吩咐,他们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将脑袋送进了守边城,然后再避开西戎军返回金匾城的。 屿哥儿心中还有些不明之处,可此时全通海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从地上捡起一颗脑袋,放在眼前仔细一看,“不愧是安将军,这是将阿那日的老巢给抄了,难怪阿那日要马不停蹄赶回去。” 看屿哥儿疑惑的目光,全通海才解释道:“西戎王现在可不年轻了,虽有不少儿子,可成年的却只有三个,剩下的都还只是奶娃娃呢,西戎大王子被阿那日借鲁平威之手除去,现在被西戎王视为后继之人的,就只剩下二王子和三王子。” “阿那日母族强势,比之西戎三王子更占优势,可三王子也不可小觑,其母族可是西戎所有部族中排在前列的,与阿那日的母族相差不了多少,可现在安将军将阿那日的母族给抄了,他与三王子谁胜谁负啊,便就不一定了,若是他执意要进攻金匾城不回护母族,说不定哪日就会被三王子钻了空子。” 徐参将在边上听得眼露激动,顾不得手臂疼痛,大笑道:“好一招釜底抽薪。” 屿哥儿脸上露出一个自豪的笑容,他就知道,他的二哥是极厉害的,“那二哥现在去哪儿了?” 林之荣脸上遗憾之色更深,“二公子将我们撵回来后,带着几百兄弟又奔赴其他西戎部族了。”若是没被赶回来,说不定他此时还跟着二公子在西戎,杀得那群西戎人草木皆兵。 以往都是西戎人来骚扰大炎朝的百姓,现在二公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扰得整个西戎部族鸡犬不宁,可比被动防守爽快多了。 赵一舟一掌拍过去,打地林之荣一个踉跄,“你就这么将二公子置于险地,万一二公子出事,你担待得起吗?” 林之荣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大哥这一掌可不是平常人能受得住的,他只觉得头晕眼花,反驳道:“二公子一定让我们回来,说是我们人太多,太碍事,反容易暴露他的踪迹,本就不愿我们跟着,我也不愿回来,可此次二公子下了命令,我总不能抗令吧,只能带着兄弟们回来了。” 赵一舟一听更生气,“你居然还将人全带回来了?” “没有啊。”林之荣往后退了退,远离现在怒发冲冠的赵一舟,生怕他再呼过来一巴掌,“我好求歹求,才留下了身手最好的几百兄弟跟着二公子呢。” 屿哥儿挡住还欲动作的赵一舟,说道:“那其他人呢?” “其他兄弟还在守边城附近埋伏呢,我们回来前,二公子说了,回来也别闲着,若是阿那日将绝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金匾城,就让我们先骚扰一番守边城剩下的西戎军,如此才好解金匾城之困。”赵一舟挠了挠脑袋,笑道:“二公子真是神了,说守边城的西戎军不多,还真就没剩多少。” 屿哥儿有些疑惑“骚扰守边城?”他没记错的话,派去保护二哥的亲兵,总共也才五千人,又留了一些在二哥身边,就只剩四千多人,怎么去骚扰守边城的? 林之荣挺了挺身板,“二公子教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反正就照着二公子说的办,准没错。” 听见这计划,全通海和许参将立即陷入深思之中,良久,徐参将自嘲地道:“这世上真有天生的将材,我自愧不如啊,真是虚长了这几十年。” 全通海一掌拍在他肩上,“这有啥,有他们这些善用兵法的,也需要我们这些冲锋陷阵的。” 屿哥儿点点头,“全将军说得对,就如昨日这一场战役,若是没有全将军和徐将军全力以赴对抗西戎士兵,今日金匾城如何可不好说。” 然后将视线移到其后几位亲兵的马背上,问道:“那些都是西戎人人头?” “当然。” 屿哥儿立即道:“正好,此次金匾城一战消耗了不少物资,我正要去信向朝廷再要一些军备和粮草,到时将这些一起送去京城,也好为大家请功。” 转瞬间,金匾城危机顿解。 = 昨夜一直睡得不安稳,谢景行很早便醒了,隐约知道昨晚做了整夜梦,却忘记了梦中的内容,只在心中残留下来一丝隐隐的不安感。 如往日一般无二,谢景行按时去了兵仗局,只是有些魂不守舍,不过才刚一跨进院子大门,满面笑容的田云生便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田云生衣衫凌乱,上面沾满了炭灰,本来整整齐齐扎在头顶的头发都散落了不少在脑袋两侧,可他却浑然不觉自己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双眼放光,“谢公子,你快去看看我们昨夜锻造好的炮体。” 他眼底青黑,俨然是整夜未曾合眼,话声有着遮掩不住的激动,“我看与小二昨日锻造出的炮体没有什么差别,你快去瞧瞧合不合格。” 谢景行听闻此话,强打起精神,快步跟着田云生到了院中摆放的炮体跟前。 有个年少一些的工匠嘿嘿笑道:“昨晚就已造好了,师祖和师父他们不放心,来回检查了好几遍,之后就一直等着谢公子过来呢。”若不是几位年长沉稳些的工匠拦着,他们都想连夜去寻谢公子,好不容易才挨到了现在。 第166章 谢景行将对昨晚梦境的探究完全抛至一边,难掩喜色地看着院子中摆着的足足七尊红衣大炮,他原以为就算小二造出了接近成功的红衣大炮,要等到红衣大炮真正成功,也得等些时日,可没想到只过了一夜,兵仗局的工匠们便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 不过谢景行还是将七架大炮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在兵仗局所有工匠紧张而又期待的注视下,谢景行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伸出一只手掌,五只手指张开,“有五尊都是合格的,可以直接投入使用。” 登时,院子中欢呼声震耳欲聋,让刚刚才进到兵仗局负责其他火器制造的工匠们停下了手中动作,纷纷看向了西北角的那处院子,那个将朝堂几乎所有大臣的注意吸引过来,却没人知道里面在做些什么的院子。 有几位工匠悄悄对了个眼神,看来里面的东西是造成功了,趁着其他人没注意,他们悄悄地退了出去,主子们还等着他们的消息。 鲁杜若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知道红衣大炮是制造成功了,眼睛一亮,连忙挤过人群,凑到谢景行跟前,“谢公子,既然红衣大炮也做好了,那要不要去试试我们制造出来的炮弹,看看效果如何。” 跟着鲁杜若过来的几位王恭厂的火药师傅也是面露期待,他们早就根据谢景行的火药配方将火药配置了出来,前几日又依照谢景行的提示,将炮弹也给造了出来,可因为红衣大炮炮体一直未制造成功,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见识那火药和炮弹的威力呢,早就迫不及待了,好不容易红衣大炮制造成功,他们可不想再等。 田云生虽然高兴,可也时刻注意着谢景行,一双耳朵更是将鲁杜若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又何止是鲁杜若几人期待,他也想见识他们这么多人花了二十来个日夜制造出来的红衣大炮到底是何等的神威,虽只是听谢景行的口头描述便热血沸腾,可大家都还未曾亲眼见到,哪里有亲身感受体会更深呢? 长孙武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谢景行正好看见他走近,便笑道:“这就要看长孙大人他们是如何安排的了?” 长孙武的脚步停在了谢景行前面,“什么怎么安排?” 谢姐行拍了拍身旁的红衣大炮炮体,笑道:“红衣大炮已经成了,现在大家都想去试验一番红衣大炮的威力,不知长孙大人可否同意?” 长孙武听到这边的欢呼声心中就已有了预感,此时预感成真,粗犷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等了快一个月,终于成了,他眼睛止不住地往谢景行手下的红衣大炮看,“当真成了?” 谢景行点点头,“寻处地方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事不宜迟,长孙武立即道:“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寻尚书大人过来。”话音还未落,他便急匆匆跑出了院子。 看试验大炮威力一事八九不离十,不想耽搁时间,田云生和鲁杜若指挥着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去寻了车,然后又将炮体和炮弹堆在车上,就等在院子门前,只待安淮闻到来后,一声令下便可出发。 谢景行心中也是难得的急切。 赶来的人不止长孙武和安淮闻,方普君和于文超也来了,几乎所有与只是相关并清楚此事之人,全部聚在此处,没有多耽搁,所有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出了工部,一路上招了不少人的眼,可车上的大炮和爆弹都被不透明的油纸遮挡着,没人能看清里面到底是些什么。 安淮闻在工匠开始制造红衣大炮和炮弹后,便特意寻了一处验看炮弹威力的地方,就在京城内城最偏远处的一处空地。 护卫跟随在两侧,一路护送着声势浩大的一群人到了地方,田云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和两个徒弟将一尊红衣大炮搬了下来,而鲁杜若更是早早将炮弹捧在了手里,只等着谢景行的指挥。 圆柱形的红衣炮弹沉甸甸的,又使用铁和铜制造而成,很是坚硬,可田云生几人却仿佛对待绝世珍宝一样,极轻柔地将之搁在了地上。 鲁杜若手里的炮弹谢景行前几日便已见过,他从鲁杜若手里拿过,然后放在安淮闻面前说道:“这个炮弹外面是用一层铁皮包裹着的,里面就是按照我教给他们的火药配方配制而成的炸药。”然后将引线转至安淮闻跟前,“只要将从炮弹里面延伸出来的这根引线点燃,在红衣大炮的膛压之下,便能发射两里远,落地后爆炸,便能对敌军造成极大伤害。” 只要不将引线引燃,炮弹是极为安全的,看安淮闻伸手想要接过去仔细观察,谢景行自然地放开了手,甚至长孙武和方普君也忍不住跟着安淮闻翻来覆去地看,可他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更看不出来这个黑不溜秋的铁疙瘩到底是不是有谢景行所描述的威力。 没看多久,安淮闻便将炮弹地还给了谢锦行手上,谢景行也没再多说,而是走至炮体旁边,将炮弹装进炮体中,只留引线露在外面。 看着前面一马平川的空地,谢景行深吸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他以及王恭厂和兵仗局这么多工匠的努力成果到底如何,就看今日了。 鲁杜若已经递了个火折子到他手边,谢景行接过,一吹,微弱的火苗便燃了起来,将之凑近引线,引线很快被引燃,轻微的噗噗声响起,引线短短时间便烧至尽头,谢景行就站在红衣大炮旁边,能感受到红衣大炮的任何一丝动静。 先是微微的颤抖,紧接着便是猛地一震,等震动感通过手掌传到全身,谢景行才猛然听到“嘭”的一声,炮弹从红衣大炮的炮孔急射出去,他只能看到一处黑点迅速滑过眼前,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远远落在了一里外的空地上。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着炮弹的动静,生怕自己错过炮弹的任何一丝变化,可根本不需要他们如此小心,先是一道明亮的火光传进眼中,还没等他们眨眼,紧接着便是一道轰响声炸响在耳边。 谢景行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他首先想到的是,失策了,没有调整红衣大炮的炮声角度,炮弹射得近了些,紧接着才感觉到地面的震动,而一米远的空地被炸裂后,漫天飞扬的泥土散开又落下的画面这时才落在他的眼中。 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安淮闻被震地往后退了一步,此时方普君正扶着他,脸上一片空白,只有眼神深处有着一抹震撼。 方普君只是条件反射性地抓了一把安淮闻,防止他向后跌去,双眼却是一眨不眨看着仍然还未散尽的烟尘,脑袋中只有一个想法,“果然是神兵利器。” 谢景行只在电视或纪录片中见到过红衣大炮爆炸的威力,此时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亲身感受,不过好歹是有心理准备,比其他人更先回过神。 他拍了拍身上衣衫,炮弹炸响的位置分明离此处已是足够远,泥土、灰尘绝对不可能飘到此处来,他只是借此掩饰心中震惊,然后才转头看向安淮闻,“安大人对红衣大炮的威力可还满意?” 直被谢景行的话声惊醒,安淮闻脸上才缓慢露出一个极大的笑容,大声道:“好,好极了,再满意不过了。” 安淮闻难掩激动地来回看面前的红衣大炮和远处直到现在都还飘散着烟雾的大洞,“事不宜迟,现在我就将红衣大炮带去陛下面前让他们也跟着看看,到时才好早点送去金匾城。” 谢景行听到他提起金匾城,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昨晚梦境惊醒后的不安,他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出言建议道:“安大人,如果只是想向陛下和朝堂的各位大人们展示红衣大炮的威力,只留下一尊大炮即可,将大炮送去前线宜早不宜迟,不知可否立即将大炮送去金匾城?” 要让大炮先在朝堂众臣面前亮相,然后再等朝堂官员们商量后再送去前线,不知得等多久?若是何怀仁等人不怀好意,可能还会另起波澜,先斩后奏才是良策。 安淮闻对上谢景行的双眼,那双眼将他心中的想法表露无疑,明显是不信任朝廷里的那批人。 连长孙武和方普君两人都明白了谢景行的意思,他们都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等着安淮闻的决定。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81节 别看火器和火药都是由工部制造,可要往哪处送?什么时候送去军队手中?都是经由兵部职方司根据战场上的实际情况和过往经验,联合户部一起商议,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还是需要工部参与对兵器运输的,可多数情况下都是兵部和户部商量好后通知工部一声,工部只需要配合就好。 现在若要越过兵部和户部,直接将红衣大炮送到金匾城,明显是越权了,若是被何怀仁抓住把柄参上一本,就算是安淮闻,也得花不少功夫才能脱身。 安淮闻沉思片刻,想到自己还在金匾城不知近况的二儿子和小哥儿,咬了咬牙,“好,我立即就去皇宫里请旨。”就算军备分配和安排是由兵部和户部负责,可所有决策最终都是需要送到内阁,经内阁阁老批之后上呈皇帝,皇帝同意后才会实施。 虽然泰安帝自登基以后就少有插手过政事,大小政务几乎都由内阁决定,他从不干涉内阁的决议,可孔起元还是会将政务禀明于他,由他做最后批复。 此事事关重大,事关边境数万百姓和军士存亡,事急从权,越过内阁就算招人诟病,却也是情有可原。 既然做了决定,安淮闻就不再犹豫,转头看向长孙武,“你使人马上将红衣大炮和炮弹装车,只待我将圣旨拿到手,便即刻出发。” 然后又对着方普君说道:“你立即去一趟长公主府,同长公主将此事说明,让她选派一批护卫去兵仗局南门等着,护送红衣大炮前去金匾城。” 长孙武和方普君同时高声应是,方普君喊完转身,大步离开,而安淮闻也不再多说,只拍了拍谢景行的肩膀,赶去了皇宫。 留下长孙武和一干工匠留在这里看着谢景行。 亲手造出来的红衣大炮,马上就要被运离京城工匠们也没有不舍得,而是眼睛发亮,若是红衣大炮在战上立功,到时候他们得的赏说不定会更多。 长孙武上前两步,问道:“谢公子,现在我需安排人将红衣大炮装车,只是你方才说要留下一尊,不知留下哪一尊?” 要留一尊,谢景行其实心都在滴血,他是巴不得将所有造好的红衣大炮全部送去金匾城,好能让屿哥儿平平安安回来。 可到底是国之利器,将之造出来后不经朝堂官员商议就运往金匾城还可以说是情有可原,可若是不留下一尊在皇帝和朝中大臣眼前过个明路,就算谢景行没有入朝为官,也知是不可施为的。 正准备随意选一尊出来,反正他刚才检查着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可话还没出口,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昨日小二照出的那一尊红衣大炮,立即道:“也许可以将这五尊全部运去金匾城。” 长孙武一愣,“不是说要留一尊?” 谢景行笑眯眯道:“是要留的。” 他抬眼在后面的工匠人群中搜寻,很快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对着那方招招手,喊道:“小二师傅。” 韦小二现在对谢景行可以说是心服口服,见他叫自己,几乎是将面前挡着的人粗鲁推开,满脸笑容跑了过来,“谢公子,你说。” 谢景行道:“昨日你造出的那尊红衣大炮还在吧?”按他对这些工匠的了解,亲手制造出来的快要接近成功的物品一般都是会好好保存下来,轻易不会毁去才是。 果然,韦小二连连点头,“在,在,就搁在兵仗局造炮的院子里呢。” 谢景行放下了心,微微挑起眉,笑得跟只狡猾的狐狸一样,“这不还有这一尊吗?” 长孙武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担忧,“不是说那尊红衣大炮不合格?这是要在陛下和朝堂众臣面前试射的,能行吗?” 谢景行随意挥了挥手,斩钉截铁地道:“放心,只是炮耳位置不对,不过那只是用来瞄准敌军的,只是试射,不需要那般精准,只用来为他们展示威力,那尊红衣大炮已是绰绰有余了。” 长孙武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按照谢景行所说的去做了。 谢景行并没有等多久,或许安淮闻也是迫不及待,泰安帝更不可能拦着,太阳才刚升至半空,谢景行就看着数百护卫骑在马上,押送着装着红衣大炮和炮弹的马车出发了,同时跟随而去的还有兵仗局和王恭厂的数位工匠。 大炮和炮弹是他们负责制造出来的,若是出了问题他们也好修理,还得去指导金匾城的军士如何使用,在选工匠去金匾城的时候,不少工匠都自告奋勇,最后由鲁杜若和田云生两人做主,选了几个年轻力壮的。 安淮闻等队伍消失,脸上放松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刚才没有细想,等忙忙碌碌将人送走后他才明悟,这时将大炮送去金匾城是何等明智的决定。 兵仗局的工匠们,无论他们再如何小心,总是会有其他各方的几个眼线,虽然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过消息总是能传出去的,趁着现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快马加鞭将大炮送到金匾城,就是有人想在路上使绊子也来不及。 不过朝堂的事情有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来处理,谢景行已陪着工匠们忙了许多日,而且几个月后就是会试,该好好温习学问了。 谢景行被安淮闻安排人送回了安平会馆,离开兵仗局前安淮闻的话还想在耳边,“景行,之后你便安心准备会试,其他无关事情,你就别再操心了,若是金匾城有消息传来,我会派人告知与你。” 谢景行看似无比平静地回了院子,不过在路过萧难寻房间时,连萧难寻招呼他的声音都没有听见,直到跨进房门,他实在没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说是将金匾城的消息送给他,实际上就是将屿哥儿的消息告知于他吧。 看样子安淮闻是认可他这个哥婿了,谢景行唇角的笑意更深。 = 金匾城,将军府。 与西戎军队战斗时很是艰难,可战后也不容易,因为屿哥儿在这次战斗中的表现,徐参将和全通海也不在当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哥儿,再加上郑国公虽然已经醒过来,可状态也不是很好,处理事情太费精力,一样一样的军报全部送来了屿哥儿这里。 武器不足,伤员过多,药材已快用尽,西戎军撤兵那日才高悬在天上的太阳只露面了一日,之后又开始飘飘扬扬下起雪来,雪虽不大,可气温却降低了不少,士兵们的衣物不够保暖,冻得哆哆嗦嗦的…… 屿哥儿只觉焦头烂额,不过他还是挖空心思下发了一道道的命令,尽全力维持住了金匾城的稳定。 可金匾城的物资属实坚持不了太久了,等将金匾城情况摸清,才将军报和找朝廷要钱要粮的折子送往京城,就算驿使速度再快,也得快十日才能将之呈送朝堂。 再等将东西送过来,不知又得等到什么时候。 屿哥儿愁地都快睡不着觉了,连小白在他腿边绕来绕去,难得地朝他撒娇,他都提不起劲。 果然还是自己太没用了,若是谢哥哥在,他一定是能解决的,屿哥儿叹了口气,可是谢哥哥还不知在哪里呢,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谢哥哥了,连信都没有送来一封,是已经到京城了?还是仍在通州府还未出发? 屿哥儿从郑国公房间里出来,方才又被郑国公好生训斥了一番,说他一个小哥儿,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跑到城墙上去逞能,话语里是满满的担忧,最后却话音一转,将屿哥儿的表现大夸特夸,激动地苍白的脸都带上了血色。 将郑国公哄着躺下休息后,屿哥儿提了提神,准备去军营走一趟,去看望受伤的兵士们。 还没走出将军府大门,就被跟着他来金匾城的侍从绯月和紫云喊住了,两人匆匆忙忙跑到他跟前,绯月手中还拿着一卷干净的棉布和一个药瓶。 “小公子,你额头的伤还没有换药呢?”紫云刚停在屿哥儿面前就迫不及待地说,看着屿哥儿额头上被一圈白布包裹着的位置面露担忧。 屿哥儿抬手摸了摸那道被箭矢划过的伤口,手上没把住力气,刚好按在伤口上,忍不住“嘶”了一声。 连忙放轻了力气,屿哥儿有些心有余悸地将手指轻轻放在棉布上,“不是今早才换了药的吗?现在才午时刚过,晚上再换吧。” 看他说完就想要离开将军府,绯月连忙过去挡在他身前,“小公子,齐大夫说了,一日要换三次药,就这还可能……可能不容易好。” 差点说漏嘴,绯月连忙改了口,当日屿哥儿回来时,早已是疲精竭力,躺下就睡着了,连头脸上的血迹都是她们帮着擦的,看着这道皮肉翻开的伤口,她们可吓得不轻,连忙喊了齐军医过来。 齐军医当时就说了,这道伤口可是不浅,一定要小心着些,好好用药,不然是极有可能留下疤的。 哪有女子、哥儿不爱俏的,屿哥儿睡着了,没有听见齐军医的话,之后醒了有被各种事耽搁,绯月和紫云能在他得空的时候给他上药都是抢着时间,都还没来得及与他提伤口许会留疤的事情,也是怕着他担心。 可看他还不在意的模样,连上药都想推脱,一颗心都挂在金匾城的军民身上,紫云只能劝说道:“小公子,那么深的伤,不好好顾着,万一留疤怎么办?” 屿哥儿一怔,这时才想到这个问题,他又将手抬起来,可才抬到一半就想起方才的疼痛,又将手放了回去,“会留疤呀?” 绯月连忙道:“不是说一定会留疤,可小公子若是不好好上药,就可能会留疤的。” 屿哥儿脸上闪过一丝挣扎,要不还是先上药吧,只是去探望伤兵,晚点应该也没有问题。 看他态度松动了,绯月和紫云连忙拉着他进了大堂,准备给他换药。 可紫云还没来得及伸手将屿哥儿额头上的棉布取下来,将军府大门外便传来了热热闹闹地说话声,还有车马的声响。 第167章 还不等屿哥儿走出去一探究竟,全通海和徐参将就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刚看到他,远远地就大声喊道:“小公子快,你快出来看看。” 屿哥儿腾地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只看他们这般高兴,定是有好事,他很是好奇,几乎是小跑着跑了出去。 到了全通海和徐参将跟前,只见全通海笑地直咧嘴,满眼都是遮掩不住的激动,反倒是徐参将,到底年龄大一些,冷静一些,心中激荡不已,可却还是勉强抑制住,先同屿哥儿说道:“天下商行来了……” 全通海一把拍开他,“可不止天下商行来了,京城也有人来了,还送了那什么什么……” 徐参将也顾不得全通海一点不尊老的举动,又凑过去说:“大炮。” “对对对,大炮。”全通海忙忙点头,“他们还不让我们看,说得小公子在场才能看。” “大炮?”屿哥儿一脸迷惑,他从未听说过。 全通海急得不得了,他们刚才守城门时远远看到一车大队车马往这边走,还以为是西戎军去而复返,正全神戒备,可看那慢腾腾的,也没讲究个排兵布阵的队伍,属实不太像西戎军,便按下没有动作,直到看清,才发现是有商队过来金匾城。 要知道自从金匾城成为与西戎军对战之地之后,莫说是再有商队前来买卖,就是原来停留在精金匾城的商队都急急离开了这个战火之地,生怕在金匾城丢了小命,此时却居然有商队敢来,他们哪里能不惊讶? 现在的金匾城可以说是危若朝露,不止军士们的军备和物资快要见底,就连百姓们的生活也捉襟见肘。 可他们虽然高兴,却也并没有立即打开城门让商队进来,而是警惕地确认来者真是商队,还是大炎朝鼎鼎有名的天下商行商队后,才迫不及待放了他们进城。 现在谁还不知道天下商行的幕后之人乃是长公主,而现在金匾城做主的可不就是长公主家的小哥儿,安屿吗? 全通海最等不住,商队才进城,便急急从城墙上跑了下来,可他还是晚了,赵一舟和袁松云早已同商队中人开始叙旧了。 接下来一路全东海和徐参将就只能听着商队中的护卫同赵一舟等人说他们送了哪些东西过来,尤其是其中一个与袁松云年龄差不多的护卫,指着好几车被油纸盖着,什么也看不见的东西,对赵一舟和袁松云好一番炫耀。 “炮弹……” “威力极大……” “……特意为金匾城造出来的,连皇帝和朝中大臣都还来不及看到,就被他们拉来了金匾城……” 只刚开始听到商队送了粮草和药材、棉花等过来,就已够他们激动了,后面的这些炮弹他们虽然听不懂,可只听他们的话就听得心痒痒。 不过就算赵一舟与全通海等人在上次与西戎军一战中有了些战友情谊,可来人明显与赵一舟和袁松云相熟且有着深厚情谊,赵、袁二人根本顾不得与全通海说话,全通海一时真还插不上嘴,看赵、袁想看看都被阻止,全通海干脆便抛下商队来人,拖着徐参将来寻了屿哥儿。 屿哥儿走在最前,全通海和徐参将跟在他身后,三人大步往外,只片刻便跨出了将军府,正撞上赵一舟和袁松云带着一壮年、一青年两个汉子跨上阶梯,准备进门。 屿哥儿看见来人,惊喜地喊道:“徐护卫,你怎么来了?” 徐护卫先上上上下打量了屿哥儿好几眼,最后眼神落在了屿哥儿还被包扎着的额头,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小公子,你额头怎么了?” 屿哥儿伸手,吸取方才的教训,只轻轻碰了碰,笑道:“无事,就是不小心伤着了。”然后大步走进徐护卫身旁,往将军府门前一眼看不到边的车队望去,看着马车上堆得高高的数不清的麻袋,屿哥儿眼中满是高兴,“你这是来给我们送东西了吗?” 徐护卫冷冷地往后瞟了一眼突然噤若寒蝉的赵一舟和袁松云,然后跟上屿哥儿,道:“都是金匾城现在用得着的。” 赵一舟和袁松云心中一颤,看见自小一同长大的兄弟们从京城过来,还带来这么多东西,一时高兴,将小公子受伤一事给忘了,徐护卫可就是在他们少时训练他们的人之一,现在他们都还记得在徐护卫手下训练时是过得何等生不如死,现在只被他看一眼,还是忍不住怕,两人对视一眼,连平日里看着很是沉稳的赵一舟,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苦笑。 屿哥儿连续看了好几车,全是粮食,高兴地脸都亮了。 这时跟在徐护卫身旁的青年才道:“小公子,这些全部是黄娘子和长公主商议后让我们特意赶着送来金匾城的。” 说到此处,他脸上带上了些歉疚,“本该早在十几日之前就能到的,可在赶来金匾城的路上,遇到了一场小地动,人马虽然没有大碍,可必经之路上的山石垮塌,将路全给封死了,中间耽搁了好几日,也没将路清出来。” “不得已我们只能绕道,多花了些时日才赶到金匾城,不过我们也不是白白多跑了些地方。”时康安拍了拍他身旁马车上高高堆起的麻袋,又用手指遥遥指向他们跟前的一长串车队上,“我们途径了不少天下商行,将商行能匀出来的药材和粮食全部带来了。” 屿哥儿看了看他,脸上先带着点疑惑,然后才从记忆深处找到了这张小时曾见过几次的面孔,“你是京城天下商行袁掌柜的义子?” 时康安裂开嘴笑,“是。”没想到小公子已经离开京城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记得他。 不过他只激动了一瞬,马上就又继续道:“不过我们带的人不够,压着这么多东西还是招了眼,幸亏徐护卫带着人从京城押送大炮过来金匾城,赶上了我们,我们才能将东西平安送达金匾城。” 屿哥儿先安慰了他,“辛苦了。” 然后转向徐护卫,他又一次听见了大炮,好奇问道:“徐护卫,什么大炮?” 徐护卫走到车队前方的几辆马车旁,将一直盖在马车上的毡布用力掀开,黑色的红衣大炮便展现在翘首以盼的所有人面前。 炮身带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沉甸甸地在马车上搁着。 屿哥儿沿着装着红衣大炮的马车转了好几圈,也看不出面前这沉甸甸的黑铁管有何奇异之处,便疑惑地看向徐护卫。 徐护卫早已听安淮闻说起红衣大炮试射时的威力,便将之简要说了说,他话语淡淡,语气仍同平日一样毫无波澜,可正是他这幅模样,才让听清他的话的全通海和徐参将等人莫名相信了他的话。 全通海忍不住伸手拍了拍红衣大炮,“好家伙,朝廷什么时候造出了这等好东西?以往从未听过。”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82节 徐护卫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屿哥儿,看屿哥儿也一脸莫名,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这红衣大炮还与小公子有些关系。” 屿哥儿一怔,“与我有关?” 徐护卫笑道:“这红衣大炮可是谢景行弄出的图纸,然后与公布工匠们辛苦了大半月才弄出来的。” “谢哥哥?”屿哥儿惊讶又急切地重复,他来到金匾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谢景行的消息。 徐护卫点点头。 得到了肯定,屿哥儿转头看着红衣大炮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很是珍惜地抬手摸了摸,这是谢哥哥做出来的。 看屿哥儿这模样,全通海等人哪里不知道徐护卫口中的谢景行与屿哥儿有旧,不过他们却顾不得探究两人关系,尤其是徐参将,看着车队的眼神无比灼热,恨不得立即就将东西运到军营。 全通海搓着手,一个接近七尺的大汉,膀大腰圆的,硬是做出一副小媳妇的模样,走到屿哥儿面前,满脸堆笑道:“小公子,既然是为兵士们准备的军备,不如现在就运去军营吧?” 徐参将也跟在他身后,满眼期待地看着屿哥儿,等着他的安排。 屿哥儿当然不会不同意。 徐长江和全通海都快乐疯了,立即招呼手下的人,帮着天下商行将东西运到兵营。 祝世维刚才就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也走了出来,此时也连忙上去帮忙,他原来虽是翰林官,不通俗物,可到底比这帮子心大的武将心细,有他帮忙,全通海和徐参将也能轻松些,屿哥儿也不用事事不放心。 屿哥儿此时也管不上他们如何处理天下商行带来的东西,手里拿着时康安掏出来的一封信,迫不及待回到院子,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开,从里面掏出了薄薄的一张纸。 “保护好自己,不许受伤,我在京城等你。” 短短两行字映入眼帘,不足二十字,可屿哥儿却是久久移不开视线,伸出手,挨了挨信纸上的字迹,心尖酸溜溜的,又像是化成了一滩水,良久,屿哥儿嘴唇动了动,“谢哥哥真是的,怎么就不多写些。”话音几不可闻,信纸拿在手中,久久都不愿放下。 绯月和紫云一直跟着他,看着他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动作,一个手中捧着干净的棉布,药瓶则被另一人拿在手上,两人低头看了看手头的东西,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紫云走上前,试探道:“小公子,要不你抬抬头,我们先帮你将药换了。” 屿哥儿这才想起还有换药一事,刚想起时,他脸上还是不甚在乎的表情,可眼睛落在信纸上的“不许受伤”四个字上,漫不经心瞬间不在,连忙将信纸放在桌上,“换,现在就换药。” 转过身前,屿哥儿还将一旁搁着的书拿了一本过来,压在了信纸上,长桌就在窗户边,外面雪虽然早就停了,风却未歇,时不时刮过一阵,屿哥儿不放心地看了看,觉得信纸不会被吹走后才连忙走到了一旁的铜镜旁。 他还没有看过自己额头上的这道伤口呢,等紫云将他额头上的纱布取下,又用干净的棉布将原来涂的药给抹去,屿哥儿才第一次看见自己额头上的伤到底是怎么一副可怕模样。 铜镜将人照得很是清晰,连屿哥儿微微颤动的睫毛都纤毫毕现,约有成人食指长短的一道伤口,两侧皮肉微微向外翻开,露出略微发红的内里,许是因为乃是利刃受伤,伤口两边皮肤都带着一丝暗红,已在开始结痂了,伤口边缘却又带着一些湿润,显然是伤口中流出的黄水所致。 屿哥儿脸色有些发白,绯月连忙安慰道:“小公子先别看了,来我们先为你上好药,等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铜镜中的脸仍然精致,就算额头上一道伤口也仍不掩那张脸的夺目,屿哥儿没让绯月动作,而是将脸更凑近铜镜看了看,“嗯,就算有这道伤,我仍然还是好看的。”说完还自我肯定般点了点头,可很快他却又哭丧了脸。 仰起头,一脸急切对紫云道,“快,快上药,齐大夫给我看伤时怎么说的?能好的吧?等回京后,谢哥哥是不是就看不出来了?” 紫云连忙安慰道:“会,会好的,小公子别担心。”她将手中捧着的药瓶捧到屿哥儿面前,“这是牧小少爷特意送来的药,说是牧家从祖上传下来的,对刀剑所致的伤口有奇效。” 屿哥儿有些惊异,“牧渐鸿?” “是啊。”一旁的绯月点点头,“小公子回府的当日就送来了,齐大夫也看过的,说这个药正对症,若是每日按时敷用,以后顶多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可比其他药好多了。” 话音才落,紫云便撞了她一下,绯月这才注意到自己又口没遮拦,说漏了嘴,连忙补充道:“不过小公子本就肤白,就算留下一道白痕,只要不注意着看,也看不大出来的。” 说完后两人便急忙却动作轻柔地给屿哥儿换了药,屿哥儿还是有些担心,却不是担心自己容貌有损,而是忧心等回京后,谢景行发现他受了伤,心里不知该有多难受。 谢景行对他的看重,对他的珍重和保护欲,屿哥儿从不怀疑。 等药换好后,屿哥儿复走至窗边,将信纸拿到眼前又看了看,之后才珍惜地将之叠好,放回了信封中,又走去床边,放在了床头的一个檀木盒中。 抱着檀木盒,整个人躺倒在床上,屿哥儿看着米黄的床帐,“千万不能让谢哥哥知道了,不然不知得多担心。” 心里想着,可眼睛却逐渐合上了,自从与西戎军一战后,到现在已过了数日,为了安定金匾城,也一直忧心西戎军卷土重来,屿哥儿一直都没睡着个安稳觉,可现在只是得到谢景行的只言片语,他便不自觉安下了心,渐渐沉入了深沉的梦乡。 距离西戎王庭三百里处,一行几百人骑兵沉默着催动□□的马疾驰向前,身后十几里外追着数千人的西戎军。 一名青年人将马鞭在身下的马身上使劲一挥,赶到了为首的安庭轩身旁,“二公子,不如我带着一部分兄弟将人引走。” 安庭轩眼神坚毅,俊朗的脸颊上沾染着几道血迹,“不用,我们直接回金匾城,他们跟不了多久。” 青年还没回过神,“这么快就回去金匾城,不需要再去其他西戎部族吗?” “不能再去了,此次火烧西戎王庭,还将他们饲养的牛马杀了接近一半,伤了西戎王,西戎贵族绝不会容忍我们再在西戎任意施为。”安庭轩的脸颊瘦削,与屿哥儿同岁,脸上却再找不出一丝稚气。 青年没有再问,而是跟随在安庭轩身旁,将身后的追兵甩得越来越远,他们所带的奶粉和军备也快耗尽,就算能抢来西戎人的粮食和兵器,可此次跟在阿那日母族后面,趁着西戎混乱,混进西戎王庭,不止毁了大半个王庭,连西戎王都被他们所伤。 西戎部族定会召集大量人马对付他们,他们人手还是太少,再留在西戎,不仅再起不到任何作用,还会将自身置于险地,此时赶回去,确实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安庭轩抬头看向黑暗的远方,眼中划过一丝担忧,不知他此次扰得西戎大乱能拖延阿那日多长时间?希望金匾城仍然完好,还有屿哥儿,绝不能有事。 = 一早,元宝便掀开被子,不顾瞬间起立的鸡皮疙瘩,将一旁的簇新棉袄穿在身上,轻声下床,将小床上的棉被叠好,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打了水进了厨房。 这个时节若还用冷水洗漱,怕不是脸都得冻木,谢景行自再不去兵仗局后,就与萧南寻用功学习,日日温习学问,这个关键时候可不能得了风寒。 元宝日日都早早起床,只为了让谢景行早上起来立即就能用上热水。 看着灶膛里跃动的火苗,元宝不知不觉入了神,他几乎日日都会去大理寺,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办法混进去,自然也见不到他爹。 连鲁平威都已被流放,可孔青雄还好好待在大理寺监狱中,看来暂时还没有行刑的意思,元宝也不负刚回到京城时的急切。 尽管如此,却也不知会拖延到什么时候,实在不行,也不知能不能求求谢景行,让他帮帮忙。 元宝垂下头,他只是想再见孔清雄一面,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想法,也不知老爷会不会同意? 只是若是老爷知道了他是孔清雄之子,怕不会再像现在这般待他如此之好,想到此处,元宝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舍不得。 “元宝?” 在元宝起床时,谢景行就已经有苏醒之意,听到了元宝稀稀疏疏的声音,他没多赖床,很快也穿好了衣裳。本是在房中等着,可看元宝许久没进来,他便来了厨房寻人,结果元宝居然在发呆,锅里的水都已经沸了。 元宝瞬间回神,谢景行已经拿着木盆在打水了,他匆匆忙忙起身,就想去帮忙。 谢景行挡开他,“水沸了,烫,别撒在你身上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谢景行道:“你去喊萧兄起床吧,今日天气应该不错,我们洗漱好后去外面用早食,也能顺便去逛逛书肆。”天天待在会馆里不出门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总得出去看看,也能松松弦。 “好。”元宝应声,又一次按下心中思绪,跑出了小厨房。 只是洗漱,并不用多费多少时间,等谢景行和萧南寻两人收拾好,要出门时,也不过才辰时三刻。 只不过三人还来不及走出院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了马总管惊慌的喊叫声,接着便是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马管事几乎是扑进了院门,一看见谢景行,他脸上似惊似喜的神情便全变成了激动,“谢公子唉,幸亏你起了。”就这么一句话,其他再来不及多说,拖着谢景行的手臂就想往外跑。 可谢景行身强力壮的,哪里是就这么轻易被他拉动的,只往前走两步便停下脚步,惊疑问道:“马管事这是要做什么?” 萧南寻两步走上前,也是一脸疑惑,元宝更是连忙想将谢景行的手臂从马管事手中抽出来,可马管事抓得紧紧的,元宝一时居然没奈何得了。 谢景行将手往后抽了两下,也没抽动,马管事脸上神情变得焦急,可看谢景行就是不动脚,只能稳了稳心神,急声道:“谢公子,你快跟我出去吧,宫里有公公带了圣旨来,正等着你呢。” 谢景行三人全部愣住,然后谢景行才连忙问道:“宫里来人了,是找我的吗?马管事没弄错吧?” 马管事急地直拍大腿,“我的谢公子呀,现在这会馆里就只有我们四人,不是给你的还能是给谁的?你就快随我出去吧,别让公公们久等了。” 说完就又将他往外拉,这下谢景行没再杵着不动,而是跟着他往外走,不由猜测着,宫里来圣旨给他这么一个无名举人,能是什么事情? 转瞬想到这几日京城里几乎传疯的红衣大炮,就算他没出去安平会馆,可会馆里还有马管事,他听马管事都说了不止一次,看来只能是因为这个了。 来不及多想,他所住的院子本就是离着会馆大门最近的一处院子,不过才往外走出几步,就看到院子中站着几个面白无须的公公,为首的是一位看着约莫五十来岁的,身着蓝紫衣袍的公公。 第168章 来人正是魏总管,他看着马管事进去拖了一个人出来,眼神便直直落在了被马管事拉着的那位年轻人身上。 来人正处于由少年转向青年的过渡阶段,俊朗的脸上却不带这个年龄人所该有的稚气,全是一片从容温雅,面如冠玉,眼神清善,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魏总管未语先笑,在谢景行到了他面前后,笑盈盈地道:“这位就是谢景行,谢公子吧。” 马管事弓腰作揖,脸上谄媚的笑让谢景行忍不住侧目,“是,是,正是谢公子。” 魏总管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并没说话,还是一直笑看着谢景行。 谢景行拱手作揖道:“回公公的话,小子却乃谢景行。” 魏总管眼中笑意更深,托住谢景行欲要躬身行礼的手臂,“谢公子莫要多礼,咱家乃是宫里的魏总管,特来为陛下传旨的。”态度很是亲和。 谢景行不吃宫中情况,可马管事听到魏总管的话后,眼神却微微动了动,态度更是恭敬。 魏总管眼神扫了扫他们脚下所立的这块平地,会馆中住着的都是来参加会试的举人,身无官职,何曾想过有一天能接到宫中的旨意,什么也没备下,更莫说是香案了。 他也不作要求,而是托着谢景行的手臂走去了北面,魏总管则是站在了谢景行对面,面朝南方,这时他才放下了手,拿过一旁小太监手中托盘放着的明黄圣旨,展开,收了收脸上的笑,道:“谢景行接旨。” 谢景行忙双膝跪地,不只是他,连马管事都走至一旁跟着跪下,就是萧南寻和元宝离得远远的,也跪了下去。 魏总管便捧着圣旨四平八稳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通州府举子谢景行,宣德明恩,制安国立邦之器,朕甚嘉之。赐黄金百两,京城内城宅院一座,铺子一间,京郊良田百亩……” 就这么在安平会馆仅有的四人跟前,魏总管慢悠悠将整个圣旨全部读完,笑看着面前的谢景行道:“谢公子,领旨谢恩吧。” 谢景行经他提醒,忙将双手举着头顶,等感觉到魏总管将甚至放于他手中,他才道:“谢景行恭领圣恩。” 接着魏总管便示意他起身,谢景行站起身后,笑着对魏总管拱手一揖,“多谢魏总管。” 接着便想伸手进怀里掏银子,这就跟他接到喜报一样,尤其是面前这些还是皇帝跟前的人,总是不能让人白跑一趟的。 魏总管拦住他的手,笑道:“这就不必了,陛下对谢公子期望甚大,还望谢公子于此次会试中一举上榜,不负圣恩。” 待魏总管身后的小太监们在元宝的指引下将泰安帝赏赐的东西送回了房间,谢景行才跟着魏总管往安平会馆门大门走去,“景行定当竭尽全力。” 一直将魏总管送到了外面停车的轿子里,谢景行才松开手,目送着轿子远去,其后跟随的数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也渐渐消失了踪影。 虽然有些猝不及防,可魏总管对他的态度却属实亲近有加,谢景行明白原因,看着手中的圣旨,忍不住笑了笑。 这会馆大街中会馆数量足有十三个,而其中总有像谢景行和萧南寻一般脱离大部队,早早赶来京城的。 方才卫总管送圣旨的动静不小,有不少会馆的管事和已经住进会馆的举人听闻动静走了出来,看着谢景行手握明黄圣旨送走宫内公公,忍不住都对他露出了疑惑又歆羡的目光。 谢景行背过身,将种种目光抛在身后,走回了安平会馆。 马管事几乎是立即就迎了上来,一边看着他手中圣旨,一边低头哈腰地道:“谢公子房间中想来定然是没有摆放圣旨的地方,方才公公说圣上赏赐了谢公子一座宅院。”他抬眼看了看谢景行,脸上笑意更甚,“不若谢公子今日便将这圣旨带去宅院里奉着吧。” 谢景行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将圣旨随手摆放,那是大不敬,也领他的情,“多谢马管事提醒,我待会儿便去。” 马管事瞬间笑眯了眼,“谢公子言重了,就只是几句话的事。” 转瞬神色变得有些犹豫,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看还在对面没过来的元宝和萧南寻,问道:“不知谢公子去了之后可否还要回会馆居住?” 谢景行刚才还没想到此处,闻言停下了脚步,想到方才其他会馆中出来的人看着他的神情,也有些举棋不定。 纸包不住火,连圣旨都接了,肯定会引起他人好奇和打探,再住在安平会馆中等其他举子过来,到时鱼龙混杂,不知道会不会惹出祸事。 而他与红衣大炮有关之事怕是早已经泄露出去,之后绝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甚至现在没人刺探到他的面前,怕也是长公主和安淮闻使了力。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83节 马管事看他一时没做下决定,便提醒道:“也不知圣上赐下的宅院此时情况如何,谢公子可以前去看看,若是直接能住人,谢公子或许可以直接搬过去,到时也能清静些。” 马管事当然不舍得面前这个肉眼可见未来前途远大的举人离开,只是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可好歹也在京城混迹了几十年,从一个平民百姓谋得了会馆管事一职,是以能从方才魏总管的态度中看出谢景行深得圣心。 而且他若是所想不错,方才圣旨中所提到的“制安国立邦之器”说的就是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红衣大炮了。 前几日,京营中的不少大将都接连前去了工部,一趟又一趟地跑,可不就是为了那在皇宫皇极门试射火炮时,震惊百官的红衣大炮。 连有哪几位朝堂重臣因火炮威力而被震得惊慌失措跌倒在地都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马管事本就是个消息通,怎可能不知? 而谢景行刚来京城时日日前去工部,虽未曾在马管事面前明说,可马管事可是从底层混迹上来的,将种种蛛丝马迹联系起来,大炮制造者就是面前这位谢公子,不是板上钉钉摆在眼前的事实吗?更何况那圣旨还在他眼前晃呢。 这些时日他与这位谢公子关系处得不错,日后也算是一条路子,他也不是那等贪心不足的人,没必要强留人在会馆。 再说了,长公主与太后针锋相对一事,可是全天下都知的事情。 自今日圣旨一出,之后安平会馆可平静不下来了,到时,两个庞然大物相争,他这么一条不起眼的杂鱼,怕是连挣扎都不能。 而且他与谢景行相交,虽然目的不纯,可他也看得出来谢景行是个真君子,也不想他待在安平会馆中招人记恨,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距离会试还有几月时间,万一有人心有不愤,或是被人收买,谢景行一时不察被人使绊子误了会试,可不是他所愿。 谢景行离开安平会馆,于谢景行,于他,甚至于再过几日就能来到其他安平省举子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当然他的种种思绪是绝不会在谢景行面前明说的,可看他的神情与他所言,谢景行也是聪明人,大概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垂头看着手中圣旨,谢景行叹了口气,说道:“那便如此吧。” 辞别马管事,谢景行走到了萧南寻和元宝身边。 马管事都能弄明白的事情,萧南寻怎能不知?一见谢景行走近,萧南寻便道:“谢兄高才,原还以为谢兄只是文采斐然,没想到于武器一道也这般精通。” 原本打算的去外面吃早食,之后在寻一处书肆逛逛的打算,看样子已经落空,三人又往回走,谢景行无奈摇头,“都是为了对抗西戎,我可是挖破脑袋才想出了此物。” 谢景行此时定然是不会在萧南寻面前透露红衣大炮是出自华夏一事的,不然凭借萧南寻见微知著的本事,到时他天外居士的马甲就保不住了。 萧南寻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看了一眼停步在后面的马管事,压低声音道:“看来还得是屿哥儿才能激发谢兄的聪明才智啊。” 谢景行无可反驳,只能厚着脸皮承认了。 既然不能去逛书肆,三人便一起往泰安帝赏赐给谢景行的宅子去了,也不用他们一处一处找地方,直接雇了一辆载人的马车,常在京城接送客人的车夫自然是知道位置的。 马车很快进了内城,沿着东大街一直向里,在辰时末到了一条名为乾安街的长街。 京城的内城通常都是朝中大员或是皇亲国戚居住的地方,当然也有例外,不过就算是普通百姓,那也是非富即贵。 内城同样分为东西南北四方,现在他们所在的乾安街就位于内城的东边,东为贵,西为贫,不过到底是京城内城,肯定不会有贫贱的百姓,可东边一般都是皇亲国戚,或是与皇家有关系的人,才会居住于此。 泰安帝赏赐的房子在东区,谢景行有些意外,却隐隐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毕竟只听屿哥儿曾提到过他舅舅,也就是泰安帝的三言两语中,也能知道泰安帝对屿哥儿是极为宠爱的。 谢景行忍不住猜测着,泰安帝之所以会将此地的宅子赏赐给他,应该与屿哥儿有关系。 等马车停下,谢景行三人站在眼前这座宅子前,又看向斜对面的那座高大宏伟的宅子,大门上面的牌匾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漆金大字,“长公主府”。 猜测成真,谢景行又回首望向面前的朱红色大门,这可真是出门就能回娘家,泰安帝也是用心良苦啊。 刚才过来时,谢景行将房契也带在了身上,面积足有近十亩,还没进到里面,只看大门就很是宽敞,看着比谢家在通州府的那处小院院门大了近两倍。 两扇大门上各挂有一个铁制门环,再往上就是悬挂门匾的位置,只是上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一想也是,连主人都还没到来,总不可能连门匾就做好了,泰安帝应该也不会想到这般小处,只是现在门上挂着锁,而刚才魏总管身旁的小公公端进他房间的托盘中只装着有房契和地契,赏赐的黄金则是用一个箱子装着的,都没有钥匙。 谢景行一时之间有些犹疑,难道想让他将门砸了不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串脚步声,谢景行回首望去,就看到一个笑眯眯的汉子站在他后方三步远处,看见他回身,恭敬道:“我乃是斜对面长公主府上的方管家,方才瞧见有人向这里来了,猜着应该是谢公子。” 谢景行点点头,“正是。” 方管家继续道:“魏总管将宅子钥匙托付在我处,我现在就为谢公子将门打开。”说着便从袖口中摸出了一把黄铜钥匙,绕过谢景行,走至门前,将门锁打开,然后双手用力,推开了大门。 接着便双手垂立在身侧,笑眯眯地看着谢景行,“这间宅子一直空置着,想来需要好好收拾一番,谢公子若是不介意,不如我去长公主府叫上一些侍从帮着将宅子清扫出来。” 谢景行看着里面家具物什虽然一应俱全,可连门窗上都有着薄薄一层灰尘的模样,显然确如方管家所说,之前是无人居住的。 现在去雇侍从也不现实,方管家的话可以说是解了谢景行的燃眉之急,谢景行自然愿意。 这都还没将屿哥儿娶进门呢,他就有了一处宅子,虽然这宅子也勉强可以说是他凭借红衣大炮挣来的,可面前这些在宅子中忙碌的侍从,还有混迹在侍从中,有着好几个脚步轻盈,看着就孔武有力,太阳穴微微鼓起的汉子,就算他眼力再不好,也能看出不是寻常人,该就是长公主府派来保护他的护卫,无论哪一个都与屿哥儿有关系。 之前还笑谈寇准规吃软饭,现在也轮到他了,嗯,之前不该在心中暗暗惊讶的,毕竟软饭嘛,真香! = 在谢景行看着长公主府的侍从帮着他收拾宅院时,魏总管已经回了皇宫。 乾清宫,泰安帝正拿着一本书随手翻阅着,不过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乾坤宫大门,等魏总管一出现,他便将书放在了桌案上,亟亟问道:“那谢景行怎么样?” 现在泰安帝在乾清宫说话要随意得多,宫内伺候的太监宫女几乎都已被换了个遍,就算还有几个是太后的眼线,也是在外伺候,少能近身。 魏总管连忙过去扶着泰安帝的手臂,笑道:“陛下放心,奴才看其轩然霞举,龙章凤姿,就是满京城的才俊也挑不出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泰安帝是极为信任魏总管的,知他不会骗自己,听得此言,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那就好,这满京城的才俊,我可挑不出能配得上屿哥儿的,听你说来,这谢景行还算是个良配。” 魏总管扶着他到了一旁坐下,摸着手中几乎是皮包骨的手臂,心中一涩,可脸上却是再喜庆不过的神色,“等谢景行参加殿试时,陛下就能亲眼见着他了,若是同屿哥儿两人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璧人。” 泰安帝道:“其他都不谈,只要屿哥儿喜欢就成。”似想到什么,又有些不放心地问:“赏赐给他的宅子和铺子都是选的离长公主府近的吧?”明明是亲自挑选出来的,他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魏总管端起一旁的茶壶,为泰安帝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中,“是,当然是要离着长公主府近些才好,到时候屿哥儿与谢景行成亲后,也好让长公主想见屿哥儿时便能见到,不用再受那思子之苦,也能护着屿哥儿。” 他又去一旁抱了个手炉过来,摸着温度正好,便将之放在了泰安帝手边,也好让泰安帝暖暖手,“不过英护侯也说了,谢景行对屿哥儿上心着呢,绝不会让他委屈的。” 泰安帝欣慰地点点头,将茶杯放下,抱起了旁边的手炉,最近天气愈发得冷了,也不知金匾城状况如何。 这几日京城虽未在下雪,天边却几乎日日都是阴沉着的,倒是今日难得见到了太阳的影子,泰安帝看着从门外照进来的浅浅日光,想着金匾城的情况,不知不觉出了神,直到一道声音响起,“启禀陛下,晟王求见。” 一个小太监从门外进来,跪在了地上。 泰安帝神色一滞,抱着手炉缓缓站起了身,脸上神色看着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一刻钟之后再宣他进来。” “是。”小太监倒退着出了乾清宫。 “他这个弟弟啊,一直都是看不上自己这个皇兄的,可是为了贤名,隔三差五就会来乾清宫关心自己,自从红衣大炮横空出世后,来的次数更多了,真是……极好。”慢慢走回御案后坐着,心头想着,嘴角勾起了一抹莫测的笑容。 等坐定后,泰安帝才看向一直跟着他的魏总管,“去将香燃上。” 魏总管一顿,脸上浮出挣扎之色,“陛下……” 泰安帝笑笑,“快去吧,香燃好后就去将晟王迎进来,之后你便去外面等着。” 魏总管瞧清了他笑容下的坚决,没再劝,走至一旁放着香炉的桌旁,从香炉旁的一个檀木盒中取出一卷盘香,点火引燃放在了香炉中,很快,整个乾清宫便充满了一股青木香味。 泰安帝端坐不动,闻到鼻尖从香炉中飘出的青木香,脸上笑意更浓。 魏总管则走去了乾清宫外,引着晟王进了乾清宫。 晟王刚跨进门,便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笑道:“皇兄这几年怎么都燃这香,也不换一下,都闻不腻吗?臣弟那里有许多从海外得来的塔香,哪日给皇兄送些来。” 泰安帝脸上笑意不减,“不用了,我都已习惯了这香,别的受不住,闻多了头疼。” 听他说头疼,晟王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泰安帝全当没看到,而是给走在晟王身旁的魏总管使了个眼色。 魏总管只当不知,径自走到了泰安帝身旁站着,就是不离开。 泰安帝几不可查地皱眉,心中叹了一口气,任他去了。 晟王这次可不是来同泰安帝讨论熏香这等子无关紧要的事的,他也不掩来意,直接就道:“皇兄,听说为了边境战事,工部要造许多台大炮送去边境,不过工部工匠就那么点,想必是忙不过来,臣弟手下有许多人手,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去帮工部分忧。” 回想起那日皇极门外,一炮过后,碎石遍地,爆炸声震耳欲聋的场景,晟王还是忍不住心中震惊,这等神兵利器,无论如何也要将之握在手中。 这几日母后和外公心中焦急,可无论如何都不能掺上一脚,晟王觉得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直接来同泰安帝说一声,以泰安帝的糊涂劲儿,说不定就让他们插上手了。 泰安帝在晟王和太后面前,都是一副对朝政不感兴趣的模样,此时也不例外,“红衣大炮全由英护侯负责,朕从不管此事,你要去帮忙自去同他说,只要英护侯同意即可。” 看晟王脸上浮出焦急,泰安帝却站起了身,岔开话题道:“皇弟,你过来,朕昨日新得了一本古籍,皇弟不是也极爱看书,我拿给你看看。”口中虽是这般说,可脸上却有着一丝不舍。 晟王心中不屑,不就是一本古籍,他哪里就差这一本古籍看了,忙拦住泰安帝道:“皇兄只需要下一道圣旨,英护侯自然就同意了。”接着状似不经意提起,“上次英护侯将工部造好的红衣大炮送去金匾城,不就是皇兄下的圣旨吗?” 泰安帝忙摇摇头,“那可不成,上次是因为英护侯说要将大炮送去给屿哥儿,能护着屿哥儿,朕才下的圣旨,隔日的大朝不还被次辅指责了一番吗?这次可不行,朕可再不想听你外公念叨了,若是皇弟实在想去,不如去同阁老们说说。” 说到此,他伸出手拍了拍晟王的肩,“次辅是皇弟的外公,首辅是王妃的爷爷,皇弟去同他们说,他们定然会同意的。” 仿佛真对上次大朝被何怀仁和一干大臣明说不是心有余悸,泰安帝眼中划过一抹不乐意,语气生硬的转开了话题,连方才说要将古籍拿给晟王看时的不舍都抛在了脑后,几步过去将御案上的一本书拿了起来,递到了晟王手中,“皇弟就别说那些扰人头疼的事情了,同皇兄看看这本书吧。” 第169章 发现泰安帝打定主意不同意下旨,晟王几乎是瞬间就没了耐心,不过他还是得在泰安帝的面前留下个尊兄的表象,强忍着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被泰安帝拉着坐到了一旁。 晟王心不在焉地坐着,泰安帝却是兴致勃勃地翻着那本据说是前朝一位大家留下的古籍,泰安帝的话在他耳边嗡嗡地响,可不过左耳进右耳出。 晟王回想起昨日何怀仁和太后的密谈,此次因为红衣大炮,何怀仁和太后都不再如往日那般冷静。 太后甚至在刚一见到何怀仁和晟王走近时,就猛地将手中的茶盏磕在了桌面上,脸含薄怒,“火炮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下面的人是怎么打探的消息?全都是些耳聋眼瞎的不成?” 何怀仁沉着脸,晟王第一次见太后发这般大的火,有些战战兢兢,站在一旁没敢说话。 房里的宫女也被吓得立即跪倒在地,头磕在地上,身体轻微地颤抖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倒是小看了安淮闻,原以为他们在工部掩人耳目,躲躲藏藏也弄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没想到此次倒是出息了,那兵仗局成立了几十年,一直没见着能捣鼓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没想到一出手就是火炮这种具有惊天骇地之能的火器。”何怀仁背着手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又看向太后,叹了口气,“这也怪不着下面的人,安淮闻将兵仗局造火炮的院子把手得密不透风,外面的工匠只能见着里面的人时不时出来拿一些不重要的铁矿和炭,再不然就是搬些青砖、泥土进去,都是些常见的,能看出什么来。” 也怪他们自己没上心,虽然派人看着,但心里总觉得兵仗局那群工匠翻不出什么水花,就算知道有个谢景行在里头起了些用处,可谢景行不过是一个文人,才十几岁的少年郎,能在弱冠不到的年龄就能来京城参加会试就已是了不得了,谁能想到他居然与武器一道上也颇有造诣。 何怀仁就算再老谋深算,也没想到工部一群工匠在一个横空出世的十几岁少年人的帮助下,能造出这等惊天利器。 在那院子的人总算推着东西出来时,就算是下面的人急匆匆报上来,他们那时不也并没太放在心上吗? 等大炮在朝堂重臣面前展现了那翻天覆地之能,他们就算再后悔又有什么用?造出的火炮早已被送去金匾城了,而造火炮一事也被安淮闻牢牢握在手中,其他人可沾不上手。 火炮这等几乎可以说是史无前有的武器若是能握在他们手里,哪里还用得着费尽心思去谋取兵权? 以何家在朝堂的势力,再加上火炮,他们可以说是胜券在握,甚至他们可以再也不用等待,泰安帝和长公主他们若想要活命,也只得乖乖将皇位让出来,可偏偏这等利器居然被握在了英护侯和长公主手中,现下焦急的便是他们了。 太后眸光闪闪,“就真的没有办法将我们的人送去兵仗局掺上一脚?” 何怀仁摇摇头,“安淮闻是工部尚书,兵仗局和王恭厂论理就该由他管辖,他不会容其他势力插手。” 何怀仁难得的有些颓唐,“这么多年下来,工部早就被安淮闻经营成了他的地盘,就算有几个我们的人也说不上话,经此一役,就连王恭厂和兵仗局中仅有的几个我们的人手也被连根拔起,现在王恭厂和兵仗局里头状况如何,我们是一点消息也得不到。” 朝廷六部,刑部和礼部几乎都被何怀仁把在手中,兵部尚书乃是内阁首辅孔起元,可现在孔起元之孙女是晟王王妃,虽然孔起元现在态度仍然让人捉摸不透,不过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也不可能明着站队。 反正自从他们与长公主开始明目张胆相斗后,孔起元就从未偏帮哪方,一心放在朝政上,只要没影响大炎朝延续,他一概不理。 可现在因孔无霜之故,孔起元的立场天然就偏向了晟王。 吏部本也是何怀仁的地盘,可由于前几年通州府和卫庆省一案,本来铁桶一般的吏部硬是被长公主撕下了一道口子,现在吏部中官员,何怀仁和长公主的人都不少,这几年里,吏部中两方人马几乎已是旗鼓相当。 户部尚书是个老滑头,从不参与进太后和长公主之间的党争,深得明哲保身之道,也是两不相帮,一心只经营着户部那一亩三分地,官倒是做得不错,算是个将百姓放在心中的好官。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84节 无论是对何怀仁还是长公主所求,都是能推则推,不能推便将烫手山芋上交给内阁,由内阁做决定。 正因为户部尚书表现得完全中立,何怀仁也好,长公主也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安安稳稳继续担任了户部尚书一职,哪方都没找过他的麻烦,不过两边都从未停下过拉拢之举。 这么看来,剩下的唯有一个不起眼的工部完全算是长公主的势力,毕竟工部尚书就是长公主的驸马安淮闻,不过,那也是因为工部本就是六部中最不得重用的,不论是何怀仁,还是太后,原本都没将工部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现在给了他们当头一棒的,偏偏就是这平日里几乎不招人眼的工部,而等他们开始重视工部时,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太后敛起眉,脑中思绪翻转,“工部这么多年从无建树,此次红衣大炮定然与那个时常出入工部兵仗局的读书人有关,既然工部这条路走不通,不若从他下手,区区一个读书人,难道还能躲得过我们的探查吗?” 何怀仁叹息一声,“太后娘娘以为我没想过吗?可自从红衣大炮亮相以后,那读书人就一直待在会馆中,从没出过门,这几日连那会馆大街都有人手守着,顾绍嘉怕是早就防着我们了。” 太后不愿放弃,“父亲去查过那人吗?” 何怀仁捋了捋胡须,“现在还只知此人乃是安平省通州府的一名举子,还是安平省乡试的解元,在文人中的名气还不小,曾被盛大家看中,欲要收之为徒,最后却拒绝此番奇缘的便是此人了,只看此事便知其乃是坚忍质直之人,不是我们三言两语便能撬动的。” 太后是知道盛大家的,可此事她倒还是第一次听说,“那这谢景行又是如何与顾绍嘉有所牵扯的?” 听得这般久,晟王此时终于插了一句嘴,“母后,这还用说吗?谢景行可是安平省的人,几年前安平省三省税收翻倍之后,顾绍嘉可是借着天下商行在安平省三省中收割了不少民心。” 此次他的话并没招到何怀仁的反驳,反而赞同道:“我猜也是。”可税收翻倍之事,当时是他们三人都同意的,哪里能想到,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居然会在几年后的现在造成如此局面呢。 悔也无用,当务之急是要将红衣大炮的制作方式拿到手,如此利器,可不能只让顾绍嘉独享。 怀瑾握瑜之行,若是由自己做出来,那才是志得意满,可若是落在敌方手中,便只能想方设法破坏,若不能毁掉,无论如何也得分一杯羹。 何怀仁眼神一暗,看见太后眸色深沉的模样,晟王也在一旁满脸焦急,定了定神,安慰道:“就算此时我们暂时落于下风,可只要太后娘娘将后宫把管好,泰安帝没有子嗣,我们便是稳坐钓鱼台,这红衣大炮,说不定啊,顾绍嘉他们反是为晟王殿下做了嫁衣。” 太后闻言神色稍缓,才勉强没有慌了阵脚。 晟王却没有他们的定力,才有今日来乾清宫找泰安帝之行。 外祖父和太后娘娘总是安抚他,说泰安帝无后,为了延续大炎朝国祚,泰安帝早晚会立他为皇太弟,就算顾绍嘉现在蹦达得欢,泰安帝也是不可能立长公主之子为太子的,就算泰安帝想这般做,宗室和孔起元也不会同意。 让他要沉着冷静,可他等不及了。 他已经被这个无用的皇兄压在底下二十来年,做皇太弟哪有做皇帝舒坦! 晟王回过神,泰安帝还在与他言说书中内容,他却猛地站起身,讪笑道:“皇兄,臣弟想起府中还有些事,就不陪皇兄看书了,今日先且离开,待日后再来。” 连借口都懒得找,甚至等不及泰安帝回话,便大步离开了。 看他走出了乾清宫,魏总管几乎是跑着过去将窗打开,又抄起桌上的茶壶跑到香炉旁,将壶中茶水一股脑全部倒进去,将香扑灭。 香炉中飘出的渺渺白烟立即散去,房中的青木香味也立即散去不少,不过片刻便散了个干净。 泰安帝看着他忙不迭的动作,想劝劝他,这香本就是必须时刻燃着才有这味道,只要一熄灭,三两息间便会散去,不必这么着急。 可话还没说出口,方才一直在晟王面前忍着的发痒的喉口,此时又猛地传来一阵痒意,张口便是一连串咳嗽声传出,回响在偌大的乾清宫中。 幸亏就算泰安帝咳得额角青筋迸起,声音也不大,没有传出乾清宫去。 魏总管连忙跑了过来,跑得太急,一时不慎左脚绊住了右脚,整个身体立时就往前倒去,幸亏他反应快,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才稳住了身体,连忙起身跌跌撞撞往前跑去。 泰安帝看他这样,在咳嗽间隙说道:“别急……”可才说出两个字,喉头便传来一阵腥甜,紧接着,在魏总管终于跑到他面前之时,咳出了一口血来。 魏总管骤然大惊失色,眼中的惊慌和担忧多得盛不下,逐渐蔓延到他的脸上,手上,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来,“陛下,唤于太医过来看看吧。” 泰安帝接过帕子捂在唇边,咳嗽声变得闷沉,好一会儿他才止住了喉间痒意,将帕子摊开,雪白帕子上的点点红痕便展露在两人面前。 这并不是泰安帝第一次如此,他很是随意地将帕子折好,嘴角牵起一抹笑容,“于太医就是神仙下凡也无用,我这个身体早就破败不堪了,趁现在还有些用处,总要为轩儿和长姐做点什么,总不该只让他们劳心费力。” 魏总管脸色悲痛,老泪横流,嘴唇颤抖着捧住了泰安帝递过来的帕子,收入怀中。 泰安帝安慰道:“行了,别哭了,一大把年纪了,比个孩子还能哭,暂时还死不了,最起码也得等着轩儿和屿哥儿回来。” 魏总管勉强抑制住了悲痛,擦了擦脸上泪水,劝道:“陛下千万要保重身体。” 泰安帝不可置否地一笑。 这边,晟王出了乾清宫便直直回了晟王府,神色急切,不知道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没? 刚大步走进府中,王府总管便迎了上来,晟王不耐烦他一连串的关怀之语,立即问道:“派去查那谢景行的人传回消息了吗?” 王府总管跟在晟王身后一直到了王府大堂,边道:“消息还没传回来,不过却打听到谢景行其人乃是才学过人之士,在大炎朝读书人,尤其是安平省士子中有着不小的名气。” 晟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王府处处都点着炭盆,墙壁也是火墙,时时燃着柴火,就算是在凛冽的冬日,也是温暖如春,他从皇宫出来,还披着一件斗篷,此时走进房中,暖意传来,便将狐毛斗篷扯下,随手扔去一旁跟着的侍从手中。 “催着他们动作快点,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得握在我的手中。”晟王脸色扭曲,哼笑道:“还有那红衣大炮,就算是撬,也得将那谢景行的嘴撬开,将制造方法交之于我。” 他说着话,同时被身旁笼子中画眉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力,这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该是他的,就如同这画眉一样,就该乖乖地被他关在笼子中,老老实实同他献技。 王府总管有些为难,最后还是说道:“听下面的人回禀,今日谢景行已从安平会馆搬出。” 晟王伸手逗弄笼中画眉的手一顿,脸上一喜,“搬出来了不是更好动手,知道他落脚之地吗?” 王府总管垂下头,嗫嚅着说:“搬去了乾安街。” 晟王猛地转身看他,“乾安街?” 王府总管头垂得更低,道:“确是乾安街,就在长公主府斜对面。” 晟王脸上神情变得有些不可思议,惊异道:“他一个小小举人,怎么可能在乾安街置宅?” 这次不等王府总管回话,回想起昨日大朝上孔起元和众臣商议之后,做下了要赏赐谢景行和工部制造出红衣大炮和炮弹的工匠的决定,心中已有了答案,脸色忽明忽暗,“是皇兄给的赏赐?” “是,今日一早魏总管便去安平会馆颁了旨,之后谢景行便去了乾安街。” 晟王冷笑一声,他才从乾清宫回来,那时魏总管可就在乾清宫了,他那个好皇兄居然一句未提,他完全忽略自己没有询问的事实,心中怒火中烧,赏赐一座宅子倒也无碍,可偏偏宅子就在乾安街长公主府对面,这其中定有顾绍嘉和安淮闻出力。 这是铁了心要将那谢景行护着了,生怕自己对谢景行出手啊。 晟王猛地站起身,背着手在大堂中来回走了几圈,最后还是按捺不住,一脚踹翻了身旁的凳子,“可本王偏要动手,就看你顾绍嘉和安淮闻能不能拦住本王了。” 他募地顿住脚,脸色阴沉看向身旁人,“你去吩咐他们,不要只盯着谢景行,也查查他身旁的那些人。” 对谢景行不好下手,他就不信谢景行了无挂牵挂,总有能下刀的口子。 “是。” 晟王心中冷笑连连,总有一日,等皇位到手,他要将在顾绍嘉和安淮闻那里受的气全部找回来。 这么一想,他心中翻腾的怒火逐渐平复下来,只余下从乾清宫出来后就一直隐隐藏在心底的一丝躁动。 见总管已经奔出大堂,晟王也不欲再待在大堂中,想到府中后院的那群莺莺燕燕,晟王只觉得今天剩下这半日有了去处,转身大步赶去了后院。 穿过几个院子,晟王在一条岔路口顿住了脚步,回想起外祖父和太后劝他早早与王妃生出嫡子的话来,有些不情不愿地往左边迈步走了过去。 可没曾想他才行过一段距离,前方便走来了两位侍女。 这两位侍女都是王妃身边的人,是听闻晟王往王妃院子来时连忙迎出来的,等晟王殿下走到她们身旁,两人忙福了福身,垂头恭敬道:“晟王殿下。” 晟王在他们身前停下了脚步,双手负在身后,点了点头,装出一幅常在孔无霜面前的温文尔雅模样,“王妃呢?” 左边身穿桃红色衣裙的侍女往前走了半步,她是孔无霜身边的贴身侍女云梦,巧笑嫣然道:“禀殿下,王妃今日同霜凝姐姐和晓霜姐姐去净心寺了。” 晟王蹙眉,“又去净心寺了?” 云梦道:“是啊,今日是明安大师传授佛经的日子,王妃一早便赶过去了。” 她身旁一身浅绿的云舒也跟着道:“要是知道王爷今日这般早就回来,王妃就算素爱礼神拜佛,也会等着王爷过去静雅苑的。” 云舒话落,云梦接着又道:“不若王爷去静雅苑等等,我看现在时辰已过午时,王妃说不定再过一时三刻便回来了,王妃见到王爷一定会开心的。” 晟王在听到孔无双不在王府时,心中便是一松,虽然孔无双身姿绝美,清冷高雅,还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可却不是晟王所喜爱的性子。 现在孔无双不在,他不用过去同她虚以委蛇,他心中只有高兴的,哪里还可能去静雅苑等着,强自按捺住高兴,挥挥手道:“不用了,本王只是来看看,她不在,本王去其他地方逛逛也一样。” 说完不等面前两人回话,转身大步离开,嘴角的笑意遮也遮不住,看来今日后院中那些娇柔欲滴的女子不会又白等一夜了。 看晟王身影消失在回廊深处,云梦和云舒直起身,唇角笑容消失,脸上都挂着一抹嘲讽之色。 = 长公主府的侍从们动作很快,从上午谢景行来到这处宅院,不过两个时辰,便将大堂和主院收拾了出来,甚至看府中一些常用的物件没齐,还跑了天下商行一趟,将东西都置办齐全了。 接着便派了几个人去了安平会馆,帮着谢景行将行李搬进了新家,自此谢景行便离开了安平会馆,住到了乾安街。 不过回安平会馆时拿行李时,他和萧南寻还是一道的,可再回来乾安街时,谢景行身边就再不见萧南寻踪影,只有元宝一直跟着他。 谢景行本是邀请萧南寻来乾安街同他一起居住,反正他看这住宅院也不小,没想到萧南寻犹豫后却拒绝了。 谢景行还欲再劝,以他们的关系,不应该如此客气。 可没想到萧南寻却说:“不是客气,只是你那房子不是也还没全部收拾出来吗?而且再过几日寇兄几人就会过来,总不能我们俩都不在会馆,到时他们去哪里寻人去,我先等着他们,到时同他们说了之后,再作决定。” 还有一件事,萧南寻没有说出口,他当时前来京城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只说了一声,便不顾爹娘反对独自一人上了京,以他爹娘的脾性,怕是会派人来寻他。 而且,他毕竟是萧家人,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家中事,也不知道大哥现在如何?想到他走时,大哥快要哭出来的神情,萧南寻心中难受,还是再等等,等着家里来人,得知家中消息后再说吧。 谢景行想想也是,房子确实还要再收拾几日,也不急着这几天,之后就不再强求,带着元宝回了乾安街的新家。 偌大的一处宅院,不可能只有谢景行和元宝两人,才刚回到乾安街宅院,方管家便寻了过来,试探问道:“谢公子是否要去雇佣一些侍从回来?” 谢景行从方才便记挂着此事,他直接就道:“就劳烦方管家帮着挑几个人吧,小子才来京城不久,人生地不熟的,恐选了居心不良之人。”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让长公主府的人帮忙了。 等屿哥儿回来,看见宅院中他熟悉的侍从,说不定还会高兴呢。 方管家看他态度便知他的想法,登时变笑道:“若是谢公子愿意,长公主府还有不少调教好的侍从,不若我去长公主府选几个人过来,谢公子觉得如何?” 谢景行点点头,“那便劳烦方管家了。” 这下可是过了明路,从长公主府出来的侍从和护卫立时便入住了谢宅。 当个甩手掌柜的感觉属实不错,想到几年前他与家人初到通州府,为了买个宅院,可谓是劳心劳力,就算是运气好,经客栈老板寻到了合适的地方,还是跑了几趟的事情,谢景行不禁感叹,“果然还是软饭香啊!” 接下来一段时间,谢景行一直在新家潜心温习,他并没有前去长公主府,当面感激长公主对他的帮助,只是借着方管家之口,道了谢。 毕竟屿哥儿不在京城,他这般大咧咧地上门,属实有些事出无名,反正大家心照不宣,只等着屿哥儿回来,到时再上门才算是合规矩。 而且谢景行觉得,在长公主看来,他就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家中长辈也不在,首次登门,家中长辈居然不一起,怕是有些于礼不合。 谢景行考虑了两日是否现在就将周宁、谢定安以及双胞胎接来京城,可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此次会试结果如何暂且不知,还是等着科举完之后,再将人接来为好。 最主要的是,现在还是深冬,周宁的身体还有双胞胎的小身板,在这严寒的时节出门,谢景行着实不放心,二月会试,三月殿试,到时已到晚春,无论如何,也比此时从通州府赶来京城更合适。 有了长公主府的侍从在,元宝便没有太多活可干了,他便天天跟在谢景行身边帮着端茶倒水。 可谢景行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侍从帮忙,元宝才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哪里还用得着他忙来忙去,便时常打发他出门玩儿。 他是知元宝来京城的目的的,可看到现在元宝还跟在他身边,就知道元宝还未寻到爹,谢景行也曾想要不要对元宝提出让他帮忙,可想着元宝一直没在自己面前透露过他爹的情况,想来是不愿意坦露的,便没有说出口。 搬来乾安街之后,同在内城,元宝离大理寺更近,又因为谢景行让他出门,他便能时常去大理寺周边转悠。 以往谢景行不知,可长公主府出来的侍卫却是心细的,长公主之所以派侍从和护卫过来,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保护谢景行。 现在京城风起云涌,而因为红衣大炮,谢景行可以说是立于风浪尖上,若是她不将人护好了,等屿哥儿回来,她可不知如何通屿哥儿交代。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85节 没过几天,在谢景行读书时,府中有侍卫到了谢景行面前,道:“公子,近几日我常见元宝在大理寺附近逗留,不知有无问题?” 谢景行这段时间一心扑在圣贤书上,确实有些忽视元宝了,此时听护卫说起才知元宝这几日的动向。 回想起他第一日从工部回会馆路上,好像就正是在大理寺附近巧遇元宝,那时元宝说是去寻顺天府衙门。 当时安淮闻笑说他走错地方了,元宝也默认了下来,可此时谢景行心中却起了疑惑,莫不是那次元宝并不是走错地方,而是特意当大理寺附近的。 元宝不是要去寻他爹,难道元宝的爹是大理寺的官员? 之前谢景行猜测元宝可能是守边城的百姓,因守边城城破而流落到长威府,而元宝的爹是京城人士,元宝之前也明显表现出很熟悉京城,这无论如何也有些说不通。 理不清其中缘故,谢景行开始发散思维,难道元宝的亲生爹娘早年因感情不和而分开,元宝的娘就带着元宝去了守边城,现在元宝的娘不在了,他才会来京城寻爹。 可他爹是京中官员,家中或许已经另娶新妇,甚至还另有子嗣,元宝不敢直接上生身之父的家门,才在生父所在的衙门附近转悠,看能不能避过继母和继兄弟姐妹,直接找上父亲,寻求帮助。 思绪越想越偏,谢景行猛地甩了甩头,他这几日真的是读书读傻了,怎么连如此离谱的发展都想得出来,还这般擅自猜测他人。 将书放下,谢景行对面前的护卫道:“我知此事,常护卫不用管此事,只要元宝没遇到危险,随他去便是。” “是。”听谢景行说他知道此事,常护卫便放下了心。 = 这边谢景行日子过得安稳,还有心思胡思乱想,可金匾城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天下商行送来了许多粮食和药材,虽可解一时燃眉之急,可金匾城所有兵士和百姓加起来足有十数万人,这些人所需要的日常耗用哪里是商队带来的物资便可解决的? 尤其又是在严寒的冬日,缺炭缺柴,缺米缺油,送往京城要钱要粮的折子现在也没个回音,祝世维和商队的时康安,连带着屿哥儿都为了稳定金匾城百姓的生活而百谋千计。 也多亏金匾城的还留下的百姓们深明大义,从不言生活困苦,甚至街边的孩子们遇到屿哥儿还会将自己手头少有的一点零嘴送过来,被他接下,就笑眯眯地跑走,若是屿哥儿不要,还会要哭不哭地看着他。 为了这群可爱的孩子们,屿哥儿也从不觉得辛苦,一封封发往大炎朝各地天下商行分行的信件如雪片一般飞出,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东西送过来。 远水救不了近渴,朝廷没传信过来,屿哥儿就算有再大的心气,也无能为力,多亏这几日西戎军再无动静,不然金匾城怕是会更难。 这几日,全通海和徐参将每日都会躲过工匠的眼线,偷偷摸摸跑去军营中放置红衣大炮的地方,对着红衣大炮垂涎欲滴,甚至都忍不住想找个地方悄悄试一下红衣大炮,让他们也能见识见识这红衣大炮的威力。 可是工部跟来的那几个工匠几乎是严防死守,不让他们试射,毕竟红衣大炮和炮弹刚被制造出来就被拖来了金匾城,红衣大炮只有五尊,而炮弹的数量也仅有七十三枚。 可以说是几乎将当时工部造出来的大炮和炮弹收刮一空,只留下了试射的一尊有缺陷的红衣大炮和少少的两枚炮弹,多的一枚炮弹还是因为安淮闻担心炮弹有损,试射不成功,留下以备万一的。 这些炮弹可都是用来对付西戎军的,哪里能让全通海和徐参将浪费,他们只能看着眼馋。 今日又是一场雨夹雪,就算有天下商行送来的棉花,可分到这么多兵士手中,每个人也得不了多少,缝好穿上,仍然冻得抖抖瑟瑟。 全通海身强体壮,伤早已养好,此时站在城墙上检查这几日兵士们在城墙上赶工弄出来的炮口。 他是被工部工匠中一位叫高博雷的工匠从军营中撵出来的,他今日又跑去了放红衣大炮的地方,对着红衣大炮和旁边的炮弹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比面对一个绝世娇娘还要痴迷。 高博雷进来见着了,他可是将红衣大炮看得比命根子还重,连忙跑过去挡在全通海身前,严肃道:“全将军今日怎么又来了?” 全通海讪笑着搓着手,“我就来看看。”这些红衣大炮是这些工匠造出来的,他可不敢得罪。 高博雷可不被他讨好的笑容所迷,“全将军若是这般空闲,不若去城墙上看看炮口如何?若是炮口弄好了,就会将这些大炮送去城墙安在炮口之处,到时全将军想什么时候看便什么时候看。” 看高博雷挡得严实,全通海无法,只能不舍地看了又看,这才来了城墙处,让他惊喜的是,炮口居然全部弄出来了。 本来炮口可以直接由垛口充当,可为了防备敌军,金匾城城墙上的垛口设得比较高,火炮就算由两轮木车架着也到不了垛口的高度,只能临时将城墙垛口处的砖墙给拆了。 这几日的天气忽好忽坏,可就算有太阳晒着,天寒地冻的,想要掏城墙也并不容易,城墙都是由砖石混着糯米灰浆建造的,就是斧凿刀砍也奈何不得,现在想要拆除一部分,又哪是这么简单。 连着弄了好几日,总算弄好了,全通海几乎是喜不自胜地跳起来,往军营跑去。 这下那些讨人厌的工匠可拦不住他看红衣大炮了。 装大炮是大事,全通海和徐参将都在这里守着,等忙忙碌碌地将火炮架在炮口上,天边只剩下朦胧的光亮了。 本来雨夹雪的天气天黑得就更早,离得稍远些的兵士们只能看到炮口处被黑压压的一群看不清面貌的人围着,中间的大炮他们是一眼看不着。 可却一点不耽误他们的激动,红衣大炮的威力经由全通海和徐参将之口,早已传遍了金匾城士兵耳中,口口相传间,更是让人期盼大炮大显神威。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期盼西戎军再来攻城,他们深知西戎军兵力强于他们,且都是久经沙场的精兵强将,金匾城经上次一战又损失了不少士兵,对下一战能不能挡住西戎军的进攻,他们心中并无底气。 而且,正因为红衣大炮的威力被大家传得神乎其神,虽然激动期待,可心中也有着一些忐忑,真有这般厉害吗?是不是被大家夸大了?毕竟谁也没亲眼见证过。 而这也就导致在城门远处传来轰响的马蹄声时,就连一直表现的对红衣大炮极为喜爱的全通海和徐参将脸上都募地沉了下来,目眦欲裂地看着浩浩荡荡的人潮朝着金匾城急速靠近。 最前面的人影都压低身体骑在马背上,轰隆隆的马蹄声越靠越近,响在了城墙上所有将士的耳边。 全通海立即高声喊道:“敌军来袭!” 声音传得很远,所有士兵立即警戒,神色凝重。 经上次一战,全通海对屿哥儿是心服口服,此时他就又立即转头看向身边士兵,“快去叫小公子过来。” “是。”话音刚落,人便已消失在旁边的城门阶梯口。 徐参将却一直看着最前面黑影越靠越近,神色有些奇怪,最后惊疑不定地拉过全通海,靠近垛口,喊道:“老全,你看那在最前面的是不是安将军?” 全通海身体一震,凝神细看,逐渐黑沉下来的天幕让他分辨不清来人的面貌,忍不住将整个上半身都看出了垛口。 还是徐参将拉了一把,他却并不往后退,而是极力辨认最前面几人,随着人影越来越近,全通海眼睛也越瞪越大,惊喜交加道:“真是安将军。” 看安庭轩他们就要靠近城门五十丈距离,他赶忙大声叫道:“安将军,从侧方绕过。” 上次一战后,城门前的陷阱又被他们挪了位置,安庭轩许久不在金匾城,可不知道现在陷阱所在的地方,若是一朝不慎,掉进陷阱里面,他们来连救都来不及。 可马蹄声震耳欲聋,就算全通海嗓门大,底下的人也不一定能听见,身旁士兵们和徐参将赶忙跟着他一起大喊,这股声音合在一起,穿过空气,终于到达了安庭轩的耳中。 他抬头看向城墙之上全通海和许参将激动的模样,他们还在用手指指着侧方,凝神细听,总算听见了他们断断续续的喊声,再结合他们的动作,立即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伸出手往后打了一个手势,跟随他已久的亲兵自然知道他手势的含义,便纷纷分做两股,绕开面前平地从侧边继续向前。 后面紧跟而来的西戎兵紧追不舍,砍刀挥在身侧,不时还有箭矢从后射出,跟在安庭轩身旁到现在还能活下命来的亲兵,个个都是好手中的好手,只听得身后些微的动静就能反身将箭矢用刀挥开。 全通海看着离着安庭轩一行人相隔不到百丈的西戎军,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可他还是稳得住,一直到安庭轩等人已经快要靠近城门,才转身对着下面大声喊道:“开城门。” 第170章 西戎军也不是傻的,眼见着前方的大炎人放着正路不走,偏偏要绕路,自然也知前方有陷阱,有机灵的便小心翼翼想要跟着前面大炎军绕过陷阱,可他们人多势众,前面的人又来不及将信息传递给后方,仍是有不少士兵来不及刹住马,纷纷落到了陷阱中去。 用火烤过的鹿角枪和削尖的木棍上,登时又是一长串尸体,而后面跟来的西戎军,有的来不及避开,也跟着压了上去,这下就算还有一息尚存的西戎军也再无一点声息。 因为此番缘故,紧追在安庭轩身后的西戎兵瞬间少了不少,距离也被拉开,安庭轩和身后的亲兵更是加快速度靠近了城门。 城门后的兵士听到全通海声如洪钟般的喊声,七位兵士同时动作,用尽全身力气将城门拉开了一条缝,缝渐渐张开,安庭轩当先骑马飞驰了进来。 全通海只喊了一声便又立即看了回去,喊声不停,“快,射箭将他们逼回去。” 顿时就从城墙上射下一阵又一阵箭雨,西戎军为追击安庭轩等人,前面的都是身穿轻甲的骑兵,身无盾牌,在箭雨之下又丢下了不少尸体,追势又被挡了一阵。 在他们还要靠近之时,安庭轩一行人已经全部进了金匾城,士兵们立即将城门合上,于咫尺之间将西戎军挡在了城门外。 横眉怒目的西戎军被挡在城外,可对方喊打喊杀的声音却透过城门传了进来,这时其他士兵顾不得多问安庭轩和他身后的亲兵为何会被西戎军追至金匾城,刚才开门的几个士兵动作极快,合力抱起几个双手合臂才能圈住的实木,用力抵在城门上,将城门合得严丝合缝,又飞快地将成年汉子大腿粗细的门栓横在了城门的上中下六处。 如此,就算是西戎兵用撞木撞击城门,也能抵挡不短时间。 安庭轩跳下马,看向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的金匾城心下一松,看来金匾城内并没有受到西戎军的冲击。 城外西戎军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他只扫了一眼眼前的大街和视野范围之内的两边建筑,便立即转身,大跨步走上了城墙。 全通海和徐参将神色凝重地看着城下的西戎军,与上次不同,这次的西戎军们看着更加士气高涨,就算隔着夜幕看不见他们的神情,也能感受到他们眼中、心中的滔天杀气。 就算前面的西戎兵被陷阱坑杀了许多,身边同为西戎兵的尸体还显温热,断肢残臂也挡不住他们的脚步,马蹄上粘着的是同伴的热血肉沫,可手上的长刀仍然挥舞着,指向城墙之上的大炎朝兵士。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徐参将立即转头看过去,见到安庭轩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就算在此时凝重的氛围下,他脸色也闪过一丝激动和喜悦,“安将军。” 安庭轩深知此时战况的危急,只点点头,走至他们身边从垛口望了下去,黑压压的西戎军与夜色融为一体,一眼望不到边,他眼中闪过一抹沉重。 连日连夜地从西戎赶回来,可却猝不及防遇到了被西戎军砍杀的林之荣和他带领着的几千亲兵兄弟,为了救人,他们从侧方杀出,自然也被西戎军中的阿那日和拉格泰发现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安庭轩先是破坏了阿那日兵不血刃杀入金匾城的谋划,之后又将伤了阿那日,使得西戎军在守边城耽搁了数日,再后来更是杀入西戎,将阿那日的母族力量几乎消耗了一半。 现在他们还暂且不知西戎王庭也被安庭轩带人破坏了,可就算如此,阿那日看着安庭轩的眼神也是恨得能滴出血来。 安庭轩带着人和林之荣会合后也才五千不到的人手,对上西戎数万士兵,等同于以卵击石,只能逃回金匾城。 林之荣此时也跟了上来,全通海知道他自上次带了西戎贵族人头回来后,第二日又带着人马出了城,去守边城附近防范西戎军,是前哨也是斥候。 此时便立即问,“西戎军今日是什么情况?怎么你们连烽火都来不及点燃。” 林之荣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汗珠,“点了,可是此次西戎军是以轻骑兵冲锋,来势汹汹,点完烽火我们便立即撤退,可他们来得太快,将烽火给破坏了。” 林之荣脸色凝重,不复在赵一舟面前的吊儿郎当,“这次阿那日是有预谋的,除了以轻骑兵逼向我们之外,还前后包抄,若不是正好遇到安将军赶回来相助,带领弟兄们拼命杀出一道口子,现在怕已是全军覆没了。” 想到为殿后而倒下的兄弟们,林之荣心中一痛,看着城下的西戎兵,咬牙切齿地道,“他们是倾巢而出,这是准备破釜沉舟与我们一战了,此次他们想要攻下金匾城的决心比上次更甚。” 城下的一直顶着箭雨拼杀在最前面的西戎军骑兵此时突然让开一条道路,后面推着撞车的西戎军在骑兵的掩护下,缓缓地将撞车向着城门推过来,箭雨落下,撞车两侧的骑兵不顾自己被射成了筛子,将手中长刀舞得密不透风。 终于,在一波波的人命填充下,撞车到达了城门之下,一声声的呼哈声传来,城门被撞车撞地一震,这震动一直传到了城墙之上站着的安庭轩等人身上。 全通海黑沉着脸,“这群西戎军今日是疯了吗?” 安庭轩神色不动,只是眼里一片沉肃,“阿那日母族势力被毁一半,要么选择回西戎帮助母族,再不然就是攻下金匾城以功绩压倒西戎三王子,看来他现在选择了第二条路。” 其实安庭轩心中在西戎做下决定时就已经明了,阿那日会选择第二条路,只是那时他为了暂解金匾城之困,不得不那样做。 最起码为护得母族最后剩下的一半人,阿那日不得不暂派手下人回去西戎,将母族在西戎王庭安顿好后,才会再做打算。 他所想不错,一直将西戎军的攻势拖到了今日。 全通海猛地一巴掌拍在城墙上,目眦欲裂看着下方,“这狗娘养的!” 接着又恨恨地说:“安将军,你在西戎时就应该将他母族屠戮殆尽。” 接着不等回答,便挥舞着手臂,在城墙之上发号施令,箭矢、滚石,一波波地从城墙上落在西戎军中,哀嚎遍地。 一个倒下,下一个便顶上来,悍不畏死。 阿那日和拉格泰骑在马背上,待在西戎军的最后,遥遥望着金匾城城墙之上的那一道劲拔的人影,脸色扭曲,“今天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拿下金匾城,我要将安庭轩和金匾城的所有大炎朝人屠杀殆尽,用他们的鲜血告慰我死去的族人。”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字一句都充满仇恨。 “是。”拉格泰一挥手中旗帜,西戎军的喊杀声登时响彻云天。 就在这时,又是一连串的脚步声爬上城墙,屿哥儿首先冒出头来,一触到那站在城墙垛口处的人影,眼中抑制不住地冒出喜悦。 安庭轩恍惚似有所感,转头看去,正对上屿哥儿在黑夜中也亮晶晶的双眼,发号施令的声音一顿,转身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屿哥儿抱在怀里。 总算又一次亲眼见到二哥,屿哥儿高兴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他干脆学着小时候那样,用脚踢了安庭轩小腿一下。 小时二哥逗他,他又打不过,二哥看他不高兴,就会让他轻轻踢他小腿一下。 安庭轩感觉到腿上撞击,不疼,却唤醒了他们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到蹒跚学步时两人互相搀扶,一直到少时两人不得不分开的所有记忆瞬间漫上心头,安庭轩深吸口气,这是他的弟弟,无论是不是一母同胞,这辈子都是他最亲最爱的弟弟。 来人可不只是屿哥儿,祝世维和待在军营中的工匠也赶了过来,此时工匠们都快急得跳脚了,祝世维连忙上去拍了拍屿哥儿的肩膀,道:“快,城下西戎军攻势猛烈,我们得将他们打回去。”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86节 高博雷被堵在他们身后,还站在城墙的阶梯上,闻言立即道:“不是打回去,是炸回去。” 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屿哥儿挣开身,连忙让开路,道:“高师傅,魏师傅,孙师傅,你们快上去。” 三位工匠立马从他让出的阶梯大步跨上去,跑到了垛口处的大炮面前。 来不及解释,屿哥儿一把拉过安庭轩跟在几位工匠身后。 温情只是短短时间,等看到城下来势汹汹的西戎军,屿哥儿的脸色冷下来,可眸中却仿佛燃着一把火,想要将城下所有西戎军焚之殆尽。 运红衣大炮时,兵士们太过激动,只将大炮带来了城墙上,却将炮弹忘了,三位工匠气得跳脚又无法,不放心兵士们,只能亲自回去拿,这时才待着炮弹赶了回来。 全通海和徐参将看见工匠终于赶了过来,脸上都带上了一丝喜意,他们都还不会用这个红衣大炮呢,连忙大步带着手下人走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工匠们的动作。 金匾城几乎所有大将都围在工匠们身边,可为首的高博雷却一点不惧,双手稳稳地将炮弹捧起来,塞在了大炮炮管中,学着谢景行的动作,吹了一下火折子,接着火星便在城墙之上亮了起来,将引线点燃。 在高博雷动作之前,另两位工匠中年长一些的魏祖德已经调好了火炮的炮口,炮口直对着城下西戎军最密集的位置。 西戎军仍然专心致志地冲锋,可城门之上,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最中间的红衣大炮,连对面前这红衣大炮一概不知的安庭轩都是如此。 屿哥儿忍不住伸手掐住安庭轩的手臂,紧张地等待着。 在大炎朝将士们的视线下,一发炮弹呼啸着从炮管中发射了出去。 不过一息时间,“轰”,响若雷鸣般的爆炸声便在城上城下所有人耳中炸响。 金匾城的城墙快要高达四丈,安庭轩,屿哥儿,祝世维,全通海,徐参将,以及城墙上所有的大炎朝士兵却都能看着猛然腾起的火花几乎燎到了他们眼前,也印亮了底下西戎军呆若木鸡的脸庞。 火炮落点那一圈的西戎军全部被炸上了半空又猛地跌下,只剩残肢断臂,炸开的血肉落在了周围的西戎军脸上、身上,他们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惊恐。 “天罚。” “是天罚吗?” 等到这时,城墙上和城墙下所有人才从方才的震惊中醒过了神,城墙上登时欢呼震天,城墙之下却是无比慌乱。 一时之间,西戎军浩大的攻势就这么被一声炸响按下了暂停键,甚至开始自乱阵脚,荒了神一般四处乱转。 阿那日手忙脚乱地将身下被巨响声惊地撒蹄子乱跑的马重新控制住,满脸惊恐地看向炮弹落处的惨状,似激动是恐慌地大声喊道:“那是什么?” 就连平日里不为外界所动的拉格泰,此时也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方。 城墙之上,高博雷等三位工匠虽然是亲眼见过火炮试射的威力的,可那时只是炸响在空地上,这时也是第一次见到火炮伤人的后果。 他们都是少有见血的,一直待在京城公布的工匠,方才还淡定自若,可此时看见就因为自己射出的火炮,一个一个的完整人体转瞬间就变成了拼都拼不起来的肉块,心中不禁有些害怕,甚至抑制不住地想要呕吐。 就是最沉稳的高博雷的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在要装第二颗炮弹时,手抱起圆溜溜的炮弹时甚至有些拿不住,炮弹快被抖动的手抖落到地上去。 安庭轩最先反应过来,眼神惊异,压下心中震惊,看见高博雷的动作,一把拉开他,自己上前,学着刚才高博雷的动作,将炮弹填充了进去。 与刚才随意瞄准人多之处的魏祖德不同,安庭轩转动炮身,最后将炮口对准了城下东北角,那处的西戎军就快要冲入城门下,若是让他们与城下撞击城门的西戎军会和,将极有可能会对金匾城城门造成损伤。 在西戎军还未反应过来时,第二发炮弹就这么又射了出去,同样的火光,同样的尸体残块,就算第一次还能当是身在梦中,可第二次在实实在在地叫醒了西戎军。 “这是真的!” “真的是天罚。” 这次阿那日和拉格泰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发炮弹从城墙上托着一串火线落在西戎军中的,可就算如此,他们也阻止不了,也完全不能抵抗。 就算阿那日声嘶力竭地喊着西戎军继续冲锋,拉格泰也跟着扯着嗓子喊着西戎军门冷静,也没有用处,西戎军已被吓破了胆,看着金匾城上站着的大炎朝士兵仿佛看见了魔鬼,不由自主地拉着马匹一退再退,连城墙下撞击城门的撞木也停下了动静。 眼馋这么久的红衣大炮总算在面前展示了它的神威,全通海和徐参将对视一眼,连忙跑向另外两处红衣大炮。 他们这些武将对这些武器可以说是不教自会,更何况刚才高博雷和魏祖德将红衣大炮炮弹射出去的一整套动作都清楚展现在了他们面前,两人也不等身旁士兵上前帮忙,亲自捧着炮弹,又亲手将引线点燃。 “轰” “轰” 接二连三的炸响声响起,金匾城前的一望无际的平地此时仿若地动山摇一般,震动不停,硝烟漫漫,只留下数个深坑以及深坑周围看不到头的血肉残肢。 以排山之势杀来金匾城的西戎军此时早已被吓得神摇魂荡,兴不起一丝抵抗的心思。 阿那日和拉格泰也是一脸惊惶失措,被汹涌而退的西戎军裹挟着往后退去。 安庭轩立起声,面沉如水地看着下方乱糟糟一团的西戎军,见到屿哥儿站在他身边,忍不住低头看他,问道:“屿哥儿,害怕吗?” 他印象中的屿哥儿还是个纤弱的小哥儿,面对此时的尸山血海,该是像刚才的高博雷几个工匠一般心魂俱震。 屿哥儿却摇摇头,面不改色地道:“为什么要害怕?他们是此次战争的罪魁祸首,想要入侵大炎朝,杀我大炎朝百姓和兵士,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安庭轩不错眼地盯着屿哥儿,屿哥儿话音刚落,他便笑了,他的弟弟也长大了,自己作为哥哥,也得有个哥哥的样子。 之前是他们被动防守,或战或逃,此时大好时机,该轮到他们进攻了,安庭轩脸上笑容转瞬即逝,“全通海,徐参将,赵一舟。” 沉稳铿锵的声音穿过人群,进入到了城墙上所有人耳中,全通海立即跑了过来,“末将在此。” “你带着牧家军从左侧包抄。” 徐参将也是眼含激动地看着安庭轩。 安庭轩转头看他,“劳烦徐昌将从右侧扰敌,不需多杀,只要扛住他们反击,不让他们冲破包围圈。” 接着他最后说道:“赵一舟带随所有亲兵随我正面冲击。” “是。” 金匾城城门大开,门后兵士蓄势待发,眼含憎恨与激动地看着城门外正不要命地溃逃着的西戎残兵。 猛地,“杀”,震耳欲聋的声音想起,大炎朝兵士们犹如洪流一般从城门冲向了远处的西戎军。 两军相对,大炎朝从此时此刻第一次转守为攻。 = 又是一日日出时,谢景行今日有些懒散,起床锻炼好身体后,因为冬日天气寒凉,他并没有出汗,只微微感觉到从身体涌起的的暖意,便就稍微擦了擦身,换上了衣衫,便出了院子。 天气也不错,看着不像会下雨或下雪的天气,今天能应该能看到日头。 自从搬来新家后,元宝就一直住在他院子的东耳房里,每日起床的时间同他差不离,在谢景行踏出门时,他也跟上了。 看谢景行一直沿着回廊往外行,穿过几道院门,眼看着就要出谢宅大门了,元宝有些疑惑抬头看了两眼谢景行,问道:“老爷,今日是要出门吗?” 谢景行点点头,直接跨出大门门槛,走在了乾安街的大街上。 这时外面还有着不少来去匆匆的仆役,都是赶着马车来往去外面为自己服侍的主人家采买日常用度的。 看谢景行从里面出来,不少人都将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乾安街可以说几乎全部都是皇亲国戚的宅院,可偏偏几日前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谢宅,经打听才知道主人家就是一个从一个偏远省份来的小小举人。 不谈这些宅院的主人,只是在这些宅院里面的奴仆们平日里出门时,就算是遇到一些朝堂的官员,可都是恨不得将眼睛顶在脑门上,高抬着下巴看人,莫说只是一个举人,就是考中进士了,他们也不放在眼里,有的甚至都没有资格到他们面前同他们说上两句话。 可还不等他们心中不屑,接二连三的消息便继续传来,什么有望争得此次春闱三甲,连最近经常闹的京城不少人心思浮动的红衣大炮都与此人有关……林林总总,这下,乾安街的人才知道他们看低了谢宅的主人。 也是,不然一个举人怎么可能在这乾安街置下宅院,听说可是长公主和英护侯特意为他找陛下要的赏赐呢,连那谢宅的侍从都是从长公主府出去的。 这些皇亲国戚宅子里的侍从都不是傻的,而且个个消息灵通,只凭着打听来的三言两语也知道这谢宅的主人定然与长公主府有瓜葛。 长公主是谁?那可是能与太后斗得旗鼓相当的大炎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谁人敢惹? 这不,看见谢景行从里面出来,个个都只敢用眼角余光往他身上看,却不敢直接凑过去,就在一片莫名的气氛中,谢景行带着元宝走出了乾安街。 等没人再用若有似无的目光看着他们,元宝才松懈下身体,更靠近谢景行两步,“老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谢景行闲庭信步,看着大街两旁的摊贩们,是的,就算在京城内城,也少不了这些摊贩,毕竟这世上就算是再尊贵的人,也脱离不了吃喝拉撒不是。 只不过内城比着外城还是有些区别,最起码在那些摊子上挑挑选选的人的身份可比外城的普通百姓高上不少,摊贩们卖的东西也更加精致。 谢景行盯着身旁这个摊子上的荷包和布帕,那上面绣着的花纹可以说是栩栩如生,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一直在他腰间挂着的屿哥儿送给他的荷包。 同心配随着他的走动在腰间轻微晃荡,上面交颈而眠的鸳鸯鲜活如旧,他将同心佩保管得很好,打理得也很是精心,甚至连里面的文昌符都还保存着。 只是送他符和同心佩的人却不在身边,谢景行心中有些惆怅。 见谢景行一直伫立在这个售卖荷包、布帕的摊子前,半天不动,元宝看看谢景行,又看看面前笑得热络的摊主,摊主都已经招呼老爷好几声了,可老爷就像是没听到似的,他只能上前轻轻地碰了碰谢景行。 谢景行回过神,低头看他,“怎么了,元宝?” 元宝指了指对面的摊贩,道:“这位大哥问老爷需要些什么?” 进到内城做生意的这些小摊贩都知道内城的人他们惹不起,就算谢景行不搭理他,他也一直笑眯眯的,没有一点不耐烦。 谢景行有些不好意思,他和元宝两个人一直站在别人摊子前挡着,怕是耽搁了摊贩做生意,他便随意挑了两张帕子,付了钱才离开,喜地摊贩笑得合不拢嘴,今日开张得可真早,客人也好,给钱大方。 等走出几步远后,谢景行才将帕子随手拿给了元宝。 元宝捧着手上两张绣着鸳鸯的帕子,有些捉摸不透谢景行的想法。 老爷送他两张帕子干甚?难道是因为他最近有些受寒,鼻子不通,老爷注意到了,特意送给他捋鼻涕的?可那也不能送这绣有鸳鸯的呀,旁边那些绣着小花小草的帕子难道不好吗? 虽然这么想着,元宝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放进的怀里收好,脚步匆匆跟上了谢景行。 没走一段距离,谢景行感觉出腹中饥饿,也不继续往前了,寻了一处路边的小摊。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妇,看着生意不错,边上的几张桌子都快坐满了。 摊子上是卖饺子的,一个个皮薄馅大的饺子放在案头上,看着他们过来,汉子便笑着招呼道:“两位客人来些什么味道的饺子?有韭菜猪肉馅的,白菜猪肉馅和韭菜鸡蛋的。” 只剩最靠近铁炉边的一张桌子上还有一张长凳没人坐着,谢景行带着元宝先坐下,才回道:“我要一碗白菜猪肉馅的。”又转头看元宝,“你要什么自己同老板说。” 那汉子便跟着看向了元宝,元宝是和野狗抢过吃食的,早不是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大少爷,什么都能吃,“和老爷一样,白菜猪肉馅。” “好嘞。”汉子便笑容满面地从案头上抓了三十个饺子放在笟篱中,手臂深的大铁锅中开水直翻滚,笟篱放进去,将盖子一盖,不过半刻钟的时间,饺子变煮好了,飘飘悠悠地浮在笟篱里。 等将饺子倒在两个青陶大碗中,老板娘就从一旁的铁锅中舀了两勺大骨汤倒进去,开始往里面放小葱、酱油、盐和一些谢景行说不出来的调味末。 等将所有东西都加完后,汉子也不觉得烫,双手伸出,将两大碗饺子端到了桌子上,又将另一边的小陶壶往谢景行这边放了放,“饺子没有放醋,若是客人想加醋,可以自己倒。” 老板娘这时一手端着两个小而浅的白瓷碟过来,“若是不喜将醋放在汤里,也可以将醋直接倒在碟子里面,蘸着吃。” 另一只手上则是两双筷子和两把细瓷白勺,谢景行刚才是看着老板娘将碟子和筷子、勺子在清水中洗了洗,又在一旁干净的大锅中舀了一勺清透的开水烫过之后才拿来的。 两人笑容爽朗,态度热情,服务周到,谢景行还是头一次在这古代感受到堪比海底捞的服务,饺子还没吃进嘴中,便觉得就算不看味道,这家摊子上的生意也合该这么好。 谢家还有汤圆生意,虽然生意不错,可也没雇过帮手,就谢家夫夫两人忙活,有时忙不过来,还得客人自己到锅边端汤圆。 而且,谢景行嗅了嗅鼻尖的味道,这汤鲜味浓,只闻着味道就勾出了肚子里的馋虫。 谢景行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饺子,饺子不小,勺子都快盛不下。等放进嘴里,一咬开,浓厚的鲜味便回荡在口间,令人回味无穷。 元宝早已是吃得头也不抬。 与谢景行同一桌的还有两人,都坐在他们对面,其中一个身着绸缎的汉子看着谢景行满意的表情,笑道:“好吃吧?” 谢景行将饺子咽下肚,很是满意地点头道:“味道极好。” 另一个汉子也道:“可不是,这家摊子在这里摆了几十年了,之前那老两口年龄大了,就将摊子传给了儿子、儿媳,我们还担心味道会比不上老摊主夫妇呢,没想到倒是青出于蓝。” 铁炉旁的汉子听见了,笑道:“那可不是,可不能丢了我爹娘的脸,要是不能让食客们满意,到时回去爹还不得拿棍子伺候我。”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87节 旁边食客们听了,都露出会心的笑意。 有那熟悉这摆摊一家四口的食客插话道:“老摊主这拿棍子揍人的习惯,怕不是跟着安二公子学的?” 谢景行手中的勺子一顿,抬起头看向说话之人,疑惑道:“安二公子?”不会是他想的那个人吧? 坐在他对面的汉子见他满脸疑惑,瞬间兴致勃勃地道:“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这摊子离着乾安街不远,饺子味道又好,不只是这内城的百姓,就是那些达官贵人们,有时也会来这里吃上一碗。” “其中最常来吃的便就是这安二公子了。”他一脸与有荣焉地凑近了谢景行,继续道:“就是长公主和英护侯家的那位安二公子,现在还在金匾城抗击西戎军呢。” 这时摊主也道:“还是你了解我老爹,可不就是跟着安二公子学的吗?那时安二公子就舞着一根棍子将满京城的纨绔子弟打地不敢出门,好是威风。”本来他老爹揍他就是用一根小竹竿,可看着安二公子成天拿着那手腕粗的棍子,他老爹也莫名跟着学,害得他很是吃了不少苦头,可此时听起食客们提起安二公子,他反倒很是骄傲。 刚才还在认真吃着饺子的食客们听见大家提起安二公子,也开始跟着讨论写安二公子过往的威风。 谢景行在一旁听得兴味盎然,看来他这个未来二哥在京城百姓们心中的印象不错,他们提起来都是满脸敬佩和亲近。 不过人多,话题变得也快,才刚说到安庭轩小时在京城的事迹呢?不知哪位就提起了现在金匾城的战事,也对安庭轩识破鲁平威和西戎人的计划而交口称赞。 “不愧是长公主之子,同长公主一样将大炎朝百姓们都放在心上,为了保卫百姓而奋死拼搏。” “可不是,就连小公子一个小哥儿不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是啊,一个小哥哥居然有那般魄力,就这么去了战场的最前线,能做到我们汉子也不敢为之事,真是让人敬佩。” 谢景行手中的勺子这下是彻底不动了,竖起耳朵听着周围食客的话。 一开始提起屿哥儿的食客当即又道:“我说小公子巾帼不让须眉可不是指小公子前去金匾城一事,这事情早就传开了,而是敬佩小公子在金匾城作出的惊人之举。” 这下可勾起了周围人的兴趣,连谢景行都将目光看得过去,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对面的汉子更是连连催促道:“什么惊人之举?你快说说。” 那人不紧不慢地道:“别急,就算我现在不说,你们过两日也会知道。” “是我家老爷昨日下衙后回来提起的,说是金匾城的军报和折子才送回了京城。”他脸上也浮起钦佩之色,“军报和折子跟往日送回的差不多,关键是那送回军报的驿使所传回的金匾城兵士与西戎军对战的战况,在那一战中,小公子的表现可是不得了。” 接着他也不吊众人胃口,直接将从他家老爷那里听说的原模原样说了一遍。 西戎二王子使计使得郑国公旧疾复发,小公子临危受命,以哥儿之身迎战西戎军,一箭破敌军,鼓舞士气,不畏生死坚守到底,最后保下了金匾城,也保卫了金匾城十数万百姓和士兵的安危。 不只是饺子摊上原本的食客,甚至连周围的行人也被他所讲吸引过来,被他的话弄得一惊一乍,叹息声、惊奇声不绝于耳。 谢景行却只觉得心脏紧缩,他挂念在心中的那个小哥儿,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遭遇过此番困境。 虽然困境已解,可他在这其中有没有受过伤?没有人在他身旁让他依靠,一个小哥儿顶着身后十数万人的性命,他会不会害怕? 他的喉咙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双手紧紧掐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可他的问题却有人帮着他问了出来,“那小公子可有受伤?”声音紧张,脸上布满担忧。 “当然没有。”那人说得斩钉截铁,“你也不看看长公主府现在可是什么动静都没有,若是小公子受伤了,以长公主和英护侯对他的重视程度,京城哪可能还这般风平浪静。” 他家老爷都得到消息了,那驿使更是早早被长公主和英护侯拉去询问过,说不定连泰安帝面前都走过一遭,若是屿哥儿受伤,这三个人怕不是得将全京城的大夫收罗在一处,再送去金匾城。 众人一想也是,纷纷放下了心,剩下的便是数不清的夸赞和惊叹。 谢景行总算也能得以喘息,元宝发现了他的异样,担忧地喊道:“老爷,你怎么样?” 谢景行摆了摆手,“无碍。”声音却轻飘飘的,想着以徐护卫他们护送红衣大炮的急迫,现在该是已将大炮送去金匾城了,有红衣大炮相助,屿哥儿应再不会面临如此岌岌可危的时刻。 再一次无比庆幸自己的记忆力,在这等关键时候能将红衣大炮造出来。 谢景行仿佛虚脱一般,在饺子摊的小桌上坐了许久,在饺子已经凉透后,才食不知味地将整碗饺子吃了下去,这时饺子摊上的客人早已换成了另外一波,所谈之事也与金匾城和屿哥儿再无关系了。 