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常安宁》 岁岁常安宁 第1节 岁岁常安宁 作者: 溪阿柠 【文案】 【集团继承人 x 家道中落大小姐】 1. 人人都以为秦昭序会和陈家孙女订婚,包括他自己。 谁知后来遇到温宁安。 - 2. 秦昭序初见温宁安,在陈家商场的开业庆典。 她是兼职的大提琴手,他在人群中围观,静听片刻,心道:脸蛋漂亮,技术真烂。 - 3. 秦昭序出差结束回明市。 温宁安接到信息,动身前往临江那套大平层,进屋就被秦昭序抱住。 他兴师问罪:“怎么比我还忙?” 房间没开灯,就像他们的关系。 - 4. 后来有一日,秦昭序去灵隐寺求签。 朋友笑问:“你还信这个?” 秦昭序也笑,仔细收起签文,“信,当然信。” 他给她摇了一支上上签,祈愿她往后生活就如她名字。 无忧,无惧,岁岁常安宁。 「爱你是我做过最自私的事情。」 【阅读指南】 1.sc/he/年龄差7岁 内容标签: 都市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甜文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宁安,秦昭序 ┃ 配角:伊布,以及其他多个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集团继承人与落魄大小姐 立意:不要轻易放弃 ==================================================== 第1章 中庭初遇 明市气象台预警,受强冷空气影响,本市气温将持续下降。 温宁安赶在新一轮寒潮来临前搬家完毕。 新家租在长喜街道,内环著名“老破小”聚集地。大片陈旧斑驳的多层建筑,始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最初是西港钢铁厂分配给员工的福利房。 159弄12号,是西钢曾经的“干部楼”,温宁安住顶层,一间不足五十平的斜坡阁楼。 面积虽小,餐客厨卫一应俱全,唯独缺少阳台,采光通风全靠两扇斜坡天窗。 连日阴雨,终于放晴,久违的夕阳光穿过天窗玻璃,笼住合眼打盹的萨摩耶。 冬日光线冷感耀眼,萨摩耶眼皮轻动,鼻子哼哧,不耐烦地挥爪驱逐什么。用力过猛,一巴掌呼自己脸,萨摩耶吃痛睁眼,对着空气无病呻吟“汪”了几下。 此时客厅传来一道年轻女声:“伊布,过来。” 萨摩耶立刻噤音,乐呵呵高翘尾巴,挨去温宁安脚边。 温宁安正在化妆。 台式梳妆镜自带补光灯,她微垂长睫,手持眼线液笔,娴熟勾画一条比年龄成熟的眼线。 身份证20岁,化完妆25岁,温宁安相当满意妆容效果。 大约半年前,她下决心苦练熟女妆。因为每次出门兼职,总碰到有人好奇问:“宁安,你看起来年纪很小,还在读大学吧?” 温宁安喉咙堵住答不出来,她大二退学,没学校可读。 桌面手机响,是准时抵达的网约车司机:“温小姐,我到楼下了,车牌尾号968。” 温宁安抽纸巾,清理干净粉底液按压瓶口,同时回道:“好的,我现在下来。” 左肩背大提琴,右手臂弯勾礼服防尘袋,玄关换好鞋,推门匆匆离开。 跑下七八阶楼梯,温宁安想到什么,忽然停在原地。懊恼地“诶”一声,转身三步并两步,上楼折返房间。 防盗铁门老旧嘎吱,一打开,萨摩耶果然乖巧蹲坐门口。 温宁安俯身抱它:“忘记和你道别,要好好看家,不准咬沙发。” 伊布竖起耳朵,尾巴一百八十度来回摇摆,“呜呜”。 温宁安不理会大狗撒娇,只临走前揉一把它的头。 明市网约车大部分换成新能源,起步速度比传统燃油车高一档。 市区车多,司机急刹急行,后排温宁安有些头晕。她降下半