谢景行站起身就走,还是元宝连忙付了账,才追了上去。 带着元宝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谢景行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去长公主府询问金匾城和屿哥儿的情况? 可只是转瞬间,谢景行又想到他与安淮闻和长公主之间不用言明的默契,若是屿哥儿出事,他们肯定不会隐瞒自己,一直到现在,自己还没得到来自长公主府的消息,想来却如方才那人所说,金匾城和屿哥儿都安然无恙,想到此,慌乱的心才稍显平复。 心稍微放下后,他的心中才缓缓升起与有荣焉之感,他的屿哥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居然那般勇敢! = 今日卯时前一刻,长公主府。 安淮闻已是穿戴好官服准备出门了,长公主府离着皇宫近,不需要像其他大臣那般在寅时初就赶着出门,早早到达皇宫前等候,只为准时参加朝会。 顾绍嘉也已经随他一起起身,帮着侍从将他的官服整理好,送着他出门,两人神色都有些严肃。 驿使确实被他们传唤过来询问过,金匾城的情形他们也知之甚祥,可与百姓们所想不同,他们虽然同驿使再三确认过金匾城和屿哥儿现在都安然无恙,可是他们却并没有完全放下心。 他们都知,经过一场大战,金匾城此时必然是危若累卵,不提西戎军什么时候会再度兴起战火,就只看屿哥儿呈上来的折子里提到的金匾城现在军备、粮食等等什么都缺的情形,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他们都不认为只凭天下商行商队送过去的东西就能撑住金匾城一城的百姓和士兵吃穿用度,今日大朝会是一场硬仗,他们想要让户部同意再送一批粮草和军备去金匾城,可何怀仁绝不会让他们轻易达成目的。 事情到底如何?他们都预测不到结果。 第171章 安淮闻出门时,顾绍嘉拉住他,再一次嘱咐道:“当务之急是保证户部能将制造红衣大炮的银钱划给工部,敌众我寡,只有大炮够多,才能保下金匾城更多将士和百姓,至于发往金匾城的粮草和军备,先尽力争取,若是何怀仁执意阻拦,有商队送去的东西,应该也勉强能支撑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再想办法。” 安淮闻握了握她的手,“我知。” 在安淮闻就要上马车前,顾绍嘉脸上有些游移不定,最后还是说道:“我感觉户部那个老狐狸现在对我们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若是今日大朝会事情未成,你再去试探一番,若他的态度真有变化,就私底下约个时间,我们同他谈谈。”说到此,顾绍嘉面上露出一个笑容,“底下的人寻来的山水画还没机会送出去呢。” 其实不只是顾绍嘉有这个感觉,安淮闻与户部尚书同为一个品级,不论是朝会还是平日在衙时,共事的机会不少,他也感觉到户部尚书对他的态度有些转变,不过并不明显,若他不是当事人,根本感觉不到异样,安淮闻还当只是他的错觉,可现在顾绍嘉也如此说,安淮闻便不再怀疑。 说不定那个老狐狸真有些变化,他今日可以去试探一番,听说过几日梅山净心寺会将寺中梅林开放,都知道户部尚书极爱梅花,倒是可以以此为借口邀他一聚。 心中打定了主意,安淮闻心也定了下来,无论如何,为了还在金匾城坚守的屿哥儿和众百姓、军士,他也得让户部尚书那个老狐狸松口。 = 朝堂上的争论如何,谢景行是不知道的,他已经带着元宝出了内城。 街道上人流涌动,做买卖的,闲逛的,吃早食的,烟火气满满,脚下的路面全是由青砖铺就而成,还用糯米灰浆混杂着灰泥将青砖缝也填满了,很是平坦,走着的感觉和踩在现代的水泥路面上也无甚区别,甚至因为是青砖,上面有着点点粗糙的纹路,脚落上去更不容易打滑。 谢景行之前一直忙碌着红衣大炮的事情,没太注意京城百姓的生活,现在这么混在人群中,才发现京城百姓过得很是安乐闲适。 见着的每个人面上几乎都带着笑,似乎生活中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传说中泰安帝很是懦弱无用,可在太后和何怀仁的咄咄逼人下,除了边境,大炎朝其他地方,尤其是京城的百姓,日子过得还算顺遂,且并没有听见太多对泰安帝的怨言。 这么看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泰安帝居然将大炎朝的政治治理得还算不错。 转念一下,长公主可是泰安帝的人,想来长公主能一步步走到与何怀仁和太后比肩的地步,这后面绝对离不开泰安帝的支持。 又穿过一条十字路口,谢景行离着会馆大街便只隔着他们脚下的这一条街了,这条街上主要都是些书肆和茶社,由于离着会馆大街近,就在会馆大街隔壁,来参加会试的举子,只要住在会馆大街,时常都会来这条街购买书籍,亦或是在那些大方心善的书肆中免费翻看阅读书籍,若是想歇脚,也可随便选一间茶楼,听着茶楼中的读书人谈诗论文。 与谢景行还住在会馆大街时不同,那段时间他坐在马车中数次经过这条街,可那时会馆大街里的举人数量太少,此条街上书肆中可以说是门可罗雀。 可现在却不一样,每间书肆中都有着不少身着不同举子衫的举人们,茶社中也是高朋满座,喧闹声不绝于耳。 看来在谢景行闭关读书的时候,来参加会试的不少举子已经到了京城。 就是不知道安平省的举子们是否也已经上京了,谢景行心中想着,步子也快了些,带着元宝往会馆大街走去。 一路上来往的人可不少,有的似乎也是刚随商队一同过来,不少读书人身上都还背着行囊,在会馆大街上走走停停,似乎是在寻自己省份所在的会馆,倒是让宽敞的会馆大街上也显得有些拥挤。 若是同之前来回工部那样乘着马车进来,怕是还会被堵上片刻,只不过这次他们是靠双脚,自然很是顺利地到达了安平会馆。 熟悉的会馆大门出现在眼前时,谢景行不用问,也知道安平省的举子也已经上京了,应是才来不久。 不少人还背着行囊呢,马管事在不同的院子来回走动,指导着举子们搬棉被和清扫屋子。 马管事一个中年汉子,精神头还不错,忙碌中还稳着脾气,被举子们呼过来叫过去,也没露出厌烦之色,显得很有耐心。 不过,在他注意到谢景行站在会馆大门往里头望时,就直接抛下了在身边寻他解答疑惑的举子,三两步走了过来,“谢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会馆了?” 谢景行微笑打招呼,“马管事安好。” 马管事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安好,安好。” 谢景行在其他省的举人面前或许还不能刷脸,可安平省绝大多数举人,尤其是在今年八月份乡试考中举人,对谢景行那张脸可谓是记忆深刻。 谢景行走进安平会馆大门后,与马管事只说了三两句话,就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不下于十人将目光转了过来,与谢景行对上目光后,相互间交流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这些人中有些谢景行面熟,有些却是没什么印象的,不过在京城,大家同属于安平省的一员,都在异乡,相互之间自然心生亲近。 不过谢景行来此是有目的的,并没与其他人多交流,直接问马管事:“不知萧兄此时可在会馆?” 马管事听他问话,脸上表情一变,一拍额头,“看我这记性!”又急急对谢景行道:“谢公子且先等等。” 不等谢景行回应,便脚步匆匆去了他所在的管事室,不多一会儿,拿了一封信出来。 将信递给谢景行,马管事道:“今日一大早,安平省的举子们便由天下商行的商队送进了京城,有的曾来过安平会馆的举人熟悉路,叫了马车,辰时不到就到会馆了。有些脚程慢的,这时才到,我这一直忙忙碌碌的,反倒将萧公子给谢公子留的信给忘了。” 谢景行接过信,疑惑道:“萧兄不在会馆?” 马管事解释道:“昨日都还在,可今日萧公子家有位侍从跟着最早来会馆的一批举人一同到了会馆,说是萧公子的父亲早前来信托京中旧友为萧公子租下了一套院子,萧公子在他家侍从的劝说下收拾行李搬走了,只来得及为谢公子留下了这么一封信。” 谢景行恍然,他们一行几位友人中,孟冠白家中豪富,可看萧南寻平日里的表现,家中显然也不是寻常百姓,对马管事所说他并不奇怪。 谢景行没有立即将信展开,而是又问:“马管事可记得今日是否有一为名为寇准规的通州府举人来会馆?” 马管事露出回想的表情,片刻,摇摇头,“并无。” 看谢景行听到他的话后,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马管事笑道:“谢公子别看我就认识几个字,没能力考取功名,可这记名的能力却还算不错,今日确实没曾看过这样一个名字。” 谢景行忙说:“自然是信任马管事的,只是我这位友人该要同其他举人一道来此,却不在会馆,我才有些疑惑。” 想着寇准规绝不可能一人来京,定然是与孟冠白、丘逸晨和吕高轩一道的,不在此处,想来孟冠白几人应也都不在,谢景行有些失望,莫非是在路上耽搁了不成? 当日谢景行急着赶来京城,并没有留下口信,不过就算如此,寇准规几人也该知道,来京城参加会试的举人,一般都会前来会馆,就如萧南寻。 寇准规几人若想要找他,也只会来安平会馆,可现在谢景行换了地方,寇准规等人又不可能知道他现在何处,想了想,谢景行还是将寇准规和孟冠白等人的名讳和新家地址留给了马管事,烦马管事遇到人之后说一声。 现下没寻到人,谢景行只能寄希望于寇准规几人会来会馆寻他了。 一个人在家闭门造车,属实比不上同人相互讨论来得畅快,更何况,寇准规几位友人于学问上都有着独特的见解,每每同他们一起讨论学问,谢景行都能收获良多。 谢景行今日之所以会出门,就是因为独自读书许多日,感觉有些走入了死胡同,这两日都没有太大长进,这才生出出门寻人的心思,也能松松神,若是再与友人相谈几句,说不定就能打开思路,碰撞出不同的观点,激发新的思考,没想到寻了个空。 不过也不是白跑一趟,看马管事忙碌,谢景行留下信息后就告辞离去,等出了会馆大街,谢景行就将手中信展开,信中字迹寥寥,只简单说了萧南寻已搬离了安平会馆,以及现在所在的地址。 从内城溜溜哒哒地走来会馆大街花了不少时间,京里这几日难得见到的日头已经升至半空,谢景行也不为难自己和元宝,不再继续靠一双腿去找人,而是叫了辆马车去寻萧南寻。 萧南寻租下的院子,比安平会馆离着内城更近,甚至就在内城城墙边上,只是与会馆大街一南一北,车夫赶着马车都走了大半个时辰。 一路上,谢景行有意放松心神,悠哉地四处闲看,也顺便注意到了行进路上的人和物。 到底是京城,比其他省份都要更繁华热闹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比比皆是,房价也贵,普通百姓家中要是没有门路,想在京城购买下一宅半院,怕是抢破了头,也不一定能买到,租房子倒是容易些,可没有门路,租到的房子也不一定合适。 不过萧南寻租下的院子应该还不错,最起码周围环境很是清幽,马车还在继续往北走,慢慢靠近了目的地附近,很快到了民居处,大街两旁栽着有不少高大的榉树,只是树上叶子早已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不过每棵树的树干走势都不一样,却全都蓬勃向上,看着倒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88节 再看周围的巷子,倒是同他在通州府所在的巷子类似,只是通州府一条巷子左右街坊加起来足有二十几户,而这里的每条巷子也就六扇大门,也就是说,一条巷子才六户人家,从进到这条街开始,望进去的每一条巷子都是如此,看来京城人家的宅院比通州府的院子大上不少。 原以为泰安帝赏赐给他的那座五进约十亩的宅院会那么大,是因为乾安街都是长公主这种皇亲国戚住的才会如此,毕竟一整条长街,就那么三、四座宅院,能不大吗?虽然他还没进过长公主府,不过想来也知道,长公主府的府邸怕是比他那新家大了不知多少。 而现在看到此处巷子中的情况,表明不只是乾安街,应是京城人家的宅院都是往大了修建的,内城如此,外城也一样。 等到了地方,谢景行对了一下地址,确定后便上前叫了门,很快被一个脸熟的侍从迎了进去,是原来在通州府时在萧南寻身边曾见过的人。 萧南寻听见声音,也从里面走了出来,萧父友人租的是小二进的院子,和通州府谢家的小院格局大差不差。 前院三间屋子,中间作大堂,两边作厢房,边上另建了有一间灶房,里院看着比外院大不少,不过谢景行只是在看萧南寻从里面出来时扫了一眼,没多看。 倒是外面他正站着的院子不小,足有通州府谢家整座宅院大了,只是光秃秃的,里面只有些树叶掉光了的残枝,也看不出是些什么品种。 萧南寻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连待客的茶盏茶壶都是萧家侍从翻箱倒柜现找出来的。 谢景行没太注意侍从的忙乱,而是略带着些担心地看着萧南寻,觉得他有些神思不属。 刚才看他从里面走出来时,谢景行就觉得他神色间有些微妙,现在靠近后就更是明显,同他说话时,萧南寻得反应两息时间才会回应,谢景行可从未见过他如此。 前几日萧南寻都还正常,现在会如此表现,谢景行看了正用水桶打水准备烧水泡茶的侍从一眼,猜测应是与他有关。 谢景行对萧南寻并不多客气,直接就问道:“萧兄今日好似有些心不在焉?” 萧南寻一愣,就连在厨房里烧着水的侍从听见这话,手上动作也是一顿,脸上甚至浮出一抹心虚和和担忧来。 谢景行眼看着萧南寻眼中情绪闪动,似怒似怨,片刻后,看向他扯出一抹笑,“谢兄无需担心,就是家中长嫂得了一个孩子,只是生产时受了些刺激。” 谢景行家中双胞胎就是早产而来的,当然知道孕妇受刺激后生孩子有多么危险,眼中划过担忧,回想起周宁生产时的情况,心颤了颤。 萧南寻知他会担忧,不待他再关心,就道:“不过好在本就该是那两天的预产期,长嫂身体也不错,母子平安。” 谢景行放下心,道:“那就好。”又安慰道:“既然如此,萧兄也莫太担心了。” 萧南寻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张了张嘴,最后颓唐地垂下了眼。 谢景行觉得萧南寻的表现有些不对劲,好像并不是担忧,神态中总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 两人正沉默无言间,院门又被砰砰敲响了,正在往茶壶中掺水的侍从连忙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急步跑去将院门打开。 谢景行和萧南寻都有些疑惑,他们二人都在此,还有谁会来寻萧南寻,两人忽然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同一个猜想。 人进院门前,先是一道声音先传了进来,“萧兄,你可真不够义气,明明说好的要同我们一道,结果跟谢兄一样,早早就一声不吭地到了京城,还害得我们好找。” 无论萧南寻方才心中如何想,听到这道声音,他先是与谢景行会心一笑,然后朗声道:“孟兄还是这般快人快语。” 等到这时,孟冠白、寇准规、吕高轩和丘逸晨四人的身影才从侍从让开的身体旁显露出来,看过来时,猝不及防地见着萧南寻和谢景行两人居然都在,四人面上都露出惊喜之态,本以为今日只能见到萧南寻,没想到谢景行也在这处。 旧友重逢,自然是好一番叙旧,谢景行和萧南寻可是被孟冠白和丘逸晨好一番埋怨,两人一唱一和,句句不离二人抛下友人独自离开通州府。 这次确实是谢景行两人理亏,谢景行和萧南寻都是再三道歉,才让孟冠白和丘逸晨放过了他们不辞而别一事。 接下来,谢景行才有功夫询问他们为何不在安平会馆。 经孟冠白诉说,谢景行和萧南寻才知道孟家长辈早在孟冠白考中秀才之前,展露出读书天分时,就对他抱有重望,不止在乡试贡院所在的明州府购有房子,就是在京城,孟家也未雨绸缪,许久之前就买下了一套宅院。 若说明州府的房子,孟家做生意时还能去居住两日,孟家在京城却是没有生意的,那套房子纯粹就是为了让孟冠白科举时能更方便,真乃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直到来京城之前,孟父才同孟冠白说起此事,孟冠白也才知道,原来这么早之前,家中长辈就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期待,可他天性乐观,心大,倒也不觉得有压力,高兴却是少不得的。 虽然他有了住的地方,却不愿独自一人另住,他这般爱热闹的性子,自然要让几位友人同他一起。 一到京城,他们便与商队和其他安平省的举人分开,先去了孟家宅院,这也是谢景行去寻人却未寻到的原因。 至于他们能知道萧南寻的住处,是因为他们与孟家侍从一道来的京城,自然熟悉,孟家侍从在路上就与他们言说过此处位置。 这不,他们刚安定下来,便来寻人了,没想到的是,居然一下寻到了两个,不用另跑一趟。 等孟冠白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喝水润喉时,谢景行却是望向了一边的寇准规,今日到真是有些奇怪,萧南寻和寇准规这两个一向沉着稳定的人居然都有些神思恍惚。 萧南寻今日显得心不在焉,却是明显偏向灰暗的情绪,可寇准规却有些不同,虽在听他们说话,时时不时却会带上一点莫名的忧虑,可却不单单只是担忧,有时还会不由自主露出些笑意,他方才便想问了,只是一直在等孟冠白的话说完。 又看了片刻,见寇准规表现果然有异,谢景行才疑惑问:“寇兄今日好似有些不同以往。”直觉发生在寇准规身上的事情不是坏事,谢景行脸上带上了些调侃,盯着他嘴角还未落下的笑容。 听他这么一问,本还在同萧南寻言说前来京城路上所遇趣事的孟、丘二人立即停了话头,脸露纠结,而吕高轩则是露出了莫名的笑容,显然都是知道原因,可三人都没有回话,有志一同地转头看着寇准规。 寇准规没有收敛脸上的神情,眼中甚至还闪过一丝温情,“谢兄还是这般敏锐。” 谢景行挑挑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果然,寇准规说了一个好消息,“涵哥儿怀孕了,我从通州府出发时,已经快四个月了。” 谢景行难得惊讶地瞪大眼睛,虽猜道许是好消息,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大的喜事,和萧南寻对视一眼,齐齐道:“恭喜寇兄,恭喜涵哥儿。” 可没想到寇准规却露出一抹担忧之色,“涵哥儿怀着身孕,我却来了京城,不在他身边,真是不太放心。” 孟冠白三人脸上几乎是同时露出“又来了,我就知道”的神色。 孟冠白更是拍了一下大腿,“寇兄,来京城的路上,我们已经安慰你许多次了,从通州府出发时,连涵哥儿都比你干脆,往日也看不出你是这般婆婆妈妈的性情,你家中人和涵哥儿家中人不都去了通州府照顾他,好几个人呢,又是有经验的长辈,难道你还担心涵哥儿会出事不成?” 丘逸晨也道:“我觉得有你家中长辈在,可比你在家陪着涵哥儿靠谱多了。”说完还很没有读书人风度地翻了个白眼,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 就连吕高轩都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第172章 这么多年,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夫郎怀孕时,做丈夫的紧张到这般程度,要知道寇准规甚至都动过放弃此次会试的心思,还是他们同涵哥儿一起劝了又劝,才将他劝来了京城。 就算如此,在来京城的近二十日的行程中,寇准规一改往日遇事波澜不惊的性情,心情波动极为剧烈,时而高兴,时而忧心,闹得他们都跟着紧张,安慰了他许久。 可等到了京城,寇准规居然还是如此情况,他们却已经被他弄得不将他这般变化放在心上了。 寇准规也知道他的状况有些不对,但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心情变化,只得烦累几位友人了,双手抱拳冲着孟冠白三人拱了拱手。 谢景行有些惊讶地看了两眼寇准规,说道:“我原来曾听人说过,在妻子或夫郎怀孕时,做丈夫的可能会出现‘父性焦虑’,或许寇兄便是如此。” “父性焦虑?”孟冠白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从未听说过,就是深知自己表现确实有些不对劲的寇准规都弄不明白原因,自然紧紧盯着谢景行,想求得一个答案。 “父性焦虑”是谢景行前世曾在网络上了解到的一种情况,他将记忆中知道的相关事情说了说:“就是妻子或夫郎怀孕时,丈夫太过担心而影响到了身体反应,出现的一种不由自主的焦虑。” 接着,谢景行笑了笑,揶揄道:“寇兄这般表现还算是好的,我可曾听说过,有严重的甚至会出现孕吐的情况,寇兄只是情绪起伏大,起码不影响寇兄参加会试。” 这里的人都是汉子,自然不可能怀孕,可他们却都曾见过怀孕的女子哥儿的,自然也见过孕吐是个什么情况。 这下除了谢景行,其他人都眼神怪异地看向寇准规,脑中不经浮现出一个画面:寇准规待在贡院号房中,一手拿着毛笔写着试卷,却隔三差五地用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孕吐不止。 只是想象,他们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碜。 就是寇准规,眼神都跟着放空了一瞬。 良久,萧南寻最先停下了离谱的想象,清咳一声,这一声咳嗽仿若响彻在众人耳边,成功将其他几人拉回神。 孟冠白立马叫道:“谢兄,你这是在吓我们吧?绝对是的。”还自我肯定似地点点头,孕吐不都是女子和夫郎才会存在的情况的吗?怎么可能发生在汉子身上呢? 谢景行看他们的表现,摊了摊手,“你认为我是吓你们的,那便是吧。” 孟冠白登时龇牙咧嘴,可也知道谢景行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忽悠他们,既然会如此说出来,定然是真曾听说过的。 可那也太过离谱了,若是日后发生在自己身上……孟冠白猛地摇了摇头,不敢想,不敢想,当机立断转换话题,“谢兄,听周叔么说你来京城是因为屿哥儿,不知屿哥儿家中事情可已解决了。” 一旁丘逸晨也立即看向谢景行,想到离开时,时梦琪在他面前耳提面命的话,跟着道:“梦琪知道后很是担心,来京城时,让我得到消息后一定写信告知于她。” 吕高轩也道:“婧雪和嘉哥儿他们也很是担心,只是都不知屿哥儿家中住址,想送信来京也无法,此时都在等着我们送消息回去呢。” 屿哥儿同时梦琪几人做了几年的同窗,关系一直很好,前一天还在一起做纸鸢的小伙伴,第二日就不见人了,他们当然担心,可却同谢景行一样,当时他们也都找不到人,自然无从得知屿哥儿为何离开? 后来得知屿哥儿家中有急事,他们自然急,可他们要么是女子,要么是哥儿,不像谢景行,想来寻人便来寻人,只能将担心放在心中。 这不,孟冠白几人来京城参加会试,都还身负寻人的使命。 情势逆转,这下轮到谢景行和萧南寻脸色古怪了,萧南寻眼中笑意明显,看向谢景行,少有地露出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有这几个朋友插科打诨,他总算是将心中烦绪压回了心底。 丘逸晨几乎是立即察觉出不寻常来,狐疑地道:“莫非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不成?” 孟冠白被丘逸晨一提醒,也觉出不对来,双目炯炯,视线在谢解行和萧南寻之间来回游移,蹙起眉,摸着下巴一脸笃定地说:“你们两人之间绝对有事,快说,可不能瞒着我们,你们抛下我们独自来京城也就算了,要是再有事情瞒着我们……”他故作一副凶狠样,从鼻子里发出了两声威胁似的哼声。 孟家侍从又打水又烧灶,一连串地忙碌之后,终于将泡好的茶端了上来,为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 幸亏冬日严寒,茶凉得也快,现在倒也入得了口,端起茶盏微微呷了一口茶,萧南寻抬起头,“这可得问谢兄了,我可无事瞒着你们。”可话音一落,他脸上神色就微不可查地一顿,将手中茶盏放回桌上,垂下眼掩饰住了神情变化。 不过因为他的话,孟冠白几人都将目光投在了谢景行身上,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谢景行半响没开口,并不是想要隐瞒,今日他才在饺子摊上听说了金匾城和屿哥儿的事情,以他的猜测,不出两日便会传遍京城,甚至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传遍大炎朝。 萧南寻只凭他三言两语就能猜出大概,丘逸晨平日里虽和孟冠白一样大大咧咧,可却有着不亚于萧南寻的敏锐,更何况还有吕高轩和寇准规,就算谢景行此时不说,等他们哪日在京城听过别人谈论,也能弄明白事情真相。 只是事情太多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谢景行张了张嘴,难得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南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只看他现在表现,便知谢景行此时状况,转头看向已经想要催促的孟冠白,“你们来京城时,可曾听说过红衣大炮?” 孟冠白这下来了兴致,几乎是手舞足蹈地说:“当然听说过,早在来京城之前,还同天下商行商队一道时,就已经有所听闻了,今日为了找你家租下的这院子,一路寻过来,也听不少人提起过。”说着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可惜未能一睹红衣大炮真容,不知到底是何等神兵?” 寇准规却摇摇头道:“道听途说未免失真,传言总有夸大。”他们一路过来,听说的有关红衣大炮之言未免也太过离奇。 “可开山裂石”、“恍若神雷降世”……寇准规听着旁人所言,属实无法想象,“这等具有惊天神威的武器怎可能经由人之手造出来,若是真造了出来,制造之人怕不是神仙下凡,不然怎能弄出这个我们连听都未曾听闻的武器出来。” 萧南寻听得寇准规之言,微勾起唇,抬手一指谢景行,“红衣大炮是否为真?威力到底如何?这世上想必没人比谢兄更清楚了,你们若想知道,只管问谢兄便是。” 此时正好一阵风刮过,他们坐在大堂中,衣衫被风撩起微微荡开,萧南寻才搬过来,家里什么都不齐全,自然也是无炭的,就算今日日头好,被风一刮,几人也是一个激灵。 孟家侍从本来一直站在萧南寻身旁,等候吩咐,此时也觉得寒冷,走出大堂往外望了望。 大堂中,其他人都望着谢景行,眼含疑惑,更有惊讶,觉得萧南寻所言仿佛蕴藏着某些他们不大敢想的含义,一时心中激荡,都没说出话来。 静默中,孟家侍从走回到萧南寻身边,“二少爷,大堂中寒气浸人,几位公子想必也觉得严寒,我去外面买些炭回来,烧个炭盆,也可以暖暖脚。” 萧南寻点点头,“去吧。” 元宝左右看了看,觉得他站在此处也无事,便跟着孟家侍从一起出门了,也可以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直到院门合上的声音传来,孟冠白才小心翼翼地道:“莫非红衣大炮与谢兄有关不成?”话虽已说出口,可他心中还是不信的,他未免太过异想天开,谢兄一个练了这么多年弓箭,到现在都还会脱靶的人,一看就不像是会玩弄兵器的人,更遑论制造兵器了,怎么可能会与红衣大炮有关?想到此,孟冠白干笑两声,“别搭理我,我乱说的,肯定不……” “可……能……”眼看着谢景行点了头,最后两个字从孟冠白口中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眼睛猛地瞪大,他几乎是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真与你有关?” 有这么不可思议吗?谢景行被他的表现弄得哭笑不得,连方才因寇准规所说“神仙下凡”升起的微微羞耻感也被他这一出弄没了,甚至有心情调侃道:“不若你去拉两个京城的百姓,问问红衣大炮到底与我有无关系?” 赏赐的圣旨都颁到安平会馆去了,他已在赏赐的宅院里住了这么些日子,他乃红衣大炮设计者一事早就不是秘密。 萧南寻也跟着饶有兴趣道:“不用跑太远,你直接出门去到对门人家,随意寻两个人便能问到答案了。” “你……你……”孟冠白颤抖着手指着谢景行,一时语塞到说不出话。 丘逸晨眼神怪异,忍不住拍了一下旁边桌子,“你们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89节 谢景行伸手将孟冠白的颤抖着的手指按了下去,说道:“这就要从我为何从通州府赶来京城说起了……” 随着他的讲述,大堂中除了萧南寻,其他几人从蹙眉到惊异再到赞叹,最后就只剩下了呆滞。 良久,等谢景行话落,大堂再无声响,他默默端起旁边茶盏,此时只余温凉,不过他说了许久的话,正好用来止渴。 一口气将整杯茶喝完,又顺手提过一盘茶壶往杯子里掺茶,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这才惊跑了一室寂静。 萧南寻顺手将手旁的茶盏推了过去,谢景行看了一眼他平静神色下微带促狭的模样,摇摇头,也将他手边茶盏注满水,等他将茶壶放下,那边几人才见了动静。 寇准规叹息一声,“若说这红衣大炮与别人有关,我却是不信的,可听谢兄说乃是他弄出来的东西,居然觉得甚为合理,奇哉怪哉。” 吕高轩没有多说,只是冲着谢景行拱拱手,心中很是赞同寇准规之言。 这两人沉稳些,早早回过神来,可孟冠白和丘逸晨却还呆若木鸡呢。 其他几人也不管孟、丘二人心中如何想法,寇准规想得远些,“那谢兄现在不就成了太后和晟王一党的眼中钉?” 吕高轩笑看一眼谢景行,“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寇兄难道还不了解谢兄吗?为了屿哥儿,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以为在感情方面你们两人该是半斤八两,你应该是很能理解谢兄的想法的。” 寇准规有些无奈,“说正事呢,怎么扯到感情上去了?” “我看吕兄是跟着他们二人学坏了。”谢景行指了指一旁的孟冠白和丘逸晨,孟冠白此时没有再呆立在他对面,而是一脸空白地坐回了丘逸晨旁边,显然还没从谢景行所言的冲击中回神。 丘逸晨却是一怔,立即顶嘴道:“什么叫做跟着我们学坏了,难道吕兄说的不是事实吗?”说完后才又上下打量着谢景行,眼神跟看着什么稀奇似的,“我也知谢兄一贯不凡,可没想到居然连大炮这等神物也能弄出来。” 接着又悠悠地说:“若是西戎军知道红衣大炮只是谢兄为了情郎捣鼓出来的,怕不是得气地吐血三升。”话还没完,“就是太后和晟王知道了,也要懊恼他们手里没有一个如屿哥儿一样,能让谢兄放在心上的人。” 孟冠白在一边猛点头。 谢景行没有搭理丘逸晨不靠谱的话,而是看向寇准规,“无碍,我只是个画图纸的,知道红衣大炮制造方法的也不止我一人,现在工部工匠也许已经比我更加了解如何更好地锻造红衣大炮,不会只盯着我一人的。” “说到底,他们还只是一个前途未卜的举人,还没资格踏入官场那些风起云涌中,不会太招人放在心上……吧?”谢景行在心中默默想着,有些不确定,可杞人忧天不是他的本性,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天塌了还有长公主和英护侯等人顶着呢。 一直到离开萧南寻所住院子,孟冠白都有些木愣愣的,这也就算了,时不时还用一种莫名哀怨的目光看两眼谢景行。 谢景行只当他又抽风了,没搭理他,带着元宝告辞离开,今日虽然没有同几位友人交流学问,不过大家现在都已经在京城,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望着谢景行潇洒离开的背影,孟冠白这才叹了一口气,“我明明才是那个做梦都想要结得良缘的人,跟话本里头写得那样,高中进士,意气风发骑着高头大马游街,无意间与一位京中淑女一见倾心,相见恨晚,喜结良缘,怎么反倒是谢兄先成了呢?”一连三个成语,足以表明他心中确有此种想法,并不只是口头上说说。 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白云晃悠悠地从他头顶飘过,“比话本还离奇,在一个小镇之上随便遇到的一个小哥儿,居然就是京中长公主之子,两小无猜,情深似海,只能说是缘分天定了。” 丘逸晨就算与孟冠白最合得来,有时也弄不清他的想法,眼神古怪看了他两眼,“行了,别感叹了。”没看寇准规和吕高轩已经往前走出好一段距离了。 孟冠白连忙跟上,“诶,我是不是也应该去寺庙拜拜,说不定哪天菩萨看我心诚,就保佑我心想事成了呢?” …… 一转眼便到了十一月十一,从谢景行投生到大炎朝,没有家人陪伴着过生辰,这还是头一遭。 十八岁的生辰啊,谢景行有些惆怅,思家之情一瞬而起,之后就再也掩不住了,阿爹阿父此时定然正在汤圆铺中忙活,就是不知道双胞胎在做什么,有没有调皮? 烟雾缭绕的铁锅旁,周宁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只是在忙中偷闲时,总是望着外面青砖铺成的地面出神。 今日通州府正在下雨,雨滴洒落在青石缝中,溅起朵朵水花,冬日天气正是冻人时,通州府虽不像京城那边滴水成冰,却也冷得很,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冻地渗出细细密密的红点。 天气不好,汤圆铺生意却还算不错,不少邻居家里主厨的人惫懒,不想在细雨淅淅沥沥的日子还要忙活厨房里头的活计,便干脆携家带口来了他们这边巷子最出名的解元汤圆铺。 虽然招牌还是谢家汤圆铺,可自从谢景行考上乡试解元后,这“解元汤圆铺”之名可比谢家汤圆铺传得更开。 谢定安又捧着一摞新洗干净的碗走了过来,看周宁在发呆,心知他在想些什么,碰到他铁炉边的手,握了握。 周宁回握回去,侧头看着谢定安,勾起一抹笑容,“景行今日生辰,我们虽然不在他身边,可有屿哥儿在他身侧,定也不会冷清。” 十八岁生辰在大炎朝并不如同华夏那般重要,而且在成婚之前,不论是汉子还是女子,哥儿,生辰都只会跟家里人私下庆祝,并不会大操大办。 以往都是一家人一起,热热闹闹一日,这次谢景行却不在,周宁总觉得心头空落落的,方才那话是在安慰谢定安,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别说他们,就是双胞胎,今日一早就明显地不高兴了,谢若那小嘴都能挂得上一个小油壶。 想到现在在院里呆着的双胞胎,周宁看了看外面街上,发现再没有人往这边来,午时已过,他们已经忙过客人最多的时段了。 将围裙摘下,“你先看着点,我进去看看双胞胎在做什么?” 谢定安点点头,“他们在景行的书房。” 走到铺子和内院间的院门处,周宁抬头看了看飘着的雨滴,雨不大,就没有拿伞,直接走进了雨里,三步并做两步进了谢景行的书房。 书房里谢若正半跪在谢景行常坐的那张凳子上,他还小,若是坐上去就只能从桌沿冒出个脑袋,半跪着倒是勉强可以将手搁在书桌上。 他正将头靠在左手小臂上,右手拿着一本书,时不时翻翻,却显然没有仔细着看,眼神发愣,视线都没落在书上。 谢景君则是拿着一张纸半趴在桌上,不知在折腾些什么。 周宁走过去摸了摸谢若的头,“糯糯在看书啊?” 谢若有些无精打采,等周宁走近,便将书放下,抱着周宁的腰,将小脸靠在了周宁小腹上。 摸了摸谢若软乎乎的小脸,周宁温声问道:“想哥哥了?” 谢若和谢景君不愿去书院,谢景行觉得他们还小,也纵着他们,不过识字却是必须会的,从双胞胎三四岁起,谢景行就教着他们认字,两人都不笨,跟着谢景行学了几年,大部分字都已经认识了,周宁有时在一旁跟着听,也将常用的字认了个遍。 桌上放着的那本书便是谢景行默下来的《诗三百》,在双胞胎小时,谢景行就用《诗三百》哄着他们睡觉,长大了就作为他们的启蒙书,只要有空,谢景行就会拿着这本书,将双胞胎抱在膝头,一字一句教着念。 手掌下的头上下动了动,接着传来一道声音,“嗯。”只是一字,尾音却带着丝哭腔。 周宁心里一酸,他何尝不想景行呢?“阿爹也想哥哥了。” “那哥哥什么时候才回来?”谢若抬头,眼带期待地看着周宁,嘴角却是下撇着的。 周宁不忍心谢若失望,却也不愿骗他,“等哥哥考完试就能回来了,我们在家乖乖等着哥哥回来,好吗?” 谢若终于支撑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轻顷刻间落了下来,“哇”地一声哭出来,“可我想……想哥哥了。” 周宁连忙将他抱进怀里,谢若整个人窝在周宁臂弯,哭得一抽一抽的,周宁怎么安慰也不顶用。 谢景君这时终于忙完,抓着手里的东西跳下凳子,往前一步,将手里的东西献宝一样举到谢若眼前,“糯糯别哭了,看,这是哥哥以前给我们叠的小青蛙。” 谢若听见他的话,哭声稍歇,眼泪汪汪地看过去。 谢景君连忙将小青蛙放在桌面上,用手摁了摁青蛙尾部,那青蛙便在桌面上一跳一跳地往前。 第173章 谢若伸出手,将青蛙拿在手里看,另一只手擦了擦双眼,“这个青蛙没有哥哥做得好,哥哥做的青蛙按一下可以跳好远,这个青蛙只能跳一点点远。” 周宁看他总算是不哭了,连忙帮着他擦干眼泪,“那等哥哥回来,让哥哥给糯糯多做几只。” 谢若哽咽着点点头。 谢景君将头伸到周宁面前,“我也要。”他也想哥哥的,只是糯糯情绪太低落,他是汉子,要坚强着才能安抚糯糯,一直忍着的。 周宁当然知道,摸摸他的头,“好,都要,哥哥那么疼小筛子和糯糯,你们想要多少,哥哥都会给做。” 谢景君上下晃晃脑袋,也趴在了周宁身上。 周宁抱着两人,岔开话题,“今日下雨就别出去玩了,在家陪着爹爹和阿父可好?” 谢若还有些哽咽,可还是抬起头道:“这段时间都不能出去玩,兵士叔叔和府衙的衙役叔叔都说,近来城里有些坏人混进来了,其中有偷小孩的,让我们待在家中少出去。” 谢景君偏了一下脸,将脸颊靠在周宁的手臂上,脸颊肉嘟嘟的,被挤出的脸蛋嘭出一个可爱的弧度,跟着道:“要是被偷走了,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哥哥和阿爹阿父了。” 周宁还是第一次听他们说,有些惊讶,“兵士叔叔他们真是这般说的?” 看双胞胎齐齐点头,摸了摸两人的脑袋,担忧道:“那你们最近就先别出门了。” 文昌街巡逻的兵士和衙役不少,跑得还勤,周宁之前一直没多关注这方面,此时听双胞胎说起,才回想起来,近几日来汤圆铺的兵士确实多了些,次数也增加了不少,看来就与此事有关了。 谢若拿着青蛙在桌上玩,听后便道:“嗯,兵士叔叔他们说等没有了坏人,会同我们说,我们到时再出去玩。” “真乖。”周宁亲了一下谢若的额头,夸赞道。 想念像是隔着千里浸入了谢景行心头,撂下书,也没心思看书了,干脆从一旁桌上抽了几张信纸出来,将心中思念全落在了纸上。 等停笔,已经写了足足五张信纸,谢景行都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话说,可写都写了,当然是要送回去的。 谢景行将信封好,元宝不在,他便独自出了门,一整条街从头逛到尾,精巧的小哨子、黄色绒布作成的老虎玩偶、小竹剑,甚至是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小笛子,也不管双胞胎会不会吹,只要是谢景行觉得有趣,双胞胎可能会喜欢的,都掏钱买了下来。 当然也不能偏心,家中双亲也少不了,直到买了满满一怀东西,才舍得去驿站。 等到了地方,见到驿站的人惊讶的神情,谢景行才觉得自己买的东西似乎真得多了点,可让他再带回去,他是不愿的,只得多掏了一倍银子,才将东西全部寄了回去。 寄了东西后,谢景行心里舒服了点,这才又往回赶,没想到居然在路过长公主府门口时,遇到了正要进门的黄娘子。 黄娘子看着有些匆忙,不过看到谢景行过来,却是停下了脚步,“正好,免得我再去寻人找你,屿哥儿给你的信。”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他,许是有事要忙,再没多说,便匆匆进了长公主府。 谢景行只觉惊喜,哪里顾得着黄娘子干什么去,立即回了家,一进房,便将信拆开了,只见几张纸上写得满满当当的。 谢景行从头看到尾,嘴角勾着笑容,同他方才寄回家的信一般,全是些亲近絮叨之语,看着一个个簪花小楷,谢景行耳边仿佛响起了屿哥儿清亮又轻快的声音。 ……谢哥哥,金匾城现在平安无事,之前虽与西戎军战过两回,可我一点没伤着,而且二哥回来了,现在有二哥护着我,就更安全了,谢哥哥可别担心我了……我在金匾城过得可快活,就是有时会想念大家,想念阿爹、阿娘、大哥,想舅舅,也想周叔么、谢伯伯和双胞胎,还想谢哥哥。 ……红衣大炮威力好是惊人,金匾城的大家伙都宝贝极了,连二哥都爱不释手,在我面前夸了又夸,工匠爷爷说是谢哥哥弄出来的,谢哥哥好厉害。 又一张纸被拿至最下,原本该是最后的一张信纸便到了最上面,与前面除了字迹,其他地方很是干净的几张纸不一样,入眼的首先是一大团墨迹,显然是写信之人想要将后面这句话涂掉,最后却又犹豫着停下了笔,甚至将这页纸就这么塞到信封中一同送了回来。 “在京城不要乱跑,洁身自好,要乖乖地等我回去,不要招蜂引蝶。” 看着这句话,谢景行能想象出屿哥儿写下此句时,脸上很是理所当然,却又带着一点羞恼的神情,圆溜溜的猫眼中带着灿若星辰般的眸光。浮现脑海中的人影活灵活现,就仿佛屿哥儿真的站在他面前。 这封意料之外的,从金匾城寄过来的信,也算是谢景行十八岁的生辰之礼了,接下来的时间,谢景行心情畅快不少,书也能读进心了。 之后便是潜心读书、作文,甚至因为祝世维在金匾城忙碌,没工夫给他布置任务,他又披好天外居士的马甲,主动接过了编写期刊新闻文章一事。 说起来在祝世维去往金匾城,黄娘子等人也回了京城之后,期刊总部也搬来了京城,只是期刊的编辑早已上手,就算祝世维不在,期刊发售也很顺利。 就算如此,能有天外居士亲手书写新闻文章,期刊编辑只有高兴的。 当然谢景行并没有直接出面,而是寻了黄娘子,有黄娘子安排,他只需要将文章交到黄娘子手里便可。也算是为会试的时务策作准备了,多练练,等会试时,也能更得心应手。 转眼又过去数日,谢景行之前在书肆中得了两本书,看完觉得有些益处,他已记下,就让元宝将书送去了孟冠白家中。 元宝回来时却不是空手而归,手里拿着一张贴子,“老爷,这是孟公子让我带回来交给老爷的。” 藏蓝的封皮右上角印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正中间有三个字,“举子会”。 不用翻开就知道是邀请文人相聚的帖子,谢景行来到京城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帖子递到了他手中,有些意外。 只是他也不想想,他刚开始一直来往工部和会馆,早出晚归,之后又待在乾安街,若不是孟冠白几人上京,有孟冠白作中间人,就算有人想邀他去参加诗会、文会,也寻不到他人啊。 将帖子翻开,雪白的宣纸上落着短短几句话,文绉绉的,总结起来便是:十一月二十五,将在京城外的梅山净心寺梅林举办一场举子会,目的便是与参加此次会试的众位才子一道赏梅、作诗,互相交流。 最下面是落款,发起人是郎如是,这上面甚至连郎如是是谁,功名为何都未曾标注,看来这名为郎如是的读书人对自己的名气很有自信。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90节 不过谢景行确实对此人有些印象,但却不深,隐约只记得此人乃是大炎朝文风最盛,也是每次会试考取进士最多的徽江省的一名举子,郎如是在众徽江省举人中,也算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个。 “孟兄他们要去吗?”谢景行合上帖子,既然是托了孟冠白将帖子转交于他,想来也不会落下孟冠白几人的。 元宝点头,“孟公子说了,他们都会去,到时与老爷在梅山相聚。” “那便去吧,一直在家中呆着也不是这么回事儿,而且别人盛情相邀,若是拒绝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第二日,京城的天气不错,太阳早早就撒下了一片灼灼光辉,为那些在天寒地冻的清晨就离开了暖洋洋的被窝,直面凛凛寒气的人们送去了一丝丝暖意,虽然极其微弱,但聊胜于无,总比迎面吹满一股透骨寒风好上许多。 参加会试举子之间的聚会并不需要带上礼物登门,空手就成。 谢景行穿了一套黑色全无纹样的衣裳,外面还是那件藏青色斗篷,在这冬日里看着不够亮眼,只是他也不是去比美的,不觉得这副打扮有何不对。 等他到外院时,元宝和常护卫已经站在马车旁等着了,谢景行带着元宝进了马车,车外常护卫赶着马出了门。 说来惭愧,马车还是常护卫从外面赶回来的,一直待在家中,不常出门,谢景行根本没想起来出行要置办车马,若不是这次要去梅山参加文人聚会,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想起来。 这辆马车也不知是常护卫买回来的,还是去长公主府随意赶回来的一辆。 谢景行来时带的银子只有两百多两,已经花用了不少,剩下的要撑到殿试结束,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够不够?若是不够,倒也还可以用泰安帝赏赐的那百两黄金,可总有花尽的时候。 谢景行此时会突然开始算钱,是因为经由马车,他才想起来,宅子是泰安帝赏的,马车是常护卫弄回来的,侍从是长公主府来的,他居然连侍从的月钱都不用管,之前问起时,方管家笑眯眯地就说:“月钱长公主府已经发放了,谢公子只管随意使唤他们。” 他这还真是要将吃软饭贯彻到底了? 不成,这些就算了,到时上门提亲的银子总得自己挣吧。 他原来还是想得太简单了,看长公主府的情况,要迎屿哥儿进门,通州府家中的几千两银子还是太少,可不能太委屈屿哥儿了,该想个法子挣些聘礼银子。 他还要科考,让他亲自做买卖肯定是不现实的,可若是他出方子,与人合作倒是可以,天下商行多好的资源,肥水还不流外人田,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合作对象。 至于方子,谢景行想起还在周家村时,那时刚搬去周家村,什么也没有,为了让家里有个营生,也是挖空了心思,那时就曾经想起过玻璃和炸药,只是他立即就按下了,这两个买卖,当时他一个寻常百姓,手里却握着这样的方子,犹如小儿持金过闹市,怕是命都保不住。 此时却不一样,炸药都已经弄出来,也不在乎多加一个玻璃,看在屿哥儿的面子上,天下商行也不会坑自己吧? 一路思绪如潮,时间一晃而过。 梅山就在离京城不到十里的地方,不过从京城内城到梅山,赶着马车也还是花了半个多时辰。 也不知今日是何好日子,往京城外的马车不少,甚至连方向都是同一个,谢景行猜测着应都是往梅山去的,那请贴上可是写着净心寺梅林,大炎朝人素爱礼神拜佛,梅山既有寺庙,还有冬日少见的逞娇呈美的梅景,人多也不足为奇。 渐渐的,马车慢了下来,谢景行掀开车帘往外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前的四五辆马车,他们所乘的马车排在中间,后面还有几辆正慢慢靠近的,然后才是马车前方平坦的青石板路,一路蜿蜒着往上,直到被一片片梅树遮掩。 梅山并不是很快高,若是放在通州府,怕是顶天了也只能叫个小山丘,可在京城,已算是最高的山。 山脚下一片荒芜,草木都只剩光秃秃的残枝,可只需要稍稍抬眼,便是满天粉、白色,一朵朵盛开的梅花着实娇艳,就如同漫无边际灰暗中的一抹萤火,一扫冬日阴霾,还没走近,只是远远看着,心情便无端好上许多。 梅树间有不少阡陌小道,上面已行走着有不少来此赏梅的人,只是那些梅树散乱长着,像是并没有精心照顾过的模样,显然不是静心寺中的梅林。 净心寺还在更上面,等马车停下,谢景行带着元宝下车,才在一辆辆马车的尽头看见一道极宽敞的大门,顶上牌匾有三个大字,净心寺。 门口有寺庙的僧人守着,要进去需要出示贴子,下面那些赏梅的人应是附近或京城的百姓,只是寻了一处地方随意逛逛,也算是冬日无趣时的一种消遣,并不是特意来净心寺的。 谢景行带着元宝和常护卫走上寺门之前的平台,将帖子递给门前守着的其中一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小僧侣。 小僧侣接过帖子,展开在眼前看了看,然后抬起那张稚嫩的小脸,装着严肃道:“原来是郎公子的客人,郎公子他们现在已在寺中院子内,小僧这便带领客人前去。” 然后两手当胸,十指相合,对着谢景行他们行了一个合十礼,才转身往前进了寺内。 谢景行跟着他走进去,入目的是一块平地,在之后就是三十步余步的阶梯,同通州府学中的阶梯有些类似,只是两边没有校舍,唯有最顶上有一座三层楼的建筑。 是一座堪比宫台楼阁宏伟的建筑,阶梯很缓,高度便也于平地落差不大,足以让站在下面的谢景行看清建筑门中大殿。 正中央有有一尊金铸的佛像,佛像有着饱满的面容,慈悲的面相,微微上扬的嘴角以及低垂的眉眼,让人望见便感觉一股悲悯之意。 小僧侣并没在此停步,也没有走上阶梯,而是往左边小径转了进去。 谢景行几人紧随其后,等转过面前大殿,到这时,谢景行才觉出这净心寺梅林的不凡,佛堂之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梅树,一团团或粉或白,或红或黄的梅花只有少少的仍然含苞待放,其他都已经完全张开了花蕊,一团一团地竞相盛开。 若说方才路边的那些梅树是梅景,那此时出现在谢景行面前的,便是一片梅花花海了。 谢景行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多的梅花,颜色还多样,却不绝艳俗,只觉娇美,在那一颗颗的梅树间,坐落着一片片的建筑,几间围成一座院子,梅花开得太盛了,也不只知是梅树长在院子中间,还是院子点缀在梅林间隙。 谢景行忍不住驻足,居高临下欣赏了片刻,才急走几步,跟上了小僧侣,行走在一片片花海间,又绕过几处院子,小僧侣总算才停下了步伐。 “此处便是郎公子所在之处,公子自行进去即可。”然后又对谢景行进行了一个合十礼,再不多说,提步离开。 谢景行等小僧侣的背影消失在交错的梅林间,才看向了面前这座院子。 太阳已升至半空,有暖暖日光照射下来,院子看着极为敞亮,院门前并无人守着,谢景行也不需要人招呼,径自抬步走了进去,才进院门便见着左右回廊和对面大堂中文人墨客齐聚一堂。 大概扫一眼,约莫有百十来位俊杰,看又有人进来,他们初时并没放在心上,会试将近,大炎朝所有有意会试的举子,几乎都已来了京城,没有上万也有数千,又哪里是每个都能认识的,不过此次郎如是所举办的这次举人会,却不是随便哪位有举人功名的文人都能来此,最起码也得是有些才名的。 孟冠白几人能获得此次举人会的请柬可都是得益于谢景行,孟父为孟冠白购买的宅院毗邻京城内城,已算得上是外省百姓能在京城买到的最好的地段。 而那处是孟父特意买了让孟冠白参加会试时居住的宅院,周围不少邻居也是来参加会试的他地举人,郎如是便是其中之一。 住在相邻的地方,年龄相近,自然便有所交集,郎如是在无意间得知了孟冠白几人乃是谢景行的好友,当时便起了意。 要知道在谢景行到京城之前,对此次殿试状元的猜测便已暗暗流传开了,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徽江省的郎如是、乌千峰和幽河省莫光柏,都是小小年纪便才名远播的少年天才,可没想到临到会试,谢景行却异军突起,甚至有隐隐赶超之意。 此次状元之席会花落谁家,谁也不敢说,可在那些见不得人的赌场里面,谢景行的赔率却是最低的,以小见大,看来不少人都觉得谢景行夺得状元的可能性比郎如是等三人更大。 这其中有多少原因是源于盛大家那篇文章,又是否与红衣大炮的横空出世有无关系,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人也不在乎原因,只想看看谢景行其人到底如何,是徒有虚名?异或真是胸罗锦绣? 可他们来了京城,却从未见过那传闻中的谢景行,问遍身周之人亦是如此。 那就更招地人好奇心起了,现在总算是逮着了与那谢景行有关系之人,可不得抓住机会? 如此才有孟冠白几人到手的举人会请帖。 当然此间种种谢景行是一概不知的,他正在人群之中寻找孟冠白等人的身影,可没想到一个个仔细瞧去没看见人,却是在身后出现了熟悉的声音。 转头看去,一位举止有度,神态潇洒的青年人被一大群人簇拥在中间,正从外面踏步而来,人人手中都捧着一支或数支梅花,而在那年轻人身后的人之中,正有着他遍寻不着的寇准规和孟冠白几人。 看着他们一群人说说笑笑着,孟冠白混在其中神情兴奋,满目神采飞扬,看来与旁人相处的很是融洽,就是走在旁边的孟冠白和萧南寻,未曾开口,可眉目间也染着笑意,更莫说是丘逸晨和吕高轩了,他们二人落在其后,也正与身边其他几人攀谈着些什么。 直到走到近前,为首的那位年轻人看见站在路中间的谢景行,拱手而礼,“这位仁兄来得正好,我们刚才去外面折了几支开得正艳的梅花。”说着将他手中的一团梅花往谢景行跟前递了递,“兄台若是喜欢,可择两支赏玩。” 谢景行看他穿着一身鹤羽氅,暗紫色的内衬上穿插着几线若隐若现的云纹,头戴沉香冠,腰间缀着一抹透绿的双兽纹玉佩,正含笑看着自己,笑间无一丝阴霾杂色,瞧着很是俊朗。 两人此前是从未见过面的,可看他言语自然,态度随意,显然是交友广阔之辈。 谢景行一笑,“那便多谢这位兄台了。”从他手中取过一只梅花,拿在了手间。 他一出声,寇准规几人自然发现了他。 几人当即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孟冠白笑得欢畅,“谢兄来得晚了些,不然就可以与我们一同出去赏梅了,这静心寺中梅景属实不同凡响,通州府可没有这么大片的梅林。” 看他手中独有一支梅,当即从自己手头又挑了两支塞进了谢景行手中,“刚才我们出院赏梅时遇到寺中僧人,他们可折了不少梅枝,说要去招待贵客,见我们过去,分了我们不少。” 第174章 谢景行接过,却并不全拿在手上,而是分了一支给元宝,也不顾此失彼,又分了一支给身后的常护卫。 弄地常护卫脸上升起一抹暗红,他这个大老粗,一双手粗粝,握着这么一枝梅花,属实有点不搭调,他看谢景行转回了身,连忙将梅花塞给了身旁的元宝。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元宝手中就莫名多了两支梅花,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或是欣喜的情绪,就这么平淡地拿着,还扯了一下常护卫,指了指另一边的屋子。 那里面有着不少人,看那样子都是与他们一样跟着过来的书童或是侍从。 常护卫看了看院子中的人,发现都是些孱弱的文人,没有一个比得上谢景行体格,就跟着元宝离了谢景行身边,走去了一旁。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元宝和常护卫的动作,孟冠白的话一出,不少视线就直接落在了谢景行身上。 尤其是为首的郎如是,请帖是他亲笔所书,再派人送出去的,他听了孟冠白之言,立即反应过来,面前这位面如冠玉,手捧梅花却一点不显女气,反衬得其人更显俊逸的文人,便就是那传言中的谢景行了。 谢景行和寇准规几人叙完旧,这才觉出院子有些过于安静了,抬眼一看,发现不少人都盯着他,就是没直接看过来的,也用眼角余光扫着这边。 一时有些怔愣,难道在他方才与寇准规等人说话时,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怎么都盯着他看?莫非是他这一身黑的站在光彩照人的郎如是身边,显得过于落魄?可也不足以招这么多人眼吧。 郎如是见他话落,上前一步道:“久闻谢兄之名,终于得见,此次举人会能有谢兄参与,乃是郎某莫大荣幸!” 谢景行听得此言,知他就是此次举人会的承办人郎如是,当即笑道:“郎兄笑言,早在我入学之时,便已曾听闻郎兄才名,能来参加郎兄举办的文人会,才是谢某之幸。” 孟冠白在一旁龇牙咧嘴剪,见郎如是还想再客气,一把拉过谢景行,又挡在郎如是身前,道:“两位就别相互恭维了,这等美景,坐下赏赏梅,喝喝茶才是平生一大乐事,哪儿值当将时间花在这等子斯抬斯敬上。” 丘逸晨失笑,“孟兄所言是极,不若我们现在便进大堂煮雪品茶,赏景话梅?” 谢景行侧身,笑道:“正有此意。” 接着几人便一同走进了大堂,说是大堂,却只有一边有一面完整的墙壁,却又不像是轩,缘是因为进去的地方没有门扇,完全洞开,只有顶上有着房檐,上面附了瓦片,除此之外,屋角都以一根立柱撑着,进去后左右两边是两扇敞开着的大窗,几乎占了整面墙的四分之三的位置,虽然建筑模式怪模怪样的可却极适合赏景,无论从哪边看出去,都能将净心寺中梅林美景尽收眼底。 里面摆放着也有桌有凳,可是大家都是三三两两站着,或赏景,或交流,郎如是带着谢景行一群人进了屋后,长桌旁的凳子上才总算有人落座。 虽总说文人相轻,可对郎如是,其他人却都是服气的,在场之人除了谢景行,都与郎如是打过数次交道,无论是郎如是的品行还是文采,确实都是一等一得好,挑不出错来。 不过却不代表他们就甘拜下风了,毕竟能一路考上举人,还来京城参加会试的文人,谁不是过五关斩六将?谁又比谁更差?只是欣赏是少不了的。 且郎如是不止是此次举人会的发起人,还是在场诸人中,除谢景行外,声名最盛之人。 郎如是的名气是实打实地用一篇篇文章、一篇篇诗歌打下来的,与之相对的是,谢景行的名气就有些走偏门的意思了,无论是盛大家的文章还是红衣大炮,都并没有让这些人见识过谢景行的文采到底如何?是不是真的配得上那赌场中最低的赔率? 大家都有些好奇,好在此次能被郎如是邀请而来的人,都是与他交往过后,觉得品行才学都不错之人,虽然看着谢景行的眼神有些异样,却没有跳出来说些贬低人的话,更没有酸言酸语。 虽有意想于谢景行交流一番,可见郎如是领着谢景行入内,也并没有现在立即就向前,硬要与谢景行拼诗斗文,难得和谐的一场文人聚会。 不过总归不可能一直平静无波,郎如是当初会起意邀请谢景行和孟冠白几人来举人会,便是有心一睹谢景行其人和他的才学,郎如是极为自负之人,就是与他并为徽江双杰的乌千峰,他也是与之比拼过数次,两人皆有胜有负后,郎如是才愿承认乌千峰之才学不亚于他。 谢景行之才名突起,甚至后来居上,郎如是不可能不让谢景行露一手。 才饮过两口茶,阵阵幽香还在鼻尖,郎如是便笑道:“不瞒谢兄,此次特意邀谢兄来此,便是想一赏谢兄之才,不知郎某可幸有得见谢兄高才?” 他又转头往窗外景色看去,“如此美景,谢兄难道就不曾意动,何不为其赋诗一首?”这是想要与谢景行斗诗了? 谢景行还没做出反应,坐在他身旁的孟冠白和丘逸晨倒是先放下了手中茶盏,脸上笑容也跟着收敛了些,倒不是生气,只是现在才反应过来,郎如是之前与他们打交道,或许也与谢景行有关,他们还道他们这几个从通州府来京城才短短时日,还名不见经传的举人,如何就能得到郎如是的另眼相待? 不止一直对他们客气相待,还邀请过他们参加过数次郎如是发起的诗会,此次更是被邀请来参加这一场举人会。 这场举人会只看地点,就知与平常的诗会、文会不是一般水平,每年净心寺梅林开园时,能进到净心寺赏梅的人,身份可都不一般,郎如是能将此次举人会的举办地点放在净心寺,还是借了他族叔的名头,他族叔乃是正三品的太常寺卿。 就算如此,郎如是借族叔之名租下的这处举行举人会的院子还是净心寺中位置稍偏的,那些位置更好的院子里面,现在正坐观梅景的,还不知是哪些皇亲国戚呢? 这些都是孟冠白同其他人闲谈起来时,听人提起的,听闻此次举人会如此了不得,他们居然也被邀请了,自然也曾心有疑惑,原还以为郎如是只是恰巧与他们几人投缘,可没想到郎如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不过只是一瞬,孟冠白是商贾之家出来的人,这几年又有所成长,并没有变脸,还是笑着道:“看来我们能来几次举人会还是沾了谢兄的光呀?” 郎如是却没有被他的话刺到,而是举起茶杯,笑看着孟冠白:“那我便以茶代酒自罚一杯。”说完将茶盏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后,才又道:“可孟兄却莫自贬,我虽对谢兄甚有好奇,可我对孟兄几人也甚是亲近,就算孟兄几人与谢兄并不相识,我也仍视孟兄几人为友,绝非虚言。”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91节 他的面容诚恳又真挚,显然是出自肺腑之言。 孟冠白本也只是随口一言,并没多放在心上,听他还特意解释,瞬间又高兴了。 看孟冠白真没再多想,郎如是才又转头看向谢景行,问道:“谢兄意下如何?” 谢景行挺直脊背端坐于郎如是对面,被他眼中灼灼目光盯着,自不会拒绝,便道:“自当如此,不过郎兄乃是主,客随主便,不若郎兄先赋诗一首,我再跟上,如何?” 这话可是合了在场所有人之意,听这两人要作诗,便全都围拢了过来。 与作诗一道,郎如是自然是不惧的,听得谢景行的话当即扬眉,朗笑道:“那便献丑了。” 在今日初进净心寺,看见净心寺梅林中梅景时,郎如是心中便是激荡连连,甚是喜爱,不然刚才也不会丢下这院中不少客人,专程走了一圈,去到外面观看梅景,此时便是才思泉涌,不过片刻,一首诗便脱口而出。 “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玉笛休三弄,东君正主张。”(注:宋·陈亮) 谢景行听得此诗,忍不住眼前一亮。难怪是能将才名传遍大炎朝之人,只是一首诗便能看出他的才高气盛,“小小梅花着实不起眼,却又在冬日争先开放,不惧严寒,不怕寒风摧残,不屈于困境,不耽于享乐,先抑后扬,以诗寄情,实乃佳作。” 不只是他,边上的人也是连连点头,声声夸赞不绝于耳。 看出谢景行眼中赞赏,郎如是自得一笑,也觉得这首诗乃是他平生所作诗中,数一数二之作。 然后摊开手掌伸向谢景行这方,示意轮到他了。 其他人都是目光炯炯望向谢景行,眼中满是期待,终于能知道这谢景行是否身具真才实学了。 谢景行并不推诿,站起身,行至一旁大窗前,望向眼前这漫山遍野的朵朵娇艳梅瓣,虽知道此次是来赏梅,可他却并没有事先准备一首诗,此时只能现作。 沉思片刻,朵朵梅花便化作满腔诗情,“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寺园……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注:宋林逋) 一首诗成,可等谢景行转身回望身后众人,院中都还一片寂静。 孟冠白唇角勾起一抹笑,侧过脸对着丘逸晨挑了挑眉。 丘逸晨也跟着咧嘴,想与谢兄比作诗,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想不开呢? 别当他没发现刚才那些人看着谢景行眼神的含义,这下他看还有谁再有勇气去与谢兄斗诗? “用平常而简练的字句描绘出了一幅清新脱俗,却又傲然独立的梅景,意境深远,足以让人回味良久。”先是扇子敲在手掌心的声音传进耳中,然后才是这一道声音传来,“好诗,堪称我平生见过的写梅诗歌之最。” 简直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连郎如是也跟着点头,心中着实佩服,“谢兄这首诗,真乃妙绝人寰,郎某敬服。” 谢景行却没有回话,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刚才发声的人身上,他显然是刚刚才从院门外进来的,此时独自一人站在人群背后,含笑看着他,眼神谦逊温和。 可谢景行的直觉却拉响了警报,来者不善。 他缓缓抬起手,在胸前拱手道:“公子过誉,谢某德薄能鲜,‘写梅诗歌之最’一说,属实愧不敢当。” 郎如是摇摇头,很是豁达,“谢兄自谦了,我觉得这位兄台说得有理,谢兄方才之诗令人品之忘俗,却非凡品。” 说着便将视线朝刚才说话那人看去,这一看却是不得了,郎如是双眼瞪大,一时竟像是忘记该如何反应。 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眼中的惊诧,也跟着回看过去,只见他们身后站着一位身着暗纹云锦长袍的公子,外披着一件宝蓝色绸绣白狐皮里大氅,头戴莲田和合冠,头发束在其中,将一张长脸深目,唇方口正的脸全部展露于人前,此时正唇角微弯,笑看着他们,给人一种很是谦逊温和的翩翩公子之态。 郎如是这时却已穿过人群,走至那人面前,“晟王殿下圣安,不知王爷驾临此地,有失远迎,还望王爷见谅。”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谢景行心中一跳,看着那个正托起郎如是的双臂,阻止郎如是行跪拜大礼的男子,原来他便是晟王。 此时其他人也欲行礼,晟王却哈哈一笑,“众位不必多礼,是本王无端做了这恶客,你们不怪罪便好。” 郎如是顺着晟王的力道站起身,“哪里,哪里,王爷光临此地,不止令此地蓬荜生辉,更是举人会的荣幸。” 一时身周一片附和之声响起,谢景行站在大窗旁,没凑上去,看出晟王面上谦和,可眼中却分明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自得与不耐。 谢景行垂下眼,要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却又偏偏自诩身份,这样的人从前世到今生,他见过的都不少。 他面不改色,可孟冠白和萧南寻却是脸色巨变。 萧南寻是紧咬着牙,脸上瞬间沉了下来。 孟冠白却是担心地往谢景行这边看了两眼,他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的,看着什么也不上心的模样,可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却是分得清的。 自来京城后,他曾与不少人相交,也有人知他与谢景行乃是好友,不少人都曾旁敲侧击过有关谢景行之事,平常事他都不隐瞒,却并没将屿哥儿和谢景行之事说与他人听,若是其他人问得深了,他便三言两语岔开话题。 太后和何怀仁会与长公主打擂台,为的不就是想让晟王登上那至尊之位吗?只要长公主败下阵来,最后获利定少不了晟王一份。 就算是他,也知晟王的来意绝不简单。 又何止是孟冠白,他身旁的寇准规几人,脸上俱都笼上了一层忧色。 前面郎如是和晟王还在闲谈,晟王道:“本王恍似记得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郎如是点点头,“小民跟随叔父赴宴时,确有幸与晟王殿下见过一面。” 晟王眼中恰当地闪过一丝疑虑,“你之叔父乃是?” “叔父乃是太常寺卿时式开。” “是时大人啊。”身往脸上浮上一抹恍然,待郎如是的态度更是亲和。 两人一说一合间,走近了谢景行,路过他时,晟王停下脚步,看向谢景行,“能做出方才那等惊才绝艳之作,定也不是等闲之辈吧?” 谢景行拱手一揖,“区区不才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举人,当不起惊才绝艳一词,晟王殿下谬赞,在座诸位俱是学富才高之士,若论作诗,定也不落人后。” 这话一出,在场听闻之人全都眼开眉展,对谢景行感官更好,才高又谦逊,可交。 “足下未免太过谦虚。”晟王脸露夸赞,很是自然地伸手过来,携着谢景行手臂往前走,“还不知足下高姓大名?” 谢景行心中一哂,他可不信晟王不知他是谁,面上却淡淡,“草民谢景行。” 晟王当即顿住脚步,脸露惊讶,上下看谢景行,道:“原来你便是制作出红衣大炮的谢景行,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紧接着一扫面上惊讶,很是高兴地拍了拍谢景行的肩,“你可不知你弄出的红衣大炮在金匾城战役中发挥了何等关键的作用,因为红衣大炮,前些时日金匾城将士们与西戎军一战,可是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 这话瞬间勾起了在常诸人的好奇心,他们虽是文人,可也关心国事,而大炎朝当今最受天下百姓关注的,可不正是正受到西戎军攻击的金匾城吗? 就连孟冠白、寇准规几人也上了心,盯着晟王,静待后续之言。 这时晟王却没再多说,而是一左一右携着谢景行和郎如是,坐在了上手桌旁。 郎如是伸手为晟王倒了一杯茶,“此茶乃是寺中僧人存下的初雪煮出的,茶叶是草民从徽江省带来的太平猴魁,还望晟王殿下莫嫌粗陋。” 晟王端起茶杯,道:“太平猴魁可是前朝贡品,只是今朝建立后,高祖不喜品茶,才削了贡品册上太平猴魁之名,本王却是极爱这茶,怎会嫌粗陋?” 接着茶杯继续往上,停在鼻尖处嗅了嗅,“如梅般幽香,着实适合在赏梅之时品此茶,应景啊,如是费心了。” 又含笑看了看茶盏中的茶汤,“太平猴魁茶汤色泽浅黄却透亮,只看这茶汤之上薄薄一层亮光,没有任何浑浊之感,便知如是带来的太平猴魁该是极品。” 话毕,端起茶盏凑近唇边,呷了一口茶,脸上顿时露出欣悦,“醇美甘洌,余味回甘,却无一丝其他茶叶会有的微微苦涩感,好茶啊。” 郎如是所带来的太平猴魁是自家茶园的,徽江出好茶,他家更是徽江数得上名的茶商,他手头的太平猴魁自然是全徽江太平猴魁中最好的一批,而他本身也深爱此茶,才会在赶来京城时,也将之带在身侧。 听得晟王夸赞,郎如是脸上高兴之意更深,又往晟王茶盏中倒了些茶汤,笑道:“若是太平猴魁有灵,也得欣喜于晟王殿下喜爱,草民手中还有些许,只是今日为了款待各位高才,耗用了一些,剩下的便不多了,若晟王殿下不嫌弃,可将之全带回去。” 晟王脸上一喜,伸出手拍了拍郎如是的手背,“怎会嫌弃?那便多谢如是割爱了。” 谢景行在一旁垂眸听着,只听不看,也不多言,可此时,晟王却话音一转,“听闻金匾城大胜的消息,现在又得了吾甚喜爱的茶叶,真是好事连连。” 转头看向谢景行,晟王继续道:“有红衣大炮相助,安二公子带领着牧家军和金匾城守军,可是杀了一万余的西戎军,重重挫了西戎军的士气,扬大炎朝国威,现在西戎军只能龟缩在守边城中,不敢再轻易出城,更莫说是出兵围困金匾城了,金匾城已是安全无忧。”说到最后,晟王甚至忍不住拍了一下掌,很是赞赏地看着谢景欣。 晟王来意不明,可却绝不会在此事上说谎,晟王会知金匾城战况,定是又有军报送来了京城,只怕很快便会传遍京城,他也用不着隐瞒。 谢景行是第一次听闻金匾城的近况,金匾城安全无忧,待在金匾城的屿哥儿若是不出城,便再也不会遇到危险,谢景行心中大石落下,几乎是瞬间,眉眼间就带上了怡悦。 “痛快!” “西戎带兵来犯,早该落得如此下场,安二公子真乃奇才。” “是啊,就是不知道安二公子什么时候出兵夺回守边城,守边城可是我大炎朝之国土,不可长久落于西戎人之手。” “放心,有安二公子和安小公子在,还有牧家军,早晚会将西戎军全部杀尽,以报守边城被夺之恨。” 谢景行听着耳边夸赞安二公子和屿哥儿之言,心下更是高兴,连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中也抑制不住地涌出阵阵欢喜。 晟王脸上神情却是顿了片刻,他话中重点分明是红衣大炮,可这群读书人却将重点落在了安庭轩和屿哥儿身上,还当着他的面对这两人大加赞扬,他能高兴才怪。 脸颊抽了抽,晟王忍不住心生愤怒和妒忌,早知有红衣大炮现世,当初他就该顶了屿哥儿的差使,以王爷之尊前往金匾城鼓舞士气,效果不是更好? 第175章 有红衣大炮相助,他甚至都不用等到安庭轩回来,自己出马便可将西戎军杀得片甲不留,说不定现在都已将守边城夺了回来。 偏偏那时外祖父将这门好差拒之门外,也没有过问他的意见便擅自做了决定,想到此,晟王心中不禁对何怀仁生了些怨怼,若是外祖父不加阻拦,让他去了金匾城,此时被百姓们交口称赞的便是他了,安屿一个小哥儿都能做到的事情,他肯定也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 想象着安屿和安庭轩此时所受的多番夸赞全归于他身,晟王就忍不住心中痛快。 可转瞬间就被现实打醒,这些他梦寐以求的功绩已全被他最厌恶的长公主之子安庭轩和安屿夺去了,他万般忍耐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将手中茶盏放回了桌案上。 谢景行眼角余光注意到他脸上神情变化,心中嘲讽,“无才无德却又眼高手低,还嫉贤妒能,这般还妄想登上帝位,若是真让他成事,怕这大炎朝的百姓最后都得受他祸害。” 晟王呵呵笑了两声,“诸位所言自有道理,可此次金匾城守军能一次杀伤西戎军万名兵士,其中最功不可没的却是景行制出的红衣大炮。” 不等其他人再说,晟王就转头看向谢景行,“正是因为五尊红衣大炮齐射,才将西戎军炸失了魂,未等金匾城守军出城攻击,西戎军便已经丢盔弃甲,逃之夭夭,再升不起一丁点抵抗之心,这才能使安将军有如神助般将西戎军击溃,也迫地西戎军狼狈逃回守边城。” 其他人听得热血沸腾,看着谢景行的眼神更是灼灼,谢景行其人真乃读书人之楷模,谁说读书人只能舞文弄墨,只要有心,就是不需现身于战场,也可杀敌千万,一时心中激奋之情顿起。 原来真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儒士,华夏苏轼大家诚不我欺。 谢景行和晟王可不知身旁之人所想,晟王很是亲近地更靠近了谢景行,眼露好奇与期盼,“从古至今都未有人见过红衣大炮,甚至闻所未闻,可现在天地间居然真的出现了具有如此神威的利器,且红衣大炮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兵,还是景行以凡人之身铸出,就是不知这红衣大炮到底是如何制成?” 晟王又转头扫了一圈院中人,“想来诸位也同本王一般心怀疑虑,景行既然是造出红衣大炮之人,不若与我们讲讲,也能一缓吾等心中好奇。” 谢景行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往后倾,顺势将郎如是手边的茶壶端过,为面前这杯他一口未饮的茶水中又掺了三两滴茶汤,心想:“晟王会突然来此,看来这便是他此行的目的了。” 寇准规和萧南寻等人也是立即提起了心,自从知道来人是晟王后,他们便知是来者不善,这话一出,晟王的意图昭然若揭,不知谢兄该要如何招架?无论如何,也不可将红衣大炮的制作方法透露给晟王。 谢景行慢条斯理地放下茶壶,难道自己表现得很是好哄骗吗?只被晟王轻飘飘吹捧两句,便会乐淘淘地将制造红衣大炮的方法告知于他? 殊不知晟王确实不认为谢景行是什么心思深沉之辈,红衣大炮不说,红衣大炮的炮弹中装的可是火药,以红衣大炮炮弹发射出去后,所展现出来的威力来看,炮弹中装的已是大炎朝威力最大的火药,是不知多少火药工匠使尽浑身解数都研制不出来的火药配方。 定是谢景行心思单纯,在被长公主发现他研制出火药之后,以大义哄骗,才使谢景行心甘情愿地将火药献出。若是换个精明一些的人,不论是将火药配方卖出,还是献给哪位高官皇亲,能得到的好处可不是一点半点。 哪里是京城一座宅子,百两黄金和京郊百亩土地就能打发,只说若是将火药配方献给自己,他名下宅子和土地可以让谢景行随意挑选,莫说黄金百两,就是黄金千两,他也能舍给谢景行。 可他却偏偏棋差一招,就这么不巧,谢景行居然是安平省人士,安平省经税收翻倍以后,因为天下商行的缘故,几乎已被长公主经营得犹如铁桶,他们想要在安平省做些什么,难如登天。 心中思绪翻滚,可晟王却眼也不眨地盯着谢景行,视线一丝也未曾挪开。 而此时在场众人中确有心思单纯之人,被晟王的话勾得心痒痒,也一脸好奇地看向谢景行,眼巴巴地盼着他能说出那传闻中的红衣大炮到底是个什么构造,才能那般厉害。 可更多的却是心如明镜之人,不过能站在此地的差不多都是有心仕途的,就算他们心知肚明晟王的目的,却都不敢挑明。 现在长公主和何怀仁之间的龙虎之争可还没有落下帷幕,长公主虽然已经稍占上风,可只要泰安帝一日无后,那晟王登上皇位的可能性仍然不小,他们怎敢轻易得罪日后可能登上九五至尊的晟王呢?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92节 就连郎如是也低垂着眼,默默看着面前桌上花纹,仿似这静心寺中随处可见的长桌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众目睽睽之下,于众人尽皆无声之时,谢景行却怅然一笑,“晟王殿下有所不知,火药配方也好,红衣大炮制作方法也罢,全不是由草民想出来的。草民年不及弱冠,能来京城参加会试,已是耗尽了心神读书,又哪里有多余的心力想这些与会试无关的东西?” 晟王眼神一暗,可身旁那些心思单纯之人却亟亟问道:“那是从何得来?难道还能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没想到谢景行却点了点头,道:“却如这位兄台所言。” 接着他露出回忆的神色,脸上更有着神往之态,“我从通州府赶来京城的路上,无意之间听闻金匾城受困,大家应都知我出自安平省,却不知我也曾受过天下商行帮助,才有机会踏上读书之途,因此我一直对天下商行和长公主感恩在心。”屿哥儿是长公主的小哥儿,自然也就是天下商行的小主人,石天生能躲过牢狱之灾,屿哥儿也确实使了力,而他确实是因此事才有心科举,他的话没毛病,更不算骗人。 所有人都在听他平缓诉说,唯有晟王,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却也并没打断他。 谢景行继续缓缓道:“安将军和安小哥儿都是长公主之子,听闻他们都被困在金匾城,我甚为担忧,或许是太过忧心,某一日在会馆中陷入深眠之时,居然于梦境中恍然见到一慈眉善目的佛像,佛像面容饱满,面相慈悲,上扬的嘴角含着笑,低垂着眉眼看我。” 仿佛又回想起那时画面,谢景行不住地微笑,意往神驰,“佛像嘴里念念有词,我却不能听闻一字半句,心中急切却又无用,就在我快要醒转过来之时,忽看到佛像面上逐渐露出悲悯之意,接着佛像一指我脑门,我脑中便出现了这两样物事,当时我便惊醒了,还未来得及多思,就像有人在催促一般,昏昏然将其写在了纸上。” 佛像暗指华夏,谢景行更是说得理所当然,无论是火药配方还是红衣大炮的制作方式,可不都是他在华夏看来的吗? “待我醒过神来,看着纸上精妙的图纸却是头昏眼花,直觉精妙,分明是出自我之手,却看之不懂,当时便觉得此番境遇有些不凡,又是因忧心安二公子和安小哥儿之故,第二日便匆匆寻了天下商行掌柜,也多亏商行掌柜信我之言,立即将我带去了英护侯面前,接下来便如大家所知,那写有火药配方和红衣大炮制造之法的纸张便由英护侯接手了。” 在场诸人听得心醉神迷,大炎朝人素来信任鬼神之说,如此神奇之事若不是真正亲身经历,怎可说得这般详细? “或许真是神意,等我将图纸交出,当日我写在纸上的制造火药和大炮之法都在我脑中消散了痕迹,而图纸也早已被英护侯拿去,现在让我言说火药和大炮是如何制成,非是我不想,而是不能。”谢景行脸上露出一抹懊恼之意,“还望晟王殿下莫怪。” “哎呀,可惜了。” “能在梦中得神灵指点已是我等想也不敢想的,这般神异之事,本也不可能长久,能被写下来,还能按照图纸造出来就已是极幸运了。” “也是。” 接着话音一转,“这谢景行怕不是也有些福气在身,不然这大炎朝千万百姓,怎就只他一人得了神灵点化?” “我也如此认为。” 谢景行总算将茶杯端起来,掩住了微勾的唇角,笑意却在垂下的眼皮下肆无忌惮地散出,那些单纯之人能被晟王利用来逼问他红衣大炮的制作方式,同理也能被他三言两语转变过来,变成刺破晟王打算的一把刀子,现在他们都已相信了自己所言,晟王就算再要逼问,也不好再开口了。 眼角余光看见晟王僵在脸上的表情,还有眼中快要呼之欲出的蓬勃怒意,谢景行咽下口中的茶汤,发现确如晟王方才所言,余味回甘。 那边寇准规和萧南寻放下了一颗心,这么多年相交,他们早该想到,以谢兄的诡辩之才,他们就不该有所担忧,没见旁边的人几乎都信了谢景行的胡诌,就连看破晟王打算的人,现在对谢景行的话都将信将疑的,足可见谢景行的忽悠功力几乎已是出神入化。 郎如是仍然不发一语,只是脸上随着谢景行的话时而露出惊讶之色,时而眼含神往,最后脸上是与身旁众人如出一辙的失望,像是真如旁边某些人一般,信了谢景行的话。 孟冠白先是担心,之后则是面无表情听着谢景行的胡编乱造,最后发现旁人对谢景行的话都信以为真,甚至还深信不疑,嘴角实在忍不住往上扬。 可他却不能真当着晟王之面笑出来,正憋得肚子快要抽筋时,看谢景行端了茶杯掩饰,才醒悟原来还可以这样,连忙也学着他的动作,手忙脚乱抓起桌上茶杯,双手捧起挡在脸前,顺势在茶杯后龇牙咧嘴地笑。 晟王紧紧盯着谢景行,眸中晦暗不明,良久,他僵硬地勾了勾唇,“原来如此,本王不知就里便出言相询,没想到此间居然有这等异事,还是本王冒昧了。” 谢景行忙放下茶杯,拱手道:“怎会冒昧?若是他人得了这番奇遇,草民也一是想要一探究竟的,只是草民不敢强不知以为知,那便是欺瞒晟王殿下了,晟王殿下乃是天潢贵胄,草民见之敬畏,哪敢轻言诓骗?” 他越说,晟王的脸便越沉,已经到了身旁不少人都看出不对劲的地步了,可谢景行却一副浑然不觉他为何变色的模样,神色间居然还带上了一些疑惑。 孟冠白实在忍不住了,他若是再不想想辙,怕是真的要当着晟王的面喷笑出声,谢兄怎这般会忽悠人?脸上的神情看着怎么就那么真诚?还一点没有作假的痕迹!若不是他深知谢兄为人,他定然与身旁之人一般,深信了他的胡话。 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孟冠白的所有力气都用来憋笑了,手上力道失衡,茶杯几乎是砸在了桌面上,幸亏茶杯还算结实,没被磕破,可清脆的声音还是响彻在寂静的大堂中。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孟冠白猛地站起身,低着头对晟王拱手一礼,匆匆道:“晟王殿下,草民内急,还得先离开片刻,请恕草民失礼了。” 说完甚至等不到晟王准许,便转身大步离开了院子。 晟王只来得及看见孟冠白的背影,连他长什么样都没注意到,等孟冠白消失在院门口,晟王才看向了他刚才所坐的位置。 丘逸晨的位置就在孟冠白旁边,恰好对上了晟王的视线,嘴角抽了抽,干笑道:“孟兄实在是太急了,憋不住了才会如此,晟王殿下莫怪。” 晟王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人有三急,本王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怎会因此怪罪于他。” 然后才又看向在场众人,压下心中怒火,强撑出一幅礼贤下士、温润如玉的模样,“大家也别都聚在此处,静心寺梅景天下一绝,每年也只有这时能见,诸位万不可辜负此番美景,多看看,也可多写些诗,能让本王得见诸位才气。”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难道真要抛下晟王殿下在此,他们却出去赏景作诗吗? 郎如是看着晟王眼中不高兴之意更甚,连忙打了圆场,“晟王殿下所言是极,良辰美景不可负,诸位若是有意,可随意出去转转,好生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梅林盛景。” 有那些机灵的,就连忙扯过身旁愣头愣脑,还不明白情况为何急转直下的友人,对着晟王躬身行了一礼,有的出了院子,有的则是顺势去了一旁空着的回廊上。 有些独自一人前来的人,本还在思考着:“明明方才气氛还那么融洽,怎么突然之间,晟王殿下便好似有些不高兴了?”在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时,身边人瞬间便少了一大半,就算再看不懂眼色,也随了大流,走去了一旁回廊,对着眼前美景继续沉思。 郎如是看大家不再为在此处,舒了口气,转过头看向晟王,恭敬道:“说起来,晟王殿下方才所言还提醒了草民一事。” 郎如是乃是太常侍卿的子侄,晟王现在就算怒火中烧,对他的态度也还算和善,“是吗?何事?” 郎如是笑着转身面向谢景行,“便是方才谢兄所作之诗,谢兄方才那首诗我甚是喜爱,不知可否容我将之誊抄在册,留作收藏?” 谢景行看向他温和的双眼,缓缓一笑,“郎兄自便便是。” 郎如是道:“有谢兄此言,在下便不客气了。” 郎如是显然早有准备,从一旁拿过一个精致的竹篮,打开竹篮上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整套的笔墨纸砚。 而他所说册子,居然还真的有,就在那一叠宣纸之下,外为蓝色书皮,上面写着“举人会诗集”五个字,“这本册子是特意为此次举人会准备的,待会儿可将诸位今日写出的佳作记录在册,日后再寻一书坊将之刻印出来,为来参加此次举人会的诸位仁兄都送上一本,以作留念。” 郎如是先将墨锭分了一点在砚台中,又从旁边铜壶里倒了一些清水,将墨团化开,以手托袖,慢慢研出了一些墨汁,接着就拿过一旁放着的毛笔,笔尖沾墨,将谢景行方才所作之诗,一气呵成,写在了册子的第一页。 谢景行将他所书全部看在眼底,与他方才所作之诗一字不差。 郎如是此举,算是彻底岔开了晟王意欲探查红衣大炮制作方法一事。 谢景行可并不想一直陪着晟王,若是身旁坐的人是屿哥儿,他就是什么也不干,只是陪着屿哥儿喝茶,也能打发这一日时间,可若是晟王,他却是多坐片刻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很快寻了个借口,也离开了院子。 晟王看着谢景行的背影消失在院中,眼中彻底黑沉了下来,暗暗咬牙,若不是派去通州府的人铩羽而归,他怎会纡尊降贵来到此处同这么一群不懂眼色的举人相交,更不可能待谢景行如此谦和。 想到手底下那群没用的人,晟王更是愤怒,回来的人禀报说通州府防卫严格,处处兵士和衙役,他们就是想靠近谢景行家人都不能,更打探不了消息。有关谢景行的消息一点都没带回来不说,派去的七个人还只回来了两人,剩下的居然都被通州府兵士和衙役当做人贩子和奸细抓起来了。 一定是顾绍嘉早就知道了他的打算,一直防着他,就等着他派人过去,好一网打尽,真是该死。 眼中晦色更沉,可晟王却突然阴狠一笑,就算顾绍嘉将通州府守得密不透风又如何,他不能从谢景行入手,可还是得到了一些与他有利的消息。 晟王的视线动了动,在人群之中逡巡,很快落在了回廊上独自一人的严肃读书人身上。 唇角勾了勾,晟王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意,“既然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莫怪本王使些手段了。” 萧南寻方才是最快借赏景为借口走到回廊最边上的几人之一,他面无表情,就算看着底下如画美景,脸上也没什么波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就连方才与他相谈盛欢的几个举子也结伴去了另一处。 寇准规原来倒是与他一处,只是刚才前面有人许是做出了好诗,扬起了一大片夸赞声,其中有一个面熟之人见了他们,招手让他们过去。 寇准规本准备和萧南寻一同过去,可萧南寻随意挥了两下手,让寇准规自去,留他在此处独自赏景。 他闲庭信步,漫无目的赏景,倒也自得其乐,无知无觉间就已走到了回廊的尽头。 此处独他一人,就在回廊的栏杆旁,有一棵许是三五龄的梅树,一节树枝伸到了回廊中来,短短一截,上面的梅花却挨挨挤挤的,粉得娇艳,正到萧南寻的眼前。 没有旁人打搅,面前还是如画般美景,萧南寻一贯严肃的神色情不自禁放松,看起来倒有了些平日里少见的温暖柔和。 他抬起手,手掌伸向鼻端的梅枝,就在与那朵开得最盛的粉梅只差咫尺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萧南寻的手没停,只转头看去,以为是寇准规,他脸上还多了丝笑意,“那诗如何?” 可没想到视线却对上了一双隐含阴霾的双眼,见他转过头,那双眼里滑过一抹暗色,他还未来得及分辨,就已消失无踪,变成了浮于表面的温和。 是晟王。 萧南寻急忙收回手,脸上神色瞬间紧绷,垂头一揖,“晟王殿下。” 晟王看他脸上表情变化,也不放在心上,这些在他看来与平常百姓一般无二的举人见到了他,本就该是诚惶诚恐的。 “这般美景,以往你在通州府可曾见过?”晟王脚步停在了萧南寻身侧。 自己籍籍无名,能来净心寺的梅园或许都是沾了谢景行的光,不应该招人注意才对。 尤其是晟王,那隐于谦和之下的高高在上,萧南寻一眼就能看出来,绝不会屈尊结交自己这等无利可图之人,萧南寻不明晟王的来意,谨慎地道:“通州府不曾有如此广的梅林,草民自然不曾见过。” 第176章 “本王猜也是。”晟王轻笑一声,“这样大的梅林,全大炎朝除了净心寺,也数不出来几处。” 萧南寻不知该怎么回,便只垂头不语,等着晟王展露目的,他并不认为晟王会无缘无故前来同他说话。 晟王也没想他搭话,继续道:“你可知每年净心寺梅林开园之前,这净心寺方便赏梅的每一处院落都早早被订了出去,从高官显贵到富豪乡绅,最后才能轮得到普通百姓,待那时,许多人已只能看得到梅花残瓣了。” “京城的普通百姓若想要看梅赏梅,便只能在这梅山半山腰以下随意走走,你来时应也瞧见,那些零散的梅花可比不上净心寺梅园的百分之一。”晟王说完抬手将萧南寻面前的那一节梅枝轻易折了下来,拿在手上赏玩,嘴角挂着玩味的笑,“你可知为何会如此?” 萧南寻微蹙起眉。 晟王却将手中梅枝最顶端的一朵梅花摘了下来,在指间碾碎,随意扔到了地上,“看本王问的这是什么问题,萧公子,不,该称呼你为萧二少爷,应该再清楚不过此中缘由了才对。” 萧南寻心中莫名一紧,“晟王殿下何意?”他的话音有些干涩。 晟王微挑了一下眉,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萧二少爷何故装傻充愣?你的父亲萧大人不就是按如此准则行事吗?” 明明阳光还洒在身上,萧南寻却觉得全身发冷,他张了张嘴,一时没有发出声来,直愣愣盯着晟王。 晟王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侧过身,看向围栏外阳光映照下的梅林,每一朵梅瓣都似乎闪着光,更加引人注目。 “近日,本王手下人因故前去了一趟通州府,回来同本王说了一则故事,本王觉得甚为有趣。” 不等萧南寻有所反应,晟王便自顾自继续道:“说是在通州府有一从五品官员,青年得子,此子聪明伶俐,不仅如此,十岁时居然还幸运地分化成了天乾,更是让官员喜悦,可未曾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待他孩子分化完时,本已通读史书的孩子却越来越天真,等遍寻大夫才知是受分化时高热影响,成了个傻子。” 看着萧南寻的脸逐渐僵硬,晟王笑得开怀,“你猜接下来如何?百姓家里要是有这么一个痴儿,就算是天乾,他也会被弃如敝履,这个官员却不同,从小宠到大的孩子,怎可能轻易放弃,不止将他好生养着,甚至等那傻子到了年岁,还为他娶回来了一个地坤。” “地坤可是比眼前这梅林更珍贵,就算是达官显贵家中后宅也不一定有地坤的存在,一个傻子,凭什么能有幸娶到一个地坤?” 萧南寻脸上血色褪尽,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晟王殿下怎会知晓?” 晟王脸上神情云淡风轻,可眼中却志得意满,“当然是巧合了,本王手下人在通州府时,无意间碰见一位二十来岁的汉子去萧家寻他已嫁为人妇的前未婚妻,却被赶了出来,见他身为一个天乾,却十分落魄,心下不忍,上前问询了几句,正巧得知了此事。” 他又更凑近了萧南寻,“萧二少爷可是举人,再过不到三月便就要参加春闱,遍阅群书,想来该是知道强抢民女该当何罪?若是官员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 萧南寻垂在身侧的手隐隐有些颤抖,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晟王殿下既然听了这个故事,该也知道那官员并不是强抢民女。” 晟王伸出手拍了拍萧南寻的肩膀,“可私下害了女子父亲,又寻歹人伤了女子早已定亲的未婚夫,还威逼未婚夫家人退了亲,逼得女子走投无路,再以恩人的姿态出现,为女子父亲出钱出力,使得女子为报恩情嫁作儿媳,比之强抢民女又差得了多少呢?” 萧南寻只觉整个人如坠冰窟,耳边响着晟王得意洋洋的话,“你乃萧大人之子,对他这一套应也十分熟悉才对,倒也不用你将之全使在谢景行身上,谢景行乃你好友,听说他对友人十分真诚,你只是将红衣大炮的制作图纸借了看看,想必他该是十分乐意吧?” 直到晟王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萧南寻都一直呆立在围栏的最角落,一动不动。 = 谢景行出了院门,心情瞬间放松不少,虽然晟王来意不善,他也不愿见那张虚伪的脸,可晟王来此对他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最起码让他知道了金匾城完好,屿哥儿也平平安安的消息。 直到这时,谢景行方才感觉出心脏角落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轻上了不少,日光穿过轻飘飘的云层洒在了谢景行身上,以及面前望之不尽的梅花上。 在凛冬中,谢景行不觉日光灼热只觉柔和,就连面前的碎石铺成的小径都显得熠熠生辉。 元宝和常护卫虽进了旁侧屋子,可却一直关注着谢景行的情况,在晟王突然出现在小院中时,常护卫脸上神情瞬间严肃,而元宝的面上神情则是立时沉了下来,两人都紧张关注着晟王的的动静。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93节 元宝手上梅枝被他捏得咯咯作响,不过常护卫心思全放在晟王和谢景行身上,没有注意到元宝的异样。 他们都提着心,直到谢景行走出院子,他们才匆匆忙忙跟了上来。 都已经出了院子,谢景行是不愿再回去的,但也不好不同举人会的举办者郎如是说一声便直接下山。 再说,面前梅景确实难得一见,就是谢景行上世也未曾见过,这段时间做了许多事情,神经也一直紧绷着,也可趁此机会放松放松。 谢景行念头一转,便带着常护卫和元宝在眼前梅林中四处转悠。 梅树的枝干粗粝,一道道深刻的纹路印在树干上,可正是因为它们,梅花却更显瑰丽,细碎的光不放过任何一处的缝隙,公平地将光影零散地散落在梅花上,轻柔的微风在梅枝间跳跃,层层叠叠的梅花颤动时,光影弥散,美地令人忍不住放缓了呼吸,生怕破坏了梅花的轻舞。 身处期间,谢景行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面前的美景浸得轻飘飘的,就是有些可惜,身边跟着的是两个汉子。 若是前世倒也罢了,他前世从出生到因故离世都是单身狗,那时若是有爱慕他的男子或女子跟随,他反会觉得不自在,可现在他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千不该万不该,他的小男朋友主意大,撇下他跑去了千里之外,跟人拼杀去了,也害他失去了带着男朋友赏景的机会。 小男朋友不在也就算了,关键是家人也不在身边,“唉。”谢景行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元宝抬头看向谢景行,心中还残余着因见到晟王而生起的愤怒与仇恨,不过此时他还是更关注面前的谢景行,“老爷何故叹气?” 谢景行摇了摇头,“无事。”跨过面前几步阶梯,爬爬山就当是锻炼了,转头看向身旁一直沉默跟随的汉子,“常护卫可知屿哥儿是否曾来过净心寺?” 常护卫咧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前两年才从边境退下后才进到长公主府做护卫的,那时小公子早就没在京城了。” 谢景行却并不在意,他已打定主意,无论屿哥儿是否来过此地,待明年就带着屿哥儿和家人一同过来此处。 至于能不能在梅林开园之时进来净心寺,谢景行全不担心,大不了到时再吃一次软饭,反正都已吃过了,也不嫌再多吃几次,以屿哥儿的身份,该是可以进来的。 最在乎的人都在身旁,等到那时,净心寺这片梅林该是一幅比现在更绝美的景色吧。 三人一路向上,梅山到底不如通州府的那些群山峻岭高耸,不过小半个时辰,谢景行就已能隐隐看到山顶了,走走停停间,身处梅林间隙,幽香扑鼻,心情舒爽不少。 一路上却并没遇着他人,倒是路过的不少院子里传出了高谈阔论之声,还有丝竹玄音之乐,弄得谢景行一时有些分不清面前他身处的地方是寺庙,还是其他风月场所。 不过他只是一个赏景的游客,也管不着那么多,只管看风景便是。 原以为寺庙来客都在院子中赏景,可再转过一道弯,迎面却来了几个人影,还都是女子,谢景行立马停下脚步,对面来人也放缓了步伐。 大炎朝男、女、哥儿之间相处并不像前朝那般守旧,甚至算得上开明,可他们这边除了元宝,另两人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对面五人却都是纤弱的女子。 设身处地地想想,谢景行觉得在梅树交错的小径上,迎面来了两个孔武的男子,身为女子应该是有些害怕的,他便往后退了退,跟在他身后的常护卫和元宝自然也跟着退到了小径旁的梅树下。 净心寺的僧侣对梅林上的梅树照顾得很用心,每棵梅树下面的泥土都被细细翻过,应还深埋了农家肥。 谢景行一退过去,就觉得脚下的泥土有些蓬松,他穿着靴子的脚都往下陷了一寸,不过他还是站立在那处没动,微侧着身,将面前只容两人并行而过的小径全部让了出来。 对面来人见状,为首的女子脚步顿了顿,然后才复又加快步伐,两边距离越来越近。 在距离谢景行三人约有两步阶梯时,为首的女子停下脚步,对谢景行微颔首以示感谢。 谢景行看见,也没说话,只点点头。 那女子直起身,抬起脸庞,赫然是一张绝美的面庞,只是眉眼间笼着一层寒霜,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 她身后四名侍女也是个个长相秀美,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不过谢景行只是用眼角余光扫过一眼,便未再看,只等着他们五人离开。 那为首的女子却将眼神在他身上停驻了片刻,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却很快便垂下了眼,抬步欲往下走,只是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阶梯是碎石铺就而成,颗颗石头圆润光滑,冬日的靴子踩在上面也不硌脚,就是落雨时也不脏鞋,今日更是晴日当空,脚底踩在碎石上有轻微的石子摩擦声响起。 可总有那么一两颗石子,跳脱了出来,平坦些的不足为虑,可若是圆润又滑溜溜的,脚踩上去,一时不稳,便可能失足摔下去。 女子恍惚的神情还挂在脸上,脚下一颗滴溜溜的石子变成她脚底边滑出,她的脚踝也随之往旁倾斜,身体瞬间便往前倒去。 女子美目瞪大,变故突生,她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坚硬又凹凸不平的地面在眼前越放越大,连那几颗从地面挣扎而出的突起石子上的纹路也越来越清晰。 后面四位侍女离着她有一步之遥,前面的两人往前伸出手,可只感觉到扬起的大氅在她们手指间擦过,她们再来不及做些什么了。 阶梯虽缓,可却是连绵不断的,若是刹不住车,就这么滚落下去,不死也残,谢景行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位女子落得如此下场,他立即往前跨过一步,抓过女子的小手臂,再往自己这方一拉,嘴里喝到:“元宝。” 谢景行还在女子下方一步位置,不好往女子上方使力,更不可能硬生生将女子往上扔到后面几位侍女身上,他只能往自己这方拉过来,可若是如此,那女子便会倒在谢景行身上,虽然男女大防不严,可要是搂搂抱抱在一起,着实不成体统。 若是小孩子,就没有问题了。 更关键的是,谢景行已经是有小男朋友的人了,可不能背着小男朋友在外面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搂搂抱抱,就算是意外也不行。 元宝几乎是瞬间明白了谢景行的打算,将手中一直握着的梅枝扔下,双手张开,还未等他多做准备,那女子便整个人倒在了他身上。 谢景行又连忙往元宝那边退过去一步,用手撑在了元宝肩上,这才没有使得女子和元宝混做一团倒在地上。 女子侧倒在元宝身上,惊慌未定,抬起头正对上谢景行锋利流畅的下颌线,温和俊美,脸露关切,可视线却不是看着自己。 “王……小姐,怎么样?有没有摔着?”后面的四位侍女这才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将女子搀扶起身,急切地来回查看。 谢景行则是将元宝周身拍了拍,“有没有被撞得哪里疼?” 元宝摇摇头,“没有,没撞着。” 谢景行揉了揉他的脑袋,浅笑道:“元宝反应挺快,看来咱哥俩还有点默契。” 元宝跟在谢景行身旁几个月,一直处处为着谢景行着想,谢景行又不是感觉不出来。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谢景行不可能真将他当做个侍从,既然已经收留了,自然是当个弟弟带着,元宝还比他家那两位小祖宗听话懂事许多,也不费心。 反正在元宝寻到爹之前,只要一日还愿在谢景行身边跟着,谢景行就由着他,至于元宝寻到爹之后又如何,那还得看元宝爹是个什么德行。 元宝脸上露出一抹清淡的笑意,不管那边几个侍女还围着那女子焦急地转,他记得他刚才将梅枝扔去了一旁,只是不知道扔哪儿去了。低头一看,却发现梅枝早已被那几位女子踩得稀碎,花瓣零落在地上,拾之不起了,元宝眼中闪过一抹可惜,没再动作。 谢景行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笑道:“待会儿要是遇到寺中僧侣,就问问他们,若是可以折几枝梅枝,到时再折几支给你带回去。”倒没想到元宝平时一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一心只寻爹的样子,还挺喜欢梅花的。 元宝默不作声,可脸上笑容却更凝实了些。 女子将四位侍女挥开到一边,郑重地朝着谢景行福了福身,“多谢公子相救。” 谢景行并不在意,善意提醒道:“不用,小姐之后下去还要多加小心。” 之后再不管身前几位女子的反应,带着元宝和常护卫继续往山上去了。 常护卫一直默不作声,刚才不论是女子摔跤,还是谢景行救人,他都没有来得及相助,只在这时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与那领头的女子四目相对。 他匆匆转回头,心中感叹道:“这不是晟王妃吗?啧,谢公子居然阴差阳错与晟王妃遇到了,还救了她,也不知谢公子今日走的什么运道,先是晟王又是晟王妃,就盼之后可别再遇上这两人了。” 等见那三人的身影消失,霜凝才低声道:“王妃娘娘,无事吧?” 孔无霜眼神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霜凝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懊恼之色,“小姐。”明明知道小姐在看清晟王为人后,就不喜被唤作王妃,她今日却偏偏犯了小姐忌讳,真是管不住自己这张破嘴。 云舒和云梦在霜凝旁边,将她往后扯了扯,晓霜也立即上前一步,扶住孔无霜,“小姐,霜凝就是一时嘴快,你别生气,莫气坏了身子。”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横了霜凝一眼。 看孔无霜跟着看过来,霜凝连忙伸手,轻轻拍了自己嘴角两下,扯出个讨好的笑。 都是自小跟在身边长大的,孔无霜自然知道霜凝嘴巴把不住门的性子,好在她只会在这些小事上犯错,大事上却很是细心,不然孔无霜也不会让她跟在身边。 孔无霜朝上面已经无人的小径上看了一眼,转回头,“走吧,回院子。”眼中一抹幽色闪过,“不然他找不着人,又得来我面前虚情假意地关心。” “是。”四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无奈与愤恨。 孔无霜口中所指之人自然是晟王,“哼,也不知他这次破天荒与小姐一同来净心寺,是又要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云舒气不过地道。 今日来净心寺是小姐早就做下的决定,本只有他们几人,可晟王却在昨晚突然来了小姐院子,借口说不放心小姐一人来净心寺,今日要一同前来,也顺便陪小姐赏梅。 说的倒是好听,可等来了净心寺,晟王只与小姐稍坐了片刻,便就离开了,此时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行了,不相干之人的事情,你管这么多做甚?”孔无霜没开口,她一旁的云梦却拦住了她未尽的话语。 云舒抬眼看了一眼脸若冰霜的孔无霜,讪讪地闭上了嘴,五人就准备往山下行去,可就在这时,她们右下方却传来了走动的声响。 几人一时都往那边看去,云舒、云梦甚至都以为来人是方才她们口中埋怨的晟王,等到一张年轻的面貌出现在视野中,两人才舒了口气,不是晟王就好。 孟冠白刚才以内急为借口,从院子中出来后,先寻了个地方笑了个够,之后还真的去了一趟茅厕。 想着在晟王离开前,他还是不要回去为好,孟冠白便在出了茅房后,顺着小道四处转悠,转着转着他就迷了路,也不知道转到了何处,路上也没有遇到个人。 不过,孟冠白也没因找不到回去的路而惊慌,反而干脆在梅林中一阵乱窜。 就在他从怡然自娱,变得无以自遣时,孟冠白从远处见到了谢景行领着元宝和常护卫在小径上行走的身影,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孟冠白却自信自己没有看错,绝对是方才导致他离开院子的罪魁祸首,谢景行。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往这边赶了过来,终于能找着人陪他一起晃悠了,美景虽好,可独自一人却属实有些无趣。 等终于走到他见着谢景行走过的小道上时,就隐隐听见上面传来了声音,以为是谢景行还在那里,他抬起头,笑容灿烂,就欲开口唤人,没成想对上的却是一张绮丽惊艳的柔美面庞。 听见他的动静,一双清凌凌的双眼漫不经心地往下望来,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孟冠白却恍似被这一眼定在了原地,笑容还挂在脸上,可一颗心却鼓鼓囊囊地开满了比身周布天盖地的梅花,还要绚烂的花海。 一直到原本几人已经走到他身前,就要远去时,孟冠白才终于有了动静。 他连忙往前追了两步,“这位小姐……” 云舒、云梦走在最后,听见他的声音,转身拦住他,横眉怒目,“这位公子意欲何为?” 孟冠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举动有些冒昧,立即停下脚步,在女子侧身看过来时,他咳嗽了一声,又将身上因为在梅林里乱逛而变得有些凌乱的衣衫抻平,扬起一抹笑,拱手一揖道:“小生乃是上京来参加会试的举子,名为孟冠白,家住安平省通州府,家中父母健在,还有一长兄和一长嫂,俱是心性和善之辈,家中乃是做生意的,虽不是在大炎朝各省都有生意,家资勉强也算巨富……”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云梦、云舒眼神逐渐变得古怪,连霜凝、晓霜扶着孔无霜,身体未动,眼睛却也忍不住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冒冒失失的读书人。 唯有孔无霜,看他这傻乎乎的模样,峨眉微蹙。 直到云舒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孟冠白才总算是停下了话头,也跟着傻不愣登地咧开了嘴,眼神直直盯着孔无霜,希望也能博得佳人一笑。 孔无霜却仍是冷若冰霜,眼中未起丝毫涟漪。 孟冠白挠了挠头,停下了笑,却还是鼓起勇气道:“不知这位小姐可有许了人家?若是……若是……”说到此,孟冠白红了脸,谢景行要是晚上一步离开此地,见到孟冠白这幅神态,定然大为惊奇。 未曾想孟冠白话一刚落,孔无霜眼中就闪过一丝嘲色,也不欲回话,便转过了头。 云梦俏脸一沉,“这岂是你能打听的?” 孟冠白忙摆摆手,“小生……小生……”他想要解释说自己并无他意,可他那话却明晃晃地表明了他的意图,不容他抵赖,他只能颓唐地垂下了双手,可仍抬眼,悄悄看向了孔无霜的背影。 “走吧。”孔无霜总算是开了尊口,可说出的却是离开之语。 说完她便抬步往前走了,霜凝和晓霜立即跟上,云梦瞪了一眼孟冠白,拉过一旁云舒也跟了上去。 孟冠白不敢再跟上去,只得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孔无霜的背影消失在纵横交错的梅林间。 等再感受不到身后灼热的视线,云舒才回头往后看了看,再见不到方才那人,这才笑道:“这傻子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这些年对小姐上心的人不知多少,偏就他一人这么傻。” 怎么还有一见面,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便将家底倒了个干净的,想到此,云舒更觉刚才那人傻乎乎得可笑。 霜凝看了一眼孔无霜的神色,见她并未露出不高兴之态来,才跟着道:“小姐天人之姿,数遍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能有小姐这般才貌之人,哪个男子见到小姐不会失神,为小姐痴迷的人更是繁多,只是他最傻罢了。” 孔无霜却突然道:“方才山上那名男子不就对我视若无睹吗?这世上也并不是所有男子都会被美色所迷。” 她眼中嘲讽之色更深,还有她的丈夫,那个在漫天桃花林中与她相遇,相知,相爱,最终许下盟誓的晟王,不也更爱王府后院那些娇艳的女子吗? 想到那人,孔无霜心中又悔又痛,更是恶心,明明他一开始便是装出的温雅和深情,怎么那时自己就跟迷了眼一样,被他表现出来的样子而迷惑,不顾爷爷反对,满心欢喜地以为嫁了良人。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94节 自己种下的因,苦果也只能往肚里咽,落得现在这个下场,更怨不得别人,身旁梅花俏丽多姿,枝梢弥漫着幽香,孔无霜却视而不见,脸上神色更冷。 = 谢景行可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他已带着常护卫和元宝爬到了山顶。 诗圣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可他看出去,方圆几十里,却独有他脚下这一座矮山,想要体验杜甫居高临下,傲视群山的豪情,他只能寻个功夫回通州府,找一座最高的山爬去顶上才有机会了。 不过风景独好,与下面看出去一片一片的梅林不同,高站山顶上,可以将整个梅山的梅林尽收眼底,其间白、粉、红交织,白的像云,红的像霞,粉的像雾,蓬勃生长于山野之间。 而在被白、红、粉渲染的犹如幻境一般的梅林之中,还零散长着几小片绿色的梅林,与娇艳的其他眼色的梅花相比,绿梅显得独树一帜,娇俏却独有一抹清新。 没想到在大炎朝也能见到绿梅,难怪静心寺梅林能这般受人欢迎,光是这几乎少有人见的绿梅,便能吸引众多游客过来一观了。 绿梅几乎都被圈在院子中,旁人想进去赏看怕是不能,也不知那些院子里现在呆着的是什么达官显贵?谢景行只是一叹,便移开了视线。 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文人骚客喜爱登高望远,属实令人心胸开阔,谢景行带着元宝两人在山顶待了许久,也不用做些什么,只是遥看远近处的风景,甚至闲看头顶飘渺的云彩飞过,也独有一番乐趣。 直到一阵微风吹过,吹地谢景行脸皮发紧,发现元宝打了个哆嗦,谢景行才带着两人往山下而去,只是没从上来的小径原路返回,而是随意挑了一条道,反正只要从上往下,总能走出静心寺的。 而就在谢景行行进路上,有一处长满绿梅的小院,在一棵棵绿梅树丛下还有着一洼池塘,池塘边上有着一座闲适悠然的敞轩,里头正端坐着两人,一左一右位于桌面两端,闲看风景,品茶论交。 两人之间气氛看着平和融洽,你来我往,言笑晏晏。 位于左侧的赫然就是谢景行许久未见的英护侯安淮闻,他将手中紫砂茶盏放于桌面,拎起一旁的供春壶,微微倾斜,澄亮的茶汤便流向了茶盏中,微微水波荡开,声音混杂在水池中鱼儿畅游而过的水响声中,微不可闻。 他侧首望向水洼,笑道:“这处院子倒是个好地方,滴水成冰的寒冬,这水洼中的鱼儿倒还显自在。” 坐在他对侧的是一名中年汉子,续着短须,脸颊微圆,唇角挂着一抹让人见之便觉亲切的浅笑,“安侯爷有所不知,梅山下方有一处热泉,泉深不见底却有泉水源源不断向上溢出,净心寺便将这热泉引到了寺中一些院子中,等到冬日,流出的热泉温度虽降了不少,可让这些鱼儿活动却是恰好的。” 安淮闻看对方将茶盏放下,探出手去,也为他手边茶盏掺满了,“看来钱大人来此处的次数不少,才能得知这些秘闻。”放下手中茶壶,安淮闻继续道:“不过听说钱大人素来喜爱梅花,每年梅园开园,钱大人想必是不会错过的。” “多谢侯爷。”钱易之先是为安淮闻先前添茶之举道过谢,才又抬头望向场敞轩外的绿梅,“自来京城后,确实每年不落,可却是头一次在开园第一日就得见梅林中绿梅开得正盛之时,还得感谢此番安侯爷邀请,不然又得如往年一般,等再过几日才能轮得到我进来。” 安淮闻有些惊讶,“连钱大人都不能在梅园开园头一日进这院中吗?” 钱易之失笑,“想来安侯爷和长公主殿下过往从未来过净心寺梅园。” “自然来过。”安淮闻却摇头,“梅林梅景可是京城冬日赏景的最佳来处,我与公主曾来过数次,只是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在太后显露野心之后,为保住泰安帝皇位,他们夙夜匪懈,后来屿哥儿又因故离开京城,他们更是生不出闲心再来此处,算算已有近十几年没来过梅林了。 “近年来已是不同了,往年就是平民百姓,想来也是不难的,可近些年来,静心寺声名愈盛,梅林自然也享誉京城和周边地方。”钱易之面上笑容未消,眼中笑意却浅淡了些,“人来得太多,为了不惹出乱子,也不使这梅林被太多人掰折,只能设了门槛,渐渐的便也成了定俗了。” 安淮闻明白他没有直说之言,几年前,晟王为太后修建了佛堂,百姓们见到一国太后和王爷对神佛这般崇尚,民间寺院自然大行其道,也不怪乎净心寺香火如此之盛。 两人间一时无言,片刻后,安淮闻才作恍然大悟状,“看我,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他从身旁拿出一幅卷轴,将之推到了对面,“钱大人看看。” 钱易之也不问面前这是什么,更不推辞,将卷轴拿在手里缓缓展开,随着卷轴彻底展开,一副笔墨惊艳,色彩和谐的山水画便展现在他眼前。 钱易之惊地眼睛都瞪大了些,“这是明遥子的山水画?” 安淮闻点点头,“钱大人眼光毒,一眼便看出来了,却是明大家亲笔所画的山水画。” 钱易之一眼都舍不得移开,眼睛直勾勾地盯在面前的画上,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钱大人若是喜爱可带回家去细细欣赏,这画本就是公主特意为钱大人寻来的。”安淮闻温言道。 没想到听得此言后,钱易之的手却缓缓落了下去,虽然不舍,可还是将画卷了起来,然后缓缓推回到了安淮闻身前,“明大家的山水画何其难得,钱某能借来一观便已深感荣幸,这画是长公主殿下的,我怎可带回去?” “我与公主都不喜山水画,这画落在我们手里也是明珠蒙尘,倒是跟了钱大人,才是得其所哉。”安淮闻笑意不减,又将画推了回去,“钱大人何必推辞呢?” 这次钱易之没有再将画推回去,可却也没有伸手再去拿,而是收起脸上笑容,叹了口气,“此次安侯爷邀钱某前来梅园,钱某欣然自喜,可深知无功不受禄,安侯爷有话还请明言,不然钱某回去怕是要寝食不安了。” 安淮闻抬眼看向钱易之,两双眼视线交汇,少倾,安淮闻也敛了脸上笑容,道:“钱大人何必佯作不知呢?因为此事,我与公主已寻过钱大人数次了,此次自然也与先前一般无二,为的还是金匾城军需,还有困守在金匾城所有百姓所需救济一事。” 钱易之扯了扯嘴角,微胖的脸上带上一抹无奈,不在装傻,明说道:“侯爷想必也知,今年虽无大旱,可两省地动,三省大水,四方边境也没有闲着,尤其是西边守边城被夺,金匾城与西戎军对峙几月,无论哪一项,耗费的银钱都甚多,而去年户部收上来的粮税商税也算不上有多丰盈,光是将今年应付过去,已是勉强,要再为金匾城送去一笔军需和救济,不是钱某推迟,而是着实拿不出来。” 安淮闻与顾绍嘉因为此事耗费了不知多少心神,怎可因钱易之这三言两句就轻言放弃,“钱大人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大炎朝一国赋税、田地等所有财政事宜,自然辛苦。” 先给了顶高帽,紧接着安淮闻话头一转,“可今年礼部、吏部和刑部都未有大的耗资,唯有兵部因边境战事用了国库部分银子,而工部在我手,所耗银子我自然了然于胸,与往年相差不大,甚至还有所减少,只剩户部,有钱大人在,户部出不了滥吏赃官,自然也超不了预算,只是为一城军民提供些许微薄物资,想来国库还是挤得出来的。” 钱易之脸上神情水波不兴,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因安淮闻给他戴了高帽,他便松口,“国库银子到底还剩多少,想来安侯爷心中也有些底,该知钱某并未欺骗安侯爷,虽还有些,可今年严冬,还得为寒灾留着,都已经往内阁中递了条子去,再过一个来月时间,内阁阁老们便要查验今年户部所提交过去今年所有的开支账单了,到时便会将今年的所有开支做了汇总,安侯爷若是不信,自可去寻孔阁老验看。” 安淮闻眼帘抽了抽,钱易之虽说是让他去寻孔阁老验看,可分明是在暗示他,若是户部真为金匾城拨了国库所余银钱,同在内阁的何怀仁那关可就不好过了。 安淮闻与钱易之作了多年同僚,自然将钱易之看得清楚,钱易之为官几十载,一向懂得明哲保身,两不偏帮,顾绍嘉势弱之时,他并不站在何怀仁那边对顾绍嘉落井下石,而现在长公主势大,他自然也不会偏向长公主这方。 第177章 安淮闻沉默下来,若是真等他与何怀仁争出个高低,再为金匾城送去军需和救济物资就已经晚了,金匾城军民可等不到那个时候,不然他也不会想方设法与钱易之私下相见。 “就真的没有一点可商量的余地吗?”安淮闻直视钱易之,不愿放过他神色间露出的丝毫端倪。 若是钱易之真的如他现在所说这般不能相助,就该同往年那样对他避而不见。 现在他下的帖子钱易之接了,梅林他也来了,自然是有心为他们帮忙的,可不知为何事到临头却硬是没有松口。 安淮闻虽然有些摸不准钱易之为何会有此变化,可不只是他,就连顾绍嘉也觉得钱易之对他们的态度有所转变,无论如何,此次也得把握住良机,让钱易之松口,将军需和救济送去金匾城。 钱易之微弯的狐狸眼中眸色闪动,“今年年初,六部一起商议今年总开支预算时,安侯爷也在场,当时得出的数额是近四千三百万两,而今年大炎朝所有税额加起来,送来户部的税额总的也不过才四千六百多万两,两者间相差极小。” 钱易之叹了口气,“我给安侯爷透个底,今年户部已将全部开支统了出来,足足有四千六百多万两,还亏空了近三十万两,听起来不多,可却是将去年国库余下的部分银子算上,才将将收支平衡。” 两人你来我往间,手边茶盏中的茶汤已经冷透,钱易之将手伸出围栏,也不顾及着还有安淮闻在场,直接将茶汤全部倒去了池塘中,又慢悠悠为自己重新倒了一盏,送至唇边,呷了一口,“可国库剩下的银子却是不敢动了,若是真将国库倒腾了个干净,年底各地要是起了灾祸,就眼睁睁看着百姓们尸骨遍地了。” 钱易之抬眼眼中射出精光,“观长公主殿下与安侯爷行事,不是那等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的人,你们也不会忍心。” 就算钱易之今日不说此事,安淮闻也已知晓个大概,前几次大朝会上为着给金匾城再拨银子一事,已是来回吵过数次,何怀仁就是以此为借口将事情按了下去。 看钱易之神情,安淮闻心知他此言是真,并不曾欺瞒于他,也却如钱易之所说,他与顾绍嘉绝不可能将大炎朝其他百姓生死抛之脑后,如此行径,与何怀仁等人又有何异? 可他也绝不可能放着金匾城不管,一时之间,安淮闻有些沉默,可大脑却在急速运转,钱易之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他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同意与自己来梅林私下见面,必然是有法子的,可为何却不愿明说? 就在此时,钱易之却是突然侧了侧身,正面向安淮闻,脸上情绪莫名,猝不及防问道:“有红衣大炮在,金匾城暂时该是安全无虞的,安侯爷若是等得,等过两月明年六部商议开支预算时,首辅大人作为兵部尚书,定是会为金匾城军需和救济费心的。” 安淮闻苦笑一声,若是能等到那时,现在他与顾绍嘉又何必如此急切? 钱易之这时脸上神情却又忽然变了,好奇问道:“听闻红衣大炮乃是一名为谢景行的通州府举子制造出来的,可是当真?” 安淮闻手一顿,不动声色地问道:“钱大人怎么突然对此事好奇起来了?”接着他又以玩笑的口吻道:“难道是有人寻到了钱大人处,想探知红衣大炮制作之法不成?” 莫非是他与顾绍嘉想多了?钱易之此前对他们变了态度,也是为了红衣大炮?回想起钱易之变化之始,居然真是红衣大炮问世后不久,越想,安淮闻眼中神色就越沉凝。 “哈哈。”钱易之却是朗声一笑,“安侯爷还请安心,钱某一个拨算盘的,对红衣大炮这等杀人性命的兵器可不感兴趣。” 安淮闻也跟着勾起笑容,“我想钱大人该也是不在意红衣大炮的,只是何故有此一问?” 钱易之摇摇头,说道:“只是觉得那通州府举子既然有火药和大炮配方,怎就会将之献给了安侯爷,莫非那谢景行与安侯爷有些交情?” 闻弦音而知雅意,一次还可能是无意,可钱易之这么多年能安安稳稳在长公主和何怀仁两方之间斡旋,还能保到户部尚书一职,将户部经营得有声有色,一句“老狐狸”都不足以评价他,如此,第二次就绝不可能是无端提起,安淮闻几乎是顷刻间反应过来,钱易之似乎对谢景行有些探究之意。 谢景行可是他家小哥儿的心上人,安淮闻自然要护着,不明白钱易之的目的,安淮闻抬眼看过去,目光紧紧盯在钱易之那张和善的笑脸上,似乎想要从他的眉眼间找出他的意图。 一阵风吹过,梅树枝发出了轻轻地“沙沙”声,池塘中鱼儿一摆尾,蹿去了不知哪个角落。 打破两人间沉默的,却是院外传来的声音。 上山速度快,下山速度也不慢。 谢景行带着常护卫和元宝一路走走停停,浑然不觉间,便走近了一处院子,等到他再抬起头时,一眼就瞧见了从院子围墙上露出的一些梅花枝,枝头上梅花青翠欲滴,居然是他在山顶看到的一处有着绿梅的小院。 他并非有意行到了此处,可正是不期而遇,才更让人惊喜,谢景行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两眼。 元宝也跟着他一起抬头,视线落在了随风舞动的梅花瓣上,难得放松了神情,唇角带着一抹轻柔的笑意。 他是来过梅林的,也见过梅林的绿梅,当时只道是寻常,可他的弟弟,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哥儿,每年来梅林都高兴得很,每次来梅林的路上,一路都叽叽喳喳的,吵得他烦不胜烦,还尤其喜爱这绿梅,次次都要他抱着摘上几枝。 他嫌小哥儿磨蹭,往往是帮着他随意折几枝,将他打发了,让他去同母亲和家中长辈炫耀,自己寻个地方躲清静。 元宝眼中神色逐渐变得黯淡,他想扯扯嘴角,可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成功,最后只得垂下了头。 谢景行只欣赏了片刻便收回了视线,等他想招呼两人离开时,才发现他身旁的常护卫显得有些奇怪。 常护卫平日里虽沉默寡言,可却尽忠职守,少有不在状态的时候,可此时常护卫却不时望向小院门口。 谢景行有些疑惑,跟着也看得过去,那小院门口守着两名人高马大,身穿玄色劲衣的汉子,一看就是院中主人带来的侍卫。 谢景行走近常护卫,“常护卫?” 常护卫回身看他,脸上神色有些犹豫。 谢景行更奇怪了,“常护卫怎么了?” 又侧身往小院门口看了一眼,常护卫才道:“那院门前守着的其中一人好像是安侯爷身边的田护卫。” “安侯爷?”谢景行惊讶道。 常护卫点头表示确认。 这下轮到谢景行犹豫了,未来老丈人在此处,他既然都过来了,是不是应该进去打个招呼?可万一安淮闻来此是要办什么事情,他过去会不会坏了安淮闻的事。 他们三人正站在离着院墙约有一丈远处,小院围墙成方形,他们在北面,而小院门口朝向东面,不在同一方,而就在谢景行所占小径旁的右侧,又连着另一条小道,他们本可以直接沿着右边走远,就不会与院门前守着的侍卫碰上面。 不过,方才谢景行和元宝两人赏梅,可常护卫却是没有赏梅的闲情逸致的,便四下看了看,这一看才发现了认识之人。 这才有了谢景行此时的进退两难,过去打招呼怕坏事儿,可若是直接离开,是不是也太不将未来老丈人放在眼里了? 院门处守着的护卫本目不斜视,一开始并没注意到侧后方有人,不过谢景行三人虽离院门有些远,可说话声还是传到了小院门口,那边两名护卫立即警惕地看了过来? 其中一人面上严肃,可另一人看到常护卫后,神情却松懈了下来,“老常?” 既然都已经被人发现,现在悄悄离开也来不及了,谢景行不再犹豫,带着常护卫一同走了过去。 田护卫视线在谢景行和元宝身上转转,最后停在了走到他身前的常护卫身上,“老常怎么也过来了?” 常护卫往旁边指了指,“这是谢公子,谢公子前日收到了一份帖子,今日便来了梅山参加举人会,现在只是趁隙出来走走,无意间到了这里。” 田护卫眼神动了动,又将视线落回了谢景行身上,拱手道,“谢公子。” 谢景行点点头,“田护卫,安侯爷在里面?” “侯爷自然是在的。” 谢景行却又将视线落在田护卫身旁那位壮汉身上,询问道:“这位是?” 壮汉没有出声,一双眼睛还是眼含戒备地看着他,田护卫却是直接答道:“此乃户部尚书钱大人的贴身护卫叶护卫。” 他并没有隐瞒,田护卫是安淮闻的心腹,不然也不会在此时将他一同带来梅林,谢景行是何人他自然清楚,这等小事也不用瞒着他。 听得他此言,谢景行当即明白安淮闻确实是在院中与人议事,便不准备进院内,客气道:“那便劳烦田护卫代我同安侯爷说一声,我便不进去叨扰了。” 看田护卫点头,谢景行就欲带着常护卫和元宝离开,可他还未转过身,院内就传来一道声音,“景行?”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95节 谢景行抬眼,就见安淮闻带着一个身材圆润,笑得和善的中年人正站在院门内,惊讶地看着他。 = 等被安淮闻引着走到院内,直到在桌旁坐下,谢景行都没反应过来,他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过来同人打招呼,怎么就直接撞上了正主,还被邀请进来了呢? 元宝则和常护卫一起留在了院外,现在待在敞轩中的,只有他、安淮闻和钱易之三人。 作为小辈,刚坐下来,谢景行就自动自觉为安淮闻和钱易之重新掺上了茶。 虽然进来了,可谢景行仍不觉得安淮闻和钱易之之间所谈的事情他能掺和进去,就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安心当个摆件。 直到安淮闻指着他同钱易之介绍道:“钱大人方才不还好奇红衣大炮制造者吗?这位便是了。” 谢景行抬起头,友好地对钱易之一笑,“钱大人。” 刚才在院外,田护卫已经说了与安淮闻谈话的人乃是户部尚书,谢景行这时趁势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觉得他确实有些像是掌管经济大权的,脸部微圆,身体圆润,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一直笑眯眯的,一副老好人模样,看着很是亲切温和。 不过能做到户部尚书这个职位,作为朝廷大员,谢景行可不觉得钱易之真得就只有他面相这么简单。 钱易之也在不同声色地打量着谢景行,在方才安淮闻在院门口叫破谢景行名字时,他当即便明白面前作为少年人是谁了。 “出于其类,拔乎其萃。”(注:孟子)钱易之面上笑容带上了是真切,“确实是名卓尔不凡的少年郎,难怪能制出红衣大炮。” “钱大人谬赞。”安淮闻笑道:“不过他也确实比那些京城里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强上一些。” 钱易之叹息般摇摇头,“若能制造出红衣大炮和威力极大的火药来的人,在温侯爷口中居然只是比那些纨绔子弟强上一些,那也未免太过贬低谢小郎君了。” 谢景行只能在一边微笑听着,心中想着,安淮闻带他进来,不会就只是让他来听这些对他的褒奖的吧? 钱易之看出了他的漫不经心,忽然问道:“谢小郎君造出的红衣大炮对金匾城帮助甚大,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扼杀了西戎军的狼子野心,不知这是否本就在谢小郎君的预料之内,所以才会将红衣大炮和□□特地送与安侯爷?” 接着他笑容更加和善,“现在少有像谢小郎君这般有着报国之心,还有着报国之才的少年人了,难能可贵啊?” 安淮闻闻言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他现在是彻底确定了,虽然不明原因,可钱易之对谢景行的态度却是有着非一般的亲切,当然,这其中也有着不是一点两点的好奇。 他的视线在钱易之和谢景行脸游移,心中一个想法逐渐成型,说不定此次金匾城军需和救济一事,又得落在谢景行身上。 谢景行见安淮闻不言不语,心知这是要放任自己同这位钱大人交谈了,先是道:“钱大人直接喊我景行就好。” 在大炎朝,长辈和地位尊崇的人都可以直接唤小辈、下属的名字,就如之前在举人会上,圣王直接喊谢景行名字一样,就是因为圣王作为一国王爷,自然有这个资格。 同理,钱大人也可以直呼谢景行其名,先前称呼他“谢小郎君”,大概是看在安淮闻的面子上,客气一下罢了。 到此,谢景行却顿住了话头,不知该如何回答钱易之的问题,钱易之方才之言明显是认为他有报国之心,济民之心,才会想出火药和红衣大炮,并将之无私地送给安淮闻,同晟王先前以为的一般无二。 可事实到底如何,谢景行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 在得知屿哥儿去了金匾城之前,谢景行根本没有想起红衣大炮和火药这一码子事儿,若不是因为想护得屿哥儿的安全,让屿哥儿能早日平安回到他身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红衣大炮和火药的。 可就这么说出来,是不是有些不好?显得他有些过于儿女情长了,安淮闻还在这儿呢。 看他犹豫,安淮闻是过来人,稍微一想便清楚了他的顾虑,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景行实话实说便可。” 钱易之看着他俩之间的动作,显然发现了二人之间的亲近关系。 看来,朝堂中不少人都想错了,谢景行并不是一拍脑袋就将火药和红衣大炮随意交给安淮闻的,他们二人之间定然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关系。甚至并不像某些人猜测的那样,谢景行作为通州府人,只是因为前几年安平省税收翻倍之苦,因受了天下商行相助,才会如此作为。 这之中到底是何原因?很快便见分晓了。 果然,谢景行听了安淮闻的话后,抬眼看向了钱易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来不怕钱大人笑话,火药和红衣大炮能被造出来,全是因为安侯爷家的小公子。” “哦?”钱易之这次是真的惊讶,甚至忍不住看向了安淮闻。 安淮闻老神在在的,脸上笑容不改,甚至在钱易之看来,面上笑容还带上了丝得意。 “咳咳”,谢景行咳嗽了两声,既然是安淮闻让他实话实说的,可就别怪他了,“不瞒钱大人,安小公子在小时离开京城后,便去了通州府,阴差阳错间,我与他便认识了,自小一起长大。” 谢景行脸上笑容中带上了无奈,省略了其中种种,道:“在我去参加乡试前,安小公子说好在通州府等我回去,到时一同上京……”说到此处,谢景行顿了一下,接着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安淮闻,看他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咬咬牙蓦地道:“一同上京,去长公主府提亲。” 当然谢景行选择性地忽略了屿哥儿只说了等他回去,后面上京来提亲这事,是他自己在心中做下的决定,不过他觉得屿哥儿也该是心知肚明的。 提亲本就是他二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安淮闻脸上笑容僵在了脸上,忍不住转头诧异看谢景行,高声道:“提亲?” 第178章 恍若当天劈下一个惊雷,安淮闻太过猝不及防,声音都快劈了叉,比对面的钱易之还惊讶。 安淮闻和顾绍嘉虽已对谢景行和屿哥儿之事心照不宣,可却从未想到,谢景行和屿哥儿居然都已想好要来京城提亲之事了。 屿哥儿不满十岁就离了他们身边,好不容易从通州府回来,又去了金匾城,还没等从金匾城回来,在他们身边多待几日,面前这个汉子就却想这么快就将屿哥儿拐过去,安淮闻看着谢景行的眼神逐渐变得跟看阶级敌人一样,满是警惕。 虽已知晓谢景行与屿哥儿有情,也默认了谢景行这个未来哥婿,可安淮闻却从未想过这般早便让屿哥儿嫁出去,最起码也得让屿哥儿在他们身边多待几年。 屿哥儿实岁都快十八,按大炎朝的年龄算法来看,都快要二十,早就到了该出嫁的年纪,甚至在某些人看来都是个大龄哥儿了,要是真按安淮闻说的,再在家里陪他们几年,怕是其他人背地都要说屿哥儿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哥儿。 可屿哥儿是长公主之子,父亲是英护侯,舅舅是当今皇帝,就算再晚个几年出嫁,谁敢在他们面前乱嚼舌根,有意见也得憋着。 尤其是屿哥儿早产,无论是作为父母的安淮闻和顾绍嘉,还有身为罪魁祸首的泰安帝,心中对屿哥儿的愧疚之心随着这些年过去没有丁点消减,反而更加深刻。 他们都还没多多补偿屿哥儿,怎么可能会乐意屿哥儿才回到他们身边,便就要嫁去别人家,虽然谢景行新宅就在长公主府斜对面,可离得再近也不成。 钱易之也没想到只是想要打探一番谢景行和安淮闻的关系,却听到了这么一段话,而且还令安淮闻和谢景行之间氛围忽然间就变得火花四溅。 当然,是安淮闻单方面的。 谢景行装出一脸无辜样,“伯父,刚才是你让我实话实说的。” 安淮闻就算涵养再好,此时也因谢景行的话堵了一口气在心中,上不来下不去。 钱易之可是少能见到安淮闻变脸,此时正一脸兴味,甚至还加了把火,“那这火药配方和大炮便就是景行送的聘礼了?” 安淮闻闻言狐疑地看向谢景行,莫非这小子竟这般狡猾?这是看着他与公主拒绝不了火药和红衣大炮的诱惑,打了先斩后奏的主意。 这个事情谢景行可不能承认,他也根本没有如此想过,至于聘礼一事,今日在来梅山的路上才想起来要与天下商行合伙做生意赚钱呢。 他忙摇了摇头,在安淮闻诡异的视线中道:“钱大人想多了,并不是如此,我会将火药和大炮的制作方法告知伯父,纯粹是一片真心想让屿哥儿早日回来,并无他意。” 安淮闻看他说得信誓旦旦,勉强信了他的话。 钱易之没看成热闹,有些失望,安淮闻却不乐意让他看笑话,忽然转头看向他,沉声道:“钱大人今日愿意与我来梅山赏景,便是打的打探景行,也顺便探听景行与长公主府关系的主意吧,现在已知其中情况,不知钱大人如何感想?” 钱易之摊了摊手,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安侯爷。” 谢景行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可从未见过钱易之,甚至在这之前,连户部尚书姓谁名谁都不知,为何钱易之会打探他? 又哪里是他疑惑,安淮闻也是满眼奇怪地看向钱易之,他更弄不明白钱易之对谢景行如此关注的原因。 钱易之是经科举入仕,还是当年殿试的榜眼,头名三甲按照惯例一律入翰林院,钱易之当年便是被授予翰林编修一职,只是正七品。 当年的状元就是现在的内阁阁老,也就是东阁大学士张文进。 东阁大学士虽才正五品,可张文进却同时也是正三品兵部左侍郎,兵部尚书乃是首府孔起元。 张文进是何怀仁的门生,何怀仁有着什么样的打算不言自喻,眼看着孔起元再过几年就该卸下首辅一职告老还乡了,到时兵部尚书之位极有可能就会落在张文进身上。 而何怀仁到时也会顺理成章升任首辅,有兵部尚书一职,张文进便也是板上钉钉的次辅了,等到那时,六部中,吏部、刑部、礼部和兵部都与何怀仁关系密切,内阁更是他一方独大,这不知从多少年前便部好的局。 而事情正如何怀仁所预料,当年只不过被授予了从六品翰林修撰一职的张文进,短短二十年,便爬至了如此高位,不知是多少经科举入仕的寒门子弟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品级。 有张文进朱玉在前,钱易之初始便显得默默无闻了,可他却稳扎稳打,离开翰林院后没入内阁,一直在户部任职,熬走了三任户部尚书,终于在几年前升任了户部尚书一职。 那正是顾绍嘉与何怀仁斗得热火朝天之时,谁也不愿户部尚书之位落于对方之手,而与何怀仁没有明显牵扯,又与顾绍嘉攀不上任何关系的钱易之,便被两方看在了眼里,这才在两方的默认中,成为了户部尚书。 也算得上是捡漏了,不然想要在户部熬出头,不知还得熬多少年。 而在钱易之成为户部尚书之时,顾绍嘉和何怀仁早已将他查了个干净,将他家中有几口人?家庭情况如何?都查了个底朝天。 而钱易之入朝之后,一直本本分分做官,更不结党,与同年关系都只是淡淡,就是与他同为头名三甲的张文进,与他之间关系也只是平平。 时日久了,见他仍然老老实实做事,更不偏向于任何一方,也便没在他身上多费心思。 可任凭安淮闻此时将钱易之生平又回顾了一遍,也寻不出他与谢景行之间可能存在的任何联系。 可他却分明表现出了对谢景行的亲善,着实让安淮闻不解。 钱易之这时却没有解答他的疑惑,而是又说起了安淮闻最关心的事情,“为让安小公子早日回京,景行可以造出红衣大炮和火药,可现在金匾城军士和百姓生活困顿,景行可有解决法子?” 谢景行眼瞳微微放大,他还未进入朝堂,自然不知金扁城百姓和军士状况,原以为有红衣大炮能保护金匾城,保护屿哥儿,屿哥儿便可高枕无忧了。 有长公主、英护侯和泰安帝在,谢景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金匾城居然还会出现生活困顿的情况,屿哥儿送回来的信,上面说的也全是好话,看来屿哥儿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这一套。 “可近几年大炎朝风调雨顺,税收状况应该良好,只是为金匾城拨一些军需和物资,朝廷应不会拿不出来才是?”谢景行疑惑地看向安淮闻。 安淮闻苦笑一声:“税收状况虽还算良好,可朝堂和地方上下花银子的地方更多,每年抠抠搜搜才能有些结余,可今年也出了不少意料不到的事情,又是地动又是水灾,边境四方都不太平,天灾人祸都撞到一块儿去了。” 他抬眼看了对面八风不动的钱易之,笑道:“国库银子还剩多少,没人比钱大人更清楚了,我们方才便是在言说此事。据钱大人所说,国库的银子也不多了,还得为年底和明年初的天灾做预防,属实不能再为金匾城另外另拨出一笔银子。” 谢景行也跟着看向钱易之。 钱易之仍是笑眯眯的,又问道:“如何,这种状况下,景行可能想到法子一解金匾城此时难题?” 谢景行沉思片刻,金匾城现在状况无非是缺药,缺粮,兵士们也缺可替换的军备,还是最寒冷的冬季,想来也该是缺乏保暖物资的。 这些还都是最紧要的,若是西戎军对金匾城的城墙也造成了破坏,说不定还会缺石材、木材这些平日里极为常见的材料。 在经过几个月的战争后,金匾城想要自己弄到这些东西那是比登天还难,只能从其他地方运过去。 而无论哪一样,都缺不了银子。 就连坐拥天下商行的长公主都拿不出来许多银子来,谢景行一时之间又能想到何种办法? 沉思之中,谢景行首先想到的便是向大炎朝富商和乡绅募捐粮食和银子,若是可以,朝堂官员站出一个带头的,捐出一些俸禄,也能筹到一笔不少的资金,他想到了,便也如此说了。 钱易之看他一眼,道:“倒是个好法子,可是如何才能调动富商和乡绅的积极性呢,总不能朝廷说一声,就指望他们积极踊跃将自家粮食和银子白白送给朝廷吧?” 谢景行道:“若是加以奖赏呢?由陛下和朝堂众臣商议出对应的奖赏,比方说可以根据捐助的多少,给予他们一些特权或是在某些事情上给他们行些方便,如盐引条子一类。” 贩盐在哪朝哪代都是盈利极高的一项买卖,不过盐商想要贩盐,就必须取得朝廷发放的盐引,不然便是贩卖私盐,一旦被朝廷发现,便是砍头的重罪。 钱易之眼露赞赏,“若是在大炎朝君臣一条心的情况下,这便是最好的法子了,可偏偏……”他脸上笑容收了收。 安淮闻听得谢景行这么短时间便想出法子,心中对他也是称赏不已,可他同时也与钱易之想到一处去了。 他摇了摇头,“这等向民间募集的事情需先经由内阁商议,同意后,才能将命令下发到各地,不说底下百姓是何反应,就说内阁中有何怀仁和张文进,此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到。” “让官员捐献出部分俸禄,也算是个好主意,可是就算有人带头,总有一些不愿事情顺利进行的官员,也不会拿太多钱出来,就算最后筹得了银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安淮闻脸上忧色又起,主意是好主意,可奈不何朝堂中有一大群拖后腿的呀。 谢景行蹙眉,一时之间也有些一筹莫展,时间太短了,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解决连顾绍嘉和安淮闻联手都奈何不了的难题。 旁边安淮闻也是一脸愁容,可谢景行无意之间抬眼时,却发现端坐于他旁侧的钱易之,嘴角却挂着一抹不明的笑容。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96节 电光火石之间,谢景行猛然转头,紧紧盯着钱易之,“小子一时之间再想不出办法了,可我猜钱大人心中应该对解决此事胸有成竹。” 安淮闻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被钱易之岔开了话题,也将一双眼牢牢盯在钱易之似笑非笑的脸上,他此次寻钱易之不便是为了此事吗? 钱易之搁在桌上的手动了动,食指翘起,轻轻敲了一下桌面,“为何如此猜测?” 谢景行心中越发笃定,“钱大人身为户部尚书,而我还只是一介布衣,钱大人不可能无端与我浪费着许多时间才是?”想来便是一开始便有心相助,还早已有了办法,才会悠然自若地考校他。 钱易之突然放声大笑,“景行可不只是一介布衣,武能造出火药和红衣大炮,文能让当世大儒盛大家特意写一篇文章称赞于你,怕是明年景行就能与我一道,作为京中官员为朝廷效力了。” 见安淮闻和谢景行都未接他的话,心知他们心中急切,钱易之再不卖关子,而是看向安淮闻,“看今年账单,确实亏空了近三十万两,可那只是账单。” 看他送了口,安淮闻和谢景行眼睛一亮,对视一眼,安淮闻立即道:“还请钱兄明言。”这时连钱大人也不喊了,一声“钱兄”直接就拉近了关系。 钱易之也未推拒,甚至顺着他道:“安兄日理万机,想必同何次辅一般,不小心便将一些微末小事抛在了脑后。” 安淮闻凝神细思,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谢景行更是只能安静听着,朝堂之事,他一介微末举人,除了听别人说起,更是不可能知道其中详情。 “先帝在时,御驾亲征将周边蛮夷全都打服了,为了保得太平,周边小国每年都会来京城朝贡,可在陛下登基之后,前十来年,倒还有几个小国每年按时来京,可最近几年却再未来过。” 钱易之微微一笑,“可他们不来,礼部却不能不有所准备,每年在列出开支预算时,都将为迎接外国诸番朝贡所需耗用的资金也列了出来,户部和内阁也都批了。” 安淮闻眼睛越来越亮,抢先道:“可那钱在外国诸番真正来京前,礼部都不能从户部支出来,那些银子便一直全部存在了户部。” 每年外国诸番前来朝贡,礼部接待规格只能算是不出岔子,反正都是蛮夷,他们作为上国,自然不许多加费心,每次接待外国诸番,礼部都只预算了十来万两银子,与其他预算中动辄上百万两银子来比,十来万两银子,就是礼部尚书也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正是。”钱易之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阁老们贵人多忘事,一年一年的,那些银子也就都堆在了户部库房中,算下来也有三百多万两了。” 至于身为户部尚书的钱易之,是忘了这笔银子,还是有意为之,那便不得而知了。 安淮闻心中激动,又强制按捺着说:“钱兄的意思是?” 钱易之不徐不疾地抬眼看他,“前次安兄可以去请一道圣旨,越过内阁,直接将大炮和炮弹送去金匾城,想来这次也能再去请一道圣旨,将这些银子用来购买军需和救济物资送去金匾城。” “等事成定局,就同上次一般,何次辅就算再想反对也来不及了。”钱易之轻飘飘地就将话说了出来,好像安淮闻直接去向泰安地请旨是多么轻易的事情一般,“只看安兄和陛下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谢景行顾不得高兴,就算是他,也知其中不易,设置内阁的初衷便就是为了给皇帝提供决策建议,而内阁官员大多政治经验丰富,如此才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朝廷的决策不出什么大的问题。 甚至内阁在一定程度上还能限制皇帝无所顾忌的滥用权力,尤其是对泰安帝这种表现得懦弱无能的皇帝而言,内阁甚至有着比皇帝更高的话语权。 安淮闻却丝毫不担心,朗声道:“只要钱兄有心相助,此事便算是成了。” 反正已与何怀仁撕破了脸,也不在乎多添一桩事了。 只是安淮闻还有一事不解,“可钱兄为何此次愿意相助?” 他又将视线移到了谢景行身上,“难道与景行有关?” 第179章 听见安淮闻此问,谢景行再一次回顾了一遍记忆,确认他之前从未见过钱易之,可安淮闻并不会无缘无故问出这个问题,谢景行望向身旁水波不兴的钱易之,面露疑惑。 安淮闻甚至还将一直摆在桌面上的山水画又往钱易之那边推了过去,“钱兄,你就别卖关子了,这画你也收了吧,就当感谢你一解我们心中疑惑。” 这次钱易之居然没再推迟,先前犹豫是担心谢景行与英护侯之间并无特别关系,现在连金匾城救济物资和军需一事他都插了手,也不在乎多收这一幅画了。 他眼馋地看了看桌上的卷轴,再说他确实喜爱明大家的山水画,这礼真是送到他心口里了。 “那我便不客气了,多谢安兄。”钱易之搓了搓手指,将卷轴更扒到了面前。 他笑得一双狐狸眼都快只剩了一条缝,也不再绕圈子,“说来,若不是景行早有老师,我与景行现在说不定就是同门师兄弟了。” 电光石火间,一点灵犀闪过,谢景行惊诧道:“钱大人乃是盛大家的弟子?”虽是问话,可看他的神情已是确定。 钱易之点点头,“我乃是老师的关门弟子。” 安淮闻更是惊异,他们在钱易之登上户部尚书一职时,可是查过他,怎么却没查到钱易之与盛大家之间的关系,而且若钱易之是盛大家的关门弟子,他要是透露出些风声,怎可能在官场沉浮几十年,才捡漏了一个户部尚书之职。 当世两位大儒,在朝孔起元,在野盛自心。 孔起元是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和当朝太傅,每当京城会试之年,在孔起元门前候着,指望得他只言片语指点的读书人不知凡己。古有程门立雪,可若是在会试之年去孔起元府门前看看,定也不弱于此。 盛大家虽不在朝堂为官,可声名比之孔起元却是平分秋色,甚至正因他没有入朝,更得一些隐士的尊崇。 有盛大家作为老师,钱易之居然在朝堂默默无闻多年,安淮闻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现在院中的也可以说都是自己人了,安淮闻就没有隐藏自己神情,钱易之自然将他疑惑看得清清楚楚。 他笑叹一声,“世人都知老师有四个徒弟,大师兄英年早逝,二师兄现为徽江府府学山长,三师兄随伴在老师身侧,第四个便是我了。” 他脸上逐渐露出回忆的事情,当年盛大家收钱易之为关门弟子时,只宴请了相熟的几位朋友作为见证人,不只是钱易之,其他弟子也是如此。那时恰是盛大家声名最盛之时,为了不让名下弟子被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盛大家对名下弟子保护得很好,并没有将名下弟子姓谁名谁广而告之,就连最年长的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是在出师之后,才有人知道他们乃是盛大家的弟子。 朱文宾和钱易之也不例外,本来钱易之该同朱文宾一般,在盛大家觉得他可以出师后,才会带着去同其他文人骚客交流学问,可钱易之却动了心思要参加科举。 盛大家一生闲云野鹤,极其看不上在宦海沉浮的读书人,认为他们向学之心不纯,钱易之却偏偏换了他的忌讳,当时便惹地盛大家生了好一顿气。 不过,当时钱易之承诺说他只是想去翰林院混个一官半职,也好多看看皇宫内典藏的古籍,才好不容易将盛大家安抚下来。可他却毁了诺,又去了户部。 自那之后,盛大家便再也不见他了,知道让老师失望了,钱易之更从未向外人提起过他与盛大家的关系,朝堂中人自然不知。 安淮闻听得感叹,“钱兄瞒得也太严实了。” 钱易之浅笑道:“都已经让老师失望了,总不能还借着老师之名行方便。” 可谢景行却觉得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他看透了钱易之眼中隐藏在笑意之下的坚韧,“可我观钱大人行事,就算钱大人与盛大家之间并无嫌隙,也是愿只凭自身本事在官场中摸爬滚打的。” 钱易之脸上笑意更深,盯着谢景行看了又看,朗声大笑,“难怪老师能看得上你小子,想要为我收一个小师弟,若你不是有老师,我也有些心动了。” 说到此处,他脸上升起了一些好奇,看向谢景行问道:“还不知你的老师是哪位?”都知谢景行因已有老师拒绝了被盛大家收为徒弟,可迄今为止,谢景行的老师到底是谁,却从未有人知晓,想必不少人都对谢景行的老师心有好奇,钱易之当然也是如此,“不过能教出景行这样的徒弟,想来也不是什么默默无闻之辈吧?” 钱易之都已经暴露了他乃盛大家关门弟子一事,谢景行也不隐瞒,道:“说起来,钱大人说不定还认识我老师。” “哦?”钱易之面上好奇之意更甚。 这时安淮闻像是想起什么,笑道:“可不只是认识,曾经还是同僚呢。” 谢景行也道:“老师曾为翰林官,钱大人也在翰林院当过差,想来确实曾是同僚。” 安淮闻看出钱易之面上思索之态,道:“别想了,就是祝世维祝学士。” 钱易之恍然大悟,“原来是祝大人的弟子,祝大人好运道啊。” 谢景行笑了笑,“能被老师收为弟子,也是我的运道。” 钱易之心中感叹道:“长材茂学,却又不矜不伐,还这般尊师重道,钱某着实是羡慕祝大人收徒的眼光了。” 这世上良师难得,可佳徒也难寻觅呀,如他,不便让他老师失望许多年吗?若不是谢景行,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老师才会允许他再出现在面前,唤一声老师。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想到这几月间与老师的通信,钱易之心情就很是愉快,现在老师都开始挂念他在官场有没有遇到难处?需不需要他给几个朋友的徒弟去信,也好让他在官场中过得更顺利些。 因为这个,他看谢景行更是顺眼。 心情也不再如往年那般沉郁,也有心思开玩笑了,“公主曾对祝大人有恩,景行又是祝大人的高徒,这么算来,景行与安小公子之间合该是良缘天定。”有恩一事,说的便是曾经祝世维身陷囹圄时,是长公主将他捞了出来,才免了多遭受牢狱之苦。 钱易之看向安淮闻的眼神有些莫名,笑眯眯地道:“看来再过不久,等安小公子回到京城,钱某便能去公主府喝杯喜酒了。”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安淮闻笑容僵在脸上,不说他真不想让屿哥儿早早出嫁,就算他现在应了,回头谢景行真上门提亲,还说是已得了他的准许,到时公主说不定又得使出那一招了。 安淮闻小腿抽了抽,被一脚踢在小腿上的感觉恍惚还在昨日,一大把年纪了,可不能再这样了。 谢景行眼神一亮,这钱大人可真是善解人意,他笑着转头看向安淮闻,若是未来老丈人现在松了口,回去他便去信给阿爹和阿父,让他们在明年天气转暖后立即上京。 通州府作为曾被黄娘子经营的大本营,同京城的联系应该不少,到时麻烦一番黄娘子,让通州府天下商行商队进京时将家人带来,这样也不用忧心他们路途安危。 真该让屿哥儿来看看,他们二人还在通州府时,谢景行表现得可一点不显急切,总是屿哥儿急,现在屿哥儿不在他身边了,谢景行倒是变得心心念念。 若是屿哥儿早知道他暂时离开谢景行一段时间,就能让谢景行有如此转变,说不定他还会起心寻个借口,与谢景行先小小分开几日。 当然,现在还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屿哥儿是不知谢景行此时态度的,可此时被谢景行盯着的安淮闻却身有体会,还有些不好开口。 钱易之眼中飞速地闪过一抹促狭,“此次我做主将户部存下的银子掏出来,为金匾城购买军需和救济物资送过去,就当是为景行和安小公子送上的贺礼了,之后吃喜酒时,钱某空手上门,安兄可千万要同公主说说,莫将我赶出门去。” 安淮闻哪里不知钱易之在使坏,可他可不敢接招,只能干笑两声,在谢景行失望的眼神下,干硬地岔开了话题。 直到钱易之捧着明大家的山水画告辞离开时,眼中笑意都未消散。 谢景行和安淮闻站在院门口一直目送他远去,之后谢景行转头想再说些什么时,安淮闻却急急转身,对旁边的田护卫招呼道:“我们也离开吧,公主还在府上等着消息。” 又避开谢景行的眼神,道:“景行,举人会应还没结束,你此时不需与我一同离开,再去同你几位友人聚聚吧。” 不等谢景行说话,他又道:“为金匾城送去军需和救济物资一事,还须我与公主多番忙碌,之后许是顾不上你,你便在家中安心准备会试。”说到此处,他才总算是对上了谢景行的视线,“莫要分心他事。” 谢景行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别以为这么说,他就不知道安淮闻这是在回避他说的提亲之事,可他又能如何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安淮闻说完后,便带着田护卫离开。 被未来老丈人过河拆桥,这他能找谁说理去? 不过,屿哥儿还没回来,确实也不用着急,他还需在屿哥儿回京前,备足聘礼才行。 当务之急,还得同天下商行合作,将玻璃给弄出来。 他都帮了这么多的忙了,合作之时多要几分利润,也是应该的吧。 第180章 等坐在了马车里,再不用担心谢景行突然说出什么他回答不了的话时,安淮闻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年入中年,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少年人温和的视线看着,却感觉到了如此大的压力,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作为长辈,他们已是占了这个年轻人太多便宜了。 前期他们对上何怀仁和太后,完全是处于劣势,只能艰难支撑,可在谢景行的隐藏身份,天外居士突然出现后,他们便借由华夏诗和期刊顶住了何怀仁一党的步步紧逼,并因势而动,一步步将局势变成了长公主占了上风的局面。 而在他们又遇到金匾城的难关时,无论是在保卫金匾城一战中,起了极大作用的火药和红衣大炮,还是此次金匾城急需的军需和救济物资,又都是借由谢景行解决的。 想到此处,安淮闻真觉得谢景行身上好像有些莫名其妙的福气,也多亏他是站在己方的,若是被何怀仁笼络去,他们可不知得多头疼。 想来许多事情都是天注定的,几年前屿哥儿离开京城时,他们愤懑又无力,可殊不知正因如此,才为他们带来了这么大一个帮手。 虽说没亲眼见到太后和何怀仁此时如何焦虑,可安淮闻猜也猜得到,只要工部独掌红衣大炮一日,太后和何怀仁就安不下心,想来此时定是焦头烂额。 而所有转变的源头只是一件太后都已忘记的事情,当年顾绍嘉初露锋芒之时,太后想让顾绍嘉将屿哥儿送进宫,用以辖制顾绍嘉和安淮闻,迫地他们不得不将屿哥儿送出京城,若是太后和何怀仁知道此间因果,不知该做什么感想? 这么想着,安淮闻对方才避开谢景行一事,更是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提亲是多重要的事情,还是该深思熟虑才是。 = 而这边谢景行已经回到了举行举人会的院子里,此时距离他离开院子已过了许久,晟王早已不在此处,想来晟王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也不愿与这些举人浪费时间。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97节 谢景行同郎如是寒暄了几句后,就同郎如是告辞,这次净心寺之行,虽然有晟王横插一脚,不过还是不虚此行,既得了金匾城消息,还将金匾城军需和救济物资解决了,心情好了,谢景行待人的态度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礼尚往来,郎如是待谢景行也很是亲善,一直将他送到了院门外的小径岔路口,才停下了脚步。 丘逸晨虽然已同谢景行成了几年老友,甚至在从心底里很是佩服谢景行,可有时仍会习惯性地对口不对心地酸他几句,这时便如此,“这郎兄待谢兄的态度可是同旁人不一样,我们说要离开时,他只与我们客气了几句,谢兄要走,可是再三挽留,挽留不下,居然还送了这么长一段路,真不愧是谢兄啊。” 谢景行也不惯着他,“逸晨,我觉得古人有句话说得甚有道理。” 丘逸晨疑惑看他。 谢景行勾唇,“同人不同命啊。” 丘逸晨当即咬牙切齿,怒瞪了他一眼,甩下他们,自顾自往前走了。 吕高轩摇摇头,这么多年了,丘逸晨居然还没长够教训,明知道惹不起谢景行,时不时还要试探两下。 不过,吕高轩清楚丘逸晨也不是真生气,闹着玩罢了,也就没管他。 几人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就是元宝,脚步也不慢,很快就到了静心寺佛殿的阶梯前。没想到刚刚还甩开他们挺长一段距离的丘逸晨,居然在阶梯前平台处等着他们。 谢景行和吕高轩都有些奇怪,这可不是丘逸晨的性子,要是往常被谢景行损了,丘逸晨是恨不得离得谢景行远远的,哪里还会愿意等着谢景行。 等走近了,只见丘逸晨脸色怪异地看了谢景行一眼,然后往佛殿上一指,“谢兄方才对晟王所说的梦中的佛像,是否就是这位?” 他不过是行到此处时,无意间往上看了一眼,恰好看见佛像,当时就觉得很是熟悉,很快他便想到了谢景行方才所说,这不就对上号了。 吕高轩和寇准规也跟着往上看去,等看清端坐于莲座之上的佛像,两人脸色也变得复杂。 被这三人直勾勾地盯着,谢景行理直气壮,“正是。” 谢景行刚才进入净心寺时,也是正好看到了这座佛像,记忆还深刻着,这要胡诌骗人时,便自然而然地化用了一下,此时被人当面拆穿,他也不觉得有何不对,虽然大炎朝百姓们素爱礼神拜佛,可谢景行这次才是第一次来寺庙。 要借用佛像之名,不就只能拿他唯一看过的这座佛像吗?不然让他现编,还得多花心思去想,何必呢? 三人的表情一时间复杂得无以言表。 吕高轩失笑道:“幸亏谢兄离开得早,我们也别在此处逗留了,万一待会儿晟王出来看到佛像,非得得冲冠眦裂不可。” 虽然他不觉得晟王信了谢景行的胡说八道,可当欺骗他的证据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晟王就算脾气再好,也得气涌如山。 更何况晟王本就不是个好性子的,到那时,谢景行要是在晟王面前,晟王怕不是想生吞了他。不止如此,为了避免晟王打探大炮,谢景行怕是又得想借口了。 丘逸晨也如此认为,自然催促道:“行了,我们快离开吧。” 四人脚步继续,可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谢景行却忽而觉出了些异样,以往这种情况下,闹得最欢的不应该是孟冠白吗?这次怎么没听见孟冠白的声响。 不正常。 他回头一看,就对上了孟冠白傻笑着的一张脸,奇怪的还不只是他,在他身后两步远,萧南寻也是一脸神思不属。 谢景行突然停下脚步,旁边几人察出异样,也转过了头,这才发现孟冠白和萧南寻的不寻常。 不过,比起孟冠白,谢景行更加关注萧南寻的异常,反正一看孟冠白的表现,就知道他那是高兴的。 谢景行记得方才在离开院子时,萧南寻都表现如常,他看了旁边的寇准规一眼,“方才萧兄有离开院子吗?“ 寇准规摇摇头,道:“他一直在院子中。” 那他此时为何会作如此表现?两人都有些担忧,萧南寻不是喜怒形于色之人,定不是微末小事,不然萧南寻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会试将近,可不能在此时出岔子。 等两人走到身前,谢景行抬步到了萧南寻身侧,寇准规也是如此,可萧南寻似乎并没发现他们两人,谢景行和寇准规这下完全确定了萧南寻的不对劲。 “萧兄。”寇准规喊道。 萧南寻被这喊声惊地回了神,“寇兄?” “萧兄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萧南寻往声音传来方向看过去,对上了走在他右侧的谢景行关心的神色,他瞳孔募地紧缩,晟王的话有回荡在了耳边,“谢景行乃你好友,听说他对友人十分真诚......” 他很快垂下了眼帘,挡住了他眼中的波涛汹涌,没有泄出丝毫端倪,谢景行自然未发现。 萧南寻很快扯出一抹笑,“无事,只是有些累了,昨夜起风,没睡好。” 萧南寻待他们几人一向坦诚,他如此说了倒也合理,谢景行和寇准规都未曾怀疑他会说谎,谢景行笑道:“昨夜我倒是睡得沉,并没发现曾起过风。” 确认萧南寻无事,谢景行和寇准规放下心,三人一边闲谈一边往外走。 此时前面传来了丘逸晨有些惊异的声音,“孟兄,你今日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怎么笑得傻兮兮的?” 平日里有时虽也傻,可都没傻得今日这般明显,当然,这话丘逸晨只是心中默默吐槽,没说出口。 孟冠白“呵呵”笑了两声,却没有说出原因,他自然是想同几位好友炫耀说他今日遇到了梦中情人,可是他难得忍住了,万一他说出来,坏了人家姑娘的闺誉可怎么办? “什么‘傻兮兮’的,哪里傻了?我这是英明神武、英俊不凡的笑容。”孟冠白脸上笑容不改,心情好得出奇,“你肯定是嫉妒我长得比你俊,才会污蔑我。” 丘逸晨瞪大眼,一把扯过吕高轩,“吕兄你评评理,我和这傻子谁更俊?” “......” 吕高轩恨不得消失在这两人中间,为什么他非得评价两个汉子谁更俊? 打打闹闹间,孟冠白也扯开了话题,将那个有着仙人之姿的女子藏在了心间。 其他几人也并没多做探究,反正孟冠白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且也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要是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早就嚷得满天下皆知了。 梅山之行后,谢景行就一直居家读书,生活平静无波,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谢景行趁着读书间隙,将记忆中他曾在玻璃工厂见过的制造玻璃的流程和方法写了出来,甚至同红衣大炮一样,也在旁边配上了流程示意图,简单直接。 就差寻个功夫带着方子跑一趟,去寻黄娘子谈合作,在古代,玻璃从来都是奢侈品,他穿来大炎朝十几年,见得多的都是陶和瓷,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玻璃制品,由此可见,玻璃该是大炎朝没有的东西,就算有,怕是平常人见都没没资格见的物事。 所谓物以稀为贵,对于靠玻璃方子赚取聘礼银子,谢景行从不担忧。 只是不知黄娘子此时身在何处,这个就得问三五不时会从长公主府来谢宅的方管家了。 谢景行回想了一下,应该就是这两天方管家便会过来,他只需等着便是。 可没想到方管家没先来,倒是黄娘子先上了门。 第181章 黄娘子上门的时间早,谢景行才刚用过早食不久,黄娘子便进了屋。 等奉了茶,谢景行才同黄娘子说话,没想到黄娘子倒是先莫名看了他两眼,“今日侯爷听说我要来寻你,亲自嘱咐我来同你说一声,要送去金匾城的东西都已备好了,不日就要离京,让你也别忧心了。” 听闻这么快便准备妥当,谢景行自然很是高兴,没注意到黄娘子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黄娘子将话带到,又不禁想起方才安淮闻嘱咐她时的神情,她虽然一直顾着天下商行的事情,可也时不时会去同顾绍嘉汇报商行之事,自然知道钱易之在此事上帮了大忙,而其中关窍,她和公主也听安淮闻说起过。 谢景行可是起了关键作用,事情成了,知会他一声,黄娘子也觉应该,异常的是,黄娘子发现安淮闻知道她要来寻谢景行时,可以说是迫不及待让她帮忙传口信,离开时更像是卸下了好大一桩心事,暗地里松了很长一口气。 她来回看了谢景行两眼,道:“景行是做了什么事,居然使得侯爷有些不敢来见你?倒真是奇怪。”黄娘子可只见过安淮闻在公主面前心虚气弱过。 谢景行默然,还能是因为什么,只能是安淮闻不好再见他这位被拆了桥的苦主,生怕他又提起提亲一事。 算了,还是给未来老丈人留点面子吧,他转移了话题,“黄娘子今日来寻我是因何事?” 被他问起,黄娘子恍然想起此行目的,叹息道:“还不是因为期刊。” 谢景行有些奇怪,“期刊不是办得很是红火吗?”就是来京城参加会试的举子,每月一号都是定时定点去天下商行抢购的,何须忧心。 “期刊售卖倒是没有问题。”黄娘子正色道:“只是你也许久没有看过期刊,不知之前你特意留出来的华夏诗已快用尽了,需要一些新的补充,这个只能劳你费心。” 期刊上并不是只会刊登题于竹扇上的诗,在期刊走上正轨后,经谢景行和祝世维商量,决定每期期刊也会刊登一两首新的华夏诗,谢景行心中默算,距离他上次将默的华夏诗送去天下商行,已过了快半年,是该用完了。 “另外,景行应该知道,祝老爷子去了金匾城,至今未归,他可不是独自一人去的,还将期刊早已上手的编辑也带过去了几个。”说到此处,黄娘子眉头微蹙,“可期刊的新闻总不能只写战事,还是需要写一些大炎朝其他时闻的,本也还有一位王编辑可以支撑,只是王编辑家中老父丧亡,他回去奔丧了,短时间回不来,如此,‘时事与新闻’这个栏目便一下子少了人手。” 谢景行大概已知黄娘子来的目的了,不外是让他多写几篇新闻送过去。 果然,黄娘子脸上浮出了一抹歉意,“我也知景行此时当务之急是为会试做准备,可期刊也不能出了岔子,只能厚着脸皮来麻烦你。” 她如此做也不是不将谢景行的会试放在心上,只是前段时间谢景行不时也会写几篇新闻送到她手里,想来该是不会影响他温习功课,基于此,她才会来这一趟,期刊早已在大炎朝士子、百姓中有了影响力,总不能在祝世维这位总编不在的这段时间,开了天窗。 看黄娘子面上歉意,谢景行宽慰,“无碍,本来温习之余就会写几篇文章,到时只往时事方面写便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也不烦神。” 黄娘子就算早知谢景行不会拒绝,此时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也不怪乎黄娘子掌握天下商行那么大一个摊子,却还要将期刊如此放在心上,期刊对长公主等人可是有着非比寻常的重要性。 因为这几年期刊刊登的所有文章都是准确又公正的,不带偏颇也不意图隐瞒百姓,早已赢得了士子和百姓的信任,士子不需多说,就是有不识字的百姓,也会让人将期刊上的文章同他们念念,其中最受百姓们关注的却不是诗文,而是“地方百姓说”,深得百姓们的喜爱。 当时黄娘子还不觉这个栏目有何重要,可却逐渐地发现,正是因为有“地方百姓说”这个栏目,期刊才能深入大炎朝百姓群体中,而不只是单单在士子中有影响力。 她素来对舞文弄墨不感兴趣,可这短短几年,却认识了文字的杀伤力和影响力,他们可以借助期刊上的文章逐渐影响百姓们的态度,甚至可以引导他们对不同事件的看法。 事到如今,期刊几乎是握在他们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不止收获了民心,还能时不时往太后和何怀仁的痛处上插上几刀。 这么多年太后和何怀仁一党对期刊的打探都从未停止过,甚至在两年前何怀仁也曾起心要办一份期刊,可办一份期刊哪里是这般容易? 连谢景行当时办期刊都是借助了华夏诗和天下商行才行得通,期刊才能慢慢在士子群体和百姓中立下口碑,何怀仁居然想得如此简单?最后还不是灰溜溜放弃了。 想到此,黄娘子忍不住扯出一个笑,嘲意满满。 见谢景行一口答应,安淮闻交代她的话也已带到,黄娘子就欲离开,她手头的事情也不少。 谢景行正有事要找她,都还没来得及与她说,连忙道:“黄娘子且慢,我还有一事与黄娘子相商。” 黄娘子停下了动作,疑惑看他。 在侍从方才来告知谢景行黄娘子上门时,谢景行就将玻璃方子拿在了手头,刚才一直放在桌上。 只是黄娘子一直没将注意力放在这一摞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纸张上,此时见谢景行将纸张推到她面前,她才将之拿在手头翻看,手上没停,可却看得不甚明白,问道:“这是何物?” 谢景行直言不讳,“此乃是玻璃方子。” “玻璃?”手上的纸也没有几张,黄娘子很快看完,可属实看不大懂。 谢景行道:“黄娘子应是知道琉璃。” 黄娘子欲将手上纸张放回桌面的动作一顿,“自然。”大炎朝自然是有琉璃的,可都是从外邦得来的。 极少,有外邦商队来大炎朝做生意,不过商队中带着的琉璃却不多,琉璃易碎,商队千里迢迢来往,路途艰难,要将琉璃完好无损地运来大炎朝可不容易。 再说,就算是在外邦,琉璃也是极为珍贵之物,就是外邦的高官贵族也才能得那么一两件,流入商队手中的货源也是寥寥。 种种因由,大炎朝的琉璃自然很是稀少,更是贵重,就是偌大的一个长公主府,琉璃制的东西也不过是屈指可数,被珍之重之地保存在库房中,都舍不得摆出来。 谢景行漫不经心点了点她手上的纸张,“玻璃便是比之琉璃更剔透无瑕的一种材料,且玻璃可不单单只用于装饰一途,许多方面都用得着。” 他起身走到他们对面的敞开的大窗旁,“只说将玻璃用作建筑,若是能将玻璃制出来,将之装于这窗棂上,便是不用每日打开窗户,光便可从玻璃直接透入房内,到时屋里可要亮堂许多。” “这还只是玻璃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用途,论之摆件,弄出来也比琉璃看着更流光溢彩,如此,黄娘子觉得这门生意可能做?”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98节 黄娘子可是做惯生意的,只需谢景行稍一提点,她便见微知著,晓得这玻璃是个好买卖。 当即笑道:“自然做的。”刚才还轻飘飘的被她拿在手里的几张薄张,现在就像在变成了源源不断的金元宝往她手心里钻,此时她可不敢像刚才那般轻乎了,“景行将这方子拿与我,是想将方子卖与天下商行?”对着谢景行的笑容更是亲善。 别看她手下掌握着偌大的一个天下商行,来钱快,可耗用得更迅速。 不说其他,就是这十几年来,他们通过天下商行收养的孤儿,供养其长大,又要将其训练成才,这些就不是一笔小费用。 还有各处边境以及大炎朝各省驻军,里面可都有他们的人,零零总总,岂是一点两点银子就能支持得住的,全都是些吞金兽。且天下商行要获取好声名,自然不能做奸商,里面的货就算有些奇珍异宝,可也不能漫天要价。 这么些年要为顾绍嘉和安淮闻的谋划提供钱财,黄娘子也是万般费力才能支撑,哪里会嫌来钱的路子多。 看黄娘子眼里满是高兴,谢景行却摇了摇头。 黄娘子一怔,还没等她开口,谢景行就道:“我此次并不准备将方子直接卖给天下商行,而是想与商行合伙。” “合伙?”黄娘子喃喃重复道。 “黄娘子可是长公主身边人,连你都会曾听闻过玻璃,想来其他人更是不知,黄娘子久浸商场,该知物以稀为贵,而这世上身怀巨富之人许多,银子花之不尽,这般奇货可居之物,他们自然乐意掏钱。”谢景行纯良地笑笑,“这般来钱的买卖,我怎可能会行杀鸡取卵之事?” 黄娘子忍不住抬眼看向站在窗边的谢景行,他正被阳光笼罩住,显得愈发光风霁月,原还只当谢景行就是一个清雅的读书人,没成想居然还有做奸商的潜质。 没等她再多想,谢景行就问道:“黄娘子认为如何?” 黄娘子连思考都不用,“自然是愿意的。”她话断了一瞬,“不过,你想要如何合伙?” 她虽还带笑,眼神却严肃了,“就算你与屿哥儿关系匪浅,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合伙之事总该有个章程。” 第182章 谢景行冁然一笑,走回凳子上坐好,分析道:“玻璃方子我出,甚至是以后工匠们遇到难题也可尽来寻我,我会为其一一解答,而黄娘子只需要出人出力,再将玻璃在商行售卖即可。如此,刨除本钱之后,纯利三七分,如何?” 黄娘子柳眉一挑,“我七你三?” 谢景行摇头,“当然是我七。” 还不知谢景行胃口如此之大。 谢景行分毫不退,“黄娘子现在已知玻璃是桩好买卖,可没了方子却是万万不行的,而我正好对如何制玻璃知之甚详,你只出人出力,我要七分可并不过分。” 黄娘子讨价还价,“景行却没提商行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大炎朝天下商行分行如此之多,玻璃既要在商行之中售卖,想来景行也该知商行在其中所起作用,我看该四六分,我六你四。”天下商行在大炎朝各地都有分行,这便是黄娘子的底气。 谢景行将那几张纸从黄娘子的手上抽了回来,“我只是现在要为参加会试做准备,腾不出手来,不然自己雇人,甚至不需要将利润分出去。” 黄娘子眼睁睁看着那几张纸离自己越来越远,这么赚钱的好买卖,她可不能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景行一个读书人,合该只沾文墨,没必要将自己弄得满身铜臭味,商贾之事还是让我这做惯了的人出手才好。” “都是多年的交情了,我也不想景行为难,可景行也知买卖之事劳心费力,且我这一弱女子要经营那般大的天下商行,殊为不易。”她伸出手,将谢景行缓慢往回收的纸按在了桌面上,脸上笑容很是恳切,“再说,这玻璃最后还不是得在商行中售卖,既然商行在其中也要出大力,总得给底下人一点好处,七三分太少了,五五分如何?” 谢景行没有松手,脸上笑容更加清隽,“可我若是自己卖,难道商行就不会出手相帮?” 想到自己方才才来寻了谢景行帮忙,而他也一口同意,黄娘子一噎,心中暗想往日可没看出这谢景行居然这般厚脸皮。 见她一时没说出话,谢景行忽然放柔了声音,显得有些可怜兮兮道:“黄娘子也正知此时正是会试紧要之时,我却分了心思放在买卖一道上,其间自然是有缘由的。” 听他这边一说,黄娘子也觉出奇怪来,“那是为何?” “自然是要因为给屿哥儿挣聘礼。”谢景行脸上适时露出星星点点无奈,“我一个农家子,只能靠这方子赚些银钱,黄娘子定也不愿屿哥儿出嫁时聘礼太少,失了面子,总得让他风光大嫁才好。” 黄娘子心中一动,看着谢景行诚恳的双眼,心知他该是没有说谎骗他的,她沉吟片刻,这么说来,让出去的利益相当于拐了个弯就进到了屿哥儿口袋中。 如此,黄娘子态度便松动了。 谢景行自然没放过黄娘子的转变,又是一通劝说,最后,黄娘子终究还是松了口。 事情便这般定下,玻璃买卖,谢景行出方子,而天下商行负责出人以及售卖,最后纯利谢景行得七成,商行得三成。 将契约收好之时,黄娘子淡笑道:“景行切莫忘了这银子的去处。” 事情成了,还比预料中更轻易地达成了他理想的分成,谢景行自然高兴,且不需黄娘子提醒,这本也是他的本意,若不是为了挣聘礼,他连玻璃方子都想不起来,早不知抛到脑袋深处哪个地方去了。 目送黄娘子离开时,谢景行心情甚是不错,毕竟他之后便可当个甩手掌柜,可银子却能源源不断到他口袋里。 不过也不是完全就能松手了,虽然都是玻璃,可玻璃要做成什么东西却还得他再想想,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只是将玻璃装窗户,就可让天下商行大卖一段时间了。 能让玻璃代替那昏暗的纱窗或油纸,让房间里既暖和又明亮,他可不信这满京城的达官贵人们能忍得住不换。 = 金匾城,风声呼啸,这几天天气又冷了不少,一户户门窗屋檐下都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子,阳光洒在上面,登时漫出五颜六色的霞光。 有些调皮的孩子便嚷着家中父母将冰凌子掰下来,拿在手头对着太阳照着玩儿,也不顾手被冻得通红。 这时的金匾城全不负一月前的沉寂和苦闷,打了胜仗,将西戎军赶离了金匾城不说,朝廷又送来了救济,虽然不多,可度过这个严冬也已是勉强够了。 金匾城身处边境,还在战时,百姓们有的吃穿就很是满足,要求并不高,自从朝廷送来的救济粮发放下来后,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 他们又知恩,许多人都从牙缝里省下了一些粮食,做成各家拿手的零嘴,看见屿哥儿出门,便招呼自家孩子将东西送过去。 知道若是成年人去送,屿哥儿定是不会接过去的,可都知道屿哥儿性子好,又心软,拒绝不了孩子们,都借着孩子之手,将满满的心意送去屿哥儿手头。 就是可惜安将军生人勿近了些,孩子们虽知安将军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也是保得金匾城至今安然无恙的首要功臣,胆小的虽然想亲近他,可一对上他面无表情的脸还是有些心尖颤,不大敢凑到安庭轩面前。 就算有些胆大的结伴想到安庭轩跟前去,可安庭轩不是在军营里训练士兵,就是在城墙上巡视,来去匆匆,他们也不好去拦着他,自然所有感激都冲着屿哥儿去了。 倒弄的屿哥儿现在不好出门,他不缺吃不缺喝的,何必去拿人家百姓手头那一丁两点的东西,现在只能窝在将军府中,不过他也并不无聊,华夫人会来将军府同他一起打发时间。 房间里烧了三个炭盆,就算在外面冰雪漫天时,屋子里也暖意融融,屿哥儿抱着小白撸毛,正与一女子闲谈。 女子面相柔美,看着不过四十左右的年岁,笑起来时眼角有着几条细纹,活该是满头乌发的年纪,可发丝间却夹杂着不少白发。 她一低头,屿哥儿更将她头顶的白发看清了,就算现在已看惯了,可屿哥儿心中还很不是滋味,他将怀里的小白推了推,“小白去让华夫人抱抱。” 然后抬头笑道:“华夫人忙了一上午了,先歇歇吧,你手上这套衣服都快做完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快抱着小白暖暖手,它满身皮毛,可暖和了。” 小白很通人性,不闹脾气时,很听屿哥儿的话,此时四只腿一前一后,很快便到了华夫人跟前,窝去了她的大腿上。 华夫人生怕手上的针将小白扎了,连忙将手中针线放在一旁的篓子里,衣裳也撇去了一边,抱着小白,脸上笑得柔和,“这屋子里暖和,也不冻手,哪里用得着小白帮我暖手了。”可话是这般说,她手上抚着小白柔顺长毛的动作却是未停。 “那也可以松松神,一直做针线活,可累得慌。”屿哥儿对针线活这一道确实不擅长,只是看着华夫人一天天地手没闲着,他就觉得眼晕。 华夫人笑看他,与屿哥儿相处几月,她哪里看不出来屿哥儿面上的嫌弃,笑着道:“只是拿根针,那里就能累着,可比不上你每日练箭那般费力。” 她望向屿哥儿的手,白嫩嫩的,又纤细,一点也看不出来是能于万军之中射杀敌将的一双手,“你的手啊,就该是拿箭拿笔的,也不该做针线活。” 屿哥儿嘿嘿笑,知道华夫人是在安慰自己,他前些时间看华夫人给牧渐鸿做衣服,想着二哥衣裳也破旧了,也该换一身。且现在安庭轩回了金匾城,郑国公伤势也已好转,有这两人在,再用不着他操心金匾城军事,他算是彻底闲了下来,又不能出门,闲着甚是无聊,就欲同华夫人学着做,可他还没捣鼓两下,手指先被扎了几针,唬地华夫人立即将他手上针线夺了过去,再也不让他动手了。 他的笑还挂在脸上,屋外便走进两个满身寒气的身影,为首的就是一脸冷肃的安庭轩,他显然也听见了华夫人方才的话,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哪里是不该做针线活,根本就是做不来,华夫人就别顾着他的面子了。” 屿哥儿立即从炕上跳下来,走过去拉着安庭轩也坐到了炕上,金匾城天寒地冻,冬日离了炕可不行,此时炕上暖气传来,再加上屋里的几个炭盆,安庭轩很快就觉得身上不再寒凉。 不只是屿哥儿动作快,华夫人也将小白放去一边,急匆匆拉着跟在安庭轩身后的人影,推到了炕上。 牧渐鸿顺从地被华夫人推着走,喊了一声:“娘。” 华夫人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的耳朵,心疼地将双手捂在他的耳朵上。 屿哥儿这时才抱怨道:“二哥总是爱揭我的短。” 安庭轩一挑眉,恍惚间还能看见当年纵横京城时的小霸王样,“难道我说错了?” 屿哥儿撇撇嘴,不跟他争辩,反正是说不赢二哥的,若是谢哥哥在就好了,谢哥哥一定能帮他将二哥怼回去。 对面华夫人看牧渐鸿身上褪了寒意,才笑着走到屿哥儿两人身前,将方才她放去一边的衣裳拿在手头,道:“安将军既然过来了,便试试这衣裳合不合身,若是哪里不合适,趁完工前还能改改。” 安庭轩一愣,没想着华夫人居然还给他做了衣裳。 屿哥儿推了推他,“快去试试,华夫人的手艺可好了,便宜你了。” 第183章 安庭轩大手伸过去,按了他脑袋一下,也不推迟,站起身将衣裳在身上比了比,全是合身的,“劳烦华夫人。” 华夫人将衣裳接回去,又坐回炕上,拿起针线开始收尾,“这有何劳烦的,鸿儿现在跟在安将军身边,受安将军教导,只是一件衣裳,哪能回报万分之一?” 屿哥儿抬起头,朝着安庭轩哼了一声,却是没与安庭轩多闹,而是看向牧渐鸿,问道:“最近训练得如何?” 牧渐鸿唇角忍不住地向上勾了勾,看向安庭轩的眼中满是崇敬,“幸蒙师父教导,我长进甚多。” 在上次安庭轩带兵斩杀了西戎军一万余人,又将残兵撵去守边城之后,牧渐鸿便一直在安庭轩身旁跟前跟后。 安庭轩知他是牧大将军唯一留下的儿子,对他很有耐心,也不知两人是如何就成了师徒,反正没过多久,安庭轩便一直将牧渐鸿带在身边细心教导了。 牧家只余孤儿寡母,要撑起牧家军,所有指望都在牧渐鸿身上。 对安庭轩成了牧渐鸿的师父,华夫人和牧家军一众自然是喜闻乐见,也满心感激。 在这大冬日的,牧家军从上到下被安庭轩一日不断地按在寒天雪地中训练,也不觉得辛苦了,尽皆斗志满满,想将守边城夺回来,以告牧大将军在天之灵。 牧渐鸿转头,对上华夫人慈爱的双眼,“不只是我,牧家军和金匾城守将们训练成果也极为喜人。” 华夫人听后脸露激动,屿哥儿也是眼前一亮,立即转头看向安庭轩,“二哥,是不是要去进攻守边城,将守边城夺回来了?” 听他此言,其他几人眼神都落在了安庭轩身上,安庭轩却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行,此时天气变化太过无常,且在寒冬腊月中进行攻城战,也不利于士兵保暖,若是一朝不慎,冻掉手脚都是可能的,怎么也得等到天气转好。” 华夫人和牧渐鸿点点头,“是,该这样。” 屿哥儿却瘪瘪嘴,满脸失落。 安庭轩瞥一眼他,哼笑道:“连华夫人和渐鸿都不急,你这般着急作甚?” 屿哥儿恨不得扑倒在炕上,“若是早日能将守边城夺回来,将西戎人赶回去,不就可以早点回京城了吗?” 安庭轩揉了揉他的头,“我看你是急着回去见你那情郎。” 屿哥儿白嫩嫩的脸上浮起一抹红色,他皱了一下鼻子,脸上露出些恼羞成怒来,“什么情郎啊,二哥说话真难听。” 不过他还是没忍住笑了笑,“我都已经许久没再见过谢哥哥了,而且以谢哥哥的才情,定然不会止步于会试,是极有可能会中得头名三甲的,到时骑马游街多威风啊,若我还在金匾城,不就看不到他骑马游街时的风光了吗!” 想到满京城的女子、哥儿都能看到谢哥哥威风的模样,可他却不能见到,屿哥儿忍不住鼓了鼓嘴,很是不忿。 “果然是哥儿大了不中留,只一天天地只会惦记着你那谢哥哥。”安庭轩实在是看不太顺眼屿哥儿这副不争气的模样。 屿哥儿斜眼看他,“我要是不惦记谢哥哥,红衣大炮和炮弹是怎么来的?” 安庭轩张张嘴,无话可说。 屿哥儿看他无言以对,又追说道:“还有此次兵士们的军需和百姓们的救济,若不是谢哥哥,不知哪时才能送来?我能不念着他吗?” 屿哥儿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恰巧被对面的华夫人看见,她笑着摇了摇头。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99节 屿哥儿对着华夫人眨了眨一边眼睛,古灵精怪地继续道:“二哥啊,我们可不能做那等子忘恩负义的人。” 安庭轩嘴角抽了抽,摸了摸鼻尖,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行了,明年一开春,等天气稳定些,我便带着你那谢哥哥送过来的红衣大炮,领着将士们去将守边城夺回来,到时也好让你早些回京,见着你那谢哥哥骑马游街的春风得意模样。” 屿哥儿顿时支棱起来,满眼亮晶晶地看他:“当真?” 连华夫人和牧渐鸿都眼含期待。 安庭轩满脸笃定,“当然,二哥何曾骗过你?” 屿哥儿顿时嘟嘟囔囔地说:“小时你骗我可多了。” 不过他脸上还是忍不住笑,这等大事上二哥定然不会骗他,他说不定可以赶在谢哥哥殿试之前赶回去,想到此处,屿哥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安庭轩见他那傻样,撇开眼,眼不见为净。 = 京城的风呼啸着刮过,今春不知怎么回事,都已入了二月,可天气仍然严寒,钱易之在年前为寒灾所做的准备倒是真派上用场了。 因为就快要入贡院,还一呆九日七夜,到时身穿单衣,肯定得在冻手冻脚之时写下文章,谢景行为了能顺利考完会试,刚进一月时,就脱了厚实的棉袄,顶着严寒日日勤学不倦,每日的强身健体也没落下。 今日也是如此,谢景行站在书桌后,只身着几层单衣,握着毛笔在面前的宣纸上写写画画,偌大的一间书房,连一个炭盆都没有点燃。 今日天气不好,天阴沉沉的,不过书房并没点着烛火,可书房里光线却还不错。 天下商行早在年前就将玻璃捣鼓了出来,本还会更快,只是寻合适的制玻璃的原材料多费了些时间,等石英砂到位后,谢景行又将制玻璃的步骤写得详细,还有图,甚至都没来麻烦他,天下商行的人就将玻璃制了出来,送来了谢宅。 天下商行的工匠手艺不错,做出的玻璃鲜明透亮,比谢景行预料的还好,虽然没有华夏常见的防弹、隔音效果,可装在窗户上已是绰绰有余。 得他肯定后,黄娘子当即便加窑开始制作玻璃,没多久,谢宅的所有窗户便换成了玻璃。 别说,换之前谢景行点着烛火也不觉得有何不可,可等换上了玻璃,房间登时亮堂许多,光线穿过玻璃洒在屋内,感觉房间都变大了不少,心情也跟着敞亮了。 自从与黄娘子商量好玻璃买卖后,谢景行再也没出过谢宅,就是每隔五日送回通州府的信件都是让元宝帮着去驿站寄出的。 可他也听方管家和出外采购的侍从回来说过,现在天下商行的玻璃可谓是有价无市,不知多少达官贵人和豪富之家举着银子也买不到,每日天下商行外面购买玻璃的长长队伍,从日间到宵禁,从未减少过。 一想到每卖出一份玻璃,他就能得出其中利润七成,谢景行心情就更是愉悦。 可有人就不这么高兴了。 晟王府。 雪虐冰饕的寒日也冻不住心中怒火,晟王怒气填胸,他努力维持着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表现,可反而使得一张本来算温文的俊脸显得面目可憎,“他真如此说?”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穿黑衣的高大汉子,此时脸上带着一丝畏惧,连忙道:“那小子真是这么说的,说谢景行自从净心寺之行之后就再未出过门,而谢景行与他的几位共同的友人也是如此,俱都闭门潜心读书,他也不好单独去寻谢景行。且现在已临会试之时,若是他现在莫名提出要看红衣大炮的图纸,着实怪异,会引起谢景行警觉,他便一直没找到机会。” 晟王冷笑一声,“我倒要看他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接着他沉下脸,吩咐道:“你派人给通州府给那汉子提供一些助力,我看萧二少爷那嫂子身为一个地坤,这辈子就跟着一个傻子也太可惜了些。” 他脸上扬起一抹怪异的笑容,“地坤就该配天乾,我看那汉子就挺合适的,本来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却有人从中作梗,使其劳燕分飞,如此残忍之事,我们合该去帮帮他们才行。” 汉子听着耳边比外面彻骨寒日更冷的声音,心中发寒,却不敢抬眼看一眼晟王神情,应了一声后,匆忙离开办事了。 可在晟王看来,萧南寻只是他达成目标的一枚棋子,不值得他费太多心,他现在满腔怒火,针对的全是那个敢于欺骗他的谢景行。 回想起他那日离开净心寺之前,与孔无霜一起被主持引着到佛堂礼佛时,看到的佛像面貌,那时的激忿至今还萦绕在胸,一丝未曾退去,随着时日过去,更是横生无名孽火。 现在想要取得红衣大炮制作方式的计划暂时也行之不通,晟王更是面沉入水,心中怒火奔腾,房间里气压低得风都透不进,一旁的王府管家更是低垂着头,一丝大气不敢出。 唯有一旁不知事的画眉不时溢出两声鸟鸣,证明时间并不是静止的。 猛地,晟王一挥手,将手旁的鸟笼打了出去,里面的两只画眉登时一阵乱窜,惊恐的尖叫声响彻整间房子。 王府管家连忙跪倒在地,“殿下息怒。” 不绝于耳的哀哀鸟鸣声让晟王竖起眉头,怒吼道:“将这两个畜生扔出去。” 王府管家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将纹金的笼子捡起,匆匆递到了外面候着的侍从手中,对他使了个眼色。 随后又返回晟王身边,低声下气道:“王爷可曾伤着,若是不愿那两个小东西再叫,吩咐小的一声便是,哪值得殿下亲自动手。” 发泄一番后,晟王情绪稳定了些,他连连冷笑,得罪了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此次会试贡院的场官,你可认得几个?” 王府管家凝神想了想,不多时便想起了这次场官有哪些,立即答道:“此次贡院场官中有广威王家的小世子。” 晟王有些惊讶,“那不成器的怎么混进去的?” 管家道:“广威王塞进去的,就是负责巡视考场这些杂事,重要的事情可不敢让他去,只让他去混混资历。” 让不成器的子弟混资历,以便日后在京中谋个一官半职,这事在京城很是常见,晟王也不多好奇。 广威王恰好就是何怀仁手下的人,而广威王小世子曹天雄一贯在京城横行霸道,借的不外乎便是太后和何怀仁的势,在晟王跟前,一贯是做小伏低的。 他眼中闪过一抹暗光,将管家招至身边,低声吩咐了他几句。 管家连连点头,随后步履匆匆,走出了大门。 晟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眼中逐渐溢出一抹狠意,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孔起元,他不敢将手伸得太长,可只要不影响此次会试正常进行,也不对试卷做手脚,一些微末小事,想来孔起元就算发现,也不会太过在意。 总得让人吃吃苦头,才能一解他心中之恨。 第184章 元宝从外间进来,手里捧着一壶热茶,看着谢景行只穿着单衣的模样,他都忍不住哆嗦,他穿着夹袄,戴着帽子都觉得冷,更何况老爷穿得这么单薄了。 在元宝走到书桌旁时,谢景行正好停笔,他将毛笔放在一旁砚台上搁好。 元宝见状,连忙给他倒了杯热茶。 谢景行将茶杯捧在手中,掌心被温烫的杯壁暖得有些酥麻,他吹了吹杯中茶汤,呵出的气比那热茶的寥寥烟雾也不差了,喝了一口,等热茶暖了肠胃,他才道:“元宝,你跑一趟,去将常护卫叫过来一下。” 元宝立即应了一声,他也不耽搁,直接转身出了门,常护卫现在应该还在前院呢。 谢景行将一盏茶喝完,身体总算才有了些暖乎劲儿,将已经墨迹干透的文章铺好,然后放在一旁早已写好的几篇文章上。 这些文章都是为三月的期刊准备的,每次期刊的文章总归都是要提前一个来月送过去的,毕竟期刊要成本售卖,需得经过校对、刻版、刊印等等,短短时日可做不出来,起码也得在赶早二十来日左右开工,只有如此,才能赶在每月一号正式发售期刊前,将期刊运送到大炎朝各地。 而接下来他近十日都得待在贡院中,要等到十七才能出贡院门,就算每场考试中途他会出来一晚,可那时心思都在会试上,定然腾不出别的精力为期刊准备文章,若是等他出来再写,无论如何也赶不及。 他没等多久,常护卫便大步走了进来,“谢公子,你寻我?” 谢景行撂下茶杯,点点头,他将那几篇文章全部递给了常护卫,“这些你还是拿去交给黄娘子。” 常护卫虽是从边境退下来的兵士,大老粗一个,可却是识得几个字的,他垂头一看,最上面的便是一篇关于应对寒灾的文章。 新闻嘛,不便是写最受百姓们关注的事情吗?而此时大炎朝不少地方都正在遭受寒灾,连京城都不例外,谢景行自然而然便以寒灾为题,写了这么一篇近似策论的文章。 会试第三场考的正是策论,不过他并不担心会试考的策论题目也是寒灾,若是真这般巧合,他另写一篇也并不难。 常护卫已不是第一次将这些文章送去给黄娘子了,熟门熟路应了一声后,便抱着东西离开了。 元宝这时才走了进来,他没有常护卫高大,脚步慢些。 看常护卫离开,元宝也并不好奇,而是凑近谢景行道:“这几日天气也太冷了,也不知初八之后几日能不能暖和些?” 谢景行看着玻璃外不时飘过的雪花,眉头微微叠起。 元宝也跟着看出去,心中更担忧,方管家说进去贡院不能带棉袄、夹袄,甚至连稍微厚实些的皮衣、毡布都不能带进去,就算要挡门都能只带光滑还藏不下任何东西的油布,这般严寒的天气,也不知一场会试下来,老爷撑不撑得住。 谢景行看着元宝不自觉皱成一团的眉头,笑道:“你别跟个小老头一样担心,进贡院的举子都一样,想来贡院的大人们也会考虑着这点,总不会让所有应试举子考完后都大病一场。” 虽然在安慰元宝,谢景行心中却还是有些担忧,可会试只穿单衣是大炎朝立朝之后便立下的规矩,规矩之所以为规矩便是要让大家遵守的,他不觉得规矩会因为这场寒灾就有所改变,也只能看大家能不能坚持住了。 以往在入二月后,天气早已不再寒风侵肌,从没像今年这般寒冷,只能怪这届春闱举子运气不好。 他还好,毕竟常年锻炼,抗寒能力会强上一些,就是不知几位友人能不能耐得住,说来从上次净心寺之行后,谢景行还未同几位友人再碰过面,也不知他们在忙些什么?该也是在勤读首辅孔起元和光禄寺少卿孙红英的文集。 不过也不是没有联系,上次安淮闻让人带话说此次主考官确认后,他当即就将口信送去了孟冠白和萧南寻住处,也得了回音,想来都有所准备,他也不需太担心。 和乡试遍寻明州府书肆才寻到主考官的几篇文章不同,此次主考的文集却是繁多,安淮闻送了一整箱过来,这段时间,谢景行已将两位主考官的文集读透了,两位主考官的文风不甚相近,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 孔起元的文章典雅细腻,细究起来却是著手成春,超超明神,自然又灵动。 孙红英却是雄浑高古,字字得其环中,句句人闻清钟。 既然两位主考文风不同,只看考生如何抉择了,谢景行的文风明显偏向孔起元,他也不多做纠结,直接延续自己文风便是。 除了时不时担心此次会试考试天气,谢景行这两月间万事顺意,可临近考试,不知怎的,心总有些悬着。 很快便到了二月初八。 迷迷糊糊间,谢景行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他弹起身,这才听清楚是有人敲门的声音。 元宝和方管家都在外面,方管家手头拎着一个考篮,考篮里面的东西就一个大件,也就是可以遮挡号舍空洞大门的厚实油布,除此之外,其他的都是考试时要用到的笔墨纸砚,另就是在号舍中的吃用了。 方管家是经历过安庭远科考的,事事考虑得周到,用不着谢景行关心这些杂事。 垫了垫肚子,仍然是一大早就等在了贡院门前,贡院在京城的东南角,靠近皇城,而乾安街也在靠近皇城的东南方,两地距离不远,没有赶车,谢景行直接走着过去的。 还没走近,就能看到参加会试的举人们人头攒动,已经是按省份排好队了。 辞别方管家、元宝和常护卫,谢景行提着考篮,在割骨般的寒风中,寻到了安平省的地界。 高挂的灯笼映照下,安平省的一张张面孔谢景行都有些熟悉,可太过寒冷,大家都没有说笑的兴致,抖抖嗦嗦地排在长列中,只盼着能早些进到贡院内,好歹号舍中有三面墙,也能挡挡寒风。 谢景行也没有特意去寻寇准规和萧南寻等人,他是踩着时间来的,想来萧南寻和寇准规几人早就排去了队伍前列,离得远。 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谢景行才在队伍最后站了半刻钟不到的时间,前方放人的钟鼓声便“梆梆”响起。 放人的速度不慢,想来搜检的锦衣卫们也觉得冷。再说,都已经到了会试,也没几个人会作弊,会试搜检要比乡试要松上许多,也就是在考篮中翻翻捡捡,再将衣衫褪尽之后,大致看了看。 待一整套收检完毕,谢景行将衣衫抻直,脸都冻木了,可他还算好的,身旁与他一同脱下衣服检查的几位举子,连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他都能清晰听见。 领路的人也没有催他们,等他们收拾好才领着他们去了前面大厅,同样是需要将考票送上,盖印、写上号舍号,与乡试同样流程。 谢景行翻过考票,“玄字号三十三”,不前不后的一间号舍,倒是不用担心会是厕号。 这时考官却没有将会试所需的蜡烛也拿给谢景行等人,正当几人心中疑惑时,身旁跟着的领路官道:“此次会试天寒,陛下仁慈,忧心考生们身体,令大人们为各位考生都准备了一篮子煤,且每间号舍外也备有一个铁炉和铜壶,足够各位学子在考试期间取暖用的了,也能方便时时都能喝口热水。” 谢景行听着有些惊讶,也放下了些心,跟着身旁人一起喊了两声,“陛下万岁。” 煤炭脏污,显然是不能放在这里的,难怪连蜡烛也没在此处,显然是待会儿去拿煤炭时顺便一起领。 领路官顺着前面的回廊往前行,谢景行一行十人跟在后面,此时天色仍然昏暗,唯有回廊上挂着的几个灯笼能照见脚下的路。 谢景行走在一行人的最后,一路走来很是顺畅,可在转过回廊拐角时,只听见一声“哎呀”,等他抬起头看过去,就见着领路官倒在了地上,身上衣衫早已湿透。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我走得太急,没注意你们过来,一不留神就撞上来了,这可怎么办?这天寒地冻的,可得多冷。”一个汉子手中拎着一个木盆,焦急地将领路官扶了起来。 领路官满脸恼怒,“你怎么回事?这个时候端水干嘛?也不看着些路,要是耽误了事情,你担待得起吗?”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00节 那撞人的汉子还没搭话,另一边却走来了一个人影,“这是怎么了?” 汉子连忙答道:“曹大人,刚才见你帮着搬煤时将身上弄脏了,我就想着去打点水让你稍微擦擦,可一时不慎将这位大人给撞倒了,还将水全洒在了这位大人身上。”他一脸懊恼之色。 等走近了,谢景行才借着烛火看见来人身穿一身武备常服,明显是锦衣卫的打扮,既然被称之为大人,想来也该是小旗以上的品阶。 不过他身体肥壮,身高大概只能到谢景行的下巴处,加上他此时正垂头看着还在地上的领路官,谢景行看不见他长相如何。 不过只看身材,却是看不出像个武人的模样,听说锦衣卫中去混日子的勋贵子弟繁多,也不知这是不是就是其中一位。 谢景行只稍一走神,等他再回过神时,领路官已经随着撞人的汉子离开了,反倒是那位姓曹的锦衣卫领着他们到了放煤炭和蜡烛的院子,给他们每人发了一篮子煤和三支蜡烛。 第185章 煤一入手,谢景行便觉沉甸甸的,他有些惊讶,垂头看向手中和他考篮差不多大小的尖顶圆篮,里面装着冒尖的一篮子煤,看来派煤的官员很是实诚,大人们也确实忧心学子们的身体,这一篮煤,就算日夜不停地用三天,也绰绰有余了。 “多谢。”谢景行对着面前直勾勾盯着他的锦衣卫道了一声谢。 “不必言谢。”曹姓锦衣卫对着谢景行勾起一抹笑,满脸横肉的脸上,那一抹笑容看着有丝诡异。 谢景行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又很快松开,还没等他抓住心中闪过的怪异感,曹天雄便又转头道:“诸位且随我来,领路官短时间回转不来,好人做到底,本大人领你们去文场。” 说完,便在其他人的道谢中转身大步朝前,回头前,视线轻飘飘地从谢景行身上扫过。 一路无话,京城贡院与明州府贡院的格局大同小异,最中心的至公堂,然后是四房和四所。 不过到底是京都,贡院比明州府的要大上不少,明远楼看着也更加宏伟,文场仍然呈东西方向排列。 而到明远楼后,十位同行的举子就要分道了,号舍不同,去往的方向也不一样,谢景行是玄字号舍,在靠东边方向。 他看着曹天雄对其他几人指了方向,然后在仅剩的三位举子面前站定,“你们一天、一玄、一黄,离得不远,恰好本大人接下来几日要负责文场的巡检,这时顺便过去看看,你们随我一道吧。” 谢景行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出面前这位不是好性子的,那脸上的飞扬跋扈,就算有所收敛,却仍然挂在眉角眼梢。 走过明远楼下东边拱门,谢景行几人跟在曹天雄身后走向了通往东边的道路,几人右侧是一排一排的号舍,而左手边离他们不远是约有一人高度的贡院内墙。 谢景行一开始并没有多加注意贡院内墙,毕竟进来参加会试的举子也没有谁会想不开从院墙跳出去,当然更不会有贼人能穿过外面守卫巡视的校尉跳到号舍中,一道随处可见的院墙有什么好看的? 他本是一路沉默地跟在曹天雄身后,可走着走着,却忽然听到一声嗲嗲的“喵”,声音之响亮几乎是瞬间就将他们一行四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只通体乌黑的狸奴正蹲坐在墙头,视线紧紧跟随着他们一行四人,等停下脚步之后,他们才确认那只狸奴看着的分明就是走在第二个的谢景行。 谢景行眉头跳了跳,从他分化成天乾后,他的信息素一直隐藏得很深,在成年后他能控制信息素了,更是将信息素控制得极好,若不是位于咫尺之间,就算是对信息素极为敏感的天乾、地坤也嗅不到他的信息素。 这只猫怎么回事?该不会是闻到他信息素味道了吧? 不容他多想,那只体型壮实的猫便从围墙上一跃而下,分明看着是一只体型敦实的猫,落在地上却轻巧无声。 它迈着猫步,极为优雅地靠近了他们,在离着谢景行约有三尺时,它停下了脚步,抬头又看了看,鼻子抽动了数下,两边的胡须跟着颤动,紧接着,黑猫的眼睛微微眯起,显然极为陶醉,脚步加快了些,直接就跳到了谢景行的脚边,绕着他的小腿转来转去,脑袋一下又一下地在谢景行小腿上擦过,恨不得整个身体摊平在谢景行脚上。 这下谢景行确定了,这只猫绝对是闻到了他的信息素味道了,又一次证明了缬草香对猫科动物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让谢景行更加惊异的是,腿边这只声音嗲的都快融化了的猫,鼻子可真是灵敏,他们所站的位置离着围墙最起码也有两丈,经他收敛后,他身上的缬草味已是微不可察,可这只猫居然闻到了,莫不是狗投错了胎? 心里吐槽着,可谢景行看着猫的眼神却极是温和,他素来爱猫,转世投胎一次也没改这喜好。 莫说是他,大炎朝不少人对狸奴也颇为喜爱,他身后的两位举子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 紧随谢景行身后的一位面正耳廓的学子笑道:“仁兄看来很是招狸奴待见。”话语之中满是羡慕,“我每次想要逗弄两下邻居家的狸奴都不得,狸奴每每见着我伸手,便逃之夭夭。” 靠信息素作弊的谢景行很是坦然地承认了他这话,就像是前世那个长到二十几岁,只有一只猫对他和颜悦色的人不是他一样。 两人说话间,却不见行在最前面的曹天雄脸色沉郁,看着猫的眼神很是不喜,他小时是很喜欢狸奴的,家中爹娘还为他淘来了一只鸳鸯眼的小白猫,可小白猫却很是不喜曹天雄,明明其他人都能伸手抚摸,可每当曹天雄一靠近,立即拱起脊背,怒声哈气。 曹天雄气不过,硬将它抓了过来,却被猫抓咬的满手是伤,他哪里是吃亏的人,当即便将猫摔死了,就算解了心头恨,可之后却是对猫再喜爱不起来。 此时见那只精壮的黑猫恨不得贴在谢景行身上的模样,他心中又嫉又恨,募地往前靠近了谢景行一步,抬脚一踹。 黑猫此时正半立着身体,前爪扒拉着谢景行的小腿,将整个腹部完全贴在了谢景行的小腿上,眼眯成了的一条线,浑然未觉身后的风势是朝着它来的。 谢景行却发觉眼角余光中闪过一道影子,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另一只脚迎了上去,猝不及防间,他没有留力,身为天乾的身体优势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明明他是仓促行事,而曹天雄才是有备而来,可曹天雄反被他一脚踢得腿上生疼,往后几个踉跄,一时站立不住,一屁股跌倒在了地上。 曹天雄身体肥壮,身上武备常服都兜不住他身上颤动的肉波,正曲起被踹的右脚小腿,双手抱着小腿骨,一脸痛楚,嘴上“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黑猫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迈着四肢往后退了几步,一张毛脸上满是敌意地看着曹天雄,可却又实在舍不得谢景行身上的气味,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了过去,挨在了谢景行远离曹天雄的另一侧。 谢景行并未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如此,可刚才曹天雄的动作显然是冲着黑猫去的,他若是不踢这一脚,猫不死也伤。 他身后两位举子将事情发展看得更加清楚,此时正看着地上想要翻身站起,可努力几次都没成功的曹天雄,眼神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直到另一边的校尉听到声响跑了过来,看见地上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的身穿武备常服的人,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边跑了过来,伸手想要扶起地上的同僚,可眼一转,看到曹天雄那张横肉抖动的脸,手居然往回收了收,眼中也闪过一抹嫌憎,最后碍于同僚之情,到底还是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曹天雄在过来的两位校尉的帮助下,总算是站起了身,右脚虚虚地踮在地上,满脸憎恶地看着谢景行,一张口就欲说些什么。 不用猜就知道他嘴里肯定没什么好话,谢景行上前一步道:“两位校尉大人,方才只是意外,我正与后面这位仁兄说道脚边这只猫,却忽见一道黑影冲我脚蹿了过来,我还以为是只大耗子,没多想就踢了出去,没想到是曹校尉伸脚欲踹这只猫,一时不慎,这才伤了曹校尉。” 看曹天雄站好后,两人便松开了手,此时听闻谢景行之言,脸上都不太好看,其中一位黑沉着脸的锦衣卫问谢景行身后的两位举子,“确是如此?” 两人同时点头。 问话的锦衣卫脸色松动,神情温和了些,斜眼瞄了一眼曹天雄,道:“之后可千万小心些,这次是踹到我们身强力壮的锦衣卫身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若是来人是巡场的场官大人,伤了人可不好。” 谢景行笑了笑,拱手道:“是,多谢大人提醒,下次绝对看清了再行事。” 曹天雄只是锦衣卫中的一个小旗,才是正六品,就这还是广威王舍了老脸,求爷爷告奶奶给他弄到的职位。 来人中那位黑脸汉子可是锦衣卫千户祁安国,比他高了两阶,不只是得上面人的眼,也是勋贵出身,甚至家中还是皇亲,根本不惧曹天雄,三言两语便把这件事岔过去了。 以多对少,曹天雄只能恨恨地看了谢景行两眼,暂时先咽下了这口气,心中恶意满溢,先前得知晟王要找一个小小举人的麻烦,他还有些想不通,现在看来,这谢景行如此讨人厌,就该遭罪,他倒要看看,待会儿谢景行还笑不笑得出来。 谁也没管他心中想法,祁安国摆摆手道:“即如此,你们便各自去寻自个号舍吧。” 谢景行抬了抬腿,他一动,黑猫的“喵喵”声又软软响起。 祁安国见着黑猫割舍不下谢景行的模样,心头也觉惊奇,走过去将猫提了起来,“猫可不能跟着你们去号舍。” 想到曹天雄方才的举动,谢景行有些不放心,“大人要将猫送去何处?” 祁安国很是无所谓地道:“当然是从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这围墙外不远便是青衣巷,那条巷子里的狸奴成群结队的,这猫该是无意间从墙上跳了过来,待会儿让外面巡逻的兄弟将它抱回青衣巷便是。” 祁安国面上神情不苟言笑,可抱着猫的动作却是轻柔,黑猫在他怀中依然固执地往谢景行这方凑,却被他禁锢在怀中。 在不绝于耳的猫叫声中,祁安国对着谢景行几人点了点头,便带着另一人大步离开了。 第186章 让谢景行觉得疑惑又怪异的是,曹天雄居然没跟着离开,明明吃了亏,脸颊都还在抽动,却仍转身带着他们三人继续往前。 谢景行右眼上眼皮突然跳动了两下,不自觉伸手按上眼睛,他心中莫名生出了些不明来处的不妙预感。 事实证明,男人的第六感有时也很准,谢景行记性好,虽然只看了一眼,可现在不用将考票拿出来再次求证,他也确定“玄字三十三”就是他接下来九天六夜要待的地方。 可面前这间号舍,除了隔绝左右两侧举子的两面侧墙还完好无损外,后墙有着不下五处的裂口,上中下左右都有,这是生怕他吹不着风啊。 再看上面,两个碗口大的破洞正往里呼呼灌着冷风,吹得谢景行头面冰凉。 而这时,一直领着谢景行走到这里的曹天雄终于不再掩饰满心的恶意,“看来,接下来几日谢举人就要待在这间漏风的号舍中,尽情享受冷风拂面的感觉了。” 他一双眼睛被肥肉撑得只剩一条缝,那里面满满都是恶意,眼中的两颗眼珠滴溜溜地直转,越发显得令人嫌恶。 谢景行只听得他口中的“谢举人”,就知晓曹天雄定是有备而来,那这间号舍也是有意弄成这副模样的了。 就这么明目张胆?一点不顾忌巡场的校尉? 他眼神在周围扫了一圈,发现不只是他的号舍,周围很大部分的号舍或多或少都有破损,有的号舍缺了个角,有的号舍顶上一条指宽的缝隙,更甚至是后墙也有几个小破洞,只是都不像“玄字三十三”破得严重,且破得毫无死角,任他如何躲避也躲不开被冷风割肤的未来。 发现他面色不动,只眸色深了些,曹天雄很是不忿,可他脸上却僵硬地扯出了一个笑容,“会试前本是要修缮号舍的,可谁让你们运气不好呢,碰上了寒灾,人手都去救助百姓了,自然腾不出手来修理号舍。” 见周围有其他举子也看了过来,曹天雄眼珠一转,声音更大,“不过朝廷总归还是将会试举子放在心上的,虽然没来得及将号舍修好,可这不是给诸位准备了煤吗?”他用手指了谢景行手中的煤篮,“有煤日夜不停地烧着,相信会试举子也冻不着。” 看清他眼中的险恶,谢景行心中不妙预感更深。 果然,只听他继续道:“只是若有人运气不好,煤不好烧,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说完,曹天雄脸上露出看乐子的神情,明晃晃盯着谢景行的眼睛,缓慢地露出了一个阴毒的笑容。 听他这么说,周围的举子们纷纷将号舍们旁的小铁炉拿过,烧了些煤,见没问题才终于放下了心。 见谢景行一直站着不动,曹天雄面上逐渐出现了些气急败坏,“无论煤如何,反正是不能更换了,一旦进了文场,交卷之前绝不可出,怎么样都只能硬受着。” 谢景行冷眼看他,思绪徒转,除了方才那一脚,之前是绝不曾见过面前此人的,曹天雄喷薄而出的恶意,盖然有方才的缘故,但号舍的情况,以及手上不用试就知道有问题的煤,其幕后之人定然不可能是曹天雄,他顶多只是一个棋子。 谁会挖了这么一个大坑等着他跳? 唯有心眼子比鼻孔还小的晟王了。 关键是他还不能不跳,除非他愿意放弃这次会试,再等三年。 谢景行垂下眼,心中闪念翻转,却不耽误他露出一个笑来,“孟子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注)非是此届举子运气不好,分明是上天要考验此届举子们的坚毅向上之心,如此才会将重任交予我等。” 待他话落,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叫得曹天雄脸色黑沉。 “会试乃是科举入仕的最后一道难关,有凛凛寒风作陪,也算是别有一番意趣了。“谢景行看着曹天雄,脸上云淡风轻。 “要为大炎朝鞠躬尽瘁,就应该有这样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兄台真是吾辈典范。” “遇事不惊,从容安详,方为处事第一法。(注:张伯行《困学录集粹》)想来我前几日时时忧惧寒灾使会试不顺,还是失了气度,得失心太重,未将孟子圣人奥义铭记于心。” 在声声赞同声中,曹天雄从齿缝中挤出了一句话,“那就看你能嘴硬到何时去?希望你的身体也能如你的嘴一样硬,撑得住接下来的几日,可千万别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说完一甩袖,气冲冲离开了,仔细看去,居然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将考篮和煤篮放在了号舍中,谢景行垂下眼,从煤篮之中拿起了一块煤,在手中掂了掂,入手沉甸甸的。 谢景行在兵仗厂待了不少时日,虽然锻造红衣大炮用的是炭,可也有些时候需要用到煤,煤的重量他虽不能估算得很精准,心中大概也有些数。 原以为篮子中装的是密度大的无烟煤,重些也是应该的,过来文场的路上天色昏暗,他也并没将注意力都放在篮子中的煤上,现在仔细看,手中煤分明与兵仗厂所用的煤是一样的,可他估摸出的重量却分明比兵仗厂中煤块重了近五分之一。 将手中煤放回篮子中,掌上微微的湿润感表明篮子中的煤应是浸了水的,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想来在净心寺中,谢景行还是太浪了些,招得晟王彻底恼羞成怒,背地里使这些阴险手段,可他此时却只能受着,谢景行勾唇苦笑了一下。 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做人啊,就是不能太浪,这不,马上就有一个大跟斗在前方等着他呢。 当然,若是忽略谢景行垂下的眼帘中冷不丁闪过的一丝冷光,他这反省还有些说服力。 事已至此,既然这破得五花八门的号舍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摆着,想来是绝不会有巡检的兵士和校尉愿意出手帮他堵上这几个破洞的,且都已进入号舍中,想要更换煤也找不到由头了。 看来这个暗亏,谢景行是吃定了。 没有多花时间在无谓的懊恼上,谢景行手脚利落地将号舍收拾干净后,还是将小铁炉提了过来,又拿着铜壶去号舍排头打了一整壶水。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01节 剩下的三日,无论如何是离不了水的,既然场官为举子们准备了炉、煤、壶,想来是不会再为他们送热水过来。 最后,他从考篮中将油布取出,铺展开后将两角缚在了号舍靠近后墙的内顶上。 幸亏方管家准备的油布又宽又大,本是预备绑在号舍屋顶充当门帘,以遮挡风雨,避免试卷被打湿。 还是双层的,可此时只能当作单面用,展开后,可以将屋顶破洞挡住,剩下的大半截也勉强能充作门帘,只是短了些,最下端只在充当书案的号板下方两寸,谢景行的下半身还是直接暴露在了冷风中,可总比从号舍顶落下雨雪来打湿试卷好上许多。 近几日京城的天气时晴时阴,雨雪时而都能见到踪影,谢景行不敢赌接下来几日都是晴天。 可后墙的几个洞却实在无能为力了。 至于煤,谢景行也没有轻言放弃,上辈子不知是从哪里看到的,理想状况下,煤块被打湿后反而比干燥的煤更容易引燃,他隐约还记得,似乎是因为煤块中的水受热转变成水蒸气的过程中,会使煤块中的微小孔隙畅通,有利于空气中的氧气进入,使煤能够更充分地燃烧。 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可总得试试,谢景行从篮子中挑了两块小一些的煤块,仔细感受了一番煤块的触感,也是湿的,就是不知道内部情况如何? 将之放在了铁炉中,用火折子耐心地烘烤着,许是觉得煤炭浸过水,无论如何也没有用处了,曹天雄便没有在火折子上使手段,火折子很是耐用,烧了许久都未见熄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眼中总算是出现了一抹比火折子更亮的火光,他缓慢将火折子拿了出来,发现煤块儿居然真被引燃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随着火光冒出的还有一股呛人的浓烟,谢景行眉头轻叠,耐心等着,很快号舍中就烟雾缭绕。 慢慢地,从炉口溢出的烟雾少了些,可却一直未曾断绝,两块小的都这样,大块的烟雾怕是更多。 谢景行抬头环视了一圈号舍,跟升天了一样,眼睛更是熏得慌,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好生答题的。 谢景行又试探着将铁炉搁在了靠门的号板下,受外面风影响,烟开始往外飘,因为烟雾只剩一小股,没飘多远就散了,没影响到旁侧和对面的举子。 可却是不能放太多煤进去,不然烟雾还是会熏到旁的举子。 其实在明日正式考试前,谢景行是可以在附近的号舍间走动的,若是他愿意,或许可以去找周围的举子要一块好煤,积少成多,或许运气好,也可以凑足三日用的煤。 只是,别看方才赞同他话的举子不少,可他若是去要煤,就算每人只要一小块,对他们接下来几日用煤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也不会有几人愿意给他。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会试之重,谁也不敢有一丝轻忽。更何况,能不脏手就能除掉一个竞争对手,少个人争榜,他们上榜的几率就会大上一分,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这个诱惑。 第187章 谢景行只能放弃这个打算,之后时刻注意着往铁炉里加小块煤块就是,趁还有空,他在煤篮里挑出了一块最大的煤,使力将煤篮里的煤块全部砸裂,直到所有煤都变成了与最初放进铁炉的煤块一般大小才罢休。 等他停下动作,手已经乌漆墨黑,看了眼铁炉中的火势,火苗在炉孔中跳动着,微弱却未曾熄灭。 谢景行松了口气,火虽小,但离得近了,好歹还是有股热乎气,大不了到时将铁炉放在□□夹着。 也不用担心会喝冷水了,这种天气,冷水刺骨,一口含进嘴中时,不止牙刺得很,嘴都木了,入冬后,谢景行连漱口都是用的温水,更遑论是将冷水喝进肚中,到时何止是雪上加霜,怕不是茅房都不够他跑的,这次会试也就废了。 将铜壶搁在了铁炉上,借着火缓缓加热,火虽然小,慢慢等着,总能煮沸。 等将火解决了,谢景行又将手清洗干净,缓慢将掌中水珠抹去时,他抬眼看向了号舍后墙,五个掌心大小的破洞正往里呼呼灌入寒风,吹得单层的油布门帘时不时往外扬起。 不再忙活后,站定在号舍,更觉寒意入体。 将一样样东西从考篮中拿出,笔墨纸砚不用说,都是必需的物什,除此之外,还有八宝珍,不是屿哥儿做出来的,可香味也是一样的浓郁,比乡试多的还有手掌大小的薄薄软饼,一罐子芝麻和花生制成的酱,特意准备用来抹在软饼上食用的。 又往下翻出了一个袋子,谢景行吁出口气,将袋子打开,登时一股冲鼻的辛香味溢入鼻腔,谢景行忍了忍,才没被刺地打出喷嚏,入目的是满满一袋子干姜,姜被切成了细长条,正是适合煮姜汤的大小,还不占考篮的位置。 感谢方管家的深谋远虑,再没有比姜条更适合现下状况了。 至于能不能顶住接下来三日的严寒,就看往前近八年几乎日日不断的锻炼是否能帮着扛过这一次了。 事实证明,谢景行远远低估了京城夜间的风饕雪虐,往日窝在温暖的被窝中,只觉舒坦,可现在无孔不入的森寒几乎要将他的血液都冻住,躺下前,谢景行喝了满满一碗姜汤,又将铁炉放在了号板下方,希望能感受到些微的暖意。 身下的暖意确实存在,却太过微不足道,甚至正因为那一点点仿若救命稻草般的热乎气,身体更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渗入的寒气,谢景行觉得自己现在跟一具快要入土的尸体也差不多了。 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生怕把心肺内仅剩的一点余热给呼了出去,到时他可真得要放弃这次会试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屈能伸方为谢景行为人之道。 睡是不敢睡的,一觉睡过去的可能太大了,膝盖以下的身体还是搭在号板下,油布的尾端飘忽着从他大腿上扫过,却只剩下些微的知觉,已是快冻木了。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不知来自哪方的咳嗽声,才一日,就已有人坚持不住感染了风寒,他又能顶到何时去? 可能是脑袋也被冻僵了,谢景行感觉思绪都慢了好几拍,甚至忍不住生出了些沮丧的念头。 拍了一下身下号板,谢景行猛地坐起身,将“放弃”两个字从他脑袋里倒出去,怎么可能就这么遂了晟王的愿? 将炉子拉出,又往里加了两小块煤块,虽然烟雾腾天,可总比没有这点热度好。 大不了他不睡了! 会试首场题目数目和乡试一样,都是三道四书,四道五经。无论是四书还是五经,都是他烂熟于心的内容,七道题,他赶着些,可以明日就将七道题目的草稿答出来,等后日直接抄在试卷上。 一晚不睡,应不会影响他答题的思路和水平,等后日大脑混沌时,只做抄写,也不会有太大影响,第一场考试便就应付过去了。 会试参试的举子共有五千六百多人,两位主考官,十八位同考官,试卷需经同考官判阅后,在送往主考官处,先不论主考官要判多少试卷,只说同考官,光是首场就要判四万余篇文章,平均下来,每人也要判两千两百篇文章。 若是加上第二场的论、诏诰表、判,第三场的策论,阅卷量更是大得离谱,因此与乡试一般,会试考官也尤为看重首场经义文章,若是第一场的试卷被取中,就算后面两场的文章稍次,只要不犯忌,上榜是没有问题的。 也就是说,他只要把握住首场的七篇文章,后面两场就算受身体影响,写得差些也无妨。 不是谢景行悲观,贡院一旦开始考试,内外再不互通,就算他出去后同安淮闻说了此事,他们也来不及在贡院里操作,他确实只能如曹天雄所说,会试的几日都只能待在这间破号舍中。 思绪翻飞间,炉中新放进去的煤块也亮起了火光,只是很快被烟雾笼罩住,若隐若现。 谢景行想了想,待会儿可以将铁炉抱在怀里,然后在号板上坐一夜,怀里有个热源,时间也不会难熬。 想着,他便站起身,准备将煤篮放回号舍门口,可就在他侧身看向号舍门口处时,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一双冒着莹莹幽光的竖瞳,在缥缈的烟雾间,显得不像凡间之物,谢景行一时僵住,这是什么鬼东西? 想到去岁乡试时,在号舍遇到的硕鼠,谢景行瞳孔一缩,别吧,这么大的眼睛,要是老鼠的话,得有多大! 正在这时,一声甜腻的声音传进他耳中,“喵~”。 谢景行登时放松下来,哦,是猫啊,不是老鼠就好,他可不想乡试时和老鼠搏斗,现在会试还得和老鼠大战一场。 心弦一紧一松,谢景行一时之间没有动作,而那双半空中的猫瞳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离他越来越近,然后一道温热就开始在他小腿上挨过去蹭过来。 猫猫显然极为陶醉,一双圆圆的猫瞳只剩下了一条细缝,喵叫声也没了,只有隐约间从喉咙里发出的微小的咕噜声。 谢景行被猫黏糊着,总算是回神将煤篮放在了号舍门口,拍了拍手上的煤灰,弓身将脚边的猫抱了起来,他已适应了黑暗,勉强辨认出手中的这只猫就是他进文场时,从围墙上跳下来的那只,不知怎的,居然又找到他了。 猫瘫软在他手中,像是一坨顺滑的液体,若不是谢景行抓着,非得滑到地上去不可,谢景行忍不住笑道:“你可真是锲而不舍啊。”又点了点猫温热的鼻头,“鼻子也是真灵敏,我都这么收敛了,你居然还能闻到。” 转瞬间又想到将猫抱走的那位锦衣卫的话,说是离得不远,可就算如此,能在他没释放信息素的情况下找来,手中这只猫也很是厉害,幸亏其他猫不像这猫鼻子这么灵,不然他非得被猫群淹没了不可。 谢景行抱住猫的手臂一僵,他刚刚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黑猫身上的热意从接触的地方源源不断地传到谢景行身上,就像是一张厚实的毛茸茸毯子附在谢景行怀中,还自带生热效果,谢景行的眼神逐渐变得飘忽。 “...这围墙外不远便是青衣巷,那条巷子里的狸奴成群结队的...”锦衣卫的话在脑海中回荡着,谢景行转过头,视线好似穿过了无数障碍物,落在了青衣巷中。 那...他是不是可以... 就像是生来便会,信息素如臂指使一般飘出了号舍,又越过了围墙。 谢景行抱着瘫软在他怀中的黑猫,难得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时间如此难捱,谢景行几乎能听见风声在他的耳边转圈的声音,一圈、两圈...不知道第几圈时,谢景行耳尖动了动,视线紧紧定在了号舍的门口,那里忽然冒出了一颗脑袋,黑暗中看不清颜色,却能看出那是一只只比怀中黑猫只小了半圈的猫。 它显然警惕性更高,没直接靠近,四肢轻巧地落在了号舍的地面上,在谢景行脚前犹豫了片刻,试探着往前又向后,最后实在受不住浓郁的缬草香,虚着脚步趴在了谢景行身上。 等又一处热源贴近,谢景行放下了心,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没有路,劈也能劈一条出来。 谢景行仍将铁炉放回了号板下方,又虚虚堵住炉孔,可以让煤烧得更久,然后抱着猫躺回了号板上,等着客人...不对,是客猫上门陪睡。 很快,第三只、第四只也跳到了他身上,也幸亏猫猫沉溺于缬草香中,没有多发出声音,就算有零星的几声,也没人会在意。 谢景行一直坚持不懈地释放着信息素,很快身边和身上都堆满了毛茸茸,在暖意簇拥中,谢景行感叹道:“简直就是爱猫人士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场景。” 夜间的危机解了,谢景行也感受到了迟来的睡意,正迷迷糊糊间,又跳上来了一只橘猫,它左右看了看,见散发着迷人香味的两脚兽就快被同伴全部包裹住,只剩一处地方露在外面,它可得快点占了,不然就有别猫来同它抢了。 橘猫往前一跳,如泰山压顶般砸在了谢景行的脸上。 鼻子感受到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谢景行发出一声闷哼,瞌睡都快砸飞了,将它从脸上抱去了头顶。 捏了捏鼻子,缓过那阵酸意,谢景行连忙收敛了信息素,让信息素只围绕在身周,可别再来了,再受不住了! 彻底沉入黑甜睡梦中前,谢景行脑中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明天一定得早起,把猫送走,不然会吓着周围举子的。 第188章 睁开眼时,谢景行困在不知多少只猫的肚皮下,实在是不想起身,周身都暖洋洋的。 大概看了一眼外间的暗色,用十几年锻炼出的看天色算时辰的能力,估摸着现在该是差三刻就卯时了。 卯时后号兵就会来守号门,总不能当着士兵的眼还被这么多猫围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猫神转世呢。 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夜晚他还需要猫猫们的帮助,可不能让士兵们发现后,拦了猫的路。 费力坐起身,谢景行看着猫猫从他身上顺溜着滑下,一点不愿使力的酥软模样,会心一笑,但还是残忍地将信息素全部收敛起来,一丝一毫都没再泄露出来,然后将猫猫们一只只摇醒。 在猫猫们无辜又迷惑的圆溜溜眼睛中,用完了就丢,将猫猫撵出了号舍。 最后只剩下了一开始的那只黑猫,无论如何都赖在他脚边,不愿离开,谢景行对上它那双剔透的眼,心中一动,忍不住蹲下身抱起它,举到眼前道:“你先回去,等晚上再来,行吗?” 话落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居然这般好心好气地同一只猫商量,难道它还能听明白自己的话不成? 可没想到黑猫在他手中“喵”了一声,居然真的挣脱他的手跳到了地上,回头望了他两眼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谢景行惊地瞪大了双眼,这猫不会真成精了吧? 已经离开的猫是不可能回答他的,他也并没有功夫再纠结这个问题,前后左右都传出了动静,显然举子们也已经到了起身的时间,没多等,外面巡检校尉走动的声音也传到了号舍中来。 谢景行从床底将铁炉拿了出来,昨晚半夜他加过一次煤,此时里面还隐隐有火光,又添上煤,搁上铜壶,等着水烧开的功夫,将八宝珍和软饼拿了出来。 猫猫们离开才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谢景行又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连拿着八宝珍和软饼的手都有些僵硬,从号舍后墙的几个破洞往里刮的风,吹得他后背生疼,且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似乎比昨日更冷了些。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过了一夜,感染风寒的人似乎也更多了。 谢景行不止一次庆幸自己的信息素是缬草香,让本该更冷的夜间比之白日要好上太多,若不是猫的存在,他也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昨夜的严寒。 等会试结束后,他还是得买些东西去感谢一番青衣巷的猫猫们。 可晚间有多舒服,白日就有多难熬,后墙刮来的风直冲后心,冷得实在受不住,谢景行将火炉放在了两脚间,将手落在了铜壶边缘,借着暖意缓了缓手的僵硬。 看这样子,昨日的谋划还得照常进行,今日就得先将七道题的草稿打出来。 就算有猫帮忙,他现在也无把握在风吹火残时,还能坚持身体不出状况。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02节 天边微微有一丝薄光从浓厚的云层缝隙间撒下时,负责巡检号舍的场官们将号舍内外巡查一趟后,一个个的兵士便守在了号舍门前。 紧接着才有发卷官取出昨夜主考官现出的题目,又连夜印出来的试卷,发给了号舍中的每一位举子。 殿试只排名,不罢人,论起来,会试才是科举途上的最后一道关卡,会试榜上有名,那便是走上了康庄大道,改换门楣、入朝为官指日可待。 可若是会试未成,那便只能又坚守三年,不知多少人穷极一生,也只得个举人功名。 就连耳边的咳嗽声音都压低了不少,谢景行就在这般沉肃的氛围中,连后心的寒意都再感受不到,将试卷在手中展开。 一共七道题目,依次展现在他面前。 谢景行将七道题目全在心中留了个底,然后才将视线落在了第一道题目上,将草稿纸铺平在号板上,一边研墨,一边在脑中构思。 第一道题出自《孟子·告子章句下》,题目很简单,就三个字,“庆以地”,首场中最重要的便是首题,这道题的出处却很是明确,也不是截搭题,看来此次主考官高抬贵手了。 前后文为:“入其疆,土地辟,……则有庆;庆以地……”(注) 皆知西周时期实行分封制,周王室凭借分封制加强了对诸侯国的管制,也加强了王室权力,周王室与诸侯国作为上下从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诸侯需要紧跟周王室的统治步伐才能获利,同理,诸侯也能反哺周王室。 此句话的意思是,当周王巡视到诸王封地之时,若发现诸侯国的土地被耕种得很好,且诸侯国的百姓们安居乐业、老人都能被赡养,有贤之人都能得到尊敬,在上为官的都是有才能的人,那便可以做出奖赏,而以什么作为奖赏呢?那便是土地。 题目简单,能来京城参加会试举子都能写出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来,想要从中脱颖而出,便得另辟蹊径。 研磨的动作最后缓慢停了下来,将手靠近铜炉揉了揉,让血流通畅后,谢景行垂下眼睫,拿起笔沾了墨,提笔落在了草稿纸上。 “王者无私地,封国家之余意也。”(注)谢景行舍了以往中常用的明破,破题并不带一个“庆”字,是使了暗破之法。 大炎朝的八股文虽为八股,可却并不像华夏清朝时那般要求严格,破题后谢景行没用对账工整的排句来承题和起讲,而是用了散句,“庆以……”,甚至没有直点其义,而是东迁西绕,给人一种渺若烟云之感。 却当这时,他忽而用了一个齐整如一的对股,“一曰军古者,百里之地具三军……一曰赋古者,百里之地悉千乘……”,(注)登时便如在凛凛寒风之中,恰逢一堆篝火,任是再意志坚定的人,也会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便落入了谢景行的圈套中。 等阅文之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被勾起了继续往下观看的欲望,接着便又将思绪散开,于茫茫无依之中飘忽摇曳,可紧接着却又直指中心,让人顿觉柳暗花明,一口气读下来只觉心荡神摇,梦魂颠倒。 等停下笔,就是谢景行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满意地勾出一抹笑,果然不逼逼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这篇文章算是他读书这么多年来,写得最满意的一篇。 可他的笑并没有持续多久,视线落在了草稿纸上最后几笔歪歪扭扭的线条,还是受了低温的影响,之后誊写在试卷上时,得时不时暖暖手再写。 草稿纸倒是无碍,若是在试卷上也是这笔字,就算文章再好,也不一定会被取中。 第二道题目却是出自《中庸》,四书中,《大学》和《中庸》所含内容比之另两本可以少上不少,考官们也不甚喜爱在这两本书中出题,认为内容少,都被学子学透了,考也考不出什么花来。 过往会试的题目少有出自这两本,可没想到他们便遇上了,不过题目却是不难,原句为:“……本诸身,徵诸庶民……”(注)此道题只取了中间两半句,可要将这道题答得好,却离不了前后文。 本段讲的是若想要建立一个传承千世的文化,所要达到的几个条件都是什么。 而此道考题便是其中一个条件,要让世人学习你的思想,首先便需要你本身从身心上遵循并做到,等你的修养和思想由内而外,再无矛盾,才能使其他的人有感于你之思想,并依据你的经验、学习你的方法和学问,能从其中归纳出可供其他人学习的精髓,如此便能世世代代传续下去。 这道题甚至比乡试的题目更加简单,谢景行只过一眼,便想到了破题的方法,“制作立于此而参于彼则...”注顺破便是,破题以后,后文更是信手拈来。 第三题是“易其田畴,薄其税敛,民可使富也。食之以时,用之以礼,财不可胜用也。”(注)中的第一句。 孟子认为只要将土地耕种好,为君者再减少田税,便是百姓致富之道。 可此句出自《孟子》,而《孟子》中论述民富之道的语句不少,其中“有恒产者有恒心”一句便与题目语句有异曲同工之妙,观点也是一致的。 可孟子中还有“以义治国,何必言利”一语,含义又与上面两句截然相反,以此便可看出孟子在政、教两面关系上也有着矛盾之处。 教为本?还是政为基?不同的时代背景之下有着不同的偏重,那在大炎朝又该如何呢? 为什么非得有偏向?相辅相成不是更好? “大贤论养民之政教之务,本而...”(注)几乎是一鼓作气,几百字又落在了草稿纸上,文思泉涌之时,连后心的寒意都唤不回他的知觉。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谢景行才放下毛笔,揉了揉手指。 三道四书题到此时便全部完成了。 只剩下四道出自尚书的题目。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三道四书题完成时,早已到了午时三刻,该是用午食的时间,可谢景行却没有拿过一旁考篮中正微微往外飘出香味的八宝珍和软饼,而是又将写满的稿纸铺到另一侧,等着墨迹晾干。 又一张空白的稿纸等着被墨迹涂染。 不需再多看题目,方才一扫而过的题目还印在脑海中,《尚书》是谢景行的本经,里面的每一字、每一句他都牢记在心。 四道《尚书》题,分别是《虞书·舜典》中的“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出自《周书·冏命》“下民祗若,万邦咸休。”;《商书·咸有一德》“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和《周书·旅獒》“人不易物,惟德其物!”(注) 题目虽然五花八门,可谢景行已完全将心神全部沉浸于作文中,甚至不需要从脑海中将题目从《尚书》中挖出来,只是闪念间,一篇篇文章就经由他的手一笔一画落在了纸上,操翰成章,不外如是。 第189章 将七道题目的草稿打好后,谢景行回过神才觉出身体虚软,连忙喝了姜汤,又垫了肚子。 即使如此,他还是悬起了心,他的身体情况不太好。 后墙五个破洞对他的身体影响太大了, 第二场考试无论如何得带些东西进来将破洞堵上,想到此处,谢景行无奈勾了勾唇,真真是阴沟里翻船,低估了晟王的报复心,居然会使这么下作的手段。 第二夜,猫猫们又当了一晚上的毛毯,可起身时,谢景行却还是差点支撑不住,又软倒回号板上。 他条件反射性地将手掌按在了额头上,良久才反应过来,这样试是不会有结果的,毕竟要发热,肯定是全身一起,手掌的热度说不定会比额头更高。 不过,就算如此,光是从胸膛中呼出来的灼热气息,谢景行也知自己定然发热了。 从十岁搬离丰里村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生病,许久没有体验这种身体沉重、脑袋迷糊的感觉,谢景行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控制不住身体。 等睁开眼,谢景行才发觉自己正一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撑在号舍墙壁上,这样才没倒下,等不再感觉天旋地转,谢景提起精神,从铜壶里倒了些凉水出来,撒了部分在额头上,寄希望于能降下温。 不能前功尽弃。 将考篮中的姜条掏出来,还有大半包,谢景行这次没有再嫌弃姜汤的味道不好,而是将之全部倒在了铜壶中。 等待姜汤煮沸的功夫,谢景行将方才一直在脚边转悠,不时抬头担忧地喵喵叫着的黑猫轻柔地推出了号舍。 一碗辛辣的姜汤下肚后,谢景行被冲地天灵盖一激灵,真正醒过了神,他没有耽误,趁现在神志还清醒,立即将试卷展平,又将铁炉夹在□□,一刻不停地将草稿纸上的文章全部誊抄在了试卷上。 站在他对面的号兵,看着谢景行通红的双颊,以及从唇间溢出的白雾,再看向他没有一丝一毫颤抖的右手,心中有些敬佩,只看他的模样便之已经感染风寒,那双眼中都已有了朦胧的水光,可落在试卷上的一笔一画却丝毫不乱,就算他没读过几天书,也看得出试卷上的字是极好的。 号兵站在号舍中的过道间,两边风对着吹,也坚持不了多久,两个时辰一换岗,在他离开时,谢景行正将写满的一张试卷放到一旁,又开始誊抄另一篇文章。不知从哪来的直觉,士兵莫名觉得这位举子能在此次会试高中。 最后一笔落下,谢景行将毛笔放到一旁,垂下手臂,才感受到手臂肌肉的颤抖。不止如此,身体的酸疼更是折磨着他的神经,一时之间,他连将试卷收起来都做不到。 僵直着身体坐着,好不容易才能再能控制身体,谢景行撑着身下的号板,准备起身站站,坐了许久,身体都已经麻木了,可等他才站起来,便听到了号舍外传来的号兵叫喊的声音,“快,来人,这里有人昏倒了。” 考试时,号舍外除了有号兵监督参试举子有无作弊之外,在号舍外还有校尉不时巡检,更有兵士在外值守,防止出现意外。 前朝曾有一次会试时,贡院起火,因夜间无太多兵士值守、巡查,一开始没来得及发现,等火势渐大,又没有足够的兵士指引,参试的举子乱成一团,那一次意外,造成了近一百名举子的伤亡,震惊天下。 这之后,贡院考试时便安排了更多的兵士和校尉在号舍,除了火灾,像现在这种有举子出现突发状况,也能及时应对。 仓促的脚步声从号舍前路过,谢景行没等多久,便看见两位兵士抬着一名面上酡红,气若游丝的举子从号舍门前跑过。 “医官就在前面等着,动作快些。”一道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听见声音,抬着人的兵士们动作更快,很快消失在号舍间的过道中。 不论是乡试还是会试,贡院里都有医官值守,都是医术极好的大夫,京城贡院中的医官甚至是太医院的太医,不用担心昏倒的举子会因来不及送医而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只是在此时被抬出了号舍,就算他醒转过来,也不能再回到号舍继续答题,三年一度的会试,就这么因为身体之故结束了。 谢景行无从知道醒过来的那名举子是如何想法,可他绝不愿便这般放弃,视线落在试卷上,好在他已将试卷完成,只需再坚持一夜,明日早早将试卷交上去,到时就算他也被横着抬出贡院,只要能在第二场之前稳住身体,便能完成此次会试。 谢景行能感觉到呼出气息的滚烫,可他还是坚持着,慢条斯理地将试卷收好放在了试卷袋中,手虽有些颤抖,但在过程中没有出现一丝错处。 明明没有一点食欲,他仍就着滚烫的姜汤将软饼泡开,混了个肚饱。 姜汤泡软饼,就算是在华夏见多识广的现代人也未曾听闻过的黑暗料理,连想都不敢想那种离奇的味道。 轮值过来的号兵看着谢景行面无表情地将软饼和姜汤吃完,甚至连姜丝都没放过,在嘴中咀嚼几下后,吞下了肚,好一番龇牙咧嘴,看着谢景行的眼神满是敬佩,这人难道是没有味觉吗? 谢景行确实没尝出味道来,只能感觉到舌头木木的,可身体深处却因为姜汤发出了一些暖意,让他能再多撑过一段时间。 八月十一,谢景行是被褥湿的,带着倒刺的舌头舔醒的,见他睁开眼,黑猫将脑袋凑到他额头上点了点,一声细细的猫叫声响起,恍惚间,谢景行居然觉得它的声音中满是担忧。 “我醒了,没事,你们先离开。”谢景行粗喘几口气,才将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连信息素都有点不受他的控制,他好不容易才将信息素收敛完。 黑猫极为聪慧,甚至记住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用谢景行起身,它便哈着气,一爪一只猫,将其他猫都撵出了号舍,然后又在谢景行脖子上蹭了蹭,才跳下号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谢景行侧着头,从眼缝中看着它的动作,叹息道:“真乖。”不知是不是有主的家猫?若不是,不知有没有机会将它抱回去? 等屿哥儿回来,两双猫眼对望,瞳孔中都是无辜澄澈,定然是极为有趣的画面。 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看来自己病得还是不够彻底,谢景行哭笑不得,缓了好一会儿,才以手肘撑住号板,撑起了上半身,身体无力到连起床的动作都耗费了全部气力。 昨日就猜测到今日的情况,在入睡前就已将试卷全部放好,考篮也整理好了。 等到号兵出现在他号号舍门前,谢景行撑着虚软的双腿站了起来,“劳烦,我要交卷。” 会试交卷时间和乡试一般,都在每场考试的最后一日,没有严格规定时间,只需要在巳时前交上去即可。 号兵恰巧是昨日同一时间来到他号门前的那位,本就有些担忧这名举子能不能撑到第一场考试结束,明明素未相识,可就是有些挂念,早早便过来了,现在听到谢景行的说话声,若不是他耳朵灵,几乎都听不见谢景行说了些什么。 看谢景行此时的状况,若不快些,过不了一时三刻怕就会晕倒在地,他也不耽搁,甚至伸手过去扶住了谢景行。 又将他的考篮和试卷拿在手上,谢景行虽虚软无力,可也能看出他是好心,“多谢。” 号兵没回话,毕竟号兵和参试举子是不能多交流的,可现在举子身体虚弱,他出手扶一把,却也在情理之中。 他又是第一个交卷的,受卷官处只他孤零零一人,号兵将他扶到此处后,又帮着他将试卷给了受卷官才转身离去。 谢景行刚才被号兵搀扶一路,省了些力气,这时候还站得住,手却是一直扶着受卷官面前的桌案,不敢松开。 受卷官看着他的模样,可惜地摇了摇头,这般病重,接下来两场就算能来参加,怕也是做无用功了。 可只是一瞬,他已见了十几个在考试中途就从号舍中抬出来的举子,这位还算好的,能自己走出来,时也命也,只能怪参加此次会试的举子命不好,遇到了几十年难遇的寒灾。 可没心思关注收卷官的想法,等好不容易凑齐十人,谢景行才随着身旁人一同出了龙门,不只是他身有异样,十人中起码有一半都在咳嗽,只是都不如他这般虚弱。 元宝和常护卫在宵禁结束后,便驾着马车到了贡院门外等着,来得最早,他们自然站到了最前面,没多久,来接人的车马便将路堵了个严实。 元宝个子矮,这段时间跟着谢景行好吃好喝养着,可身体仍然瘦弱,被后面的人不时往前推搡,可他晃着身体,都快被压在了前面守卫贡院的那一排锦衣卫身上,也硬是坚持着,没让出位置。 望着龙门的眼神满是焦急,这两日又降温了,不知老爷现在状况如何? 再又一次又有人往前挤过来时,常护卫撑起手臂,往那人横了眼,那人才讪笑着,没再搞些小动作,元宝也才能站直身子,从锦衣卫的缝隙间看着龙门。 就在这时,终于,龙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走出了几个人影。 “二弟。”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03节 “相公。” “大伯。” 不同的声音从人群各处传来,可元宝却将视线落在了最后出来的那道人影上。 只是瞬间,他与常护卫几乎是同时看出了谢景行的不对劲,元宝急地想要从锦衣卫中间穿过去,被锦衣卫一推,才停下了脚步,焦急地喊道:“老爷。” 谢景行感觉耳边仿似笼上了一层薄雾,只能听见周围嗡嗡的声音,却分辨不清来处。 潜意识让他跟着人往前走,脚步虚飘着,直到两双手撑住了他的手臂,他才看清了元宝和常护卫的脸,眼前最后的画面,是元宝和常护卫惊惶失色的模糊神情。 第190章 再醒过来的时候,似乎还能感觉到天旋地转的余威,眼皮沉重,睁开眼睛的力气都险些使不出来,可耳边的声音却从模糊变得清晰。 一个陌生的老年声道:“这位公子发热太厉害,短时间是绝降不下来的。” 他话音刚一落下,紧接着就想起少年清脆的声音,是元宝,“可老爷还要参加会试。” 那道老年声音应该是大夫,他的话语中有些薄怒,“他这是邪风入体,服了药好好将养着,都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好转,怎可能继续去参加会试?” 大夫便是宫中的于太医,说到此处,他斜眼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气压极低的貌美女子,想将后面一句话憋回去,可嘴角还是泄露了微弱的声音,“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 元宝央求道:“于太医想想办法吧。” 虽然谢景行从没有说起,可元宝只看谢景行日日勤学,会试之前那般冷的寒日还穿着单衣为会试做准备,就知此次会试对谢景行来说极为重要,是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弃的。 “胡闹!到底是考试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于太医嗓音更加恼怒,显然是极为看不惯元宝这副不将谢景行身体放在心上的模样。 元宝一时僵在那里,惶惶然看了看余太医,又看向躺在床上呼吸急促的谢景行,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响起,“他还有多久才醒?事关重大,还是他自己做决定为好。” 于太医答话之前,谢景行总算是能发出声音了,压抑着喉间的干痒,道:“已经醒了。” 元宝惊喜地喊出声,“老爷。” 看见谢景行费力地想要支撑起身体,他连忙伸出手将枕头垫在后面,帮着谢景行半卧在了床头。 又看见谢景行唇色苍白,唇上还有几道裂纹,他又急急去到一旁桌上为他倒水。 谢景行这时才抬眼看向了房间里的另外两个陌生人,离床边不远站着一位头发花白,脸带薄怒,颌下蓄着长长胡须的男子,想来便是于太医了。 而另一位,谢景行抬眼看过去,正对上一双凤眸,眸中看似漫不经心,可却在不经意中流露出尊贵和威仪,若不是久居高位,且常掌握着许多人的生杀大权,是绝不可能在不经意间便能露出如此威势的。 她只是随意地坐在那处,不言不动,却也气势惊人。 而在她身旁,便是熟悉的女子身影,黄娘子,看黄娘子随侍在那女子身旁,甚至都没坐下的样子,女子的身份不言自明。 长公主,顾绍嘉。 以往只觉得黄娘子的气势不似寻常女子,可现在看来,黄娘子那一身气势居然还不及顾绍嘉的一半。 谢景行在观察着顾绍嘉,殊不知顾绍嘉也在细看他,平静的眸中逐渐浮现出一抹诧异和欣赏。 不论是黄娘子还是安淮闻都与谢景行多有接触,也在他耳边提起过许多次,虽久闻其名,可这却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谢景行。 才学不必多言,有天外居士的马甲在,顾绍嘉自然不会怀疑谢景行的真材实学,就连她的丈夫,安淮闻也多有夸赞。 关键是还生得一幅好相貌,浓得恰到好处的剑眉,一双眸色如漆的黑瞳,高挺的鼻梁,锋利的下颌,一丝一毫都不显多余,像是神灵精心雕画出来的一张脸。 俊美到有些无情的面貌,可因为那一双含着温柔的双眼,和微微上扬的唇角、眼尾,便使他从拒人于千里之外变得让人如沐春风。 难怪能勾地她家小哥儿一颗心全放在了他身上。 元宝却顾不上他们二人的相互打量,摸了摸茶杯外壁,发现温度正好,连忙将茶杯凑到谢景行唇边。 谢景行这才收回视线,将一整杯水喝完后,干涸的喉间总算得到了润泽,舒服了许多。 说话也不在嘶哑,他转过头看向于太医,温声道:“方才我也听到了大夫所言,还是劳烦大夫想想办法,最重要的首场都已经考完,接下来两场,我还想继续。” 可不能白遭这一番罪。 听得此言,于太医吹胡子瞪眼,“你……你这年轻人怎地跟你身旁的孩子一样,一点不懂事,你身体咋样自己没有感觉吗?都到如此地步了,居然还想去参加考试?” 怎么不知道?全身虚软无力不说,脑袋还跟针扎一样,时不时涌起一股尖锐的疼痛,就像是扎在了灵魂上一般,比他刚穿越后脑袋的胀痛还让人难以忍受。 不过也多亏他有十年头痛的经验,此时才能做到若无其事地同于太医交谈。 谢景行微笑,眼神却坚定,拱手道:“劳烦于太医费心。” 于太医瞪着他,颌下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显然气急。 就在这时,长公主也出了声,“于太医,有没有办法?” 于太医斜眼看了顾绍嘉一眼,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对上顾绍嘉不露喜怒的一双凤眼,他便没了底气。 最后只得道:“有倒是有,只是那是一道猛药,都是在极为凶险之时,本着死马当活马医,才会用那道药方。” 他的声音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严肃道:“你这高热本来十来日就可好,虽能用那道药将病暂时压制住,可总有再抑制不住之时,到那时,病气反噬,之后就不知得多久才能好转了,你可想清楚。” 谢景行问道:“用完药能坚持到会试结束吗?” 于太医捋了捋长长的胡须,估摸道:“该是差不离的。” 这个他倒是没有欺骗谢景行,不过他脸上还是出现了些犹疑,“可你若是再受风,坚持的时间可能会短些,不过再不济也能保证你挺到会试第三场。” 谢景行扬起唇,坚定道:“那便用。” 分明就三个字,可于太医却感受到了他的坚决,耷拉下眉眼,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门,去抓药了。 元宝有些不放心,也跟着追了上去。 他一心只关心着谢景行,并没多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在他出门时,顾绍嘉一直用眼角余光看着他。 她看着元宝,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可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黄娘子看了一眼不说话的顾绍嘉,抬眼看向了谢景行,率先打破了沉默,笑问道:“景行现在感觉如何?” 谢景行往上抬了抬手臂,平日里很是轻松的动作,现在却费了他半身劲,苦笑道:“全身虚软无力。” 黄娘子脸上露出疑惑,“听闻你日日勤练,此次会试虽然天寒,可大多数举子身体都并未出岔子,景行如何就风寒了?” 顾绍嘉闻言也看向了谢景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谢景行的体魄,看着倒不像是弱不禁风的文人,身体算得上是健壮,只可别是面上光。 谢景行感觉到她的眼神,心中无奈,可总不能给未来岳母留下一个体虚的印象,便说道:“任谁被寒风对着吹了后心三日,还只能靠微薄的火星取暖,都得如此。” 顾绍嘉和黄娘子都是一惊,黄娘子更是直接问道:“怎么回事?朝廷不是给每位举子都准备了煤?” 想到谢景行所说的“微薄的火星”,她蹙起眉,“难道是煤出了问题?” 可转瞬又反驳道:“煤应不会有问题,今日贡院举子都出了考场,并未有人提起此事。” “他们的煤确实并无问题。”谢景行先是赞同了她的话,然后才道:“可不代表我的煤就是正常的。” 闻言,黄娘子和顾绍嘉眼神几乎是同时沉了下来。 谢景行徐徐说出他在贡院的遭遇,“贡院里换煤那人,我只知是一位姓曹的锦衣卫,可我未曾与他有过过节,他应不是幕后之人。” 说到此,谢景行眼色沉肃,“不过也不用多加猜测,对我有着如此恶意的,不做他想,唯有晟王。” 顾绍嘉也冷笑一声,“只会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真是枉为男人,居然还是顾家子,真是白费了顾家血脉,看来终究还是随了何家那边。” 看顾绍嘉脸上怒气,明显是对晟王极看不上,可这话他却不好接,谢景行只得转移话题,“只是如此倒还好说,只怕他在试卷上继续使手脚。” 顾绍嘉又看回谢景行,话语声居然难得软了一些,“是我的疏忽,此次主考官是孔起元,科举乃是朝堂招纳贤才的途径,他身为大炎朝首辅,一向对科举抓得极严,此次会试乃是他一手包揽,其他人都插不上手,也包括我与何怀仁。” 她显然少有与人解释的时候,话语声虽放软了些,却有些不自然,可她还是继续道:“孔起元虽说是晟王妃的爷爷,在科举这等大事上,以他的为人,绝不会让晟王插手,更不会偏帮晟王,此次应是晟王私下使的手段。” “不过晟王也不敢大张旗鼓行事,只会偷摸着干出这等让人不齿的勾当,可要说试卷,只要晟王还想让孔起元相助他登位,在孔起元做主考官时,他就绝不敢插手。” 谢景行这才放下心中隐忧。 顾绍嘉却还在继续道:“此次是我思虑不周,因为孔起元是主考官便疏忽大意,让你遭了罪。” 谢景行有些惊讶,直到对上顾绍嘉眼中神色,他才确定顾绍嘉居然真是在对他表示歉意。 可不只是顾绍嘉,他自己也没有防备,哪儿就能怪得着顾绍嘉了。 他就欲说话,可顾绍嘉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却挥手道:“你我皆知晟王会找你麻烦,归根结底还在于红衣大炮一事,源头还是在我们。” “总不能让你白白遭罪,你好好休息,这事我来处理,一定会让你满意。”说完甚至不等谢景行回话,便带着黄娘子离开了。 谢景行本也虚弱,方才就是勉强提起精神同他们交谈,看她们离开得干脆,也没有精神多思,甚至升不起顾绍嘉如何为他找回场子的好奇心,在饮下元宝端过来的药后,很快便就躺下休息了。 第191章 于太医的药很有用,谢景行很快就觉得身体好上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长公主想了法子,这次他领到的煤没再出问题,甚至连那位姓曹的锦衣卫就都再未见过,加上方管家在准备考篮时,往里多放了几小张油布和一小罐浆糊,谢景行又将号舍后墙上的破洞用油布粘上了。 不再有冷风对着后心吹,第二场很是顺利,甚至因为晚上有猫的存在,比其他举子更舒坦些。 十四日的早上,他是自己走出考场的,迎上元宝担忧的视线,还冲他安抚地笑了笑。 回家后,常护卫才低声道:“昨日朝会上,东城兵马司指挥被参了,户部拨下来的救灾银子被贪污了近一半,证据确凿,现已下狱。” 常护卫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他说起这事,“是晟王的人?” 常护卫点点头,“五城兵马司指挥虽只为正六品,职责也只是负责京城治安和民政管理,却也攸关京师和皇城安全。”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 谢景行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五城兵马司到底是位于京城内的兵力,官职不高,重要性却不低,无论在哪朝哪代,想要登上皇位之人,兵力都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靠近京城的军队。 看他神色变化,常护卫也没明说,而是继续道:“次辅为了将事情压下,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大加斥责晟王御下不严,并让晟王罚俸半年。” 毕竟,当初老东城指挥挂冠不仕之时,是晟王一力担保现东城指挥上任的,被贪污的那些银子,谁知道是不是就运去了晟王府中。 就算没有,被顾绍嘉抓住了把柄,没有也能变成有。 何怀仁倒是当机立断,断尾求生。 只是晟王却是气急败坏,好不容易招揽到的成了气候的手下人,又一次被顾绍嘉剪除,据说回晟王府时,晟王脸都还是黑的。 谢景行微挑了挑眉,神色不喜不怒,没有多言。 当晚又喝了一次药,第二日进场时,谢景行遥望者天边的黑云,预感接下来几日的天气怕是不好。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04节 果然,明明春日都已过了一半,才过一日,就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因为喝了药,第一日感觉还算不错,可随着地上的雪一层层加厚,到了第二日,就算谢景行往铁炉中多扔了几块煤,也能感受到从脚底往上钻的寒气。 他加快了动作,第三场五道策论,前三题他完成得很顺,可没等谢景行升起侥幸之心,在完成倒数第二道题时,本还算清明的大脑中忽然又升起了刺痛,猝不及防间,谢景行当即便闷哼出声。 因为下雪了,为避免脏污试卷,油布早已被放下,外面号兵不能直接看见号舍中谢景行的动作,可却听见了他的声音。 撩开油布,映入眼帘的是谢景行苍白的脸,还有因强忍痛楚而紧皱的眉头,他有些欲言又止,可看谢景行左手按在号板上,青筋蹦出,却还是压制着又用毛笔沾墨继续书写,便没打扰,又将油布放下了。 于太医估摸得很准,如果不是这场雪,谢景行是能坚持完第三场考试的,可天时不由人,在第四题最后一个字写完时,谢景行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才阻止了眼前的模糊继续晕开。 可还剩最后一道策论,等缓过脑中那一阵尖锐的疼痛,谢景行看向了最后一道题,“寒灾”二字映入眼帘时,一时之间,他居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会试前他就预测了此次策略可能会考寒灾,也写了一篇关于寒灾的策论,不过已经拿去给了黄娘子,现在怕是都已校对好,该要印样刊了。 按照往常的习惯,正是月中印样刊,等核对无误后,再大量印发期刊,十七出贡院之时,差不多便是期刊被运往大炎朝各地的时间。 等出去时,只要寻黄娘子说一声,还来得及替换,到时只需要临时让人再写一篇添上,只是少了一篇天外居士写的文章,应也无太大妨碍。 就怕受寒灾影响,往各地运期刊的队伍会提前出发,不过就算如此,也可以将他们追回来。 眼前又开始变得模糊,谢景行甩了甩头,由不得他再多犹豫,他的脑子现在就像是一团浆糊,要此时再想一篇关于寒灾的策论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凝了凝神,趁着现在还能想起那篇文章,谢景行甚至没像前面四道策论一般,先在草稿纸上写过一遍,等修改后再在试卷上抄写好,而是抓紧功夫,直接将文章默在了试卷上。 默文章的这么一会儿功夫,谢景行忍过了两波头疼,可他到底意志坚强,硬是没让执笔的手有一丝一毫的抖动,落在试卷上的字仍然端正如初。 等将试卷全部完成时,谢景行执笔的手才松了下来,接着他就欲将毛笔放置一旁,手都已靠近了旁边的简易笔托,可许是卸了力,谢景行指尖颤抖着,一时不慎,笔掉落在了号板上。 谢景行惊地眼都睁大了一瞬,发现墨汁并未溅到试卷上,这才放下心。 脑袋更是一激灵,清醒了些,连忙将草稿纸和试卷整理好,放在了试卷袋中,这下就算是他明日一时起不了身,号兵见他试卷已收好,也能帮着他将试卷交上去,不会影响他的成绩。 可谢景行还是希望能站着走出去的。 事与愿违,夜半之时,他就在睡梦中因身体的颤抖而惊醒了过来。 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着,脑袋里的剧痛更是毫不停歇,痛到谢景行忍不住想要弓起脊背,蜷缩起身体。 可却没有力气,身上的猫更是压得连呼吸都费劲,若是收敛住信息素,倒是可以将让猫从他身上离开,可想起于太医的话,到时寒气入体,情况只会更糟。 谢景行忍不住握紧双拳,竭力抑制着身体的颤抖,垂眼看向压在胸腔上的两只大猫,一只胖橘,另一只就是黑猫。 从猫群中伸出手,摸了摸黑猫的头顶,想起这只猫通人性的表现,谢景行又推了推它。 黑猫从睡梦中醒转过来,冒着幽幽荧光的一双眼睛转向了谢景行。 谢景行勉强牵起唇角,“你上来,到我脑袋旁边来。”怕它听不懂,又抬起无力的手往上托了托它的一只后腿。 黑猫确实很有灵性,明白了他的意思,挪去了谢景行的颈间窝着。 在感受到脖子上被猫毛抚过的麻痒感时,谢景行再坚持不住,失去了意识。 也就没有看到,本还昏昏欲睡的黑猫在压着声音叫了两声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时,立即从他脖子旁撑起了头,担忧地连连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直到从对面号舍隐隐传来一道声音,“哪儿来的猫叫声?叫得慎得慌。” 黑猫这才停住了声音。 若是谢景行这时睁开眼,定能看见黑猫的瞳孔在闪烁,最后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脑门搭在了谢景行的额头上。 仿佛身体泡在了暖洋洋的温水中,灵魂也跟着徜徉在宽阔的天地间,谢景行不自觉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就像是做梦,先是一间狭窄的号舍,然后继续升空,身边的雪花只有些微的寒意,从身体上毫无阻碍地穿过,飘向了下方,顺着往下看,一排一排的号舍全在他的身下。 不知哪一排号舍中间,有巡检的校尉走过,手里提着的灯笼发出微弱的烛光,可落在谢景行眼中,却是亮如白昼。 那一束光越靠越近,不是,是他凑近了那束光,近到连校尉的话,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加紧点,就最后几排了,巡完了好回去喝口热茶,这鬼天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伍头,明日举子们不就出贡院了,我们也能省些心。” 伍头却没有回话,而是突然往谢景行这边看了过来,可却什么也看不见,他脸上神情警惕又疑惑,在那里驻足良久,在身后兵士们的疑惑询问下,才终于转身离开。 他走过谢景行身边时,谢景行闻到了伍头身上隐隐传来的信息素味道,确定了他是一位天乾。 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此时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头痛不见,身体也不再沉重。 可并没过去多久,在他又一次想往上时,神智又重归混沌。 黑猫将毛茸茸的脑袋从谢景行头上移开,感觉谢景行的身体不再颤抖,它才像是耗光了精力一般,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摇摇晃晃重新窝回谢景行脖颈间,眨眼间陷入了沉眠。 第二日醒过来时,谢景行迷茫地眨了眨眼,他昨晚好像做了一个梦,可一时却想不起来。 离奇的是,谢景行抬了抬手臂,力气好像又回来了一些,脑袋虽然还有些闷胀,却不再如昨日那般难以忍受。 要是往常,黑猫早已帮着赶离了其他猫,这日却还窝在他脑袋旁,睡得正酣。 谢景行只得自己动手,先将其他猫送走,最后才将黑猫推醒,看它在脚边绕了两圈后,才蹿出号舍。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谢景行觉得今日的黑猫看着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 不过,忙碌这一番后,身体的热度似乎又升起来了,脑袋的闷胀感更加严重,却不再如前一日的刺痛,倒有些像是他分化成天乾时的感觉。 没有时间深究,趁现在还能站得住,谢景行早早交了试卷,头一批走出贡院门。 来接他的人仍是元宝和常护卫,看谢景行完好无恙地顺着人流走近,元宝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 可等他握住谢景行手臂时,立即感受到了谢景行手臂上些微的颤抖,转瞬间变为了担忧。 元宝与常护卫对视一眼,常护卫使了些力扶住谢景行。 谢景行也确实有些快坚持不住了,将大半重量压在了常护卫身上,三人靠近了马车。 就在快上车时,却有一道凉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不是红衣大炮的制造者谢景行吗?” 三人都顺着声音看过去,居然是晟王。 对上谢景行的视线,晟王走近,距离一步之远时,他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没想到只是一场考试,居然这么狼狈。” 谢景行按住元宝的肩,撑起了身体,冷声道:“我为何会如此,晟王殿下应是再清楚不过了。” 晟王收起了脸上的笑,神色间满是阴沉,他将身体靠近谢景行,压低声音道:“可惜没能要了你的命,不过想来也不好受吧?”声音中满是恶意。 他的声音很低,周围来往的人都听不见,可元宝紧挨着谢景行,却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晟王出现时,元宝就变得面无表情,此时蓦地抬起头,眼中的利光射向晟王。 谢景行满腔注意力都放在晟王身上,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就不劳晟王殿下费心了,虽然身体微恙,但我这条命还珍贵着,不至于如此简单就丢了。” 看晟王沉下来的神情,谢景行笑得真实了些,“听说晟王殿下手下人丢了差事,殿下还被扣了俸禄,居然还有心情出来玩乐。” 他环视一圈周围,蹙眉道:“也对,贡院前好似也无甚耍玩之所,只有冷风,也不需要花钱。” 晟王的脸越来越黑。 谢景行装出一副才明白晟王意图的模样,“只是晟王殿下有闲情雅致在这里喝西北风,我可没有这兴致,就不奉陪了。” 然后不顾晟王难看的脸色,上了马车。 元宝感觉谢景行靠着他的身体更沉了些,握紧的手松开,隐蔽地搀扶着谢景行,随他一起上了马车。 第192章 在晟王面前表现的倒是挺好,可才到家,谢景行便倒下了,好在他还记挂着最重要的事情,勉强撑着与常护卫大概说了下关于期刊那篇含灾的事情后,才昏睡了过去。 他的话语有些含糊,好在常护卫是常处理期刊文章一事的,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幸亏他说得早,期刊虽印了一部分出来,但要明日才能印完,明日午后才会往大炎朝各地送去。 常护卫不敢耽搁,立即便驾马去了负责期刊的工坊。 徒留下元宝满心焦急,只得连忙去喊了于太医过来。 于太医很快开了药,可谢景行喝完后却还是断断续续发热,虽偶有头疼却并不严重,只是时不时会不明原因地昏睡。 于太医也束手无策,只得回去使劲翻祖传的医书。 好在谢景行虽是昏睡,身体却神奇地没有衰败下去,这才维持住元宝岌岌可危的理智,满心满眼地照顾谢景行。 随着谢景行昏睡日久,元宝对他的担忧一日比一日更甚,与之相对的是,深刻入心髓的恨意。 = 通州府,谢定安又一次去了驿站,接待他的驿使和他早已熟悉,以往谢景行送过来的信件和物什都是由他送去谢宅的,每隔几日都会见一次。 一见谢定安进来,驿使便知晓他的来意,笑道:“谢解元还没来信。” 谢定安闻言,脸色仍是那副冷厉的模样,眼中却浮现了一抹担忧。 驿使见状,安慰道:“会试才结束不久,对他们这些进京赶考的举子而言,会试紧要,没来信也正常,现在会试才结束,就算立即写信回来,也得再过几日才能到,到时我给你送去。” 谢定安抱拳道谢。 跟来时一样,快步回了谢宅,一推开院门,还没走下阶梯,便对上了三张期盼的脸。 一大两小看见他空手而归,几乎是同时垮下了脸,谢若干脆一扭身趴去了周宁怀里,又一次的失望让他忍不住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这次连谢景君也撑不住了,垂下了头,无精打采地靠在了周宁身上。 入夜,好不容易将双胞胎哄睡,周宁回了房间,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还莫名其妙燥得慌,最后干脆翻身坐起,“我担心景行,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失了消息的。” 谢定安跟着起身,用棉被包裹住他,怕他受凉,眉头紧锁,他又何尝不知。 从景行去了京城后,每隔几日必会有消息传回来,有时只是一封信,有时是大包小包一大堆,从没有过十几日未得只言片语的时候。 周宁猛地转身抓住谢顶安的手臂,焦急道:“景行一个人在京城呆着,没有家人在旁,要是真的出事了,可怎么办?” 谢定安眼神沉了沉,心中早有的打算脱口而出,“我明日就出发去京城寻他。” 周宁惊惶的眼神一凝,“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不行,我与你一起去。” 谢定安拍了拍他的肩,劝道:“我们都走了,双胞胎怎么办?” 周宁下了决心,有了决定后,也不再像刚才那般无无措,想了想,道:“我明日使些银子差人去周家村跑一趟,将爹娘接过来,劳他们帮着照顾双胞胎一段时间。” 谢定安眉头微微叠着,还没想好,便听到吱呀一声,房门被从外推开,紧接着便是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不要,我们要一起去。”赫然是抱着枕头过来的双胞胎。 谢定安和周宁都是一惊,谢定安睡在外侧,连忙下床过去,将二人抱到了床上。 周宁一左一右将两人抱在怀里,掖好棉被,问道:“怎么不好好睡觉?” 谢若窝在周宁怀中,眼眶还红着,纤长的睫毛濡湿成一团,“想哥哥了。” 说完又立即撑着周宁的小腹,离他的身体远了些,紧紧盯着他的双眼,道:“我们也要一起去,哥哥肯定也想我和小筛子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05节 谢景君一双大眼睛渴求地看着谢定安和周宁,听了谢若的话,连连点头道:“哥哥想我们的,肯定都已经想得吃不下睡不着了,我们也要去找哥哥。” 谢定安看着他们清澈渴求的眼神,忍不住探身过去,将谢景君抱到了怀里。 谢若又依赖地躺回周宁身上,央求道:“阿爹、阿父你们不能丢下我们,不然我们就一直哭,到时哥哥回来看见我们跟红眼兔子一样,肯定会很心疼很心疼的。” 谢景君跟复读机一样,“很心疼,很心疼。” 听着他们两人的童言童语,谢定安征询地看向周宁。 周宁安抚地拍了拍怀中的小身体,温声道:“可从通州府到京城很远很远,我们要走很久的路,在路上才是吃不好,睡不好,可能还会冷得受不了,若是你们受寒了,还得喝很苦很苦的药,这样你们也要跟着去吗?” 双胞胎同时喊道:“要。” 周宁看着他们几乎是发亮的眼睛,“行,那我们便一起去找哥哥。” 在双胞胎的欢呼声中,周宁的眉眼坚毅,“安哥,明日你便去天下商行问问有没有商队去京城。” “好。” 与此同时,金匾城,刚入夜便已入睡的屿哥儿突然从梦中惊醒,只觉得心脏乱跳,闹得他睡意全无,没来由地心慌。 与京城不同,金匾城在转春以后,天气居然一日比一日好,已是许久没见过雨雪了。 即便如此,气温仍是严寒,晚间窝在被窝里,按理来说该很是舒坦,可屿哥儿却觉得手心脚心发烫,在被窝里呆不住,干脆披了衣衫下了床,走到了院子中去。 院子中虫鸣鸟叫全无,只有一轮高挂的圆月。 小白见他久久未归,也跟着出了房门,蹲在他身边,一双通透的狐狸眼悠悠地看着他。 自从安庭轩回来后,两人便同住一个院子,早在屿哥儿出门时,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就将安庭轩惊醒了,现下听见屿哥儿在院子中转来转去的脚步声,干脆也下了床,开门问道,“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反在院子乱走?” 屿哥儿被不知从何而起的心烦意乱扰得定不下心,心中更是莫知所措,往日虽常与安庭轩拌嘴,心中却是极依赖的,一见他出来,总算站定在了那里,焦急道:“二哥,我心好慌,是不是京城出事了?” 安庭轩往外走的脚一顿,哭笑不得道:“隔了这么远,怎可能感应到京城出事了,你怕不是做噩梦了吧?” “才不是!”屿哥儿又控制不住乱走的脚,在院子里转圈,走了两步转过头,看向安庭轩,“二哥真没感觉?” 安庭轩无奈道:“真没有。” 屿哥儿心猛地跳了两下,“你没有感觉,只有我有,那便不是爹、娘和舅舅了。”他抬起头看向安庭轩,眼睛直勾勾的,“肯定是谢哥哥。”话刚说完,他心跳更快,莫名地,他心中越来越偏向是谢景行出事了。 安庭轩看他慌得泫然若泣的模样,连忙走近想安慰他,可离着屿哥儿有三步远时,他停下了脚步,脸色变得有些怪异,鼻子抽动了两下,缓缓道:“这个月你喝药了吗?” 屿哥儿被他莫名其妙的话问地一愣,“什么药?” 又眼见着安庭轩的神情越来越莫测,张口欲言又止,一副难言的模样,他才反应过来安庭轩说的药是什么,气急道:“月初就喝了。” 地坤成年后信息素会变得浓郁,可同天乾一样,也能自如控制信息素的释放。 但有一点与天乾不同,成年后的地坤每隔一段时间会有几日会控制不住信息素的释放,身体还会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变化,也就是常被其他人称为“发情期”的时间。 一旦出现这种症状,若是有天乾的地坤还好,只需与天乾蜜里调油地度过那几日便好,可若是独身的地坤,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好在大炎朝有对应的药方可以抑制这种变化,只需每月月初喝一次药,便可保证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不会出现发情期,只是须月月不断。 天乾每隔一段时间虽会出现躁动不安的情况,可只要同人打过一场发泄掉精力,若实在不行,忍忍也便过去了,比之地坤要好受许多。 安庭轩摸了摸鼻头,刚才在门口时便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味,他还以为是错觉,可走近后,那股味道便越发浓郁,“你的信息素好像有些失控。”也多亏在这里的是他,有亲缘关系的天乾地坤间,不会受到彼此信息素的影响。 屿哥儿经他提醒,这才停下脚步,也注意到了自己周身的荆棘玫瑰味道,“怎么会?我明明喝了药的。” 他又仔细感受了一番自己的身体状况,疑惑道:“身体也没有其他异样。” 两人面面相觑,俱是搞不清此时状况。 安庭轩身为天乾,对地坤的身体更不了解,“明日喊军医来看看。” 屿哥儿此时也捉摸不定,此时心头的慌乱到底是因为不受控制的信息素?还是真感应到了什么? 安庭轩走近,拍了拍他的头,“别成日胡思乱想,你那谢哥哥身为一个天乾,还在京城待着,能出什么事?” “可是……”屿哥儿眼角都往下垂了半分,看着跟只蔫头耷脑的小猫一样。 “行了,后日就进兵攻打守边城,你放心,定能让你早日回京城,去见你那谢哥哥。”安庭轩隐在月色中的黑眸沉沉,也该是他们去向西戎军讨回血债的时候了。 他抬首,黑沉的视线仿若穿过千里,落在了被同一轮圆月照射之下的京城,京城的故人们,也正期待着他们的回归吧。 第193章 京城,乾安街,谢宅。 一道嘟嘟囔囔的声音从一间安静的房间里传出来,“风寒早好了,怎么还昏睡?” 顾绍嘉冷着脸道:“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到底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因为谢景行的身体,这段时间顾绍嘉和安淮闻有空就会来谢宅,不提谢景行会如此与他们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们心中内疚难言,更是担心屿哥儿回来,他们该如何同人解释。 于太医抓了抓颌下的胡须,一不小心缠了几根在指尖,一并被扯了下来,疼地他龇牙咧嘴,没再说话,他心中倒是有一个猜想,可并不确定。 正在大眼瞪小眼之时,顾绍嘉神色神色一动,隐约听见凌乱的脚步声从外间传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是看到一个掩饰不住惊慌的小哥儿当先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左一右各提着一个孩子的冷厉汉子。 顾绍嘉都来不及询问来人是谁,两声震耳欲聋的哭喊声便响了起来,谢若和谢景君挣扎着从谢定安手中落下,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扑在了谢景行身上,两张小脸贴在谢景行的面颊上,哭喊道:“哥哥。” “哇。”谢若哭了两声,没听见谢景行的回应,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盯着谢景行的脸看了又看。 见许久谢景行还是紧闭着双眼,这下眼泪真跟珍珠一样,止不住地往下落,大滴大滴地滴在谢景行的面颊上,却仍是未激起他任何反应。 谢景君满心无措,他抬起手去扒拉着谢景行的眼皮,“哥哥,小筛子来了,呜,哥哥。” 可任他们怎么喊,谢景行都不醒。 周宁脸上的惊慌藏也藏不住,直觉地看向了一旁的于太医,“景行这是怎么了?” 听他们的呼喊声,还有面前两人与谢景行都有些相似的眉眼,顾绍嘉方才便反应过来来人是谁,她站起身,走至周宁身边,扶着他颤抖的双手,拍了拍,“先是感染了风寒,可现在风寒已痊愈,却不知是何缘故,仍是不醒。” 谢定安走过去,将双胞胎抱了下来,哑着声音道:“别压着哥哥了。”一双眼却未离开谢景行分毫。 双胞胎被抱着离开谢景行,手却一直努力伸向床上躺着的人。 元宝在一旁更是手足无措,嘴唇蠕动了两下,最后只能过去将被双胞胎弄乱的被脚抚平。 周宁被眼前面容华美的女子安抚着,好不容易才止住颤抖的身体,定了定神,又从谢定安手中接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谢若,轻拍着谢若的后背,以此竭力平复着情绪,仍是看着于太医,“那景行何时才能好转?” 被他眼含哀求地看着,于太医犹豫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猜测,万一猜错了,到时让大家失望,可如何是好? 谢若从周宁身上滑下去,蹬蹬跑到于太医脚旁,拉着他的衣摆,一双清透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大夫爷爷,哥哥很快就会好的吧?” 谢景君也从谢定安身上溜下去,跑去站在谢若身边,没有说话,可一双憨实的大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于太医,眼中的期待一望而知。 于太医叹了口气,良久才道:“我倒是有一个猜测,却只六七成把握,只说来大家听听。” 安淮闻一直未曾开口,此时看着面前仿若天塌了似的一家四口,蹙了蹙眉,没阻止,总得让人家心里有个期待。 于太医环视着房间里所有人,“谢公子乃是天乾,且是早已分化成功的天乾,可他此时症状却与分化时症状一模一样,只是持续的时间长了些,已经分化过的天乾本不该再如此,我本也毫无头绪,直到我翻遍祖上医书,得知了一件事。” 说到此处,他话音一转,“你们不知,一开始莫名出现在大炎朝的天乾与现在的天乾是不一样的。” “我祖上世代从医,恰好又与初始的天乾有旧,才能留下些蛛丝马迹。”这话像是与谢景行没有关系,可房间里没有任何人打断他的话,“据祖上医书记载,天乾本该还有一种被称之为‘精神力’的能力,其到底何等奇妙倒是未曾记录过,可有一点却是确定的,‘精神力’能为常人不能为之事,不过现在的天乾却没有此等能力。”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安淮闻身为天乾,首先提出疑问,“为何会如此?” “我推测是因为现存天乾、地坤都是初始天乾与大炎朝人结合后生下的孩子,大炎朝人的身体与天乾有异,虽也能生出天乾、地坤,可许是受大炎朝人身体局限,导致现存的天乾才不能进化出精神力。”于太医眸色连连闪烁,“可根据医书上的只言片语,初始天乾也曾语焉不详地提起过,后人若有机遇,说不定是能进化出精神力的,进化时的症状就与分化成天乾时一样。” 安淮闻面上露出沉思之色,“当真?” “是。”于太医信誓旦旦,看谢家人面上神情,怕他们期待落空,转而还是留了些余地,“可直到现在,已过去近两百年,大炎朝也再未出现过任何一位分化出精神力的天乾,我虽有此推测,却并不敢确定。” 顾绍嘉神色不动,却眼带担忧地看向了谢家人。 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周宁将于太医的话在心中转了转,“景行现在便是在进化出精神力了?听大夫所言,该是好事?那等他进化完后,是不是就会醒过来了?”他不懂什么是‘精神力’,也完全忽略了于太医口中的‘不敢确定’几字。 “唉。”于太医暗叹了一口气,咽下了其他的话,只点了点头。 谢若和谢景君对视一眼,眼神亮晶晶的,“那哥哥什么时候才会进化完精神力?” 被他们二人抓着衣摆直往下拖,于太医用了些力才没被双胞胎拉偏身体,“精神力是与精神有关的进化,也就是在他脑袋中的某个区域出现的肉眼看之不见的变化,老夫也不清楚他何时才能醒转过来。”话毕,于太医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他何尝不期盼谢景行真是在进化出精神力,之前在那本被压箱底的医书上看见这事时,他便起了兴趣,若谢景行真如他猜测那般,他便能亲自求证祖上都未曾证实过的‘精神力’,怎可能不激动? “可惜。”于太医忽然说道,不等其他人再问,他便道:“若是有与谢公子高度匹配的地坤在旁陪伴,说不定可以让他更早醒过来。”可惜这里倒虽有三个地坤,可要么是谢景行的亲人,要么是顾绍嘉。 “高度匹配的地坤?”又是一桩他们从来没听说过的事情。 “天乾与地坤之间是有匹配度的,只是大炎朝现有的天乾和地坤是因为初始天乾的存在而后分化成的,与精神力一样,也失去了初始天乾、地坤的某些特质,只要能受到对方吸引,便不曾有’匹配度‘一说。”于太医解释道:“可据祖上记载,若是高度匹配,甚至传说中百分百匹配的天乾和地坤,就算未曾标记,远隔千里,只要曾长久相伴过,若一人身体有变,另一人身上也会有所感应,尤其是出现信香和进化出精神力这等关键之时,很是神奇。” “因为此,就算不行其他亲密之事,只是单纯陪伴在侧,也对谢公子此时的情况有着莫大好处。” 说得这般轻飘飘的,可谁也未曾见过,更何况要去找出这么一个人了。 其他人并未放在心上,周宁和谢定安只固执地期盼谢景行真是在进化出精神力,而出现的昏睡只要与身体无碍,他们就能安下心守着谢景行。 不提谢家一家四口是如何跟着天下商行来到京城,又是如何找到安平会馆,在马管事的指引下才来到谢宅的辛苦,接下来,他们只一心放在了昏睡的谢景行身上。 有了他们照顾,有关谢景行的事情,本来一直全心全意照顾谢景行的元宝再插不上手。 以往谢景行对旁人说起他是路上认的弟弟时,他总是反驳,只说只是侍从,可真当谢若和谢景君这一对真正的弟弟到来后,元宝却是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失落。 而且不知是谁说漏了嘴,提到元宝一直被谢景行带在身边,且是当做弟弟看的,谢家大人还好,待他态度很是和善,可谢若知道了,却很是不高兴,半年的时间,这个大孩子就一直跟在哥哥身边,谢若不自觉地就有些防备元宝,顿生争宠之心。 倒是谢景君对元宝不错,每次见了都喊“元宝哥哥”,谢若听了,次次呲牙,拍着谢景君叫“叛徒”。 元宝到底生出了一些鸠占鹊巢的负罪感,没再多往谢景行身边凑,在谢宅无所事事,只得又开始往大理寺跑,并不是不担心,只是觉得在谢家人面前,他没有资格再如往常那般对谢景行表现出亲近。 这一日,盯着冷风,元宝躲在巷子角悄悄看着大理寺的门口,其实他心底已经清楚,潜入大理寺是他的异想天开,大理寺防守严密,他无论如何也是混不进去的,只是他总还是不肯放弃。 过往大理寺门口总是冷冷清清,元宝也只是站着发愣,并不觉得今日会有什么不一样,可在明日快升至头顶时,居然从大理寺门内走出了许多人,为首的一出来,元宝飘忽的眼神转瞬间定在了那人身上,红了眼。 是晟王,离得远,听不清大理寺官员对晟王说了些什么,只能看见从大理寺出来的官员将晟王送上了马车,看着晟王离开后,才又进去了大理寺。 心中恨意翻涌,元宝不由自主地跟在了马车后面,幸亏街道喧哗,马车行得慢,他没有跟丢,一直到了内城西边的一座大酒楼。 酒楼人潮川流不息,元宝没有混进去,就在对面大街木愣愣地站着,直到旁边人说话的声音传进耳中,“晟王还真是礼贤下士,每隔一日都会来此与举子们谈诗论文,还是读书人好啊,轻轻松松就能入了这些贵人的眼,我们连跟晟王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旁边传来嗤笑声,“晟王此举不是明晃晃的结党连群吗?” 一开始那道声音猛地干咳几声,在元宝看过去时,匆忙将人拉走了。 “凭什么?”元宝听着这话,脑中闪念乍起,“凭什么恶人作恶之后还能当作无事发生?” “天理昭昭,该有因果报应,可为何恶人还能活得这么潇洒?他却是亲人死绝,老爷也还躺在床上,不知何时才能好转。” “不该是这样的。”抬头看向天际,“恶人该要以死谢罪。” 之后就像失了魂一般,直到晟王随着一大批举子从酒楼走出,被举子们簇拥着送上马车离开,他才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元宝眼神怔愣,直到撞上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的一道人影,没稳住身体,一下倒在了地上。 常护卫连忙扶起他,“元宝,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看道?”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06节 他一直站在此处看着元宝过来,结果元宝跟没看见他似的,直接就往他身上撞。 元宝却没听轻他的话,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了常护卫挂在腰间的匕首上。 常护卫有些奇怪他怎么不说话?发现他的视线,顺着就看了过去,随即失笑。 两人都跟在谢景行身边许久,早已熟悉,常护卫对元宝也很是大方,立即将匕首取下来,“喜欢这个?”将匕首往前一送,“送你了。” 不过就是一把匕首,他多的是。 元宝捧着匕首,喃喃说道:“谢谢常大哥。” 第194章 自谢家来到京城后,谢景行没好转,却也并未恶化,且也如于太医所说,虽然昏睡着,身体却反常地维持着健康,这倒是让谢家人放心了些。 这日一早,孟冠白和寇准规几人又一同来了谢宅看望谢景行,初闻谢景行昏睡以及为何会如此时的义愤填膺还残留在心,可随着放榜时间渐近,心中也抑制不住地浮现出了担忧与迫切。 对谢景行的才学,他们从不质疑,可在身体抱恙的情况下,谢景行定会受到影响,会试也不知是否会出现意外,可看着谢家人一家四口强装着维持平静的模样,他们也不好表露。 反倒是周宁在送他们出门时,宽慰道:“说不定过几日景行就醒过来了,你们也还是要多去忙活自己的事情,等景行醒过来后,我会送消息去告知于你们的。” 周宁就算不识几个字,可也听说过同年之情于举子们日后在朝为官极为重要,能使他们的仕途走得更加顺畅。 孟冠白几人对视一眼,勉强笑道:“好,周叔么,天寒,你先进去吧。” 双胞胎跟在周宁身边,对着孟冠白等人摆了摆手,“几位哥哥再见。” 等出了街道口,孟冠白停下脚步,猛叹了口气,张口欲说些什么?可看着乾安街来来往往着的高门大户的仆役,硬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寇准规从他身旁走过,以往古井无波的脸上挂着一丝肉眼可见的阴霾,话语淡淡,“回去吧。” 孟冠白恨恨出声,“不回去难道还去临安楼不成。”他嗤笑一声,“我可不敢去与尊贵的晟王殿下同处一地,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他,落得同谢兄一个下场,到时哭都哭不出来。”他本就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就算有所顾忌,最后还是没压抑住。 “谁说不是呢。”丘逸晨更是满脸嘲讽,“哈,礼贤下士,温文尔雅,真想让那些在我们面前如此评价晟王的人来看看谢兄此时状况。” 吕高轩驻足在孟冠白身边,苦笑道:“不知才好,知道了不定得多高兴,谢兄身体抱恙,他们夺得会元的几率不就更大了吗?” 近来集聚于临安楼的举子们,难道是真为了与众举子谈诗论文吗?不外乎是借诗文扩展名气罢了。 孟冠白怎可能不知,他气急地一脚踢向旁边的小石子,可满腔怒气与担忧仍是翻涌在心中,发泄不出。 石子被他踢地往前跳出去,落在地上,又滚了几圈,最后停在了萧南寻的脚边。 孟冠白顺着看过去,视线落在了萧南寻身上,眼中担忧更甚,他快步走过去,跟在了萧南寻身旁,“萧兄,谢兄已经倒下了,你可得顾及着身体。” “要不今日你随我们去医馆看看?”他还是放不下心,实在是萧南寻现在的模样太让人担忧了。 听见他的话,其他几人也看向了萧南寻,都将他瘦骨嶙峋的面颊看在了眼底。 若是将萧南寻和谢景行放在一处,萧南寻虽还能站着,却比躺着的谢景行更像病入膏肓的人,一双眼本就不小,现在更是瘦凹了进去。 眼眸中黑沉沉的,看不出一丝情绪,听见他们的话,心中划过一道暖流,萧南寻勉强勾了勾唇,笑道:“无碍,近来又接到了家中来信,言道家中事情已处理完了,我不需再多加担忧,很快就会好的。” 话虽如此,他心中的种种却不能对友人们说出口。 大嫂已于大哥和离,只留下了一个孩子在萧家。 萧南寻的郁郁却不单是为了此事,大嫂离开肖家,能与其未婚夫复合,有情人终成眷属,虽对不起大哥,可他心中是为其高兴的。 现下会如此,更多是因为晟王手下三五不时上门逼迫于他,想到现今还昏倒在床的谢景行,往日那般活泼傻乐的双胞胎,现在却那么安静,还有谢定安和周宁的强装镇定,萧南寻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暗光,强笑着将话题扯开。 几人听他这么说后,也不勉强他,更没心情闲聊,说了几句话后,各自回了落脚之地。 这边周宁和双胞胎又回了谢景行的房间,周宁看见谢景行干涸的嘴唇,倒了杯茶后将他扶了起来,缓缓地往谢景行嘴里喂水。 这也是让他们感到高兴的一点,谢景行虽然昏睡着,可就像是有意识一般,能自如吞咽东西,虽只能喂进去些汤水,却佐证了俞太医所言,等精神了力进化成功后,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想到此,周宁面上才轻松了些。 周宁的动作慢,可还是有些水顺着谢景行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谢定安拿着手帕,伸过去想要帮着擦干净,谢若却动作轻巧地从他手中将手帕抢了过去,趴在床上,一双小手轻轻地擦掉谢景行脸上的水迹,“哥哥怎么这么傻,连喝水都不会了。” 周宁将谢景行放下,空出手揉了揉谢若的脑袋瓜,“没大没小。” “本来就是傻嘛。”谢若嘟嘟囔囔地说:“明知道身体不好还非要参加考试,不是傻是什么?等哥哥醒过来,我还要当着他面说他傻。“ “是不是?小筛子。”谢若转过头,想寻求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谢景君的赞同,可转眼居然没见到谢景君的身影。 周宁从他手里接过帕子,“小筛子方才出门了。” 谢若有些疑惑,连忙跑到门口,才探头望出去,就看到谢景君正笑着与元宝说话。 谢若不高兴了,小筛子怎么能去亲近元宝,小心元宝跟他们抢哥哥,他噔噔地跑过去,挤去了谢景君和元宝中间,瞪着元宝,“你又来干什么?哥哥有我们照顾,不需要你。” 元宝往后退了一步,也不与他辩驳,垂下头道:“我马上就离开。” 说要走,脚却顿在那里,半天没动,视线越过面前两人,停在了谢景行的房门上。 片刻,他嘴唇哆嗦了一下,却还是不发一语地离开了。 谢若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看着他背影消失,气冲冲地看回谢景君,“你跟他有什么话好说的?” 谢景君裂开嘴,笑道:“没说什么,我刚才看他在窗口往里望,就出来想叫他进去,他却不愿,还没说多说两句你就出来了。” 小筛子虽然总跟着谢若,什么都听谢若的,可却又有着出乎意料的惊人直觉,不然平日里也不能将跟个炮仗似的谢若安抚住,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挠了挠头道:“我觉得元宝哥今日有些不对劲。” 谢若拉着他就往屋里走,“不要叫‘元宝哥’,那就是个野孩子。” 与元宝相比,谢景君当然是对谢若更亲近,也不反驳他,笑着道:“好。”他也还小,转头就将那丝奇怪抛在了脑后。 周宁和谢定安也只当他们是小孩之间的玩闹,并没放在心上。 另一边,元宝却是掩下所有情绪,脚步由犹豫变得坚定,走出了谢宅。 站在大门前,他忍不住回首往里看了一眼,驻足良久,才往临安楼的方向去了。 而在他走出谢宅时,斜对面的长公主府也走出了几人,为首的男子面若冠玉,看着二十来岁的年纪,发现对面谢宅有人独自走出,还是个孩子,有些意外,可从府内驶出的马车已经到了他跟前,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先上了马车。 两人的方向居然是一致的,只是马车到底快些,很快超过了元宝,里面的人只远远看了元宝一眼,便交错远离了。 元宝没发觉有人注意到了他,心中默默盘算着,若是真如那日他所听到的那样,晟王每隔一日就会来临安楼与参加会试的举子相交,今日便是他去临安楼的日子。 临安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还没到用正餐的时辰,已经高朋满座。 不过临安楼里的东西价钱高,非富贵人家少有人在里面消费,倒不是临安楼会阻止平常百姓进入,而是寻常人估摸着自己的钱袋子,轻易不敢进来,就怕来过一次就把钱袋给掏了个空。 好在谢景行时常会给元宝些零钱,元宝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存了不少,手头的银子恰好能让他在临安楼点一碗蜜浮酥柰花。 这是他唯一能付得起银子的,二两一钱,付完钱后,荷包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个铜板。 不过,以后也用不着了,元宝很是随意地将荷包塞进怀中,指尖触到了一抹冰凉,他却不以为意,一双眼直勾勾地顺着对面的楼梯看向了二楼,晟王正在那里与人高谈阔论。 小二也并不奇怪,临安楼的蜜浮酥柰花可是在京城远近闻名,不少人都会存下银子,来此点上一碗解解馋,他以为元宝也是如此,没疑惑元宝一个孩子怎么独自一人过来,只照常端过来了一碗蜜浮酥柰花。 黄油被师傅做成了惟妙惟肖的茉莉花的形状,漂浮在浓稠的蜂蜜中,还没走近,那股香甜的味道就飘向了周围人的鼻腔,很快,碗便被放在了元宝面前。 元宝却像是完全没闻见弥漫在鼻尖的香味,味如嚼蜡般,一点一点地往嘴里放。 在旁人看来,却是他舍不得吃完,有人会心一笑,有人却不屑地斜眼看了他一眼,“小家子气。” 元宝不是没听见,却置若罔闻,时间从没过得这般慢过,却又如薄纱一般,轻飘飘地就到了时间。 元宝本就是把着时间过来的,与那日晟王离开酒楼的时间大差不差,晟王就笑着同众人辞行,准备往下走了。 临安楼虽只有二层,可面积却不小,一楼都是散座,二楼却有许多雅间,不过,更多的桌子却是摆放在外面正厅的。 晟王既然是带着目的前来,怎可能就待在雅间里,他一直都坐在正厅中的举子群中,离着楼梯并不远。 临安楼的楼梯分成两截,与一楼相连的是约有两丈宽的几层阶梯,中间有一方平台,之后往两边分叉出两段阶梯。 晟王后面跟着两个护卫,抬脚跨下左边阶梯,温雅的笑还挂在脸上,却忽然见到对面右侧楼梯也走下了一行人。 他脸上的笑一僵,在他人未察觉之前便恢复了原样。 两帮人在中间平台碰头,安庭远首先招呼道:“晟王殿下。” 论理来说,晟王是安庭远的舅舅,虽年龄比安庭远小,可辈分高,他自然端起了长辈的架子,“何时回来的?” 安庭远扬唇一笑,“承蒙殿下关心,昨日刚回。”又一指他身旁的瘦弱男子,“才刚回京,就被友人叫来此处叙旧了,也是巧合,正遇到了殿下。” 若是单看晟王,只觉他温文尔雅,可当他站在安庭远对面,却让人立刻觉出他那层温雅只是浮于表面,高下立现。 瘦弱男子抱拳行礼道:“晟王殿下。” 晟王上前一步托住他的手臂,笑道:“冯世子不必多礼。” 安庭远居然与郑国公的唯一剩下的血脉冯向晓搅合在了一起,无论心中他如何咬牙切齿,他面上却是一片平淡,甚至关心道:“这一趟可顺利?” 安庭远负手跟在他身旁,几人也不好堵在楼梯上,一步步往下走,“总算是不负皇恩,三山省已经顺利度过了此次灾情。” 安庭远此前先去了徽江省主持乡试,才刚回京,三山省便发生了水灾,他又马不停蹄去了三山省救灾,所以谢景行来了京城几个月,才一次都未见过他。 “如此本王便也放心了。”两人客气着说话,走在一旁的冯向晓被晟王有意无意地看着,却只垂言安静跟着。 三人走动着,离门口越来越近,双方后面的侍卫都离着他们各有一步之远。 元宝缓慢放下了手中的调羹,将手悄悄伸进了怀中,握住了那抹冰凉,他身子矮,坐在桌旁的长凳上,只有肩膀以上露出桌面,其他身体都被桌面掩着,并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晟王更是满腹心思放在了安庭远和冯向晓身上,没注意到离着他几步远,有个孩子从桌旁站了起来。 直到快要到门口时,眼角余光才扫过那孩子,见其右手被袖口全部挡着,他也不以为意,现在天寒,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抱着暖炉上街,受不得寒的人都会将手缩在袖口中。 元宝什么也没想,在晟王靠近时,满心满眼只剩下手中的匕首,面上逐渐溢出了一抹疯狂,快了,两步,一步,他抬起眼,眼中恨意迸射而出,右手猛地紧绷,没人会防备一个孩子。 可右手还未来得及抬起,便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了。 第195章 昏睡的这段时间谢景行并不是毫无意识,甚至他能察觉到,许久未见面的家人居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陪着他、照顾他,只是意识总是时断时续。 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后,他只觉得禁锢他大脑的某种无形的壁垒彻底松动了,紧接着脑袋中像是升起了一股气浪,猛然向外爆发,一直闷胀的头疼彻底不在。 而他虽然还未睁开眼睛,可房间,甚至院子中的一切都像是展平在了他面前,纤悉无遗。 谢景行像是什么都没想,又像是无数思绪从他脑袋闪过,他蓦地睁开了眼,伴随着他瞳孔紧缩的是从他身上猛然腾出的一股无形力量。 那股瞬间爆发而出的力量从他身体往外扩出,紧接着房间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声。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07节 院外守着的两位侍从听见声响,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惊慌失措地冲进房内,看见房间中除了床,其他东西乱洒一地的惨状,满眼惊恐,视线落在谢景行身上,看见他大张的眼睛,他又是惊喜,又是不知所措,最后他还是向前走了两步,忐忑喊道:“谢公子。” 分明已经躺了十来日,谢景行却很是自如地撑起了身体,看着房间犹如狂风过境般的残局,面上升起一丝惊讶,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奇怪之处,他的感官好像加强了许多,他都能明显察觉到面前侍从微微颤抖的呼吸声,连院外虫鸟飞过空中的声音,也仿似就响在耳边。 谢景行忍不住抬起手摸向了额头,脑中似乎多了一种无形的存在,像是潜意识一般,他将脑中忽然出现的东西凝聚成一束,如臂使指般射向了大敞着的门扇。 噗声响起,门扇上登时就出现一个拇指大小的小洞,任凭谢景行算是遇事泰然的性子,此时也忍不住瞪大了双眼,他立即便想起了一个词,“精神力”。 大炎朝都已经有了天乾和地坤,精神力虽迟但到,可以往他所了解的alpha的精神力,大多都是用来驾驶机甲的,可在大炎朝,怕是机甲的零件都制造不出来。 虽是如此,谢景行心中仍然激动,精神力这等无形无声极具杀伤力的东西,在大炎朝显然是作弊一样的存在,谢景行的思想打了个晃,也得亏他是个善良的人,不然他说不定可以成为整个大炎朝最神秘莫测的顶尖杀手。 没等他再多想,外面隐约就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谢景行听见了来人急促的喘息声,他情不自禁从床上翻身站起,才走了几步,就看见周宁和谢定安同时冲进门。 登时,谢景行将种种思绪全部抛在了脑后,双眼濡湿,喊道:“阿爹,阿父。” 任是之前再强装镇定,此时真看见谢景行安然无恙地站在他们面前,周宁脸上的泪意还是止也止不住。 谢定安走向前,捏着已比他还高的儿子的肩膀,良久,才将喉中的哽咽咽了下去,“醒了就好。” 直到这时,双胞胎才赶了过来,他们腿短,跑得比周宁和谢定安慢,被落下了好一大截,好不容易看见了醒着的哥哥,“哇”一声,双双伸直手臂往前,想要扑进谢景行怀中,急匆匆就想要蹿进房门。 听见哭声,谢景行才将视线从双亲身上移开,看向了泪眼婆娑的双胞胎,不看不打紧,一看他心中便是一惊,谢景君脚步稳当,可谢若却是咧着嘴,闭着眼睛,直冲冲往里闯,眼看着就踢在了门槛上,哭声顿时劈了个叉,眼看着要摔在地上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谢若只来得及张开双眼,惊恐地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跑过去接人是来不及的,可比他动作和思想更快的是他的精神力,精神力猛地蹿出,在谢若离着地面只有两寸高时,托住了谢若的身体。 所有人都这么眼睁睁看着谢若以常人绝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斜躺在了半空。 直到精神力一事的所有人几乎是立即就反应了过来,都有些出神。 而谢若本人,更是惊地连哭声都卡住了,最后发出了几声呛咳声,这才惊醒众人。 谢景行大步过去,将人提起来抱在怀里,这时谢若才环抱着他的脖子重新哭出了声,边哭边喊哥哥。 而谢景君则是抱住了谢景行的腰,对双胞胎,谢景行从不顾此失彼,单手拖住谢若的大腿,俯身用另一只手抱起了谢景君。 接着便是好一阵兵荒马乱,等好不容易安抚住哭得跟天塌了似的双胞胎,又确定谢景行身体确实已经转好,一行人才总算欢喜起来,转移到了别处。 等忙忙碌碌在正堂坐好,谢景行才看向顾绍嘉和安淮闻,还有虽只有一面之缘,这么几年却也没有太大变化的安庭远,“这段时间各位烦心了。” 安淮闻就坐在谢景行对面,“本也是因我们缘故,你才有这无妄之灾。” 谢景行对他们也不多客气,视线落在了垂着头站在门边的元宝身上,他有些奇怪,怎么离得那么远?“元宝,怎么不过来?” 元宝身体一颤,脚尖往前蹭了蹭,最后却还又收了回去。 谢景行挑了挑眉,看向怀里的双胞胎,“糯糯,你欺负元宝了?” 谢若还抽抽噎噎的,可却立即撑起身体,喊道:“才没有。”虽然不想让元宝多出现在谢景行跟前,可他一直担心着哥哥,还没腾出手欺负元宝呢,所以这三个字他说得很是理直气壮。 他抬起衣袖将眼睛擦干,趁机告状说:“明明是他自己在外面犯了错,方才是被那个哥哥抓回来的。”他抬手指向斜对面微笑着的安庭远。 看元宝没有反驳,他眼珠一转,继续道:“肯定是很大很大的错,连顾姨姨和温伯伯也赶来了,还匆忙去将阿爹阿父也叫走了,不然哥哥醒过来时,我们肯定能第一时间就看到。” “我们明明是一直守着哥哥的,就是因为元宝才暂时离开了一下下,就那么点时间,哥哥就醒过来了。” 谢景行这时才觉出,除他以外,其他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元宝一直垂着头,可谢景行却能看见他惨白的侧脸。 他之前确实能感觉到身边一直有人守着,而方才醒过来时,却又一个人都不在,看来正是因为元宝。 可元宝跟在他身边几个月,虽然有些小秘密,可谢景行能确定元宝本性不坏,而且还是个孩子,到底干了什么事,居然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放下双胞胎,谢景行走近元宝,摸着他的头顶,温声道:“元宝,我之前一直昏睡,对外面的事没有知觉,你能与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元宝在他的温柔询问声中抬起了头,可眼中却满是惊慌,对上谢景行温和的事情后,他嗫嚅着,“我...” 谢景行一直耐心等待着,最后元宝终于鼓足勇气道:“我方才去刺杀晟王了。” 谢景行连思维都卡顿了一下,刺杀...晟王! “哇~”谢若惊讶出声,见大家都未曾出声,才捂住嘴,只留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他当然知道晟王就是害了哥哥的罪魁祸首。 一旁安庭远突然出声,“没成功。” 在元宝动手之前,安庭远就觉得他有些异样,他虽然只是个文人,可常常在外行走,与不少穷凶极恶之辈都打过交道,手脚也算利落,发觉元宝要动手之时,立即将人辖制住了,“在他动手前,我拦住了他,又将人带了回来。” 谢景行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他已能想象得出当时情况的危急,拱手道:“多谢。” 安庭远冲他递出从元宝身上收捡出来的匕首,道:“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就动刀子了,若是他真动了手,事情便严重了。” 又拍了拍元宝的肩,“晟王再不济也是王爷,皇家子弟,你若真伤了他,到时牵连的可是整个谢家人。” 元宝惊慌地抬起头看向谢景行,仓促摇头道:“不,不会的,绝不会!” 安庭远反问道:“如何不会?你一个孩子怎可能生出刺杀当朝亲王的心思,背后定然是有人指使,而你作为谢家侍从,身后之人还用多想吗?” 他语气严厉,“你可知刺杀亲王是何罪名?到时你一个孩子承担得起吗?所有罪名都会被谢家人承担。若是晟王身死,脱不了一个秋后问斩,就算运气好,他保住了命,也是流放,难道只凭你一张嘴说不会,便能让他们逃脱吗?” 谢景行看着元宝的眼神越来越惊慌,心中有些不忍,却并没打断安庭远,若不是安庭远阻止了他,后果极可能便是安庭远所说那样,得让元宝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元宝第一次在谢景行面前表现得不再那般沉稳,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看着他,可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老爷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会牵连老爷呢?” 脑中的弦崩断,他喊道:“不,不会的,我是为了给家人报仇,我一家几十口人,现在只剩下了我和我爹,若不是要留着我一条命去威胁爹,我早也在狱中丢了命。” 看着谢景行,元宝满面泪痕,“老爷,我不会害你的,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所有人都是一惊,谢景行最先反应过来,半抱住接近崩溃的人,轻拍着他的背,“我知道,我知道。” 元宝过往的异常终于有了答案,“你还没见过你爹呢,此前你见过晟王许多次都没动手,此次却铤而走险,肯定也是想给我报仇,对吧?” 元宝被他拆穿压在心底的心事,喃喃道:“老爷是唯一对我好的人了。” 第196章 谢景行只顾着安慰元宝,元宝就跟失了神一样看着他,却不知一旁的顾绍嘉几人早已变了脸色。 顾绍嘉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元宝面上,之前见元宝时曾出现过的眼熟感又升了起来,而且答案就在她的嘴边,身旁安淮闻却比她更先说了出来,“你是孔青雄的嫡子,孔天锡。” 元宝身体一震,连眼睛都不敢眨,整个身体都僵在了谢景行怀中。 谢景行募地垂眼,看着元宝脸上的恐惧,不用他作出回答,他的神态已经表明了答案。 顾绍嘉腾地站起身,走到元宝面前盯着他的脸细细地看,“我之前就见你眼熟,现在想来,你的眉眼分明与你娘有几分相似。” 孔青雄的夫人常在宫中行走,尤其是太后置办宴席时,总会有她的身影出现,顾绍嘉少不得会与她打交道,曾有过数面之缘。 谢景行没顾得上顾绍嘉所说,感受到了手臂被元宝紧紧抓住的刺痛感,像是被攀附住的浮木一般,若是他再不作出回应,紧紧攀着他的这个孩子说不定就真的彻底绝望了。 谢景行侧过身,背对着顾绍嘉,也将元宝挡在了顾绍嘉的视线范围外,元宝不再被另外几人紧盯着,终于回过神来,怯懦地道:“老爷。” 谢景行将手掌按在他的头顶,“之前就与你说过,我将你当弟弟看,若是愿意,你可以叫我哥哥。” 谢若听见他的话,撇了一下嘴唇,可想起方才元宝的话,还是没有插嘴。 元宝震惊地看着他,“可我是孔青雄的儿子,也可以喊你哥哥吗?” 谢景行当即明白了他的心思,笑道:“你还是个孩子,心思咋这么重?我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看他总算是放下了心中重负一般,扑在了自己怀里放声大哭,谢景行心中叹息,孔青雄之子的身份便是元宝的原罪,难怪元宝以往总是显得心事重重。 看谢景行的动作就知道他是要护着元宝的,顾绍嘉和安淮闻也只得压下心中急切,坐了回去。 直到元宝总算歇了哭声,安淮闻才出言问询,“按理来说,孔家三十几口人早该已在狱中畏罪自杀,你是如何逃了这一劫?” 元宝缓了缓神,才道:“并不是畏罪自杀,是何家派人毒杀的,当日他们选了一具与我身形相似的尸体将我换了出去,如此我才能在那时保下命。”说到此处,他眼神中满满都是恨意。 “那你后来又是如何逃脱了何家魔掌?” 元宝掩住眸中痛楚,说道:“当日他们将我带去与爹见过一面后,就将我推入了运河中,欲要杀人灭口,可我命硬,被河水冲到了岸边,活了下来,之后就被老爷救下,一同带来了京城。” 顾绍嘉看着元宝,脑中千回百转,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为了撬开孔青雄的嘴,他们不惜想方设法保下孔青雄的命,可孔青雄却是打定了主意,将罪名全纳于己身。 他们一直未曾放弃,却也束手无策,若是能将这个孩子带去孔青雄面前,或许事情会更容易转圜。 想着他将视线落在了谢景行面上,谢景行现在五感比过去好上许多,自然感觉到了顾绍嘉的眼神,只与她对上一眼,便得知了她的心思。 他垂眸看向元宝,尽力放柔了神情,“元宝你还想见你爹吗?” 元宝当即怔在那里,害怕道:“老爷,你不要我了吗?” 谢景行拍了拍他的肩,“这是说的什么话?方才不便说了,我将你当弟弟,怎么会不要你?” 元宝犹豫片刻,握紧双拳道:“想。” 他想亲自去到孔青雄面前,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做出了通敌卖国的事情?若真是,到底是为了什么?搭上孔家三十几口人的性命,他现在可后悔? 听见元宝的答案,顾绍嘉腾地站起身,“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大理寺。” 跟着安淮闻和顾绍嘉离开谢宅前,元宝回头看向了谢景行,眼带忐忑,谢景行也有些担心。 安淮闻看他两人神态,安慰道:“放心,事毕之后定将人安然无恙地给你送回来。” 顾绍嘉几人太过急切,连方才心中升起的对谢景行精神力的疑惑也再顾及不上,将太后和何怀仁拉下马,是他们多年以来的夙愿,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微末小事。 反倒是谢若看旁人都离开后,突然回想起方才自己像是被什么托在半空中时的感觉,兴致勃勃地缠着谢景行询问。 谢景行自己都还未理清精神力的用处,哪里能直接回答他,不过他也好奇,便陪着家里人一同试验。 结果是喜人的,虽然不能做到像传说中的那般以精神力隔空取物,可他的感知能力却要强上许多,就是谢定安身为天乾,身体素质极好,也无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靠近他五丈以内。 除此以外,他方才所使用的精神攻击,也是来无影去无终,杀伤力极强,在他注意力集中的情况下,能将精神力聚成一束,穿透双手合抱才能圈住的树干,这是通过花园中一棵百年大树得出的结论。 更重要的是,精神力指哪打哪,比弓箭好使多了。 不只是能用于攻击,还能将精神力布成一道防御的盾,虽然肉眼看之不见,却能抵挡刀剑攻击,甚至将攻击反震回去。 林林总总,看地双胞胎眼睛发亮,手都拍红了,连声高呼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 谢景行在华夏曾听说过精神力,可也是首次知道精神力的厉害,心中也不断感叹身负精神力之人的逆天。在仍以冷兵器为主要攻击手段的大炎朝,身负精神力之人,若不被群起而攻之,还真是无敌般的存在。 他现在也算是胜负金手指的穿越人士了,虽然金手指来得晚了些。 不过由于精神力的提升,他倒是想起了在贡院最后一晚那被他当做一场梦的经历。也隐约记起了在那之前似乎就有一道微弱的精神力穿进了他的脑海,而那时的号舍中,除了他就只有众多的猫,其中能有精神力的,不做他想,唯有那只听得懂人话的黑猫。 若不是那只黑猫,他那晚说不定真会烧出个好歹来,这样看来黑猫也算得上是救命恩猫了,想到此前他的想法,谢景行也不多耽搁,趁着时日还早,带着双胞胎到了青衣巷。 他本以为要寻那只黑猫需要费些时间,可没想到他才出现在青衣巷,那只神出鬼没的黑猫就出现在了靠近他的墙头上。 知道黑猫能听得懂人话,谢景行独自上前两步,微笑道:“我家中尚缺一只狸奴作伴,不知你是否愿意成为我家中一员?”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08节 说完他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紧张,双胞胎更是屏息望着那只肥壮又威风凛凛的黑猫。 没让他多等,黑猫在墙头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将身体拉成一长条,然后懒散地从墙上跳到了谢景行肩头,肉掌拍在谢景行的脸颊上,仿佛在催他,猫大爷已经准备好了,还不快驮着我回家。 因为谢景行喜爱猫,在通州府时路上遇到狸奴都会多看几眼,不只是屿哥儿察觉到了,双胞胎也知道。 爱屋及乌,他们看着黑猫的眼神也很是喜爱,谢若凑近谢景行身边,拉着他的手臂撒娇,“哥哥,让我也抱抱它吧。” 谢景君也走向前,眼巴巴地看着谢景行。 黑猫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两个人类小崽子,一副天大地大它最大的模样,高高在上没有动作,只在闻到谢景行后颈飘出的信息素时,将脸埋进了谢景行的脖颈中。 没有猫能逃脱缬草香的诱惑,有精神力的猫猫也不行。 在刚见到黑猫时,谢景行就察觉到了黑猫周深一样,难怪黑猫能这般通人性,原来黑猫也散发着一股微弱的精神力,虽不如他的强,却是在其他动物身上从未见过的。 看来大炎朝真是疆域辽阔,无奇不有,这样想来,谢景行忽然想到那只跟在屿哥儿身边的白狐,小白似乎也能对人言做出辨别,莫非也是有着精神力的动物之一? 不过现在是验证不了的,加上被两只小崽子央求着,他只能伸出手,将黑猫抱下来,放去了谢若怀中。 既然都成了家中一员了,让家里人抱抱也没有关系,相信以黑猫的聪明,不会伤着人的。 = 而此时远在千米之外的金匾城,屿哥儿正抱着小白站在城墙上,望着安庭轩带领的军队消失在道路尽头,心中有担忧,有期盼。 虽然他曾参与过金匾城与西戎军之间的战斗,可他到底只是一个小哥儿,刀剑无眼,怕把他伤着了,领兵出征之时,他理所当然地被安庭轩留在了金匾城。 同他一样待遇的,还有郑国公,郑国公的伤早已痊愈,不过身为老将,他也留守在了金匾城。 郑国公站在屿哥儿身旁,脸带欣慰,“放心,有你二哥在,还有红衣大炮,此战必胜。” 屿哥儿点点头,心中期望更深,若是顺利,再过几日他们就能出发回去京城了。 事实证明,屿哥儿的担忧是多余的,炮弹炸响的火光落在了守边城巍峨的城墙上,摧枯拉朽般摧毁了西戎军的防御。 战场上血肉横飞,鼻腔中充满着血气,不过半日,西戎军便损失了近三万人,无论阿那日再如何负隅顽抗,西戎军最终还是只能步步后退。 全通海、徐参将、赵一舟,连上次押送红衣大炮来金匾城后,就留下的徐护卫也在军队中,各自领着一队士兵,在安庭轩的指挥下,迎着慌不择路的西戎军冲了上去。 第197章 会试发榜这日,会元之名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虽没几个人知晓谢景行的身体详情,却还是有风声泄露,不然,会试后十几日,多少举子日日结交同年,却偏偏不见谢景行的身影。 而孟冠白本就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或多或少也透露过对谢景行会试不顺的担忧。 之后众人再猜测会元之席花落谁家时,有志一同地将谢景行排除在外。毕竟参加会试之人人才济济,就是全力而为也不能保证脱颖而出,更遑论是在出现意外的情况下了。 最先知道排名的自然就是贡院里的主考官,试卷排名出来之初,副主考说出放在第一个的试卷之人的姓名时,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居然偏偏取中了谢景行做会元。 京城满朝文武,现在谁人不知谢景行与安淮闻和顾绍嘉关系甚密,此次主考官却又是孔起元,晟王王妃的亲爷爷,主考可是本次会试所有取中之人的座师,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好在为难之人不是自己,他用眼角余光暗暗观察着孔起元不辨喜怒的神情,仍是将谢景行之名填在了黄榜的第一位。 之后便是将黄榜送给泰安帝过目,以往这些事情泰安帝是一概不过心的,可此次他却也有所期盼,屿哥儿未来夫君可也在此次会试参考举子之中。 黄榜上的名字写得满满当当,几百号人,可最受人关注的不外乎前三,其中最夺目的便是独占鳌头的会元之位了。 泰安帝笑开了,衬得苍白的面色看着都健康了不少。 魏总管撑着黄榜站在泰安帝跟前,称赞道:“他倒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泰安帝点点头,“不然屿哥儿怎会看上他,看来还是屿哥儿有眼光,一挑就挑中了这世上最好的那个。”话语声虽轻,可却能听出其中的与有荣焉。 魏总管见着泰安帝有了些精神,心中高兴,问道:“这么好的消息,不若派人去告知公主一声?” 泰安帝却摇摇头,“不必,长姐他们现在正忙,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他眼中常年沉郁,此时却忽然有了丝光亮。 魏总管见着他的模样,反而不再像刚才那样高兴,而是悬起了一颗心,于太医的劝言言犹在耳,“陛下,眼看着孔青雄那里有了线索,事有转机,说不得轩少爷回来时,便是另一片天了。” 听了此言,泰安帝更是难得扬起了快意的笑容。 魏总管窥着他的笑容,斟酌道:“可轩少爷还年少,需要您在一旁指引呢。” 泰安帝话语淡淡,“有长姐在呢。”说完挥了挥手,让人将黄榜撤了下去。 魏总管张了张嘴,可看泰安帝执意的模样,无奈退了出去。 接着便是布榜了。 谢景行醒得很及时,像是特意为了知晓会试排名醒过来的。 而在看见榜上高高挂在第一个的名字时,谢景行短短两日间就又一次受到惊吓,他以为在那等情况下,他能上榜就是老天护佑了,没想到他居然中了会元,在被孟冠白抱住时,他才回过神来。 “恭喜谢兄,哈哈,谢兄是会元,而我是最后一名,也中了,一头一尾,也太有缘分了,哈哈...”孟冠白欣喜若狂的声音让谢景行找到了些实感,脸上露出了一抹畅快的笑容。 身旁人听到孟冠白的声音,有的羡慕、有的嫉妒,种种视线汇集在了谢景行身上。 谢景行只让他们看,强自按捺住心中激动,回了谢宅。 可他却不知,晟王听闻消息后,在王府发了好大一通火,王府正厅的东西被他砸了个遍,再寻不出一件完好的东西。 听着里面的动静,王府管家缩着脖子,不敢进去,他身前的汉子更是垂着头,讨好地说:“要不我就将期刊工坊的消息同您说说,您到时帮着转达一下。”说着,他点头哈腰,不住央求。 管家听着里面传来的又一道哗啦声,不敢进去触霉头,挥了挥手,“行,你说吧。” 汉子大喜,立即道:“期刊其他一如往常,唯有一件事有些异样。” 管家奇怪道:“何事?” 天下商行期刊成立了这么久,他们派进去的人也有不少,可都是些杂工,探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回来,顶多就是比外面的人提前知道期刊上大概有些什么内容,可他们要这些东西又有何用? 汉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期刊,递给了管家,道:“这月的期刊重印过,本都已快全印好了,只等押送到大炎朝各处,却突然被招了回去,换了一篇文章后才又重新刊印的,原来刊印的那些期刊本要全部销毁,我好不容易才保下了这一本。” 汉子是早已潜入期刊工坊的晟王手下之一,平日里看着很是老实,做事任劳任怨,明面上看着不多话,也不偷奸耍滑,旁人有什么事让他帮忙,他也不推脱,因为此,这才勉强能接触到一些工坊的小管事。 而谢景行更换期刊文章一事太过仓促,要临时写文章,印了样刊之后,又要立即刊印上万本期刊,将工坊所有人忙得人仰马翻。 这才让着汉子偷了空子,从待销毁的期刊中摸了一本出来,藏着带出了工坊。 这事确实有些奇怪,管家接过他手中期刊,将他打发走了,只是听着里面晟王暴怒的声音,他却不敢立即送进去。 再等等吧,等晟王冷静些再将期刊送上,也不用挨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而这一等就从午后等到了黄昏,等从里面传来晟王叫人的声音时,管家忙理了理衣衫,这才弯腰低头,低眉顺眼走了进去。 等将被砸得无处落脚的正厅收拾好,又为余怒未消的晟王递上了一杯茶,管家才将期刊递了过去。 “这是?”晟王漫不经心地随手翻开。 管家忙谄媚道:“乃是天下商行三月的期刊。” 晟王恨不得将书砸在管家头上,恨声道:“本王难道就看不出这是期刊?” 管家心颤了颤,忙将刚才那汉子所说重复了一遍,悄悄抬眼窥了一眼晟王的表情,说道:“奴才想着,天下商行这期刊发售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出现如此情况,其中必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只是奴才愚笨,想不出其中关窍。” 这下晟王倒是起了些兴趣,转而吩咐道:“去将前些日子发售的期刊拿过来。” 既然是重新刊印的,其中必有不同,他们早就对天下商行发售的期刊有所图谋,自然每期期刊都并未落下,管家很快将期刊拿了过来。 不过稍加比对便找出了差异之处,看着待销毁的期刊中那篇天外居士署名的文章,晟王蹙眉,为何需要将之销毁,这篇文章看着明显较新的那篇文章高明许多。 放下期刊,他探出手又要抓过一旁茶盏,可手指才触摸到杯壁上,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前些时日与临安楼众举子谈诗论文时曾听过的此次会试题目猛地在他脑中闪过,此次会试最后一篇策论不正是有关寒灾的吗? 他眼中精光亮起,莫不是……他激动地从凳子上站起,招呼管家附耳过来,“你去……” 此时的谢宅却是一片欢天喜地,谢家人高兴过一场,没过多久,便是报喜人源源不断地庆祝恭贺,又使人送消息回乡。 而在三月的短短十来日间,谢宅发生的好事可不只是谢景行高中会元,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从长公主府传了过来。 首先是孔清雄终于松口了,他竟真保留下来了,他与何家密谋的书信,甚至连西戎买卖铁矿的账本,还有银钱的去向都留了底,只是并不在他手上,而是在早被他送走的心腹手中,而此时心腹所在何处,他确实并不确定,只有几个猜测。 还得长公主派人去寻,此事事关重大,安庭远才回京几日,便就又带着人离了京,亲自去寻人。 伴随着安庭远离京消息传过来的是金匾城传回的军报,这下可不止谢家人高兴,整个大炎朝都轰动了。 安庭轩以不到五千人的伤亡,从西戎军手中夺回了守边城。 不止如此,几乎全歼西戎军不说,安庭轩还带领着军队直接杀向了西戎腹地,除了老弱妇孺,灭杀了西戎近大半部落,又故伎重施火烧了西戎王庭。 不久前才复建好的西戎王庭被他烧得只剩下残壁断垣,西戎二王子阿那日和三王子尽皆身首异处,西戎王室只剩下年老体衰的西戎王。 此时,带着西戎王亲笔降书的西戎使臣已跟着安庭轩在回京的路途上了,这是自先帝仙逝之后,大炎朝与外邦之间的首次大胜。 彻底扬了大炎朝的国威。 一时之间,四方边境外邦都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小心思,连试探都不敢,龟缩在边境之外,不敢越雷池一步。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一贯冷硬的谢定安现在都是面露柔和,双胞胎更是乐疯了,日日在家中期盼着屿哥儿的归来。 甚至连一直唱独角戏与元宝争宠的谢若都不再明里暗里与元宝过不去,也是因为元宝处处忍让,才使得谢若不再拿他当假想敌。 元宝暴露身份之后还能留在谢宅,他就已很是满足,自然不会与谢若一般计较。 且他历经磨难,自是很轻易便看穿谢若并不是真的看他不惯,虽是在同他吵闹,那样子分明只是闹着玩的。 正是因为谢若的插科打诨,元宝才能从孔青雄抱着他虎目含泪的痛苦中挣脱出来。 谢景行并未询问元宝那日他随同长公主前去大理寺发生了何事,看他回来后强颜欢笑的模样,也没有多加劝慰,而是由着谢若带着谢景君在元宝面前胡闹。 果然,小孩子就应该和小孩子打交道,一日日过去,有时也能在元宝脸上看到几个开怀的笑容。 谢景行很是欣慰,等闲下来,已到了三月二十,正是殿试的日子。 第198章 自醒过来的十几日,虽会因为种种消息而心思震荡,可更多却期盼着殿试,毕竟殿试一过他便走完了科举之路,而且,殿试不罢人,即使再差也是一个同进士,之后他便能从这么多年的学海生涯中解脱了。 而在这段时间中,周宁和谢定安更是对他处处关怀,就是吃饭时,连筷子都想要放到他手中,他实在是无可奈何,也没有办法拒绝,只能生生受了双亲的关怀。 就连双胞胎和元宝也是端茶倒水,真真将谢景行殿试当做了谢家现在最重要的一项大事。 不过双胞胎却有小心思没在谢景行面前表现出来,两人私下可是偷偷摸摸说了好几次了,就盼着此次谢景行在殿试上能考个好名次,到时就可以将屿哥儿风风光光地娶回来,虽然现在屿哥儿家和谢家就隔着几步远,可屿哥儿现在还是住在别家,要是娶进门来了,不就能日日同他们相处了吗? 他们两人的小话还是元宝无意间听见的,但是他也没有同谢景行说,只跟着双胞胎一样,对此事闭口不言。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09节 谢景行是断然不知家里几个小崽子居然比他还着急他与屿哥儿的亲事的,他大多还是将心思放在了看书上。 殿试题目只考一道策论,而策论所问之题不外乎是灾情、军事、治国等能体现政治才能和处事能力的题目。因此,谢景行这些时日主要是将家中所有的天下商行发行的期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尤其是有关时事的部分,其中虽有部分是由他所写,可在期刊编辑出师之后,他中间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关注过期刊发行相关的事宜,只时不时写几篇文章,而他全心读书,并不完全了解大炎朝近几年发生的大小事情。 不过,期刊却是事无巨细地将近几年大炎朝的大事轨迹全部记录了下来。 策论,简单来说就是根据题目提出与之相关的论点,并根据论点展开论述,且必须提出相应的对策和建议。策论是谢景行写熟的,自然不会因此而感到忧虑,他将期刊从头看一遍,只是想将近些年的大小事在心中有个底,写论点时也能结合实事详细论述,到时更有利于他脱颖而出,都已经考了会元了,梦想个头名三甲该是不过分吧。 当然这个他只在心中想想,并没有说出来,不然又该让家人跟着紧张了。 几日的时间过得很快,殿试这日,不过寅时一刻,谢景行就到了宫门前等着了,他来得不早不晚,到了后就混在了人群中间,之后又有人断续过来,不过因为寅时时辰尚早,天色黑沉,没几人注意到他是谁。 再加上马上就要殿试了,谁不紧张,更没心思多看四周,不过谢景行却发现了联袂而来的寇准规和孟冠白一行人,之前都忙着殿试,他倒是没有注意到,可此时看见萧南寻的样子他就蹙起了眉,没忍住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萧兄,你怎么比我还更像大病一场的?” 萧南寻看着他健康的模样眼露欣慰,听他这话眼中显过一抹晦色,可还是笑着的,“家中有故,不过事情已解决,不用忧心。” 谢景行这才放心,这几位友人中,论起来确实是萧南寻心思最重,不过他却不认为自己看人的眼光会出差错,就是萧南寻心思再重,却绝对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友人易得,知己难逢,谢景行自觉运气属实不错,读书途中遇到的这几位友人真真算得上是知己,更幸运的是,他们一起踏上科举之途,虽然在科举过程中,每人的进度有快有慢,可互相支撑着,居然所有人一同磕磕绊绊地到了终点,这条通天之途眼看着就对他们张开了大门,谢景行当然高兴。 孟冠白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可此时站在宫门前,居然紧张地有些打哆嗦,连话都说不出口。 丘逸晨在一旁讥笑他,“平日里倒是大胆,这时居然是这么一幅胆小如鼠的模样,真是没用。” 孟冠白反唇相讥,“你要是将你那手松开,我便也相信你不是故装镇定。” 丘逸晨垂下头,看着自己紧握得发白的双拳,一时脸色无比精彩。 登时,其他几人都笑了,有这两人耍活宝,他们倒是放松了不少。殿试这般重要的时刻,大家都紧张,就是谢景行,心也有些忽上忽下的。天气仍然严寒,他们说着话也能缓缓此时饥寒交迫的难捱感。 不过来人之中却有一些本就是京城高官显贵中出来的举子,家中侍从倒是准备得周全,现在手捧着手炉,亦或是披着厚厚的大氅,大多聚在一处看着他们,瞧着倒很是舒坦。不过,也就是现在还没有进去皇宫,可以随意些,待到进去之时,也得将手炉和大氅留在宫外。 方管家本也是准备为谢景行准备这些东西的,可谢景行自进化出精神力之后,对冷热的抵抗力相较原来强了不少,会试前穿着单衣,冷地受不住的天气,现在却只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如此便没让他多费心。 此时看着大多数人问在寒风中哆哆嗦嗦的,他再一次感叹起自己因祸得福,自然就联想起了罪魁祸首晟王。 若是晟王知道因为他那一出,自己反倒进化出了精神力,不知是何感想?谢景行都有些期盼起晟王得知此事时难看的神情了。 谢景行也不是圣人,自然对晟王这等小人深恶痛绝。 人总是经不住念叨的,才在心中想起了晟王,远方转角处就驶来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马车四角都挂着精致的灯笼,灯笼里面的烛火明亮,照得驾驶马车的车夫面貌很是清晰,而马车车帘也已被一只手撩起,马车很快靠近,一张熟悉的脸便从马车窗口望向了的静候在宫门前的中试举子。 谢景行一看见他,脸上的笑便收了起来,他没注意到,他身旁的萧南寻更是目露寒光,后槽牙紧咬。 “是晟王殿下。”有人也发现了来人是谁,高声叫道。 一听此话,不少人都看向了马车,晟王仍然是那副温雅的笑容,看着举子们笑得亲切,“诸位久等了。” 他又看了看宫门,说道:“就快到时间了,诸位只需在此稍加等候便能进入宫门,殿中都点有火盆,到时也能暖和些。” “多谢晟王殿下关怀。”一片感谢声接连响起,晟王去临安楼那么多次,可不是白去的,宫门前数百举子,其中绝大部分他都面熟,甚至打过不少交道。 一来一去,双方都互相问候了几句,晟王这才佯装不经意将视线落在了面无表情的谢景行身上,看着他长身玉立站在人群之中,面无表情,也未曾开口同他说话,像是不屑的模样。 若是以往,晟王定是怒火冲天,可此时他唇角却忽然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眼中更是闪过一抹精光,之后再不多说,将车帘放下,进了皇宫。 此次他本是不应出现在殿试的,可前几日他去了一趟何怀仁府中,何怀仁乃是他的外公,互相走动本是正常,只是为了不想落得个结党营私的名声,晟王少会直接去何府。 那日,他却是急急忙忙驾着马车就过去了,等到了何怀仁书房,晟王还被何怀仁规劝了两句,晟王却是毫不放在心上,而是一脸迫切地将那本待销毁的期刊和他吩咐王府管家设法从贡院里拿出的谢景行的试卷放在了何怀仁面前。 他很是急切地道:“外公,你可知我发现了什么?” 何怀仁看着面前的东西,有些不知所以然,还不待他问,晟王却是再也抑制不住地大笑道:“此次的会元居然是作弊得来的,而这作弊之人还与顾绍嘉和安淮闻有关,甚至与天下商行、天外居士都有关系。”说到此处,他更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幸灾乐祸和满眼的疯狂激动,“若是我们能将其当面拆穿,到时顾绍嘉和安淮闻这几年的好不容易招来的人心,就会立时坍塌,过去众星捧月,之后便是狼狈不堪,到时我们还用担心顾绍嘉和安淮闻吗?他们怕是只得一死才能挡住天下学子悠悠众口了。” 晟王兴奋地在书房中来回走动,手背在身后,双拳紧握,“还有那该死的天外居士,居然只凭得那不知从哪来的华夏诗和这本期刊便能与外公齐名,这次抓住了他的把柄,可不就将其拉下了神坛,到时看他还怎么利用名气帮助顾绍嘉和安淮闻?” 他眼中狠意溢出,“既然从未在人前露面,那日后也该藏头露尾,老老实实做个躲在人后的声名狼藉的耗子。” 这下就连何怀仁也按捺不住地心潮澎湃,他连忙将谢景行最后一道策论答卷和期刊上那篇天外居士署名的文章来回比对,居然无一字之差,良久,他的手微微颤抖着,鼻孔急速张合,也是朗声大笑起来,顿时,整间书房只剩下了一老一少的狂笑声。 笑声刚落,晟王就心急火燎地建议道:“不若明日大朝就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将其拆穿?” 没想到,何怀仁沉思片刻后却摇了摇头,“你呀,太急切了。” 晟王更是急迫,“好不容易抓住把柄,此时不急,更待何时?” 何怀仁却露出个带着残忍的笑意,“自然是攀得越高,摔得越痛,那谢景行只是个会元,还不够,若是状元,那时跌下来才叫好看呢。”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晟王听罢,先是一怔,紧接着便露出了残毒的笑容。有什么比让人在人生最得意之时,将之摔落谷底更使人痛快呢。 高中状元可是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先让谢景行考上状元,再风风光光骑马游街,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状元乃是谢景行,等他感受到了得中状元的荣耀后,再在受到全京城所有高门大户、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甚至天下百姓关注的琼林宴上将之拆穿,那才是酣畅淋漓。 想到此处,晟王笑得更加凶狠。 为了让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他可是特意去求了泰安帝,此次殿试一定要让他参与,到时他才好能亲眼见证状元之位落在谢景行身上。 就让谢景行先高兴高兴吧,等到顾绍嘉和安淮闻无暇顾及他之时,谢景行又从云端摔落谷底,到时他再出现在谢景行面前,甚至不需多费口舌,为了自保,谢景行怕是会迫不及待将红衣大制作方法交出来吧。 想到谢景行那时卑躬屈膝的模样,晟王在马车中笑出了声。还亏的他之前将那么多精力放在了萧南寻身上,真是多此一举。 第199章 谢景行并没有多将注意力放在晟王身上,就算两人有怨,谢景行也极其看不上对方,可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谢景行却是心中门清,待晟王的车架消失在宫门处后,他便垂下眼,平心静气静待殿试。 直到天边缓缓亮起微光,中试举子身前的宫门才大大张开,两位面貌亲和的公公从内走出,其后跟着几位身穿甲胄的高大护卫,并没多说,直接就引着他们走进了宫中,举子们自觉地排成两列,按着顺序跟在护卫后头,往皇宫内而去。 无论是京城本地的举子,还是京外远道而来的举子,刚才在皇宫外虽有差别,可等进到皇宫内,却都并无两样,皆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皇宫内部。 宽敞的步道顺着脚下往前延伸,肃穆持枪的护卫值守在旁侧,在庄严的皇宫内,所有人都眼观鼻,鼻关心,视线中只余自己的脚尖和前方之人的脚后跟,一路上除了轻盈的脚步声,再无杂音。 还没到殿试开始的时间,他们先是被带到了一处宽敞的大殿之中等候,如晟王所说,大殿四处都放着有几个炭盆,方一步入就觉暖意扑面而来。 殿试的流程并不像乡试、会试那般繁复,进殿门前,侍卫只检查了举子身上有无携带兵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毕竟都是板上钉钉的进士、同进士了,谁还会当着皇帝和众大臣的面作弊呢? 也并未等多久,才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有公公领着他们到了一处大殿中,大殿极为宽阔,足足放了五百余套的桌椅,都是单凳单椅,每套桌椅间都隔着三尺的距离,就这都还有空位站下不少朝廷的官员,他们静立一旁,是此次殿试的监考官。 人不是一起放进殿中的,那也太过杂乱了,当着皇帝和众大臣的面,乱糟糟一团未免也太过失礼。 按照会试排名一一上前,当先的便是谢景行,他跨过高高的门槛,几步走入大殿,只微微抬眼便看见了坐在上面的面目清俊的中年男子,看着就像是平日里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温和长辈一般,面上带笑,看着很是亲和,只是太过瘦削了些。 只一眼,他便收回了眼神,恭敬行礼道:“民谢景行,见过陛下。” “起身吧。”声音也很是温和,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更是隐含亲近,还抬手指着台阶下最中间靠前的那套桌凳,道:“落座吧。” 泰安帝看着谢景行属实很是满意,不止才华横溢,连长相也是万里挑一,确实配得上屿哥儿。 谢景行又恭敬叩头,然后便规规矩矩坐在了凳子上,其后便是其他人鱼贯而入,不多时,所有人都坐在了大殿中。 就在大殿之中安静无声时,站立一旁的何怀仁和身旁的张文进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闪过暗光,而会试的副主考孙红英就站在两人身后,瞧见了两人的神情变化,他却并未多言,而是垂下了眼。 本以为他取中谢景行做会元会惹得何怀仁不悦,一开始确也如他所想,可近几日何怀仁对他态度却莫名好上许多,甚至夸赞他与首辅大人眼光独到。 这一出倒是真让他摸不着头脑,不过在面前这几尊大佛面前,他也只能算是个夹在缝隙之间,勉强才能保住官身的小杂鱼,可掺和不进他们之间的斗法。幸亏今日他并不是判卷的主力,到时紧随其他几人的步伐就行。 殿试考查题目虽与会试最后一场一样,考的都是策论,可却也有不同,字数可是多了好几倍,最少也得写上两千字,连题目都长了许多。 因此,孔起元、何怀仁和张文进,以及他们身后的翰林学士都花了近半刻钟,才在试卷上各写下了一道长题,待墨迹干透后,才由太监上呈到御前,由泰安帝选出其中一题作为本次殿试题目。 泰安帝却并没有细看,直接就将最上面的那道题提了出来,这上面写着的自然就是孔起元所出题目。 孔起元见状,脸上神情也未有所变化,直接就让一旁的抄卷官将之以大字抄写在一块巨大的题板上,然后将之横立在了所有举子最前。 大殿中所有考生同时将实现落在了题板上,能参加殿试的举子,就算不像谢景行那样有着作弊一样的记忆能力,记忆力也差不到哪儿去,不过片刻就将试题从头读到尾,也刻在了脑海中。 “制曰:自昔帝王创造丕图,必有贻谋,以为长治久安之计……欲俾内外百司,群工庶职,感恩奋庸熙载,恪守夫典训而慎行之,毋滋偏失不举、名存实爽之议,用期吏称其职,民安其业,中国尊而四夷服,风雨时而嘉样至,谅必有道矣……”(注) 粗粗一数,题目足有四百余字,可归纳后,不外乎就是寻治国安邦之道,问及如何使得大炎朝百姓安居乐业,四方安平,八方来朝。 归纳出来后看似简单,可实际上这道题考查得范围却极广,政治、军事、民生皆有涉及,且还须写出有建树的见解。 在这大殿之中,年龄最大的四十来岁,年龄最小的也才十八,年龄相差虽大,可大家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满腔心思放在科举途上的读书人,又有几人真正做到了“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不愧是一朝首辅所出之题,出手便见真章,不少考生一时都怔怔回不了神,在一旁高大火盆的烘烤下,有的举子额头甚至都隐隐冒出了汗珠。 良久,才终于有人落笔将题目抄在了试卷上,就算心中焦急,可人人都是过五关斩六将才站在了皇帝面前,自然笔笔都尽善尽美地落在了卷子上,虽不知皇帝会不会亲自查看试卷,可一手好字也能帮他们多得些印象分。 晟王站在一列监考官最末,他虽是一朝王爷,可他此次能混进殿试的监考官之中,还是请了泰安帝的恩典,自然不可能越过其他人,他的视线自开始便一瞬不瞬地落在谢景行身上,看着他一派沉稳,一点都不像其他举子那般紧张急切,心中嗤笑,若不是他巧合地逮住了谢景行的小辫子,怕是真被他这副模样唬了过去,还真当他心有丘壑,满腔才气。 他心中冷笑,就看你继续装,等到琼林宴非要将谢景行这满身装模作样的皮全部扒下来不可。 谢景行并不是装,他心态确实沉稳平和,尽管殿试之前曾在心中畅想过考中头名三甲,可在考试之时,他却是将所有杂念排除在外,脑中只余题目。 而他身旁举子之所以会这么紧张,一来是因为题目确实考得难,再就是就算出自高门大户,可也是首次面圣,还没许多当朝重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然心有畏惧。 可谢景行前世却是来自华夏□□,不论是参加各种竞赛、比赛,甚至是兼职,经过的大场面数之不清,不可能太过在意那些目光。且他也并不太将皇家威严放在心上,要知道华夏最后一位皇帝可是得跟他一样,老老实实买票进皇宫。 皇帝只是一个身份,虽握有生杀大权,可据他所知,泰安帝也不是如同晟王那般混不吝的性子,总不可能因为他写得差就将他拖出去斩首,自然他便能放平心态,气定神闲地完成这场考试。 要写几千字的策论对在场其他举子而言属实为难,毕竟平日里科举考试的经义文章也好,策论也罢,都只需写几百字即可,可现在却突然让他们写上几千字的长篇论述,有些举子真可谓是挖空心思。 可谢景行前世到底是正规院校毕业,还是最高学府,不论其他,光是毕业论文就得几万字,作为最高学府优秀论文的作者,毕业论文的近十万字可是全部出自他之手,可并不是如同普通本科生毕业论文那样生搬硬凑出来的,虽说不上字字珠玑,却也是粲然可观。而出自他之手的新闻,不说篇篇都有数千字,几千字的文章却也不少,现在只是写一篇几千字的策论,这对他来说早已是举重若轻之事。 不过只看孔起元高高位于监考官员之首的模样就知,此次殿试判卷仍然是以孔起元为首。 孔起元可不像泰安帝那般随意,他既然出了这么一道题目,自然是想有所得的。 须得言之有物。 如此,便需从方方面面写出此时大炎朝的弊端,并提出行之有效的建议,绝不可夸夸其谈。 不过这些时日他看的期刊可没白看,其上记录的大炎朝所有大事小事在他脑中都过了一遍,并按照相关性在大脑中形成了思维导图,一桩桩、一件件,再将重复的剔除掉,独留下最重要的那部分。 接着一级,二级、三级...分级罗列出政治、经济、民生、军事等不同方面的内容,以此为延伸,再列出各个方面的相关建议,脑中几乎是密密麻麻的网状结构图,若是其他人能看见,必是会被其迷地头昏眼花,可图是谢景行自己罗列出来的,自然对其脉络一清二楚。 甚至他脑中像是装了自动梳理器一般,想得很是宽泛,可落在纸上却很是条理清晰,且脉络贯通。 不过在写文章之前,谢景行还是先在答卷排头写上了姓名、籍贯,然后才另提一行。 孔起元是实干派,开篇必得祭出真章,“臣对:臣闻帝王之御天下也,有致治之道,有保治之道。致治之道存乎法,保治之道存乎勤……”(注) 只是殿试名义上的最高主考官还是皇帝陛下,自然也得在其中掺杂些歌功颂德之语,“恭惟皇帝陛下,年当鼎盛,运抚盈成……贤才皆已举用,四海皆已无虞,保治之道盖已默得于圣心之妙矣……臣请稽之经,订之史,按之当今之务,为陛下陈之,陛下幸垂听焉。”(注)却又不能全是这些无关之言,不然必会被孔起元将名次贬至三甲。 之后便是大书特书,从方方面面提出自己所见的大炎朝弊端以及有可行性的建议了,“臣闻天下重器也……臣请以创之法言之……夫君者,天也。天惟聪明刚健,动而不息……”(注) 最后还得过一遍流程,身为皇帝治下万民之一,居然敢给皇帝提意见,就算是皇帝要求的,也得要意思意思地认错,“......臣干冒天威,不胜战栗之至。”(注) “臣谨对。”最后三个字落下后,谢景行微不可察扬起唇角,很是满意,没想到居然一股气写了这么多字,真是酣畅淋漓。 殿试试卷同会试一般,以红线分行,每行二十字。谢景行大概数了数,全篇近五千字,他都忍不住叹了一声,真是了不得。 他将毛笔放回一侧的笔架上,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不觉得手腕疲惫,看来自己身体素质确实比先前好上许多。就是有点饿了,可殿试是不供食水的,再饿他也只能忍着。其实饿倒还算是好的,来时所有举子可都是没有吃饭的,全在于殿试可没有准备地方供参试举子们入厕,饿着总比憋不住去茅房好。 想法只是一瞬,谢景行就欲将手收回,这时眼角余光居然见到身旁有着不属于自己的衣角,他侧首看过去,正对上一位面目严肃男子的视线,居然是孔起元。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10节 本该是谢景行自己申请交卷的,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孔起元居然一声不发将他试卷取走了,谢景行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只剩下笔墨砚台等杂物的桌面,这时他该如何?不可能让他再重新写一份吧! 谢景行四处望了望,所有举子都专注在面前的试卷上,没人注意到他这边,也没遇到孔起元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这一出,唯有他,辛苦写出的试卷就这么离他远去了。他忍不住抬头看向了泰安帝,还正好与泰安帝对上了视线,泰安帝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缓缓偏头示意他往大殿右侧看。 谢景行顺着看过去,见到孔起元正拿着他的卷子在受卷官那里站着,想起事先知晓的殿试的流程,谢景行连忙走过去,候在孔起元身后,等将试卷糊名后,默默拿起笔在受卷官推过来的交卷表上签了名,才在孔起元随意一摆手后,被一位公公领着出了殿门。 出门后,谢景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都已经知道是他的试卷了,糊名是在掩耳盗铃吗?” 第200章 殿试可不像会试那般,非要凑齐十个人才能离开龙门,殿外自有公公们候着,出来一位举人,便会领着人往宫门外走。 谢景行已习惯自己是头一个出门的了,殿试之前他还是有些紧张的,可等走出了庄严肃穆的皇宫,停在方才他们所有举子等候在外的宫门前时,谢景行站住了脚,往回看去。 带领他出门的公公早已转身离去,宫门处除了值守的护卫,再无他人。直到这时,他完全放松下来,也才反应过来方才在殿中作为监考官和判卷官的大人们之中,并没有安淮闻的身影。 安淮闻作为英护侯和工部尚书,自然是有作为殿试监考官和判卷官的资格的,此次没在其中,想来是为了避嫌。 想到此处,谢景行更是神采飞扬,看来安淮闻和顾绍嘉都已经默认自己乃是他们板上钉钉的哥婿,如此才会有此避嫌之举。 要知道,科举考试中只有亲眷和师徒之间才会避嫌。谢景行的老师是祝世维,不是师徒,自然便是亲眷了。 谢景行本就是常带笑容的,此时脸上笑容更是灿烂。 不过也不能一直在宫门前傻乐,没看护卫们眼神都开始变得奇怪了,谢景行这才欲抬步离开此地,回去谢宅。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奔驰的马蹄声越靠越近。宫门外大道素来安静,何时有这等毫无顾忌骑马而来之人? 谢景行疑惑地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到一个身披银甲的小将骑着马快速地往这边而来,一直掠过他停在了宫门外。 护卫持枪挡住他的去路,喝问道:“来者何人?” 小将跨下马,笑容满面道:“末将乃是去年跟随安将军去往金匾城的皇帝亲军副统领林之荣,奉安将军之令,回京禀告陛下,班师回朝的大军此时已在京城两百里外,后日便能归京了。” 那边守宫门的护卫是如何检查林之荣的身份又是何时放他进去的,谢景行完全没注意到,此时心中只余听到消息的震惊。 后日大军回京,也就是说,后日他便能见到屿哥儿了。 恍似方才骑马而过的微风又从身边轻柔飘过,吹地谢景行心情飞扬,连稍显昏沉的天空,看着也极为顺眼。 恰在此时,真有一道光从昏沉的云彩缝隙中落下,洒在了谢景行满是快意的双眸中,谢景行闭了闭眼,也遮住了眼中的激动与急切。 = “当真?”泰安帝猛地从御座上站起。 林之荣在泰安帝和众大臣的面前,显得很是沉稳,“不敢欺瞒陛下。”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充分表明了泰安帝心中的激动,“轩儿和屿哥儿总算是回来了,还是大胜归来,得派个人去迎接他们。” 他招手将魏总管唤了过来,“你说让长姐去如何?长姐定也迫不及待想见他们。” 魏总管自然觉得是极好的,笑着点头,可泰安帝却又转了几步,反驳道:“不成,显得不够重视,朕该亲自去才好。” 魏总管连忙过去扶他,劝道:“就由长公主去吧,近几日天气虽说好转了些,可到底严寒,陛下出去相迎,到时身体出了状况,还反会惹得二公子和屿哥儿担忧。” 泰安帝听得此言,脸上出现犹豫之色,他的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了,他虽并不太过在意,可轩儿和屿哥儿大胜归来的好日子,他若是不小心支撑不住,凭白给他们添了晦气。 这般想着,他便点了点头,“那就只能辛苦长姐了。” 不过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干,想到就快回京的屿哥儿,他立即抬起脚,往判卷的东极殿去了,也不知谢景行今日殿试成绩如何? 到时等屿哥儿回来,可得早早告知他谢景行的成绩,屿哥儿肯定也惦记着。 = 无意间听见林之荣带回的消息招来的后果就是谢景行回去之后一直都心不在焉,连被双胞胎拉着问询时也都是轻飘飘地将他二人应付了过去。 看他那幅心神不属的模样,周宁和谢定安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担忧,莫非是考砸了?他们也不好多问,只得逮过了双胞胎,让谢景行安静待着,这一待就待到了第二日。 他一晚上辗转难眠,很晚才睡着,而在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思量时,东极殿内,孔起元、何怀仁带着内阁的学士以及翰林院官员,作为本次殿试的判卷官,将所有举子的试卷随机分做了几堆,然后便在孔起元的带领下开始判此次殿试的试卷。 每位判卷官需要在各自所判试卷中取出最好的那两份份上交到张文进和孙红英处,再经由他二人选出最好的十份拿去给孔起元和何怀仁挑选,最后挑出最好的三份答卷送到泰安帝手中,由泰安帝排出头名三甲,其他试卷则按照优劣依次被归到二甲、三甲。 不过说是最后会由泰安帝确定头名三甲人选,可按照往日惯例,泰安帝是不会驳了孔起元的决定的,此次状元、榜眼、探花的人选仍然是由孔起元和何怀仁两人商量着决定。 需要在小半个下午和一夜的时间内判出五百多份试卷的高低,此时大殿内忙碌的判卷官人数自然不少,多达十来人。 判卷官多,判卷的速度自然不慢,一份份试卷被分作几边,其中最少的一边自然便是经由判卷官挑出来最好的一批,而居中的那份便稍次之,最多的便是最末的了。 孔起元和何怀仁坐在所有判卷官的对面,午夜过后,张文进才将挑选出来的十份试卷叠在一起,送到了两人身前的桌案上。 判卷官中自然是没有晟王的,他还没有阅卷的资格,可他也没有离去,而是一直静候在一旁,坚持要看到最后结果,同他一般的还有坐在一旁时不时打个哈欠,显得无所事事的泰安帝。 张文进躬身离开时,视线对上了何怀仁稍显浑浊的双眼,好一会儿才垂下眼。 看他的神情,何怀仁心中便有了底,殿试时对学子们的检查不太严格,自然整个殿试的其他环节之中有不少可供插手的余地。 方才孔起元突兀地将谢景行的试卷取走虽有些出乎何怀仁意料之外,可更方便了他动手脚。 试卷虽也需要糊名,可人数少,只需要做一点不易察觉的标记,便可知哪份试卷乃是谢景行的,等在分配试卷之时,判卷官也能将之认出来,并将之提出,作为最好的那一卷送至孔起元手中。 事情进展得很是顺利,看见摆在案头那份有着他们一开始说好标记的试卷,何怀仁露出了一抹莫测的笑容,孔起元却已经开始一一阅读试卷了。 判阅谢景行试卷之人乃是刑部右侍郎马宝卷,听从何怀仁的吩咐后,他原以为将谢景行的试卷送上去会有些勉强。 毕竟参加殿试的五百多位举人,其中文采斐然者双手、双脚加起来也数不完,只取十份送过去,谢景行就算是会元,也不能保证他的文章必然能排在前十。 直到孔起元方才突然将谢景行试卷取走,他当时便松了一口气。 与孔起元同朝几十载,他虽不能说完全了解孔起元,却也知道他此举所表示的含义,显然谢景行所写文章深得孔起元之心。 他也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篇文章才会招致孔起元如此行事,不过猜也能猜出定然是异常优秀。 可等到看见谢景行试卷时,他心中还是忍不住震惊,明明只是一位还未入朝的举人,却对大炎朝方方面面了然于心,不只是提出了深藏于盛世之下的弊端,还能言之有物,提出颇有建树的见解,就是他为官几十载,也不能做到如此地步。 就算何怀仁不同他打招呼,看见这份试卷,他也会将之提出来的。 何怀仁和张文进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看见谢景行的试卷掺杂在十份试卷之中,便放下了心。 何怀仁一开始可以说是完全旁观,全权由孔起元为试卷作出排名,当然,为了达成目的,他只等着孔起元作出排名,若是不合他的意,他就会旁敲侧击将谢景行的文章推荐为状元。 他正思忖着待会儿劝说孔启起元的话,没想到根本不用他多说,事情就进展得极为顺利。 在判卷过程中,孔起元有些意外何怀仁居然不多插手,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微沉却并未多言,而是径自将最好的三份试卷放置一边,其中谢景行那份试卷明晃晃就摆在最上。 何怀仁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在孔起元看来,谢景行的答卷居然真当得上状元。 不过想到天外居士能预测到会试所考策论题目,还帮着谢景行写出一篇完美无缺的策论作弊,现在自然也能料到殿试题目,本身殿试所出题目就脱离不了政治、军事等,天外居士完全可能猜测到题目范围,让谢景行提前做好准备。 如此想着,何怀仁就将那抹意外抛在了脑后。 等所有事毕,时间又到了寅时,泰安帝已经歪在御座上睡着了。 魏总管看着他睡梦中也蹙起的双眉,有些心疼,昨日他已劝过泰安帝回去歇歇,可泰安帝没应,一直待在殿中等着,以他的身子骨,坚持这一夜不知有多难受。 看见孔起元带着何怀仁和张文进托着三份试卷到了泰安帝跟前,魏总管才轻声唤醒了泰安帝。 泰安帝睡得并不沉,只被魏总管轻轻一碰便睁开了双眼。 近两月间,泰安帝每每从睡梦中醒转过来时,都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使大脑清醒,此时有着挂念的事,面前还有人等着,他便咬了一口舌尖,刺痛传来,这才迫得他立即醒神。 无论泰安帝行事如何,孔起元一贯以君臣之礼待他,由他带头,三人礼毕,才将试卷呈到了泰安帝面前。 泰安帝此时只想立即知晓谢景行的成绩,不欲在其他事情上耽误时间,直接就道:“排名就由阁老做主,直接揭名吧。” 对此其他几人也并不意外,等泰安帝话落,就有公公上前将试卷上面的弥封拆了下来,一甲状元的名字和籍贯也渐渐显露了出来,安平省通州府举子,谢景行。 魏总管高声念出谢景行姓名时,泰安帝都惊得往前倾了倾身体,眼中异彩连连,却并没打断,而是在魏总管的满脸笑意中恍然自己并没听错,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孔起元微提唇角,丝毫不意外,毕竟是经由他之手选出来的这份试卷。 在他巡视所有举子答题时便忍不住被吸引,一直等着谢景行完笔就立时取了过来,能让他为之忍不住逗留当场,还再三品评的策论若是还当不得状元文章,他才会质疑此次殿试是否有猫腻。 而站立一旁的何怀仁和张文进眼中也都掠过了一丝笑意,而在店门处一直守着的晟王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也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一时之间,殿内外各人心思各异,却有志一同地带着满面笑意。 = 谢景行却是不知道皇宫内的情形的,第二日一早,他便又和所有参加殿试的五百三十二名举子等在了皇宫外。 同样是按照会试排名的顺序分列两边,若说昨日只是紧张,今日就是忐忑中带着激动了。 金榜题名时,所有读书人寤寐求之的梦想时刻,没有任何人能保持冷静。 谢景行也不例外,只是心中有些可惜,可惜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屿哥儿明日方能归来,不能亲眼见证他人生这般重要的时刻。 第201章 仍然是被宫里的公公领着进了皇宫,可今日的感想却完全不同于昨日,事情已成定局,急也无用,谢景行有种尽人事听天命之感。 进太极殿前,他们先由一位笑容亲善的公公领着换上了簇新的进士服,由谢景行打头,身披红衣的五百余名新科进士候在了恢弘的太极殿前,静待着传胪大典。 镇定的人不少,可更多的却是紧张地汗流浃背,未来前程起点如何就看今日了。 谢景行身后的一位面生的举子两股战战,努力平复着呼吸,不让自己在这等庄严的场所发出剧烈的喘息声,他看着前方不动如山的背影,心中感叹道:“不愧是名传天下又造出红衣大炮的人,考中会元不说,在就要确定殿试名次的关键时刻,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因为总总缘故,除了同出自安平省的举子外,其他同年谢景行都并不太认识,可这并不表示其他举子就不认识他了。 谢景行之名本就如雷贯耳,可在其他声名显耀的举子四处与人结交之时,他却又忽而变得默默无闻,就在其他人勉强忽视他时,他又异军突起,一举夺得会元之席,听说还是在身体抱恙的情况下,这就让人不得不佩服了。 昨日殿试,参试贡士虽多关注于自己的答卷,可孔起元拿走谢景行试卷那一幕,总是有离得近的举子看见了,回去与好友一说,这不就又传扬开了。 真是事事都在预料之外,其他人只觉自叹弗如,拍马也不及。 不过受谢景行影响,他也总算是强自按下了心中紧张,不能学识不如,心性也差得太远啊。 没站多久,就有几位官员从殿内走出,领着他们顺着特意空出来的御道走进了大殿内。 随后便是三呼万岁,在泰安帝招呼平身后,一众新科进士就静立在分立两侧的文武百官中间,承受着或明或暗的打量。没让他们多等,殿中便有乐人奏响了韶乐。 泰安帝这几日心情好得出奇,轩儿和屿哥儿不日就要回京,而屿哥儿看好的未来夫婿还高中状元,若是他记得不错,还不是普通的状元,那可是六元及第,大炎朝立朝以来的头一份。 喜上加喜,以至于他落在谢景行和他身后几百位新科进士的视线很是亲和,高高在上的皇帝待他们态度如此亲善,不少进士都眼含热泪,以后如何不知,可现在却生都出了以后一定要为泰安帝肝脑涂地之心。 就在这等庄严时刻,有赞礼官从官员中步出,带着新科进士们再行叩拜,之后才是传制官出面,走过流程之后便站在众新科进士身前,高声道:“泰安二十八年三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待他话音刚落,大殿中所有新科进士心尖都是一颤,试问天下读书人谁人不曾梦想过高中状元?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11节 就在所有人心脏悬在半空不敢落下时,传制官口中几个字就又响在了所有人耳边,“一甲第一名谢景行。” 耳边募地响起嗡鸣声,谢景行一开始还以为是满堂文武惊讶出声,再过片刻,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声在耳边轰隆作响,原还以为自己很是镇定,可待得到这状元之位后,他才明白镇定都是表面的,没人能在得中状元后还能不激动,他也不例外。 可不只是他,所有贡士都是心肝颤,状元是谢景行,那可是六元及第,无与伦比的荣耀。 剩下榜眼探花是谁他都未曾听见,可传制官只需亲自念出一甲三人和二甲第一传胪姓名,剩下的二甲三甲排名则是由传胪唱名。 等谢景行缓过心中激动后,才发觉传胪的声音听着很是耳熟,他悄悄抬眼看过去,一道消瘦的人影进入他眼帘,居然是萧南寻。谢景行又是一阵喜悦,不止自己得中状元,连好友也高中了二甲头名。 就是不知其他几位友人名次如何,他并未多等,紧接着便就是寇准规的名次,排在第三十一名,而丘逸晨和吕高轩名次稍远,可以在前一百,分列五十五和六十一。孟冠白却不同,他到底不如谢景行几人读书天分高,能在二十出头的年岁考中进士全有赖于谢景行几人对他的不抛弃不放弃,还有时不时的鞭策,他会试以最后一名上榜,殿试名次也不高,只在倒数,可他已很满足了,他在后面笑得像个傻子,若不是当着泰安帝和文武百官的面,他怕是就忍不住要仰天长笑,费尽全身力气才忍住。 几人的名次高低和几人的学力相匹配,只是以往寇准规和萧南寻名次都相差不大,没想到此次倒是相差许多,不过谢景行想着阅卷官对文章的偏好不同,也就没多意外。 此次会试所取中进士乃是大炎朝开朝以来数量最多的一次,五百余号人,等萧南寻唱完名后,声音都已经嘶哑了,而其他人更是已在地上跪了许久,可此时他们却不能休息,接下来还有重头戏呢,只是他们却甘之如饴,满脸都是迫不及待的笑容。 高中进士后不游街就如锦衣夜行,天下所有读书人都期盼着有朝一日能骑着高头大马、身披大红的进士服绕着京城长安街几条长街游街,就算再累,他们也不会放弃这滔天且只此一次的显耀。 身披甲胄的校尉们拿着黄榜沿着太极门走出,新科进士紧随其后,待校尉将黄榜张贴在了宫门外,就有一列列的兵士牵着马来到了黄榜前。 按照名次,谢景行首先上了马,然后才是幽河省的莫光柏和徽江省郎如是。也是这时站到一起了,谢景行才反应过来,原来莫光柏便是本次榜眼,郎如是则是本次探花,都是春闱前状元的热门人选。 等他们三人上马后,其余人才依次上马,紧接着就准备游街了,按理来说,游街前身为探花的郎如是是要在贡院摘一朵芍药花别在耳旁的。毕竟,探花几乎都是进士之中最俊美的一位,别着花也不突兀。 可他看着谢景行那张俊美的不可思议的脸,苦笑道:“有谢兄朱玉在前,我若是簪花在谢兄身后招摇,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他抬起双手,拱手道:“谢兄帮帮忙,辛苦谢兄也陪着我簪花吧。” 一旁莫光柏端坐在马上噙着笑,只等谢景行如何作答。 日后同朝为官,好歹是同年,有些面子情,谢景行本也不惧,自然答应。 不过,他可不喜欢被人看热闹,转头看向一旁袖手旁观的莫光柏,笑道:“只是我二人簪花,独独抛下莫兄显得我们可以将你置于一旁,显得孤立你了,既然有缘同为头名三甲,何不一起?” 莫光柏猝不及防被点了名,且两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状元和探花都簪花了,总不能只他这榜眼独树一帜吧。 最后,一甲三人都将花别在了耳后,都是青年俊杰,男子簪花也别有一番独独特神采,其中谢景行耳侧一朵芍药花娇艳若滴,却并不显得娘气,反而被那朵艳红的衬得那张脸更加俊美若神灵。 他大大方方地被兵士牵着马,走在最前,今日游街的进士几乎都是通晓礼乐射御书数之辈,骑马是每人的必备技能,骑术或高或低,却都没有逞强非要自己驾马。 至于原因嘛,自然就是因为京城百姓们对新科进士的热情了。 长安街几乎已被堵得水泄不通,若不是有持棍的兵士排成人墙阻隔,进士们怕是连个落脚之地都无,所有人都期盼着一睹本次新科进士的风采。而这其中,京城未婚的女子哥儿都拿着手帕、荷包、花等等各种物什等在两边,已经做好准备往新科进士身上扔了。 若是进士负责驾马,又要躲避百姓们的热情,一不小心出点意外可不值当,为了安全,每每骑马游街都是由兵士们牵着马缓慢而行的,此次也不例外。 顺着宫门前大道前行,很快便到了长安街街口,还未走进,嗡嗡的百姓喧哗声便传进了耳中。 谢景行首先出现,就算有持枪的兵士拦着,也挡不住百姓直往前扑,惊叫声瞬间不绝于耳,“天啊,这次的状元居然这般俊,那探花该得长成什么模样?” 可他们却是失望了,榜眼和探花虽也算俊俏,可论及长相,却是一个不如一个的,谢景行在这届所有的新科进士中,也是俊得尤为突出。 郎如是听见了,唇角笑容有些僵硬,论长相,他真不敢同谢景行比。 等百姓们反应过来居然状元才是此次新科进士中最俊美的,有才又有貌,所有百姓都激动了,一时之间手帕、荷包和鲜花飞一般砸向了谢景行。 谢景行登时便被百姓的热情淹没,就算他此时多生出千只手也不能挡住这扑面而来的热情,不过一会儿,他便身上便挂满了不同颜色的帕子和鲜花,有生以来头一次如此狼狈。 风光是风光,可没人同他说过会如此夸张啊,他快连前路都看不清了。谢景行只能尽量拨开了阻挡他视线的东西,望向了前方,其他方向砸来的东西他就顾忌不了了,要砸就砸吧,反正也砸不出个好歹来。 行路前方是一座座二、三层的酒楼,谢景行抬眼往其中一座酒楼看去。 知道今日新科进士会骑马游街,周宁和谢定安虽都不知谢景行排名,可也早早就花了大价钱在酒楼定了一处雅间。 雅间靠窗,可以将长安街的一段街道尽收眼底,自然也能看到谢景行骑马游街时的风光。双胞胎被周宁和谢定安一人一个抱着高高坐在窗沿上,望眼欲穿地看着视野可及的街道尽头,那边已传来了百姓们的尖叫声,谢若兴奋地抓着谢景君的手臂使劲摇,“快了,哥哥就快过来了,待会儿一定要把花花扔准点。” 谢景君手里抱着一捧扎成一束的海棠花,挨挨挤挤成一簇,红得冶艳,却也极美,是今日一早双胞胎和元宝去谢宅花园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担心扔不准,给谢景行送花这个重任就交给了弹弓指哪打哪的谢景君。 谢景君严肃着脸,狠狠点头,绝对要让哥哥接着花花。 元宝也在,他站在谢定安身边从窗边最角落探出头,伸着脖子往外看,几人都是急切期盼着谢景行的身影出现。 不多时,骑着马行在最前面的御林军的身影就出现了,其后跟着奏乐的乐人,尽管在周围百姓和叫喊声中,乐声微不可闻,他们也没有消极怠工,吹奏得很是卖力。 等呼啦啦几百人走来后,与乐人隔着一丈远的谢景行骑着马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谢家人的视线中,周宁和谢定安都惊喜地瞪大了双眼,谢景行排在首位,这是何含义,两人自然知晓,异口同声道:“景行是状元。” 两人声音中都是激动,自然也传染给了三个孩子,谢若高声叫出声,“啊啊啊,哥哥是状元,哥哥是状元。” 谢景君握着花柄的手用力,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哥哥最厉害。” 元宝没说话,却也是连连点了几个头,表示赞同。 而就在谢家人雅间旁的窗户后正坐着一个女子,女子美得惊人,却冷若冰霜,正是孔无霜。 两边离得近,霜凝听见了谢若的喊声,从孔无霜之后探出头看向楼下的游街队伍,见到行在最前的谢景行,她双眼圆睁,惊诧道:“小姐,状元居然是那位在梅林遇见的公子。” 孔无霜蹙眉,首先想到的是那位无礼地拦着她询问她是否婚配的孟冠白。 云舒、云梦也探出头去看,随后也惊讶道:“真的是那位救了小姐的公子。” 孔无霜听见此言,心中一动,回想起拉了她一把的俊美书生郎,知礼守礼,待她虽显得有些冷漠,却尽显读书人风度,若是在几年前遇见此人,见过这世上真正表里如一的读书人,她还会被晟王虚伪的温润所欺骗吗? 一看她飘忽的神情,晓霜便知她又想到晟王了。 今日晟王回去后,明明快一夜未归,看着却很是兴奋,不顾一夜未眠,直接就去后院同姬妾胡闹了一场。 孔无霜听说后,觉得晟王府被晟王闹得污秽,不愿与他同处,这才出来散心,顺便也与百姓们一起,看看今年的新科进士。 晓霜不想孔无霜好不容易出门散心又因为晟王心情郁郁,连忙岔开话题,“说来还多亏了那位公子,不然小姐可不知遭多大罪?”说着,她还装出了一副后怕的神情,拍了拍胸口,“本只是一面之缘,没曾想居然是状元郎,真是巧了。” 孔无霜被她打断思绪,也站起身往外看去,淡淡的视线落在谢景行含笑的俊颜上。 就在这时,谢景行的视线往酒楼二层窗口看去,本是浮在面上的微笑忽地变得真切而温柔,眼神更是宠溺。被那双眼睛看着,孔无霜一时失了神,早已死寂无波的心房忽而又急速跳动起来,面颊上晕起了一抹浅红,恍然间只觉快要沉没进那满是宠溺的目光中。 谢景行却没注意到窗后的貌美女子,视线笔直地看向兴奋的家人。 见到双胞胎骑在窗户上,半个身体都露在窗外的模样,有些担心,在发现双胞胎腰间的两双大手时,他才放下心,对着双胞胎挥了挥手。 谢若尖叫声更大,谢景君则是谨记今日自己的任务,憋红了一张脸,紧紧盯着谢景行越来越近的身影,口中念念有词,“哥哥,花花,哥哥,花花……” 周宁和谢定安听见,失笑摇头,可居然也紧张起来。 谢景行早看见了谢景君手中那一捧红得亮眼的海棠花,知晓谢景君的意图,也往酒楼那侧侧过了身体。 就在谢景行距离窗户还有几步距离时,谢景君大喊一声,“哥哥。”手中花往下抛去。 谢景行伸出手,满满一束海棠花,一朵不落地被谢景行抓在了手中。 手捧鲜花,耳别芍药,看见谢景行的所有人一时不知视线该落在何处,最后只剩下破音的尖叫声从喉咙深处喊出,“状元郎啊啊啊……” 谢若高兴地摇着两条小腿,“状元郎是我的哥哥。” 谢景君跟着道:“也是我的哥哥。” 第202章 谢景行将花举到鼻尖,淡淡的清香味传来,然后才抬起头,对着二楼的家人们粲然一笑。 “哥哥!”谢若半个身体都挂在了外面,很是激动。 谢景君也不甘示弱,脑袋扭转了快九十度,视线一直追随着谢景行的身影。 直到再也看不见谢景行,他们才扭回头往下看,这一看就见到了哥哥的几位好友骑马而过,也都与人打了招呼,就是花都全部送给了谢景行,不过也没关系,他们送上了真诚的欢呼声。 最后一个经过楼下的是孟冠白,他在马上挥着手四处看,他长得俊俏,虽不在一二甲,可也是年少就中了同进士,身上也挂着不少帕子,手中捏着一朵不知哪来的鲜花,扬着手冲着周围的百姓挥舞,脸上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 “孟哥哥。”谢若的声音都有些哑了,却仍然兴奋。 孟冠白听见清脆的孩童声,一抬头看见谢家人,立即喊道:“小糯糯,小筛子。” “孟哥哥。”谢景君也很是热情。 这时,旁边的孔无霜也从方才的恍神中清醒,低头恰好看见孟冠白的笑脸,想起之前见面的情形,她柳眉微叠。 她身旁的晓霜见了,又听着孟冠白和双胞胎互相间的喊话,奇怪道:“没想到这般无礼之徒居然与那光风霁月的状元郎是朋友,近朱则赤,近墨者黑,怎么没有沾染到状元郎的些许风采呢?” 云舒看见了孔无霜的不悦,当即道:“说不定是因为状元郎装得好,面上好看,其本质与下面这位大差不差才会成为朋友呢?” 孔无霜闻言,莫名觉得心中不悦更甚,“云舒。”一声轻唤阻止了云舒的话语。 云舒当即噤声,与身旁云梦对视了一眼,往后退了退。 孔无霜这才放松眉头,将眼神往下投去,此时孟冠白与双胞胎的喊话刚告了一个段落,就一岔眼,便对上了孔无霜的视线。 又一次见到了魂牵梦绕的女子,孟冠白几乎是傻在了马上,一直到孔无霜从窗旁退开,孟冠白才扭回身,却还是傻笑着,再没注意到身旁百姓的叫喊。 他没再将百姓的欢庆声听进耳中,却有人因为一阵阵的喧嚷声而急不可待地顺着人流往前走。 又艰难越过一推挨挨挤挤的人群,屿哥儿垫着脚急切地往前看,可却连游街队伍的尾巴都没看见。 “状元郎可真俊啊。” “是啊,就是不知婚配了没?”结伴而行的两人中,女子面上晕起了红霞。 “听说状元就是谢景行,没听说他有娘子、夫郎呢。”另一位小哥儿话语含羞。 屿哥儿的脚步忽然顿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旁的人。 “啊,就是那个造出红衣大炮的谢景行?”女子声音大了些。 “对啊,黄榜刚贴在宫墙上,就有人去看了,我方才听看榜回来那人说得信誓旦旦的,觉不会有错。” “哎呀,早知道先前会试放榜时,就不该拦着我爹去榜下捉婿,说不定就能将状元郎抓回来了。” “你羞不羞?” “难道你不想?” 小哥儿沉默一瞬,含羞带怯道:”当然...想。“ “想也没用,状元郎有心上人了。”屿哥儿恨不得直接喊出来,可他心思激烈浮动,一时间居然没发出声音,等再听不见两人的声音后,他才又准备大步地往前走,圆圆的双眼中燃起了一束灼目的亮光。 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安庭轩拉住他,“屿哥儿,来不及了,游街队伍已经远了。”他看向身旁熙熙攘攘的人流,早料到了此种情况,他们才会在长安街口就弃马而行,可还是没能穿过人潮。 屿哥儿心中急切,就想往前挣,可想到什么,他又强制按耐住,停住脚转身扶住安庭轩,“二哥,你小心点,你肩膀上的伤可还未好。” 打眼看去,安庭轩是完好无损的模样,可细细瞧,却能瞧出端倪。他右边脖子以及肩部连接处都露出了白色的绷带,一直延伸到衣裳下,显然是有伤未愈。 见屿哥儿这般急,却还顾及着他的身体,安庭轩心中歉疚,若不是因为他的伤拖慢了行军脚程,他们早该几日前就能回京城,就不需要在昨日连日连夜往京城赶。 且屿哥儿还是瞒着众人悄悄离开的军队,准备独自一人赶回京,若不是安庭轩发觉出不对,追了上来,不知何时才会发现屿哥儿不见了。 他怎么放得下心屿哥儿独自一人赶路,好在现在终于安全到达了京城。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12节 可任他们快马加鞭,却终究没有赶上新科进士骑马游街,知道屿哥儿心中失望,安庭轩也并不想强硬拦他,往后使了个眼色。 赵一舟、袁松云两人往前,安庭轩吩咐道:“你二人在前开路,护着屿哥儿往前行。”屿哥儿一个身材纤细的小哥儿在人群中乱窜,他担心被人挡了伤了。 赵一舟和袁松云高声应是,往前两步顶在了安庭轩身前,挡过人群快步往里走。 屿哥儿见此情形,眼睛微弯,“谢谢二哥。”见安庭轩身后跟着全通海和牧渐鸿以及数位亲兵,放下心,快步跟上去了。 看见屿哥儿步伐急促,牧渐鸿才道:“师父觉得能赶上吗?” 安庭轩蹙起眉,眼中闪过一抹焦色,这处的百姓都已经往回走,新科进士游街的队伍该是早已行过此段,这时赶过去怕是来不及,可他不愿屿哥儿失望,总得让他试试。 看他神色,牧渐鸿明白过来,“唉,到时候怕是更失望。”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安庭轩大掌拍在了牧渐鸿头上。 他当然也有此忧虑,可终究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让屿哥儿的期待落空。 全通海看见他面露焦虑,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不就是想看那状元游街的模样吗?就你们弄得这么麻烦。”他转过身,点了身后几位眼熟的亲兵,“我带人去将人绑到小公子面前,让他想看多久便看多久。” 话音还未落,人就跳上了街旁建筑的墙壁,踩着窄窄的房脊飞速地往前窜。 他那一掌正好拍在了安庭轩的右肩上,安庭轩当即便闷哼一声,亏得他定力好,不然定会龇牙咧嘴,不过待他咬牙忍过那阵疼痛,也就失去了拦住全通海的机会。 牧渐鸿眼睁睁地看着全通海在房顶上左窜右跳,明明是粗壮的身形,却一点不妨碍他灵巧的动作,眨眼就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在房顶上无阻碍地往前跑,自然是比在人群中穿行更快的,牧渐鸿可不担心全通海追不上,反倒是另一层担忧涌上心间,他转头求助地看向安庭轩,“去将人绑回来怕是有些不妥?” 对于自家这个义兄,牧渐鸿是极为了解的,义兄为人爽朗,可行事粗犷,总是思虑不周,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乱子,这里可是京城,师父能兜得住吗? 安庭轩却是面色不变,屿哥儿期盼能见到谢景行风光游街,若是实在赶不及谢景行游街的风光,让他见见身披大红进士服的谢景行也算是一个安慰,大不了之后他进宫请罪便是。 这样想着,他也不急了,带着牧渐鸿等人绕过拥堵的长安街,从其他街道回了公主府。 而此时的全通海仍在飞快地往前跑动,他身后的亲兵都是身手利落之人,几人很快便赶上了屿哥儿。因为人群喧闹,打招呼也不一定能听见,便没有多做停留。 屿哥儿在人群中,时不时往前张望,越过一道道人墙,面上焦急,没有注意到顶上飞速掠过的人影。 反倒是谢若待在二楼还未离开,看着几道人影在对面唰唰闪过,指着背影喊道:“小筛子快看,那边有人在屋顶上跑,好厉害,都不掉下来的。“ 谢景君顺着看过去,惊地张大嘴,”哇!“ 谢若眼中意动之色渐显,“回去之后,我们...” 谢景君瞬间明白他想做什么,连连点头。 谢定安一把按住谢景君的脑袋,周宁侧过头脸上严肃,“想都别想。” 双胞胎失望极了,谢若还没放弃,看向谢景君悄悄打着眼色。 谢景君眼睛明亮,咧出笑容,悄悄点头。 可两人之间的种种哪里瞒得过周宁和谢定安。 周宁凉凉的声音传来,“你们回去后要是敢爬房顶,被哥哥收拾时可别求饶。” 两人听后彻底蔫了。 这一番交谈,恰好就与窗下路过的屿哥儿错过了,谁也没注意到惦记的人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中交叉而过。 此时的谢景行还在马上,看着远处宽敞的大道。再过不久,他们的游街之行就结束了,接下来只需回皇宫向泰安帝谢恩,等换下进士服就可以去赴晚上的琼林宴了,进士服看着很是喜庆,可到底是大批量缝制出来的,没有经过量体,不够合身,游街时情绪激动倒是无妨,穿久了却会觉出不适来。 一贯都是在琼林宴前换下,换回进宫时的衣衫,事前打过招呼,今日一早进宫时的衣服也更合乎礼制。 眼看着宫门就在前方不远,谢景行才真切地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考中了状元,丝丝缕缕的喜悦从心胸腔中迸发出来,金榜题名时,有家人陪同见证多年努力的成果,而一路同行的友人也都共登金榜,人生如意之事已算是十有八九了。 唯一不如意的,便是屿哥儿不在他身边。可只此一点,便让他满心的喜悦中带上了一点阴影。 不过,谢景行情绪调节能力不错,并未多沉浸在遗憾中,转瞬想到屿哥儿明日便回,他就又提起精神,只需再一日,快了,这么几个月都已经等过来了,还怕这短短一日吗? 就在他离皇宫宫门越来越近时,殊不知在他身后不远处,全通海几人已从墙上跳了下来。 全通海往后一挥手,“走,我们快些去绑人。” 可在他身后的亲兵中总是有一个头脑清醒的,先拦住了他,“我们就这样直接过去,当着御林军的面将人绑走吗?” 全通海爽快一笑,“那不然呢?” “可大庭广众之下将状元绑走,会不会招到御林军的追杀?”亲兵也在京城呆过不短时间,还没曾见过有这等猖狂到敢在京城当面挑衅御林军的。 全通海经他提醒,这才起了点犹豫之心,忽而想起方才那小哥儿和女子所说这话,“不是都说有那榜下捉婿的传统吗?都是传统了,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他也并不是全无头脑之人,想了想,他指着方才开口的亲兵,“你待会儿先留下来,与那领头的御林军解释一番,我还不信了,他难道还能杀去长公主府同我抢人?” 听他这么说,那亲兵若有所思,居然觉得他说的有理,便点了点头。 只是他犹豫片刻,又道:“可你们知道如何榜下捉婿吗?” 全通海一愣,“难道不是绑了人就走?” 亲兵也未曾亲眼见过榜下捉婿是怎么个流程,将信将疑地道:“应该是这样吧。” 见他没再多说,全通海挥手道:“那还等什么?我们上。”再等,那一行人就要进到皇宫中去了,到时他总不能去皇宫里抢人。 没人能想到当着数百御林军的面,皇宫宫门前,居然会有人堂而皇之地穿过猝不及防的人群,突然出现在谢景行的马前。 谢景行自然也没有预料到,可还未等他有所反应,那为首的高大汉子便道:“听闻京城一直都有榜下捉婿的习俗,我家小公子看上你了,你便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吧。” 怎么会有歹人这般胆大包天,所有人都被他的话弄得怔愣当场,可在谢景行张口说话之前,几人便一拥而上,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 御林军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状元郎被人抓走,可他也听到了来人所说的话,觉得真是不知者无畏,就算确实有榜下捉婿的习俗,那也是在黄榜下捉人,怎会有在骑马游街时才来抓婿的? 领头之人走向前,欲要将人撵走,可没想到才靠近就在那群人中看到了一个面熟的脸孔,“陈列费,你回来了?” 姓陈的亲兵就是一开始拦住全通海的那位,他也一脸惊讶,居然遇到熟人了,便更是放下心,道:“才赶回来的。” 御林军赵六奇停住脚步,没多叙旧,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已经被拉下马的谢景行,“你们这是?” 陈列费笑道:“我家公子欲见状元郎一面,我们带状元郎跑一趟,之后定会将状元郎完好无恙送回来。” 赵六奇立时就想到了安二公子在京中的赫赫威名以及现在滔天的军功,居然真停下了步伐,“那你们记得在琼林宴之前送回来,不然我不好交差。”至于待会而要去泰安帝那里谢恩,京城谁不知长公主家中二少爷和小公子极受泰安帝的宠爱,只是这等小事,泰安帝当然不会怪罪。 谢景行是真没想到过来的这群歹人连御林军都认识,且御林军真就要看着来人将他带走,他连忙说道:“我已有心上人,只能感谢你们公子的厚爱了…” 全通海哪能由着他,他今日的目的就是将人带去屿哥儿面前,榜下捉婿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他立时便道:“这话你同我们公子说去,我只管带你去见我们公子。”说着便示意亲兵上前控制住他的动作。 简直就是无妄之灾,若是谢景行真要反抗,也能逃离面前这几人的束缚,只是就必须得借助精神力了,可精神力攻击方式将精神力集聚成一束穿透过去,会对人造成极大的伤害,按照方才那人所言,他们只是来捉婿,就因为这个伤人性命,未免也太过了。 算了,大不了待会儿与人说明他已有心上人,总不会强求于他吧,这般想着,谢景行就错过了最佳的反抗时间。 想通后谢景行便就随遇而安了,有精神力傍身,总有办法脱身的。 不过他一开始挣动的力道不小,毕竟是已经进化出精神力的天乾了,几个亲兵一时之间居然都有些抓不住他。 全通海看他们费力的模样,很不满意他的动作,干脆从身上撕下了一块布条,将谢景行的双手双脚都捆上了。之后看着手下多余的布条,对上谢景行那双隐含愤怒的双眼,干脆将他眼睛也给绑上了。 待看见谢景行只能乖乖被他们带走的模样,全通海才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才像是绑人的模样嘛。 第203章 全通海将谢景行带走后不久,御林军就将新科进士队伍带进了皇宫,直到这时,屿哥儿才总算穿过人群来到了宫门前。看着宫门外执杖的守卫,他脸露失望,长叹一口气,到底还是没赶上。 他倒是可以现在进去皇宫,肯定也没人敢拦他,可他低头看看因为赶路乱作一团的衣衫,还有不用看就知道灰头土脸的模样,屿哥儿才不愿就这样出现在久未见过的谢景行面前,他强耐住心中失落,带着正担忧地看着他的赵一松和袁松云慢慢往乾安街走去。 算了,看不见就看不见,等他洗漱好就去宫中求求舅舅,让舅舅带他去琼林宴,等他偷偷摸摸出现在谢哥哥面前,谢哥哥看到他回来一定会吓一跳的。 与此同时,周宁和谢定安也带着双胞胎走在回谢宅的路上,明明方才是那么巧合地错过,可在回去的路上,双方却又猝不及防地见了面。 那时屿哥儿正低着头踩着地面,就算一直在心中自我安慰,失落还是如影随形,等他听到熟悉的两道声音时,他还以为听错了,可抬起头就看见惊喜得脸都发亮的双胞胎冲着他跑来。 屿哥儿从惊讶中回神,欣喜地迎了上去,眨眼间三人便抱在一起。 “屿哥哥。”“屿哥哥。”谢若又叫又跳,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在屿哥儿身上去。谢景君则是牢牢地抱住屿哥儿的腰身,仰着头看着几月未见的人。 “屿哥哥,我们好想你呀。” 屿哥儿左看右看,高兴地一人亲了一口,“我也好想你们。” 来了京城后,谢家人也知道了屿哥儿的身份,就算没曾亲眼看见,也猜得到屿哥儿这一趟的辛劳,看着屿哥儿风尘仆仆的模样,周宁眼睛发酸。 三小只好一番激动之后,屿哥儿才一左一右牵着双胞胎的手站起来,看着面前温和地盯着他的周宁和谢定安,屿哥儿笑得乖巧,“周叔么、谢伯伯。” 周宁抚摸过他的散乱的发丝,温和道:“辛苦你了。” 屿哥儿快速摇了摇头,“不辛苦的。” 谢若摇着屿哥儿的手,“屿哥哥,顾姨姨说你带着军队去打仗了,打仗好玩吗?你肯定是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对不对?” 屿哥儿牵着双胞胎跟在周宁和谢定安身后,兴高采烈地跟他们讲述在金匾城发生的事情,他一开始没注意路,直到猝然发现走过的地方越来越熟悉。 站在长公主府门前,他惊讶地看着斜对面的谢宅,这才知道原来谢景行在京城的宅子居然就在他家对面。 他收到过京城的许多信件,可却从来没人同他说过此事,此时忽而见了,好是惊喜。 看到了地方,周宁便站住脚,劝道:“你先回去歇歇,看你都累成啥样了。”虽然屿哥儿看着仍然精致,可却莫名给人一副脏脏包的感觉,显然一路都没有好好休息,周宁看着很是心疼。 屿哥儿也不急在这一时叙旧,“那行,等我修整好了之后再去谢宅。” 周宁点头,催促道:“行,快去吧。” 屿哥儿笑着就准备回去,可双胞胎已经好几个月未曾见到他了,都不愿离开,屿哥儿也舍不得,便干脆带着双胞胎一起走了。 反正就在斜对面,离得近,周宁和谢定安也由着他们去,只带着一旁安静的元宝回去了,一边走一边同他解释屿哥儿是谁,以及与谢家人的关系。 元宝自然是早就猜到了,可周宁和他温柔解释的模样让他觉得很是窝心,他侧耳倾听着,几人慢慢走远了。 . 屿哥儿才进长公主府邸大门,就撞上了管家,管家的神情有些怪异,可看着他回来更多的还是高兴,忙迎了上来。 屿哥儿却不知,就在他们到长公主府门口的半刻钟前,全通海才带着人抬着谢景行进了长公主府大门,此时门还大敞着呢。 管家之所以神情异样就在与此,谢景行他自然认识,虽早知道谢景行早晚会来长公主吧,可任他再如何神通,也没想过这未来姑爷头次上门居然是被安庭轩派人去将人横着抬进门的,当场就惊呆了。二公子突然回家的惊喜情绪都还没收拾好呢,也还没有来得及通知长公主和安淮闻,紧接着就出现了这一幕,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就是管家再怎么淡定,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行事。 结果才过一会儿,屿哥儿突然也回来了。 接二连三的事情,就是一项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的长公主府的管家,一时也只会将人带去安庭轩和谢景行所在之地,反正两人都与屿哥儿有关系,也只有屿哥儿能处理此时莫名其妙的状况了。 而在所有人之中,觉得最莫名其妙的则是谢景行,榜下捉婿就算了,怎么还需要绑手绑脚又覆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准备要杀人灭口呢。 他心中简直有一万句话想吐槽,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在被人放下站定后,在看不见也不知他此时位于何处的情况下,谢景行忍了许久,才终于按下快要脱口而出的国骂,勉力维持住声音的平稳,“可以将在下松开了吗?” 他自觉声音还算平静,却不知听见的人都察觉到了他话声中快要呼之欲出的蓬勃怒意。 安庭轩劈着腿坐在正厅最前的太师椅上,背部靠在椅背上,正惊讶谢景行这副模样,听见他的话,看了一眼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全通海,才挥手示意将人给解开。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13节 牧渐鸿也是一言难尽地看着全通海,偏偏全通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立即就有人上去将谢景行手脚解开,又将他眼上的布条散开。 谢景行等了一两息的时间,才半眯起眼,待完全适应光线之后才看清面前的人,正对面坐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汉子,虽然绑他来的行为让人难以接受,可不可否认的是,汉子长得属实英俊,眉间还带着一丝隐藏不住的桀骜之色。 而在汉子身边,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好奇地看着他,而方才将他绑过来的人则站在他身后。 全通海此时还很是高兴地笑着,“全某幸不辱命,将状元郎带过来了。”不等安庭轩说话,就转头四处看,“小公子人呢?我说到做到,这下他想看状元郎多久都可以,待到他看烦了,我再将状元郎送回宫去。” 谢景行忍不住闭了闭眼,这天下总是有这等不讲理之人,就为了看状元,居然就莫名其妙地把他抓过来了。 安庭轩眼神挑剔地扫视谢景行,长得一表人才,文能得中状元,武能弄出红衣大炮,忽逢意外也能泰然处之,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未来夫婿人选。 半天也挑不出一丝错处,安庭轩只能顺便回答全通海的话,“还未归来呢,应是与你们错过了。” 全通海是个急性子,当即便转身,“那我去寻他回来。” 安庭轩却叫住他,“不用,他没见到人自然就回来了,说不定现在就在路上,你这时出去就又错过了。”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般对话,像是已将谢景行完全抛弃了脑后,谢景行心头升起一股无力感,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先前便与这位壮士说过,谢某已有心上人,至于你家公子厚爱,恕谢某不能领受。” 安庭轩挑眉看向全通海,“你带人来时没说我是谁?也没提起我家小弟是谁?” 全通海挠了挠头,回想了下,却没想起来,回身问跟着他的亲兵,“我没提吗?” 亲兵们俱都茫然摇头。 全通海只得讪笑着道:“我给忘了。” 安庭轩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弄得无话可说,只能将视线落在谢景行身上,也不说身份,而是兴味道:“可我家小弟就是看上了你,就算你有心上人,他若是非要嫁给你,你待如何?” 谢景行眸中怒气翻腾,冷声道:“不娶。” 安庭轩扬扬下巴,“你看看四周,我府中这么多人马,今日你若是不同意,怕是走不出这府邸,就是这样你也不愿?” 谢景行冷眼看他,“即使我今日出不了你家大门,我也不愿娶你那小弟。”话说得掷地有声,显然打定了主意,也是希望面前这人知难而退,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屿哥儿刚跨进正厅大门便听见了这句话,瞬间呆愣在地,说出这句话的还是他心心念念的谢哥哥,不知前因如何,只听此言,他立时便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是自己不辞而别让谢哥哥生气了?还是在他不在的时候,谢哥哥同人看对了眼,移情别恋了? 他傻愣愣的,因为谢景行的话心脏紧缩,可再次见到谢哥哥的喜悦也从心间迸发,却堵在了心中,一时上不去下不来,心绪复杂得无以言表。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谢若忽而高声喊道:“哥哥。” 谢景君拉着屿哥儿往谢景行那边拖,“哥哥,你看谁回来了?” “是屿哥哥。” 双胞胎两人一唱一和。 谢景行猛然回头,正对上一双含着薄雾的双眼。 不小心玩脱了,对上屿哥儿要哭出来的神情,安庭轩着急忙慌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忙走过去,“我逗他呢,你别当真。” 屿哥儿却理也不理他,一双眼跟定住了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高大的人影。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面前,谢景行却觉得不可思议,不会是在做梦吧,不然本该明日才回的人怎么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呢。 可安庭轩还在手忙脚乱地同屿哥儿解释,双胞胎清脆的声音也响在耳边。 直到这时,谢景行才从怒意中清醒过来,发现安庭轩的眉眼有些眼熟,好像前不久曾见过一样,另一张脸从他脑海中浮现,这两日见过两面的泰安帝与此人眉眼处处相似,只是泰安帝更瘦罢了。 外甥似舅,想来这位便是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长公主府二公子,那他的弟弟不正是屿哥儿。 回想起刚才的话,糟了,话好像说早了。 可话都说出口了,还招地心尖尖上的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他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去哄人了。 谢景行大步走过去,没有理会挡在他和屿哥儿中间的安庭轩,一把将屿哥儿扯过来拥在了怀中,死死地把人禁锢在手臂间,像是要将人融入骨血一般。 屿哥儿刚挨近谢景行,就使劲往谢景行怀中钻去,两人紧紧抱成一团。 不自知的,屿哥儿早已满脸泪痕,“呜,谢哥哥,我好想你。”相伴长大,这是他们分开的最久的一次。 谢景行也觉得鼻尖发酸,哑着声音道:“是谁不告而别的?” “是我...呜...是我。”屿哥儿哭出了声,“可我就是想谢哥哥。” 一声声地喊着,“谢哥哥”“谢哥哥”,就像是要将前几个月没有喊出来的这三个字全部补上一般。 安庭轩半伸出手,想要将两人分开,都还未成亲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抱成一团,成何体统?他其实并不是这般注重礼节的人,只是看着前几日因为担忧他的伤势而全心全意照顾他的人,此时仿佛他不存在一般,心中就看不惯两人这番亲密无间的样子。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双胞胎发现了他的意图,两人对视一眼,立即就上前牵住了安庭轩的双手,“走啦,走啦,我们出去玩,哥哥和屿哥哥要好好交流感情的,不能打扰他们。” 见安庭轩还挣扎着不想动,谢若拍了拍他的手臂,“你都这么大了,都是大人了,怎么还不懂这些?我们两个小孩子都知晓不能打扰别人谈情说爱的。” 又转头,“小筛子,你说对不对?” “对。”说得斩钉截铁。 谢景君看向正厅里看得津津有味的其他人,“你们也快点出来,你们怎么还要盯着别人谈情说爱的,羞不羞?” 两个孩子说着小大人一般的话,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正厅中的其他人看得很是惊奇,也哭笑不得,他们这里除了牧渐鸿,最小的也都是近二十,反倒被两个孩子教训了,这找谁说理去。 不过看谢景行和屿哥儿难舍难分的模样,他们确实也不好再在这里碍人眼,也就半推半就着被双胞胎推拉着离开了此处。 安庭轩忍着眼疼,又看了紧抱在一起的两人一眼,恨恨地狠心离开了,还顺便吩咐管家将他带回来的人安排好,他可还带着伤忍着疼,为什么就非得目睹眼前这刺人眼的画面,早点去收拾不好吗? 反倒是一开始离开的双胞胎又偷偷摸摸躲在了门后,一人伸出了一个小脑袋往里瞧。 谢景行两人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没发现两人的小动作,等到心中涌动的喜悦稍稍平缓,谢景行才松开屿哥儿。 抹开屿哥儿脸上泪痕,笑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哭成这副模样?” 屿哥儿抽抽噎噎的,“我也不想,可它自己就往下流,我能怎么办?” 又被熟悉的宠溺目光包裹着,屿哥儿嘟嘟囔囔道:“都怪谢哥哥,明明我很坚强的,都许久没哭过了。” 谢景行觉得心都快被他的眼泪泡软了,只想什么都随着他,“是,怪我,都全是我的错。” 屿哥儿理不直气也壮,“本来就是。” 说完他自己都觉太过无理取闹,又将脸埋在了谢景行怀中,迅速将脸上的眼泪全部擦干了,这才撑直身,看着谢景行的装扮笑得合不拢嘴,“谢哥哥身着进士服可真好看。” 谢景行张开手臂,由着他围着自己转,挑眉问道:“难道我以前便不好看了?” 屿哥儿连连摇头,“不,只是今天最好看。” 谢景行担心他转地头晕,拉过他,“我觉得你这话说错了。” 屿哥儿撇嘴,“就是今日最好看。” 谢景行微低下头,将脸凑近屿哥儿面前,眼中满是温情和调笑,“难道不该是成亲那日才最好看?” 屿哥儿噤声,可转瞬间就想到方才进门时听到的话,“那刚才你还说不愿娶我?” 谢景行揉着他的头,“谁让你二哥不说清楚就让人将我绑过来了。”他指着地上的布条,“你看证据还在,我心中有谁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他莫名其妙将我掳来,硬要我娶一个不认识的人,难道你还乐意我答应不成?” “当然不行。”屿哥儿立即高声否认,可想到那人是自己,一时之间倒是进退不得。 谢景行看他为难模样,又将他拥在了怀中,“行了,不逗你了,是我的错,不该没认出你二哥来,若是认出了,都不需要他们绑,我早就快马加鞭跟在那位壮士身后赶过来了。” 屿哥儿顿时眉飞色舞,“当真?” 谢景行收敛笑意,做严肃状,“自然,还会立即答应二哥的话,若是来得及,我甚至想立即将聘礼抬进你家大门。” “都还未提亲就想着聘礼了,你小子未免想得也太美了些。”顾绍嘉一手拎着一个孩子跨进门,双胞胎被她拎着后领,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谢景行一怔,叫道:“长公主殿下。” 屿哥儿从他往怀中探出头,欣喜喊道:“娘。”又看他身后跟过来的人影,“父亲。” 顾绍嘉松开双胞胎的后领,抚着屿哥儿的面颊,心疼道:“瘦了,早说你不该去金匾城,吃了不少苦头吧?” 眼看着顾绍嘉装作不经意地模样将屿哥儿从他怀中牵走,谢景行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屿哥儿离他越来越远,不过他还是厚脸皮牵着双胞胎跟在了后面。 第204章 屿哥儿站直身在顾绍嘉面前转了一圈,“没有,我明明还是原来那般模样,也没有吃苦,我这般厉害,说会将二哥带回来便带回来了,娘就不多夸夸我?” 顾绍嘉自然很骄傲,“夸,怎么不夸,我家的屿哥儿可真是全天下首屈一指的小哥儿。” 屿哥儿笑弯了眼,“我也是这么觉得。” 他没有发觉顾绍嘉故意分开他和谢景行的用意,一脸无邪地将谢景行拉了过来,将人推到顾绍嘉身前,骄傲道:“娘,谢哥哥也很厉害的,他可是考上了状元。” 顾绍嘉噎住,这话她可不能反驳,若是她说谢景行不厉害,那不是将这全天下的读书人都给贬到了尘埃里,可想起刚才这小子诱拐她家小哥儿的举动,她又不愿直接夸。 可一旁屿哥儿双眼亮晶晶,期盼地看着她,顾绍嘉一只对屿哥儿宠爱有加,心中还藏着极深的愧疚,自然不愿意他失望,只能捏着鼻子夸赞道:“你说的对,景行确实是这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汉子。” 谢景行微笑着,坦然受了顾绍嘉这番夸赞。 接下来母子二人自然又是好一番亲近,可温馨的时候没过多久,管家便走了进来,看着其乐融融的几人道:“宫里来人了,道琼林宴就等谢公子,还请谢公子快些。” 接着他露出奇怪之色,“还道若是公主与侯爷有空闲,也可去参加琼林宴。” 顾绍嘉脸色微沉,她会回来府上,自然是因为从御林军那里得了消息,这才赶回来的,泰安帝也知此事,应是不会来催促于他们才对。 像是明白了她的疑惑,管家道:“是太后的旨意,言道琼林宴全京城的高官皇亲都在场,都是为了庆祝此届新科进士荣登金榜,可这其中最耀眼的状元郎却迟迟未到,倒是显得这场琼林宴办得没滋没味,这才派人来催的。” 顾绍嘉、安淮闻当时便觉出不对,琼林宴这种各方拉拢新科进士的场所,她与安淮闻不去才该是更顺了太后和何怀仁的意,居然会派人来催促他们,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谢景行察觉出这其中的微妙,不过这事他是躲不过去的,眼看着屿哥儿疲累的模样,他也心疼,想让他快些休息,便站起身,“既然如此,那我便去宫中一趟。” 眼神落在屿哥儿身上,安抚道:“你今日先好好休息,之后我再来寻你。” 这话屿哥儿听着有些耳熟,他才对周宁和谢定安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此时屿哥儿才不愿意同方才一般,轻易便与谢景行分开。 可他这时才又想起自己满身狼狈,立马赶人,想让谢景行快些离开,也好早点忘记他这脏乱的模样,等他回去梳洗好,再盛装去琼林宴寻人。 别以为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才不会只让谢景行去面对何怀仁的阴谋诡计呢,不过他一个小哥儿也不一定就能做什么,他圆眼微眯,打定主意待会儿一定要拉着二哥一同去,有二哥在,一定没有人能欺负得了谢哥哥。 谢景行却不知道屿哥儿心中盘算,将双胞胎送回谢宅后,就匆匆忙忙赶去了皇宫。 不过紧赶慢赶,等他到达举办琼林宴的御花园时,那里早已经是杯盏欢庆,处处皆是衣着华贵之人,而高坐于其上的便就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泰安帝。 本来琼林宴的举办并不需要泰安帝出场,可没曾想何怀仁寻人寻到了他那里。 不止如此,何怀仁今日行事还处处透露出诡异,不只是迫不及待想让谢景行早早到场参加琼林宴,居然还明里暗里提及与谢景行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顾绍嘉和安淮闻也该到场为谢景行庆祝。 见他推脱,不久后连太后和晟王也到了他殿中,有太后和晟王一起出言劝说,连泰安帝也没逃脱,被拉了过来。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14节 几乎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宫中两座大山,皇帝陛下和太后居然都出场了此次琼林宴,内阁学士也一个不落。如此大的规格,新科进士们自然高兴,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取得泰安帝和大人们的关注,好为日后的官途做好准备。 可是谢景行没来,何怀仁、太后和晟王都有些心不在焉,而泰安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不知做何打算的三人,渐渐的,琼林宴的氛围就显得有些怪异。 新科进士们写诗作文,拍马逗乐,可却招不得大炎朝最尊贵几人的注意力,甚至是孔起元也若有似无地关注着何怀仁与他之后几人的来往。 谢景行到来之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而一见他赶来,还不等谢景行说出什么请罪的话,晟王就先讽刺道:“居然让这满园的人等你一人,状元郎真是好大的架子。” 这话谢景行反驳不了,毕竟此次晟王说的乃是事实,他就欲请罪。 可跟在他身后过来的顾绍嘉却笑道:“此事可不怪状元郎,都是因为我家那小哥儿,他久未归京,方才归来便听说今日状元游街,好奇状元是什么样,就使人将状元请了过去,如此才晚来。” 接着,她看向在场诸人,“我便为我家小哥儿向久等的众位道声不是。”长公主何许人也?可是能与何怀仁斗地旗鼓相当的女子,她肯道歉,却没几个人敢接,自然是连连道:“本也没开场多久,到得晚些也无碍。” 听见此言,顾绍嘉笑着对着回话的人道谢,紧接着那一声凌厉的眸子便落在了晟王身上,“如此,晟王殿下觉得呢?” 这一声晟王殿下可谓讽刺至极,晟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勉强笑道:“长姐说笑了,既然是屿哥儿想见状元郎,自然是该随他的意,此次抵抗西戎军之功,屿哥儿可是功不可没。” 他话说得漂亮,可面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心中更是恨急,这功劳本该是他的,甚至他还迁怒到了刚才回话的御林军头上,若不是只说谢景行因故晚到,没说清楚来龙去脉,他方才怎么会说出那话,还正撞上了顾绍嘉。 太后坐在泰安帝身旁,看着晟王与顾绍嘉对上落在下风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怒其不争,岔开话题:“屿哥儿回来了?此次金匾城之行,怕是很是艰难,一个小哥儿待在一群粗莽的军汉中,苦了他了。” 顾绍嘉眼一厉,“都是亲兵出身,自然不是寻常的汉子,就是金匾城和守边城的守军,也都是爽直男儿,更懂礼数,深感屿哥儿的不易,待屿哥儿如家中子女,此次将状元郎请去府邸之人就是边境守将,此举也只是为了哄屿哥儿高兴,有如此关心屿哥儿的他们在,屿哥儿怎可能吃苦。” 太后脸一僵,又道:“怎么不进宫来?” 顾绍嘉平淡地道:“他才刚回京,还未修整好,直接进宫未免失了礼数。” 太后笑道:“都是一家人,怎还在乎这些小事?” 新科进士这时都停下了话头,坐在下面安静如鸡地听着大炎朝最珍贵的两个女人互相打机锋。 顾绍嘉和安淮闻一起,随意在泰安帝旁寻了一处空位坐下,继续道:“礼不可废。” 趁着她二人你来我往,谢景行也找到了坐在不远处的寇准规和萧南寻几人,他们身旁正空着一个位置,显然是特意为他留下的。几步过去,他悄悄坐下了。 可有人却不愿见他置身事外,太后一直关注着他,见了他的动作,眼神微暗:“说来屿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一回来就想见状元,可是对状元郎有意?” 她这话含义太过明显,登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谢景行身上,有羡有妒。 唯有深知他与屿哥儿之间情谊的寇、萧等人眼含笑意。 这下谢景行想不惹人眼也不行了,他蹙起眉,可顾绍嘉又一次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柳眉一挑,“娘娘说笑了,屿哥儿一个孩子,不过是好奇罢了。” 这时一旁一直慢悠悠端着酒杯饮酒的何怀仁忽而说道:“状元郎乃是大炎朝绝无无仅有的青年俊杰,据老夫所知,自状元读书科考以来,不论是童试、乡试还是会试、殿试,次次都是魁首,如此说来,那便是正正经经的六元及第。” 他眼带欣赏地看着谢景行,看着欣慰极了,“就是数遍前朝历代也数不出几个来,此次却落在了大炎朝,是大炎朝的福气啊。” 新科进士见当朝次辅如此高看谢景行,俱是满眼羡慕,不过也都是自愧弗如,六元及第,世上惊才绝艳之人不少,可折戟科场之人更是数不胜数,能六元及第之人,便是开天辟地以来也没几个,他们只有佩服的份。 何怀仁继续道:“就是小公子真看上了状元郎,那也是金玉良缘,不若请陛下做主,为状元郎和安小公子牵下这一段姻缘?” 这话若是由顾绍嘉或任何一位与屿哥儿有关的亲人提出,谢景行自然会喜不自胜,可偏偏说出这话的是何怀仁,谢景行就高兴不起来了,甚至生出了警惕。 何怀仁在朝中只手遮天多年,显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就是不知他说这话到底什么阴谋。 谢景行脑中百转千回,此时定然不能否认他与屿哥儿之间关系,泰安帝在此,万一之后他与屿哥儿的关系显露,便是欺君之罪。 可他却也不想如了何怀仁的愿,只得模棱两可地道:“何次辅过奖了,谢某惭愧,能身在陛下治下,又能有幸被陛下点为状元才是谢某的福气。”他故作腼腆地笑笑,“至于安小公子,谢某自然是觉得安小公子如皎皎明月让人高不可攀,能与小公子结缘,谢某自然求之不得,可一切还是该以安小公子的意愿为主。” 邱逸辰、吕高轩坐在一桌,两人眼神相交,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个词,“装模作样”。 谢景行此番情态他们何曾见过,“腼腆”一词可从来与谢景行挂不上钩,只是都是好友,他们可不能拆台。 何怀仁眼中闪过一抹晦涩,笑道:“看来还是谢状元善解人意,居然这般看重女子、哥儿的想法,却是难得的佳婿人选。” 见不能将谢景行和顾绍嘉彻底牵扯在一起,他也不强求,毕竟按照他们的打算,就算没谢景行和屿哥儿之事,也能让顾绍嘉栽一个大跟头。想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一抹暗光,给新科进士中的某位递了个眼色。 自从被顾绍嘉将话头顶了回来,晟王便干坐在一旁,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不过此次他倒没如同以往那般脸色难看,甚至在嘴角挂上了一抹扭曲的笑容,现在看见何怀仁举动,一双眼睛更是冒出疯狂的喜悦。 甚至连手指都激动地微微颤抖着,很快,他就能看到谢景行痛哭流涕、崩溃求饶了,看他还敢再露出这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淡然模样。 何怀仁话音落下后,再过了片刻,就在琼林宴就要回复一开始的平和时,角落忽然发出了一声哼笑。 此时众人还都受到方才顾绍嘉和何怀仁、太后之间的针锋相对的影响,并无人说话,御花园很是安静,这一声哼笑就像是响在了众人耳边,很是清晰。 承受着所有人看过来的视线,在发出声音之人旁坐着的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进士面都尴尬。 他是个性子和善的,眼看着所有人都盯着出声之人,就想帮人打圆场。 可没想到反倒是相隔甚远的何怀仁先出了声,他含笑道:“可是老夫方才所言有何不对之处?”他这话说得极慢,话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诱导。 顾绍嘉眼神一凝,心道:“来了。” 谢景行也立即觉出两人间异样,这是有备而来。 只看那进士斜觑着谢景行,像是极为不屑与他为伍,说道:“次辅大人之言自然没有问题,只是有那等沽名钓誉之辈瞒天过海,将众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何怀仁往前探出身,面上弄出惊讶之色,“此话何解?” 两人一唱一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谢景行眸底微动,这话分明是在说他,配上那副神色甚至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沽名钓誉。 出声的进士名为黄连云,面目平凡,若是置于人群,就是之前曾见过他也不一定能从人群之中寻出他来。 可谢景行刚看见那人就与记忆中的某张面孔对上了号,这人乃是在会试之时位于他对面号舍的参考举子,可好端端的,谢景行又没招惹过他,他会如此行事自然便是出于何怀仁的授意了。 谢景行眉间冷意闪过,静观其变。 黄连云露出一幅愤怒之色,像是有无法吐露之事长久憋在心中,此时再不能忍受,腾地便从凳子上站起,走到泰安帝不远处跪拜下身,高声道:“草民读书近三十载,风雨不歇,如此才能有幸面见天颜,得中进士,今天就是拼着被罢了功名,草民也要揭发一人于科场上行作弊之举。”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科举舞弊之事事关重大,一旦出现牵连甚广,若是证实,定会血流成河。 先前在顾绍嘉与太后等人再一次过招时,孔起元也面不改色,此时却蹙眉,若是真出现舞弊之事,他作为此次春闱主考,自然难辞其咎,看向趴跪在地上的黄连云,他沉声问:“你可有证据?” 黄连云抬起身,诚惶诚恐道:“自然有证据,且也并不止我一人看见。” 他这话一出,众人更是面面相觑,莫非此人说的是真的不成? 可安平省出身之人却是不相信的,谢景行不止一次在他们面前展露过真才实学,若是谢景行还需要在科举场上作弊,那他们怎么可能还考中进士呢?有人便呛声:“既如此,你便不要遮遮掩掩,直说便是。” 黄连云被所有的眼睛紧盯着,咬紧牙,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何怀仁,狠心说道:“在会试之时,我曾见到有不明来处的狸奴进出状元郎的号舍,每晚皆如是,相信不止我一人听见过狸奴的叫声。” 听他此言,有人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来,狐疑道:“确实,我那几晚都曾听见过狸奴的叫声,本以为是贡院外传来的,难道是从谢状元号舍传来的不成?” 黄连云点头,“自然。” 他抬起眼看向谢景行,大声问道:“谢状元可承认此事?” 谢景行自不会否认,当即点头。 黄连云没想到他这般简单便承认了,惊讶中喜色顿显,步步紧逼问道:“狸奴可以在号舍之中任意往来,自然也可以与贡院外互通有无,你将考题让狸奴带去贡院外,让贡院外之人作答,再由狸奴带回号舍,这便是你的作弊手法。若不是我无意间看见狸奴在你号舍中进出,就被你瞒天过海了,谁能想到狸奴居然能听从人的吩咐,帮着人类为科举考试作弊呢?”这些自然便是晟王与他的猜测了,可他们却是确信如此。 说到此处,他转头面向孔起元,“小的也只是巧合才能发现此事,如此隐蔽,任凭首辅大人有通天手段也挡不住这作弊手法。” 谢景行几乎都要为他所言拍手鼓掌了,这等想象力,穿去现代说不定能换一个行业,编剧行业急需这等人才啊。 谢景行面无表情地看他,“你亲眼见到狸奴将试卷带出,又带了答卷进来吗?” “自然不曾,这点隐秘之事,你自然不会让我们看见。”黄连云满脸无畏,“可你如何解释狸奴在你号舍中进进出出?” 第205章 谢景行不答反问,“那你又如何确认我便是借由狸奴作弊呢?” 黄连云扬声,“我自然有证据。”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试卷,将之猛地扔向了谢景行,试卷厚厚一叠,落在了谢景行面前的桌案上。 孟冠白连忙将试卷递给了谢景行,他神色虽然不好,可看谢景行这般镇定之若的模样,倒也能勉强安下心,他自然不相信谢景行会作弊,只看谢景行如何解决此事。 谢景行将试卷展开,看见那篇策论,心中微妙。 果然听黄连云问道:“这是你的试卷吧?” 谢景行点头,“确是。” 黄连云当即厉声喊道:“可我有一兄弟正是在天下商行的期刊工坊做事,他此前曾向我背过一篇天外居士所写文章,与你所写这篇策论一模一样,你还敢说不是作弊?” 此言一出,就连寇、萧几人都变了神色。 谢景行眸间凝着雪,冷眼盯着黄连云。 黄连云看他不回话,以为他是心虚了,笑道:“怎么?承认了吗?” 谢景行慢条斯理将试卷展平搁在桌案上,问道:“你那兄弟哪里得来的天外居士的文章?你说我与天外居士所写文章一模一样那便一模一样?须知空口无凭。” 黄连云恨极他这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他是在某一日在酒楼谈起他会试所遇奇怪之事时,正好被晟王听见了,或许是他字里行间透露出了对谢景行的不满与嫉妒,晟王私下寻到了他,还许下条件让他参与此次琼林宴的计划,富贵险中求,他年岁已长,会试名次又低,为了未来前途,若是有幸沾上一星半点的从龙之功,他自然想搏一把。 晟王还给他看过一份期刊,自觉谢景行作弊乃是事实,他还恰巧撞见狸奴从谢景行号舍中进出,如此便将事情联系起来了。 定是狸奴将天外居士所写文章带进号舍供谢景行作弊,他更是不多犹豫。 不过期刊只一份,是能毁掉谢景行的关键证据,晟王自然不可能交到他手上,此时他也拿不出来,只能僵硬着用眼角余光看向何怀仁和晟王。 晟王看了许久好戏,见到这种地步了,谢景行居然还岿然不动,再耐不住,惺惺作态地站起身,犹豫道:“大家皆知本王素来喜爱诗文,也一直对天外居士崇敬有加,如此只要是天外居士的文章,我都会迫不及待收集起来。” “说来也是巧合,此前曾无意间得到一篇商行所出期刊,可这月正式售卖的期刊却与我手中这本有一点差异,当时我便比对了,发现发行期刊中确实换下了一篇天外居士所写文章,莫非便是这篇吗?” 黄连云喜出望外,连忙道:“既然晟王殿下手中有此证据,还请殿下将那本期刊拿出,好让这作弊之人无话可说。” 晟王强按捺住心中激动,回过头吩咐身边侍从,他早有准备,侍从很快变捧过来了一本期刊。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期刊和试卷被放在一起对比,一字一句无一不差,这下就连安平省进士也变了脸色。 莫非谢景行真在科场上作弊了?难道他过往那些惊才绝艳的诗文全都出自天外居士之手吗? 孔起元也神色不定,转头看向谢景行,“你可还有话说?”甚至面上都露出了一些失望之色。 场中诸人神色各异,唯有谢景行和长公主夫妇虽面有异样,却还算镇定自若。 不只是孔起元一双眼直直盯着谢景行,所有人都是如此。 谢景行心中如何大家不知,却只看他脸上扯出一抹笑,然后抬头问孔起元,“往前科考时曾有定例,若是科场考题中有考生曾作过的题目,只要是出自考生本人之手,就算是将熟文原样写在考卷上也无碍,更算不上抄袭作弊,不知会试是否也是这般规矩?” 孔起元眉眼沉厉,虽不明他为何有此疑问,却也回答了他,“确实如此,只要文章确实是出自考生之手,就算是曾经写过的文章,只要做得好也能被取中。” 听得此言,谢景行便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看他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还不露出惊惧的模样,晟王很是不爽,甩了个眼神给下面跪着的人。 黄连云立即喊道:“你可别在这里东拉西扯,现在已是证据确凿,你还不认罪?” 有他起了头,晟王也假惺惺地看着谢景行,“本王原以为你真是一位惊才绝艳,无人能出其右的天之骄子,不曾想你居然是靠舞弊得的状元,甚至还是由天外居士为你代笔,此事莫非也与天下商行有关?”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15节 说到此处,众人便明白了他的目的,连泰安帝也直起了身,一双平时总是淡薄的双眼凌厉地看了过去。他与顾绍嘉乃是姐弟,平日里不太明显,可此时他带着怒意看人时的眼神,与顾绍嘉像了十成。 在无人注意之时,太后唇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一双美目状若不经意地扫向不远处的顾绍嘉和安淮闻,可这一看之下,却见夫妇二人居然面色不变,唇角居然还勾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忽然觉出不对来,心猛地悬了起来,可此时分明是他们占尽上风,为何顾绍嘉和安淮闻会如此情态?太后觉得莫名不安,拧眉看向何怀仁。 何怀仁眉头微蹙,他心也有些飘忽不定,只是事已至此,必须得将戏唱下去。 待晟王话落,他便跟上道:“天外居士可是与天下商行密切相关,而天下皆知商行乃是长公主殿下麾下的势力,莫非此事长公主和安侯爷也插了手?”他佯作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将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说词脱口而出,“原还在想谢景行何故直接就将红衣大炮的制作方法交给长公主和安侯爷,莫非你们便是以天外居士为他在科举场上作弊为条件将其交换而来吗?”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何怀仁显然不只是想将谢景行打落尘埃,还想让顾绍嘉和安淮闻与谢景行牢牢绑在一起,甚至想给长公主一方因红衣大炮而取得的功勋蒙上一层阴影。且此事过后,天外居士的声名也会从云端跌落,如此,顾绍嘉和安淮闻往前借助天外居士和红衣大炮而取得的优势便将荡然无存。 一石三鸟,何怀仁很快压下方才莫名的思绪,觉得顾绍嘉已是秋后的蚂蚱,他已经稳操胜券。 因他这话,御花园中在场之人中绝大多数都拧起了一颗心,他们的心跳极快,又像是被一只大手牢牢攥着,闷响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他们甚至都不敢大声喘气,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何怀仁和顾绍嘉脸上来回游移。 已经互相争斗了二十几年的长公主和何怀仁,莫非就在这日就将要彻底分出个胜负吗? 在这时,本被黄连云一直针对的谢景行居然莫名成了配角,可事事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他不可能置身事外,不少人虽紧张着局势发展,却也暗暗注意着他。 还有晟王,虽也因想象中顾绍嘉和安淮闻之后的狼狈而极其兴奋,可他更想看到谢景行如丧家之犬一般哭着求饶。 因此他还牢牢盯着谢景行,也是他首先发现谢景行唇上扬起的笑容,他脸色一变,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谢景行发出的轻笑声。 黄连云瞪大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离谱的事情一般,厉声道:“你这狂妄之徒,科举舞弊的重罪已是板上钉钉,居然还如此猖狂?” 紧接着他便回过身,在地上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哭喊道:“陛下,首辅大人,这人属实大胆,更不将朝廷威仪放在心上,还望陛下和首辅大人一定要严惩于他,涤瑕荡秽,才不教天下读书人失望。” 话说的何等大义凛然,何怀仁和晟王也将逼迫的视线投向了孔起元。 何怀仁面上失望又愤怒的神情很是真切,他一把推开身后凳子,走去了黄连云身旁,拱手道:“还请陛下和首辅早早决断。” 孔起元一直没听到谢景行的辩驳之语,眼露失望,将手中期刊和试卷放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中一片坚决,就欲说话。 可就在此时,泰安地却淡淡出了声,“你们刚才没听首辅与状元郎之言吗?首辅亲口所言不算作弊。” 孔起元一怔,转瞬间眸底微亮。 所有人都回想起了孔起元和谢景行两人之间短短两三句话的交谈,有的人因为震惊脑袋一时没转过来,还没摸清其中与舞弊一事有何关联。 可却有人脑中如拨云见雾一般,如萧南寻,他忽而心中一跳,一个猜测浮于心间,呼吸忍不住变得急促。 就像是猜到了他心中的急切,黄连云猛然问道:“刚才首辅所言分明是说考生亲手所作文章才不算作弊,可谢景行那文章分明是天外居士代笔,完全不能等同,为何不能算作作弊?” 他这话不说还好,听清他话之人就是原来还不甚明晰,此时也隐约联想到了些什么。 而在发现顾绍嘉、安淮闻和谢景行三人满脸淡定之时,那几乎称得上离谱的猜测更是越来越清晰。 何怀仁和晟王沉浸在事情将成的兴奋中,没有多想,可太后却已经眼皮轻跳。 “为何不算作弊?问得好。”一道轻灵的声音从旁传来,紧接着一道身着华服,头上一顶玉冠,身上却没带任何配饰的身影穿过人群,一直到了谢景行身旁站定,他微笑道:“自然是因为谢景行和天外居士乃是同一人了。” 心中的猜测被来人说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点一点地变得呆滞,脸上更是一片空白。 黄连云心跳猛地断了两拍,被来人的话震地傻在原地。 还是晟王首先回过神,惊声道:“怎么可能?” 屿哥儿笑脸微沉,扬起下巴看着晟王道:“为何不能?谢哥哥当时取出天外居士这个别名时我便在场,此事天下商行的话事人黄娘子,以及当时也在场的徐护卫和祝世维都可以作证。” 何怀仁心脏急促地跳动,话语急促,“可你们乃是一伙,自然可以帮助谢景行作伪证,你说谢景行就是天外居士,有何实在证据?据我所知,天外居士在七八年前就已经声名鹊起,可那时谢景行怕才是十岁出头的孩童,这两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屿哥儿上前一步就欲与他争辩,谢景行却拉住了他,顺势将他推到站立一旁的安庭轩身边。 他则信步走去孔起元和泰安地面前,撩起衣摆跪了下来,比之黄连云刚才的状若疯癫,他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算跪在地上也一点不减君子端方之态。 谢景行淡淡道:“此篇文章确是我所写,也是天外居士所写。” “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我在会试之时身体抱恙的小道消息,此事并不是传闻,最后一场考试时,我身体已是快要坚持不住。而恰在考试之前,期刊缺少新闻文章,我便写了几篇文章交给商行,当日正闹寒灾,其中便有一篇正是关于寒灾的策论。” “当时情急,便将之原模原样再写了一遍,事后才临时让商行换了一篇文章,如此晟王殿下手中这本期刊才会与正式发行期刊有此不同。” “至于我与天外居士到底是否真是同一人?”谢景行忽而又笑了笑,“诸位若是不信,可由首辅大人派人去请来商行的话事人黄娘子与我家中双亲,顺便带一句话,让他们将我与商行曾签过的契约一同带来。” 他话声虽轻,可却将在场众人的心尖都带的微微颤动起来,所有人都看着谢景行笔直的背影。这一刻,就算还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天外居士,可莫名的,这道背影在他们心中已经变得高大起来。 屿哥儿扬唇一笑,“正是,现今谢哥哥还每隔几月都需要给商行提供华夏诗,而因诗而售卖各地的竹扇也得分利给谢哥哥。” 他刚才居然没想起还有契约一事,可他经谢景行的话又想起来一事,“还有当时商行曾与周家村村民签署的保密协定,那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写好了周家村村民不得透露谢哥哥乃是神童,还有谢哥哥与华夏诗歌有关之事,这些都可以证明谢哥哥就是天外居士。” 谢景行看他由怒转喜,情绪变得这么快,可所有情绪都是因他而起,面上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更是可爱,笑容变得温柔而宠溺。 看他这般激动,谢景行也补充道:“之前我曾估算过商行耗用华夏诗的情况,觉得商行该是已快将我前次送去的华夏诗耗完,因此在前几日我便又默出了百篇华夏诗歌,还有下月期刊所需新闻文章我也早已写出,都放在书房中,也可让我家人将之一并带过来。” 泰安帝没有插手,而是任由孔起元派了人前去,在外守卫的御林军立即亲自带人出了宫门。 谢景行就是天外居士这个事实像是惊雷一般响彻在众人心间,其实只看他这般镇定自若的模样,还有他所说种种,就是证据还未带来,在场之人已是信了八九分了。 黄连云更是慌乱,在还带着寒气的晚春,他额头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将求助的视线投向晟王和何怀仁。 可此时晟王和何怀仁心中也慌乱惶恐,若是证实了谢景行就是天外居士,他们不敢想像有天外居士兼六元及第身份傍身的谢景行,其声望将会高到何等程度,而有他相助的顾绍嘉又将会做出些什么? 第206章 御林军的行动极快,且或许是御林军将事情同谢家人大概提了提,赶过来的周宁和谢定安一脸急切,连双胞胎和元宝也跟在他们身后,满脸焦急,只在看到谢景行还安好无恙地模样,才勉强放下颗心。 谢景行还跪在地上,见周宁和谢定安担忧的模样,屿哥儿连忙过去安抚,双胞胎看见他像是找到什么依仗一样,都挨在了他身边,扯着他衣裳轻声问:“哥哥怎么了?” 屿哥儿安抚地摸了摸两人的小脑袋,“没事。” 之后就匆忙将视线投向被周宁紧紧抱在怀里的东西,黄娘子来后就到了顾绍嘉身旁,与顾绍嘉悄声说了几句话,才听从顾绍嘉吩咐将手中契约送到了孔起元桌前。 见状,周宁也想上前将怀中东西送过去,屿哥儿怕他害怕,扶着他一起,他对孔起元不是很熟悉,可也不惧。 等将东西放好后,屿哥儿才又扶着周宁退了回去。路过谢景行时,周宁担忧的神情落在了谢景行眼中。 谢景行以眼神安抚他,见儿子一点不紧张,显然此时并不如他所想那般危急,周宁才轻轻呼出口气,可走到谢定安身旁站定时,还是忍不住握住了谢定安的双手,眼巴巴地看着孔起元翻阅的动作。 御花园所有人的心都随着孔起元将一张张纸拿上拿下而上下翻滚着,不一会儿他就松下眉眼,将各种契约和文章等全部看完,抬眼看向一脸铁青的何怀仁,“何大人还需要上前查验一番吗?” 何怀仁紧握双拳,没多犹豫便大步走上前,将契约和文章捧在手中,动作急切,看着看着呼吸就变得急促,看到最后他几乎目眦欲裂,可脸上却又浮起一抹灰白,这些东西的存在将他与晟王的计划完全打破了,刚才他心中还存着丝希望,万一谢景行在说谎呢?天外居士怎么可能就是谢景行?可这些东西的存在打破了他的幻想。 只看他的神态,晟王和太后都沉下了心,晟王焦急地上前一步,喊道:“外祖父?" 何怀仁抬起头,嘴唇颤抖了一下,才说:“天外居士确是谢景行。” 晟王猛地往后倒退两步,厉声道:“不可能!” 何怀仁勉力深呼吸,才镇定下来,“华夏诗、竹扇和期刊都是由谢景行提出,天下商行才往外售卖的,且这些契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每一样由谢景行提出的主意,商行获利后都得分利与谢景行。”他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最早的契约就在近八年前,正是天外居士异军突起之时。” 好不容易说完这一番话,他的胸脯急促起伏,只是说出这些他心中便喷涌出无数的愤怒,这桩桩件件都是顾绍嘉拿来对付他们的手段,而这些居然是当时还是一个孩童的谢景行所想出的。 他做梦也想不到,几年前他们的大好局面居然是被一个孩童破坏殆尽的,他一双方才还神采奕奕的双眼此时变得浑浊,眼神含着刀子样钉在谢景行身上。 谢景行被他恨急的目光盯着,仍然无动于衷。 何怀仁的手颤抖着,最上面一张契约随着他的动作从最上面滑落,飘到了不远处的太后脚边。 她满脸寒霜,用尽全力才抑制住身体的颤抖,慢慢俯下身,太后将契约拾起拿在眼前,看清后她瞳孔紧缩,声音尖利,“连商行的玻璃都是谢景行提供的方子?“ 黄娘子看她强撑着的摇摇欲坠的模样,勾起一抹笑,”商行早已成立许多年,若是玻璃方子是商行的,哪里还用等到现在才将玻璃制造出来?“ 她笑看向谢景行,“这玻璃方子同红衣大炮一样,都是谢景行提供的方子。” 看黄娘子笑容满面,太后讽笑出声,“这么看来,长公主倒是大方,谢景行只出一个方子,你们就得分他八成利,难怪能让谢景行处处为你们筹谋。” 太后的话才一入耳,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方才若只是惊叹于谢景行天外居士的身份,现在便是震惊于谢景行所拥有的财富了。 谁不知道天下商行玻璃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在玻璃售出近两月后的现在,京中各个高门大户派出的仆役还日日在商行门口排队,只为了购买玻璃,好早日让各家府邸换上玻璃窗,就是宫中太后和皇妃们也派了宫中采买太监前去。 可商行乃是顾绍嘉手下,任谁来头再大,也不敢强买强卖,商行说量不足,他们便只能乖乖等着。 要让京城所有高门大户全部换上玻璃,不知得等到哪年哪月,关键是玻璃卖价还很是高昂,要为一扇正常大小的窗户换上玻璃,所要耗费的银钱最少都得几十两银子,而这价格还只能买到通透性最差的玻璃,都是好面子的,别家都用最好的,谁愿意比别家差,就是咬牙也得换最好的,那就是上百两的支出了,而哪家宅邸都是数十扇窗户。 不少人早在心中悄悄盘算过,不提商行其他买卖,光是玻璃,商行便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可现在告诉他们玻璃利润的八成都归于谢景行,这下连刚才有些看热闹的官员和皇亲也忍不住目光灼热地看着谢景行,这哪里只是一个状元郎?分明是一个金光闪闪的金龟婿。 有才又有财,还有天外居士的身份,这下不少人都开始在心中琢磨自家有没有适龄的哥儿女子,若是能将谢景行收为自家女婿或哥婿,想想未来美好的日子,最起码买玻璃不用再与许多人争抢排队了。 还有人盘算着,谢景行能弄出这么多新奇的东西,安知他手中还有没有其他方子,只要笼络住他,从他手里漏出一星半点的,自家不也能大赚特赚? 还是长公主时运好,早早与谢景行搭上了关系,一时之间,谢景行身上的目光更是火热。 他们的思绪跑偏了,可在场还是有不少人却更关注谢景行乃是天外居士这个既成的事实,孟冠白早已傻在了原地,就是平日里稍显冷静的寇准规和萧南寻也是抑制不住地喉头连连滚动。 而其中最激动的当属晟王,他一双眼睛恨得滴血,咬牙切齿道:“好,很好,没想到你居然就是天外居士。”他已愤怒得失去了理智,“难怪你方一来到京城就与顾绍嘉和安淮闻联系上了,原来早就暗度陈仓,互相勾结在一起了,你们这分明是在结党隐私。” 他的神情变得癫狂,“华夏诗、竹扇、期刊,甚至是红衣大炮这些都是你们结党的证据。”他此时疯狂的模样哪还能见到往日示于人前的温润,新科进士看着他此时仿似疯魔的神态,俱是皱眉。 可晟王却还未停止,“你们莫非还想凭借这些夺得皇位吗?休想!”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皆变。 何怀仁与太后同时厉声喝道:“晟王。” 连孔起元都用一双冷凝的眼紧紧盯着晟王,眼中满是失望。 谢景行也转过头,明明他才是跪在地上的那个,两人视线相交,处境倒转,谢景行更像是在居高临下,一双眼中满是不屑。 这更刺激地晟王满身血液都往头上涌,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天外居士是他,造出红衣大炮的是他,让他们一步步失去所有优势的还是他!只要除去他,一切就都能变回原样,他们还是占尽优势的一方。 杀了谢景行! 晟王已经魔障了,脑袋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杀了他。 而刚才回来复命的御林军就站在孔起元身旁,距离只有几步之遥。晟王通红的双眼扫过御林军挂在腰间的长刀,几步上前一把抽出,在众人反应不及之时,大路跑至谢景行面前,狠狠一刀斩了下去。 屿哥儿魂惊胆颤之中仓促跑向前,惊骇叫道:“谢哥哥。” 周宁和谢定安也大惊失色,跟屿哥儿同时上前想要阻止,可更快的是安庭轩,他到底是精于拳脚的,几步就便赶在了三人前面。 可离得太远了,不论就在谢景行对面的泰安帝和孔起元,还是与谢景行之间只隔着几步远的顾绍嘉夫妇都来不及,更何况远在一边的安庭轩等人了。 就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下,长刀已经劈向了谢景行的头面。 “哥哥。”双胞胎哭叫的声音这时才传进众人耳中,他们也在往前跑,可他们的小短腿哪里赶得上几个大人,甚至因为太急两双脚绊在一起,齐齐往地上摔去,元宝也跟在他们身边,被双胞胎胡乱挥舞的手臂一扯,也往前扑倒,场面登时换乱成一团。 可就在在安庭轩就要抓住晟王手臂前,晟王的手臂却已经悬停在了半空,他鼓睛暴眼,眼中快意还未完全浮现就已变成了惊惧。 安庭轩也停下了动作,一双眼中满是惊异,“这是什么?” 刚才已经骇地闭紧双眼的新科进士们此时也都睁开了眼,原以为会目睹鲜血遍地的场面,说不定新出炉的状元郎兼天外居士早已身首异处,可没想到谢景行居然还跪在原地,面目完好,身上无一丝伤处。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16节 反倒是晟王姿势怪异,他一脚伸在前,双手紧握长刀用尽全身气力往下压,而长刀却停在了谢景行面部咫尺之隔处,再不能往下丝毫。 不止如此,连一旁哭着的三个孩子也以一种无比诡异的姿势扑倒在半空中。 周宁和谢定安见谢景行完好无损才呼出憋在心中的那口气,他们居然忘了景行还有精神力。 也有心思理会双胞胎的哭喊声,连忙回身将双胞胎和元宝从半空中提了起来,抱在怀里安抚道:“没事,没事,哥哥有精神力,没人能伤着他。” 谢若抽抽噎噎,可眼已经开始发亮了。 谢景君更是大声喊道:“对,哥哥有精神力,刚才我们没摔下去也是哥哥的用精神力接住了我们。” 他们一家人安下了心,可除谢家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一脸懵逼,精神力?什么是精神力? 众人满心迷惑不解之时,谢景行支起膝盖缓慢撑起身体,而随着他身体往上,晟王手中的长刀也跟着被向上推起。 安庭轩默默放下了要去抓住晟王的双手,转而向谢景行方向伸出了手,直到碰到一层穿不过去的壁垒,惊奇道:“这便是精神力吗?” 所有人都看见安庭轩的双手摸索着,那动作分明是摸到了什么东西,可他们所有人都看不见那处地方到底有什么。 其实不需要他动作,只看晟王还在拼尽全力往下,就让大家确定了精神力的存在。 谢景行淡淡道:“是。” 然后猛地拉下晟王的手,再一使力便将长刀从晟王手中抢了过来,他垂眼看着锋利的长刀,精神束刺出,长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碎成了粉末,只剩刀柄被谢景行握在手中,又随手扔在了地上。 他看着晟王,笑道:“利器伤人,晟王还是该要小心着些。” 他脸上笑容未消,可晟王却惊地连连后退,“你...你是什么怪物?” 屿哥儿惊魂未定地扑在谢景行身上,听见晟王之言,沉着脸呛声道:“谢哥哥才不是怪物,他是天乾。” 他虽然也不知精神力是什么,可晟王骂谢哥哥就不行。 所有人只觉得身在梦中,他们虽深信神灵,可真当有以他们所学完全解释不了的事物出现时,也忍不住惊慌,看着谢景行的眼神更是含着恐惧。 双胞胎都已从周宁的怀里溜出来,跑到了谢景行身旁,见众人不解之态,谢若反露出奇怪之色,“精神力就是天乾的精神力啊,你们都不知道吗?” 他一副所有人都应该知道的模样,其他人面面相觑,天乾谁不知道?此时御花园中天乾数量最起码也有两手之数,可他们却都没有那劳什子精神力,莫非他们是假的天乾不成? 顾绍嘉确认了谢景行无碍才定下神,站起身扬声道:“众位莫慌,请先听我一言。” 然后她便将从于太医那处所听来的精神力之事解释了一遍,听得所有人都是云里雾里,可却是弄明白了谢景行的精神力本就是天乾该有的,只是却是初始出现在大炎朝的天乾才有,而他们作为天乾与大炎人的后代,血脉已被稀释,才不能展现出这番神异手段。 可谢景行他又是如何获得精神力的?莫非真是神眷之人吗? 所有人都看着谢景行,像是看着神灵降世一般,眼冒绿光。 第207章 晟王咬牙切齿道:“凭什么?” 先帝仅剩的两个汉子中,泰安帝只是个普通人,而他才刚满十岁就分化成了天乾。他一直以自己的天乾身份为荣,而何怀仁和太后也一直在他耳边强调,若不是他年龄小,身为天乾,他比泰安帝更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他也一直如此认为,心中一直隐隐看不上泰安帝,而这世上虽然还有其他天乾,可他却是皇族,明明他才应该是大炎朝最尊贵的天乾。 现在居然出现了打破他根深蒂固思想的事情出现了,都是天乾,可谢景行却出现了返祖,进化出了神异的精神力,这让他如何想得通?这件事几乎从根本上击碎了他心中的骄傲。 谢景行拽住屿哥儿的手腕,安抚一般轻轻揉捏了一下,两人自小相伴,素来有默契,屿哥儿这才收回了怒视晟王的视线,安静站在了谢景行身旁。 谢景行听着晟王像是质问他,更像似在质问上天的话,对上他已经接近崩溃的神情,又加了一把火,“这还得感谢某位在我会试时使手段之人。” 晟王一怔,失神地问:“什么意思?” “我会试首场时煤出了问题,加上号舍破损,只能硬生生顶着凛冽寒风参加考试,或许是上天垂怜,觉得我所遭受无妄之灾属实冤得慌,会试完后我昏睡了十来日,再醒过来时便忽然有了精神力。” 晟王瞪大双眼。 孔起元蹙眉,居然有人敢在他主持的会试上使手段。 屿哥儿也是第一次知道谢景行受的这番罪,听罢眉头紧锁,“使手段的是谁?”他俏脸寒霜。 “已经没事了。”谢景行先安抚他,然后才抬眼,一双眼中满是嘲讽,“那人是谁?想来晟王该是再清楚不过了,殿下说我是不是该要‘感谢’他。”“感谢”二字,谢景行刻意加重了声音,却恍若重捶般砸在了晟王心头。 晟王彻底崩溃,往后连连退了几步,一脸空白地看向谢景行,脑中如惊雷般炸响着一句话,“自己居然就是让谢景行获得精神力的推手。” 谢景行虽没明说,可看他的神情以及晟王的表现,答案不言自明。 这下就算新科进士中那些原本对晟王有着好感,也对晟王未来登位报有期待之人也面露愤怒。会试可是他们熬尽一身心血才能步入的科举最后一道门槛,居然有人恶意地在这道门槛上使手段,这分明是将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心血和憧憬视若朽土,想毁便毁。 若是他们在无意中得罪了晟王,在参加会试时能有谢景行这般好的运气顺利完成会试吗 所有人心中都浮出了答案,“不可能。”那般严寒的天气,第一场就已倒下了许多人,这还是在煤炭和号舍完好的情况下,而在他们撑过三场后,大多数也都大病过一场,若是遇到谢景行那般恶劣的条件,怕是第一场都坚持不下来。 他们的厌恶和愤恨清楚地表现在他们脸上,晟王头脑早已经一片空白,一点没注意到旁人的表现。 可何怀仁和太后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两人都有些惊慌。可到底年岁更长,何怀仁更是浸余官场数十年,他很快冷静下来,勉强笑道:“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能乱说,状元郎身为天外居士,也知你在读书人群体中的影响力,万不能作出误导读书人的言行。” 一顶高帽子扣下来,几乎是在明示谢景行借助天外居士的名声信口雌黄,将在场读书人牵着鼻子走了。 屿哥儿却冷笑一声,“何大人这话说的好似谢哥哥已将罪名栽赃到了某位身上。”他话中说的是某位,可眼神却分明看向了失魂落魄的晟王,“谢哥哥分明没有指名道姓,是有人心虚,自己露出了马脚。” 何怀仁怒其不争地看了一眼晟王,见他没再多开口,看着也冷静了些,才道:“状元郎文采斐然,自来京城后不知与多少人打过交道,不一定是在哪里惹了人眼,才会招来无妄之灾,事情已过去许久,怕是现在也寻不出罪魁祸首了。” 太后也收拾好了情绪,“既然状元郎现在完好无损,还因祸得福,许是上天特意为状元郎所设的考验也有可能。” 谢景行冷眼看他们装模作样,只看他们表现也知晟王在会试时所为他们二人定然也是清楚的,而此时两人提及此事俱都镇定自若的模样,显然是早已将事情收拾了干净,料想他再寻不到有关此事的蛛丝马迹。 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晟王就是现在再失智也不可能亲口承认,如此便就真让他逃脱了吗? 屿哥儿很是不愤,圆溜溜的双眼中盛满怒火,他早晚要为谢哥哥将场子找回来,反正他是小辈,又是个小哥儿,惹出祸事来了,他们难道还能同他计较不成? 也许是怕晟王在此时作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何怀仁从孔起元桌案旁走了下来,走至晟王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轻柔,“朝廷能得贤才,又有神恩赐下,晟王殿下身为皇家子弟定然也是极为高兴的。” 他手中使力,晟王一个激灵,涣散的瞳孔总算是凝在了一处,视线落在了何怀仁带着深意的笑容中。 “晟王殿下认为呢?” 晟王回转神后,方才没注意到的种种迹象便也映入他眼帘,新科进士们投向他的鄙薄视线,场中官员和皇亲中不少人眼中隐隐透露出的失望,孔起元更是垂下眼,连看都不愿看他。 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何事,面上逐渐浮出惶急之色。 何怀仁又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晟王才回过神,连连道:“对,对。” 何怀仁这才将手收回来,“既然已经证明状元郎并不曾与科举场上舞弊,那便说明黄连云乃是诬告。” 黄连云目眦欲裂,惊慌失措间想反驳,却对上了何怀仁隐含威胁的目光,他身体顿时僵硬。 “不过事出有因,也是状元郎将天外居士的身份瞒得太严,不然就是老夫也会以为状元郎有作弊之举。”何怀仁许是怕黄连云狗急跳墙,留了些余地,“如此便小惩大诫,夺去他此次同进士功名,且十年之内不得再考,如何?” 孔起元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示意御林军上前将黄连云拉了下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黄连云只是何怀仁和晟王手中棋子,自然没人多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黄连云面如死灰般被拖了下去,他这一生都在为了科举而奋斗,没想到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被剥夺同进士功名不说,十年之后就算他还敢踏进科场,谁敢取他? 他目光逐渐变得怨毒,可想到何怀仁和晟王的权势,又逐渐熄灭了下去。 等人影再看不见,何怀仁才不易察觉松了口气。 可谢景行却注意到其他人看向何怀仁和晟王的眼神都变得躲躲闪闪,兔死狗烹,不外如是。 不等何怀仁一口气松完,屿哥儿便向前一步,“就算此事没有证据,可方才晟王殿下欲当众杀人可是所有人亲眼所见。” 何怀仁眉间阴沉一闪而过,牵强笑道:“状元郎这不是没事吗?晟王殿下方才是太过冲动了。” 谢景行挑起眉,“若我不是有精神力,怕早已身首异处。” 太后咬紧牙关,若谢景行只是一名普通进士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天外居士,还是新鲜出炉的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此事善了不得。 她思绪万千,最后起身走至晟王身旁。 晟王满脸苍白,求助道:“母后。” 太后一脚踹向晟王膝弯,“还不快向状元郎认错。” 晟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狼狈,他看着谢景行嘲讽的双眼,心中恨极,可局面已到了他不得不低头的地步,“是本…我的错,不知怎么被迷了魂,作出这等伤人性命的事情,还请状元郎原谅。” 屿哥儿抢站在谢景行面前,“皆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晟王只是王爷,难道道歉就能抵过你方才罪行了?” 谢景行笑得甜蜜,屿哥儿也能反过来护着自己了。 不过战斗力只是一瞬,屿哥儿就立即转头看向安庭轩,“二哥。”满脸都是求助。 安庭轩上前去到一边提刀守卫的御林军旁,慢慢抽出了御林军的佩刀,在皇宫,也唯有御林军能带刀入内。 其他人不知安庭轩欲要做出什么,直到他提着刀径自朝着晟王而去。 被安庭轩满含杀气的眼神盯着,晟王想要往后退,可却使不出力,只能挪动着将身体躲在了何怀仁身后,尽显狼狈。 何怀仁伸出手挡在晟王之前,仓皇问:“安庭轩,你想做什么?” 屿哥儿淡淡道:“何大人不是认为害人性命只需道歉吗?二哥也是皇亲,给人一刀,只要不死,应也只需道歉吧?” 谢景行眼中笑意更浓,不愧才从战场上归来,动刀动枪的说得这么随意,不过他听着却满是高兴。 谢景行没当回事,可其他人看着安庭轩杀气腾腾的神情,谁也不敢赌他是做样子还是要真动手? 太后仓促喝道:“你敢?” 安庭轩脚步不停,离着晟王越来越近。 同是天乾,安庭轩又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晟王一点生不起同他拼杀的勇气,骇地慌张叫喊求救,“母后,外祖,救我,救我。” 太后头上的珠翠哗啦作响,她想要上前拦住安庭轩,可却怕得腿软,再维持不住面上的气度,转身看向一旁看热闹的顾绍嘉,色厉内荏道:“顾绍嘉,你还不快阻止他。” 又哀求地道:“陛下,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你就忍心看着他没命吗?” 两姐弟同时露出一抹一模一样的浅淡笑意,顾绍嘉更是讽刺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当日我拦不住他受命前去金匾城,现在自然也拦不住他。” 泰安帝坐在御座上动也不动,面上有着仔细看才能看清的一丝血色,“母后也知朕身体不好,轩儿动起手来,朕怕被他伤着,就不去添乱了。” 旁边明明站着上百的御林军,可两姐弟都像是忘了一般,绝口不提。 安庭轩不发一言,可行走的脚步极为坚定,已是距离晟王只有几步之遥了。 何怀仁护着晟王连连后退,面上都是恐惧。 太后慌得声音更为尖利,“御林军,御林军,还不快上前拦着他!” 御林军早就面露犹豫,可御林军首领本就惯会审时度势,自然没有上前。 太后一双眼睛恨地滴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庭轩将长刀横握在手,就要往前劈去。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17节 就在这时,一句声音打破了寂静,“够了。” 孔起元总算不再冷眼旁观,他侧首,“陛下,让安二公子停手吧。” 泰安帝同他对视,片刻后才出声,“长姐。” 顾绍嘉冷眼从孔起元面上飞过,“轩儿,先看看首辅大人如何决断。” 屿哥儿冷冷嗤笑一声,拉着谢景行走去了周宁那边。 谢景行轻声安慰今日连连受惊的周宁时,孔起元也道:“陛下,杀人确属重罪,理应从严惩处,以儆效尤。” 泰安帝眸底深处情绪闪动,可面上却不显,只轻声问道:“首辅大人认为该当如何?” 晟王早已吓破了胆,只粗喘气看着孔起元,眼中闪过一抹希望,毕竟晟王妃可是孔起元的亲孙女。 今日发生的种种让孔起元对晟王失望透顶,他对晟王的视线视若不见,“全由陛下做主。” 泰安帝轻笑一声,“那便…” 可在泰安帝的话还未说完前,却有另一人从凳子上起身,一路穿过人群到了泰安帝面前跪了下来。 第208章 所有人都看着那人坚定的动作,谢景行眸中划过一丝担忧,萧兄这是要做什么? 萧南寻瘦骨嶙峋的面颊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话语却坚定,“陛下,草民有事上疏。” 虽然萧南寻已在本次殿试中考中了进士,还是二甲第一,新鲜出炉的传胪。可琼林宴未过,别说他,就是一甲三人也还没被泰安帝赐下官身,此时面对泰安帝只能自称草民。 不过到底已有进士功名,不算越级上奏,不必受罚。 泰安帝眸底幽深,瞥见跪下之人的面貌后,眼中生出了些兴味,“萧传胪有何事上疏?”此次殿试他虽因屿哥儿之故,更关注谢景行,可其他人他也并不是过眼即忘。 而萧南寻乃是谢景行好友,他自然不可能不知。 看见突然出声之人乃是萧南寻之后,晟王心中生出不妙预感。 可他此时并没有能阻止萧南寻的立场,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南寻从怀中掏出几封信,将之双手托举着置于头顶,“启禀陛下,草民要状告晟王殿下以权谋私,行威逼利诱之举。这些信件全是出自晟王殿下之手,其中三番五次以草民家中父亲过错威胁草民,欲迫使草民借由谢景行好友之便谋取红衣大炮制作方法。” 萧南寻动作太过坚决也太过快速,与他坐于一处的寇准规等人完全不曾有所反应,他便已行去了泰安帝座前跪下。 此时几人正面面相觑,面上俱是震惊,在会试之前他们便知萧南寻家中出现了变故,如此才使得萧南寻因忧心家中,短短时间便瘦脱了相。他们也数次表示过关心,也曾想过要帮忙,可多次提及都被萧南寻三言两语推脱了,原以为只是萧南寻家中亲人出事,未曾想其中还有这等隐情。 谢景行更是身体一震,心中复杂,除了一开始萧南寻和寇准规等人来京时自己曾主动提及红衣大炮之外,萧南寻之后从未在他面前开口提过有关红衣大炮的只言片语。 “哦?”泰安帝往前支起身体,不过很快又靠了回去,转头对孔起元道:“孔大人,劳你过眼看看?” 孔起元还黑沉着脸,魏总管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从萧南寻手中取过了信件,将之送到了孔起元面前。 孔起元匆匆将信件展开,一目十行,越往后看面上更是黑地能滴出水来,看到后来更是将信件狠狠拍在了桌案上,伸出手指着脸色惨白的晟王,“你可还有话说?”连晟王殿下的称呼都免了。 晟王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他从未曾想过萧南寻居然敢留下自己催促他行事的信件,毕竟他父亲作恶的把柄还握在自己手中。 被孔起元愤怒的双眼直视着,晟王不敢与他对视,只得偏开眼,将视线落在了萧南寻的背影上,“你就不怕你父亲被革职查办?” “你居然还不知悔改!”孔起元已从信件上得知了晟王是以何威胁萧南寻的,见他现在居然还敢当着所有人面行威胁之举,更是恼怒。 而在晟王愤怒地欲将萧南寻除之而后快的视线中,萧南寻却掀起一抹笑,扬声道:“陛下,晟王先前与草民交谈时,曾同草民说过一句话,‘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现在这句话草民原样还给晟王殿下,晟王身为当朝亲王,更应以身作则。” “当众行凶欲杀害状元郎,还私下谋夺红衣大炮这般国之利器,晟王殿下其心可诛,还请陛下严惩。”说完,萧南寻便俯身拜在了地上。 泰安帝露出一个浅笑,可不待他说话,晟王却从何怀仁身后步出,快步上前,就欲一脚踢向萧南寻。 谢景行怎可能让他得逞,在发现他动作之时就跟着上前,拦住了他。 晟王却还恨声道:“你怎么敢?为了让本王不好过,不惜以你父亲前程为代价?到时你就不怕你父亲将你逐出家门?有你这样让父亲前程尽毁甚至搭上身家性命的儿子,你父亲怕是日后到了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事情败露,他更是破罐子破摔。 在大炎朝虽不能说是孝字大过天,可也是孝字当先,不然谢定安对上谢阿娘也不会处处受掣肘,泰安帝当上一国皇帝后还被太后压了二十几年。 晟王此言不亚于杀人诛心,萧南寻被他的话刺地面颊抽动了数下。 谢景行担忧更甚,手上更是用力将晟王辖制住,晟王疼地倒抽一口凉气,愤恨的视线一时不知该落在谢景行身上还是萧南寻身上。 可谢景行此举却是成功地阻止了他继续嚷嚷。 而此时孔起元早已怒火冲天,方才不论发生何事,他都是端坐于凳子上未曾起身,此时却再耐不住,一挥袍袖对着泰安帝拱手请道:“晟王受封以来,原该恪守君臣之道,辅弧皇室,共安天下。可晟王却行为不端,知法犯法,甚至欲图谋不轨,不愿悔过自新,恬恶不俊,还请陛下罢黜顾绍弘王爵,圈禁府邸,从严惩处,以徽效尤。”(注:引用) “砰”,有瓷器摔落在地的声音响起,一位一旁一直作壁上观的皇亲由于太过震惊,一时不察碰到了桌案上的酒壶。 这一道声响打破了死寂,众人皆是震惊,一时间嗡嗡的声音响起,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 晟王哆嗦着嘴唇,又惊又怒,额头上蹦起青筋,他想要怒吼,可却从心底深处生出无尽的恐慌,一张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泰安帝的身体容不得他多插手政事,朝廷政事大多都是由孔起元和何怀仁共同协商,而孔起元平日里对何怀仁与长公主相争之事一概不插手,只要他们不对大炎朝造成危害,有损大炎朝根基,他是不理会两方争斗的。 可要论起来,在泰安帝不得不放权的情况下,整个朝堂中说一不二的却唯有孔起元一人。 他是先帝的托孤大臣,当朝首辅,更是无数读书人心之所向,不论是何怀仁还是顾绍嘉,都对孔起元有所顾忌。就是何怀仁在朝堂党羽最多之时,称得上一手遮天,那也是在孔起元不把他之举当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之下。他不会也不敢明目张胆驳了孔起元的命令。 若是这道废王爵的命令是由泰安帝说出口,何怀仁和太后还有心说情,可此言却是由孔起元说出,那便是他二人再如何反对,也奈何不得。 就是泰安帝都是一怔,他原只是将想将晟王圈禁府中悔过,没想到孔起元能做下这般决定,这当然更合泰安帝的意,他当即点头道:“都听孔大人的。” 泰安帝和孔起元都发了话,自有御林军上前将晟王押解下去。 见孔起元眼神冷厉地望着晟王叫喊的身影消失却无丝毫动容的神态,泰安帝垂下眼,掩住眸中深思。 何怀仁和太后皆是一脸颓丧,何怀仁再不复琼林宴前神采奕奕的模样,瞬间老了许多,何家的期望,他与太后多年的谋算,眼看着就要功亏一篑,他如何能不灰心? 太后银牙紧锁,费尽全力才没让脸变得扭曲,她伸直脊背,恢复一开始的端庄,走至泰安帝身旁道:“陛下,是哀家教子无方,无颜面对百官和皇亲,在此请退回宫,闭门思过,诸位请恕哀家先行离场。” 她把持皇宫几十年,自有一番骄傲,待泰安帝点头后便带着人离开了,临走之前,一双凤眸轻飘飘地从何怀仁身上掠过。 何怀仁见状,深吸一口气,也一同告罪离开。 顾绍嘉蹙起眉看向了泰安帝,却见泰安帝微不可察摇了摇头,她就没多做其他。 直到这时,再无碍事之人,孔起元才垂首,“晟王已获罪,可你之父亲所犯之事却也不可姑息。”此话自然是对萧南寻所说。 萧南寻自跪倒在地一直从容不迫,可此时他眉宇间却显出一抹沉重。 都说自古忠义两难全,可在萧南寻处,孝义也难两全啊。 那抹沉重落在了谢景行眼中,心中如坠重石。寇准规几人面上的担忧更是呼之欲出。 萧南寻又是一拜,“草民熟读圣贤书,幸蒙天恩被点为传胪,更不能辜负圣恩,生养之恩却也不敢辜负。古有‘子不教,父之过’之言,可也有‘父有过失,子当谏争’之举,不能阻止父亲犯错是草民之过,草民愿代父领罪。” 孔起元半垂着眼,“以你父亲行威逼利诱为长子逼娶地坤罪行,依律当夺去官职,判杖刑一百,再判流刑。” 谢景行张了张嘴,过往萧南寻种种异样皆浮于脑海,这时他方才明了萧南寻为何面对他长嫂与父亲之时会露出异样神态。 萧南寻虽看似心思深沉,可却是心有底线之人,更是自持君子行事,怕是早对萧父所为心有芥蒂。只是碍于生养之恩,加之在其他人看来,萧大哥萧大嫂明面上看着也是伉俪情深,萧南寻只能一直将事情放在了心中,看似冷眼旁观实则时时煎熬是对是错。 此次因晟王威逼之故,使得萧南寻在众目睽睽之下陈述萧父所犯罪行,对萧南寻而言,定是满腔复杂。 他之所为已全了他与谢景行之间的情谊,也保全了心中道义,可他却还又自觉对不起萧父,唯有以身代罪能稍解心中对萧父的愧疚。 面对此事,就是谢景行一时也不知所措。 若是阻止,便是要让萧南寻置孝于不顾,萧南寻余生怕都会生活在对萧父的愧疚之中。可是就这么看着萧南寻受刑,他又何辜? 第209章 萧南寻垂下头道:“草民甘愿领受刑罚。” 谢景行眉间笼上一层阴影,难道真要如此吗?他往前行了一步,可对上萧南寻满是坚决的背影,却又犹豫着停了下来。 屿哥儿在旁侧看着谢景行煎熬的模样,精致的眉眼都耷拉了下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直立在他身旁的安庭轩悄声说道:“赎刑。” 屿哥儿双眼亮了起来,他几步走去泰安帝身旁,也不跟泰安帝客气,直接就在泰安帝御座旁的空隙坐下,双手抱住泰安帝的手臂,“舅舅,萧南寻代父陈述罪情,又要代父受刑,完全可以视为自首,论情论理都可从宽处理。” 他给了谢景行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续道:“萧父身为朝廷命官,根据大炎朝律,若非是十恶不赦之罪行,朝廷命官是可以钱赎刑的,此次舅舅就网开一面,允许萧南寻赎去杖刑和流刑吧。” “而且萧南寻可是传胪,虽比不上头名三甲,可也是大炎朝少有的贤才,能让这样一位俊杰为朝廷效力,总比让其在流放之地代父受过更好,只将萧父罢去官职也够惩罚他了。” 谢景行真是关心则乱,他熟读大炎朝律,一时居然没想起还有赎刑这回事,他不再犹豫,大步向前跪倒在萧南寻身旁,言道:“陛下,此次萧南寻勇于揭发晟王所为也可算作有功,不至于功过相抵,可是让萧南寻以银钱赎去仗刑和流刑也是合乎情理,还请陛下开恩。” 泰安帝拍了拍屿哥儿的手臂,垂眼道:“你那被逼嫁到萧家的嫂子现状如何?” 萧南寻声音有些干涩,“已与大哥和离,现已归家同其未婚夫成婚。” 泰安帝起了些兴趣,“你父亲主动让她回家的?” 萧南寻摇头,“是嫂子现任夫婿得了晟王相助,而大嫂得知真相后又主动提出合离,父亲不得不放归嫂子。” 泰安帝露出个笑,“你倒是实诚。” 好不容易想方设法娶回一位地坤,若是就这么轻易放她归家,这话说出来在场诸人也绝不可能相信。 “不敢欺瞒陛下。”萧南寻低眉敛目。 屿哥儿又摇了摇泰安帝的手臂,催促他做决定。 泰安帝失笑,他本也不是个有着什么好名声的帝王,就是徇些私情也无碍,“既如此,你可以银钱赎去你父亲所受仗刑和流刑,可你父亲却不得再入朝为官,且需另取家中钱财补偿受害人。” 泰安帝又笑问道:“屿哥儿,你说说,赎去仗、流两刑要用多少银子?” 屿哥儿抠抠手指,“赎仗刑一百需七十五两,赎流刑则需三百五十两,我记得对不对?”那有些小心虚的样子和谢若心虚时一模一样,也不知谁跟谁学的。 孔起元笑了笑,“安小公子没记错,一点不差。”这话也算表明了态度。 屿哥儿登时就挺直了腰板,“萧大哥,你还不快谢恩。” “是,谢陛下隆恩。”萧南寻将身体拜倒在地,声音哽咽。 泰安帝挥手让他退下,“行了,今日可是个好日子,琼林宴是为庆祝新科进士们金榜题名,可别再扫兴了。” 今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皆是出乎众人意料,大家一度都回不过神来,不过泰安帝发了话,渐渐的,一度冷场的场面又复归一开始的热闹。 谢景行起身将萧南寻拉起,对上他通红的双眼,没有多说,只将他拉去了几位友人之处。寇准规和吕高轩都拍了拍萧南寻肩膀,权作安慰。 孟冠白和丘逸晨却是笑骂道:“萧兄你也忒不讲义气,被晟王所逼,非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都不愿与我们提及,难道我们不能帮着你想法子吗?” 吕高轩这时反倒勾出了个笑,说道:“你们区区一介举人,莫非还能与晟王相抗不成?真当自己同谢兄一样,有个天外居士的身份傍身,还是你们认为也能莫名其妙成了有精神力的天乾?” 孟冠白和丘逸晨当即便哑了声音,他们身为举人,在平民百姓面前许还能摆摆谱,对上晟王还真做不了什么。至于有精神力的天乾,他们连天乾都不是,该怎么获得精神力?重新投胎吗? 对上权势滔天之人,他们确实斗不过,这时也都理解了萧南寻,也唯有当着所有人的面,孤注一掷,才能有机会揭发晟王。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18节 众人并没有再多安慰萧南寻,而是插科打诨将此事揭了过去。 萧南寻也放下心中煎熬,和友人一同享受一生唯有一次能作为主角的琼林宴。 正此时,事情都已告了一个段落,泰安帝也有空拉着屿哥儿关心,顾绍嘉和安淮闻则是看着安庭轩肩上纱布,担忧地问了又问。 谢景行并没多与友人和家人好好说几句话,很快就被蜂拥而来的其他人淹没了,只来得及将周宁和谢定安托付给了友人照顾。 新科进士对着谢景行多是好奇,面前这位可是活生生的天外居士,自天外之士扬名这么些年,除却天下商行中部分人,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未曾在外人面前露过面,几乎是这天下最为神秘之人。 天外居士种种事迹传遍天下,真假难辨,任谁也想不到居然会在琼林宴上因一桩莫须有的科举舞弊案被当众揭穿了身份,真真是始料未及。 就算有更让人冲击之事发生,可也避不过有人对天外居士和华夏的向往。那可是华夏,神徒的故乡,神仙所居之处。 他们居然与天外居士参加了同一届春闱,还一同上榜,那不就是与天外居士作了同年。 都听谢景行不太爱与别人出门打交道,错过这次机会,日后再要在天外居士面前刷脸,怕是难了,一时之间,连寇准规和萧南寻几人都被挤去了外圈。 不过他们也缓过萧南寻告御状的震惊,才反应过来他们居然是天外居士的好友,眼神都变得涣散,不一会儿,孟冠白和丘逸晨就发出了嘿嘿的偷笑声。 不提他们二人,就是另外三人也都满心震惊。 吕高轩笑道:“谢兄真是促狭,往前那么些年,每次期刊发售时,我们当着他的面对天外居士可都是大加夸奖,还数不清多少次抒发对天外居士的崇敬之情,他居然也能做到不动声色,有时还能跟着我们一起夸他另一重身份。” “也不知他听着我们夸赞他,还不得不跟着我们一同夸赞之时是何感想?” 寇准规摇摇头,“他怕是根本没将之放在心上。” 萧南寻豪饮了一口酒,“我猜也是。” 两人对视一笑。 几人完全将谢景行抛却在了人群之中,幸亏他身旁还有双胞胎。 “哥哥就是天外居士呀。” “他常常会在家中默出华夏诗,也要给期刊写新闻的。” “对,哥哥知道好多华夏的事情,他跟我们说过,有能在天上飞的飞机,海里游的潜艇。” “还有比千里马还快的汽车,甚至不用面对面,相隔千里也能见上面的网络,好神奇的。” 童言童语,可却说得如同身临其境过一般,让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大家都没怀疑双胞胎说的是假话。毕竟就是再古灵精怪的孩子,也编造不出这等有模有样的事物。 好不容易应付完同年,又有人端着酒杯过来,连客套都不曾,“状元郎年近弱冠就已名利双收,人生近乎十全九美了,只是不知有无妻妾帮着操持家中大小事务?” 谢景行来京后只去过一趟梅山梅林,更没多与外人打交道,这些皇亲、高官都只知他的一些广为人知的粗略消息,怎可能知道谢景行后宅有没人。方才何怀仁虽试探着欲让谢景行与屿哥儿结缘,状元郎却是推脱了,丝毫也未曾提及家中有无妻子或夫郎。这不,就有人当先过来确认了。 谢景行还没有反应,双胞胎就立即警惕起来,这人是想做什么?惦记上哥哥夫郎的位置了? 谢景行笑道:“并无,可……” 来人却不等他说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就哈哈笑道:“状元郎日后入朝为官,家中无人充当贤内助,怕是麻烦事会不少,正好过几日老夫夫人要在家中院子举办春日游园会,届时京中不少高门中未许人的汉子、女子和哥儿都会来参加,状元郎到时若是有空闲,也可来园中与大家一叙,万一就能巧得良缘呢?” 来人是平魏郡王,平魏郡王妃在京中可谓是八面玲珑,与哪方关系都不错,每年都会由她牵头举办春日游园会,京中贵夫人、贵夫郎大多都会携家中子女前去,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相亲会。 往年都是年初举办,可今年天气严寒,便推迟了,直到现在天气转好,眼看再过不到半月便是春末,再推迟今年就要入夏,就算现在天气还未转暖,春日游园会也不得不提上日程了,就在三日后。 他家中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小哥儿,乖巧懂事,又生得貌美,眼光高着呢,说不定正是等着与状元郎成就美好姻缘呢! 看来他们真是心中急切,都等不及让家中夫人下帖子,迫不及待就不顾身份提出了这等已算得上保媒拉纤的话。 双胞胎当即就知道面前这些大人们都相中了哥哥作女婿、哥婿,可是大哥分明就有屿哥哥做夫郎了,这些人怎么还这样?他们急得很,也不说话,一直扯着谢景行的衣衫,满眼焦急。 又哪里是双胞胎急,屿哥儿虽是在和爹、娘与舅舅亲近,可却是张着耳朵听着谢景行那边的动静,那些人的话自然也都听进了耳中,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涌起恼怒。 屿哥儿一直是坐在泰安帝身旁的,安庭轩却站在了顾绍嘉和安淮闻旁边,与泰安帝中间隔着屿哥儿。 他听着泰安帝关切屿哥儿的话,却并不曾插话,泰安帝也没有直接问询他,不过屿哥儿诉说他们在金匾城所经历事情时,他也安静听着,只在看屿哥儿时,会用眼角余光从泰安帝身上扫过。 见屿哥儿眼神变化,安庭轩面无表情,眉尾却扬起,抬眸斜了一眼被围在人群中的谢景行,大手拍向屿哥儿的后脑勺,“没出息。” 屿哥儿捂着头瞪了他一眼,又眼巴巴地看:“不管,反正谢哥哥是我的。” 他咬了咬牙,“真想在谢哥哥身上贴张纸,上面写上安屿专有,到时看其他人还敢不敢将主意打在他的身上。” 泰安帝看着他恼怒的小表情,心中一动,漫不经心道:“屿哥儿真这么喜爱谢景行?” 屿哥儿脸上涌起一抹绯红,头却是坚定地点了下去。 “那舅舅给你们赐婚,怎么样?” 屿哥儿眼睛一亮,“真的?好啊,好啊!谢谢舅舅!” 顾绍嘉看着他一副不争气的模样,简直没眼看,而是转向泰安帝,“陛下,屿哥儿还小。” 泰安帝扬起一抹笑,看屿哥儿变得焦急,劝道:“长姐,难得有情人,能早些成眷属是好事。” 顾绍嘉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恍惚了一瞬,咽下了话头。 屿哥儿左右看看,不知道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谜。 可安庭轩却也垂下了眼。 不过屿哥儿心中兴奋,也顾不得追问,催促道:“舅舅。” 泰安帝眼中晦涩难言,却没让屿哥儿多等,“魏总管过去将状元郎请过来吧。” 魏总管满脸喜色,很快到了谢景行身边。 谢景行只觉如释重负,跟着魏总管穿过人群。 其他人还都关注着他,视线也跟着移了过去,在所有人的莫名中,只听泰安帝道:“方才状元郎言道家中并无妻室,既如此,朕为你赐一道良缘可好?” 听清之人皆是一怔,面面相觑,方才在何怀仁和太后要泰安帝为谢景行和屿哥儿赐婚时,谢景行不是已经拒绝了?此时为何又提起此事? 莫非是屿哥儿真看上状元郎了,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眼含星辰的屿哥儿身上。 谢景行心中一跳,立马跪倒在地,“幸蒙陛下厚爱,谢某求之不得。” 泰安帝今日心情好,声音中都含着笑意,“朕之外甥,长公主膝下小哥儿德荣兼备,冰清玉粹,状元郎才高八斗,经明行修,良缘天作,恩赐你二人择日成婚。” 谢景行大喜过望,“谢陛下。” 屿哥儿也高兴地笑眯起双眼,“谢谢舅舅。” 安庭轩在旁边冷哼一声,“哥大不中留。” 屿哥儿太高兴了,都懒得理他。 看好的女婿、哥婿被截胡了,截胡之人却是长公主家的安小公子,还是由泰安帝亲口赐婚。这下底下不少人面色可谓是年连连变化,却也只能咽下心中盘算,纷纷上前对谢景行和屿哥儿道贺。 第210章 不管来庆贺之人心中到底是何等想法,谢景行一概当做他们是真心诚意恭贺他的,他时不时与心花怒放,喜得双眼亮晶晶的屿哥儿对视一眼,一边应付又再一次围向他的人群,不过这次他的耐心倒是好了许多。 双胞胎都要乐疯了,不过这会儿他们挤不近谢景行身边,就扑去了周宁和谢定安怀中,两人小脸笑得红扑扑的。 此次琼林宴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泰安帝赐婚后不久,就到了琼林宴该要结束的时间,泰安帝能一直坚持到现在也是因为心情好,却无奈身体状况属实不佳。 安庭轩站在一旁,虽未于泰安帝说话,可也时时关注着泰安帝的脸色,看他脸色逐渐变得惨白,精神也越发不济的模样,蹙起眉冷不丁地咳嗽了一声。 屿哥儿虽然高兴得快没边了,也并没有忽略身州的家人们,自然也注意到了泰安帝身体的不对,只是还未来得及提出,就听到了安庭轩的这一声咳嗽。 他早便发现了安庭轩和泰安帝相处时的异样,此时便顺势起身,“舅舅,时间也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刚好二哥闲着,就让他送你回寝殿。” 泰安帝终于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了安庭轩的脸上,见安庭轩冷着脸,便笑道:“不用,让魏总管陪着我回去便是。” 安庭轩却不发一言地走过去扶住了他,虽未说话,可那动作却将他的意图表现得很是明显。 泰安帝一怔,再说不出推脱的话来。 魏总管匆匆宣布了琼林宴结束,便追上了离开的泰安帝和安庭轩。 在之后便是孔起元离场,除此之外,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也陆陆续续离开。 琼林宴就在某些人或兴奋或遗憾的情绪中结束了,不过,几乎所有人在离开之时还都在同身旁友人兴致勃勃地交谈。 看来接下来数月间,京城乃至大炎朝的热门话题,怕是都出自此次琼林宴了。 不到一日的时间,天外居士露出真身,还又出现了前所未见的拥有精神力的天乾,关键是这两个人都与本次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谢景行乃是同一人。 而还不等他们作出反应,这位天外居士兼状元郎便就以名草有主了,在琼林宴上被泰安帝当众赐婚,赐婚的对象还是长公主家的小哥儿安屿。 与此相比,晟王被剥夺王爵一事都显得不那么令人震惊了。 而参加琼林宴的不少人确实也没有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已被剥去王爵身份的顾绍弘身上,甚至连中途离场的太后和何怀仁,他们也并没有过多在意。 虽然在过往的二十几年来,何怀仁与顾绍嘉几乎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有占据上风的时候,不过此次顾绍弘已被圈禁在府中,许多人心中都琢磨过,怕是何怀仁和太后已是无力回天了。 成王败寇,都是人精,还有几个会将赌注压在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败寇的顾绍弘身上呢? 不过让何怀仁和太后就这般放弃是绝不可能的,此时,早前匆匆离开的太后就与何怀仁聚在一处。 “孔起元真是该死,分明已将孙女嫁给了我儿,现在居然将我儿的王爵给削了,他到底是如何想的?难道真想做个直臣不成?”太后一双眼睛恨得滴血,咬牙切齿地道。 太后没有回慈宁宫,而是直接来了宫外的孝善宫,何怀仁虽说是太后的亲爹,可毕竟是外臣,是不能自由出入后宫的。 何怀仁更是眸底黑沉,“此时唯有让殿下早日得子,为了大炎朝国祚,到时那个老不死的就是再不愿,也得拥护殿下登位。” 这已是他们手中最后的王牌了,就算晟王犯了大错,在现今皇室中唯有泰安帝和顾绍弘两个汉子的情况下,泰安帝还一直没有子嗣,其他人也不得不考虑拥护已有子嗣的顾绍弘。 只要顾绍弘有了孩子,他们便可抓住机会反败为胜,这几乎已是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太后也收敛怒气,吩咐身旁心腹,“你去给晟王传信,让他接下来一段时间安生地在府中呆着,若是还有精力发泄不出去,他后面那群莺莺燕燕就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到时候别怪哀家给他重新换一批。” 此次晟王因控制不住情绪动手和萧南寻之事失了王位,太后自然恼怒,话语中也带上了些情绪。 碧莲却并没有立即出去,而是轻声道:“那孔无霜?” 太后闻言眼中冰寒,可却并没有意气用事,对上何怀仁投过来的视线,明白他的意思,咬牙道:“最好是与孔无霜先得一嫡子。” 就算此次孔起元发怒削去顾绍弘王爵一事出乎他们意料,可是只要晟王妃诞下皇室子孙,无论是何怀仁还是太后,他二人都不信孔起元真对身怀孔家血脉的孩子登上皇位能做到完全不动心。 碧荷很快带人出了孝善宫。 而在碧荷赶到晟王府之前,云舒已经脚步匆匆地回了静雅院。 在顾绍弘被御林军押送回府之时,整个晟王府都惊动了。 云舒向来与晟王府的其他侍从们关系处得好,虽然孔无霜不太搭理晟王府,尤其是晟王府后院的相关事宜,可晟王府的大小事情,静雅院中人却大多都知之甚详,这其中起了绝大用处的便是云舒。 她有时虽有些粗心,尤其是在孔无霜面前,不小心还会说错话,可却是打探消息的能手,没多时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探得清清楚楚。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19节 孔无霜闲坐在亭子里,白衣胜雪,垂下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小姐,晟王被……被……”云舒气都没喘匀,跑到孔无霜跟前一脸惊讶。 “被怎么了?你倒是说呀,吞吞吐吐的。”霜凝催促。 孔无霜也将眼神从亭下方水池中的锦鲤身上移开,落在了云舒身上,她手中还端着一碟鱼食,看来刚才正是在喂锦鲤,此时正慢条斯理地将其放去了一旁桌上。 云舒一狠心,“晟王被老太爷废去了王爵。” 孔无霜眼神中生起了波澜,“爷爷消去了他的王爵?” 最重要的事说出口了,接下来的话便不再犹豫,云舒噼里啪啦将她打探到的今日发生在琼林宴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罢,孔无霜却不太关注她失去了晟王妃这一尊贵身份,反因云舒口中新科状元郎谢景行乃是天外居士一事而久久回不过神。 她当初会被晟王所迷惑,除了因为晟王在外表现出的温文尔雅,甚爱读诗习文的表象之外,更是因为晟王处处讨她的欢心。 两人相交之初,谈论的最多的便是华夏诗,还有将华夏诗带来大炎朝的天外居士,晟王或许是摸清了她的性子,甚至对她直言相说,天外居士是他崇敬之人。 直到后来她发现了晟王的真面目,才明了晟王当初会那般言说,完全是因为她才是憧憬天外居士的那个人,晟王只是投其所好罢了。 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天外居士是谁,新科进士游街时,她见到的那张生得俊逸非凡,满眼温柔宠溺的脸又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孔无霜的心忽然急速跳动起来,人生中第一次跳得那般快。 云舒又犹豫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听说陛下还为刚从金匾城回来的安小公子和状元郎赐婚了,不日就将完婚……”这件事情与晟王府无关,不过,云舒悄悄抬眼,瞄了一眼孔无霜的神情,还是说了出来。 孔无霜再回过神时便听到了这句话,当即紧握手掌,涂着豆蔻的指甲将掌心刺破,隐隐飘出来一股血腥味。 “小姐。”霜凝嗅到味道,连忙将她紧握的双拳分开,“小姐,你又何苦伤了自己?” 接着便匆匆忙忙去拿了伤药过来,为孔无霜涂上,过程中孔无霜却一直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 而此时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记的谢景行,正带着家人往家中赶去。 周宁和谢定安带着元宝走在最前,而屿哥儿也不知怎么从顾绍嘉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了出来,正跟在谢景行身边,两人听着双胞胎叽叽喳喳的话语声,脸上都带着一抹笑意。 男俊哥儿精致,还都是一副安静倾听的模样,就算还未成婚,看着却像是已经有了夫夫相。 一直到了长公主府门口,屿哥儿都未停步,相当自然地牵着谢若继续往谢宅走去。 而此时乘着马车从皇宫追赶上来的顾绍嘉几人也到了长公主府门口,顾绍嘉三人步下马车,就看见屿哥儿高高兴兴地还在往前走。 安庭轩将泰安帝送回了乾清宫,看着他歇下后就出了宫,而顾绍嘉和安淮闻一直在宫外等着他,屿哥儿本是与他们一起的,可一不留神,屿哥儿就不见了人影。 现在看见屿哥儿居然连家门都不进,像是早已经成了谢家人,三人心中都生出无奈来。 安庭轩几步上前抓住了屿哥儿的后颈。 屿哥儿猛地被一股大力往后扯去,连忙松开谢若的手,惊慌回头,正对上安庭轩黑沉的脸色。 再往后看去,顾绍嘉和安淮闻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通州府,而是京城,他的家就在几步远处。 他连忙讨好笑道:“二哥,爹,娘,你们也回来了,我……我……我就是想先送双胞胎回去,再回府。” 他在安庭轩的大手下挣扎不得,不过还是用力点了点头,用尽全力表明自己说的就是实话。 三人会信他才怪。 他求救地看着谢景行,悄悄探出脚地想往谢景行那边挪过去,可后颈还被安庭轩辖制住,再怎么偷偷摸摸的,他一动安庭轩便发现了。 周宁和谢定安站在一旁,没有多说话,还拉住了双胞胎,没让他们过去。 谢景行心中叹息一声,又给自己鼓了鼓劲,走到安庭轩身前,扬起一抹笑,“伯父,伯母。”最后对上了安庭轩锐利的双眼,“二哥。” 安庭轩眉尖一跳,“这就喊上二哥了?” 谢景行道:“陛下已赐婚,早晚的事,我先喊着熟悉熟悉。” 安庭轩真是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读书人,还是天外居士呢!他来回扫视谢景行,奇怪他到底是怎么修炼出这副看着温润如玉却又不要脸的模样的。 顾绍嘉应了一声,走了过来,先将安庭轩的手从屿哥儿身上拿开,自己却又伸出手牵住了屿哥儿的手腕,无奈道:“屿哥儿,你现在到底是谁家的小哥儿?” 屿哥儿笑得怯生生的,“当然是阿娘家的小哥儿了,这一辈子都是阿娘的小哥儿,难道阿娘是不想要我了吗?” 顾绍嘉看他装模作样的,面上面无表情,心中却很是欣慰,她家小哥儿是越来越活泼了,一根手指戳了戳屿哥儿的额头,“你就装吧。” 屿哥儿抬手捂住额头,“娘。”躲闪间对上谢景行温柔看着他的双眼,屿哥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眼里满是笑意。 顾绍嘉也看向谢景行,眼神复杂,他们捧在掌心中养了十年的小哥儿,直到无奈离开他们身边时,都还是一副怯生生、小心翼翼的模样,而现在能这般活泼,洋溢着生机和活力,都是由面前这个与他家本来毫无关系的汉子养出来的,她心中心绪激荡。 一直到屿哥儿都有些奇怪顾绍嘉为何一直不出声地看着谢景行时,顾绍嘉才牵着他转身,扔下了一句话,“看个好的日子,早些来提亲。” 屿哥儿都还未回过神来,谢景行带笑的声音就响起,“是,伯母。” 第211章 泰安帝并没有找早早入睡,他已是许久没能睡个好觉了,今日就算屿哥儿与安庭轩回来,又发生了种种让他心情舒畅的大事,可谓是他这十几年来最为高兴的一日,可等安庭轩离去之后,泰安帝还是从龙床上起了身。 魏总管听见动静,连忙从外间进来,服侍他披了衣衫。 月亮如水,月光清幽,在乾清宫殿中洒下满是银辉。 魏总管将殿中烛火全部点燃,又去为泰安帝倒了一杯热茶过来,泰安帝背着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间高挂的圆月,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魏总管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心中叹息了一声,将茶放在御案上,他也走去了窗边,轻声道:“陛下先去喝杯热茶暖暖身体吧。” 泰安帝扶着他的手臂,“今日月色真好啊,许久没看见这么美的月色了,只是可惜,有人怕是无心赏月的。” 魏总管附和道:“此次能削去圣顾绍弘的王爵,属实是一大喜事,看来孔首辅还是对得起先帝临终嘱托。” 泰安帝面上笑意却淡了些,结接过魏总管递到他手边的茶盏,捧在掌心,并没喝,而是垂下了眼道:“只是削去王爵,还未斩草除根,没到可以放得下心的时候。” 他眼神悠悠,忽而道:“那人可还得宠?” 他这话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可魏总管却很快反应过来,答道:“是,自秦姑娘进了顾绍弘后院,一向最得顾绍弘宠爱,就算之后顾绍弘后院有新人入了身顾绍弘的眼,可也没人能越过秦姑娘去。” 泰安帝掀开茶盖轻轻拨了拨茶汤,呷了一口清甜的茶水,“让她按照计划行事吧。” 魏总管一怔,可他并没多问,而是立即应是。 不过未等他下去安排,泰安帝就已将茶盏放下,手指轻轻敲在御案上,淡淡地道:“也将于太医那处保存着的有关朕身体情况的脉案选个时间透露给慈宁宫的人。” 魏总管心一紧,他张了张唇,眼含悲戚,泰安帝却神色不变,仔细看去,他眼中还浮起了微不可查的期待与笑意。 魏总管年纪不小,已经六十有余,不过往日跟在泰安帝身边时,看着仍是精神矍铄,可此时他的脊背却弯了下去,良久,他才嘶哑着声音道:“是。” 总是睡不着的,往日总是枯守在黑夜之中,翻来覆去等待第二日的到来,可今日泰安帝却有心情赏月,而魏总管为他泡的茶是桂花木樨茶,茶盏中飘出来的桂花的清甜香味从他的鼻尖掠过,一路侵入了他的心间。 圆月还孤单单地悬挂在宫墙之上,墙上本是空无一人,可随着那抹熟悉的桂花香越来越浓烈,忽然在这般宁静清凉的夜色中,悄无声息出现了一抹身影,那是一个明艳如烈火般的女子,她唇角勾着灿烂的笑容,垂眼看着殿中早已不再是十几岁的小少年的泰安帝,“你便是顾绍嘉的那个宝贝弟弟,当朝皇帝顾绍飞?长得还挺俊。” 她总是神采飞扬,相熟后每每谈起太后与何怀仁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很是不屑他们的手段。若是知道现在自己也捣鼓这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应是会失望吧,可谁让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皇帝呢,她早就知道的。 在泰安帝逐渐变得飘忽的神情中,魏总管拿了一件披风过来,给他搭在了身上。 暖意袭来,泰安帝回过神,忽而道:“不行,朕得为屿哥儿选个最近的好日子,总要看着他成婚才好。” …… 谢景行一家人回去之后都显得很是兴奋,或许再过不久,他家就能再多一口人了,虽然屿哥儿与谢家人一直都是当作一家人般相处,可在名分上到底还不是真正的谢家人。 回去后谢景行与周宁和谢定安一起商量了不少有关三书六礼的事情,谢景行手中有商行分的售卖玻璃的银子,银钱上自然是不愁的。 一旁双胞胎也时不时插两句话,直到月上中天,双胞胎困地眼都睁不开了,大家才各自回房间歇息。 第二日一早,谢宅就迎来了圣旨,而且还不止一道,而是两道。 谢景行并不是头一次迎接圣旨了,不过除他之外的其他谢家人却都是头一次,一时之间都有些惊慌,好在谢宅有长公主府派来的管家和侍从,一家人迎接圣旨的礼节才能做到没有分毫差错。 这次传旨的还是魏总管,魏总管笑得慈祥,看着满面红光的,只是眼底有一团乌黑,因为太过高兴,没有人太过关注。 一道圣旨自然便是正式的赐婚圣旨了,出乎谢景行意料的是,昨日赐婚时只说择日成婚,并未提起确切的成婚时间,可今日的圣旨上却明确提出泰安帝昨日连夜让钦天监挑了一个最好的日子,就在今年的五月二十一。 今日已是三月二十二,只有不到两月的时间,谢景行是真没想到日子居然选得这般近,虽然这正中他下怀,可心中也不由升起了一丝疑虑。 看泰安帝的表现分明是无比看重屿哥儿的,论理不该这般仓促才对,可看魏总管笑容满面,以及周宁和谢定安惊喜的表情,他也压下了心中疑惑,只剩下满满的开心。 有了赐婚圣旨珠玉在前,第二道圣旨就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不过谢家人也还高兴了一阵,毕竟第二道圣旨也与谢景行密切相关,更是他辛苦读书,考得状元的回报。 谢景行作为一甲状元郎,被正式地授予了翰林院修撰一职。 这是定例,一甲三人,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皆被授予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一职,皆是史官。 翰林院修撰品职高半阶,主掌修史、实,且还算得上是皇帝近臣,需要与其他人一同记录皇帝言行实录,同皇帝讲经论史等等。而编修则是主要负责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注) 别看官职低,可进士之中也唯有一甲三人殿试过后能被直接授官,其他的二、三甲进士、同近士还得先经过朝考,朝考合格者才能成为翰林院庶吉士。 翰林院庶吉士更是无品级,只是在翰林院进行为期三年学习时的一种职位罢了,可就算是无品级的庶吉士,也只取三十名。 剩下的人之中,又取一百人分到各部去观政学习,剩下的就只能等着吏部看地方上有无空余的微末官职,到时一一分配了。 若是无空缺,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得到一官半职。 而三十名庶吉士也不是就能高枕无忧,在翰林院三年期满后还要经考核,若是考核优秀才能留任翰林院,成为翰林院编修或检讨,万一考核成绩差,则是被外放到地方去做地方官员。 京官和地方官,不用想便知京官的前途更加远大,更别说在大炎朝可有“非翰林不入内阁”一说,这便更是让进士、同进士出身之士用尽全力也想要留在翰林院中。 不过最终能留下之人却是寥寥,还都是要排在二甲前十才有较大机会。 不过其他人也并不是就在翰林院混日子,毕竟三年后外放为地方官,那也有富饶平顺之地和贫瘠之地之分,这可和他们在翰林院三年的表现息息相关。 不过这些都与谢景行无关,他已被赐官了,只是谢景行却并不需要立即就去翰林院上职。 新科进士们除却京城人士,几乎都是千里迢迢从其他省份赶来京城的,现已风光上榜,自然要衣锦还乡。朝考后,朝廷会给新科进士们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能回家乡告知父老乡亲上榜的喜讯并好好庆贺一番。 一个月的假期也不是朝廷胡乱定下的,自然是估算过,就是算离京城最远的新科进士也能走个来回,而且若是故乡实在离得太远,因故耽搁,只要能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回京,朝廷也不会怪罪。 欢天喜地地将魏总管送出门后,谢景行才与周宁和谢定安坐在一处,三人都有些烦恼,他们一家人都来了京城,只给周广德送了个口信回去,也不知他们在周家村会如何担心? 本来想着能抽空回去一趟,他们已经离开周家村五年了,都很是想念周家村,更不知现在的周家村是什么境况。 不过就算谢景行此次称春闱成绩不佳,有乡试解元这一重身份撑腰,周家村村民也能在十里八乡横着走了。 周家村人都不是飞扬跋扈之人,自然不会仗着谢景行出自周家村去欺辱他人,怕都会更加谨言慎行,生怕给谢景行找麻烦,加上又有竹扇这桩买卖,日子自然过得不会差。就算谢景行现在不回乡,他也不用担忧周家村村民。 只是他要成亲,外祖一家若是不能出席,定是遗憾。 可现在成婚在即,要将三书六礼走完都很是仓促,再回去一趟,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如此就必须得有所取舍。 谢景行皱着眉,周宁也面带愁绪,他们都不曾担忧过周广德一家人会不会赶来京城,若是他们因担心旅途劳累擅自做主不让周广德一家前来,周广德才是会大发雷霆。 现在只看是他们去接,还是让周广德一家自己上京。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20节 谢定安没有多做犹豫,“你们留在京城,我独自回去一趟,将岳丈他们接来京城。” 周宁和双胞胎现在看着身体还算硬实,那都是平日里他们细致注意着,现在若要回去周家村,来回折腾一个来月,莫说是谢定安,就是谢景行也不放心。 第212章 可谢景行作为成亲的当事人,自然不能当个甩手掌柜,他不能离京的情况下,由谢定安回去接人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 “那便辛苦阿父了,我待会儿便去天下商行问问最近有无回安平省的商队。”谢景行很干脆,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定下。 周宁有些担心可也并未阻拦,不过他却是跟着谢景行站起了身,“我出去寻媒婆,安哥先等等,等去屿哥儿家中提亲后你再出发。” “行。” …… 几人都是动作快的人,周宁与谢定安带着双胞胎和元宝一起出了乾安街去寻京城最有名的媒婆。 而谢景行则是独自去了天下商行,问了问袁掌柜,他们运气挺好,正好再过几日就有商行商队要回通州府,具体时间不确定,但十日内一定会出发。 谢定安刚好可以随同商队一起回去,路上也有个照应,谢景行很是感激。 袁掌柜眼神灼灼地看着他,“能帮天外居士忙是小老儿的荣幸,谢公子多次来过商行小老儿却直到今日才知谢公子便是天外居士,以往真是怠慢了,居士千万别介意。” 谢景行连连摇头,“袁掌柜客气了,还是将我当作以前那位普通的读书人便好,没必要弄得这般生疏。” 袁掌柜哈哈一笑,“那我就听从居士的吩咐了,能与居士相交,真是再荣幸不过。” 谢继景行无奈,他就知道在暴露了天外居士身份之后会招到这些待遇,顾绍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就算了,还牵连了他。 客气后,谢景行准备离开天下商行,没想到刚出商行大门,就撞上正赶路回来的商行车队。 袁掌柜连忙出去招呼,而商行商队的护卫则是大大方方地道:“此次从域外、海外运了不少东西回来,都是少能在京城见到的,绝对能大卖。” 袁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扯开头一辆马车上的油布,马车里的东西当时便露了出来。 波光粼粼的水晶,鲜红欲滴的珊瑚,甚至两只手都捧不住的粉白珍珠,谢景行就站在马车前,一时被晃花了眼。 而在一旁排队等着购买玻璃的高门大户的侍从也都将视线投了过来,有人当时便回头看了看排队的人数,觉得就算排到天黑,今日也不一定能买到玻璃,当即做了决断,从队列中跑了出来。 这会儿天下商行又带回了好东西,可得赶快回去同家中夫人小姐说,也好早点将东西买回去,他可看见那马车上的好东西数量可都不多,到时被别人抢走了,小姐、夫人又得发火。 不只是这些人,就是一旁看热闹的,也是看得目眩神迷。 谢景行心一动,将回去的打算暂时按了回去,脚步就定在了马车前。 袁掌柜是特意将东西露出来的,商行买卖虽做得大,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不愁没有客源,可能吸引更多人过来,也能靠这些稀罕商品将商行的身价抬一抬,岂不更好。 袁掌柜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慢悠悠地让伙计和护卫将东西往库房里抬。 直到东西全部放好,他正要招呼护卫和伙计休息休息,才发现谢景行居然还跟在他旁边。 他登时满脸不好意思,“都是小老儿的疏忽,一忙起来就忘记谢公子了,谢公子可还有吩咐?” 谢景行拱手一揖,“此事还真得麻烦袁掌柜。” 袁掌柜一惊,心中只觉如沐春风,连忙扶起他,“这话说的,居士可真是折煞小老儿了,万莫行如此大礼。” 谢景行笑了笑,想来他与屿哥儿被泰安帝赐婚一事早已传遍京城了,而作为天下商行的掌柜,必然也对此知之甚详,便直说道:“袁掌柜知我才来京中不过大半年,在京中并无根基,而今日一早接到圣旨,我与屿哥儿婚期就在一个多月后,此时还未开始准备聘礼。” 都是聪明人,他只是起了个头,袁掌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喜笑颜开道:“恭喜居士与小公子将要喜结良缘,你放心,这些东西我都先为谢公子留着,待你挑选完后,再往外售卖。” 谢景行也是大喜,“多谢袁掌柜,再过几日我便同阿爹一同前来,到时再劳烦袁掌柜费心。” 袁掌柜当然乐地送出这个人情,别说谢景行天外居士的身份,谢景行未婚对象可是长公主家的小公子,商行都是长公主家的,这些最好的东西自然也该是要留给小公子。 出来一次居然完成了两桩事,谢景行很是愉快地往谢宅赶,一路上并没有多加注意身旁对他投来各种目光的行人,也将行人们或惊叹或崇敬的话语抛在了耳后,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他是状元,自然不须经过朝考,一直在去翰林院上岗之前,他都是空闲的,原以为需要花大功夫才能置办搜罗出像样点的聘礼。 受到前朝男女性别比例失衡的影响,大炎朝女子和哥儿的人数就算有所回升,数量仍是及不上男子,聘礼自然比前朝初期要高上不少。 除非情投意合,不然哪家会将女子、哥儿会嫁给连聘礼都出不起的人家,这就导致大炎朝立朝之初,为了娶亲,各家都攀比聘礼的数量,一家比一家高,闹得穷苦人家根本娶不上媳妇儿。 这还是只有王公贵族和三品以上大员能纳妾的情况下,若是连普通富人也能纳妾,怕是家境稍微次一些的都得打一辈子光棍。 可就算如此,底层百姓也是怨声载道,未免造成严重的后果,朝廷规定了下聘的规制。 倒是没有规定最低的聘礼数量,可最高却不能超过两个全抬。在大炎朝,六十四抬为一整数,也被称为一全抬,三十二抬则为半抬。 若是五品以下官员家中子女,最多只能三十二抬,而五品到三品官员,最高可到一全抬,而三品以上至王宫贵族才能到一百二十八抬。 不过除了皇室成员,其他人都是要比两全抬稍低个一两抬的,屿哥儿出自皇室,谢景行想也没想,聘礼定然是要凑满的。 可聘礼不只看量,也看质,到时过礼时才不至于丢人,他本还有些担忧,没想到真是瞌睡来了碰到枕头,今日回京城商行的商队就帮他解决了这个烦恼。 至于置办聘礼的银钱,光是天下商行往他这送的玻璃分成的银子,就已多得他已经不将钱当钱了。 在昨晚他同周宁和谢定安交出家底时,就是一贯冷静的谢定安都许久回不过神来,反正他们是不愁聘礼了,甚至绰绰有余。 不过聘礼全从天下商行购得是不是显得有些不够心诚,自己是不是还得另外再多花些心思? 可屿哥儿本就是个容易满足的性子,这么多年常在一起,就是只送串糖葫芦给他,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谢景行想到那个自小跟个跟屁虫一样,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小哥儿,心中满是柔情。成亲这回事,他这辈子反正是只此一次了,再精心准备也不为过,更不能委屈了屿哥儿。 毕竟屿哥儿堂堂长公主家的小哥儿,又是泰安帝最宠爱的小辈,只送串糖葫芦给屿哥儿,就算屿哥儿高兴,可在其他京城的人看来他却是不将屿哥儿放在心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迫同意泰安帝赐下的婚事呢,天知道,他盼着成亲已是盼了许久了。 今日的谢景行完全想不起他曾经还有过明里暗里吐槽自家双亲和秀姐儿夫妇沉迷情爱,黏黏糊糊的时候了。 可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主意,看着不远处的大门,谢景行叹了口气。 回到家,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有些愁眉苦脸的周宁,谢定景行有些惊讶,这两日周宁可是成天都挂着笑,出门前也还好好的,难道是找媒婆不顺利? 他先同谢定安说了过几日就有商队出发的事情,然后才坐到周宁身边,问道:“阿爹,怎么了?” 周宁确实有些愁,“媒婆倒是答应得很是痛快,甚至连谢媒银都不愿收。”毕竟能帮着给天外居士提亲,而这门亲事还是当今陛下亲口赐下的姻缘,哪个媒婆能不愿意?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在谢景行不知道的时候,他在京城百姓心中的形象已经变得神乎其神了。 集天外居士、状元郎、精神力于一身,他们都认定谢景行定是像神徒那样,是由华夏仙界赐予他们大炎朝的福气,能同他沾上一星半点关系,不定能得多少好处呢? 媒婆送周宁和谢定安出门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到时提亲一定由她前去主持。 “那阿爹为何忧愁?”谢景行更是摸不着头脑。 周宁正要说话,旁边谢若倒是小大人般叹了口气,“都是日子不对,媒婆说提亲时最好是要有一对活大雁的,可今年天气不好,没几个猎户敢在严寒天气进到深山中捕雁,这时就是搜遍整个京城,可能也凑不出一对大雁,到时提亲可就不能尽善尽美了。” 谢景君嘴里嚼着刚被谢若整个塞进他嘴中的糕点,腾不出口,可头也上下点了点。 元宝看他追嘴巴鼓鼓囊囊的模样,去旁边端了一杯水递给他,谢景君猛灌几口水,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才总算能说话,“谢谢元宝哥。” 谢若转头,顺口说了声,“元宝哥,我也要水。”他还微微皱着眉,觉得嘴里残留的那股味道很是奇怪。 他们三人关系已是很好了,元宝也给他倒了一杯,将糕点端开,道:“不好吃就别吃了。” “可是好浪费。”谢若捧着水一口气全部灌了下去。 “没事儿,待会儿我与元宝哥能全部吃光。” “那好吧。”听谢景君说完,谢若更是眼睛都不再落在那盘糕点上。 谢景行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这三人天天待在家中,跟着周宁和谢定安跑前跑后,也该是无聊的,想到此,谢景行便做了决定,“无碍,等明日我去京外横盘山中看看,说不定能猎回一队雁回来。” 周宁来京中后都一直待在谢宅中,很少出门,对乾安街都不大了解,更何况横盘山了,他脸带疑惑。 谢景行便解释道:“横盘山就在京城外不远处,是与梅山齐名的一座山脉,我曾听京城百姓说过,横盘山上有一座大湖,大湖边栖息着不少鸟雀,其中就有大雁。” 他知晓这个消息还真是巧合,在会试前谢景行常会去内、外城集市上闲逛,目的自然是挑选各种有趣的小东西给双胞胎和周宁、谢定安寄回去,有一次正好撞见了卖大雁的猎户。 他那时在一旁摊上挑东西,买家与猎户讨价还价时,他恰好听了一耳朵。 猎户手中那一对大雁要价可不低,六十六两银子,就是在京城的百姓,要一次性掏出这一大笔银子,也得犹豫一番。 买家不知从哪里听说横盘山上霞影湖边常见大雁,想来大雁不难得,就觉得大雁不值这价格,一直杀价。 那猎户长得人高马大的,看着也有些冷硬,可却是个好脾气的,温声细语地同买家解释,霞隐湖边虽常见大雁,可那处人多,大雁都警觉得很,只要稍有人靠近,便飞地不见踪影,若不出动大批人马围追堵截,想要从霞影湖边捕到成对的大雁那是难上加难,他手中那对大雁是他进深山老林里面窝了好几日才逮住的。 他态度好,又解释得清楚,买家最后还是给了银子。 谢景行当时并没多将此事放在心上,此时却想起来了。 周宁犹豫着点头,担心道:“那让你阿父陪着你一同去。” 谢景行却摇头道:“再过几日阿父就得回周家村,还得收拾行李,霞影湖是京城不少人常去游玩的地方,很是安全。” “至于大雁,阿爹是忘了我还有精神力吗?在那里捕大雁对别人来说困难,如于我却是易如反掌。”谢景行侧过身,点了点身旁的三个小崽子,“刚好我也带着三个家伙出去逛逛,让他们好好玩玩,不然成日待在宅子里,也闷得慌。” 双胞胎立即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几步冲到谢景行身边,蹲在地上扒拉着他的大腿,“真的吗?哥哥要带我们出去玩?” 元宝眼神也晶亮亮的。 “你们听话的话,就带你们去。” 双胞胎连连点头,欢呼着站起身,围着房间跑,边喊道:“我们最听话了。” 跑到一半谢若突然停住脚,谢景君一不留神直接撞了上去,将谢若撞地一个踉跄。 谢若却不放在心上,走过去一把牵住元宝,喊道:“走,小筛子,元宝哥,我们去给屿哥哥说要出去玩了。” 不等谢景行反应,他们便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真是小机灵鬼。”谢景行当然不会阻拦,他本就想带着屿哥儿一同出去。 倒是周宁和谢定安对视一眼,周宁片刻后才道:“我们同别人家情况也不一样,反正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的,就是成亲前亲近些也无碍。” 第213章 京城周边的山就是平坦,马车可以沿着修好的山路一直行到山顶,路两边甚至还有卖各种小物件的小摊贩。 行过一处弯道时,看着平坦的山道边一家摊贩车上挂着的风筝,谢景行下了马车,准备买几只风筝。 风筝上的图案多样,许是因为霞影湖中鸟雀多样,摊子上的风筝图案也多是鸟雀。 不过也不全是如此,边上就挂着长长一条蜈蚣样的纸鸢,谢若嫌弃地扭开了头,谁会买这个? 可谢景君却是盯着蜈蚣样式的纸鸢,双眼亮亮的,看着他期盼的神情,谢景行也有些无奈,他家小筛子到底是个什么眼光?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21节 不过谢景行一向不在这些小事上干预双胞胎的想法,抬手就将蜈蚣纸鸢拿了下来,递给了小筛子。 小筛子笑得憨憨的,身边谢若却离他远了些,他就将纸鸢捧到了元宝面前,“元宝哥,好看。” 元宝眨了下眼,沉默片刻才道:“很好看。” 也只有他会这般违心地称赞了,谢景君却没听出来,更是高兴。 屿哥儿刚才还有些兴致缺缺,此时却是眼也不眨地看着蜈蚣纸鸢被取走后,露出来的另外一只风筝,风筝是狸奴样式的,看着还有些眼熟。 谢景行也瞧见了,想起什么,他伸出手将狸奴风筝取了下来。 屿哥儿立即摊平双手,谢景行笑着将风筝放在了他手中。当日屿哥儿在通州府学刚做好一只狸奴样式的风筝,准备回去与谢景行一起玩,可还没来得及如愿,就不得不离开通州府,现在也算是弥补。 他们这里拖拖拉拉的,马车里忽而传来一道声音,“不准动手,再动手就把你们都扔出去。” 屿哥儿立即回头喊了一声,“二哥,别让它们打起来。” 然后就拉着谢景行几人回到了马车上,小白和煤炭正互相怒视着,弓着背在马车的一左一右两个角落里,谁也不愿先移开眼,一向顺滑的皮毛都有些凌乱,看样子是已经搏斗过一番了。 安庭轩正拦在一猫一狐中间。 煤炭就是那只壮实的黑猫,来了谢宅后,或许是知道谢景行已经是它养的人了,没在时时想刻刻都想粘在谢景行身边,只时不时突然冒出来宠幸一番谢景行。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见不到猫影的,也不知道整日在哪里乱窜,谢景行也由着它,毕竟原来是野猫,野性难驯,能记得时不时回来就不错了。 今日出门时它倒是还在谢宅,谢景行要出门时,它冷不丁地就钻进了马车,正对上了睡意朦胧的小白,一猫一狐当时都丢了懒散模样,显然都戒备着对方。 一路行来都窝在主人怀中,虎视眈眈看着对方,没想到谢景行和屿哥儿就下去买风筝这一会儿功夫,两只便打了起来。 等他们坐定,安庭轩看着屿哥儿手上拿着的风筝,伸出手,“给我。” 屿哥儿有些意外,却还是将东西递了过去,“二哥也想玩,我下去再买一个?” 安庭轩脸色不改,可眼神中却却多了一丝嫌弃,将风筝取过之后,拎起小白直接塞进了屿哥儿怀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起煤炭的后颈,也将它扔去了谢景行腿上,“看好它们。” 然后便靠回马车厢,闭目养神。 一狐一猫都被主人禁锢住身体,想动手也不能,只趁主人不注意时,蠢蠢欲动地想要伸爪子,在主人将眼神投向它们后又收回去,来来回回,看着很是灵性。 横盘山不高,越到山顶地势就越平坦,而上到最高处,入目便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水碧绿中透着抹蓝色,清澈见底,湖中有不知名的鸟类悠闲地划着水波,还时不时从湖中叼出小鱼一口吞下。 湖泊有近两个足球场大小,最外面一圈是浅滩,水草密密实实,再往外便是绵延着一直到了谢景行等人脚下的草地。 周围人还不少,都是出来游玩的。 谢景行首先下了马车,他长手长脚,长得又俊,唇角挂着笑牵着双胞胎和元宝一个个跳下来。 双胞胎活泼可爱,元宝在这段时间被养得好,脸上身上都长了些肉,虽不带笑,看着也是个英俊少年郎。 周围的人都注意到这一家人,本以为全下来了,可紧接着马车里又钻出一个眉眼精致的小哥儿,好看地让人移不开眼。 最后还下来了一个沉着脸,却极英俊的汉子,这一行六人站在一处,真是不知该将眼睛落在谁身上。 双胞胎已经扯着元宝冲向了中间的草地,那里有许多孩子在玩乐,放风筝的也不少,还有几个小孩正在踢动一个圆滚滚的蹴鞠,元宝与双胞胎呆着也恢复了一些少年心性,脸上也带上了柔和的笑意。 寻了处空地,谢景行和安庭轩合作,一同将马车里带过来的垫子铺好,又将马车中带来的各种东西放在了垫子上。 才弄完,安庭轩就躺倒在了垫子上,垫子不小,别说只是他一个人,就是再躺上几个大汉在上面翻滚也装得下。 看着蔚蓝的天空,他的伤还没好,本是该在家中休养的,可长公主知道谢景行要带着屿哥儿一同出门,便让他跟上。 他转过头就对上在谢景行身旁跟前跟后的屿哥儿,他觉得他根本就不该听话地出来,他就多余。 不过许久没这么悠闲了,出来晒晒太阳,放松放松也挺好,等再过两日伤好,他怕是再想闲下来也不成。鸟群从天边飞过,等残留在瞳孔中的鸟群的踪迹再也不见,安庭轩眉间的怅然若失也跟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狠戾。 谢景行才站直身,双胞胎就又跑了回来,他们费了半天功夫,也没将风筝放上去,这是回来求助呢,拖着屿哥儿便又跑了。 谢景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跟屁虫离自己越来越远,背影还很是欢快。 谢景行能怎么办呢?只能跟上去,山顶有轻摇摇的微风,吹过草地时,小草的茎叶微微舞动着。 这两日天气正好,暖阳当空,小草中的露水早已干透,站在齐脚腕处的草丛中只觉舒坦,旁边的一个小孩在草地上疯跑,不小心跌倒,也不觉得疼,很快又爬起身,遥望着天上高高飞起的风筝。 而在屿哥儿的帮助下,谢若的风筝已经飞起来了,他扯着风筝线笑得见牙不见眼。 等谢景行过去时,几个小的手中的风筝都已经升空。 屿哥儿仰看着天空的小脸亮晶晶的,见谢景行靠近,他更是神采飞扬,“快,谢哥哥,就剩我的了。” 风筝线一松一紧间,狸奴样式的风筝也缓缓升空,煤炭在底下往上跃起,想要抓住那只贴在纸面上的猫,眼中满是疑惑,怎么这只猫还能飞的? 小白看着它愚蠢的模样,狐狸眼里满是不屑。 看风筝越飞越高,屿哥儿便扯着风筝线靠近了谢景行,然后将手中的线轴放在了谢景行手中,“快,谢哥哥,你也玩。” 那双圆溜溜的猫眼中盛满了阳光,比旁边波光粼粼的湖面更美。 谢景行有些失神,屿哥儿回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细细地看他,明明都已经去战场上走了一遭,甚至还亲手杀过敌,可那双眼仍然纯粹,满满都是快乐。 屿哥儿发现谢景行好一会儿没有动作,有些疑惑,回头对上谢景行的双眼,一时失了声,眼尾飘起淡淡的一抹红。 谢景行眼中笑意闪过,顺了他的意,将风筝放得更高。 “啊啊啊,哥哥的风筝飞到最高了,快点快点,我们也要再飞高些。”谢若立即喊道。 这里放风筝的可不只是谢家人,听见谢若的喊声,其他孩子也不甘示弱,一时间风筝齐齐飞得更高,草地上遍布欢声笑语。 屿哥儿对上谢景行总是羞怯又大胆,刚才还带着抹羞涩,可此时却已经攀在了谢景行臂上,紧张地同身边小孩攀比着风筝的高度。一旦发现有风筝比他们的更高,就皱起脸,等谢景行将风筝放到最高处,再无人能及时,就笑弯了眼。 谢若就不愿意了,他扯着风筝,跑过来硬是从屿哥儿和谢景行中间钻出个头,撒娇道:“哥哥,不能只帮着屿哥哥,也要帮我们放高些。” 谢景行只得将线轴给了屿哥儿,又帮着谢若将风筝放高,他们几人就开始在草地里疯跑。 等将孩子们哄好,谢景行才腾出手来,他没忘记今日来此的目的,可不是只为了玩的。 湖里游动的动物不少,湖边觅食的鸟雀更是多种多样,甚至连鸳鸯都有,可他却并没看到大雁。 不过他们在湖靠近山道一边的草地中,而另一边则是连接着人高的草丛,再往后就是绵延的山林,或许湖对岸有大雁的影踪也不一定。 谢景行回头看了看几个孩子灿烂的笑颜,见安庭轩虽躺在垫子上,可却时刻注意着屿哥儿那边,一旁还候着几个护卫,也都是人高马大的。 谢景行便放心,沿着湖边往湖对岸去了,离山林越近,草也越加茂密,随着他的走动,草丛里面不时飞出几只野雀。 而当他的视线在草丛和山林间四处逡巡时,殊不知离他不远的山坡之上也投来了视线,正落在他身上。 孔无霜还是面若冰霜,可却无损她的美貌,看见底下的人,她眼神动了动,“状元郎今日也在此处?” 她身旁的人听得此言也跟着看得过去,孟冠白更是直接站起了身,一看见底下人影便道:“还真是谢兄。” 他了解谢景行,当即便看向湖边玩闹的人群,“谢兄绝不会一个人过来。” 果然,他很快便瞧见了熟悉的面孔,“谢兄是陪屿哥儿和他的双胞胎弟弟过来的。” 孔无霜眉眼一动,“孟公子很了解状元郎?” 孟冠白复又坐下,“我可是在谢兄方去通州府府学就读时就同他熟悉了,之后更是成为好友,同窗几年,自然很了解他。” 孔无霜却没再说话,而孟冠白则是偷眼瞧着她的神情,一脸春心萌动。 自琼林夜结束,谢景行天外居士的马甲被揭开后,其他人寻不到谢景行的踪影,又知晓孟冠白等人乃是谢景行的好友,孟冠白府中几乎是日日不歇,全是寻了借口过来从他们口中打探谢景行过往的人,就连那些只与孟冠白的人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厚着脸皮寻上了门。 烦不胜烦之下,寇准规今日一早就招呼丘、吕二人去了萧南寻家中,留下他一人应付来人,好不容易送走一波人,他干脆也关了门,套了马车准备出门逛逛。 巧合的是他出门不久便见到了孔无霜,鬼使神差之下,他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京外。 没想到出京没多久,孔无霜的马车居然陷进了坑洞中,他立即便冲上去帮忙了,马车最后倒是从坑洞中出来了,可车轮却坏了,孟冠白心中当即便得开了花,正是天助他也。 他厚着脸皮同孔无霜搭讪了几句,得知孔无霜是去霞影湖游玩,便说他正好也要去霞影湖,还顺势提出可以将孔无霜捎带上。 孔无霜看了他一会儿,面上淡淡,孟冠白完全看不出她心中想法,正心中忐忑之时,孔无霜居然真带着人上了他的马车。 一路上孟冠白就没断过话头,孔无霜却只有只言片语,可就算如此,孟冠白也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到了霞影湖,孟冠白也没离开,一直没话找话地跟在孔无霜身边,可无论他天南地北闲聊,孔无霜面上却总是淡淡的。 此时才好不容易见到孔无霜对他的话起了兴趣,他没有多想,谢景行就是天外居士一事,就是他得知后也是许久回不过神来,其他人好奇也是应当的。 晓霜从来都是最了解孔无霜的,就算孔无霜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可只看她眼神微微闪动,晓霜便提起了心。 可想到近日来孔无霜一直闷闷不乐,她便咬了咬牙,面上浮起了一抹刻意的笑,“都说状元郎难得的俊杰,生得又俊朗非凡,在通州府就没有心上人?” 孟冠白却没察觉出她的不对,只有些奇怪她这问题有些突兀,可想到来他府中做客之人交谈间透露过的话风,他便明白了过来,惊异道:“你们不会也信了京中那些闲言碎语吧?” 晓霜笑意不减,“难道不是长公主为了拉拢状元郎才求得泰安帝赐婚于状元郎和安小公子?” 第214章 孟冠白连连摆手,“当然不是,别的不说,但赐婚一事我敢打包票,谢兄定然是最高兴也是最迫不及待的那位。” 孔无霜手微微紧了紧,晓霜眼尾一跳,“此话怎解?” 孟冠白能待在孔无霜身边已是高兴地晕头转向了,哪里会觉得她们问话也太深入了,“你刚才不是问谢兄在通州府有没有心上人吗?哪里是在通州府,他还在宁河镇时怕就与屿哥儿心意相通了,还嘴硬同我们说屿哥儿是他弟弟。” 见晓霜将信将疑,孟冠白急了,“他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你别看谢兄平日里人模人样,那是你们没曾见过谢兄在对待与屿哥儿相关事情时的表现,他可是在我们几人中最重色轻友之人呢。” 觉得这话好似有些不对,他又连忙找找补道:“当然这色只限于屿哥儿,其他任是绝色也入不了谢兄的眼。” 晓霜的笑容变得牵强,“状元郎就这般看重安小公子?” “可不是。”孟冠白一拍大腿,“谢兄自然是情义双全之人,我能考上同进士,八、九成的功劳都在他,要是我们这些好友有什么需要,那他更是二话不说全力相助。可只要与屿哥儿沾上一星半点关系,我们便会被他全然抛在脑后,我们说百句千句也顶不上屿哥儿只言片语,那可真是将屿哥儿放在心尖尖上了,我就没见过这般宠夫郎的。” 他说得信誓旦旦,更没有理由欺骗她们,晓霜连连看向孔无霜,孔无霜早已是变了脸色。 孟冠白以为她是羡慕,连忙道:“谢兄待屿哥儿之心自然是天地可鉴,不过,我跟谢兄多年好友,受他熏陶,之后定也会对未来媳妇这般好的,事事以她为先,时时刻刻将人放在心中。”他脸上浮起一抹羞涩,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孔无霜,那意图再明显不过。 可孔无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任何反应,孟冠白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振作起来,美人多娇,求娶之人定也络绎不绝,他怎可轻易言弃,得多努力才对。 晓霜见气氛沉闷了下来,笑道:“那孟公子未来夫人定也是幸运的。” 孟冠白挠挠头,嘿嘿笑道:“是我的幸运才对。”此时他倒是只敢用眼角余光瞄着对面女子。 晓霜看着孔无霜失神的模样,心中一叹。 气氛越发沉默之时,孟冠白一拍脑袋,“对了,谢兄带屿哥儿和双胞胎出来玩,绝对带了好东西。” 云舒道:“什么好东西我家小姐没见过?” 孟冠白摇头,“那可不一定,他总是能弄出一些新奇的吃食出来,那些吃食我原来可从未听说过,前日得知谢兄乃天外居士后,才知许是从华夏学来的。” “他不常做,我们平日里就没口福,只有屿哥儿和双胞胎说要吃时,他才会多做些,有多的才会分给我们,这时他们定还没开始吃,你们先等等,我去给你们拿点过来,你们也尝尝稀奇。”说完不等人回话,孟冠白就急急忙忙跑了下去。 殊不知他一句句无心之言就像是针扎在孔无霜心上,望着孟冠白的背影,孔无霜眼中像含了霜一般,“你们说,我先遇到的为何会是顾绍弘呢?”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22节 晓霜往前握住她的手,“小姐,切莫多思,大夫说了,你近日忧思过重,长久下去,身体会受不住的。” 她们今日确实是来散心的,顾绍弘被御林军送回府上后,心情一直不好,府中风声鹤唳,人人都怕成了顾绍弘的出气筒,好不容易顾绍弘没再迁怒,却又一直在后院里胡闹,还来了静雅苑。 孔无霜早已对顾绍弘深恶痛绝,是绝不可能再愿与顾绍弘相处的。可她到底还是顾绍弘的正房夫人,当顾绍弘铁了心要在静雅苑留宿,她哪里能阻止顾绍弘,想到此,孔无霜脸更是煞白。 顾绍弘已许久没来静雅苑了,现在却不顾孔无霜的冷脸执意留宿,意图可谓昭然若揭。 孔无霜费尽全力才压抑住心中疯狂的厌恶,她们一直待在湖边一处高坡上,高坡除了他们之外再无他人,孟冠白现在也不再,孔无霜没再掩饰眼神中的痛苦。 晓霜四人见状,都拧起了心,却不知如何是好。 而孔无霜却又已不自觉地又将视线投向了下面的草丛中。 谢景行正在草丛中四处探看,分开比他还高的草茎,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他走动的动静惊动了草丛中的鸟雀,一只两只……纷纷飞出藏身之地。 谢景行只看了几眼,见都不是他的目标就移开了视线,在不知道路过了第几窝野鸭蛋后,终于在视野最前方飞过的一串鸟雀中,发现了大雁的踪迹。 他再不多看其他地方,快步跟了上去。 那只大雁并没有飞多远,很快就在水边的草丛中歇了下来,开始啄食水中的螺类和小虾。 谢景行匆匆赶过去时,就见着十几步距离之外,山林与湖水交界处有着二十来只大雁。 谢景行停下了脚步,可却并没有立即动手,要提亲的话,大雁最好是成对的。 总得多观察观察,急着动手,万一一不小心抓了两只公的或两只母的,就白费他特意跑这一趟了。 而在他全神贯注观察大雁的活动时,他身后轻手轻脚来了一道人影,谢景行耳尖微动,可首先飘进他鼻端的是熟悉的几乎微不可查的荆棘玫瑰味。 他眼中笑意闪过,却并没有回过身,只静静等着。 很快,一双手攀在了他的肩膀上。 熟悉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谢哥哥,找到了吗?”屿哥儿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谢景行拉过他,将他置于身前,手往前一指,“看那边。” 屿哥儿顺着他指尖看过去,一大群鸟类在草丛中觅食,不时抬头警惕四望,见没有动静,才会复低下头寻食,他眼睛一亮,“真是大雁。” 他早发现谢景行两手空空,有些急,不过屿哥儿生怕他发出的声音将大雁惊飞,声音更低了些,“离得这么远,怎么抓呀?” 谢景行也在考虑这件事,他的精神力没有隔空取物的能力,若是要将大雁成功捕获,只能将精神力集结成束,在大雁飞过时把握时机穿透大雁的翅膀,还得注意着力道,不能将大雁刺死。有些难度。 谢景行敛眉思考着,而久未等到他回答的屿哥儿忍不住转过头,眼含疑惑地看向谢景行,可才转眼就对上了谢景行高挺的眉骨与底下凸起的眉骨,侧脸弧度流畅自然,俊得不像话。 旁边灼热的目光一直映在自己脸上,谢景行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心中蓦然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刚才还觉得旁边杂草顶端微微飘动的绒毛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现在那随风飘动的丝状物却像是在他的心尖张牙舞爪地飞动。 任大雁再怎么四处觅食,谢景行也不在意了,他忍不住微微侧过眼,将屿哥儿痴迷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屿哥儿也再抑制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想法,小小声道:“谢哥哥,我想亲亲你。” 谢景行瞳孔微微放大,眼角余光中,屿哥儿精致的容颜离他越来越近,而在那微微急促翕动的鼻翼下,红润饱满的唇瓣张开了一条细缝,隐隐能看见其中雪白的被贝齿和鲜红的舌尖。 谢景行眼神一暗,在屿哥儿就要将唇瓣贴在他面颊之前,侧过头迎了上去。 尽管天气微凉,可唇间的温度却无比灼热,屿哥儿傻在了原地,圆溜溜的眼瞳中映照着近在咫尺的漆黑双眸,他眼睛一眨不眨,表情一片空白,脑中却炸响了大片烟花。 被柔软的触感吸引着,谢景行再没了往日的克制力,抬手捂住屿哥儿的眼眸,他微微退后,嗓音暗哑,“张嘴。” 不过一息,不等屿哥儿再多反应,便又凑了上去,空气瞬间变得湿润黏稠。 屿哥儿的眼前一片漆黑,他觉得面前的人变得与以往不太一样,谢哥哥该总是温和宠溺的,可现在却无比强势,唇齿间湿热滑动,他无法动弹,也不愿动弹,只能在惊涛骇浪中随波逐流。 直到胸腔都快炸裂,谢景行才放开唇间的温软,眼神暗沉地看着面前大口大口喘气,满脸通红的人。 屿哥儿的唇瓣更加红润,显得愈发娇艳欲滴,谢景行伸出手,将屿哥儿唇角的一抹湿痕抹去,手指下皮肤像是套上了一层磁石,吸着他的手在上面不断流连。 屿哥儿眼神迷离,一动不动任他动作。 良久,谢景行闭了闭眼,将手移到了屿哥儿的后脑,一使力将人按在了怀中,任掌心的发顶随着他的胸腔上下起伏着。 身边的风微微拂过,草茎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不知过了多久,屿哥儿才回过神,呼吸被闷在谢景行怀中,他呼吸有些困难,这才往外侧了侧头。 晶亮亮的眼眸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水光,眼眸深处有着一丝意犹未尽,可视线才自然地顺着谢景行手臂往下看去,就对上一双懵懂无知的豆豆眼。 眼神瞬间转换,充斥着满满的惊喜,他扯了扯谢景行的衣角,“谢哥哥快看。” 谢景行转过头,除了微微摇动的草丛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屿哥儿又拉了他一下,他才低头往下看去。 离他们两步之遥处,一只大雁正歪着头,好奇地盯着他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谢景行条件反射地就想将精神力刺过去,可精神力还未刺中大雁翅根,他又忽然想到什么,将精神力收了回来。 两人抱在一处没在动作,而那只大雁则小心翼翼地往前一跳,离着两人更近了些。 就在双方距离一点点缩小之时,一阵扑翅声猛地响起,另一只大雁鸟喙中衔着半个手掌大小的一尾湖虾,扇着翅膀落在了一开始的那只大雁旁。 将湖虾吐了在了地上,凑过去,两只大雁长颈互交,摩挲片刻后,虾被一开始那只大雁一口啄起,扬颈吞了下去。 就在这时,谢景行矮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将两只大雁握在了手中。 屿哥儿惊喜地叫出声,“抓住了,抓住了。”又伸出手,“快,谢哥哥给我,我来抓着它们。” 不顾两只大雁的惊恐叫声,谢景行将两只大雁翅根握住,一只手提起,一只手牵住屿哥儿的手,“我抓着就成。” 屿哥儿也不强求,只低着头,笑眯眯地看着精神奕奕的一对大雁,“他们好精神啊。”不过,他很快就歪歪头,“这两只大雁怎么这么笨?明明我们就在此处,他们还要飞过来,这不,一下就被我们抓着了。” 谢景行停住脚步,垂眼看他,“说不定是因为从没见过方才我们亲吻的动作,一时好奇,就自投罗网了。” 屿哥儿脚步一顿,空着的一只手抬起,挠了挠鼻尖,“谢哥哥乱说,它们又不懂这些。” 谢景行扬了扬眉,眼中笑意愈浓,“不然我们再试试,说不定还能再吸引一对大雁过来。”他将嗓音放低,“没人规定提亲只能有一对大雁,好事成双,两对大雁不是更好。” 屿哥儿本就慢悠悠的脚步彻底站住了,眼中像含着一汪水,“真的?”不等谢景行回答,他眼神飘了飘,又转回来,“那不然,我们再试试。” 最后几个字几乎刚飘在空中就散开了,可谢景行仍然听见了。 谢景行本是在逗人,最后反倒是他被惹的心火升起。 见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屿哥儿咬了咬唇,干脆跨前更靠近谢景行,他比谢景行矮了大半个头,不过他只需微微踮起脚,嘴唇便离谢景行越来越近。 谢景行喉结滚动,捏着屿哥儿手掌的掌心更用力。 就在他再按捺不住欲低下头迎过去之时,一声急促的喊声响了起来,“哥哥,屿哥哥,你们在哪儿?” 谢若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紧随其后的便是谢景君的声音,“哥哥和屿哥哥肯定在草丛里,我们进去寻。” 屿哥儿眼中划过明显的失落,不过还是立即扬声喊道:“别进来,我们马上就出来。” 这些草丛这般高,万一双胞胎跑进来,人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谢景行也不耽搁,捏了一下掌心中的手掌,才拉着人快步走了出去。 刚一碰面,双胞胎就瞪大了眼,连忙跑过来围着谢景行转,“哥哥,这便是大雁吗?这么快就抓到了,怎么抓到的?” 谢景行总不能说出实情,顺口胡诌将两人忽悠了过去。 等好奇心上散尽,谢若才想起他们为何来找谢景行和屿哥儿,拉着谢景行和屿哥儿便往垫子那处赶,嘴里焦急道:“快些,我们再不回去,孟哥哥就把哥哥做的奶茶和小蛋糕全部拿走了,孟哥哥好贪心,拿了好多。” 闻言,谢景行也加快了脚步,有些惊讶,没想到孟冠白今日也在此处,不过未等他走过去,就撞上了两只手都拎着食盒的孟冠白。 看着他左右手都不空的模样,谢景行有些无语,“拿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孟冠白将食盒往身后藏了藏,挪着步子从谢景行身旁绕过,嘿嘿笑道:“又不止我一个人吃。” 他的笑属实有些傻气,讨好道:“谢兄,你可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我这一生的幸福就看此日了。你可得大方点,这些吃的你回去再做便是,可我能不能在我心上人那里留个好印象,离了这些东西可不成。” 屿哥儿惊讶,“孟大哥也有心上人了?在哪里?”他转头四处看,可视野中的人大多是合家前来,不论是女子还是哥儿,身旁都伴着有举止亲密的汉子,看着哪一位也不像是独身。 孟冠白一边挪着脚步一边往山坡上扬了扬下巴。 谢景行几人这才注意到远远的山坡上也有人影,侧对着他们,看不清面貌。 那山坡就在方才他们抓住大雁的正上方,离得不远,可他们全未发现上头有人。 想到方才他们的举动,屿哥儿脸上后知后觉涌起一抹红,方才他们那般孟浪也不知被看到了没? 谢景行也有些不自在,连忙摆手,“行了,快去吧你。” 孟冠白看他举动知道谢景行这是随了自己的意,大喜过望,“多谢谢兄。” 在孟冠白欣喜的脚步越走越远后,屿哥儿就牵着嘟嘟囔囔的谢若和谢景君当先往回走了。 谢景行失了手中牵着的手,掌中空荡荡的,可身周旁人太多,他也只能按下心中惆怅,跟了上去。 第215章 这日不只发生了顺利逮到大雁的喜事,回去时,谢宅中居然出现了一位许久不见的人影。 将大雁拿给侍从放好,谢景行带着几小只往里走,管家喜气洋洋地迎了过来,“大少爷,祝老先生上门来了,老爷正招待着呢。” 管家本是称呼谢景行“老爷”,可等谢定安来京后,这样称呼就不合适了。谢定安才四十不到,又是天乾,本就比普通人寿命长些,现在看着跟寻常的二、三十的汉子模样差不多,一声“老太爷”属实喊不出口,就是谢宅侍从硬着头皮这样称呼了,谢家人听着也别扭,就改了称呼。 谢景行立即加快了脚步,满是惊喜,他已许久未见老师了,说起来,分离的时间与屿哥儿离开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谢景行与祝世维的师徒关系与旁人有些不同,祝世维更多的是充当领路人的角色,在将谢景行领上读书科举之途后,祝世维便未再多干涉谢景行读书,甚至还时常有麻烦谢景行的时候,可在谢景行心中,他对祝世维是真心尊敬的。 才到正厅门外,谢景行就听到了祝世维的笑声,他跨进门,“老师。” 祝世维坐在门口正对的富贵椅上,旁边谢定安正侧首听他说话,谢定安平日里沉默寡言,可在祝世维面前,却也能时不时搭上几句话。 一见谢景行进来,祝世维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景行,你可真是争气,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啊,能有你做弟子,为师这辈子真是值了。” 谢景行站在祝世维面前,抬手深深弯下腰,“此中也有老师的功劳。” 许久不见,祝世维黑瘦了不少,不变的是看着谢景行时满眼的骄傲,他望着身姿挺拔如松竹的谢景行,心中的满意都从脸上溢了出来。 才闲话完,周宁就进来唤他们进餐了,自然是宾主尽欢。 谢宅空院子不少,谢景行想留祝世维住下,可祝世维却不放心期刊工坊,上次顾绍弘拿到了工坊待销毁的期刊,虽没真如了顾绍弘意,可也暴露了工坊存在的问题。 黄娘子这几日都在处理此事,祝世维得知后,也不放心,期刊可是他的心血,他已决定接下来就住在工坊中,直到将工坊中各方的眼线彻底清理干净。 他打定了主意,谢景行也劝不动他,只能任他去了。 送走祝世维,谢景行满脸笑意,老师往日行踪不定,没想之后一段时间都会待在京城,有了老师,接下来他与屿哥儿的亲事流程也多了个能做主的人,也能让谢定安和周宁安些心。 他一日日地为了亲事忙碌,全然不知外界对他的惦记。 琼林宴后,谢景行几乎就在京中失了影踪,就算去了一趟天下商行,也是来去匆匆,而谢宅地处乾安街,那可是王公贵族所在之地,其对面就是长公主府,谁也不敢无缘无故上门叨扰,任凭京中之人多想来与谢景行拉关系,也是无门可入。 就是有人厚着脸皮送来了帖子,知晓谢景行不耐这些交际,管家直接就处理了,完全堵了各方接触谢景行的口子。 可现在不一样了,谁不知谢景行的老师是祝世维,以往祝世维不在京城也就算了,此时祝世维已在京城露了面,他就是在期刊工坊里待着,也挡不住蜂拥而来的各方人士。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23节 祝世维虽已辞官多年,可在京中也还有几位熟识之人,更有当初与他在翰林院共事过的官员,有些已经是官居要职,而他离开京城时就只是一个翰林院的学士。 可任凭来人官职再大,待祝世维也是客客气气的。 都是久经官场之辈,京中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而经琼林宴事件后,京中局势变化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而在现在的京城中,要说哪位是各方最关注之人,莫过于谢景行。就凭谢景行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不论是那方最后成为胜利一方,也不敢对谢景行动手,只能将他当个吉祥物供着,不然就是与全大炎朝的百姓作对。 更莫说谢景行还与安屿定下了婚事,京中浑水渐清,现在谁占上风可是明摆着的事。不知多少人私下感叹长公主真是运气,居然早早将谢景行笼络住了,现在更是不惜舍出往日如珠如玉的安屿。 所有人都想往谢景行跟前凑,就是混个脸熟也好啊,现在见不到谢景行本人,也可以与祝世维打好关系嘛,听说谢景行可是相当看重这位老师。 祝世维并没有被各种好话吹捧得飘飘然,只觉不堪其扰,最后借来人的口放了话,“他接下来都只管与期刊相关之事,谢景行有关的事情他一律不插手。”这之后,他才得了些许安宁。 纷纷扰扰间,忙了许久的谢景行则是将聘礼都置办齐全了。 大炎朝成婚的流程同华夏古代一样,皆是三书六礼,聘书、礼书、迎亲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每个流程都有着繁琐的规矩。(注) 不过谢景行与屿哥儿的亲事是泰安帝当众赐婚,连日子都订好了,要较其他人的婚事简单许多,几乎都只是走个流程。可为了不让屿哥儿受委屈,谢景行还是一样样都做得尽善尽美。 过大礼这日,谢景行收拾齐整后,出现在了家人面前。 双胞胎张大了嘴,“哥哥好好看哦。” 玉璧金边缠枝发冠,将满头乌发束在头顶,身上米色圆领广袖长袍、腰间玄色镶玉腰带,将谢景行的身姿衬得愈发笔挺。 谢景行平日里的穿着很是随意,多是普通读书人的装扮,这时锦衣华服,双胞胎也是头一次见,一时看得直了眼。 周宁上前将谢景行的衣衫上微微的皱褶抚平,紧张道:“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才说完就呸呸两声,“看我说的啥话,绝对会顺顺利利的。” 谢景行安抚他,“阿爹,你儿子仔细着呢,不会有问题的。” 在礼官的陪同下,谢景行走在最前方,出了谢家门,周宁则牵着双胞胎在门口难掩期盼地张望。 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就是谢宅与长公主府离得近,也过了近半个时辰才全部抬近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今日可谓是热闹非凡,过大礼之时,女方或哥儿方的亲朋都会来观礼,也是为了见证男方对女子、哥儿的心意。若不是长公主府府邸宽敞,怕都容不下满京城高门大户的来客。 过礼对新人可是意义非凡,过礼时来的客人越多,就表示新人的福气越旺,平日里长公主府的门槛不好跨,可今日却是直接敞开了大门,不过来的多是各家的当家夫人和夫郎,再就是被带在身边来观礼的各家未婚女子和哥儿了,满府喜庆。 可也有一群打扮华贵的女子、哥儿躲开了自家阿娘、阿爹,聚在了屿哥儿的院子外,脸上装出来的喜气和恭贺早已不见,剩下的全是不忿。 一名穿着嫩黄色衣衫的小哥儿抬眼看了前面喜庆的院子,来来往往的人都满是笑意,“哼,不就是过礼吗?又不是成亲,弄得这么隆重,还不是因为有个好娘亲。”话里满是酸意。 他身边粉色衣裙的女子眼中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嫉妒,“原来不过只是一个连信息素都没有的小哥儿,现在不知耍了什么诡计,居然攀上了天外居士,肯定又是耍混卖痴央着陛下求来的。” 他们这一群女子哥儿,自小便是看不惯屿哥儿的,虽然是小哥儿,身为地坤却没有信息素,废物就就算了,那张脸却是全京城也数不出来的好看。 更是仗着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英护侯,又得泰安帝的宠爱,一个没有信息素的地坤却在京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有一个蛮不讲理的二哥将他护在身后,连别人说他一句不好,都有安庭轩来为他找回场子。 要知道没有信息素的小哥儿,就跟残疾的汉子一样地位,若是旁人,被人躲着都来不及,可屿哥儿生下来时那么病弱,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不出来,早该被所有人弃如敝履,凭什么会被大炎朝最尊贵的几个人捧在手心宠着。 几年前屿哥儿被送离京城,他们就恶意猜想着或许就是长公主等人就是再忍受不了被屿哥儿病歪歪的身体拖累,才会将他丢出京城,他们可在心中幸灾乐祸了许久。 可去年屿哥儿居然突然又回京了,越发明艳动人不说,身体也好了,连信息素都变得正常,之后还带人去了金匾城,得了全天下人的赞叹,他们怎能想得开? 可屿哥儿之举于国有大利,他们心中就是再不甘愿,也只能跟着旁人赞叹,也没人知晓他们到底是否发自本心,往日只让夸赞几句便也罢了,反正就几句话,说便也说了。 今日却被家中阿娘、阿爹拖来了长公主府,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屿哥儿就要与天外居士喜结连理。 那可是天外居士,六元极第的状元郎,还是大炎朝仅有的出现返祖精神力的天乾,居然就这么落在了屿哥儿手中? 他们心中的酸气可不是使劲往外冒,刚才在院子里还勉强可以跟着强颜欢笑,现在不再阿娘阿爹的眼皮子底下,再忍耐不住,聚在一团开始说酸话。 小哥儿哼了一声,“肯定是的,若不是怕天外居士看不上他,又何必纠缠着陛下赐婚。” “天外居士看不上屿哥儿,难道就看得上你们?”一道冷硬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出。 一群女子、哥儿顿时大惊失色,虽心里不满,可他们也不是傻子,此时可不敢得罪长公主府的人,连酸话都要避着人说。 转过身对上安庭轩的冷脸后,他们更是跟一个个鹌鹑一样,小时的阴影还在,家中兄长可是因为他们挨了安庭轩不少揍。 安庭轩觑了他们一眼,没再多说,进了屿哥儿的院子。 第216章 安庭轩方一进屋,就对上十来双看过来的人眼,全是京城数的上号的高门大户家的当家夫人和夫郎,对上安庭轩的冷硬表情,他们都是一凛,立即移开了视线。 安庭轩在京城本就有着赫赫威名,现在去边境走了一遭,亲自领军杀退了西戎军,还几乎将西戎的王族屠了个遍,身上那种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煞气,哪里是这些自出生就身处富贵荣华乡的夫人、夫郎能抵挡得住的。 不自然只有一瞬,他们连忙将眼神落回屿哥儿身上,到这会儿他们的眼神就又变了,他们待屿哥儿的态度满是亲善,笑意盎然,甚至连眼神都很是慈爱,哪里能想到这其中的一部分人在屿哥儿还小时对屿哥儿满面的可惜和隐隐的不屑呢。 甚至会在屿哥儿一个孩子面前,许多次先夸赞屿哥儿身份尊贵,长得也好,到这里的话都还算好听,只是最后都会加上一句,“就是身体太差了。” 安庭轩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们,看着满脸挡不住甜蜜笑意的屿哥儿,“好了吗?谢景行已经出发了,现在该已是到了府上。” “那我们出去吧。”屿哥儿脸一亮,立即从凳子上站起,他今日打扮得也很是精细,平日里少穿的米白镶金交领长衫,墨色镶金腰带缠在腰间,显得窄腰几乎是盈盈一握。白玉发冠半盘起头上乌发,剩下部分披散在脑后,而额头却有几缕发丝落下,却丝毫不显凌乱。发冠中间插着一根白玉簪,这便是他头面上所有的装饰了,可就是这样简单,屿哥儿的那张格外精致的笑脸,也让人看得目眩神迷。 屿哥儿就想往外冲去,可想着这里有许多外人,忍了忍,还是慢了下来,给自己留了些形象,没有显出一副亟不可待的恨嫁模样。 顾绍嘉牵着他,在其他主夫,主母的簇拥下,一步步走到了外厅。 谢景行正站在正厅中与安淮闻客气闲谈,外间刚有动静,他就看了过去,见着被顾绍嘉牵着的屿哥儿,他眼中登时盛满温柔笑意。 这番神态变化被众人都看在了眼里,而那些就跟在屿哥儿身后的人更是直面他的神情转变。 刚才那群说闲话的女子哥儿一直默默跟在最后,再不敢出声,生怕引起安庭轩的注意,可他们早就对谢景行好奇,嘴停下了,可眼神却直勾勾地看向了正厅中一身锦衣的俊美男子。 屿哥儿对着谢景行弯起唇角,“谢哥哥。” 屿哥儿的声音响起后,他们才回过神,在心中默默回想着方才谢景行的变化,心中都是一惊,莫非天外居士真对安屿有意?不然怎会露出如此神态,就是他们的未来夫婿,也没在他们面前展现过这种...这种不许言语,只是眼神,就将满腔情谊昭示在人前的情态。 不管其他人如何想法,屿哥儿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冲到谢景行身边,直到谢景行走至门口伸出手,屿哥儿才抬起手,将手放在了谢景行手中。 顾绍嘉有些不舍,却仍然放开了他。 大炎朝习俗,过大礼时,未婚夫妇、夫夫需要一直站在一处,可以表示他们未婚夫妇、夫夫的身份,也能表现出两人之间的情意。 “郎才哥貌,好一双璧人。” 称赞的话是出自顾绍嘉身旁一位夫人之口,今日来人众多,就算其中有不少顺风倒之辈,可与长公主府亲近之人也不少。 说话的老妇人就是,她是东章郡王妃秦自秋,在一众皇亲国戚中,东章郡王府与长公主府可以说是交往甚密,至于原因,京城人尽皆知。 顾绍嘉并不与泰安帝一母同胞,她的生母是秦老夫人的妹妹,最小也最宠爱的一个妹妹,只是过早香消玉殒。在顾绍嘉才不到两岁之时就因病去世,顾绍嘉那时还太过年幼,若是没人管教,身处深宫,也不知暗地里会受多少委屈,那时先帝后宫嫔妃不少都想要抱养顾绍嘉,可那都是为了争宠。 先皇后可怜顾绍嘉年少,那时她刚好产下了泰安帝,想着两人正好作伴,就将顾绍嘉抱养在了膝下。 先皇后良善,待顾绍嘉视若己出,泰安帝也极为亲近顾绍嘉。 秦老夫人在妹妹去世后,伤心了许久,还大病了一场,身体好后,才得知顾绍嘉的消息,她作为命妇,虽也有机会进皇宫,可能与顾绍嘉接触的机会却少。也多亏先皇后体谅,多次送顾绍嘉出宫与秦老夫人相聚,到顾绍嘉成婚后,住在了宫外,更是来往得勤。 秦老夫人已经六十三高寿了,是这里辈分最高的人,且也是除顾绍嘉之外最尊贵的人,她一说话,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夸赞两人般配。 后面一群心绪复杂的女子、哥儿被自家阿娘、阿爹瞪了一眼后,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话,一时间,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可谢景行和屿哥儿都没工夫关注他们,本也是无关紧要的人。 谁不爱听好话,一句句的般配和登对,听得屿哥儿脸上的笑更加肆意,谢景行捏住掌心的手掌,同人行了礼,“多谢诸位。” 接着,两人走到最里面站定,其他人也或站或坐,纷纷停了话头。 安静下来后,一直跟在谢景行身边的礼官才上前,将一直捧在手中的礼书递给了长公主府的管家。 管家将之翻开,暗地里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对礼。” 对礼是今日的重头戏,对礼时,谢景行准备的聘礼需要让顾绍嘉府上的人按照礼单一一对照,对礼时所有箱子都会敞开,供在场诸人见证。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宽敞的院子里成堆的箱子上,谢景行送的聘礼会是些什么? 他们都知天下商行玻璃买卖的八成利润都是属于谢景行的,谢景行身家可谓丰厚,京城巨富良多,可那都是家中资产,像谢景行这种手中握着巨额财富的未婚汉子少之又少。 在谢景行本人不缺钱的情况下,聘礼的置办不会受到家中长辈的辖制,聘礼多少只看他对这门婚事的态度如何。若是看重屿哥儿,聘礼自然丰厚,若是这桩婚事是被迫,那就只用准备一些基础的聘礼,只要不落了长公主府的面子即可。 谢景行对屿哥儿到底用不用心,马上就要揭晓了。 想到京中传言,不少人心中都开始琢磨若是聘礼薄了,他们该怎么说才能帮着长公主府挽回面子,不过转瞬又想到谢景行方才的表现,又不确定起来。 在场众人心中各种猜测,可等院子中第一个箱子被打开后,所有人都失了神,更被晃花了眼,一整箱碗口大的夜明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那些未婚女子、哥儿眼睛都看直了。 这还只是开始,紧接着,异常夺人眼球的粉色珍珠、朱翠、琉璃,半人高的朱色珊瑚,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异常鲜亮的熊皮,虎皮……种种他们往日里就是见都没见过的珍奇,现在却堆满了整个箱子,就是京城的这些贵夫人,贵夫郎们也都被惊呆了。 这得是多看重啊,才会送出这些价值连城的聘礼。 要知道聘礼虽然是出自夫家,可最终却都是要交到落在女子或哥儿手中的,就算女子、哥儿成婚后因不满丈夫而提出和离,这些聘礼也会被女子、哥儿全部带走,谢景行居然这么大方。 等一共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全部亮相后,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终于结束了。” 可在所有人还在怔愣中没回神时,管家合起了礼书,可一旁礼官却上前一步,“还有一份聘礼并未在聘礼箱中。” “还有?”有人说出了众人的心中话。 礼官点头,“正是。” 他从身旁侍从手中去过一个小小的木盒,这时才有人注意到这个木盒分明一直都在他们眼前,只是众人都被院子里的箱子吸引,没有关注它,不过这么小个盒子能装下什么? “这份聘礼乃是一份契书。”礼官将盒子捧着,当着众人面打开了盒盖,里面薄薄的一张纸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顾绍嘉和安淮闻两人对视一眼,他们也有些疑惑,甚至连屿哥儿也忍不住侧头看向谢景行,靠近后悄悄问:“谢哥哥,是什么呀?” 谢景行低声道:“马上就知道了。” 话音才落,礼官就仰起头,声音比管家唱礼的声音都高了不止一个调,生怕有人听不见,“最后一件聘礼乃是天下商行玻璃生意的五成利。” “嘶!”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绍嘉和安淮闻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他们是天下商行的幕后人,自然知道玻璃的利润巨大,谢景行居然就这么随意地送了出来。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谢景行对着屿哥儿温声解释,“我并非是对你有所保留,才留下另三成利,可家中还有双亲和一对双胞胎弟弟,这五成利交予你傍身,那三成,一成保证双亲后世顺遂,另两份则是给双胞胎备着的。” 屿哥儿瞪大眼,连忙道:“我不需要这些东西傍身也可以的。” 看他露出想要推拒的神情,谢景行爽朗一笑,“银子全部分出去了,今后我可得在屿哥儿手里领零花钱了,看我这么懂事的份上,屿哥儿以后零花钱能多给点吗?” 他给谢哥哥零花钱呀,屿哥儿可耻地心动了。他登时满眼亮晶晶的,“谢哥哥要多少都给。” 明眼人都看的出这两人早已情根深重,柔情蜜意,可一开始那些背着人说闲话的女子、哥儿此时心中是盛满了酸苦辣咸,独独感受不到那份甜。 其他人也是满脸惊叹,虽然女子哥儿素来金贵,京城出手大方的汉子更是不少,他们也见证了许多场婚事的过礼场面,可却没有任何一位汉子有谢景行这样大手笔,甚至在未成婚之前就将家中的财产大权交到了未来夫郎身上。 还不顾面子,现在就当着众人的面让未来夫郎日后给他零花钱,可以说是将屿哥儿捧在了手心中宠,有几位汉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呢?没有! 此时,连顾绍嘉也笑开了颜,顺便还看了一眼安淮闻,“比起来,你当初的表现是不如景行的。”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24节 安淮闻摸了摸鼻子,默认了,他心中也是满意,他家里的宝贝就要嫁给谢景行了,谢景行待他好,他只有高兴的份。 安庭轩看着屿哥儿的眼神更是喜悦,这个他方一出生便亏欠的哥儿弟弟,终于获得了幸福,他怎能不欣慰? 大礼过后,京中原来那些莫名传言就转风向,人人皆道谢景行与安屿乃是天作之合,更是羡慕他们二人恩爱。 可也有人不高兴了,何怀仁在这日下朝后,才刚回府,管家就送来了一封信,“老爷,这是宫里太后娘娘送来的。” 何怀仁来不及换衣,穿着朝服就将信匆匆展开。 第217章 夜色悄悄降临,如烟般完全笼罩住京城内外,静悄悄间,何怀仁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赶到了孝善宫。 这段时日太后几乎都待在孝善宫,很少回皇宫,泰安帝也任由她如此行事,甚至在有官员提出太后此举不太妥当之时,三两语将话拦了回去。也不是什么涉及国家安危的大事,现在朝堂内外没几个人会与泰安帝对着干,既然泰安帝觉得无碍,太后常住宫外一事很快揭过,没招起什么风浪。 如此,太后更是心安理得地不回皇宫,而这也更加便于她与何怀仁之间的来往。 何怀仁到时,太后正躺在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无所事事地翻看,亭子内灯火通明,烛影摇曳在太后的眉眼间,往日娇媚的容颜看着莫名阴森。 何怀仁站在她面前,就见到太后眉头微微蹙着,眼睛也无神,手中书许久没有翻过一页,显然正在沉思,他伸出手将书从太后手中取出,喊道:“娘娘。” 太后回过神,支起身从贵妃榻上站起,转而去了一旁石桌旁坐定,嘴里淡淡道:“来了。”她只穿着一身素衣,再不如以前那样娇奢淫逸,额头间有几道细纹,纹路深刻,有了近四十岁女子的本来面貌。 “娘娘如此匆忙让我过来是因为何事?”何怀仁坐去了太后对面,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 太后冷哼一声,“我们再不想想办法,顾绍嘉有谢景行镇场子,我们怕是真的只能被顾绍嘉和泰安帝压得死死的了。” 她看一眼何怀仁,眼里有焦急,“若是不急,等我们有所准备之时,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只等着束手就擒吧。” 何怀仁却有些犹豫,左右看看见无人,还是压低了声音,“可娘娘不是得了消息,陛下身体...“他身体往前凑,离着太后只有巴掌距离后,声音更低,“坚持不了多久了吗?” 太后眉头微动。 何怀仁继续道:“现在我们只需静观其变,殿下那里尽快些,我们就算现在落于下风,到时也能不战而胜。” 太后却放不下心,“那可不一定,别忘了,宗亲中也有皇室血脉,万一泰安帝出其不意要在宗室找继承人怎么办?” 何怀仁眼瞳一缩,“孔起元能同意?朝廷众臣能同意?” “谁让弘儿不争气呢。”说到此,太后更是气恼,完全忘记琼林宴的计划,他们二人可都是插了手的。 她这话让何怀仁也提起了心,“我们又能怎么办?顾绍嘉盯得紧,现在我们行事只得小心谨慎,可千万不能再被顾绍嘉抓住把柄。” “我可不愿拱手而降。”太后眼眸深沉,“现在只能从谢景行身上着手了。” 何怀仁诧异看她,“谢景行与安屿都已订婚了,眼看就要成婚,我们难道还能将谢景行拉到我们这方来不成?” 太后将巴掌往桌上狠厉一拍,丝毫不顾掌间疼痛,“可惜因为弘儿设计谢景行不成,反将其天外居士的身份暴露了,若是早知他的身份,应该想方设法除去他才好,落得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顾绍嘉那方联系越来越紧密,凭白助了顾绍嘉和泰安帝的声势。” 何怀仁颓丧地摇头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若是此时谢景行出事,有顾绍嘉在,定会想方设法追查到我们头上,到时惹了全天下众怒,我们才真是翻身无望。” 太后神秘一笑,柳眉轻挑,“谁说要除去谢景行了。” 何怀仁手一顿,“娘娘此话何意?” 太后眼中微微露出一点笑意,“下月十三不是哀家的生辰吗?就算哀家现在失势,可寿宴还是要办,接下来这些时日我们都安分些,卸了他们的防备,到时寿宴上若是闹出点什么乱子,也与我们扯不上关系不是?” “娘娘是想?”何怀仁还有些不确定。 太后脸上笑意更大,“现在不都夸赞谢景行与屿哥儿情比金坚嘛,因为谢景行之故,百姓们连顾绍嘉和泰安帝都高看了一眼,那若是谢景行又看上其他家的小娘子或小哥儿,到时他们又该如何?” “他不是身负神恩吗?那也该无人能设计他才是,若是发生什么定也是他自愿的。”她眼中狠意闪过。 何怀仁眉头微松,眼角也带上丝笑意,”娘娘聪慧。“ 太后坦然受了他的夸赞,眼中满是得意与痛快,“到手的未来哥婿被人横插一脚,以顾绍嘉的脾气怕是再不愿将屿哥儿嫁过去了吧?“ 想到屿哥儿与顾绍嘉,太后心中又起了丝波澜,她这些时日所受到的煎熬,她一定要千百倍奉还。 只让谢景行招惹上小娘子和小哥儿可还不够,满京城有万千少年郎,屿哥儿要是能狠下心,转头就可以另寻一个,虽然必定是比不上谢景行的,毕竟不到弱冠,便就能名满天下的少年郎,数遍拳大炎朝也唯有谢景行一人,可想寻一个不差的却是轻而易举,哀家怎可能让他们如愿地过上美满日子呢? 太后指间微挑,视线被不知何时飞到她身旁的蝴蝶吸引,翩翩飞舞的蝶翼可真美啊,转眼间,蝴蝶就落在了石桌边,碟翅收拢。 太后蓦地探出长长的指甲,蝴蝶却恍然未觉,一眨眼,蝴蝶就在太后的手下身首分离。 “啊,想起来了,几年前哀家还起过好心,想做主将屿哥儿许配给曹天雄,天雄可是广为王世子,乃是难得的良配,可惜那时未来得及开口,屿哥儿便离开了京城,浪费了哀家一番心意。现在他已然回京了,这姻缘说不定还能续上。”她话语声慵懒,“哀家得再想想,寿宴上该如何安排,才能保证事情万无一失。” 何怀仁听见她莫名其妙的话,却很快反应过来,捋着胡子笑了。 夜深如海,太后与何怀仁一直密谈到月上中天,何怀仁才乘着夜色离开孝善宫。 …… 不同于前些时日那样成日围着亲事相关事宜打转,过礼后,谢景行彻底闲了下来,得了空,几乎日日都带着屿哥儿和家中亲人出门游玩,将京城周边玩了个遍,真是少有的闲适。 不过这日,谢景行却罕见的没有与屿哥儿形影不离,而是与几位友人聚在了一处。 朝考已毕,结果并没有出乎意料,寇准规、萧南寻的朝考成绩都还不错,按照往年的惯例,他二人都可以进翰林院做庶吉士。丘逸晨、吕高轩的成绩则是刚刚好卡在可以到六部学政的人员之中。 不过,若是顺利的话,谢景行也没必要特意与几人相聚了,前些日子谢景行忙碌着亲事,几人也没多打扰他,等闲下来,他才知朝考成绩理想的四人居然都没有选择留京,反倒是吊车尾的孟冠白打定主意暂时留在京城。 寇准规辞了翰林院庶吉士的职位,甚至没有在吏部挂名候职,而是直接选择了回通州府,准备到府学当一名教官。 哪位读书人不想高官厚禄,选择做教官的读书人多是不能得到理想的官职,也不愿一事无成,浪费数十年苦读,才会退而求其次。 而府学教官非是末流品级,到底也有官职,可不是任何读书人都能担任的。 想做教官的没资格,有资格的又不愿,就导致各地官学的教官人数或多或少都有缺额。 寇准规在同吏部说了他的打算后,几乎是立即便通过了,谢景行等人都是之后才得知他的决定。 得知之时,事情已成定局,不过,谢景行虽有些意外,可也支持寇准规的决定,没多劝阻。 而丘逸晨和吕高轩也不知是不是私下商量过,两人都决定直接补官。 谢景行问了原因,两人都笑了笑,吕高轩道:“我二人都觉自己还有所不足,在六部学政听着倒是不错,可我们打听过,以我二人的名次,只会在六部做些杂活,学不到什么东西,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去地方上历练,有所成长后再回京城?” 丘逸晨很不客气,直接道:“我们京中可是有人的,到时想要回京时,谢兄不会不伸出援手的吧?我们未来可都指望你了。”他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谢景行暴露身份后,丘逸晨是再也没在谢景行面前装模作样地说酸话了,反而不知如何想通了,改换成惺惺作态装弱势。 谢景行又一次满脸无奈,虽然知道他们是在说笑,可谢景行还是佯装严肃应承了下来,“我定会努力奋斗,早日在朝堂中占得一席之地,争取不让你们在地方蹉跎一生。”说到后来,话中笑意已经溢了出来。 所有人都笑出了声。 笑过,寇准规几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萧南寻身上,若说寇准规的决定是出自他早已深藏于心的渴盼,萧南寻的决定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他的朝考名次排在第一,待在翰林院做庶吉士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他却去吏部主动申请外放,还是到到大炎朝最偏远艰苦的西甘省的一个小县城做知县,渭武县,谢景行等人听都没听过,也是打听后才知萧南寻选择的地方在整个大炎朝可以说最为穷困,是许多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他确实打定主意要去那里,所有人都觉得他傻。 吏部一开始也未同意,还恨铁不成钢地斥责了他一番。 萧南寻却仍不放弃,谢景行也劝说过他,可他意志坚决。 萧南寻笑了笑,笑容轻松,像是扫去了所有阴霾,“我能保得进士功名,我父亲能保得性命全有赖于陛下宽厚。”他看向酒楼窗外人潮,“可父亲错已铸成,我身为人子,告发父亲罪行已是大不孝,更不能对父亲做出更苛刻的要求。” 他的笑容中带上了些惆怅,不过很快就消失了,“我想要早点为百姓们做出微薄贡献,报效陛下的宽厚,也为父亲赎罪。” 他执意如此,没有留下丝毫让谢景行几人再劝说的余地。 接着他举杯,“谢兄,多亏你帮忙,我才能如愿,在此以茶代酒道声多谢。” 若是吏部不批,萧南寻就只能留在翰林院,他又不能一直在吏部不依不饶,无法,他只能去寻了谢景行。 谢景行则是转头去了长公主府,安庭远虽然不在京城,可却是吏部侍郎,由安淮闻出面,吏部无论如何也会卖个人情,萧南寻外派之事这才定了下来。 “你我二人间,无需言谢。”话虽如此,谢景行还是将茶一饮而尽。 等两人相视而笑之时,丘逸晨却看向了一旁一直没出过声的孟冠白,这个时候孟冠白不应该咋咋呼呼的吗?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孟冠白显然没有注意听他们的话,一脸状况外,还时不时傻笑一下,笑容中又是甜蜜又是回味,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丘逸晨实在想不通,孟冠白朝考结果几乎排在最末,前程不定,可他却成天傻乐,也不多忧虑他的未来,之前还与他们说接下来都要留在京城,等着吏部分配。 可谁不知道朝考最末之人,要等吏部派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有结果。 可他显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乐在其中,仿佛他就算在京城干等到海枯石烂也在所不惜。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停了话,关注着孟冠白。 孟冠白总算察觉了周边安静,傻傻的神情一收,奇怪道:“你们都看着我作甚?” 丘逸晨慢慢地凑近他,狐疑道:“孟兄,你这段时间可不对劲。” 随着丘逸晨的脑袋越来越接近,孟冠白连忙将头往后仰去,“哪有不对劲?你想多了。”殊不知他慌乱的神情更坐实了丘逸晨的话。 谢景行忽而神色一动,想起前两日他曾在出京城城门的路上,撞见孟冠白一大早从京外回来,脸上也带着和方才一样,满脸荡漾的笑容,显然是发生了什么美事。 那时他们交错而过,他坐在马车上,孟冠白倒是脚步慢行,双胞胎还探头叫了几声孟冠白,孟冠白却只傻笑着走过,完全没反应。 两人方向相反,很快被岔开了,之后谢景行也忘了此事,此时才突然想起,“莫非与你那心上人有关?” 孟冠白顿时笑得更傻,笑容中满是甜蜜,显然已与他心上人有所进展,可接下来不论丘逸晨几人如何询问,孟冠白都咬紧了牙关,没有解答他们的疑惑。 这可是难得,要知道孟冠白从来都是保不住秘密的性子,这次居然这般神秘。 最后,丘逸晨更是按着孟冠白一阵摇晃,可就这样,都没从他口中撬出答案。 其他几人只能放弃,等着孟冠白哪日愿意主动同他们说起。 就不信了,孟冠白还将秘密保守多久。 可这次他们却是失算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孟冠白几乎不见人影,也不知去了哪里鬼混。人都见不着,更何况从他口中得知他的秘密。 第218章 玩乐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月转顺即逝,谢景行已正式成为了翰林院一员,需要每日准时去翰林院上值。 他作为一个区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是没有上朝的资格的,只需要在卯时去翰林院点卯,且因他天外居士的身份,就是翰林院大学士狄立身对他也是礼遇有加。 而作为修撰,谢景行的本职任务该是修史,不过翰林院并不缺人手,大炎朝立朝一百余年,史料都已修了个全,谢景行现在在翰林院,只能当个闲人,整天无所事事。 至于记录泰安帝的起居,自有起居郎负责,暂时也没有他插手的份。 并不是其他人想要打压谢景行,才不让他插手这些事情,令谢景行哭笑不得的是,他们皆是出自好意,都觉得这些杂活不值得谢景行出手。 谢景行有些无奈,不过对于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他也并不抵触,就日日在翰林院消散时光。 可闲散的上值生涯没过两天,这日一早,谢景行才在侍书那处签上名,也便是点卯,还没来得及进到安排的房间,就被一位眼熟的同僚叫住,言道狄立身唤他过去。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25节 狄立身单独上值的院子不远,就在隔壁,谢景行踏过大门,就见他坐在桌后。 狄立身年龄并不大,看着就四十上下,脸续短须,已在翰林院当值了十几年,在翰林院上下颇有威望,可看见谢景行进来,他脸上也挂上了笑意,温和道:“景行在翰林院待着可还习惯?” 谢景行对狄立身态度尊敬,先是行过礼,才回答道:“同共事的诸位大人都很照顾属下,自然习惯。” 狄立身从桌后站起身,走过来亲近地携着谢景行的手臂到了一旁凳上坐下,之后才和煦地问:“景行这段时日在翰林院待着,看着似乎有些无聊?” 谢景行一怔,难道是自己混日子的态度让这位顶头上司不满了,可看他这态度也不像啊,他有些弄不清狄立身的想法,只谨慎地道:“确是有些无所事事,不知大人此处可有些事情能让景行搭把手?” 翰林院本就是有名的清贵衙门,翰林院的大人们平日里也都是与书本打交道,且都已有安排,并且人员充足。 不只是谢景行,就是此次的榜眼探花进了翰林院后,也都只能帮着整理一些不重要的文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如若被安排这些杂事,谢景行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现在的大炎朝,百姓生活还算平顺,边疆稳定,更无大灾大难,甚至连不消停的太后和孔起元进来也极为安分,大炎朝上下一派安乐平静。 谢景行其实是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的,他为了科举已经拼搏了这般久,终于能悠闲度过一段时日,他真是再满意不过了。 如此,谢景行自然是想要偷懒一段时间的,想要安心等着婚期的到来,方才同狄立身说的这话只是客气客气。 而狄立身此次寻他自然也是有目的的,且他显然是将谢景行方才的客气话当了真,表现得很是高兴,“那倒真是巧了,老夫这里倒是有个主意,景行姑且一听,看是否合适?” 谢景行虽疑惑,但还是恭敬道:“大人请说。” 狄立身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客气地拖过一旁的茶盏,为谢景行添了一杯茶,这才慢悠悠道:“景行乃是天外居士,这么些年为天下商行默了许多华夏名诗,其中所涉及到的华夏诗人更是许多,不知景行是否能将你记得的华夏诗歌编辑成册,且也将那些精彩绝艳的华夏诗人生平记录下来。”他的话语里有些忐忑,像是生怕谢景行拒绝一般。 谢景行听后首先冒出的是惊讶,起初,他默出华夏诗交与天下商行,一来是为了解决周家村面临的困境,再来就是想让华夏诗歌和华夏诗人在大炎朝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能让他时刻铭记自己的来处。 现在两个目的都已达成,他已很是满足了,根本没想过还可以将华夏诗和华夏诗人生平汇编成书。 狄立身看着他震惊的神情,笑道:“这却是我冒昧了,不过景行既然会想将华夏诗歌和华夏诗人通过天下商行大肆传播,想来也是知道无论是诗歌还是诗人,都会被大炎朝百姓尤其是读书人珍之重之对待。” 谢景行点点头,“大人说的是。” 狄立身手中无意识地用茶盖轻拨杯中澄澈的茶汤,”可只是靠天下商行期刊传播,也太过散乱,不成体系不说,也有遗失的可能,那也太过遗憾了。” “而有关华夏诗人生平,大炎朝百姓好奇甚久,却只知景行曾透露出的微薄皮毛,若是能将其汇编成成套的书籍,便可将之保存在皇家藏书阁中,也能确保华夏诗和华夏诗人在大炎朝长长久久传播下去。” 谢景行心动了,只有一点让他有些迟疑,“可我已同天下商行说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为其提供华夏诗歌,这也是期刊当初能大卖的原因之一,且此事还事关安平省百姓的竹扇买卖,我总不能丝毫不顾及他们。” 狄立身听了他的顾虑,反而激动起来,大笑道:“景行未免多虑,若是景行能将华夏诗歌和诗人汇编成册,这套书籍定然是会严密保存在皇家藏书楼中。” 他言辞恳切,“皇家藏书楼只有皇室子弟和当朝重臣才能进入一观,只需同他们说一声,暂时不得外传书中内容,便可保百姓们短时间无法得知其中内容。” “天下商行期刊和竹扇所需要的华夏诗景行可按原计划提供,等景行将全部华夏诗提供给天下商行后,到时就算有人将书中内容流传出去,也不会造成影响。” 谢景行顿时放下了心,当即应承道:“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狄立身大喜过望地站起身,负手在谢景行面前转了两圈,忽而又道:“这肯定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景行可否需要人手?” 谢景行想了想,那可是上万首华夏诗,所涉及到的诗人更是高达近两千人,现在不止要整理出华夏诗,还要整理出华夏诗人的生平,只他一人完成,工程量也太大,他连忙道:“还请大人再安排几人,同景行一同完成此事。” 狄立身自然应承了下来,而在这个消息被翰林院众人得知后,大家都兴奋了起来。 原来还有人顾忌着谢景行天外居士的身份,只每日同谢景行说上几句话便识趣地离开,可现在却是硬撑着脸皮也要凑到谢景行面前。 狄立身工作的房间中更是人来人往,皆是想要参与的人,谢景行没插手,人员确定全权交由狄立身负责。 在翰林院官员们为了参与进此事的人选而大肆竞争时,谢景行则已经坐在了谢宅书房中,趁着天光还亮,从堪称作弊器的记忆中将上万首华夏诗以及诗人整理出来,太多了,谢景行必须全神贯注。 好不容易将诗人按照朝代理出了大概,谢景行才动笔,先将出生年月最早的几位诗人写在了纸上。 还未等他继续,门口便匆忙跑进了一道人影,偷偷摸摸的,还探出头往外看了两眼,见没人跟过来,才松了口气般拍了拍胸口,没想到转过头就对上了谢景行惊讶的视线,屿哥儿乖巧一笑,喊道:“谢哥哥。” 谢景行放下笔,身子不动,仍坐在书桌后的凳子上,看着屿哥儿一步一挪凑到他身边,等屿哥儿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才问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屿哥儿眼神往门口飘了飘,看着他的小表情,谢景行心头动了动,更是好整以瑕等着他的回答。 见谢景行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屿哥儿才撇了撇唇,“双胞胎和元宝、渐鸿又在进行射箭比赛,这次糯糯和渐鸿一队,小筛子和元宝一队。” 谢景行有些奇怪,“往日不都是双胞胎一队,元宝和渐鸿一队吗,今日怎么换了?” y皱了皱眉,“糯糯觉得渐鸿和元宝总是让着他们,他们赢了也没意思。” 谢景行点点头,“那这是哪边赢了?” y轻松的神情一变,苦着脸,“势均力敌,可糯糯和小筛子就是非要争出个高低,还让我评判。可他们的成绩分明就差不多嘛,我说渐鸿、糯糯稍胜一筹,小筛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要说小筛子和元宝赢,糯糯更是缠着我撒娇。”他长叹一口气,“真是愁人。” 谢景行好笑地问,“那你就躲开了?” 屿哥儿嘿嘿一笑,“方才煤炭从外面回来,从围墙上跳进院子时刚好将靶子扑倒了,现在他们四人正追着煤炭要说法呢。”说完他双手合掌置于胸口前,“明日一定要给煤炭送些好吃的,真是多亏它了。” 谢景行被他嘀咕的模样弄得好笑,“你不是最爱和双胞胎玩,这次怎么非要躲?” 屿哥儿抬眼悄悄瞅了谢景行一眼,先嘀咕了一句,“哪有最爱?” 然后才将声音放大了些,“若是玩肯定不躲,可现在分明是要让我站队,这不是非要让我伤双胞胎其中一人的心嘛,我怎么舍得?”看着倒是理直气壮。 谢景行拉过他,轻笑问:“难道不是因为某个人想躲开那几个孩子偷偷摸摸来陪我?” 屿哥儿温顺地顺着他的力道靠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将大拇指和食指扯开一点点距离,“只有这么一点点想。” 屿哥儿话音虽轻,谢景行却没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字,眼中笑意渐浓。 屿哥儿看见后,也不害羞了,他总是忍不住被谢谢景行吸引,反正两人都快成亲了,屿哥儿眼珠往门口撇去一眼,没有发现动静,很快探出头,嘴唇在谢景行脸颊上一触即离。 不等谢景行反映,他挣开谢景行的手,脚下横移两步,开始帮着谢景行研磨,嘴里大声道:“谢哥哥,你还没做完吧?我帮你一起。” 看他欲盖弥彰的模样,谢景行眼睛微眯。 被他注视着,屿哥儿研墨的动作快要舞出残影,片刻后,谢景行最终还是拿起了笔,没再做出其他动作。 屿哥儿听着外间隐隐约约传进书房中的孩童的欢叫声,悄悄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失落。回想起那日在霞影湖时的亲吻,他脸上腾起红晕,很快又摇了摇头,将脑中场景甩开。 谢景行看他神情变换,心中失笑,屿哥儿怕是不知道他的小表情已将他的所知所想完全暴露出来了吧。 = 又过了四日,人选才彻底确定了下来。 作为本次与谢景行同在头名三甲之列的莫光柏和郎如是自然也想参与,可他们才进翰林院,资历浅,争不过其他人,只能遗憾地落选。 反倒是先前带着他们做事的另两位学士,将手头的活全部丢给了他们,转而跑去给谢景行打下手了,他们两人只能满眼羡慕,也不知是羡慕谢景行,还是羡慕能去帮忙的学士。 翰林院有狄立身挑选出来的大人的帮忙,家中屿哥儿也会借故前来帮忙,虽然有屿哥儿在身边反而会拖慢谢景行的工作效率,可谢景行总是纵着他,两人都乐在其中。 如此,悠闲的时光虽然一去不复返,可有事忙活日子过得就更快,才勉强梳理完四位诗人的生平和诗歌,日子就已到了五月十三。 前两日谢景行接到了谢定安从路上送过来的信,言道还需再过两日就能到达京城,也不知是因何事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按照谢景行的推测,谢定安该在几日前就能到达京城的,现在却晚了五六日,不过信中也提到一路平安,谢景行才没有多担心。 算了算日子,离他与屿哥儿的婚礼只剩七日,有长公主府和谢宅的两位管家统筹安排,周宁也是事事都再三确认过,婚礼前的所有准备事项都已完成,谢景行只需要静待着做新郎官即可。 而这段时间谢景行虽说沉浸在编书中,可也并不是对朝堂发生之事完全不知,毕竟翰林院再怎么清贵,对朝堂之事也不可能漠不关心。 这之中最让人震惊的便是安庭轩被泰安帝任命为京营主将,统领京营。 京营可有十万将士,是皇城最大的军事力量,在长公主和何怀仁长达十数年的争斗中,京营一直由左右两位副统领共同统领,各属一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现在安庭轩成了京营总统领,那自然是顾绍嘉一方在京营中占了上风。 可形势比人强,孔起元再如何不甘也只能咬牙忍着。 除此之外,风平浪静,可就像波涛下的按钮一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掀起惊涛骇浪。 第219章 这日翰林院一整日的氛围都有些松散,毕竟今日是太后大寿,虽然太后现在几乎已经完全失势,可到底还在太后之位上稳当坐着,寿宴还是得办。 虽说这次太后寿宴,朝廷的大人们并不如往年那般重视,可就算如此,面子上却也还过得去,京城官员无论心中如何想法,都会去参加太后寿宴。 同以往一般,太后寿宴仍在太极宫进行,谢景行也将手头的工作整理好,跟随翰林院诸位大人一同前去太极宫。 太极宫是皇宫中举办大型宴会的场所,尤其是泰安帝和太后这两位宫中巨头的寿宴,一向都是在太极宫中举办的。 这日的天气不错,碧阳当空,却又有微风习习,不冷不热的天气,只让人神清气爽,谢景行在路上遇到的每位前来参加寿宴的大人都是满带笑意。 到达宴会场地时,刚好快到酉时,时间不早不晚。 进入殿中后,谢景行笑着与同行的几位大人分离,翰林院最高的品职也才正五品,他们的位置都被排在殿中较后方。 谢景行原也该同他们一处,可谁让他是屿哥儿未来夫婿呢,沾了屿哥儿的光,刚进门就有小太监过来,恭敬地领着他往前走去。 不过没走两步就有人越过了小太监,走到了谢景行身边,牵着谢景行继续往里去。 屿哥儿早早便到了,一直坐在桌边无所事事的望着门口方向,一见到谢景行的身影出现,他就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来。 谢景行由这他动作,看着很是温顺。 见状,在场诸人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虽说屿哥儿和谢景行作为即将成婚的未婚夫妇,论理婚前几日不应该见面,可此时谁也没有如此没眼力见地特意点出此点。 等谢景行两人坐下,顾绍嘉恨铁不成钢地道:“我看你们天天见,也不差一时半会儿的,今日居然早早便将我拉来,我还当你许久没参加过宫中宴会才会如此,原来还是为了早点见到景行?” 以顾绍嘉的身份,就算等所有官员到场之后再徐徐而来,也没人敢指责。 “我看现在在你心中就唯有景行最重要,我和你爹爹、舅舅和哥哥都得靠边站。”顾绍嘉眉梢微挑,打趣道。 屿哥儿连忙将脸凑了过去,撒娇道:“才不是,当然是阿娘,阿父你们最重要了,我就是觉得在家中呆着也无聊,早点过来不也一样吗?见谢哥哥只是顺便的。”他话虽这般说,却偷偷偏过脸,无声地对着谢景行做着口型。 “谢哥哥也最重要。” 谢景行看清他的这口型,垂眼笑笑,看着屿哥儿忙里忙外的,一边无声安慰他,同时还要安抚顾绍嘉和安淮闻。 直到泰安帝走进来,屿哥儿才得到了解放,悄悄松了口气,在谢景行身边坐定。 宴会早已热闹起来,泰安帝的到来只是将宴会更推向了高潮,此时早已入了夜,可宫殿内外上上下下的宫灯,将整间太极殿照得恍若白日。 寒灾早已是事过境迁,谢景行等人早已松了衣衫,穿着两层单衣就已足够了。 今年春日天气虽异样严寒,入夏后却转暖得快,现在根本用不着厚衣。 谢景行却发现泰安帝仍然穿着夹棉的衣服,可那厚实的衣裳挂在泰安帝的身上,却显得空荡荡的。 顾绍嘉没再与屿哥儿说话后,就将视线投注在了泰安帝身上,眼中有着担忧,屿哥儿也是同样表现。 谢景行总觉得泰安帝有些不对,面色看着倒是还好,可看那身形分明比琼林宴时还瘦了一圈,至少之前泰安帝面颊上凸起的颧骨旁还有一些肉。 安庭轩就跟在他身后,两人本就长得像,可安庭轩骨肉均匀,看着很是健康,有他的衬托,更让泰安帝几乎是只剩一层皮挂在脸上的模样让人忧心。 若不是泰安帝脸颊上还有着薄薄一层红,无论是哪位看到他都是放不下心的。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26节 谢景行曾听屿哥儿念叨过,说他特意去寻于太医询问过,可于太医却说泰安帝只是一时适应不了天气变化,吃不下饭才会暂且如此,等再过一段时间身体状况便会好转。 于太医都这般说了,屿哥儿也只能相信,虽然还会在谢景行面前表现出担忧,可也做不了其他,只能日日劝说泰安帝多注意着身体。 且屿哥儿几乎每日都往御膳房跑,就想让御厨做些好吃的,能让泰安帝多吃些,因为此,双胞胎和元宝,孔渐鸿吃了许多屿哥儿从御膳房带回来的好东西,近日这几个小孩脸颊都圆润了些。 可看泰安帝这样子,显然收效甚微,谢景行微微一叹,见屿哥儿担心地眉头微微蹙起的模样,心也悬了起来。 或许是父子连心,虽然也听了于太医的话,可安庭轩却一直觉得泰安帝有些不对劲,这些时日几乎是时时跟在泰安帝的身边。 泰安帝在御座上坐下,安庭轩则走到泰安帝身后,准备随侍在旁。 泰安帝却转头笑着道:“轩儿去陪陪你父母吧,这里许多护卫,轩儿不用太过担忧。” 安庭轩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才躬身行礼退去了屿哥儿身旁坐下。 屿哥儿连忙靠近他,悄声问:“舅舅身体可还好?” 安庭轩只摇头,并未说话,看着泰安帝微笑的模样,回想起这段时日泰安帝的表现,看着倒是能吃能睡,可安庭轩总能在不经意间感受到细微之处的异样。 看这两兄弟脸色都不好看,谢景行伸出手拍了拍屿哥儿的膝头,权作安慰。 没过多久,太后便在碧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殿中登时一静,随后又热闹起来。 太后恍若未觉殿中异样,满脸带笑地坐在了泰安帝身旁的凤座上。 不过就算她举动自然,可她脸上却再不见往日的漫不经心,满脸的笑容也有些刻意,眼角还生出了几丝细纹,她一弯眼,那几道纹路就更是显眼。 在太后落座后,泰安帝就端起酒杯,首先恭贺道:“母后今日四十大寿,儿臣在此祝母后福如东海,凤体安康。” 太后眼眸微转,笑道:“借陛下吉言。” 在那双凤眸最深处,探寻的眼神在泰安帝越发凹进去的眼眶上停驻片刻才收回眼,饮下杯中酒的同时,微垂的眼眸与底下一直不曾出声的何怀仁对上,眼中都有窃喜。 待酒饮过,泰安帝又吩咐魏总管送上了一幅万寿图作为贺礼。 由他起头,安淮闻也送上了寿礼,是一尊半人高的金佛。 太后连声吩咐碧荷使人金佛送到慈宁宫佛堂,笑着道:“英护侯有心了。” 安淮闻浅笑道:“娘娘喜欢就好。” “再满意不过了。”太后言辞恳切。 两人一来一往间很是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双方素来亲近,可都是披着狐狸皮的,戏演得自然,心中到底如何,在场诸人无人不知。 等安淮闻送完礼,底下众臣才纷纷起身,先是说了一番喜庆话,又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虽说太后失势,可他们待太后的态度也不能变化得太过明显。 寿礼与往年并无太大差距,见此太后心中气才顺了些,可在不经意间落在顾绍嘉几人身上的眼神却跟淬了毒一般。 而等视线不经意落在静坐在屿哥儿身旁的谢景行身上时,太后眼中却是眸色难辨。 想起前几日她与何怀仁的密谈与计划,太后虽不甘心,可若要使顾绍弘之后登位能更顺当,她必须要将谢景行拉到己方来。 谢景行却没注意到太后与殿中其他个人的反应,只又伸出手取过一只虾,袖子顺着他动作往后滑落,他也不管,将虾头虾壳剥去,又细心地挑去腹部留下的几根虾腿。 此时,他手中就只剩手掌大小的透红虾肉,在一旁小碟中沾了一点御厨惊心调制的蘸料,这在京城这个时节极为少见的新鲜海虾才被他放在了屿哥儿的碗中。 屿哥儿眼尾弯弯,筷子上的鲜笋也刚好落在谢景行碗中。 太后见到两人温情脉脉的场景,眼尾一抽,微微侧首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碧荷。 碧荷接收到她的眼神,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太后心中冷笑一声,遥遥与何怀仁对了个眼神。 何怀仁今日表现得可谓本分,只和坐在他上手的孔起元一起,安静看着殿中歌舞。 而在何怀仁身旁的张文进却时不时端起桌上酒杯,微抿后又放下。 随着众人纷纷吃饱喝足,宴会就更是热烈,渐渐的,不少喝的上了兴头之人开始端着酒杯来回敬酒。 在寿宴这般喜庆之时,上面的太后和泰安帝也不会拦着他们,在张文进的盯视下,其中一位一直坐在靠近殿门的官员,颤颤巍巍站起身,抹了一把额头细汗,他满脸通红,显然也是喝的有些多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谢景行面前,大着舌头道:“听说谢大人近日带着翰林院几位大人正在将华夏诗和华夏诗人编辑成书,真是辛苦,不过我对此却是期盼已久,早就想阅遍华夏诗的风采,也能欣赏华夏诗人的惊才绝艳。” 他甚至即兴背了两首华夏诗歌,“因为谢大人,我才能赏阅华夏诗,我在此敬谢大人一杯,也请谢大人早日将书编好,我好能早日得见此书。”说完他一饮而尽,甚至将杯翻转过来,示意一滴不剩。 谢景行有些猝不及防,可来人他虽没见过,可既然能出现在此处,定然也是朝中哪位官员。 他打眼看去,来人早已醉眼朦胧,浑浊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话已说到此,谢景行自然不能还这么坐着,便也提杯饮尽。 没曾想这杯酒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等那人一离开,就又接连过来了不少官员。 他们早就想与谢景行交好,可谢景行难得出席宴会,这次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而这其中甚至不少还是顾绍嘉一方的人。 不过片刻,谢景行就被蜂拥而来的官员们拥在其中。 屿哥儿有些担忧,他知谢景行酒量不好,可别看他能坐在此殿中,而不是与其他大多数诰命夫人、夫郎一同待在偏殿,可到底碍于哥儿身份,他不能就这么直接过去帮谢景行挡酒。 只能扯了扯安庭轩的衣服,“二哥,谢哥哥要醉了,你去帮帮他吧。” 安庭轩却只是看了谢景行一眼,虽然他是承认屿哥儿嫁给谢景行能得到幸福,可也不能否认是谢景行将自家弟弟拐走的事实。 能让他吃些苦头,他自然乐见其成。 任屿哥儿如何劝说,他都不帮忙,甚至还亲自过去灌了谢景行满满一杯酒。 第220章 谢景行从没想过他来参加此次宴会,居然是来被人灌酒的,猝不及防之下,他也推迟不了众人热情,就算他控制着量,一杯杯酒也很快被他饮了下去。 谢景行酒量本就不济,过往只要喝上五六杯,头便会感觉昏沉,现在他都不记得已喝进肚多少杯,早已是醉了。 好在他头虽已昏沉,可理智尚在,只是动作迟缓些,且并不像谢定安那样喝醉后就只想睡觉。 不过虽然如此,却只有他一人觉得他还算清醒,在别人看来,他动作迟缓,连酒杯都快对不准嘴边,已是喝得烂醉的模样了。 而且就算谢景行能保持理智,可他的膀胱却撑不住,酒过三巡,谢景行再也坚持不住,寻了一个空子,撑起身体道:“谢某先得去茅房一趟,还请诸位恕罪。” 身周之人看着谢景行摇摇晃晃的模样,自然不会再拦他,纷纷让开了身体。 屿哥儿看见谢景行走路都有些摸不准如何下脚,担忧地起身想要搀扶他,却被安庭轩一把拉住,“哪个小哥儿会跟着汉子跑去茅房的?就算他是你未婚夫也不成。” 屿哥儿心急地眉头都皱起来了,“可谢哥哥已经醉了,万一摔了怎么办?” 安庭轩一侧头,视线逡巡间,见到一位眼熟的小太监,对他使了个眼色。 一位随侍在旁的小太监就走了出来,快步过去搀扶住谢景行。 “一遇到与谢景行有关的事情,你便失了平常心,非得你去吗?”安庭轩自顾自又饮了一杯酒,将眼神复又投向了端坐在御座上微笑着的泰安帝。 屿哥儿看见被搀扶着的谢景行走出殿门,才犹犹豫豫坐了回去。 走出殿门外后,谢景行便再听不到安庭轩与屿哥儿的交谈,被太监搀扶着沿着殿外回廊前进,转过几道弯就到了大殿旁侧不远处的茅房。 没想到到了茅房外却见茅房门紧闭,太监有些意外,连忙上去敲门。 里头立即传来声音,回道:“内急,闹肚子呢,还要一段时间,你们若是不急便等等,要是急的话就只能另寻地方。”那声音粗声粗气的,随着话语声还传出了肚子轰鸣的声响,紧接着就传出一股恶臭。 小太监转身走回来,问道:“谢大人,你看?” 谢景行早就头脑昏沉,更是被熏得几欲呕吐,自然不愿继续待在这里受煎熬,“走吧。” 小太监忙又搀扶住他,往另一边离得近些的茅房而去了。 听着脚步声走远,茅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看不清面貌,可看身形也能看出是一位粗壮的汉子。 看着谢景行的背影真的往斜对面那方向去了,人影回身将茅房门合上,从另外一条道路快步离开。 皇宫的环境还不错,举行寿宴的太极殿周围更是树影重重,宫灯遍地。可离开太极殿之后,两边的宫灯就较太极殿少了大半,好在仍是能瞧清脚下的路。 又一次拐过一处假山时,谢景行在心中感叹,看来就算是皇宫,也比不上现代的方便,之前殿试和琼林宴还未察觉,此次倒才发现就算是在皇宫中,茅厕也不是随处可见。 他在膀胱的憋胀中走了快半刻钟,才又终于见到了一处大殿的影子。 此时他就算手脚不太灵便,不免也加快了脚步。 太极殿中,屿哥儿连连侧首往殿外看去,嘴里还小声念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安庭轩劈着腿坐在他身旁,咽下口中酒,顺口道:“不会是掉茅房去了吧?” 屿哥儿一掌拍在桌案上,“二哥!”圆溜溜的双眼狠狠怒瞪了他一眼,“你还在吃东西呢,这样说不嫌恶心吗?” 安庭轩本就是个混不吝的,只是因种种因由导致压力加身,才会变得深沉些,可本性难改,尤其是在屿哥儿面前,虽沉稳不少,可总是会有些儿时的性子冷不丁地冒出来。 也是因为屿哥儿实在看不惯他那般苦大仇深的模样,特意招惹他,金匾城几个月相处下来,才终于让安庭轩有了些儿时的感觉。 安庭轩也知屿哥儿的心意,才会在屿哥儿面前有所放松。 看屿哥儿生气,安庭轩勾起一侧嘴角,他可是在死人堆里翻过东西的,这点小事可恶心不到他。看屿哥儿跟小时一样,像猫崽一样生气却又奈何他不得才有趣呢。 屿哥儿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大声道:“我去找谢哥哥了,你不许再拦我。”说完不等身旁人有所反应,便突突突冲出了太极殿。 他的动作虽有些急切,可殿中官员多是已经喝得有些上头了,就算还有清醒的,也是在与身旁友人闲谈,有的欣赏歌舞,更多的则是将心神放在泰安帝和孔起元、何怀仁等人身上,没几位官员注意到屿哥儿的动向。 安庭轩扫视殿中一圈人,何怀仁还在对面本分坐着,太后以及她身后碧荷也只微笑着待在上方。 且殿外御林军人数不少,几乎都是他们的人,茅房也不远,屿哥儿应不会出事,他便没跟上去。 他还没来得及将视线从太后身上收回来时,就看到太后蹙起眉望着太极殿一处角落。 他跟着将视线投过去,便看到殿中最角落处坐着京城出了名的一些纨绔子弟,大多都与皇室沾亲带故。 那群人之中声音最响,闹得最欢的便是曹天雄,他此时满脸通红,正撸起袖子与人拼酒,安庭轩眼神微凝,看向曹天雄的眼神带上了冷意。 与此同时,太后也低声吩咐碧荷,“你过去同广威王说一声,让他将曹天雄送回去,我看他也是醉得有些糊涂了,这里这么多大人,他却醉成一滩烂泥,还大声胡闹,真是不成体统。” 泰安帝耳尖微动,将一旁太后的低语声全部听进了耳中,他也看过去,见到那边那些年轻人胡闹的动静,厌恶地撇开了眼。 碧荷立即脚步匆匆往人群中的广威王走去,俯身在广威王身边耳边说了几句话,广威王便面露惊慌回头看向曹天雄。 在碧荷直起身后,广威王脸上的朦胧醉意倾刻散了个干净,脚步匆匆过去,一巴掌拍在曹天雄背上,将曹天雄唬得一激灵。 曹天雄满脸醉意,广威王随即点了两位殿中的太监过来将曹天雄搀扶出去,这才擦着汗回了座位,同身旁人说笑。 安庭轩和泰安帝看着曹天雄肥壮的身影踉跄着消失在殿外,却没收回视线,两人心中都忽而闪过一丝异样。 还未深想,太后便探身过来同泰安帝说话,少有的温和语气。 而安庭轩这处,才与顾绍嘉夫妇交谈完的几位官员也移到了他面前,满面笑意喊道:“安将军……”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27节 不过一会儿安庭轩便被簇拥在了人群中间,堵住了他朝向殿外的眼神。 而才走出殿外不远,曹天雄满脸的醉意便消失无踪,眼神也清明了过来,问道:“他已经往那边去了吗?” 左侧扶着曹天雄的人嗓音低沉,不像是太监能发出的声音,“还没,不过应该也快了,曹少爷可以先过去。” 曹天雄有些犹豫,“可他是地坤,我能治住他吗?”看着身旁这位由太后安排着事先潜入皇宫的汉子。 “曹少爷可是汉子,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小哥儿?”汉子扶着曹天雄的手用力,将人往平度殿方向引去,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再说带将人引过去之后,殿外会有天乾散发信息素诱导他,到那时,曹少爷自然不用耗费吹灰之力便可对他为所欲为。” 曹天雄回想起屿哥儿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以及露在衣裳外玉白的皮肤,登时心神一阵荡漾。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肥壮的身躯快步跟着汉子从另一侧穿过一条小径。 而另一位方才紧随在两人身后的太监则在两人背影消失后,立即转去了屿哥儿离开的方向。 此时的谢景行则还被太监搀扶着,终于到了大殿的角落,茅厕门大开,显然没人。 他推开太监的搀扶,摇摇晃晃地进了茅房,痛快地解决了膀胱的肿胀。 殊不知在他进入茅房后,门才合上,一直候在外间的小太监便被从后方猛然袭出的黑影一掌劈在后颈上,身体登时便软倒下去。 黑影双手托住小太监的腋下将人拖了出去,不多时,另一位与先前那位太监打扮一模一样,连身形也大差不差的人代替了他,等候在了原地。 等解决完内急,谢景行更清醒了些,只是就算如此,神智也仿若被罩上了一层薄雾,对外界的感知较未饮酒时还是差上许多。 这边的宫灯隔上许远才见着一个,唯有灯下亮光灼灼,其他地方却大多是黑影重重,太监过来搀扶谢景行时,谢景行只大概能看清他低垂着的头顶,并未感觉出异样。 小太监一路都沉默着,在往外绕过一道又一道小径时,谢景行就算再不清醒,也发现此时他们所行走的路与来时完全不是同一条,甚至截然相反。可等他抬头看去时,他们前进的方向又确实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太极殿屋顶,甚至歌舞声也越来越近了。 可在走过一条上下分叉的小道时,太极殿就在不远处,而要去太极殿他们应该往下才是,可身旁太监却极为自然地将谢景行搀扶着往上行去。 谢景行当即便提起了心,在又拐过一道转角处时,谢景行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身旁低着头的太监,混混沌沌问道:“怎么还没到地方?”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明显醉得不轻。 那太监却是个谨慎的,只压着声音回道:“快了。” 声音不对,谢景行蹙起眉又很快松开,更清醒了些,可手脚还是有些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面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皇宫占地甚广,其间宫殿房间更是数之不尽,就是泰安帝在皇宫生活了几十年,应该也摸不清宫中到底有多少处宫殿。 而听着后方传来的喧哗声,明显此处离太极殿并不远。 扶着谢景行的太监才又出声道:“方才谢大人入厕之时,安小公子吩咐了奴才前来,说是为谢大人安排了地方歇息,好醒醒酒,让身体舒坦些。” 谢景行脚步一顿,这倒是屿哥儿能做出来的事情,不过太监的话虽然能解释此时状况,可谢景行却并没完全放下心,按照屿哥儿的性子,他应该自己亲自前来才对。 心有疑虑,谢景行往前的脚步便变得有些迟缓,太监咬着牙往后侧头看了看,估摸着时间,动作加快了些。 谢景行被他往前拖着,很快便进了面前的房间。 第221章 谢景行步入房间后,一开始只觉眼前一片昏沉,房间中没有丝毫光亮,就连窗户也合着,只有他身后洞开的大门往内泄入了些许月光,谢景行的影子拉成细长的一条一直延伸到房间的尽头。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房间,表面看起来并无异样,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房间内唯一的一张桌子和最内侧的大床映入了眼帘,大床旁影影绰绰间有影子晃动。 在他还站在门口往里看的时候,一双手掌抵上谢景行后背,猛一使力。 谢景行顺着力道往里走了一步,紧接着房门传出一道声响,门被从外合上。紧接着有金属磕碰的声音传来,显然是被从外锁上了。 谢景行垂眼,眼中闪过一抹暗光,与此同时,他的脚却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直到了门后,他反伸出手撑住门框,甩了甩头,尽量让神智变得更清醒些,重新掀开的眼皮底下划过一道暗光。 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房间深处帷幔掀开,两道瘦弱的人影期期艾艾探了出来,看不清面貌,不过只看身形也知不是擅使拳脚之人,随着两道身影走得更近,脚步声轻盈地停在了谢景行几步远之外。 谢景行已经紧靠大门,再不能退,他的眼睛谨慎地看着身前的两道身影,忽而,两道身影身上衣衫同时滑下。 谢景行瞳孔放大,登时跟被雷劈一样,这是什么老套的发展,他还以为会是什么环环相扣的阴谋诡计,陪着演了半天戏。 他被眼前画面弄得有些懵,还没回过神时,两道怯怯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谢大人累了吧,我们这便来伺候谢大人。” 两人一步步走近,更先靠近的是两鼓混在一块后愈发甜腻的味道,刹那间,一左一右两人与他只有咫尺之隔了。 离得近了,谢景行便分辨出来人是一位女子和一个小哥儿,都是地坤,两人散发的两道信息素已经快将他浸入味了。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为何太后和何怀仁会用这个计谋,他原来还想他一人高马大的男子怎可能会被区区一个弱小的女子和哥儿拦住,方才他精神力散开之时,这个房间里可只有他们三人。 可在身体异样传来时,常会被他忽略的天乾身份头一次彰显出不可忽视的存在感,他身为天乾,生来便会受到地坤信息素的吸引。 被两人的信息素包裹着,谢景行全身都躁动起来,包括那颗一直平静的心脏跳动声也变得急促,可他眼神却暗了下去,比外间的月光还冷。 靠近的两人停在了谢景行面前,伸出手,指尖向谢景行腰间探去,眼看着就要将手指搭在腰带上,谢景行钢铁般的手指却先扣住了两人细瘦的手腕。 两人动作一顿,娇羞的声音响起,“谢大人莫急,我们先服侍谢大人宽衣。” 谢景行冷笑一声,手一使劲将两人往后一推,在两人大惊失色时,左右手横放劈在了两人后颈。 地坤的腺体就在后颈,本就无比脆弱,谢景行愤怒之下也没控制力道,两人当时便痛叫一声,声音才从口中溢出,两人同时两眼一翻软倒了下去,再不省人事。 没有两人的刻意为之,信息素味道逐渐变淡,谢景行才能极力平复急促起伏的胸腔。 他心中恼怒,真是信了安庭轩的邪,趁喝酒的功夫嘱咐他配合行事,结果居然让他彻底体验了一把被地坤信息素包裹的滋味,真是他未来的好二哥,他要是不回去跟屿哥儿好好告一状,还真对不起这番招待。 他也不再顾及地上的两人,直接伸腿一踹,被从外面锁上的大门被他整个踢开。 外面无人守着,看来是无比肯定他抵挡不了两位地坤的诱惑。 收回脚,谢景行深吸了口气,转身将人抓起,也不管两人的脚垂在地上一路磕碰,抬眼看着方向,大步往太极殿走去。 虽然脚步还有些摇晃,但经过方才的刺激,他的神智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而与他方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屿哥儿先是去了一开始谢景行去的茅房,却没寻到人,他转头四顾,想要寻侍卫问问,没想到周围居然没人。 他心中疑窦顿生,今晚可是太后的寿宴,朝中显贵尽在太极殿,怎么也不该无人在周围值守才对。 这时,他方才赶过来之时没注意的细节也在脑中涌起,分明才出太极殿时还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为何这周围却没人?就算茅房本不该有人值守,可附近也该有守卫才对。 想到此,他悚然一惊,莫非有阴谋,谢哥哥出事了? 他抬脚就准备回去,可就在这时,有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位宫人从旁边小道上小跑着过来了。 见到屿哥儿在此,宫人立即行礼道:“奴才见过安小公子。” 屿哥儿停住动作,让他起身,面上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可心中却有着警惕,手缩在衣袖中,摩挲着腕上,木质触感传来,让他心中安定了些。 宫人藏在黑暗处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不知安小公子在此是为了何事?可有奴才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屿哥儿小时就已见惯了宫中宫人讨好他的模样,也不奇怪,顺口问道:“你见到谢大人了吗?”他并未多详细描述,他口中的谢大人只能是谢景行。 宫人先是明显的一愣,紧接着才点头哈腰道:“见过见过,刚刚奴才才为谢大人领了一段路。” 屿哥儿手紧了紧,惊喜道:“在哪里?” “方才谢大人来此处时发现里头有人,便去了另一处。”宫人立即回道,“小的这便领小公子前去。”说完转身示意屿哥儿随他走,正是他方才过来的方向。 屿哥儿看着宫人的侧影,眼睫颤动,心中犹疑,“真这么巧吗?”他眸中连连闪烁,在宫人露出疑惑神色前,他露出一抹笑,抬步跟了上去。 他脚步匆匆,面上神色未改,心中担忧却不减,更没放下心中警惕,时刻注意着宫人的动作,手掌更是没有片刻放松。 许是知晓屿哥儿的急切,宫人的步伐也很快,还时不时回头提醒屿哥儿注意脚下,没多注意旁的动静,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走过的道旁就算有值守侍卫,可离他们也有些距离。 在又一次回头时,宫人脚步未停,眼看着再转过一道拐角就能到地方,宫人唇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容,回头时眼角却看见几道人影,他立即停下脚步。 屿哥儿紧随在他的侧后方,才拐过弯,就差点迎面与拐角处的过来的人撞上。 还好屿哥儿反应快,险险止住了身体,对面比他先看到宫人的身影,脚步先一步缓了缓,这才没有真的撞上,却也受了惊。 “黑灯瞎火的,走路不能小心点吗?”对面一道带着薄怒的女生响起。 屿哥儿自知是自己没注意,连忙道:“抱歉,是我太急了。”说完,他抬起头看着来人,宫灯烛光洒下,他才发现面前为首的女子有些面熟。 孔无霜却立时就认出了他来,她眼瞳微波闪动,缓缓开口,“安小公子。” 她的声音有着一种独特的清冷感,屿哥儿眨了两下眼,将人看了个仔细,面前的脸与小时的记忆重合,恍然道:“你是孔大人的孙女,孔无霜。” 孔无霜脸上意外之色闪过,“安小公子还记得我?” 屿哥儿回京以来,两人可从未曾真正见过面,在霞影湖边时,孔无霜在山坡上,能借着地利将屿哥儿的动静收在眼底,屿哥儿却发觉不了她的所在。 屿哥儿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小时曾跟在母亲身边见过你几面,还有些印象。”因为顾绍弘的王爵是孔起元提议废去的,屿哥儿对孔起元有些好感,此时自然也对孔无霜释放出了善意。 孔无霜面上却是淡淡,只微微点了点头。 屿哥儿却不在意,孔无霜小时就常常冷着脸。 屿哥儿注意到眼前似乎就只有一条道,心中念头闪过,眼神在宫人身上一转,屿哥儿作势探头往孔无霜身后看去,“孔姑娘,你方才一直在这边吗?” 孔无霜面上平静,眼神中浮起一丝异样情绪。 屿哥儿连忙道:“我看你从前面来,就想问问你方才见到谢景行了吗?” 站在屿哥儿身后的宫人瞳孔紧缩,屿哥儿正期盼地等着孔无霜的回答,看不到宫人的不对劲,可就在他们对面的孔无霜,还有一直随在她身后的四位侍女却没错过宫人的异样。 沉默蔓延开,屿哥儿眼中警惕更深,双脚就欲往侧边移开,对面清冷的声音却忽然响起,“看见了,谢大人过去有一些时间了,安小公子若是想要寻他,怕是要快些,不然就错过了。” 屿哥儿动作一顿,惊讶道:“当真?”声音中已经沾上了一丝惊喜。 孔无霜点点头,“不过只远远看见他从这条路上过去,之后再去何处便不知了。” “多谢孔姑娘。”屿哥儿只需想要确定旁边宫人有没有骗他,得到确定的答案,他才松了口气。 看来是他草木皆兵了,谢哥哥没事就好。 他遮掩不住欢喜地道:“孔姑娘自便,我去寻他了。”说话间他已经越过了孔无霜,路过晓霜几人时,还弯着眼睛对几人点了点头。 太监走过之时,眼带诧异地看了一眼孔无霜,却没与她多说一句话,匆匆就追了上去。 等两人走远,晓霜才上前一步,靠近孔无霜身边,犹豫道:“小姐,我们方才在亭子里吹风时好像只看到了曹天雄,并没见谢大人。” 孔无霜垂下眼,“是吗?我还以为那就是谢大人呢。” 怎么可能?曹天雄身体宽胖,体型顶得上两个谢大人的大小了。 霜凝和晓霜对视一眼,皆猜不透孔无霜此时心中想法,最后的云舒两人也张张嘴,见到孔无霜垂着的双眸,最后也咽下了心头的怪异。 虽然顾绍弘被禁足了,孔无霜却是可以自由进出的,太后四十大寿,她们自然得出席,只是孔无霜作为女子,当家做主的夫君没有随行,一开始就待在偏殿中。 殿中喧哗,女子、哥儿是非又多,甚至有一向看不过孔无霜的人对她明嘲暗讽。孔无霜呆得不耐烦,只坐了片刻便出了偏殿,漫无目的在宫中走走停停。 可没走多久,孔无霜就觉出皇宫中的不对劲,往日里该安排有护卫的地方,并无人值守,她隐隐嗅出了风声鹤唳的味道,心中不安,就准备带着四位侍女回去。 回来的路上,她们确实看到了路过的人影,还是云舒首先发现的,孔无霜素来不喜曹天雄,不想与他有牵扯,便避开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28节 等曹天雄脚步匆匆顺着这条道离开,她们才看时间不早,也不能长久不露面,就准备回去,没想到就这么巧遇到了寻人的屿哥儿。 一时之间,转角只剩死寂,良久,沉默不语的孔无霜才抬步往前。 第222章 好在安庭轩也不是真的不靠谱,谢景行带着人才没走几步,就有一道高大的人影从旁走了过来,躬身行礼道:“谢大人,这两位就交给属下吧。” 谢景行将人一丢,两人重重摔在了地上,不过两人早已没了意识,也不会觉得痛。 倒是过来的人忍不住多看了地上的人两眼。 也许是从谢景行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他的怨气,人影没再多说,只吩咐身后人将两人扛在身上,就跟上了谢景行的脚步。 太极殿仍然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行走途中,谢景行平复好情绪才道:“你们今日到底是要做什么?” 那高大的护卫道:“属下也不知,只是听从安将军的安排。” 谢景行脚步不停,只抬眼瞧了他一下,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干脆没再白费功夫。 太极殿已近在眼前,太极殿持刀的侍卫看着他们抗着一女子一哥儿,且女子哥儿身上连件外衫都没有的模样,也不好奇,甚至连眼睛都不斜一下。 可殿中的诸位大人们就没有外面护卫那般好的定力了,当半赤着身体的女子和哥儿被扔在大殿中的地上时,莫说是殿中的乐人停了动作,本已醉眼迷蒙的大人们酒都被吓醒了。 等注意到女子哥儿旁边站着的满目寒光的谢景行之时,他们更是停下了动作,热闹非凡转为落针可闻不过短短两息时间。 谢景行没多注意殿中纷纷与周围相熟之人交流视线的无关之人,一双冷眼直直定在勃然变色的太后和何怀仁脸上。 太后的笑僵在了脸上,良久才扯了扯嘴角,笑道:“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哀家的寿宴,你们也能闹事,还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她色厉内荏的表现,几乎让底下众人心中瞬间升起了近乎于事实的猜测。 谢景行忽而笑了,低头掸掸身上的衣衫,可那股酒气是挥不掉的,笑意转冷,他慢条斯理地道:“下官倒更是疑惑此事,今日可是娘娘寿宴,宫中守卫众多,也不知这两位贼人是如何闯进皇宫的?”他的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响在众人耳中,“一弱女子和一哥儿居然能突破重围,还对朝廷命官起了心思,若不是谢某反应快,怕是就被这两人得逞了。” 他也不觉得将被女子哥儿□□一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可是受害者,就算□□没成功,他也是受害者。 可其他人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先看着地上两位美人,又看向谢景行,来回移动的视线有些怪异,送上门的美人都不啃两口,地上的还是地坤,谢景行身为天乾居然忍得住,莫不是身体上有难言之隐?不少人的视线都隐隐落在了谢景行的下半身。 谢景行嘴角抽了抽,一双冷眼移到了不动声色的安庭轩身上,视线中满是指责。 安庭轩被他的眼神逼地咳嗽一声,放下手中酒杯,欲盖弥彰地望向跟着谢景行进来的侍卫,“说说吧,怎么回事?” 顾绍嘉和安淮闻也挥开了身旁侍候的宫人,饶有兴趣地将视线落在了地上卸去衣衫的两人身上,肤白如凝脂,就算闭着眼也能看出貌美,确实是难得的美人,关键是想得还周到,一女子一哥儿,谢景行喜爱什么样的都行。 再看谢景行丝毫不动心,面上甚至还带着嫌恶神色,就算此事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两人也不禁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为首的高大护卫半低着头,有条不紊地将谢景行出了太极殿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无丁点隐瞒,也没添油加醋,最后道:“谢大人可以作证。” 谢景行点头,哼笑道:“我可没醉得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太后脸色连连变化,何怀仁却猛地从凳子上坐起,怒声道:“谢大人说有人欲要陷害你,可有证据?” 他扯了扯嘴角,想到谢景行完全不动心的样子,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又将视线落在地上的女子和哥儿身上,“说不定是这两人早早对谢大人起了心思,才会趁此机会行动。”他还笑了笑,“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也有‘掷果盈车’一说,谢大人名声在外,能吸引旁的女子哥儿动心也不奇怪。” 谢景行却表现得像是没听见何怀仁的话,只是在听到“证据”一词时,眼里嘲讽一闪而过。没再看他,而是将视线在殿中绕了一圈,蹙起眉,径自走到安庭轩身旁,问道:“屿哥儿呢?” 发现谢景行居然不理会他,何怀仁脸扭曲了一瞬。 安庭轩瞥了一眼何怀仁,就将眼神对上了谢景行带着担忧的脸,自知理亏,“见你久未回来,屿哥儿不放心去寻你了。” 谢景行心中浮现焦躁,“那也该回来了。” 安庭轩声音很低,地道只有他与谢景行以及坐在他身边的顾绍嘉和安淮闻能听见,“放心,外面都安排上了我们的人,他不会有事。”对此,安庭轩是有自信的,“若是寻不到你,自然就会回来了。” 谢景行发现他的眼色有些莫名,带着就要尘埃落定前的期盼和从终于就要从层层重负中挣脱而出的执念。 谢景行怔了怔,不管他到底哪来的笃定,心中还是不安,“有没有派人跟着他?” 安庭轩挑了挑眉,看谢景行猛然变了脸色,才说道:“周围都是我们的人,他是我弟弟,我自然不比你少关心他,暗中也一直有人看着他,你放心,绝不会有事。”他又一次强调道,“且屿哥儿有在金匾城御敌的经验,不会毫无警惕之心,我了解他,若是没找到到你,他会回转过来找我们帮忙。” 安庭轩确实了解屿哥儿,若是没有孔无霜的话,他不会一直傻乎乎地跟着工人走,甚至早做好了在确认宫人不对劲后,能及时制住宫人的准备。 可他偏偏就那么巧合地遇到了孔无霜,而孔无霜所言正好打消了他不少的疑虑和警惕。 可只要没亲眼见到屿哥儿安然无恙,谢景行就放不下心,他脸上黑沉,狠狠剐了安庭轩一眼,“我去寻他,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 安庭轩没有阻拦,只是在他离开前拉住他的手臂,凑近低声道:“待会儿会有事情发生,我们不一定能顾上你们,你带着几个人过去,若发现不对劲,带着屿哥儿,立即寻一处地方呆着,等事情尘埃落地我会派人去寻你们。” 谢景行猛然回首看他,眼神中充满了诧异,在他与屿哥儿闲游京城时,这些人到底计划了些什么? 无视他的震惊,安庭轩笑了笑,松开了他。 殿中还有太多外人,谢景行不好询问,也来不及继续追究。 而就在他欲离开时,有几个护卫抬着被五花大绑的一个太监走进大殿,很快,太监也被扔在了地上。 安庭轩直接就点了方才进来之人中的几位,“你几人跟着谢大人。” 几人高声答道:“好。” 谢景行的视线从太监惊恐的眼上划过,不顾太后和何怀仁的难看脸色,直接走了出去。 等出了太极殿,看着眼前四通八达的小道,谢景行才忽而想起他似乎还不知道屿哥儿所在的方向,瞬间顿住脚步,侧头问身旁护卫,“你知道屿哥儿往哪边去了吗?” 身后护卫果然知道,向前一步道:“往平度殿去了。” 谢景行心中焦急缓了缓,既然护卫知道屿哥儿在何处,那屿哥儿身边确肯定跟着有人,“你带路。” 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腿长脚程也快,不多时几人便已能看到平度殿轮廓。 谢景行忍不住加快步伐,走到了最前,随着路越行越偏,周围的护卫越来越少,谢景行心中还是抑制不住地升起了担忧,屿哥儿绝不会无缘无故往这么偏的地方来。 周围的树林和假山奇石在月光和零零散散的宫灯照射下,投下了奇形怪状的影子,看着甚是可怖。 谢景行的心提到了最高点,脚步更是越来越快,可比他脚程更快的是远处猛然腾起的火光。 “轰隆”,震耳欲聋的声响猛然炸开,谢景行骇然地顺着声音望过去,冲天的火光映亮了半边天。 能发出这样动静的只可能是兵仗局弄出的炸药,说不定还是红衣大炮炸出来的,这两样东西都被安淮闻牢牢掌握在手中,可他怎会用来炸皇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情真的还是在安庭轩他们的控制下吗? “谢大人安心,事情都在长公主殿下和安将军的预料之中。” 谢景行惊疑不定地收回视线,震惊依然,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属实有些不好受,不过他也能明白顾绍嘉和安淮闻的想法。 他与屿哥儿就要成婚,为人父母,自然是想要子女开开心心的,只会恨不得将所有事情担在身上,哪里愿意让疼爱的子女有一丝一毫的担心。 可明白归明白,他生出心中还是生出了些无力感,希望一切顺利吧。 谢景行很快挥去心中思绪,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屿哥儿。 屿哥儿刚与孔无霜分开不久,刚才他就已能看到平度殿的屋脊,距离本就不远,没过多久他便离平度殿越来越近。 若说方才因孔无双的话,屿哥儿还惊喜不已,可他并没被惊喜冲昏头脑,周围值守的护卫越来越少,身旁跟着的太监还频频用眼角余光窥视他的动作,种种异样都让屿哥儿再一次升起了警惕。 他终于还是在平度店殿殿门处停下了脚步,望着黑沉沉的平度殿,屿哥儿的手臂开始暗中蓄力。 可是火光和震天声响打断了他的动作,在他分神往声音传出方向看去时,一瞬间,一股刺鼻的信息素散开,倾刻间屿哥儿就被信息素完全包裹住。 而一直等在门边的曹天雄也猛然伸出手攥住了屿哥儿的手腕,好在被动静震惊到的不只是屿哥儿,其他几人也都惊在了原地。 待回过神,曹天雄以为这本就是太后和何怀仁的安排,虽震惊,可看着屿哥儿的眼中已经流露出了兴奋,其中夹杂着猩红的欲望。 旁边走出一个汉子,说道:“我已释放了信息素,他此时应已中招,之后如何,便由曹少爷自行处理了。” 屿哥儿听得此言,冷下脸,浓烈的信息素冲地他脑袋发胀,可他却没有挣扎,反而顺势被曹天雄扯着往里而去。 宫人和汉子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内间才回身,准备守在殿外。 没成想两人才转过身,就对上了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人,两人眼睛猛然睁大,“谢…谢…谢景行。” 谢景行看着他们鬼鬼祟祟的动作,冷声问:“屿哥儿呢?” 宫人和汉子看着他身后跟着的人,难掩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他们不答,却有人比他们更快回了话,从一旁树影中钻出了几个人,为首一人道:“小公子进去了,方才还此人还释放了天乾的信息素,猝不及防间,我和两位兄弟也被他的信息素影响,还没来得及进去。”谢景行能感觉到出来的几人全是天乾,看来安庭轩为何会如此笃定屿哥儿不会有事的原因找到了,在这世上能抵得过天乾身手的人,唯有天乾。 天乾数量虽比地坤多,却也并不是随处可见的,有三位天乾随行保护,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也能将人救出。 事情错就错在太后这方也派出了一位天乾,而这位天乾的信息素冲击力甚强,方才被信息素刺激到的可不只是屿哥儿,一直待在后面的几位三位天乾也是首当其冲,直到谢景行到来时,几人才缓了过来。 “谢大人别担心,有平常的汉子弟兄已经进去了。”看谢景行脸色巨变,为首的汉子连忙补充道。 可刚才已经体验过天乾被地坤信息素诱惑的感受,一想到此,谢景行便心脏紧缩。 精神力迅疾刺出,门前两人顿时捂着血流如注的大腿倒在地上,连声惨嚎。 谢景行毫不理会满地血腥,绷着脸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踹开殿门,“屿哥儿。” 门扇崩裂的声音像是一道利剑穿过他的耳腔,鼓膜震颤,连心脏都被带动的如擂鼓一般震动。 可他还没走进去,从殿内便连滚带爬滚出了一道人影,而在人影跑过的旁边则站着两个满脸呆滞的汉子。 更里面则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谢哥哥,我在这儿。” 谢景行木呆呆地移动眼神,一道人影从殿蹿出,快乐地扑到了他身上。 第223章 脚旁的哀嚎声渐低,而方才滚出的人影却连惨叫都不敢喊出来。 本来该是逃生通道的大门处也被谢景行和屿哥儿这两个凶残的人类挡着了,曹天雄心中更是绝望,一时进退不得,加上他血流如注,脸上很快失了血色,支持他逃命的最后一股气也泻了,手脚发软倒在了地上。 曹天雄身上带着满身的血腥味,比殿门前的两人还重。可不是嘛,殿门前翻滚的两人,只有大腿有一处血洞,可滚出来的曹天雄却是手上、腿上、胸前都插着弩箭,足足五支,跟只刺猬也差不多了。 屿哥儿手腕上连弩中一共才七支箭,若不是为了各留下一支招呼外面的宫人和天乾,七支箭矢全部都得插在曹天雄身上。 屿哥儿此时才管不着曹天雄如何,扑进谢景行怀中后,触到了温热的人体,他松了口气,很快又提起心,从谢景行怀中挣脱开,来回摸着谢景行的身体,焦急问道:“谢哥哥没事吧?” 谢景行方才险些心脏骤停,紧接着心脏又坐了一趟过山车,能没事吗?可好在屿哥儿还完好无损地在他面前,甚至精力十足,他将人禁锢在怀里,也止住了屿哥儿的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 他的身体还因地坤信息素的味道有着细微的反应,被屿哥儿上上下下一摸,更是止不住地躁动,他瞥了一眼地上生息渐弱的曹天雄,问面前这个总让他出乎意料的小哥儿,“怎么回事?” 屿哥儿满是嫌恶地斜觑地上的曹天雄,又看向地上缩着脚的宫人和陌生天乾,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 之后冷哼一声,“我已发现不对,怎可能毫无防备?” 忽而,他挠挠额头,说道:“说来也奇怪,今日要来参加盛宴时,阿娘和阿父还特意嘱咐我将弩箭带上,我还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听了他们的话,现在看来他们是早就预料到今日会出岔子。”他脸垮下来,“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 谢景行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就好,他们也是不想你担心。”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29节 屿哥儿哼了一声,“行吧。” 不过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紧闭双唇的陌生天乾,“这些人真是恶毒,居然会用天乾的信息素对付我。”说到这儿,屿哥儿眼中生气浓浓的疑惑,“只是我分明闻到了那天乾信息素的味道,身体却并无反应,有些奇怪。” 他挠挠下巴,“难道是老天爷也看不惯他们做恶?” 知道屿哥儿是在让他安心,谢景行眼神如刀地射向地上的曹天雄,“信息素真的一点没有影响?你若是瞒着,我会更担心。” 屿哥儿眉间有了丝犹豫,谢景行瞬间提起了心,扶着屿哥儿手臂的手力道大了些。 屿哥儿立即感觉到了,连忙道:“就感觉后颈腺体有些肿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样,真的,没骗谢哥哥。” 谢景行还是不放心,手指落在屿哥儿后颈处,“严重吗?” 屿哥儿连连摇头,“不严重,只有一点点感觉。” 谢景行也弄不清他为何会有此种状况?难道屿哥儿还受到以往身体病弱的影响,才会对天乾信息素不敏感吗?可终归只是猜测,他总不能此时释放信息素让屿哥儿再感受被信息素刺激的滋味吧。 等今日事情完了之后,得去寻于太医问问。 看两人相互安抚完,一直跟在谢景行身后的护卫才上前,“谢大人,小公子,我们先将这几人送去太极殿。” 谢景行却没有立即应声,他松开屿哥儿,走到了已经快要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曹天雄身前。 曹天雄涣散的眼神看到谢景行带着满身寒意靠近,不自觉地全身颤抖,“你要做什么?我可是广威王世子,你要是敢杀了我,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他费尽全身力气喊话,可声音却虚弱地出口就散了。 好在谢景行听见了,他冷声道:“我怎么会杀了你呢,你可是何次辅心心念念念的‘证据’呢。” 说完,声音一变,“屿哥儿,闭眼。”与方才相比,这句话可以说是比春风还温柔。 屿哥儿条件反射闭上眼,紧接着就听见一道嘶哑的痛呼声,声音里满是痛不欲生。 屿哥儿被突然响起的惨叫惊地身体一激灵,薄薄眼皮下的眼珠开始颤抖,蠢蠢欲动想将眼睛悄悄睁条缝看看谢景行做了什么。刚刚他用弓弩对付曹天雄时,他也没发出这样哀哀欲绝的声音。 可在他有所动作前,谢景行却已回身牵住了他的手,又给护卫递了个眼色。 跟着屿哥儿走出来的两个寻常人汉子同时干咽了一口唾沫,这对夫夫也太过凶残了。刚刚他们进来要救屿哥儿时,还生怕让屿哥儿出点意外,到时他们绝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等他们急吼吼进殿,却发现根本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他们只能呆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屿哥儿在他们眼前将曹天雄堂堂一个身宽体胖的汉子扎成刺猬。 若不是他们当机立断表明身份,怕是身上也得扎上弩箭,当时就心有感叹,到底是怎样的汉子才能受得住屿哥儿。 现在看来,这两人分明再般配不过了。 看着曹天雄抱着下半身,身体卷成一团的模样,两人下身都是一紧,果然是人狠话不多,宫里给新入宫的小太监净身的老手怕也及不上谢景行手脚利落。 两人对视一眼,上去将人拖开,又将人和地上的宫人和天乾都绑了起来。 屿哥儿头转到一半,还想往曹天雄看,谢景行无奈拉过他,“血糊糊的,别看。” “好吧。”话是这么说,可脸上好奇之心丝毫不减。 眼波晃动,反正人都是要带回太极殿的,等回了殿中,亮堂堂的还看得更清楚。屿哥儿这么一想,也不急着看发生何事了,反急着回去,“走吧,我们快些回太极殿。” 谢景行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只能心中安慰自己,“胆子大些也好,更能抗事。” 屿哥儿等护卫当先扛着曹天雄几人走出殿门后,急吼吼地拖着谢景行就想跟上。 没想到还未等他们多走几步,震天的喊杀声就顺着夜色传进了他们耳中,似乎都已经能听到利刃划破人体皮肤的撕拉声。 谢景行身周只有不到十人,若是真有军队过来,就算谢景行有精神力护身,也奈何不了千军万马,谢景行连忙叫道;“我们先退回平度殿。” 几人匆匆忙忙退了回去,合上殿门后屏息听着外面动静。 屿哥儿难掩焦急之色,他一直都竖耳听着外面的声音,听出喊杀声一直朝着太极殿去了,舅舅、阿娘、阿爹,还有二哥可都在太极殿中。虽然他也知道今日安庭轩他们应是有所准备,可心中急切和担忧却越涨越大。 不安之下他只能向谢景行求助,“谢哥哥。” 谢景行看着他焦急的脸都皱起来的模样,沉思片刻,转身问道:“此时此地都是自己人,你可否同我们说说二哥他们到底有什么计划?” 侍卫犹豫片刻,耳边响着的是外面的喊杀声,而面前谢景行和屿哥儿都严肃地看着他,他咬了咬牙道:“手下其实是陛下亲军中的一员,也属安将军统帅。” 他又看了看身后属下脚边的曹天雄几人,都已是半死不活的状态,更不可能前去报信,“详情属下也不知,只知京营左副统领手下的大半士兵在前几日都被安将军派出了京城。”说到此处,他声音压低了些,“可在昨日,出城的兄弟们就已分批潜进了皇宫,还有我们这些没在太极殿值守的亲兵,也潜藏在皇宫各处,只待抓住时机换下杀进宫的贼人。” 听完侍卫的话,谢景行若有所思,一边轻拍屿哥儿的后背安慰道:“既然如此,现如今的状况该是由二哥和陛下一手促成。” 屿哥儿也知这个道理,强耐住心中焦急,继续侧耳听着外面的声响,将谢景行的手握得紧紧的。 看屿哥儿眉头都叠在一处,谢景行心知就让屿哥儿待在此处等待最终结果是不现实的。 他将精神力蔓延出去,很快察觉到离他们十几丈距离处传来了动静。 他松开屿哥儿,同时轻声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之后就准备轻轻拉开殿门。 屿哥儿一把扯住他,“谢哥哥。”他虽然急,可也知道事态紧急,口中发出的声音几乎只剩气声。 谢景行拍拍他的手,“没事。” 给为首的护卫递了个眼色,让他跟上,他不识人,带着护卫才不会误伤了自己人。 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殿门,藏身在阴影之处。 很快,便有持刀的兵士从不远处一做假山后转过来,正转头四顾,显然是在搜寻此处。 想到平度殿中滔天的血腥味,谢景行心中一咯噔。 果然,过来的兵士中有一人往这边看了过来,同身旁人说了几句话,几人便双手横握长刀,一步步谨慎地往平度殿走来。 对面显然是一整个小队,一共有十人,谢景行几乎已经听到了身旁护卫急促的心跳声,他回头看去,“是贼人?” 护卫点头,“是京营右统领手下的兵。”京营右统领一直都是何怀仁的人。 两人低声交流的短短时间,敌人已就在几步之外了,谢景行闭了闭眼,再张开时眼中一片寒光。 精神力毫不留情地刺出,刀尖入肉的声音响起,对面十人脖间猛地喷出血泉,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全部倒在了地上。 谢景行手指抽搐了一下,将心中生出的异样感强压回心底,才道:“走吧。” 这时也顾不上穿别人的衣服会不会膈应了,谢景行和护卫很快扒下十人的盔甲和衣服,又将人拖到假山深处藏好,赶回了平度殿。 屿哥儿已经急得快要往外冲了,看到谢景行回来,他才快速冷静下来。 只看谢景行两人手中的东西,他便知道了谢景行的打算,也不挑挑拣拣,除了地上的曹天雄三人,其他人很快换好了衣服。 离开前,其中一位汉子踢了踢地上的三人,“这三人怎么办?” 谢景行眼都不眨一下地道:“全打晕,堵上嘴,扔进殿中藏好。”至于能不能活到事情结束,就看他们的运道了。 亲兵们显然是早就做惯这套动作的,谢景行才吩咐完,就有三人上前,不过片刻,三人便消失在了谢景行几人面前。 …… 一行人充作杀进宫的贼人走出了平度殿,一路躲躲闪闪地往太极宫摸去,幸运的是,一路上他们并没遇到太多人。 少有的撞见的人一看到他们的打扮,只遥遥看一眼便转去了其他方向,显然还在搜索落网之鱼。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太极殿前。 谢景行离开太极殿也不过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太极殿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守卫在太极殿周围的御林军早已退进了太极殿内,而现在围着太极殿的都是身穿银黑相间盔甲的士兵,与现在谢景行等人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其间零落散布着横躺在地的尸体,惨烈的景象昭示着方才太极殿已起了一波战火。 屿哥儿瞳孔一缩,脚往前迈出一步。 谢景行立即伸出手抓住他,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深吸口气,屿哥儿紧握双拳,指甲穿破掌心,疼痛传来,才让他没有被心中翻涌的急迫与担忧冲昏头脑。 谢景行看他冷静下来,才转头看向身旁护卫,“哪里我们的人多些?” 亲卫在夜色中左右看看,良久才分辨出夜色中朦胧的面孔,他往左侧三步远处指了指。 几人本就在围着的士兵最后,趁着身后无人,谢景行立即带着人一步步慢慢移了过去。 到了位置之后,由为首的亲卫打头,在夜色的掩护下,谢景行几人终于又一次进到了太极殿中。 太极殿中横七竖八的尸体更多,有原本就守卫在太极殿的御林军,也有杀进宫的贼人,好在安庭轩等人还都安然无恙。 安庭轩和安淮闻持刀护在泰安帝与顾绍嘉身侧,他们身后聚集着一部分满脸惊慌失措的朝中重臣和皇亲,他们脸上哪里还有方才参加宴会时的闲适与享受。 一部分御林军则持刀站在最外圈,脸上带着愤怒,正与同僚对峙,另一方御林军护在身后的赫然便是太后,何怀仁,以及久未露面的顾绍弘。 “顾绍嘉,你刚才是不是还很高兴,以为看破了哀家的计划,早早做好准备让哀家谋划功败垂成。”太后笑意盈盈,不见分毫谢景行离开前看到的狼狈。 第224章 谢景行没有注意到顾绍嘉的表情,视线来回在互相对峙的御林军两方扫视。 御林军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力量,所有命令都由皇帝下达,论理来说,御林军该是整个京城中绝不会背叛皇帝的军事力量之一。 之前他也接触过御林军统领,也就是此时安庭轩一方中正站在最前方,勉强维持住平静神色的周天德。 虽然以前他在顾绍嘉和何怀仁之间左右逢源,可明面上对泰安帝的命令却是从不违背,在顾绍嘉占得上风之后,更是完全偏向了顾绍嘉,或者说是顾绍嘉身后站着的泰安帝。 可没想到周天德没问题,御林军副统领高六奇却是何怀仁的人,也就造成了此时两方御林军互相对峙的场面。 甚至保护在泰安帝身前的御林军数量比何怀仁几人身周的御林军少了近一半。 谢景行能猜到为何会如此,就算武力值再强,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同僚砍杀,也无法做到百分百防卫。 除了御林军,京城的军力还剩下京营和皇帝亲军。 泰安帝和顾绍嘉从来都没有卸下对何怀仁和太后的防备,可到底起点差,京营一半军权无可避免被握在何怀仁手中。 一直以来京营还能有近半军力听命于泰安帝,已是顾绍嘉全力斡旋的结果。 京营不说,皇帝亲兵可是顾绍嘉和安淮闻一手建立起来的,是亲信中的亲信。 剩下的御林军则是先帝时期留存下来的力量,现今御林军的人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当年先帝之时御林军的子孙后辈。 不过由于泰安帝前期一直被太后把控,御林军后来的成员却是鱼龙混杂,其中有本就是何怀仁和太后安排进来的,也有后面因各种利益关系倒戈的。 过去十几年,太后没有发起兵变,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绍弘还未长成,再来就是没有把握能胜利,更因为他们本来可是位于天平胜利的一边。在他们的计划中,顾绍弘完全可以不留污点登位,兵变就算胜了,可到底不够名正言顺。 就是不知今日为何会孤注一掷?想来定然与泰安帝等人脱不开关系。 谢景行回想起刚才出门时没多注意的细节,今日太极殿的御林军太多了,就算是太后寿宴,也不必将近大半的御林军都集中安排在附近。 更奇怪的是,离太极殿越远,御林军数量越少,这不合常理。 看来是双方有意为之了,何怀仁与太后安排御林军中的人发起兵变,而顾绍嘉一方则是想将御林军中的奸细全部引来太极殿,好便于京营兵士以及皇帝亲卫在皇宫各处躲藏。 想到此,谢景行面对眼前敌众我寡的场景时才并没有过多惊慌。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30节 屿哥儿也是如此。 思绪纷杂闪过,可时间才过去一瞬,就算被逼迫到这种地步,顾绍嘉也不改长公主的威严,她冷笑一声,“是本宫小看你了,本宫倒是未曾想到,你三人居然真敢升起谋逆之心,还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行事,看来你们这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也不怕最后功败垂成,丢了性命?” “这不是你们逼的吗?”顾绍弘脸上闪过一抹疯狂,“你们一开始就没准备让我们留下性命。” 他眼神落在护着泰安帝的安庭轩身上,眼中恨意和癫狂来回转换。他忽而抬起手指着安庭轩,像是想要以指为利剑穿破安庭轩的胸膛,“你们这十几年来,是一步步逼着我们往死路里去,若不是,若不是……”他忽然大笑起来,完全不像是精神正常的模样。 太后与何怀仁都没阻止他,甚至眼里也渗出了一抹怨毒。 “若不是我前两日因故得知此事,怕是我与母后和外祖到死都得被你们蒙在鼓里,好一个安将军,好一个安二公子。”顾绍弘忽然将笑一收,一字一句道:“不对,怎么会是安二公子,安将军呢?该是大炎朝皇子殿下才对。” 顾绍嘉和安淮闻脸色都是一变,唯有泰安帝和安庭轩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顾绍弘见状,咬牙切齿道:“身为泰安帝唯一的儿子,大炎朝唯一的皇子,也该是未来板上钉钉的大炎朝皇帝,十几年了,居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光明正大地养在长公主府中。” 此言一出,就算是在此等生命攸关的情况下,分立两方的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都被惊得合不上嘴。 孔起元一把推开站在他面前的安淮闻,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说是他,就是谢景行也震惊了,他立即转头看向屿哥儿。 屿哥儿面色不改,眼中只有对现今局势的担心,显然他早已知道此事。 屿哥儿感受到了他关心的视线,转头对他柔柔一笑,笑中满是安慰之意。 谢景行心头一颤,手伸过去握住屿哥儿的手掌,安慰似地轻捏。 太后越过狠狠瞪着安庭轩的顾绍弘,冷笑道:“看来被蒙在鼓里的不只是我们,首辅大人也丝毫不知啊。” 她抬起双手轻拍,“好一出瞒天过海之计。”她又笑了笑,“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安庭轩与屿哥儿一母同胞,可为何一胎生出的安庭轩自小身体健壮,才刚满十岁就分化成了天乾,屿哥儿却身体病弱到连信息素都不能散发。” 她话音一顿,视线灼灼钉在安庭轩与泰安帝的脸上,“还有,你们好好看看安庭轩那张脸,几乎和泰安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忽而仰天一笑,“外甥似舅,好一句外甥似舅,因为这句话,哀家才会一点没觉得奇怪。” “这么多年,哀家还真是被蒙了眼,分明安庭轩与英护侯身上找不出一丝相像的痕迹,却与陛下这么像,哀家居然丝毫不曾怀疑其间另有隐情。”说到最后,太后的声音几乎响彻太极殿内外。 孔起元猛然侧头,一双利眼在安庭轩和泰安帝的脸上来回逡巡,最终眼神落在了顾绍嘉身上,他梗着声音问道,“他们所说是否为真?” 顾绍嘉没有回答他,而是直直盯着对面,沉声问道,“你们又是如何得知此事?”她往前几步,几乎要越过御林军的保护圈。 虽没明言回应,可她这句反问无异于直接承认了太后所言。 太后得意地扬起眉,“你们行事确实极为隐蔽,近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等到此时想再寻到蛛丝马迹是绝不可能的。可百密一疏,怪只怪你们太过心慈手软,当日为你和那个女人接生的接生婆,你们为何不斩草除根呢?” 顾绍嘉脸色一变,“你们找到她了?” 出乎意料的,太后居然摇头否认了,“她早已远走高飞,自然不可能让我们在短短时间找到她的踪迹,更何况在此事未曾泄露之前,我们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满天下去寻一个接生婆。” 这时她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转头看向了顾绍弘。 顾绍弘道:“当然是老天都不想我白白丢了性命。”话毕,他往后一挥手。 等到这时,谢景行才看到在顾绍弘几人身后不远处,有一个身穿桃红衣衫的女子被兵士护在中间。 在顾绍弘示意下,女子怯怯地走到了顾绍弘身旁。 顾绍弘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双儿,这事情能被我们得知全是你的功劳,你同他们说说,他们是如何败露的?” 那名为双儿的女子,柔柔地抬起眼对上了顾绍嘉凌厉的视线,可眼角余光却落在了不动如山的泰安帝身上,很快,她又低垂下眼睫。 泰安帝看见她后眼中闪过一抹微光,嘴角似乎往上挑了一下,可眨眼不到的时间便又恢复了原样,就算有人看到他的动作,也只当是眼花了。 被太极殿所有人注视着,双儿似乎有些害怕,她往顾绍弘怀里挤了挤,被顾绍弘安慰地轻拍肩部,才鼓起勇气道:“奴家姓秦,名双儿,乃是晟王侍妾。” 顾绍弘早已被剥夺王爵,可此时却没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双儿口中的晟王侍妾一说上,只恨不得让她快点继续,好为他们解答心中疑惑。 顾绍嘉眼神微凝,想起什么,脸色一变道:“当初那接生婆的丈夫便是姓秦,你与他是何关系?” “他是我爹。”双儿声音细柔,可在几乎落针可闻的太极殿中,也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楚,“当初我继母,也就是为长公主殿下接生的接生婆被护卫护送回来后,因是大半夜,他们以为我睡着了,交谈之时没避着我,不小心被我全听见了。” “我才知那次继母离开好几日去接生的对象就是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对我继母有恩才会寻她参与到这等绝密之事中,可到底事关重大,继母听了殿下的安排,也不想因报恩丢掉性命,就准备连夜离开京城。” 顾绍嘉凝眉,“她没带你一同离开?” 双儿点点头,“我只是她的继女,爹在继母生下弟弟后便因故离世,继母能带我生活便已是难得,要离开逃命之时,自然不愿再多个负担。” “不过她也并不是完全没管我,她给我亲娘送了一封信,让我娘第二日将我接了回去,还给我留了银子。” 见双儿将话扯开,顾绍弘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可他还是按捺着性子,温柔道:“双儿将你听到的你继母与护卫交谈之语再与大家说说。” 双儿温顺地继续道:“那护卫在我继母收拾东西时,曾嘱咐她绝不可透露那次她不只为长公主殿下接生,当夜还为另一位女子接生的事。” “且让她牢牢记住,长公主并不是只诞下了一位小哥儿,而是因大夫没有诊断出她腹中双胎,身体负担过重,才早产诞下了一对双胞胎,分别是一个汉子和一个小哥儿。” 话已至此,在场众人皆都明白了事情原委,这世上还有谁能让顾绍嘉拼上性命还不顾腹中胎儿身体为之早产,唯有泰安帝。 再加上安庭轩与泰安帝的长相,实情已是彰明较著。 第225章 顾绍弘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绝不曾预料到你们行事这么隐秘,居然只是因为一个小女孩儿被揭穿。” “上天垂帘,双儿才入了我后院,也让我有缘得之你们十几年前就布下的这滔天巨网。” 可谢景行有一点想不通,既然这位秦姑娘早在小时就已知道此事,看顾绍弘对秦姑娘的态度,想来秦姑娘进入晟王后院也有了一段时间,且颇受宠爱,为何到此时才将此事说出? 顾绍嘉沉默片刻,视线落在羞怯地垂下眼眸的秦霜儿身上,问出了谢景行心中疑惑,“你为何此时才将此事告知顾绍弘?” 秦霜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抬眼看向顾绍弘,得到他肯定的视线后,才道:“我只是一个平民弱女子,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安将军,都是我绝不可能接触到的人物,随着年岁日长,我已逐渐淡忘了此事。就算后来因缘际合之下入了晟王后院,也只在后宅一亩三分地待着,日日所见不过是后宅上方狭窄的一片天,而心里眼里全都是我的丈夫。” “加上我当时年少,才不过三四岁,印象也不深刻。长大后又得晟王殿下宠爱,日子过得平顺,这不过是小时发生的一件小事,早已藏在了记忆深处,平日里自然不会提起。” “前两日会突然提起此事也是巧合。”说到此处她温柔地笑了笑,方才一直紧张的抓着裙摆的手抬起,轻轻的放在小腹上,“我怀孕了。” 谢景行眼皮跳了跳,大概已知晓后续,怕是秦姑娘不只是忘记了这件旧事,许是连抛下她的继母都已记不清模样。 可差就差在秦姑娘的继母职业乃是接生婆。 秦姑娘现在怀孕了,作为肚中孩子的母亲,她当然会满怀期盼,孩子生下来是如何?是男孩、女孩还是小哥儿? 而孩子要生下来,自然少不了接生婆的参与,这不就与秦姑娘的继母联系上了吗?就算秦姑娘对继母的印象不深了,可定然不会忘却继母乃是接生婆,再由她继母回想起此事便更是顺其自然。 “哈哈哈……”顾绍弘得意的笑声再次响起,“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你们隐藏了近二十年的秘密,就这样巧合地被我们揭穿了。” 他伸出手,一手辅扶住秦霜儿的后腰,一手盖在秦霜儿的双手上,轻柔地拍了拍,“真是个好孩子,更是本王的福星。” 秦霜儿侧首看向晟王,甜蜜一笑,然后才捂着肚子又退回了原处。 顾绍嘉冷眼看着他二人动作,待顾绍弘复抬起头时才冷声道:“这便是你们造反的缘由吗?” 她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寒霜,可眼里确实呼之欲出的怒火,“若不是太后娘娘当初欺人太甚,不止给陛下下毒,让他不能处理政事,更是将陛下后宫牢牢把持住,不许陛下拥有子嗣,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她冷哼一声,“若是轩儿在后宫出生,怕是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又有何用呢?你不惜以自己亲子体弱为代价护住他,可老天终究是站在我们这边,今日过后,他还是留不下性命。”太后也不甘示弱地冷嘲道。 安淮闻也上前一步,“这里可是站着满朝的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你们就算杀了我们,到时登位又如何能堵住全天下的悠悠众口。” 太后脸上笑意更浓,“这就不劳侯爷操心了。” 顾绍弘却勾唇一笑,“无论我们后果如何,总比丢了命强,至于我上位之后如何应对百姓们的口诛笔伐?”他眼中满是自信,“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堵住你们这些人的嘴,事情如何还不是任由我们言说。” “混帐。” “乱臣贼子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臣就等着你们被全天下百姓唾骂。” 顾绍弘眼睛微眯,“那时候的场景,诸位中怕是许多人都再也见不到了。” 一直站在后方,不出一语的何怀仁这才向前,老态龙钟的双眼中闪现出许久未见的精光,“诸位要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啊,若是有人愿意弃暗投明,日后大家还是同朝为官的同僚,若是执迷不悟,老夫也只能狠心了。” 可在他的话说完后许久,都不曾有一人踏出一步。 何怀仁的眼皮经不住岁月的侵蚀,早已往下耷拉着,可此时他看着对面往日携手谈笑的同僚们时,却遮不住眼中的狠厉。 顾绍弘本应该等泰安帝支撑不住因身体破败而亡,才好名正言顺登位,可在得知安庭轩乃是泰安地资质的现在,他们已等不及了。 恰巧京营左指挥使携部下出京训练,简直是天赐良机,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就轮到他们下地府去抱头痛哭了。 谋反又怎么样,只要将泰安帝与安庭轩斩尽杀绝,再将顾绍嘉和安淮闻除去,剩下的不足为惧。 到那时,整个大炎朝唯一还拥有直系皇室血脉的唯有顾绍弘,成王败寇,能坐上皇位的,自然只剩下顾绍弘。 至于谢景行,也不必除去他,只要软禁起来,期刊自然就能被他们握在手中,再写几篇新闻通过期刊传遍大炎朝,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民间的风向,不也任由他们抉择吗? 何怀仁愉悦地抬高了嘴角,顺势,他的眼神落在了孔起元的面上,“首辅大人,你我同僚几十载,历经三朝,以后我还是想与你继续同朝为官的。” 他伸出手向后摊开,随后,一直随在他身后的张文进将托在手中的明黄圣旨放在了何怀仁手中。 何怀仁拿着甚圣旨往前两步,期盼地看着孔起元,“孔首辅,这乃是陛下传位的圣旨,只差盖印了,以往都是您带着圣旨去寻陛下盖印,不若今日也依此规矩?” 太后眼波流转,目睹孔起元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却巧笑道:“对了,瞧哀家这记性,居然忘记告知首辅大人一个好消息。” 谢景行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若他没记错,孔起元的孙女便是顾绍弘的正妻。 “我儿后院可不止秦姑娘怀孕了,您的孙女无霜也怀孕了。”太后眼中闪过势在必得,“无霜可是我儿的正妃,等弘儿登基后她便是皇后,她腹中的孩子若是汉子,自然便是嫡子,日后再被封为太子,便是这大炎朝除了我儿外,万万人之上的存在。” 这下连顾绍嘉和安淮闻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可在这时,一直注意着顾绍弘的谢景行却发现在站在顾绍弘身后的秦霜儿蓦然抬起了头,眼中是藏不住的惊讶。 虽然她很快垂下了眼眸,可谢景行心中却升起了一抹怪异之感,“秦霜儿为何会这么惊讶?若是担心她腹中胎儿的地位,眼中该不只是惊讶,还有忌恨和担忧才对,可那双眼中除了惊讶之外,找不到分毫其他负面情绪。” 而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泰安帝却是眉头一跳,而一直扶着他的魏总管脸上更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死寂在太极殿中蔓延开来,何怀仁等人眼神中几乎是笃定,笃定孔起元权衡利弊后会站在他们这方。 孔起元方才还稍显激动的面色逐渐变得平静,他站得笔挺,身高与何怀仁相差无几,可看着何怀仁的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在沉静之中,他轻轻一笑,语声淡然,“老夫乃是大炎朝的首辅,先帝的托孤之臣。”这一句话像是什么也没说,又像是将孔起元剖析得彻底。 泰安帝抬眼定定看他,眼中满是复杂,可很快又垂下眼,唇角微微向上一勾。 十拿九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何怀仁渐渐沉下了脸,可很快笑又回到了他脸上,只是显得有些狰狞,“看来我是劝不动您了,正好,无霜就在偏殿,我现在就让她过来。” 孔无霜进来时,兵士们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而她走到晟王身边前,正从谢景行身边路过。 只一眼,谢景行便认出了面前这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原来她便是孔无霜。不过两人只接触过一次,谢景行并无其他感觉。 可屿哥儿却是眼神一凝,想起方才两人见面的场景,他之所以会一直到了平度殿才准备出手,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孔无霜的话。也就是他有防身的能力,若是他是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哥儿,就算谢景行来得及时,他怕是也要受一番惊吓。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31节 经过这事,他以为孔无霜会出言劝说孔起元改变主意,可没想到等她站定后,却一直不发一言,甚至在顾绍弘想要拉起她的手时,往外避开了。 顾绍弘立时便黑了脸。 太后似笑非笑,“无霜,你腹中可怀着弘儿的孩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孔无霜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表情,满是嘲讽,轻飘飘地抬眼依次掠过太后、何怀仁,最后不屑地扫过顾绍弘。 顾绍弘心中愤怒止不住地往外冒,“好,很好,既然你们要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你们。” “动手。”咬牙切齿的两个字从他口中喊出。 不能拉拢孔起元没关系,只是一道盖了印的圣旨罢了,等将这些人全部收拾了,大不了他翻遍皇宫,总是能将玉玺翻出来的,只要是盖了印的圣旨,谁敢说他的皇位来路不当。 站在泰安帝身后的官员和皇亲们,急得眼眶通红,额冒青筋。 可就算腿再打颤,他们也坚守着站在泰安帝身后,没有哭喊着投向何怀仁。 刀剑入肉的声音响起,谢景行已拉着屿哥儿跑向了对面。 等他们抬起头时,顾绍嘉和安庭轩才发现他们居然穿着京营兵士的盔甲躲在对面兵士之中,表情都呆了一瞬。 而顾绍弘更是猝不及防,等发现他们乃是谁,立即喊道:“快,先拦住他们。” 可没人追过来,他一狠心,干脆亲自追了过去。 可才没跑两步,一道凄厉的声音喊住了他,“弘儿,别追。” 晚了! 谢景行松开屿哥儿的手,脚步慢下来的同时,看见安庭轩伸出手将屿哥儿拉了过去。 放下心,他转过身,在顾绍弘猝不及防下,反身急走两步,一把扣住呆立当场的顾绍弘手臂,将他一手反剪在身后,另一只手卡在了顾绍弘的脖颈上。 不过短短两息时间,顾绍弘便被谢景行辖制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何怀仁和太后,脸上勾出一抹笑,“晟王殿下,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不是寻常的读书人。” 看见顾绍弘被制住,孔无霜未曾变色,可看谢景行同屿哥儿一同出现在太极殿中,而屿哥儿完好无损的模样,她眼神却微微闪了闪。 谢景行没将一丁点儿眼神落在她身上,见太后满脸焦急,何怀仁更是露出择人欲噬的眼神,两人嘴里都拼命喊着士兵救人的话。 谢景行忍不住扬了扬下巴,笑道:“两位,先看看你们身后。” 太后和何怀仁俱是莫名,可他们也看见了顾绍弘面上惊骇欲绝的神情,心中升起不妙预感,连忙转过头。 他们同时看到了互相砍杀在一起的士兵,两人眼中满是震惊,“怎么会?” 安庭轩将手中长刀点在地上拖着往前行,刀尖划过大理石的声音响起,在太后和何怀仁惊骇的眼神中,他缓缓道:“真是多亏你们这般沉不住气啊,不然我手下的兄弟们,也不知得在宫中躲到何时。” 肃杀的声音方才落下,他便提刀杀进了人群之中,而紧随他身后的御林军也都横刀向敌。 第226章 浓稠的血腥味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穿透了整个太极殿。 安庭轩挥舞着长刀在人群之中穿行,所过之处,他的敌人尽皆身首异处。 屿哥儿满脸担忧地扶着泰安帝,视线跟随着安庭轩的身影在人群中穿行,在滑过对面一道人影时,他眼神暗了暗,还是吩咐身边一直紧紧跟随他的护卫,“去将孔无霜和秦姑娘带过来。” 不论他如何揣测孔无霜的想法,孔无霜方才确实并没有与太后等人狼狈为奸,甚至还明确地表现出了对顾绍弘和太后等人的厌恶,就算不说这个,她与秦姑娘都怀着孩子。 为首的护卫高声应道:“是。”便示意身后两人越过人群将孔无霜和秦姑娘护卫过来,只是将人远远隔在了另一边。 谢景行眼角余光在屿哥儿身上绕过一圈,笑了笑,才又将注意力放到对面,他虽不与其他人近身搏斗,可精神力也不是吃素的,在己方人危险之时,他可以尽力相护。 谢景行尤其关注着安庭轩,他大胆地随意冲进人群中砍杀,招式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带走一条人命,可乱刀砍死老师傅,万一谁刀剑不长眼地划在他身上,到时他受伤了,屿哥儿又得伤心。 安庭轩注意到只要身边有人将刀剑对准他,就算他一时松懈,没防备注,刀剑就在砍上他身体之前便已四分五裂,想要伤他之人也紧随破裂的刀身摔在地上。 如此,他更是放开了周身防备,犹如猛虎一般在敌军中杀进杀出。 人数越来越少,顺着刀口喷薄而出的血液蔓延在太极殿的地面,又被凌乱的脚步踏过,血珠溅开,太极殿一片狼藉。 不到一刻钟,殿中还能挥刀砍动的叛军便被全部制服,剩下的皆已抱头扑倒在地。 安庭轩脸上血珠散低落,提着刀踏过横尸在地的冷硬尸体,走过满脸惨白的太后与何怀仁,眼角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太后等人身后瘫软在地的勋贵和官员,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泰安帝身前。 将刀杵在地上,他单膝跪地,抬头看着泰安帝,对视片刻,他声音平静,“陛下,叛乱已平。” 泰安帝抬起眼环视整个太极殿,片刻后,他抬腿走到了一旁的御座旁。 御座上溅着有血迹,魏总管连忙扯开衣袖,想将御座上的血迹擦干,泰安帝却没给时间让他动作,挺直腰背直接坐了下去。 整个太极殿中唯有他一人端正肃穆地坐着,半响,他笑了一声,明明是那般瘦削得几乎一折就断的身体,笑声也极轻微,可那声笑却回响在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咆哮着,鼓动着,一直钻到了每个人的心间,掀起滔天巨浪。 在满室的安静中,安庭轩自顾自地站起身。 太后早已失了方才的雍容,惨笑起来,“顾绍晔,我早该在你翅膀硬起来之前就弄死你。” 泰安帝漫不经心道:“母后这话已经晚啦。” “哈哈哈……”太后忽而长笑一声,“是,确实晚了。”她喃喃道。 一个又一个身披甲胄的军士,跑进太极殿,“陛下,洪武门叛军清理完毕。” “太常宫叛军清理完毕。” …… “京城内叛军全部清理完毕。” 顾绍嘉忽然动了,安淮闻紧随其后,两人一直到了御座之前,双膝跪倒,高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孔起元拍了拍身上凌乱的衣裳,踏过太极殿中满地狼藉,俯下身,“吾皇万岁。” 谢景行一脚踢在顾绍弘膝弯,将人按跪下去,也跪倒在屿哥儿身旁。 大势已去,何怀仁瘫倒在地,他面前已是末路,不只是他,何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的前路都已因他之举被全部斩断。 谋逆之罪,何家人没有皇室身份傍身,死罪难逃。 顾绍弘慌乱地转头四顾,他的外祖,他的母后,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可看到何怀仁万念俱灰的神情,太后惨白得吓人的面色,他才明白过来,他的母后,他的外祖再也护不住他了。 蓦地,他对上了泰安帝撑着下巴投过来的视线,那眼神会晦涩难言,可他却恍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手足并用地爬过去,“皇兄,皇兄,臣弟错了,臣弟是你唯一的弟弟,你饶了我,你饶了我。”他脸上涕泪横流,身体剧烈颤抖着。 “饶了你?”泰安帝的语调上扬,“朕也想饶了你,可祖宗律法饶不了你。” 听泰安帝提起律法,顾绍弘仓皇的眼神一顿,眼泪滑下,他的视线更清晰了些,泰安帝望着他时眼神中的寒意,再也没有阻碍地直射他的面部,他委顿下去。 泰安帝勾起嘴角,“顾绍弘、太后与何怀仁与其同党谋逆之罪辩无可辩,压下去吧。” 一个个软倒在地上的官员和勋贵被拉了下去,过往他们之中许多人都不曾将泰安帝放在眼里,今日,一直到他们求饶的声音挣扎远去,泰安帝也没曾多施舍几个眼神于他们。 所有叛党中,唯有太后是挺直腰背站着走出去的,踏出太极殿门口前,她回头看去,正对上顾绍嘉难辨的眼神,她捋了捋散至耳边的发丝,张口道:“你赢了。” 顾绍嘉的心瞬间变得无比复杂,作为大炎朝最珍贵的两个女子,她们互相争斗了二十几年,甚至在她年少之时,曾也跟在太后身边,唤过太后一声“母后”,谁曾想就一步步走到了今日呢? 叛党全被压了下去,受惊的人也请旨离殿,可殿中事情还远远没结束,孔起元起身后,眼神止不住地往安庭轩身上看去。 安庭轩蹙眉,泰安帝见此情形,笑道:“首辅大人,有什么话大可直言。” 孔起元垂首一礼,随后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与泰安帝对上,颌下的胡须微微颤抖着,“安……安将军是否真乃陛下血脉?”他似乎有些犹豫着不知该如何称呼安庭轩,最后还是遵循了以往习惯。 其实经过方才的事态发展,他心中其实已经确定了此事,可他还是想要从泰安帝口中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泰安帝身上,泰安帝垂了垂眼,随后看向安庭轩,“轩儿,过来。” 安庭轩沉默不言,脚下却大步向前跨去,很快便站在了泰安帝身旁。 泰安的帝牵过他的手,两人一同面对着底下殷切看着他的朝中重臣和皇亲。 “轩,是他母亲怀孕时写信与朕后,我们一同确定的名,全名为顾郕轩。” “郕”正排在皇室“绍”字辈之后,在场中人无一不知。 泰安帝此言一出,无需多说。 孔起元颤抖着嘴唇,良久,朗声道:“天佑大炎,天佑陛下。” “天佑大炎,天佑陛下。” 谢景行正混在人群之中,同其他人高声念着同一句话,忽而,他手上传来一抹温热,一只手塞到了他的掌心。 他转头看去,屿哥儿笑弯的眼角中盛着满满的喜悦。 谢景行心头一颤,将掌中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结局固然皆大欢喜,可屿哥儿在这其中受到的苦难,却是实实在在的,他却全然不在意,甚至还为此感到无比欢喜。 不过,这才是他的屿哥儿啊。 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柔和,屿哥儿转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 可意外总是让人措手不及,笑意还挂在脸上,谢景行的双眼已猛然瞪大,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慌乱,“屿哥儿。”他迅速上前一步,将软软往地上摔去的屿哥儿一把抱住。 “怎么了?”顾绍嘉立即回过头,就见到不省人事的屿哥儿躺在谢景行怀中,任谢景行如何呼唤也没睁开眼睛。 心猛地一跳,她推开人群,慌乱地走近,蹲下身握住屿哥儿的手,急声问道:“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又连忙伸手在屿哥儿的身上摸索着,“难道是方才被伤到了?” 谢景行原本还很确定屿哥儿一直被他挡在后方,绝没被叛军伤到,甚至连血迹都没沾上,可现在也不自信起来。 顾郕轩和安淮闻也连忙走了过去。 泰安帝急地猛起身,可他刚站起来,身体便一阵摇晃,幸亏其他人的视线都被突然发生的意外吸引,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魏总管一惊,伸手扶住他,可泰安帝却推开他的手,喊道:“快,快去叫于太医过来。” “唉,唉。”魏总管仓促转身,都来不及吩咐身旁护卫,急急跑走了。 于太医离得并不远,与叛军作战难免会有伤亡,他正在不远的偏殿处为伤员治伤,很快便被魏总管拖着跑进了太极殿。 谢景行面上还勉强撑着最后一丝冷静,可眼神中却是遮掩不住的焦灼。 顾郕轩一把扯过顾绍嘉和泰安帝,为于太医让开了路。 谢景行却仍然紧抱着屿哥儿,一刻不敢松手。 于太医过来后也不多说,立即将屿哥儿的手腕抓住,开始把脉,眉间逐渐皱起来,放下屿哥儿手腕后,他又立即将手放在屿哥儿的额头上,传来的高热让他眉间跳了跳。 谢景行一瞬不瞬盯着他的动作,看他面色不好,几乎是胆战心惊地问,“他怎么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32节 此时围在屿哥儿身周的全是这世上最关心屿哥儿之人,他们还是整个大炎朝最尊贵的人,人皆手握权柄,所有人都紧盯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任于太医胆子再大,此时额间也渗出了细汗。 他定了定神,“他发热了,可我把脉却并未发现他有风寒等导致发热的症状。”他拢眉沉思,问道:“他先前可有何异样表现?” 听于太医也没有眉目,谢景行心一沉,可等于太医后面的话问出,他立即想起一事,猛然抬头看向于太医,“今日屿哥儿因被太后他们算计,被一陌生天乾的信息素刺激过,可当时他并无其他反应,只是后颈腺体发胀,之后因事态紧急,我们就一直没有处理此事,他忽而昏倒是否与此有关联?” 于太医一惊,众所周知,地坤与天乾皆会受到对方信息素影响,尤其是这种有意地以信息素刺激,不论地地坤还是天乾,身体都会有所反应,与个人好恶无关,纯粹是身体的本能。 屿哥儿的表现显然不对劲。 于太医手一顿,祖上医书上的信息在脑海中闪过,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如此。 有亲缘关系的地坤与天乾不会受到对方信息素的影响,除此以外,已经互相标记过的地坤和天乾受到旁的信息素的影响时,反应会小得多。而无论是天乾还是地坤,与标记对象的匹配度越高,受旁人信息素影响就越小。 若是百分百匹配的天乾地坤,无论旁人如何用信息素刺激,身体的反应也可以忽略不计。 看见于太医的神色有了变化,可却久久不曾说出什么,顾绍嘉急道:“于太医,你想到什么了?” 第227章 于太医嘴唇嗫嚅着,据方才谢景行所说,屿哥儿是受太后派去暗算的天乾的信息素刺激,既然如此,那刺激之人绝不可能是与屿哥儿有亲缘关系的天乾。如此,便只剩后面一种可能,也就是屿哥儿已被人标记了。 可屿哥儿还未成婚,过几日成婚的对象就是面前抱着屿哥儿的谢景行,不管是不是谢景行标记的屿哥儿,在旁边还围着许多关注此事的大人们的情况下,这话他要是说出来,这不是平白败坏屿哥儿的名声吗? 剩下的还都是天子近臣与握有实职的皇亲,他也不能将人撵走。 只是现在担心得着急上火的顾绍嘉等人又哪里能容得下他犹豫。 顾绍嘉看见他踌躇不定的模样,一把挥开顾郕轩拉着她的手,上前抓住于太医的手臂,焦急道:“于太医,你就别拖拉了,屿哥儿到底为何会如此?”她眼中的担忧犹如实质一般压在于太医身上。 于太医无法,叹了口气,先安抚了众人,“老夫刚才把脉发现小公子身体并无碍,此时只是单纯昏睡。” 待众人脸上焦急神色稍减,他才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顾绍嘉猛地瞪大眼,担忧转为震惊,见于太医完全不似开玩笑的模样,她猛地转过头,凌厉的眼神转而落在谢景行身上。 谢景行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懵懂无辜,他张了张嘴,在顾绍嘉、安淮闻、顾郕轩甚至是泰安帝逼人的视线中,才勉强找回了声音,“我……”他想说自他与屿哥儿定情以来,两人一直谨守礼节,从未曾逾矩,可想到那日在霞影湖发生的事,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发现了他脸上的心虚,顾绍嘉怒火中烧,指着他道:“你,你居然……” 被未来丈母娘怒视着,旁边还有三道灼人的目光钉在他身上,谢景行慌忙道:“殿下误会了,我与屿哥儿并没有互相标记过。”他顿了顿,可再不解释,这误会就大了。 他声音低了些,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他的厚脸皮也有些顶不住,眼神飘忽了一瞬,“就唯有在霞影湖游玩时情难自尽,亲吻过一次。” “嘶!”有猛然吸气的声音响起,泰安帝立即顺着声音看过去,可发出声音的人躲在人群之中,他也不知道是谁。 反倒是钱易之捋着胡须,顶着泰安帝的威视,强笑道:“年轻人嘛,情之所至,正常,正常。” “对对对,谁没年轻过呢,都是这样的。” 不少人纷纷赞同。 而这时顾绍嘉带着薄怒的视线,已经从谢景行的身上移了个方向。 顾郕轩面皮紧了紧,对着自家阿娘,不,姑姑带着埋怨的眼神,他终究忍不住抬起头摸了摸鼻尖。 他哪儿知道谢景行和屿哥儿居然胆子那么大,那日在霞影湖游玩的人可不只他们,那么多人同在的情况下,这两人居然还能逮到机会,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坏事儿。他那时还带着伤呢,且他总不可能将屿哥儿带在身边吧?以屿哥儿现在的脾气,不生气才怪。 最后,还是安淮闻靠谱些,他只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谢景行,就又问道:“于太医再帮小儿看看。” 谢景行也慌忙回神,他已能感觉到屿哥儿透过衣衫传到他皮肤上的灼热了,显然屿哥儿还处在高热中。 于太医却是再想不到其他原因了,他蹙起眉,垂头看向谢景行,“谢大人,你再想想,既然小公子被刺激时无其他反应,那说明他肯定与匹配度高的天乾形成过标记关系。” 在顾绍嘉眼中怒气逐渐酝酿时,他话语停顿片刻,脸上带着丝尴尬之色道:“标记并不一定需进行合欢之礼,若是天乾以信息素剧烈刺激地坤腺体,在某些意外情况下,也能形成标记关系,且形成标记后,高匹配天乾地坤之间会有一些较寻常人不同的表现。”至于意外情况是什么,他也不知,祖上医书传下来的记录之语就模糊不清,他也是根据那些只言片语推测出来的。 谢景行脑袋高速运转,他与屿哥儿在一起发生的所有事情犹如一副副画面一样在他脑袋飞速闪过。 忽而,他眉间一跳,想起了许久之前发生过的一件事情,之前他一直没太注意这件事的反常,此时听于太医这般说,才发现这之中的奇异之处。 顾绍嘉还紧紧盯着他,自然发现了他的神情变化,她当即就想上前询问,被安淮闻拉住了。 于太医也停下了捋胡子的动作。 谢景行回忆着,没有放过记忆中丝毫蛛丝马迹,“我是在十一岁那年出现分化的征兆的,那时我家中突逢变故,一家人都在为生计忙活,且我那时年少,也不知那时身体不适正是天乾分化时症状,直到分化之时忽然昏倒。那时只有屿哥儿在我身边,又因意外,屿哥儿背着我从山壁上摔下,之后我二人都昏睡了过去。” “被父亲和徐护卫寻到后,才将我二人一同送到了当时黄娘子在镇上置办的宅子中。” 这时谢景行才发现那日发生的事情,直到今日他都还历历在目,“我记得那日我醒过来之时初始还正常,可才过不久,我心中忽而腾起心慌,隐约间还听到屿哥儿在焦急地呼唤我。” “且在我担心地想要寻屿哥儿时,我居然在不需要侍卫的指引下,在完全陌生的宅子中,只是顺着直觉指引就找到了屿哥儿所在之处。”谢景行现在说起来愈发觉得那日他的举止属实有些不正常。 其他人哪里听说过这般离奇的事情,纷纷面面相觑。 可看谢景行认真的神色,定然不曾说谎。莫非真如余太医所说,谢景行和屿哥儿乃是匹配度最高的天乾和地坤,才会有这等堪称心灵感应般的异事? 于太医只听得眼露精光。 而此时顾郕轩也忽然往前一步,“我与屿哥儿还在金匾城之时,有一日,屿哥儿身上曾发生过一事,现在想来也有些奇怪。” 谢景行立即看过去。 顾郕轩道:“那日半夜,他身体似乎有些不适,信息素控制不住地往外散,整个人更是心浮气躁,静不下心,可他分明是每月按时吃药的,论理来说不该如此。” 顾绍嘉想到什么,看了一眼谢景行,忽而问道:“是否是二月十六左右?” 顾郕轩一怔,回想后点头道:“却是,应是二月十七。” 顾绍嘉猛然回头看向于太医,道:“那正是景行会试出场后开始昏睡的日子,屿哥儿的异样与此有关吗?” 于太医直勾勾盯着谢景行和屿哥儿的眼睛简直要亮瞎人眼,“曾听闻小公子原来是不能散发信息素的,不知是否为真?” 顾绍嘉眼中痛苦一闪而过,安淮闻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泰安帝也向她看去,这件事是他们三人心中这一生都越不过去的一道坎。 “是。”顾绍嘉深吸一口气,此时乱党以伏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年为了隐瞒轩儿身世,我们只能将他与屿哥儿当作双胞胎才能瞒天过海。为此我饮下了生胎饮,才能使屿哥儿与轩儿在同一日出生。”说到这儿,她话语顿住。 安淮闻紧握住她的手臂,接着道:“虽然屿哥儿平安诞下,可生胎饮所带的毒素已经深入他骨髓,虽勉勉强强保住命,可他身为地坤,本该生来就具有的信息素却一直不见踪影。” “之后将屿哥儿送去通州府,得大夫医治将毒素拔除,可大夫也曾说就算毒素不再影响屿哥儿,屿哥儿身体也不会再如小时那样虚弱,可信息素的散发却只能听天由命。”安淮闻也心痛,可还是顶着众人的视线,将此事说清了。 于太医也并不是想接顾绍嘉等人的伤疤,连忙转向谢景行,“若老夫没猜错,是否正是在你分化成天乾后,小公子才能散发出信息素?” 谢景行颔首,肯定道:“确实。” 于太医又问,“在你分化成天乾后,你们是否又日日相伴在一起?” 谢景行这次没立即点头,不过,在于太医要皱眉前,他道:“安大哥到通州府彻查通州府前知府贪污税银一案期间,我们分开了一段时日。之后我因要到往通州府学读书之时,又分开了几日。” 他又想起,“对了,我去参加乡试之时也分开了数日,之后屿哥儿便赶去了金匾城,一直到他从金匾城回来才又相聚。” 于太医嘴角抽动了两下,他也没指望这两人真日日不分离,就是已经成亲的真夫妇或夫夫,一日中也不一定待在一起多久呢。 顾绍嘉心中也生出些无力感,她这作娘的,都不一定有谢景行与屿哥儿相处的时间多。 就是屿哥儿还待在京城时,她与安淮闻日日处理朝堂之事,又要与太后打擂台,一日能陪伴在屿哥儿身边的时间也少之又少。 看谢景行还在回忆,似乎要将他与屿哥儿不在一起的时日尽数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于太医连忙阻止他道:“行了,够了,我已知道原因了。” 顾绍嘉也忙将心中的复杂难言按下去,紧张地看着于太医。 “小公子有此症状确与谢大人有关。” 谢景行满脸疑惑不解。 于太医捋着胡须的手快要挥出残影,他兴奋道:“小公子原来之所以不能散发出信息素,是因为他的腺体收到了生胎饮毒素的影响,之后毒素被拔除,可小公子腺体到底已被毒素侵染十年之久,早已受损,信息素自然难以溢出。” 他看着谢景行的眼神中满是探究。 谢景行觉得若是这位于太医生在华夏当代,怕会是个真真正正的医学狂人。现在他被于太医的视线看着,只觉得于太医像是想要用一把解剖刀将他身体剖开,好能将他的身体每一个细微之处全部观察得一清二楚。 于太医到底还是收敛着,没真的动手,“可你与他长久在一处,而你在分化成天乾之时,信息素波动最为剧烈,且既然你能分化出精神力,想来信息素等级比当世其他天乾高出许多。” 他笑了笑,笃定道:“有这般强的信息素刺激,小公子的腺体又受损,抵挡不住你散发出信息素的刺激,就这么在你二人都未曾察觉之时,你单方面地对小公子进行了标记。” 顾绍嘉满脸复杂,她便是地坤,安淮闻则是天乾,她当然知道地坤被标记后,腺体会出现变化,没想到屿哥儿的腺体居然是因此阴差阳错好转的。 “……咳咳,总之,就是小公子是在你将他标记后,才能散发出信息素的,之后你二人又日日相伴,因此你们俩天然便是这世上匹配度最高的地坤与天乾。”于太医说得满面红光,然后他期待地看向谢景行,“你明白了吗?” 谢景行怜惜地摸了摸屿哥儿的面颊,感觉到屿哥儿身上的热意降下些许,点头道:“懂了。” 可他立即又问,“那又与屿哥儿此时状况有何关系?” 顾绍嘉作为地坤,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因为这个猜测,她心中担忧不再,反生出了些不妙之感。 于太医笑容更大,只是笑容中莫名有些尴尬,“你对小公子的标记方式与其他地坤天乾之间的标记不同。”他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顾绍嘉,才继续道:“正是因为这点不同,这会儿才会使得小公子的身体处于不正常的……状态,这次被旁的信息素刺激,又一直等不到彻底标记,就爆发了。”当着众人的面,他将最重要的“敏感”两个字咽了下去。 可在场中人绝大多数都是已成亲之人,哪里不懂他的意思。 反倒是谢景行,顾不得追究他隐瞒了些什么,直接问:“那现在应该如何救治屿哥儿?” 于太医张口就道:“那简单,你们将标记最后一步完成即可。” 谢景行猛然愣住,良久才终于反应过来于太医是什么意思。 顾绍嘉喝道:“不行,他们还没成亲。” 谢景行也有些尴尬,脸上微热,可他仍问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于太医被顾绍嘉紧迫盯着,只能又想了想,“那便喝药吧,抑制地坤发情的药应也有用,只是小公子得多卧床休养两天,这期间你倒是无碍,可其他与小公子没有亲缘关系的天乾可不能近身,他再受不得旁的信息素刺激了。” 顾绍嘉立即拍板,“就这样,反正就要成亲了,他也该多在家里休息休息。” 不等谢景行回应,顾绍嘉转头看向顾郕轩,“轩儿,你将人送回去。” 谢景行心中暗叹口气,将人从地上抱起来,笑道:“我将人送回去吧,二哥还得处理后续。” 看顾绍嘉眼神一变,他连忙道:“殿下放心,我送他回去之后,立即便熬药喂给他。” 第228章 谢景行离开了,不过由于担心还有残余的叛党,顾郕轩与他一起出了太极殿门,寻了几个护卫护送他们一同回去。 留下的人继续议事,比起过往商量朝廷大事时的人员,现在许多面孔已不在其中,或许再要相见就是在刑场之上了,有人心中无声叹息,很快打起精神左右看了看。 此时还在此处的除了泰安帝和顾绍嘉、魏总管之外,就只剩下内阁的孔起元,和六部尚书中的工部尚书安淮闻,户部尚书钱易之,孔起元兼任兵部尚书,另三位尚书全都以叛党身份被拖了下去。 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个顽固老头虽然还有些狼狈,可也马着脸在一旁站着。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33节 之后就只剩下郑国公以及他身后宗人令为首的一共三位皇室宗亲,东章郡王赫然在列。 就算这种状况是由泰安帝一手主导,可他看着现在零星站着的几人,一时也不知该是喜是忧。 按下心绪,他抬眼看向孔起元,道:“孔大人,现今内阁只有你一人,怕是独木难支,就在此再选出一位次辅人选吧,其余学士等次辅确定后,你与次辅先商量出来,再另行决议。” 孔起元点头应是,等他直起身,视线直接就落在了安淮闻身上。 大炎朝内阁首辅与次辅一贯都会兼任六部尚书一职,当然也不总是如此,只是在现今情形下,也唯有安淮闻和钱易之有资格升任内阁次辅。 就是不论安淮闻与顾郕轩和泰安帝之间的关系,只凭过往时政绩,安淮闻也是当仁不让,就连钱易之也笑着看着他。 可被所有人期盼看着,安淮闻却缓缓拜下身,言道:“臣推荐钱大人。” 顾绍嘉眼中笑意升起。 顾郕轩手指紧了紧,却没出声。 安淮闻脸上的神色淡然而坚定,孔起元注视着他,良久后,他唇角上钩,笑道:“既如此,那就辛苦钱大人了。” 泰安帝也不多言,直接就道:“拟旨吧。” 今日之前,六部尚书六人之中唯有钱易之资历最浅,若不是因为他两不沾边,甚至连尚书一职都轮不到他,可没想到阴差阳错间,内阁次辅一职就这在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落在了他手中。 钱易之定定地看了一眼安淮闻才拜下身,“谢主隆恩。” 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大炎朝三把手的内阁次辅就在三言两语间确定了下来,而在今日发生的事情中,这却算不上一件大事,接着才是重头戏。 等了十八年,盼了十八年,这之中牺牲良多,可所有人都咬牙坚持着,终于等到了拨乱反正的时候。 投桃报李,刚刚变了身份的钱次辅还未从地上起身,便又趴跪下去,“陛下有子乃是大炎朝之大幸,臣奏请陛下开太庙,昭告天下臣民……”他顿了顿,最后四字更为铿锵有力,“龙子归位。” 太极殿中虽仍还有十一人,不过,太极殿既然能作为太后寿宴举办场所的地方,大殿自然极为宽敞,钱易之的话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所有人心头。 静默只持续了不到两息时间,孔起元跟着跪了下去,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到最后,只剩下顾郕轩还站在高坐御座之上的泰安帝身旁。 泰安帝缓缓吐出心中的杂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准奏。” …… 接下来的事就像按了快捷键,开太庙祭祖,昭告天下,几乎在不到两日的时间就走完了流程。因为抓了一批叛党,剩下的官员可以说是忙得人仰马翻。 全天下都震动了,短短三日间,大家还因太后一党谋而震惊之时,没想到他们那战功赫赫,带领兵士拯救了金匾城城和守边城,将西戎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安将军,居然不是长公主殿下的儿子,而是泰安帝的亲子,接二连三的消息让底下百姓们根本回不过神来。 莫说是底下的百姓们,就是亲身经历了谋反一事的官员们也未曾想过事情能到如此地步。 可任凭外界纷纷攘攘,在长公主府院子中,卧床的屿哥儿却闲得慌。 谢景行在侍从的跟随下,端着托盘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无所事事地在床上数着床帐上垂着流苏数量的小哥儿。 屿哥儿看到他进门,立马直起身,眼睛都要冒光了,“谢哥哥。” 谢景行将托盘递到一旁侍从手中,从托盘中拿了一块小蛋糕塞到他嘴里,在屿哥儿嘴巴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时候,才又将药端到了他眼前。 屿哥儿才因为口中小蛋糕的甜蜜而弯起了眼,就闻到了鼻尖的苦味,脸顿时皱了起来,他委屈地道:“谢哥哥,你为什么就不能只带小蛋糕来?” 谢景行挑挑眉,“谁让你不小心,简简单单就上当,这也是为了给你长长教训。” 屿哥儿的眼神往门口飘了一瞬,然后又收了回来,奋力咀嚼着嘴里的蛋糕。 可谢景行太了解他了,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还有事瞒着他,“怎么?这其间还有关窍?” 屿哥儿慢条斯理地将东西咽下去,眼神闪了闪。 昨日屿哥儿就醒过来了,顾绍嘉忙中偷闲和安淮闻来看过他一次。那时顾绍嘉也是指着他额头埋怨他不小心,他当时没说什么,毕竟确实是他托大了。 可此时面对着谢景行,他却有些委屈,低声解释道:“本来我早就觉得那太监奇怪了,已经打算寻个机会制住他,可还没来得及就遇到了孔无霜。” 说到此,他眼睫扇动,“她跟我说你就如那太监所说,往平度殿那边去了,我这才又往那边走的。” 说完,他脸上是藏不住的疑惑不解,“前日看孔无霜的表现分明与何怀仁他们不是同一伙,可她为何要陷害我?”他眼中不解更深,里面还含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小时也没与她有过什么牵扯,回京之后更是没与她见过面,也没得罪过她呀。” 谢景行本还在用调羹在药碗里搅拌着,这样药会冷得更快些,闻言,他手顿了顿,眼神冷厉下来。 发现屿哥儿看向他想要寻求安慰时,他眼神又柔和下来,动作变回一开始的和缓平稳,“别因为外人而使自己难受,这世上人千千万,想法各不同,他人想伤害你时,别从自己身上寻原因。” 他话语中带上来微不可查的寒意,“说不定是孔无霜有什么问题呢?” 屿哥儿听完,偏头想了想,片刻后重重地点点头。 看他眨眼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一点不再纠结,谢景行将药碗端给他,转身给他拿蛋糕时,眼中眸色冷意渐沉。 既然已生出了害人之心,还有所行动,就算没真正造成伤害,可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想到昨日听说平度殿那几个想要伤害屿哥儿的人还活着,以顾绍嘉的手段要从那个太监口中问出孔无霜该不是难事。 想到此,谢景行眉眼中寒意才消退些许,打消了多此一举的打算。 后边屿哥儿已经在喊了,“谢哥哥,快些快些。”他脸皱成一团,手里的药碗离得远远的。 谢景行本是准备拿一块小蛋糕给他,看他那副遭了天大罪的模样,失笑一声,干脆将托盘连着上面放着还剩三个小蛋糕的盘子直接端到了屿哥儿面前。 屿哥儿特别喜爱蛋糕的口感,每次在谢宅吃了,回到家还念念不忘同顾绍嘉念叨,顾绍嘉宠他,就特意派了厨娘特意寻谢景行学了手艺。 到底是长公主府的厨娘,手艺好,没过多久,便青出于蓝了。 屿哥儿笑眼弯弯,嗷呜一口又是一个。 谢景行怕他噎着,又去给他倒了杯水来。 说来,他这两日之所以能在屿哥儿房中随意进出,还要感谢这两日顾绍嘉和安淮闻忙碌,他才能避过顾绍嘉的阻拦,不然怕是连长公主府门槛都跨不进来。 想到昨日在门口遇到顾绍嘉时,顾绍嘉看着他时防备的眼神,深怕他真听了于太医的建议的样子,谢景行暗叹口气,用得着这么严防死守他吗?心中再一次祈祷,更忙点吧,千万别突然回来,要是正撞上他在屿哥儿屋中,怕不是得不错眼地监视他。 屿哥儿接过茶杯咕嘟两口喝下去,擦擦嘴,看谢景行眼神失焦,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去,等看到窗外明媚的日色,他就忘了谢景行的不对劲,突然道:“谢哥哥,我觉得我身体都好了,是不是可以不一直待在房中?” 谢景行回神断然拒绝,“不行,于太医说了,你现在不能出府。”外面人多,其中自然少不了天乾的存在,并不是所有天乾都会自觉地将信息素收敛到一丝不往外泄露的,总有人管不住信息素的释放,若是再不小心受到天乾信息素的刺激,身体又得难受。 屿哥儿嘴角往下扁了下去。 谢景行安慰道:“就几天,很快就过了。” 屿哥儿垂头丧气,“可今日是京城每年一度的花灯节,可漂亮了,我都这么多年没参加了,真想去看看。” 谢景行一愣,他倒是不知道此事。 不过也不奇怪,花灯节的举办肯定是在那些繁华的大街上,而乾安街素来安静,又因为是长公主府所在之地,每日都有兵士值守,花灯节举办之地是到不了乾安街里面来的。谢景行这两日又多将注意力放在屿哥儿身上,自然不曾察觉。 难怪今日双胞胎没跟他一起过来,出门时也不见两人的踪影,应该也是在准备去花灯节玩。 他有些内疚,最近有些忽略双胞胎了,双胞胎也懂事,知道他忙,现在屿哥儿又卧床,没有来缠着他要一起,等忙完了,要好好补偿他们。 屿哥儿面上失落,连眉毛都耷拉了下来,见谢景行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丝犹豫,他更是连眼尾都往下垂去。 谢景行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表情,心软得一塌糊涂,可想到带他出去的后果,又狠了狠心,“明年吧,明年我陪你一同去玩。”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屿哥儿还是连肩膀都垮了,“好。” 见谢景行还是不为所动,屿哥儿脸上方才刻意做出的可怜神情再不用装,看着都比方才更真情实感。 不过他刚才虽有些刻意夸大,可他确实极为期盼今年的花灯节的,他心中哀叹,只能等明年了。 谢景行心中好笑,也不知京城的花灯节是如何盛大,才能吸引屿哥儿如此。不过想到曾在视频网站上见到过的花灯游行时的盛况,他心头一动,想要做到那种地步是绝不可能的,可若是只让屿哥儿开心开心,他倒是勉强可以想想办法,顺便还能让双胞胎高兴高兴,一举两得。 第229章 在谢景行为了让屿哥儿和双胞胎都高兴而有所行动之前,他倒是遭遇了意外之喜。 又转过一日,他照常从长公主府出来,才与送他出门的管家告别,转过头就撞见长公主府门前不远处正聚集着一大堆人,在认出人前,谢景行首先辨认出来的是久违的乡音,“这里就是景行中状元之后所居住的地方?真好,真好啊。” 莫非... “村长,不是这处,这里是屿哥儿的家,谢宅在对面。”这一道声音传来,谢景行就确认了,真的是谢定安回来了。 谢景行三步并做两步从长公主府门前的阶梯走下来,欣喜喊道:“阿父。” 谢定安正走在村长身边,几乎是一步一停,看着村长满脸震惊又欣喜的模样,他没有催促,反正都已经近了,也不急于一时。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先听到了儿子的声音,他转头一看,眼中笑意荡起。 比他更快迎上去的是陈孝珍,“哎呀,我的景行啊,瘦了,也长高了。”她搭着谢景行的手臂,上下来回地看。 谢景行哭笑不得,他哪里瘦了?比以前刚发育只抽条不长肉那时,现在他可壮了许多。只是看着陈孝珍泪眼婆娑的眼,他心中也忍不住发酸,“外祖母。” 转眼间谢景行身边就围满了里三圈外三圈人,只将谢定安抛在了原地。 最近的自然便是外祖一家,谢景行眼眶发红,将视线从陈孝珍、周广德脸上移到周忠义、廖文慈还有已经落下泪来的秀姐儿和石天生身上,“外祖,大舅,大舅母,姐,姐夫,你们都来了。” 周广德看着面前已经成人的谢景行,高大英俊不说,还一派沉稳,他满脸欣慰,“你要成亲,这可是人生独此一遭的大事,我们怎可能不来?” 他看谢景行满脸高兴,又侧过身,回头看着随他而来的周家村人,“可不止我们,知晓你要成亲,村中不少人也来了。” 方村长就紧挨在周广德身后,他笑道:“景行不会怪罪我们不请自来吧?” “村长。”谢景行喊道,要知道村长可不年轻,年龄只比周广德小上些许,他能来,着实出乎意料,谢景行的声音中满是惊喜,“怎会?你们能来,小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算谢景行已是好几年不在周家村中,可大家对谢景行的喜爱和敬佩却是丝毫不减,因为谢景行为周家村谋得的竹扇生意,周家村现在已是整个宁河镇中都首屈一指的村子,出了名的日子好过。 之所以周家村人还一直偏居在山村中,不过是舍不得故土罢了,若是他们愿意,任哪一家都能在镇上甚至县城置办上一宅半院,不说能比得上县城、镇上的富户,可也是中等有余。 可人离乡贱,且周家村村民早已与处得如同一家,又哪里舍得离开?再说了,周家村村口的举人、进士和状元牌坊还高高耸立着,那可是整个通州府都难得一见的荣耀,他们当然得守着。 现在他们周家村人到村外去,谁不高看他们一眼呢。而这些全都有赖于谢景行是周家村人。 近些年,周家村与丰里村不少村民打过交道,他丰里村民每每从牌匾下路过时可都是藏不住的悔恨神情,想到此,方村长更是笑得牙花都露出来了。 周家村能白捡一个状元,真是多亏那些丰里村民错把珍珠当鱼目。 当然他们心中也不只有这些利益考虑,对谢景行的喜爱和敬佩都是发自内心的,上了年纪的将谢景行当做是自家最疼宠的子侄,年纪小的也当他是最敬爱的大哥。为此,村中因为要上京城参加谢景行婚礼的人选,还争执了好几日,谢定安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谢景行看到面前这些许久不见的村人,心中抑制不住地高兴和感动。 其他人看着他也纷纷出声,“景行哥。”“景行啊。” 不再如同小时那般瘦弱,看着文静清秀、身体健康的青年是方安康,还有就算长大之后,仍然壮实可面憨不改,一直跟在方安康身边的周志华,甚至在他们身边还站着咧着嘴笑的严春杰……一张张全是熟悉的面孔。 谢定安等他们与谢景行一一打过招呼之后,才道:“行了,别在人家门口挡着了,先回宅子里吧。” 谢景行笑道:“是,是。” 说完他便扶着陈孝珍进了谢宅,其他人被谢定安招呼着,也跟了上去。 同周宁见面后自然又是一番热闹和欢喜。 好在谢宅不小,方管家早知道谢景行通州府老家会来人参加婚礼,早早便收拾好了待客的院子,只是没想过人会这般多,又临时多收拾出了两个院子,才将人都安排好。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34节 旅途劳累,就算周家村人满心兴奋和激动,可等夜色降临后,还是支撑不住眼皮子直往下垂。 谢景行当即劝说着周家村人早早去睡下,也不急在这一日叙旧。 等将所有人安排好,谢景行和谢定安才闲了下来。 外祖一家居住的院子就在周宁和谢定安院子旁边,这时,大家都聚在院子中。 谢若和谢景君一人窝在陈孝珍怀中,一人趴在周广德的膝上,都仰头听周广德说着近几年周家村和宁河镇的变化。 秀姐儿文静秀美依旧,她与石天生坐在一处,两人没多说话,可眼神间仍然如胶似漆,成婚这么几年感情依旧如故,谢景行看着也不免露出微笑。 周忠义、廖文慈则是在周广德说话间不时插上两句作补充,一家人热热闹闹,好不高兴。 谢景行和谢定安坐在一处,也是安静地听着几人闲谈,待闲话告一段落之后,谢景行才想起来问谢定安,“阿父怎会这么晚才回京?路上耽搁了吗?” 谢定安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倒是周广德哈哈一笑,道:“还不是村里人太热情了,都想来参加你的婚礼,也得亏后来我和村长当机立断定下了人,不然不知还得耽搁多少日才能从周家村出发。“ 谢景行都能想象得到当时周家村的热闹,很是感动,又带着些歉疚,“是我不该这么久没回周家村,现在成亲也在京城,还得劳烦你们这么大老远地往京城跑。” 在古代,就算是从村里到镇上这短短的距离,村子中也有不少人一辈子也走不了几次,更何况是千险万难的千里之途了。 千里迢迢来京城参加他的婚礼,就算是有天下商行跟随,不用担心遇到匪徒骚扰丢了命去,可意外总是避免不了的,就是有些人不适应水土而腹泻,严重的也能丢了半条命去。 谢景行从刚才见到周家村人时,心里一直都沉甸甸的,里面满满都是周家村人待他的情谊,他自当珍之重之。 陈孝珍安慰道:“你要读书,又要科举,哪儿腾得出时间常常回去,过往能在年节回去待上几日都是忙里偷闲。现今京城离周家村千里之遥,来回不易,你又要在翰林院中当值,更不好轻易离开,而我们在周家村呆着也是呆着,出门比你方便,也不用同谁告假。“她伸手拍拍谢景行肩头,又笑道:“再说,出来跑跑还能长长见识,没这次机会,我们哪里会见识到京城是何样子。” 说完她低下头亲了亲怀里的谢若,“而且小糯糯和小筛子还小,可受不住来回奔波,到时你一人回去,我反不高兴了。这么久不见,外祖母可想死我们小糯糯和小筛子了。” 谢若笑着亲回去,甜甜地道:“糯糯也想外祖母,超~级~想。”不止拖着黏糊糊的小嗓音撒娇,还用手画出了大大的一个圈,极力表明他想念外祖母的程度有多强。 旁边谢景君也连连点头,“小筛子也超级想外祖母。” 秀姐儿忽地从一旁探出头来,“就只想外祖母,不想我们吗?”她作势失落地垂下眼,“看来我们在家里时刻惦记着你们都是一厢情愿啊。” 小筛子连连摇头,猛一下从周广德膝头撑起身,跑到秀姐儿身旁,一把抱住她的胳膊,脸上带着大大的笑,“也想姐姐的。” 谢若更干脆,直接跳去秀姐儿身旁,将小脸凑到秀姐儿面颊上吧唧一口,“怎么会不想姐姐呢?好想好想的。” 秀姐哪里还撑得住,登时笑颜如花,将双胞胎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被几人这么一大脑,谢景行也笑了,旁边谢定安才道:“周家村选人耽搁了一段时间,后回到通州府等商队出发时,得知消息的屿哥儿的几位好友也说要来,他们收拾又费了些时日,路上人多,自然得小心行事,这才直到今日才到京城。” 谢景行有些惊讶,“是时梦琪他们吗?” 在通州府生活几年,谢定安自然是知道屿哥儿几位好友的姓名的,当即点头,“不止,除了屿哥儿四位好友,还有那两个小哥儿的夫婿,他们放心不下两个小哥儿,也跟着过来了。” 看谢景行脸上的表情,谢定安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又道:“本来我想招呼他们来家中暂住,不过时姑娘和潘姑娘不愿意,另几位跟她们一同去了,他们与我们是在外城分开的,说是要去寻逸晨他们,我想着他们早有打算,也没勉强。” 谢景行点点头,从他们来京城参加会试到现在已有几月不见,以己度人,时、潘二人定然是想要早日与丘逸晨和吕高轩相见的,作为好友,另两位小哥儿自然是跟随他们一同。 就是不知道屿哥儿有没有得到消息,谢景行想了想,或许时梦琪等人也是想给屿哥儿一个惊喜,想到此,他也止了去告知屿哥儿一声的打算。 当初谢定安回去时,屿哥儿可是拿了好几封信交给谢定安的,那些信自然是写给几位他在通州府府学所交到的几位好友的。 谢景行可是知道屿哥儿因为写信焦虑了好几日,他对好友们隐瞒身份不说,之前因为金匾城的事,他甚至还错过了温苏和白嘉的婚礼。 现在他就要成亲,总不能瞒着好友就成婚了,自然更不可能再隐瞒身份。 不过,屿哥儿也是关心则乱,说不定在他与谢景行的消息传播开后,时梦琪等人早就已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不知时梦琪他们是何想法罢了。 为了道歉,屿哥儿写的每一封信都足足有好几页,比他过往寄给谢景行的信还多。 至于s几人的回信,谢景行倒是没见过,不过以屿哥儿什么都念念叨叨同他说的性子,怕是s几人之前是未曾写信过来的。 这次他们能过来参加屿哥儿的婚礼,怕是屿哥儿得高兴好几日吧。 想到屿哥儿才因为孔无霜之举而郁郁了一番,现在能得几位好友相伴也好。 看谢景行脸上满脸笑意,谢定安犹豫片刻,才低声道:“我刚才在内城城门不远处遇到了安世子,看他急匆匆的,也就没与他打招呼,且似乎京中气氛也有些异样,这几日是发生了何事吗?” 看来谢定安这段时间只忙着赶路了,也是,他是去接人的,一路上自然是要护好周家村人的安全,时刻提着心,肯定也没工夫听外界的传言。 谢景行将近日京中发生的事情同几人说了,听了几人也是一愣一愣的。 说完,谢景行又若有所思,安庭远也回来了,看来这几日京城要更热闹了。 这几日,朝中可是因如何判决谋反之人吵了几日,有安庭远带回的证据,再加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就算是那些一直顾虑顾绍弘身负皇室血脉,想要网开一面为他留条命的皇亲怕也无话可说了。 花灯节才过,京中百姓还都兴奋着呢,过几日午门又要被鲜血染红,也不知道百姓到时是如何想法。 第230章 宫中,又一次日朝,这次争论的焦点仍然是该如何处理以何怀仁和顾绍弘为首的叛党。 对何怀仁倒是没有太大争议,几乎都认为其罪当诛,满门超斩的结果已定,再也不容其他人求情。 只是顾绍弘却不同,他到底身负皇室血脉,且是先帝子嗣,还是天乾,也是泰安帝唯一的臣弟,集重重身份于一身。而今皇室血脉凋零,若是能保下他一命,就算让他终身禁在宗人府中,对这批皇亲来说也算是个安慰。 这是以宗人令为首的皇亲的诉求,如此才导致连日日朝都因对顾绍弘的处理而争论不休。 今日的日朝却有些不同,时隔两月,久未露过面的安庭远出现在了朝会中。 他站在安淮闻身后不远处,在争论又一次暂停时,他走出队列,行至中间拱手行礼道:“陛下,臣前段日子并不在皇宫中,不知谋逆一事,可臣出京却也不是无功而返。” 紧接着,他双手递出手中的东西。 泰安帝以手扶额看着下方,一手上东西,他昨日就已看过,这时他只抬抬眼,笑道:“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你们先看看,看完再将其给其他大人们传阅。” 孔起元和钱易之对视一眼,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心中都有些预感,看来这些东西就是决定顾绍弘命运的关键了。 等东西拿到手中,没过多久两人便变了脸色,孔起元更是脸色铁青,他嘴唇颤抖着,半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词,“混账东西。” 钱易之一直带笑的狐狸眼中笑意也不在,满目寒霜,他手握着账册的边缘,手中几乎是要将其捏碎的力道。 好一会儿,他才沉着脸将手中账簿传给了后方好奇看着他的官员。 而另一边以宗人令为首的皇亲更是面面相觑,在已经有谋逆这等大事发生在先的情况下,还有什么能使孔起元和钱易之都勃然变色? 很快,他们便知道了答案。 通敌叛国。 孔青雄暗中将大岩炎朝的铁矿售卖给西戎,使得西戎士兵人皆手握利器,西戎人才敢侵犯大炎朝边境,更使手段将守边城布防图换出交到西戎人手中,西戎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守边城。 当时案件审理过后,甚至连孔青雄都承认他乃是铁矿案以及守边城被迫的元凶,可没想到这已盖棺定论的事情到今日却又有了转折。 孔青雄只是傀儡,他身后站着的居然是何怀仁和顾绍弘。 其中因售卖铁矿而获得的银子孔青雄更是一分没捞着,全落进了顾绍弘等人手中。 而守边城失守一事,幕后主使更是直指太后和何怀仁,连太后与何怀仁的亲笔书信都已经落到了安庭远手中。 安庭远将之原原本本带了回来,现在就在在场百官手中一一传阅。 回到安淮闻身后时,安庭远与安淮闻两人视线交错。 等安庭远站定后,安淮闻则立即站了出来,他行了一个大礼,并不起身,而是一直趴伏在地面上,沉声道:“顾绍弘与何怀仁等人谋反一事朝中诸位皆亲眼见证,证据确凿,而现今又暴露其通敌叛国之举,罪无可恕,唯有立即行刑方可大快人心,以此才能警戒他人,大炎朝国威不可侵犯。” 宗人令面色青白,现在就是他也不想为顾绍弘说情了。 谋反还只是发生在皇室内部之间的事情,说小了不过是兄弟相争,可若是为了争夺皇位将大炎朝的国土拱手相让,那便不堪为皇室子。 他沉重地闭上眼,歇了为这等不肖子孙继续辩驳的心。 而在最前的孔起元脸色虽难看,可他眸底深处却有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犹豫。 泰安帝高坐其上,却将之看得清晰。 泰安帝垂下眼,相处近四十载,他原本还有些看不清这位先帝的托孤之臣,可近段时间发生的事,却让他对孔起元有了些了解。 别看孔起元之前对顾绍弘看似不留情面,直接下令剥夺了顾绍弘的王爵之位,这几日为处置顾绍弘之事,宗人令等人一再坚持保下顾绍弘性命时,他也一直闭口不言。 可正是这闭口不言表明了他心中的想法,他也惦记着顾绍弘身上那点皇室血脉呢。虽没明言,可心中怕也是想保住顾绍弘性命,将其圈禁在宗人府度过余生。 可他怎么可能愿意还让顾绍弘活着呢,只要不斩草除根,心中对敌人存有的任何一丝仁慈,都可能招致后续无数的后患。谁又能把握敌人永远不会翻身? 正如他,不便是如此吗。 安庭远回来的时机正好,谋反在前,通敌叛国证据在后,顾绍弘结局已定。 泰安帝在心中默默思虑着,眼中笑意还未升起时,孔起元便跨前一步,“臣奏请……立即处死叛党及其首犯何怀仁和顾绍弘。”他停顿片刻,紧接着话音中寒意遍布,“以及罪妇何时柔。” 何时柔便是太后的闺名,在那日谋反之后,她便被剥夺了封号,现今正被关在冷宫,等候处决。 泰安帝缓缓放下撑着额头的手,直起身,“准奏。” 恰有一线微光从殿门最高处落下,穿过一个个趴伏在地上之人的头顶,最终落在了泰安帝眼中。 他没闭眼,眼睛深处第一次爆发出耀眼的光。 = 日朝结束后,乾清宫,泰安帝坐于一旁,反倒是顾郕轩在处理桌上堆叠如山的政事。 顾郕轩皱着眉,朱笔抬起,将批复好的奏折往旁一扔,他属实有些不耐烦这些东西。 可他等他看见一旁面目苍白的泰安帝时,又按下了心中的烦躁。 魏总管端着茶为顾郕轩又续上了一杯,笑道:“殿下先喝杯水歇歇。”他看了看一盘旁未批复的足足三叠奏折,眼带心疼。 顾郕轩动作不停,他做事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只想一鼓作气将事情全部处理完,也好能腾出些空时间。 他还得回长公主府呢,再过几日就是屿哥儿的婚礼,到时他总不能还被这些政事给牵绊着,这么一想,他眉头皱得更紧。 泰安帝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眼中溢满笑意,可眼神中却也有着歉疚,是他不争气呀。 不过能将朝中有异心的朝臣一举除去,为顾郕轩留下一个政清人和的朝堂,也算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能为顾郕轩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现在就只差太后和顾绍弘了,泰安帝垂下眼,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吧。 正这般想着,外面小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趴俯在地道:“陛下,孔大人求见。” 泰安帝眼神微沉,他还等着寻个时间让孔起元过来一趟,没想到不等他有所行动,孔起元倒是先过来了,心中想着,口中淡淡道:“宣。” 孔起元进来先行了礼,他做事总是如此,不论是先前泰安帝大权旁落,还是现在皇权在握,他对泰安帝的态度都未曾发生丝毫变化。 不过泰安帝与孔起元之间却从未有过温情时候,两人之间处事总是一板一眼,也就导致现在孔起元在泰安帝吩咐下落座之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等魏总管笑眯眯地奉上了茶,沉寂才被打破,泰安帝问道:“孔大人有什么事直说吧。” 孔起元干涩地笑了笑,忽而又跪下身,“陛下,老臣知顾绍弘罪无可恕。”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35节 顾郕轩募地停下笔,凌厉眼神直刺向孔起元,莫非到这时了,他还想为想顾绍弘求情不成? 泰安帝对他微微摇摇头,可落在孔起元身上的眼神却带着凉意,“可你仍然想为他求情。” 孔起元直起身,抬眼与泰安帝对视良久,他苦笑一声,“他到底是先帝的儿子,是我辜负了先帝的嘱托。”当年先帝去时可不止命他尽心辅佐泰安帝处理朝政,尽心教养先帝留下的子嗣也是先帝遗愿。 先帝子嗣可不止泰安帝一人,还有顾绍弘。 到此地步,对待孔起元时,泰安帝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道:“朕不可能让他留在这世上。” 面皮颤动一瞬,“他确实不该苟活于世。”孔起元断然道。 他这话倒是让泰安帝和顾郕轩惊愕片刻,泰安帝更是奇怪道:“那孔大人此行所来为何?” 孔起元垂下眼,“老臣所求不过是想让陛下为顾绍弘留下一具全尸。” 闻言,泰安帝定定注视他良久,才又靠回椅背,“朕倒也没有将之五马分尸的打算。”他声音低了些,仔细听去,似乎还含着一丝笑意,“总归是兄弟。” 看孔起元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泰安帝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放心,皇陵处也有他的位置。”至于这个位置到底在何处,他就没必要同孔起元交代了。 孔起元怔怔然许久,叹息一声。 他二人心平气和地谈,可顾郕轩去不愿孔起元这么称心如意。 他知道孔起元有自己的立场,在何怀仁与太后狼狈为奸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泰安帝还不管政事的情况下,他能将大炎朝上下治理得国泰民安,足以见他的手段。 可顾绍嘉和安淮闻还有泰安帝这二十来年的隐忍和艰苦却与他漠视何怀仁和太后所作所为脱不开关系,或许孔起元有他不为人知的顾虑,可顾郕轩只看结果,他将笔放下,冷声道:“首辅大人真是好大的脸面,能让父皇做出如此让步。” “陛下仁慈。”孔起元再一次拜下身。 顾郕轩在孔起元的侧后方不曾察觉,可泰安帝却看见了顾郕轩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 他抬手阻止了顾郕轩接下来的话,道:“魏总管将孔大人扶起来吧,他年岁已高,还是坐着说话。” 等孔起元坐好,泰安帝将茶杯推过去,直视着孔起元双眼,笑道:“朕已同意孔大人所求,这之后与顾绍弘有关之事,孔大人就别再插手了。” 孔起元点头,“自是。” 泰安帝笑了笑,如此,剩下之事便可任他施为了。 眼看着孔起元再无话说,准备告退之时,泰安帝忽而却道:“孔大人家的孙女,是叫孔无霜吧?” 孔起元一怔,“无霜正是老臣孙女。” 孔无霜是女子,虽是顾绍弘明媒正娶的妻子,可只要她自请下堂归家,是不会受到顾绍弘牵连的。且那日无霜也没有与顾绍弘等人合谋,论理不会受到惩罚才对。 他心中思虑着泰安帝为何会忽然提及孔无霜,可等他一抬眼,便见到方才谈起顾绍弘还面上带笑的泰安帝,此时却沉下了脸,眼中冷意透骨。 孔起元心头登时便一咯噔。 只听泰安帝继续道:“看来孔大人并不知孔无霜所为,既如此,朕也不便多言,孔大人若是好奇,可去询问长姐,她会告知与你。” 见孔起元脸上神情微不可察变了变,泰安帝勾起唇角,明明是个笑容,却让孔起元心头一紧,“另外,顾绍弘到底还是皇室子弟,在未作出判决前,朕自然要保住他的性命。可他在谋反那日过后,因受到刺激,精神似乎有些不稳,朕便寻了于太医去为他治疗。” 说到此处,泰安帝眼中似乎才多了一丝真正的笑意,可却更让孔起元身体发寒。 “你猜于太医回来同朕说了什么?” 孔起元提起心,摇头,“老臣不知。” 泰安帝眸色难辨,不紧不慢继续道:“于太医回来同我禀告,顾绍弘精神并无太大问题,可他不敢大意,很是认真地为顾绍弘做了检查,你猜怎么着?于太医居然诊断出他身负隐疾,不可能使女子有孕。” 孔起元猛然站起身,“不可能。” 这会儿别说是他,就连顾郕轩都惊了,虽知道顾绍弘谋反一事与泰安帝脱不了关系,可这事他是真不清楚。 若顾绍弘不能使女子有孕,秦霜儿这位导致顾绍弘得知他身世进而谋反的导火索又是怎么回事?她腹中可就有孩子。 还有,当日顾绍弘可是说孔无霜也有孕了。 顾郕轩忍不住看向孔起元,若泰安帝所说为真,孔无霜的孩子父亲便不可能是顾绍弘。 大炎朝对女子、哥儿与丈夫和离,乃至改嫁极为宽容,可这并不代表在女子哥儿未与丈夫和离前行不忠之事也能被包容。 感情不在,和离便是,之后任其改嫁还是独身,只与女子、哥儿意愿有关,别人犯不着说三道四。可正因为和离之事常见且不受人鄙薄,妻子或夫郎与外人通奸才更为人所不耻。 更何况,孔无霜可是孔起元的孙女。 孔起元是谁?大炎朝首辅,备受读书人崇敬的当世大儒。 读书人尤其重视礼义廉耻,孔无霜出自孔家,她之行为,影响的自然不止她一人,更是整个孔家。 孔起元垂直的手微微颤抖着,又一次重复道:“不可能。” 泰安帝将尚显温热的茶盏端起,漫不经心呷了一口,在孔起元的瞪视下,他才又道:“秦双儿已招了,她腹中孩子也不是顾绍弘的。” 在孔起元僵硬的视线下,泰安帝放下手中茶盏,看着他道:“此乃皇家之耻,秦双儿自然留不得,再过两日,曾经的晟王府后院会在半夜起一场大火,到时因来不及救援,秦双儿会死于大火之中。” 孔起元眼瞳紧缩。 “至于孔无霜腹中胎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孔大人不妨亲自回去问问。”泰安帝的态度看似有些漫不经心,可视线却紧紧盯着孔起元,“刚才你之所求,朕给了你满意的答复,还望到时孔无霜之事,孔大人也能让朕满意。” 第231章 除了顾绍嘉和孔起元之外,谁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送孔起元的车夫只见他家太老爷从长公主府出来时面色苍白,他跟在孔起元身边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看见孔起元摇摇欲坠的模样。 回到孔府时,孔起元本该先回院子换上常服,今日头也不转地直接到了孔无霜的院子。 在顾绍弘被押送至宗人府后的第二日,孔无霜就搬回了孔府,她一直是孔家所有人最疼爱的女孩,现在夫家颠覆,她回到家时,也仍然得到了家人满腔的心疼,没有丝毫埋怨和不甘。 而回到孔府的这几日,也是自孔无霜自发现顾绍弘真面目之后过得最舒心的几日。 她又怀着孩子,家中母亲和祖母担心她,日日来陪她消磨时间。这日也一样,她们聚在孔无霜院中谈笑风生,夕阳下,人人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孔起元走进院子时,就看见他相伴到老的老伴还有儿媳妇都围坐在孔无霜身旁,气氛和谐愉快,可这次他没有跟着露出微笑,而是沉着脸直接吩咐侍从将他老伴和儿媳妇带了出去,完全不顾他们的满脸疑惑和不愿。 很快,院子很快就只剩下了孔无霜和她的四个侍女以及孔起元,再无他人。 孔起元过去无论是在家中和朝堂,都一向严肃,可面对家中这个最疼爱的孙女时,他却也会偶尔露出柔软神色,就是在孔无霜执意嫁给顾绍弘时,他虽不愿,可最终也如了孔无霜的意。 孔无霜回来之后,孔起元虽没同孔老夫人那样时常陪在孔无霜身边,可也多次嘱咐孔老夫人多多照顾她。 孔家一直由孔起元当家做主,若是孔起元不愿孔无霜回来,孔无霜是不可能再踏入孔府的。 孔无霜也深知祖父对她的爱护,因此当她见到孔起元眼中掩饰不住的失望与怒气时,孔无霜心跳了跳,立即从凳上站起来,“爷爷。” 孔起元一开始并不回话,只看着面前身体纤弱的孙女,出嫁前她虽也清冷,眼神中却满是天真与对未来的期盼。可现在那双眼眸深处则是布满了哀愁,就是在有家人相伴之时,眼神也不见明媚。 看着看着,孔起元眼中的眼神变成了疼惜和悔恨,是他没将人教好,也怪他没阻止孔无霜与顾绍弘的婚事。他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晃,在对面人察觉之前,他又强自撑住,“太后寿辰那日,你在宫中做了何事?” 孔无霜一开始有些莫名,可她聪慧,很快想到那日她做出的唯一出格的事情,脸上血色褪去。 就算她不回话,只看她的神情变化,孔起元就确认了顾绍嘉所说属实。 长公主没有骗他。 其实早在从顾绍嘉口中听到这件事情时,他心中就已知此事为真。顾绍嘉为人如何他还是了解的,不会对他说谎,更没必要编造出这种事情来诓骗于他。 孔起元闭了闭眼,“你该庆幸安小公子没出事。” 孔无霜眼睫颤了颤,垂下了眼,直到现在她也弄不清那时她为何会鬼使神差说了那句话。也记不得在看到屿哥儿和谢景行一同出现在太极殿,且完好无损,甚至连衣衫都不曾凌乱的模样,她心中到底是庆幸居多还是不甘更甚。 “这件事情不止长公主知道,泰安帝对此也知之甚详,此事是你先生出了祸害他人之心,我虽是你爷爷,可也不能包庇你,你得为此事付出代价,让长公主满意,也让泰安帝满意。” 后面云舒几人都慌了,云舒上前一步,惊慌道:“老太爷,是安小公子告状的吗?我去向他请罪,我们只是看错了,小姐也只是看错了,她并没想要伤害安小公子。” 任她如何叫喊,孔无霜却一直与孔起元对视者,两人眼中都是说不出的复杂。 良久,孔无霜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丝脆弱,“祖父。” 孔起元颓唐地弯下了挺直的脊背,叹息道:“不是安小公子所说,那日陷害安小公子的太监命大,还活着呢,当日所发生的事情,他一字一句全交代了,你认为你们瞒得住吗?” 他愤怒道:“认错,那可是曹天雄!曹天雄与谢景行两人体型差异如何,你们心中都清楚,就是再眼瞎也不该将这两人认错。” 这几日孔无霜有时也会想起此事,可一直风平浪静,她就以为此事也许在宫变的余波中,被隐瞒过去了,没成想就在她以为可以放下心时,此事到底还是被揭发了。她心中反而升起了一股尘埃落定之感,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确实该受罚。 而在她逐渐镇定下来之时,孔起元却将满是复杂的眼神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冷不丁问道:“你腹中孩子是谁的?” 孔无霜耳中轰鸣之声响起,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慌睁大眼,可对上孔起元隐约露出寒意的眼神,她确定了,方才她并没听错,她脸色猛地变得煞白,往后倒退一步。 晓霜和霜凝连忙扶住他,她二人也是满脸惊惶失错,眼神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恐惧与担忧。 晓霜镇定一些,她勉力提起唇角,“老太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姐腹中的孩子当然是顾绍弘的。” 孔起元面无表情直视着她,接着缓缓将视线移到孔无霜面上,他想要牵起唇角,最后却失败了,只从唇缝中吐出一句话,“顾绍弘于子嗣上有碍。” 孔无霜几人登时都被定在了原地,眼中不可思议与无措交错,更有荒谬。 可孔起元却已经继续道:“落了吧。” 落了?落了什么?在意识重归之时,孔无霜才发现,她的手早在不知何时覆在了小腹上。落了这个孩子吗?她又往后退一步,在她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她的头已经先一步摇了摇。 孔起元握紧双手,沉默许久也等不到孔无霜重新做出回应,他终于狠下心道:“孔家几百年声誉不能毁在你手上,你也得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既然你执意如此,今日你便搬去孔家家庙吧。” 他转过身,不再看孔无霜摇摇欲坠的身影,又咬牙说出最后一句话,“终生不得出。”之后便大步离开。 可才一出院子,他的脚步就变得踉跄,候在外间的管家立马上去扶住他,担忧地喊道:“老太爷。” 孔起元无力地摆摆手,颓唐道:“回去吧。” 只隔着一道门墙,他们说话也没有压低声音,候在外面的人自是将里面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一旁孔夫人早已哭倒在身旁婆子的怀中,可直到孔起元走远,她也没有求情。 孔老夫人脸色虽然不好,却还站直着身体,她严厉道:“今日发生之事,不得往外透露一分。” = 同一片天空下,黄昏已不在,白日阳光正好,晚间月色也不甘落后,满天月辉倾泻在京城的每一处地方。 冷宫也不例外,太后身上寻不着丝毫往日的雍容华贵,她披散着头发,随意地坐在卧榻之上,脸上光滑不再,一道道的浅纹让那张本国色天香的脸失了过往风采,满头乌发之中还夹杂着不少银丝。 就算满身落魄,可当她看着泰安帝之时,仍然强撑着居高临下的姿态,甚至笑了笑,“你这般急着除去我们,是为了给儿子铺路吧?真是好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泰安帝负手站在窗边,房中只有一根烛火闪烁,明灭不定,他的影子也随着烛火起伏着。 他回过头,慢慢走至太后身前,背对着烛火,他的脸色模糊不清,可太后却看到了他唇角的笑容,泰安帝道:“是啊,朕这一生过得糊涂,可总要为轩儿做些事才好离开。” 太后一怔,继而哈哈笑道:“看来于太医那里的脉案是真的。” 泰安帝态度仍然不咸不淡,“自然是真的。”可他忽而话锋一转,“只是有些东西却是假的。” 太后的笑猛然顿住。 “被母后养育这么些年,母后一直把控着后宫,不让朕与后宫妃子孕育子嗣,小时给朕下药,不让朕处理政事,母后确也成功了。可朕跟随母后日久,就是再不济,也能从母后身上学到些什么。”他弯腰将脸凑近太后,“而学到的这些,真是再好用不过了。”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36节 他的笑在太后看来恍若恶鬼,太后脸上笑容渐渐变得僵硬,忍不住往后退去,“什么意思?” 泰安帝支起身,“原来母后也会怕吗?” 太后色厉内荏,“怕?哀家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是吗?”泰安帝轻笑一声。 冷宫一向是整个皇宫最冷清也最阴森可怖的地方,先帝在时冷宫中就无嫔妃,先帝去世后,他的几位妃嫔除太后之外都住在宫中特地另辟的一处宫殿群。说来,太后正是近几十年来第一位住进冷宫的人。 而今夜,冷宫中仅有的几个负责洒扫的太监和宫女都已被打发去了外面,这间房中只有三人,太后、泰安帝,还有捧着托盘站在一边的魏总管。 直到与泰安帝交谈之前,太后都如她所说并不害怕,她有自知之明,她不可能从泰安帝手中保住命。 她眼角余光从魏总管手中托盘上一晃而过,明晃晃的三尺白绫和鸩毒、匕首,不过是让她三选一罢了,今日就是她的丧命之时,死都不怕,难道她还有什么可惧不成?不过是败寇应得的结局罢了,在冷宫中的这几日,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可泰安帝的这一声轻笑,却让她的心慌张了起来。 泰安帝居高临下看着她眼中逐渐升起一抹仓皇,一直蔓延到整张苍白的脸庞。 到了这时,太后才真正像极了一位平凡的可怜老妇人,可泰安帝心中却只觉痛快,“绍弘往日常来乾清宫中与朕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朕可是特别招呼了他。” 太后皱眉,联想到方才泰安帝所说,她心中忽而腾起一抹微妙。 泰安帝漫不经心道:“特意为他准备的上好的熏香,一次、两次也许不见效果,可常年累月的,熏香却可使男子不育。” 窗口忽而刮进一阵风,吹得太后的长发随风乱舞,一大片糊在她脸上,她的心也像是被缠绕着,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 泰安帝继续道:“我想想,顾绍弘可是在五岁之后就时常出入乾清宫了,到现在已有十几年了吧。” 伴随着窗棂因风发出吱呀声响的同时,泰安帝最后一句话也飘进了太后的耳中,“他早已不能有子嗣了。” 她的眼神变得惊惧,“可秦双儿分明已有孕,还有……还有孔无霜,她也怀了孩子。” 见她还想挣扎的模样,泰安帝状似恍然地道:“哦,朕忘了同母后说了,秦双儿是我的人,她的孩子可与顾绍弘无关,那是她与她青梅竹马的丈夫孕育出的。” 太后再也维持不住坦然赴死的心态,她猛地从床上扑下来,神情狰狞,想要将泰安帝撕碎。 可泰安帝只后退几步就躲过了她的动作,又道:“脉案是朕让人送去你手中的,京营兵士出京训练也是朕安排好的,又特意让人送了消息给顾绍弘。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会下定决心谋反啊。” “怎么样?母后,这么多年,朕还算是了解你们吧?”泰安帝漫不经心抛下最后一个炸弹,“唯有如此,朕才能一举除掉你们,毕竟朕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了,总得在走之前将你们先送下去。” “啊…啊……”太后扑倒在地上,手撑着地,可眼神却择人欲噬。 直到触及泰安帝之时,看着泰安帝淡然的模样,她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悔恨。 恨自己眼瞎,居然将这么一只毒蛇当成了不咬人的狗。 泰安帝确不再理会她了,他转过身,一步步踏过满地的月色,一直走出冷宫,才仰头看着清幽的月亮,独自出神。 半刻钟后,魏总管走了出来,恭声道,“她选了鸩毒。” “呵。”泰安帝只发出了一声辨不清情绪的哼笑声。 魏总管抬起头,担忧地看着泰安帝单薄的侧影。 泰安帝早前便做好准备在今日处置太后和顾绍弘,太后在冷宫,而顾绍弘却在宗人府。 同样的三尺白绫,匕首和鸩毒,只是泰安帝带着他来了冷宫,宗人府却只由安庭远带人前去。 今晚,给泰安帝人生带来无数痛苦和悔恨的一生之敌已经命丧黄泉,他怕泰安帝心头的那口气也跟着散了。 好在泰安帝看着单薄,却没有倒下,甚至还笑着问他:“秦双儿呢?” “已经出京了。”魏总管也跟着露出个笑容,“与她丈夫一起远走高飞了。” 泰安帝露出一抹笑,“挺好,她当初随手救下的两个小乞儿也算是有个好结局,不负她心心念念许久。” 魏总管也回想起了那个明艳善良,热情如火的女子,笑道:“是,她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闻言,泰安帝笑容变得温柔缱绻。 第232章 等到了五月十八,谢景行才根据这两日忙里偷闲的设想,在方管家的帮助下做好了准备工作,此时距离他与屿哥儿成婚的时间已经只剩两日了。 按照他的打算,若是只有他一人完成,怕是再长出三头六臂也绝无可能,可好就好在这时谢宅中可不止他一人,还有从周家村赶来的周家村民。 等谢景行忙忙碌碌地在家中侍从的帮助下将东西放好,就准备去后院院子中寻人。 本来这些远道而来的乡亲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再过几日又得回去周家村,他应该要安排村人们去京城各处游玩的,最起码也要多出去逛逛。 可他带着周家村人出去了一日之后,年纪大的都不愿再出门,成日就待在后院中,就是年纪小些的,一日里也只出去一两个时辰,很快就会回来。 不过大家就是在一起说着闲话,挤在院子中也不觉时间难熬,心里可都期盼着呢,这可是谢景行的婚礼,他们看起来甚至比谢景行还激动。 尤其是周广德一家人,他们操持过数场婚礼,到京城后,才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就和周宁一同仔细地将婚礼的各处细节又顺了好几遍。 这也导致谢景行找人时很是顺利,他一进院子方安康就看到了,立即从横栏上坐起,喊道:“景行哥。” 谢景行无奈道:“安康,叫我景行就行。”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家村中的同辈人,莫名就养成了喊他“景行哥”这种奇怪的习惯,关键这些人年龄都比他大,让谢景行很不适应。 方安康只腼腆笑笑,谢景行知道说服不了他,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劝说了,可谁也不听他的。 方才一旁手舞足蹈与方安康说着话的周志华也跟着站起,等谢景行到了面前,他才跟着喊道:“景行哥。” 严春杰倒是随意些,“景行哥,你来找我们有事吗?” 谢景行点点头,不过他倒是先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问周志华,“你方才好像是在说砍头?谁被砍头了?” 他感官比常人好,进院前虽还隔着有一段距离,可也能听见周志华的只言片语,只是周志华之前的话他却是没听清的,这才有此一问。 周志华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你还不知道吗?” 他又开始开始挥着手讲述道:“就今日一早,可热闹了,大家都聚在了午门,亲眼看着行刑台上不知多少狗官人头落地。” 午门,也就是皇宫的正南门,过往谢景行虽在某些小说或影视作品中常听到“推出午门斩首”这句话,可事实上,午门向来都是象征着权威、庄严的地方,哪里会真将所有死刑犯在午门处行刑呢? 也唯有那些与皇权密切相关,且由皇帝金口御言作出判决的犯人,才会在午门斩首示众。 而最近与此相关之人必然便是何怀仁等人。 也许是回想起了那个场面,周志华的神色变得又害怕又激动,看着说不出得古怪,“我们一直等到所有犯人行刑完才回来的,刚到不久。” 谢景行心中已有猜测,便不再好奇,只顺口问道:“这么快就行刑了?” 一旁严春杰笑道:“是啊,我们这次来京城可来对了,可真是亲眼见识了大场面。听京城围观行刑的百姓们说,大炎朝立朝这么多来还是头一次在一日间处决这么多犯人。” 周志华连连点头,“鬼头刀都换了好几轮,甚至刽子手都足足有十个。”他嘴里倒吸一口气表示惊叹,“就这样都用了好几个时辰才砍完,我看那下面的青砖都被鲜血浸透了。” 没想到看似文静的方安康这时却突然冒出一句,“反正都是一些通敌卖国、忤逆犯上的狗官,就该全杀了才好。” 其他两人当然赞成,“是啊。” 所以尽管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那样鲜血淋漓、尸首分离的场景,居然也都不觉得害怕,甚至还跟着围观百姓们一起叫骂了许久,愤慨声几乎响彻云霄,到这时他们的声音都还有些嘶哑。 听着几人的话,谢景行有些若有所思,就算是谋逆与通敌叛国这等重罪,论理也该先经由三司会审,等一套流程走下来,得好一段时间后才会做出判决。 算算从太后寿辰那日到现在,也不过才三日。 谢景行先前因为不放心屿哥儿,寿辰过后他没去上值,反正那日大家都受了惊,不少人回去还病了一场,也并不只是他一人偷懒没去上值。 之后又临近婚期,他干脆请了假,已许久没去翰林院了,自然不知朝堂上是如何商议谋逆案的。 不过,只看泰安帝的态度就知他对待此事相当上心,而这两日间,谢景行也逐渐明晰了这次谋逆事件中的猫腻。也许不止他一人,其他大人怕是都后知后觉有所察觉,只是都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不愿明说罢了。 既然泰安帝急切地想要除去太后和何怀仁及其身后的一干党羽,定然不会长久留着那些人的性命。 在现今大权几乎尽握于泰安帝之手的情况下,底下的官员们自然不愿在这个时候与泰安地对着干。 在有关顾绍弘的处置方案有了定论后,对其他人的处理自然是越快越好,快刀斩乱麻,朝堂内外也都能尽快平稳下来。 谢景行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不过他却并没多在意,反正结局已定,他现在更关心的是他的主意能不能成。 他很快岔开话题,“既然你们都在此处,闲着也是闲着,走,去帮我些忙。” 这些人也都算是他儿时的朋友,虽然因他要读书科考的缘故,他们几人间来往并不多,可关系却也不差,他自然不客气,他要是客气了才反而会惹得这几人不高兴。 果然,他这般态度让几人很是兴奋,当即便道:“走。” 等几人聚到了一座空旷的大院中时,看着院子里堆着的一沓沓的半透明油纸,他们才想起来问需要他们帮什么忙,不会是要让他们写写画画吧? 周志华面上更是有些退缩,他可没读过什么书,就是现在认得的几个字,也是因为要和天下商行做买卖,不得不跟着村长学的。 就算有村长强压着他们认字,他也只做到了勉强不做个睁眼瞎,要让他动笔写,除了他的名字,其他字都得缺胳膊少腿。 谢景行可是状元郎,他都做不了的事情,他们能帮上忙吗? 谢景行神秘一笑,“放心,只与你们的手艺有关。” 周家村人和天下商行做的生意可是竹扇,做竹扇不正是要与竹子这些打交道吗?今日他要做的东西恰好就与竹子有关,而且还并不需要做竹扇时那般细致,手艺过得去就没问题。 知道他们担心什么,谢景行道:“今日要做的这些事选那些只会识文断字的读书人过来反倒不成,只有你们才最合适。” 严春杰都二十几岁了,听说连孩子都有了,还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看着就吊儿郎当的,可既然此次能来京城,想来村长等人对他是比较放心的。 不过这三人中,谢景行最信任之人不是与他有亲戚关系的周志华,更不是年龄大些的严春杰,反而是平日里文静腼腆的方安康。 他拉过方安康,指着院子里的油纸道:“今日要做的便是要用到这些东西。”这些油纸表面都涂了桐油,防火效果还不错。 当然不只是油纸,他又快走几步过去推开院中房门,里面赫然堆着好几间屋子的长竹竿。 竹竿青绿,显然是刚砍下来不久,因为谢景行要得急,周边能运来的竹竿全部送来了,当然也来不及将之制成竹蔑。且还是多亏方管家有门路,才能在京城附近弄来这么多的竹子。 等看到竹子,三人登时都放下了心,他们可都与竹子打了好几年的交道,方安康更是整个周家村中竹扇手艺最成熟的人之一。 他脸上登时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景行哥,要我们做什么?你只管说,我们定会全力以赴。” 谢景行失笑,“多谢,不过也不必这么紧张,事情并不难。” 接着他就又将院子里另外堆放的布条、细铁丝、一桶桶素油以及陶制的儿童掌心大小的无柄瓷勺一一告知给三人。 之后再不多说,亲手拿过一旁篾刀先将一根竹子削成竹蔑,然后扯过半透明的油纸,干脆利落地动作起来。等有了大体框架之后,又将细铁丝缠好,将粗布条在素油桶中浸泡片刻。 他试过了,方管家寻来的粗布和素油质量都不错,用素油将棉布条全部浸透后,放在勺子中央,小小一团能燃许久,热量还不低,刚好合用。 现在就只剩最后一步了,将粗布放在瓷勺中,再将瓷勺放在细铁丝编成的一个小环上,刚好卡得严丝合缝。 之后又将细铁丝扣在小勺上,这样便就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简易灯座,怎么摇晃,小勺都不会从细铁丝上脱落下来。且方管家新来的这个小瓷勺极轻,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会对谢景行想要得到的结果造成影响。 半刻钟后,谢景行盯着面前的成品,拍拍手,“大功告成。” 接着他便转头看向身旁三人,“怎么样,不难吧?”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37节 三人同时摇头,严春杰更是将谢景行做好的东西拿在手中来回看了看,“简单,比制竹扇容易多了。” 不过他又回头看了眼一院子的竹竿和其他材料,“只是只有我们三人,怕是动作有些慢,要不我去叫村里的叔伯过来一起。” 谢景行自然不会不同意,他另外还有只有他亲手才能完成的任务,那才是重头戏,两天的时间,他还得加快动作才行。这些自然就只能麻烦周家村的诸位叔伯了。 周家村的各位叔伯高兴得很,他们动作很是麻利,一个个拿起篾刀就开干,连谢景行都不知道谢宅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篾刀。 反正最后工具总归是够了的,接着这间偏僻的院子里,便开始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这些活计对做惯竹扇的周家村人来说很是轻松,只当个打发时间的东西。 他们很快就上了手,动作可比谢景行快多了,甚至因为他们有着多年做竹扇的经验,自发地就搞出了流水线,剃竹篾,编竹圈,缠细铁丝……效率瞬间又高了不少。 周广德一家自然也不甘落后,跟着一起忙活。谢定安和周宁也在,和久未见面的周家村的村民们一同相处时,谢家人脸上都带着满脸柔和。 而双胞胎也在人群中蹿进窜出,说是要帮忙,可看那样子分明是快玩疯了。 其他人也由着他们玩,只注意着手中东西不伤着双胞胎就成。 院子里众人边说笑边动手,谢景行现在已是完全插不上手了。 他就多余,算了,他也赶快去忙吧,别到时候他成了拖后腿的那个。 他有些悻悻地到了接下来两日他要工作的院子中,院子里堆着也有竹子,只是远远比不上方才那间院子中的数量,不过也够了。除此之外,边上还放着有一堆木头,有粗有细,有长有短。 这两样倒不算稀奇,可在竹子另一边却放着有两大块发出幽幽光芒的荧光石。 随意堆在地上的荧光石并不是像夜明珠那般圆润,看着有些奇形怪状的,却比夜明珠大了不知多少。 这么大块的荧光石就算价格比不得夜明珠昂贵,却也不便宜,谢景行的私房钱几乎全花在了这上头。就这还是因为他是天下商行的未来姑爷,商行掌柜给他算得便宜,他才能买下这两块荧光石,不然说不定他还得厚着脸皮开口找谢定安两口子要钱。 也算得上价值连城了。 与荧光石相比,另一边的红橙相间锦缎就显得很是不起眼了,不过都是必不可少的材料。 材料齐备,就只差动手了。 这种时候他的精神力就显得异常好用,几乎是一瞬间,成块的莹光石便被他的精神力碾成了粉末,扑簌簌全落在了下面垫着的毡布上。 若是商行掌柜在这处看见了这幕,怕不是得痛心疾首地大喊“败家子”。 可没办法,他也是迫不得已,谢景行需要的就是这些在白日里都能发出幽光的荧光粉。 可接下来就不简单了,很快他便全神贯注于手头的动作。 不过,他手中一根竹子还没来得及削完,院子门便被敲响。 方管家站在外面,见他抬头便道:“大少爷,寇公子和孟公子他们来了。” 谢景行大喜,“快让他们过来。” 现成的帮手来了。 第233章 丘逸晨当先走进来,他可是对太后寿辰那日皇宫发生的事情好奇许久了,在今日何怀仁等人行刑过后,他的好奇心更是飙到了顶端。 可时梦琪好不容易来了京城,他更割舍不下许久未见的心上人,两人黏黏糊糊了好一段时间。 一直到今日,时梦琪和潘婧雪几人要去看望屿哥儿,他们就结伴将几人送了过来,顺便来谢宅,刚好可以来问问谢景行那日发生的事情,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可没想到他们一进院子,居然就又撞见了谢景行不知又在捣鼓些什么东西。 而谢景行看见他们之时,更是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直接就将东西递给了他们。 虽然面前这几人只有寇准规有过干家务活的经验,可其他几人能考中进士,自然不是蠢人,帮着干些粗活应该也没有问题。 不等丘逸晨表达疑惑,谢景行就指着底下的竹子道:“你们将帮我将这些竹子削成细竹条吧,不用像竹篾那般薄,需要有些厚度才行,若是掌握不了,就以我方才削好的为标准,我来搭框架。” 丘逸晨木愣愣的,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确定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 寇准规却是直接就拿起了手中东西,他家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甚至在宁河镇居民中算是贫困的。 可镇里人家,不论是贫穷还是富贵,平日里总得用上一些竹制品,像竹刷、簸箕这些都是用竹篾编编制出来的。可竹制品到底比不上铁制品经久耐用,用上个两三年就得更换,寇家因为要送他读书,在这些小钱上是能省则省,家里所有竹制品都是家中长辈去宁河镇外山上砍了竹子回来自己编制的。 编出来的物什自然不及买来的竹制品那般精致,甚至粗糙到在用的时候需要时刻小心,不然没剃干净的竹毛边一不小心就能扎到肉里去。大些的倒还好,直接用指甲就可以取出来,可若是小的,得用针挑半天才挑得干净。 不过贫苦人家也没多么金贵,只要能用就行,积少成多,也能省下不少钱来。 寇准规自小懂事,当然会帮着家里人做这些杂活,削竹子的活也是他做惯的,他二话不说,拿着刀就开削。 其他人看他动了,也笨拙地拿着刀学着他动作,等大家都上手之时,丘逸晨才问道:“你这又是要做些什么?” 他虽已习惯谢景行总能做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不代表他不好奇。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等做出来了你们便知道了。”嘴里说着,谢景行手中动作却一点没落下。 知道暂时从谢景行这里得不到答案了,丘逸晨便没硬要问,反而想起他之前的打算,问道:“太后寿辰那日你在宫中吧,你与我们说说那夜宫中发生的事情呗。”他满眼放光,眼中好奇都快溢出来了。 听见这个问题,其他几人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一些,显然也都想知道。 何怀仁可是与长公主斗了几十年,原以为还得再过许多年才能争出个胜负,没想到会在短短时间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了帷幕,可真是让听闻的所有人都觉猝不及防。 谋反在哪朝哪代可都是足以动摇一国根基的大事,可这次居然在一夜间就结束了不说,还没在民间造成丝毫动荡。 多年在朝堂中一手遮天的何怀仁,权势滔天的太后和顾绍弘都直接落了个身亡命损的下场。 今日后,怕就唯有午门前那片平地上渗入青石的血红昭示了这一场谋反并不是他们的臆想,而是实实在在发生了。 琼林宴过后,近两月的时间过去,萧南寻脸上瘦凹进去的面颊终于又有了血肉的补充,面上红润,看来他是真的放下了心头重担。 此时他神态一如既往的沉稳,“若是有什么不可说的,谢兄也不用勉强。” 谢景行动作不停,笑道:“没什么不好说的。” 之后,他就大致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说了说,当然像他被地坤诱惑以及屿哥儿被算计的事,他却是只字未提。 听完,丘逸晨长出一口气,“多亏陛下和安将军事先做好了准备,不然结果就不好说了。”他又一皱眉,“我可不想让顾绍弘当上皇帝,若是真让他得了皇位,我就辞官回乡,同寇兄一样找个府学做教官,实在不行去书院、私塾也行,也好过在官场不明不白丢了命。” 他转头,“你说是吧?孟兄。” 没想到被他问话的人却半天不回话,他奇怪地加大了声音又喊一声,“孟兄。” 孟冠白一激灵,总算回神道:“什么?” 丘逸晨眼露狐疑,“你今日有些不对劲,前段时间你不还日日都傻呵呵地乐吗?今日怎么魂不守舍的?” 一旁一直安静的吕高轩忽而笑道:“是不是你那心上人又给你来信了,前两日我从潘姑娘所住客栈回来时,似乎看到有位打扮不俗的侍女给孟兄送了信过来。” “当真?”丘逸晨立即忘了打探孟冠白的不对劲,追问道:“我们不是一同回来的吗?我怎么没看见?”他们从进京以来,一直是借住在孟冠白宅院中的。 只是潘婧雪和时梦琪两位女子还有白、温两个小哥儿自然不可能在同与他们住在一起,他们是另在一家客栈租下了几间院子暂住,本来他们在京城也待不了多久,没必要特意置办新的宅院。 “你只顾着抱怨时姑娘又欺负你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注意力放在旁的事情身上。”吕高轩取笑道。 “是……是吗?”丘逸晨讪讪地回道,他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连忙转移话题,转过头看孟冠白,眼神炯炯,“可你收了信不应该跟之前一样傻乐吗?” 寇准规手中动作顿住,眼神严肃地看向丘逸晨。 察觉到寇准规的视线,丘逸晨看过去就见到寇准规对他摇了摇头。 丘逸晨一怔,“怎么了?” 孟冠白看到了两人间的交流,他扯起嘴角露出个笑,“她确实来信了。” 他忽而转头看向寇准规,“那日你也见到了吧,只是后来一直不见你问询我,我就以为看错了,原来真是你。” 寇准规点点头,“是我。”他想了想,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这下连一直忙着手中活的谢景行都听出味儿来了,停下动作看了过去。 这一看过去刚好与丘逸晨和萧南寻等人对上视线,四人眼中皆是一个意思,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孟冠白这次却没有表现出以往他的乐天来,他想要笑,可是笑还没有来得及挂在脸上,就像是不堪重负一般,他的唇角就落了下去。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空白,只有手中的刀子一动一动的。 谢景行眉尾一跳,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腕。 还是迟了,刀口在孟冠白的左手拇指上划下了一道刻痕,须臾,血珠便渗了出来,好在谢景行的动作还算快,口子虽长,但却没往深里割,血珠只往外冒了一两滴便停下了。 谢景行将刀子从他手中取出,皱着眉道:“行了,你别动刀子了。” 其他几人也都停下动作,将孟冠白围了起来,见不严重才放下心。 谢景行也不准备继续了,大不了他晚上多加点班,他将人拉到一旁,用水将他手中的口子清理好后,将人拉到一旁石凳上坐下,又喊了侍从重新送了茶过来。 几人一起坐好,他才淡淡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儿?”顺便还倒了一杯热茶推给孟冠白,示意他先喝口水。 孟冠白捧着茶杯,缓缓露出一个苦笑,“一开始不知她身份前我就觉得她贵不可攀,可不知者无畏,我胆子大,好不容易遇到动心的人,还是想努力试试看,万一成功了呢。后来知晓她身份后,才知我与她本就是云泥之别。果然,强扭的瓜终归是不甜的。” “加上……”他顿了顿,像是要说什么,可看了一眼谢景行,又将话吞了回去,“那日她送最后一封信来时,就让她身边侍女带了话说要与我断了关系,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有些失魂落魄。”又哪里只是有些失魂落魄,他只感觉天都要塌了,“还得多谢寇兄给了我一方安静之地,让我收拾心情,不然怕是会在寇兄面前露出丑态来。” 寇准规摇摇头,“我只是猜测你应是想要独自冷静片刻,你不怪我佯装不知,还不去安慰你就好。”那日他确实看到了,也见到了孟冠白失了魂的模样,感情的坎坷他没经历过,可若是涵哥儿要同他断了关系,他怕是得丢了半条命去。 他从没吃过感情的苦,与涵哥儿顺顺当当地一同长大,订婚、成婚,又孕育了子嗣,可他虽不能感同身受,也能猜到孟冠白心中的痛苦。 谢景行却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皱眉道:“她到底是谁?如你所说,你二人既然都已断了,还用得着你这般小心翼翼对待。” 孟冠白怔怔地失神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对上谢景行锐利的视线,“是……是孔无霜。” 说出孔无霜这个名字之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撇开了视线。 谢景行瞳孔一缩,蓦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你……”他看着孟冠白的神情严厉,可触及到孟冠白眼中的痛苦之时,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他眼中的孟冠白总是乐天的,似乎无论多大的事情不放在心上,这还是第一次他整个人都带上了所有人都能看清楚的痛苦。 谢景行深吸口气,蓦然问道:“你是在什么地方遇到她的?” 孟冠白垂眼道:“梅山梅林。” “这才几个月,就情根深种至此了?”谢景行满脸不可思议。 孟冠白苦笑,“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若是可以,他也不愿如此。 谢景行哼笑一声,没再多说。对孔无霜,他虽不会对女子下手,可心头还记着孔无霜欲伤害屿哥儿的仇呢。 孟冠白自持为谢景行最好的朋友,他也确实了解谢景行。 谢景行不只是眼中含着厉光,还板着张俊脸。 他虽是没说话,孟冠白也知他的想法,他站起身,“那件事孔无霜写来的信中也提及了,原来她早知我与你乃是好友。”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垂下眼遮住眼中复杂。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38节 其实孔无霜信中不止只提及了此事,甚至直言明说,她之所以会与孟冠白相交,绝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谢景行。 或许是他口中所说的他定会同谢景行对待屿哥儿一样对待孔无霜的话打动了她,孔无霜才愿意给他机会。 可他到底不是谢景行,入不了孔无霜的眼,更入不了她的心,最终他二人才都落到了如此地步。 心中千回百转,孟冠白终究还是坦诚地道:“她会做出那件事也与我有一定关系,我成日在她面前说你待屿哥儿有多好,因为嫉妒,她才会生出暗害之心。”他望着谢景行的眼神中有着愧疚。 谢景行此时根本不想知道孔无霜想要伤害屿哥儿的动机,原因在他这里根本不重要,他只是看着孟冠白,“什么叫与你有关,难道还是你让她做的不成?” 孟冠白自然连连摇头,谢景行是他最敬佩之人,屿哥儿是谢景行未来夫郎不说,与他也算是相处日久,他就算是被猪油蒙了心,也不可能生出对屿哥儿不利的心思。 “无论原因为何,生出害人之心的是她,你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谢景行一针见血,“还是说你都已知她是什么样的人了,还对她念念不忘?” 对上谢景行恨铁不成钢的视线,孟冠白怔怔一瞬后强笑道:“怎么会呢?若是还念念不忘,我今日就不会过来了,这不我还想着帮你忙呢?” 说完,他转过身大步走去竹子前,拿起刀又开始帮着削竹片。 其他几人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原以为不过只是孟冠白感情上受了挫,可说着说着怎么还与谢景行和屿哥儿联系起来了? 还有那孔无霜,若是他们没记错,京城也无同名同姓之人的话,不正是大炎朝首辅孔起元的孙女的名字吗?而且,还是已经死去的顾绍弘的正妻,虽然已经和离了,可和离也只是前两日的事情。 这之前,孔无霜身上可还担着顾绍弘正妻的名分呢。 也就是说,孟冠白爱恋上的居然是有夫之妇? 丘逸晨反应过来后,眼都瞪大了,他想说些什么,可被谢景行眼风一扫,立马识趣地住了嘴。可他又实在难掩心中惊讶,嘴张了又张,最后,实在是怕不小心说出什么话再伤了孟冠白的心,他干脆也追了上去,笑道:“我也去帮忙。” 谢景行负手看着两人着急忙慌的背影,心中不知想些什么,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默。 虽然只是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也足以使其他人弄明白事情的大致经过,唯独不知的是孔无霜到底对屿哥儿做了些什么。 不过就算不知全貌,可以他们对谢景行的了解,也知晓孔无霜可以说是直接触犯了谢景行的逆鳞。 萧南寻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拍了拍谢景行的肩,“这也怪不着孟兄。” 谢景行看了他一眼,“没怪他,只是恨他不争气。”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院子里的人都能听见,孟冠白手一顿,头垂得更低。 吕高轩摇摇头,心中也有些无奈,“总得给他些时间。” “希望孟兄能跨过这道难关,不要一蹶不振才好。”寇准规说完这句话也走回了孟冠白身旁坐好。 “他不会。”谢景行厉声道,凌厉的视线落在孟冠白身上,声音大了些,“他不是说了要留在京城等着吏部派官吗?刚好,若是到时他还有多余的心思为儿女情长红愁绿惨,就随我到翰林院帮忙,我手头那么多活呢。” 他重重地踏步往他方才搭了一小半的架子走去,路过孟冠白身前时,冷笑一声,“若是忙完了,他还有闲心思,我便舍下脸去同大舅子说一声,大舅子在吏部说得上话,总能在大炎朝国境内选出那么一两个‘好地方’,到时有事情忙碌,他总没精力为一个不在乎他的女子要死要活的了。” 孟冠白知道谢景行口中的好地方绝对不是字面上的含义,他又回想起过往在通州府府学上学时,谢景行想方设法逼着他念书的场景,他猛地一激灵,谢景行都能将他这么一个朽木逼地在二十郎当的年纪考上同进士,虽然是垫底,那也是原来的他想象不到的成就。 若是谢景行真铁了心想让他吃吃苦头,从而忘了孔无霜,他相信谢景行绝对能说到做到,他立马道:“我可没有要死要活的,真的。” 谢景行斜觑他一眼,“最好是真的。” 孟冠白再不敢表现出伤春悲秋的模样,连连点头,见谢景行再没看他,孟冠白才垮下肩膀。 丘逸晨用肩膀撞了撞他,“行了,人家女子都抽身得干脆,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输给一个女子。” 身旁友人都这般关心他,孟冠白心头发热,重重嗯了一声。 他心中也早已清楚,他与孔无霜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有缘无份,不过是他不甘心罢了,到了今日,他也该醒悟过来了。 谢景行状似全神贯注于他面前的活上,可眼角余光却一直看着孟冠白,发现他的动作较方才快上了几分,脸上也不再是一副愁苦表情,才总算是勾了勾唇角。 第234章 孟冠白化悲愤为力量,动作比寇准规还快了些许,等他再要伸手拿竹子时,却发现他手中的刚完工的就是最后一根了。 没事儿可干,他就又凑到了谢景行身边,和丘逸晨一起好奇得看着面前的这些用木块和竹条编成的圆筒样的支架,这有什么用呢? 不过他虽然好奇,可他这时并不敢惹谢景行,只在陷谢景行让他帮着递东西时,帮点小忙。 可等到了后期,谢景行却嫌他一直跟前跟后的,实在是有些碍手碍脚,便干脆指挥他和捣乱的丘逸晨一同过去收拾荧光粉。 谢景行不说,他们还以为地上的就是一些碎沙子,可等走进了细看,才能看出粉末的不同。不过因是白天,就是凑近了也只能在手中粉末随着手中动作而翻转时,才能瞧见一星半点的荧光。 可他们该如何做?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一筹莫展。 谢景行只得又放下手头活过去教他们,“这里有黄色和红色的荧光石粉末,你们需要分别将其固定在绸缎的黄色和红色部分,记住不要弄混。” 然后谢景行又顺手从一旁院墙下提过来满满两大桶东西,他掀开盖子,指着里面半透明的胶状物道:“这里面是鱼膘胶,可以先将绸缎表面涂上鱼吊胶,然后将荧光石粉均匀的撒在上面就行。”等说完,他抬头确认道:“做这个,你们应该没问题吧?” 吕高轩失笑道:“谢兄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了,这点活,就算我们真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也是能做的。” 说完他便带头从地上拿起了绸缎开始动作起来,其他几人也跟上。 看这几人手脚利落,谢景行满意地点点头,看样子今日就能做好了。 五个大男人一起合作,真动起手来,速度不是一般得快,太阳还半挂在西边之时,谢景行就已将所有支架搭好,而另一边,沾上了荧光石粉的绸缎也已准备就绪。 等到这时,不用谢景行多说,其他人也能看出谢景行搭的是个什么东西了。 丘逸晨绕着面前身翅分离的支架转了好几圈,奇怪道:“难不成谢兄还能使这个木架子飞起来不成?” 他看着旁边翅膀的结构,用木条和竹条搭成,完全不像是能弯曲的模样,先摇摇头,“翅膀都不能弯,怕是不能飞的。” 谢景行也停下歇了口气,扬眉一笑,“靠它自己自然是不能飞的,可我有方法使它飞起来。” 这下就连寇准规和萧南寻都蹙起了眉,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木架子该如何飞起来。 谢景行却不再多说,又指挥着大家一起将已经晾好的绸缎包裹在了木架子上。 看谢景行这是要将关子卖到底了,其他人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心,老老实实跟着帮忙。 方才还只是单独的木架子和绸缎,分摆一边还看不出来,可等将绸缎搭好,就是情绪还有些低落的孟冠白都忍不住惊讶地张大了嘴,“这……这是凤凰吗?” 丘逸晨满脸兴奋,“肯定是凤凰。” 谢景行来来回回地将皱褶抚平,又用鱼鳔胶将所有缝隙都严丝合缝贴在一起,终于完工后,就算凑近了看也只觉浑然一体。 站在他们一起努力一天的成果面前,谢景行扬起了满意的笑。 …… 最关键的事情做好了,接下来却也不轻松,谢景行跟着周家村的人连着忙活了实实在在的两日,才将院子中所有的竹子全部用完。 而接下来就只剩下需要打辅助的人了,关于这点,谢景行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他的二舅子现在可还是京营的总指挥呢,那么多的人不用白不用,而且这是为了让他小弟高兴,他应该不会拒绝自己吧,谢景行忙中偷闲地想着。 于是,等顾郕轩好不容易从宫中繁复的政事中脱开身,终于赶在了屿哥儿出嫁前回到长公主府门前时,他才□□马,就被谢景行请到了谢宅。 顾郕轩虽觉莫名其妙,可看在明日起面前这人就是他弟夫的情况下,他忍了。 直到他满脸纳闷地被谢景行拖到了谢宅后院,一眼看到院子里堆着的数不清的半透明的红灯笼,他瞬间就瞪大了眼,“就算你明日成亲要挂红灯笼,也不需要这么多吧。” 他又转身往身后看去,可不只是面前他这间院子的空地,身后院子中也堆着一模一样的灯笼。 他凑过去拿起一个灯笼仔细看了看,这灯笼的颜色有些特殊,说是红色的,可却不像平日别人成亲时所用灯笼的那般鲜红,而只是薄薄的一层红,虽然也封得严严实实,可通透性却不错,一眼就能看清楚里面的结构,看着有些不像成婚所用。 他也不管谢景行打的什么主意,直接问道:“你想做什么?” 谢景行一笑,“前两日屿哥儿不是闷在府中,没能参加花灯节吗?他可是闷闷不乐了好一会儿。” “刚好明日成亲,他今晚怕也睡不着,我就想着让他高兴高兴。” 顾郕轩一脸僵硬,又斜眼看了看两边的灯笼,眼皮微抽,“别告诉我,你就是想放这些灯笼让他高兴。” 谢景行又是一笑,“当然不止。” …… 忙忙碌碌间,很快就到了二十日晚间。 屿哥儿已经在府里闷了好几日了,虽然后面两日有几位好友过来陪着他打发时间,可许多日不见谢景行,他心中总觉得空落落的。 趴在桌案上,他抬头看着对面挂着的鲜红嫁衣,脸颊红了红,不知想到什么,他立即支起身用手拍了拍通红的脸颊。 今日早上的时候,顾绍嘉带着黄娘子过来了他的院子,特别是还带过来了一个早已成婚多年的哥儿。 哥儿四十多岁模样,早已过了会感到羞涩的年纪,既然是长公主特意请他过来教导未经人事的小公子的,他便不曾有隐瞒分毫,将成婚时哥儿会经历的所有事情说得仔仔细细。 这可不是多此一举,万一成亲前不了解这些,等到了新婚之夜时,若是有的哥儿、女子胆子小些,甚至可能被新婚丈夫吓哭。 老哥儿在教导屿哥儿之时,看着他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甚至还笑道:“你别小看这个,成了婚的人都知道,若是想要感情好啊,房事必须得协调才行。” 甚至就是顾绍嘉和黄娘子也在一旁点头,如此就算屿哥儿属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强撑着头皮从头听到尾。 这不,这时想到谢景行,又看到面前的通红的嫁衣,少不了就想起了今日听到的那些话。 还在羞涩之时,门被从外推开了。 屿哥儿看过去,就看到顾绍嘉带着有些别扭的神情走了进来。 屿哥儿有些奇怪,阿娘不是刚刚才离开吗?走之前还嘱咐让他早点休息,怎么又回来了?更奇怪的是,顾绍嘉身后还跟着顾郕轩。 屿哥儿立即站起身,喊道:“二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他撇撇嘴,“我都以为得明天才能见到你踪影呢。” 顾郕轩没有回答,只忍不住微微瞪了满脸莫名的屿哥儿一眼,居然问他怎么这个时候才来,他明明一早就出了宫门,可直到这时天已经黑尽,他才终于能踏进长公主府大门。 要知道长公主府与皇宫的距离近到用不着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个来回,可都这么近了,他却走了一日,怪谁,还不是怪谢景行。 顾绍嘉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走过去牵起屿哥儿的手,道:“反正你此时也睡不着,就先跟我们去个地方吧。” 顾郕轩等两人往前走了,他才从后面跟上,不过看向屿哥儿的背影时,他眼中却慢慢溢满了柔和。 此时早已经入夜,都快到戌时末了,不过京城夜生活丰富,远远没到京城百姓入睡的时间。可就算有满城烛光照亮京城夜色,却总是不如白日阳光能遍洒大地时光明洞彻。 早已入暑,白日里暑气蒸人,到了夜间却有微风穿堂而过,走过一道道回廊,边上水池、花园的虫鸣鸟叫袭上耳边之时也不觉烦躁。 屿哥儿虽然奇怪,可他也清楚顾绍嘉和顾郕轩绝不会无缘无故让他在这个时候出门,甚至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居然觉得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期盼,倒是弄得他也不知不觉提起了心。 三人一直走到了长公主府的望月楼下。 顾绍嘉就算在与太后相争落于下风之时,她都还有长公主身份傍身,而在她与安淮闻成婚后,出宫建府时,太后也不能堂而皇之地降低长公主府的规制。 整个京城中除了皇宫和前朝留下的一些亲王府邸,就只有长公主府占地面积最广,其内建筑富丽堂皇,位于长公主府正中位置还设有一座望月楼。 望月楼有五层楼高,可以说是整个大炎朝楼层最高的建筑,它出自大炎朝手艺最精湛的工匠之手,楼内的一砖一瓦,一梁一柱都经过了细细地雕琢,处处可见精美的雕刻和绘画。 为了赏月和观景,顶层只由四根一人合抱才能抱住的粗大立柱支撑着屋顶,无论从哪一面看出去,都能将大半个京城尽收眼底。 屿哥儿眨眨眼,他许久未曾上来玩过了,小时倒是时常跟着阿娘上来喝茶赏月,可那时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39节 久违的景色映入眼帘,黑幕上耀眼的星光一闪一闪,圆月垂在半空中,静谧的夜色中,凉风习习,让屿哥儿有些躁动的心也跟着宁静了不少。 可他还是不解为何此时会将他带来这里? 转过头看向一直笑看着他的顾绍嘉和顾郕轩,还有他一上来就见到的早已经候在这里的父亲和大哥,一家人齐齐到场,一人不差。 唯有屿哥儿一脸狐疑,“我觉得你们都不对劲。” 第235章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屿哥儿脸上却也逐渐升起了一股期待之色,他了解他的家人们。他的家人们在他新婚前做出这样的举动,绝对是有什么好事发瞒着他呢。 顾绍嘉看着他表情变化,笑了,她双手搭上肩膀,将屿哥儿转了个圈,让他看向了前方。 随着他的动作,顾郕轩也向上伸出了双手,打了一个手势,难道前方还有人不成?屿哥儿正迷惑之际,就见到远处本该一片黑暗的夜空中忽然腾起了一抹亮色。 红黄相间的鸟身,长长的尾羽,一只硕大的凤凰带着幽光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凤凰乘着风腾空而上,飞得不快,却转眼就到了半空,而随着凤凰向前,它尾羽摇曳而过之处出现了无数的红色灯笼,飘飘摇摇间,就像是从地面缓缓升起的点点星光,空无一物的夜空瞬间光华满天。 募地瞪大了双眼,屿哥儿惊喜道:“那是凤凰吗?阿娘,还有后面那些,那又是什么?”他高兴地眼都不眨,几乎是被眼前的景象迷得晕头转向了,眼神如痴如醉。 又哪里只是他被眼前景象迷晕了眼,顾绍嘉等人这辈子也是第一次看到眼前这般如梦似幻的景象,凤凰展翅翱翔,后面一盏盏冒出的明灯就像是跟随在凤凰之后的颗颗星子簇拥着它,刹那间,银河徐徐摇曳,将黑夜照得明光烁亮。他们居高临下,将眼前美景一览而尽,只觉心荡神迷。 夜空中的发光凤凰和缓缓升空的孔明灯可不只是吸引了他们的眼睛,无论是在酒楼中消遣、茶楼中吟诗,还是在瓦舍中逗乐的京城百姓们,尽都弃了手中酒茶笔萧,呼朋引伴走到街头,纷纷仰头看着眼前几乎是梦中才能见到的一幕。 而在凤凰底下,谢景行骑着马在街道上呼驰而过,全神贯注地调整着精神力护盾的方向,是的,他的精神力虽然不能隔空取物,可他这次却充分利用了他的精神力护盾。 前两次无论是谢若还是双胞胎要摔倒在地时,谢景行便是用精神力护盾接出了人,且他早已试过,他的精神力护盾比较特殊,不是非得护持在他身周,而是随着他的控制可远可近。 此时他便将精神力护盾固定在了半空之上,将整只凤凰托举起来,随着他的移动,精神力护盾自然而然跟着在他头顶移动,被托着的凤凰自然便呈现了随风飞翔的一幕。 而在他骑马而过后,街旁身披银甲的兵士便步入街道,虽也被眼前一幕吸引,可也没忘记顾郕轩的吩咐,将手中灯笼中的布条点燃,注意着在凤凰快从他们头顶飞过时便松开手,伴随着布条熊熊燃烧的热量,他们手中的灯笼也升空了。 他们弄不明白其中原理,更看不到谢景行精神力的存在,自然便以为是神仙显灵了。 他们原就听说谢景行有些神异手段,之前还有些将信将疑,可在谋逆那夜,他们好些兄弟因为谢景行神出鬼没的攻击手段而获救时,他们就更倾向于传闻为真了。 不过那时他们正与人拼斗,并没太将注意力放在谢景行身上,可此时眼前只有谢景行一人骑马踏过空荡的街道,所有异象只可能由他引起。 他们虽是京营兵士,可其中也有不少人是高门大户子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这次还真是开眼了。等将手头被安排的放飞灯笼的任务完成,他们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抬头同身旁百姓一样,被半空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谢景行才不管身后兵士们的想法,他面前又出现了一条岔道,往左边会更靠近长公主府,可他却往右边驾马而去。 好不容易整出这一幅大场面,自然是想要屿哥儿看久点才好,若是直接靠过去,屿哥儿没有看过瘾怎么办?更何况,这条路上还有他安排在此的亲人呢。 路过一段内城高墙之时,他抬起头看见了被周宁和谢定安抱着坐在垛口的双胞胎,两人惊喜的大声欢呼着,“凤凰。”“凤凰。” “哇哇哇,好多孔明灯,好漂亮啊。” 见到哥哥踏马而来,他们欢呼着,“哥哥,再高点,再高点。” 谢景行无奈,精神力护盾已经固定在那个高度了,要是想要再高的话就得散去现有护盾,然后立即在下方立即形成一个护盾,通过瞬间的爆发力才能将其托举而上,这之后便又只能固定在那里了。 可这是双胞胎的要求,他自然会满足,脑中想着,他的动作却极快,几乎是瞬间,头顶凤凰便又腾空向上而起,很快到了城墙高度。 双胞胎张着嘴傻乎乎地看着凤凰从他们眼前展翅而行,又伴随着一阵疾风飞过,他们这时才想起伸手触碰,却只来得及感受到凤凰尾羽从他们手背之上一触即离。 他们身体往前探了探,也幸亏在看到如此美丽的一幕时周宁和谢定安也关注着他二人,这才没让两人摔下去。 周家村人更是早已经看呆了,那些灯笼可都是由他们编出来的,他们怎么不知道这些灯笼还能飞天,凤凰就更不用多说了,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居然还能发光,不会真是景行求得了凤凰下凡吧? 而在他们的不远处,寇准规和萧南寻等人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只由他们编制而成的凤凰。 他们身边的时梦琪、潘婧雪也好,被夫婿牵着的白苏和温嘉也罢,都是一脸梦幻。 等凤凰飞过之后,还是沉稳些的萧南寻和孟冠白先回过神来,萧南寻无奈摇头,“也就是谢兄能弄出这般大场面了。” 寇准规跟着道:“正是是,这世上也只有他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心中有些遗憾,因涵哥儿产子,因此被孩子绊在了家乡,若是涵哥儿此时也在,就能与他一同上观赏此时奇景了。 白苏和温嘉对视一眼,同时偏头看向各自夫婿。 两个一直默默跟随的汉子满脸无辜,对自家的夫郎他们当然是喜爱爱护俱有,也发自内心想要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可眼前这样的事情他们是真做不到。 白苏和温嘉相视一笑,没想为难自家夫婿。他们只是羡慕,为逗屿哥儿一笑,谢景行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不过,他们握紧手中宽大的手掌,他们也很幸福就是了。 而屿哥儿此时早已经趴在了围栏上,他看着凤凰离着自己越来越近,而那成片腾空的一个个明红灯笼更像是将满天星光照在了他的心尖。 直到凤凰停在了眼前,与那双黑亮亮的鸟眼对视着,屿哥儿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摸到了硬硬的眼珠上,仔细一看,原来那双眼睛是如同黑曜石一般的闪着微光的不知名宝石。 而各在他一边的顾郕轩和安庭远已经将手伸出,一人托着凤凰一边翅膀将凤凰托举了进来。 屿哥儿黑亮的瞳孔被凤凰身上荧光石闪烁的光点得更亮,视线一直紧跟着凤凰,看着它从他头顶掠过,然后被放在了地板上。 他激动地紧握双拳,满眼兴奋。 顾绍嘉和安淮闻走到他身旁,看着他高兴得脸都红了的模样,顾绍嘉叹道:“还是景行了解你,还愿意为你花尽心思。”她摸了摸的头顶,“这是他为你准备的礼物,喜欢吗?” 心中激荡,屿哥儿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连连点头,他喜欢得不得了。 顾绍嘉面上笑意更深,笑容欣慰中夹杂着丝释然,“喜欢就好。” 而在楼下,方才谢景行直接将马骑到了长公主府的望远楼下,看着楼上走动的身影,他也露出一个笑容。 今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整个京城都震动了,所有未就寝的人们都走出门,就是已经睡下的也被家人喊了起来,见证了凤凰引星翱翔天际的这一幕。 今夜还是一个不眠夜,回到房中之时,屿哥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直落在摆放在他床头的凤凰身上,旁人成婚是何种感受他没有感受过,不过大概也听人说过,都是紧张甚至带着忐忑的。 可他却不一样,抬起手捂住胸口,他心中只有满满的高兴与期待。 熄了烛火的房间中,莹光印在那张精致的脸上,脸上满满都是甜蜜和期盼。 谢景行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绕路去了京城内城墙边上,他到时,城墙上的人们刚好从城墙上下来,谢景行跳下马,先同身边城卫道了谢。 能让大家上城墙也是托了顾郕轩的福,不能当作理所应当。 等城卫笑着让开时,谢景行立即蹲下身接住了朝着他冲过来的双胞胎。 双胞胎手中也都提着一只凤凰灯,凤凰栩栩如生,虽是小了些,不过却更适合孩子玩。 因是凤凰花灯,里面固定了小蜡烛,今日从谢景行手中得到这件礼物时,双胞胎喜欢的不得了,很是爱不释手,一直抱在怀里,出门时也带在了身上。不过他们舍不得点燃,直到看见凤凰升天之后,他们才让周宁和谢定安点燃了蜡烛,已经看了好半天了。 可这时他们却有些不满足了,谢若一只手将凤凰灯抓得紧紧的,一点儿不舍得放开,可嘴里却撒娇道:“哥哥,我也要那么大的凤凰。” 谢景君连连点头,“小筛子也要。” 谢景行一使力将两个早已经半大的孩子抱了起来,又一个个放在马背上,等两人安全坐好后,才道:“行。”这几日只是时间赶了些,他想要赶在成婚之前弄完,才腾不出功夫,可给双胞胎做却不需太急,慢慢来就行。 双胞胎顿时笑眯了眼,“还要孔明灯,我也想放。” 谢景行走在双亲身边,被周家村人簇拥着,“给你们留着呢,待会儿回去就让你们玩。” 双胞胎登时欢呼出声。 周宁和谢定安等人跟在他们身边,一路洒下无数的欢声笑语。 元宝、周广德一家人,还有所有周家村人都噙着笑意,踏过月色,在满天孔明灯的烛光下,走上了回谢宅的路。 寇准规和孟冠白等人遥遥看着谢景行一群人离开,无奈失笑,谢兄居然完全没注意到他们。 尽管忙活了好几日,昨夜更是很晚才入睡,隔日一早谢景行还是起得比鸡还早。 他可是今日婚礼的主角,而在他打开院子时,孟冠白、寇准规几人也都早已到了,他们今日可是要跟着谢景行去迎亲的,各个打扮得精神。 见他们身边不见时梦琪几人的踪影,谢景行只想了想,猜着他们该是去了屿哥儿身边。 等他换好新郎官通红的喜服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孟冠白立即就眉开眼笑,“就凭谢兄这仪表堂堂的模样,我们今日去迎亲绝对不会招到太多为难。” 丘逸晨却没像他这么轻松,时梦琪可在那边呢,他绝不信时梦琪能这么简单就让谢景行将屿哥儿接出来,更何况屿哥儿还有两个哥哥,安庭远和顾郕轩刚好一文一武,想想就头大。 谢景行也想到了,挨个拍了拍几位好友的肩,以眼神鼓励他们,“今日就看你们的了。”周家村人只是给他们凑数的,其他要做的事情还得看他们。 不过今日他的得力帮手,更重要的却是早已经收拾利索的双胞胎和元宝,他们三人今日也穿得喜庆,稚嫩的脸上激动的红晕久久不散。 谢景行一出现,双胞胎更是笑开了嘴角,元宝却表现得很紧张,甚至有些紧张过头了,手紧紧抓在了衣服上,心里一直念叨着今日他一定得帮着大哥将哥夫郎迎回来。 很快,谢景行便骑上高头大马出了门,而跟在他身后的并不是喜轿,而是宽敞舒服的马车。 大炎朝迎亲与华夏还是有些不同的,有的是用轿子,有的却可以用马车,若是愿意,新娘子、新夫郎直接骑马都成。 几番考虑之后,还是谢景行拍板做了决定,就用马车。 喜车由四皮高头大马拉着,每匹马的额顶还绑着一朵大红花,或许是连它们都知晓今日是个好日子,个个神采奕奕。 谢景行骑着马行在最前,虽然长公主府就在斜对面,可他却没有直接过去,大炎朝接亲时出门的和进门的时间都有规定,若是距离太近,迎亲队伍就需要另外多绕几圈,等到了时间才能上门。 行程早已安排好了,谢景行在内城绕了一大圈,才终于又回到了长公主府,他跳下马,满脸笑意地踏上门槛,然后就被拦在了门口。 第236章 不只是谢景行,同为新人之一的屿哥儿也是在天边透光之前便被叫起床了。 他昨晚根本就没有怎么睡,一开始是看着床前的凤凰盼着快快天亮,好不容易耐不住困意合了会儿眼,又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醒来也不知梦了些什么。 他有些怔怔地被侍女带着沐浴,等全部收拾完后他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了房间里陪伴他的众人。 屿哥儿离开京城时还太小了,所以他在京城并没有交心到能在他成亲之时来陪伴他的小哥儿或小娘子,可还好他被送去了通州府。或许在别人看来通州府样样比不上京城,可对屿哥儿来说,那里不止有谢景行,还有他在通州府交到的几位友人。 就如此时陪伴在旁的时梦琪、潘婧雪、白苏和温嘉,还有涵哥儿。涵哥儿虽然不能亲自过来参加婚礼,可也是送了信过来的,另还附信带来了他亲自动手制成的礼物,一整套精美的竹扇。 涵哥儿早已出师,手艺几乎已比得上他的师傅了,屿哥儿收到之时很是惊喜了一番,虽然有些遗憾涵哥儿不能出席他的婚礼,可日子还长,总有再相见的一日。 当然喜房当中是远远不止他们几人的,东章章郡王妃秦自秋、华夫人也都在,她二人陪在顾绍嘉和黄娘子身旁,皆都含笑看着屿哥儿打扮。 另就是几位同顾绍嘉交好的夫人了,无论身份,每个人说话之时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看屿哥儿终于把个人清洁做好了,一旁白苏连忙从一旁侍从捧着的托盘上端过一碗汤羹,一直递到屿哥儿嘴前,催促道:“快,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儿梳妆好后就不好再吃东西了,今日可费精力了,不吃东西可撑不住。” 温嘉也道:“是啊。”他一脸戚戚然,当日他成婚时就是太任性,早上起来没胃口,无论阿娘怎么说,他就是不愿意吃。结果等拜完堂,被送入洞房后他几乎已被饿得头昏眼花,若不是他夫婿连忙派人送了吃的到喜房,让他偷摸着垫了垫肚子,他怕是得饿晕在喜房中。 时梦琪和潘婧雪虽还未成亲,可白苏与温嘉成婚之时他们也都是过去了的,而白苏和温嘉成婚后同她们相聚时,可抱怨了不少次这些成婚时的小细节,她们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自然也知这其中的要害,也跟着连连劝屿哥儿。 屿哥儿也听劝,几口将汤羹喝下,腹中进了东西,他登时更清醒了些。 一旁候着的侍从等他将碗放到一旁去后,连忙过来用帕子为他将手脸擦干净。 见他身上再无其他需要整理的地方,才有人帮着他换上了早已搁在旁边的喜服。 喜服自然不是屿哥儿亲手缝制,他的针线活可不能见人,屿哥儿甚至都辨认不清喜服上不同颜色的丝线共有多少种,要让他用这些丝线缝喜服,更是不可能的事。 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240节 大红的喜服做工繁复,绣出来的纹样更是精美又漂亮,就是屿哥儿一开始拿到喜服时都看花了眼。 等喜服上身后,他转过头一脸期盼地看着顾绍嘉,“阿娘,好看吗?”他的脸被喜服映得红扑扑的,眉眼不改精致,甚至随着他年岁渐长,更是晃的人失神。 而等华美的喜服套在他身上后,就是房中同为女子哥儿的其他人,看着他一时也回不过神来。 屿哥儿偏偏头,疑惑又喊一声:“阿娘?” 顾绍嘉这才过去扶着他,上上下下地看,高兴道:“我家的小哥儿自然好看。” 时梦琪更是直接过来抱住屿哥儿的手臂,“天啊,你好美,数遍大炎朝也没有任何一个小哥儿能比得上你了,你怎么这么好看?”她一脸被迷得昏头转向的模样。 一旁白苏和温嘉虽也为小哥儿,可他们也认为时梦琪这话没毛病,这么多年他们见过的小哥儿也不少,可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屿哥儿。 房中的其他人也纷纷夸赞,“早知道屿哥儿好看,可没想到穿上喜服能好看到这个地步,等新郎官进来见到人,怕不是得被迷了心去。” “又哪里需要见到他才会被迷了心,昨日那场面你没见到吗?不就是为了博屿哥儿高兴,新郎官才弄出来的,我长到这么大的年纪,可也只见过这么一次,新郎官居然能为新夫郎这般费心。” “哎呀,你别说了,再说我这都已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妇人,都有些妒忌了。” 登时满堂哄笑,屿哥儿也抿着嘴笑得羞涩,眼神从一旁一直不愿让侍从搬出去的凤凰身上掠过,白日里凤凰并不能发出荧光,可谢景行做得细,就算没有荧光的点缀,看着也很是漂亮。 屿哥儿是打定主意今日要将这个凤凰搬去谢宅的,就让它一直待在喜房中陪着他。 说笑过后,喜婆才将屿哥儿扶到凳子上,准备要为他处理面上瑕疵,可任她凑近了看,也没能在屿哥儿面上看到需要她动手的地方。良久,她才向后退去,拿过一盘的梳妆盒,准备直接为屿哥儿描眉涂唇敷粉。 可屿哥儿一直是被谢景行当做小男孩对待的,从来没有涂脂抹粉这些习惯,在闻到喜婆手上那香得刺鼻的香粉时,眼里就划过一丝不乐意,眼看着粉就要落在他脸上了,他终于忍不住向后侧去,皱着鼻子,像是忍不住就要打喷嚏了。 看着他的表情,潘婧雪才连忙拉住喜婆的手,笑道:“屿哥儿本就白,涂上粉跟不涂也没什么区别,何苦为难他。” 喜婆顿时也有些犹豫,征求的视线看向了顾绍嘉。 顾绍嘉自然不愿为难屿哥儿,在屿哥儿眼巴巴的眼神祈求下,她挥手让喜婆退去,过去亲自动手拿了炭笔为屿哥儿轻轻地描了描眉,然后又在屿哥儿唇上涂上了薄薄的一层唇脂,唇脂也并不是有颜色的,只是让屿哥儿的嘴唇看起来更有光泽罢了。 就这么三两下的功夫,她就撑起了身,细细地看了看屿哥儿的模样,满意地点头。 屿哥儿侧过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满意得笑眯了眼。 顾绍嘉扶着屿哥儿的肩站在他身后,两人的身影一同出现在铜镜中,她的眉眼间也已刻上了一些纹路,而她唯一的小哥儿在今日就要出嫁了。 她从黄娘子手中接过青玉梳,开始为屿哥儿梳发,动作温柔又细致。 长发在她的手中撩起又落下,“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注:网络),说着说着她的话音逐渐变慢,可再慢也有终时,等将屿哥儿的头发放下之时,她的眼中已经含了一层薄薄的泪光。 屿哥儿鼻尖也有些酸,他怕真的哭出来,连忙眨了眨眼,转身抱住顾绍嘉的腰,仰头看着顾绍嘉,“阿娘,你可别哭,你哭了我也想哭了,本来我可高兴了,成婚的好日子,哭哭啼啼的多不好啊。” 听了他的话,顾绍嘉满腔伤感登时无影无踪,“就没见过你这么恨嫁的小哥儿。”她的手恨恨点着屿哥儿的额头。 屿哥儿顺着她的力道将头往后仰去,等顾绍嘉住手后,他才悄悄抬起手摸了摸,嘟嘟囔囔地道:“我都已经盼了好多年了,当然恨嫁。”不过看着顾绍嘉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又连忙道:“又不是嫁得很远,就几步路的功夫,阿娘就当我另置办了一个院子不就行了。反正谢哥哥又不会将我禁锢在后院中,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说完,他眼睛一弯,“难道我成婚后阿娘还会不让我回府了吗?” 顾绍嘉抱住他,“怎么会,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嘿嘿。”屿哥儿回抱回去,“就是嘛。” 这边喜房中温情脉脉,可另一边的谢景行却是连长公主府大门都没进来。 就算谢景行与屿哥儿之间的情谊众所皆知,可长公主府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让他把人接走,而此时守在门后的可不是寻常人,而是好不容易从京营脱身的全通海。 他自从跟着顾郕轩来了京城后一直都还没回去呢,一开始是因何怀仁那边拖着,毕竟在顾郕轩从金匾城回来之后,他就已经清楚金匾城和守边城的众将领早就已是顾郕轩的势力,自然不愿给出太大好处。 可泰安帝和顾郕轩又不愿随意打发全通海等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等何怀仁等人被除去之后,又因朝堂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且人手又缺乏,一时半会儿也还没来得及补上来,更腾不出功夫,阴差阳错间,居然就这么将人撂在了一边。 不过顾郕轩却没有忘记跟着他回京的人,他看全通海一天到晚闲得慌,便让他去了京营帮他练兵。京营那批兵士里有许多都是京中高门大户子弟,就是来京营混日子的,他不知道也便罢了,现在他们到了他手下,他怎可能还让他们一天天跟个新兵蛋子一样。 物尽其用,全通海便就这么成了京营士兵的总教官,有他在,京营的兵士几乎是被他训练地哭爹喊娘。 不过一段时间过去,京营士兵的气势却是一日强过一日。 全通海可是身高近八尺,棒大腰圆的,就他一人立在大门正中间,就如铁塔一般将人挡在了外面。 他比谢景行高些,看人时微微垂着头,声如洪钟道:“安小公子可是能百米外一箭直取敌军首级的神射手,你要迎娶我们安小公子过门,不说了箭术能比得上安公子,起码也不能太差吧。” 他往后一撤步,露出他后面的箭靶来,“我这一关好过,你只需要能将箭射进靶心,你就可以跨进这道大门。” 谢景行的脸木了,怎就这么巧挑中他最不擅长的? 而在他身后的孟冠白几乎要憋不住笑出声,不愧是长公主府的人,一逮直接就逮了谢景行最薄弱的地方。 眼看着全通海就要从一旁侍从手里接箭递过来,谢景行连忙咳嗽一声,他是有自知之明的,“全将军说笑了,小子是个文人,怎可能有这么好的箭术呢。” 全通海挑起了眉,就要说些什么。 谢景行连忙道:“不过小子的小弟弹弓倒是玩得不错,不若我们换种玩法,若是我小弟能用弹弓射中靶心,全将军便网开一面,让我们进了这道门,如何?” 全通海将视线移到跟在谢景行旁的三个孩子身上,正对上三张懵懂无辜的脸。 对视之时,谢景君慢一拍才反应过来他家大哥说的是他,连忙上前一步,嘿嘿笑道:“全将军,我来。” 他一向是弹弓不离身的,好在今日也是这般,怕全通海反应过来之后,拒绝谢景行的提议,他也是知道自家大哥射箭的蹩脚技术的,若是真等到大哥瞎猫碰上死耗子射中靶心,能不能在日落前见到屿哥哥都不一定了。 他忙从怀中掏出弹弓,不等全通海拒绝便对准对面的箭靶,一眨眼的功夫,从他手中射出的弹丸便砰的一声打在了箭靶上,正中红心。 谢景君喜地跳起来,“大哥,中了。” 谢景行伸出手同谢景君击了一掌,就笑眯眯地转头看向全通海,“全将军,可以放我们进去了吗?” 谢景君也跟着看过去,一张稚嫩的小脸眼巴巴地看着他,他还能拒绝吗?他做不到。 全通海嘴角抽了抽,无法,只能让开了。 一群人跟着谢景行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了门,然后没走多远,便对上了顾郕轩面无表情的严肃面孔。 现在皆知顾郕轩可不真是长公主府的孩子,他真实身份可是泰安帝唯一的子嗣,明摆着的下一任大炎朝皇帝,在他面前谁敢造次。 连一直带笑的孟冠白都收了唇角的笑容,甚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等狠人还是交给谢兄处理吧。 谢景行发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身后两步之内就已没人了,这下轮到他无奈了,可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问道:“不知二哥有何赐教?” 顾郕轩目沉如水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子,昨日居然敢大着胆子指使他,今日就又带着讨好的表情了,这变脸变得可真快,不过他若是真坏心眼地将人拦着,等日后屿哥儿知晓了,肯定得闹腾他一场,回到京城有人为屿哥儿撑腰了,他可经不住屿哥儿闹腾。 看他一脸面无表情,谢景行心中有些虚,顾郕轩不会真要使什么手段好好为难他一场吧? 顾郕轩最后吸了口气,将身边的牧渐鸿提出来,“就他了,在不抱不背他的情况下,将他移动到二院门外,就算你过关。” 第237章 牧渐鸿就笔直站在谢景行面前,任由他打量,反正今日他的任务就是作为一个为难谢景行的工具人。 谢景行一时有些不知该从何着手,不能碰人,又要让他移动到二院门外,这不就是让他想方设法让牧渐鸿自己走过去吗?对付孩子,他算是有一套的,只是现在要临时想辄打动牧渐鸿让他动脚主动移动二院门外,还是有些为难。就算是他要将人用东西抬过去,也必须得牧渐鸿愿意啊。 也许是今日成婚他太喜悦和紧张,好一会儿后,谢景行都还是没想到办法。 可在他独自烦恼之时,他身边的谢若却走了出来,吧嗒吧嗒迈着小腿儿,直接走去了牧渐鸿身边,然后抿嘴甜甜一笑,“渐鸿哥哥,糯糯都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屿哥哥了,可想可想屿哥哥了,你就放我们进去好不好?“ 牧渐鸿一时有些为难,这段时间他和谢家双胞胎以及元宝的关系处得不错,且他自觉年龄大些,相处时更是多将双胞胎宠着护着,谢若平日里虽有些爱玩爱闹,可只要不打坏主意,看着就是个小甜包。他这么一甜甜的撒娇,牧渐鸿哪里抵得住,他抬眼看了一眼顾郕轩,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在他犹豫之时,谢若又靠近他一点,抓住他的手腕,使劲摇摇,“渐鸿哥哥,渐鸿哥哥,你就放我们进去吧。” 牧渐鸿咳嗽一声,看顾郕轩不言不动的,他的脚就往里面挪了一步,又抬头看一眼,看顾郕轩不反对的模样,就试探着拉着谢若往里走去,过程中顾郕轩一直没有阻拦。 没想到这一关这么简单就过了,谢景行登时喜出望外,在谢若转头冲他露出邀功的小表情时,谢景行比出了一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谢若便就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前两关顺利过了,后面几道关卡也不算为难,或许是想着有全通海和顾郕轩在前面拦着,谢景行怎么也得耽搁一阵功夫,可没想到谢景行居然这么快就进到了二院,拦亲的人一时有些忙乱,不过好在他们早想好了主意,并不显得仓促。 要他们当场吟诗作对不说,还有让人爬墙上院寻被藏着的东西这些不麻烦却让人哭笑不得的小游戏。 好在谢景行带的帮手多,在寇准规、萧南寻、吕高轩和丘逸晨轮番上阵谈诗论词后,元宝也从一个壮汉身上找到了被藏起来的三院入门凭据。中途元宝和双胞胎还牺牲了自己肉嘟嘟的面颊,被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揉搓得满脸通红后,他们才终于到了屿哥儿的院门前。 等终于看见时梦琪、潘婧雪、白苏和温嘉一排四人挡在院门前之时,谢景行再是处惊不变,额头上也渗出了一脑门汗。 屿哥儿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忍不住站起身几步跨到窗前,悄悄探头往外看出去。看见时梦琪四人一脸斗志昂扬的模样,也忍不住为谢景行一行人捏了一把冷汗,他可是知道做了什么准备的。 果然,只见时梦琪一拍手,就有侍从端了一张桌子过来,然后又有两个侍从端着托盘搁在桌面上,接着才有人将一个个精致瓷杯放在桌案上。 侍从动作很快,杯子虽然长相各异,可侍从放杯子的动作却是毫无规律,一时看去只让人眼花缭乱,好一会儿后,侍从才停下动作,此时桌上已是满满的装着不同不明液体的杯子了。杯子还不小,每一杯都快有现代的红酒杯大小,里面装的液体的量自然不少。 谢景行闻着顺着风从杯子飘过来的气味,心中升起不妙预感,以他的感官可以立即判断出这些杯子里有酒有醋,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或带着异香或很是刺鼻的气味,可等所有气味混在一起,他的鼻子几乎要被各种味道刺激地失灵,完全分不清这些气味分别是从哪个杯子里飘出来的了。 显然不只是他一人被熏地辨不清,他身后的人也都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时梦琪看着谢景行表现出了为难的模样,顿时高兴了,她笑得很诡异,“我们这里是最后一关,只要过了我们这关,你就能成功抱得美人归了,高不高兴?” 谢景景点点头,“既然你们也知我心中急切,不若放放水如何?” 时梦琪柳眉一挑,“谢大人就这么没有把握?堂堂七尺有余的男子汉还需要我们几个小女子、小哥儿放水?” 谢景行苦笑着拱手,“石姑娘,还请高抬贵手。” 身后丘逸晨被孟冠白往前一推,也上前一步,看过去时正对上时梦琪狡黠的眼神,他心中无奈,可也硬着头皮道:“梦琪,你别忘了,你可还没成婚呢。” 他哪里是说时梦琪没成婚,分明是在说他没成婚,若是现在为难谢景行,万一到时屿哥儿被谢景行挑唆,等他们成亲之时也想方设法为难于他,当时受罪的还不是他吗? 可时梦琪却不管他的提醒,反正她现在要玩得尽兴才行,她往桌上一指,“这杯子里面有一杯是屿哥儿亲手倒的,至于到底是哪杯,我们反正是不会告诉你们的,就看谢大人的运气了。选对了就可以进来,若是选错了,便只得将被选中的东西饮进之后再继续挑选,直到选中为止。” 她的眼神在谢景行和他身后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当然新郎官若是喝不了,也可以让旁人代饮。” 谢景行任是再急智,这下也苦了脸,这么多杯子,天知道哪杯才是屿哥儿亲手倒的那一杯? 时梦琪却不顾他眉头紧皱,双手一拍,高兴地道:“开始吧。”她又抬头望望天,“你们可得注意着时间,就快到时辰了,如果到时还选不出来,你们可只能将这些全喝了。” 无法,谢景行视线在杯子上逡巡一圈,还是找不出不同来,最后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等他试探地将手伸出去,却发现不论是时梦琪,还是一旁的白苏、温嘉甚至是潘婧雪,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他又试探着将手移到旁边,对面几人还是只笑着,眼神都不动一下,这下他没招了,只得随意拿了一杯。 看他选好了,时梦琪笑意更深,“不好意思,谢大人选错了,请吧。” 谢景行也不认为自己运气能好到一猜即中,认命地将东西往鼻子下一送,等凑近了,他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他不能确定是什么,可只要不是酒就成,他仰头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关注着他的表情变化,就是时梦琪几人也不例外,侍从们放杯子时是打乱顺序摆放的,现在他们也分不清每一杯里分别都装的是什么东西,唯有屿哥儿倒的那一杯,他们记住了杯子纹样,才不会弄混。 被身旁人目光炯炯地盯着,谢景行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稳着手放下了杯子,他舌根都被苦麻了,看他神情巨变,其他人也忍不住往后退了退,这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 谢景行憋了好一会儿才将嘴里的苦涩味儿咽下去,得亏他忍耐力好,不然怕不是得被这股苦味儿呛地干呕出来。 元宝在一旁担心地看着他,“哥,下一次选不对的话我来喝吧。” 谢景行抬头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沉默着又选了一杯,很好,又错了。 只是这次谢景行没再独自享用,既然是时梦琪做主玩的小游戏,作为她未来相公的丘逸晨自然得与他有难同当了。他话也不说,直接将杯子送到了丘逸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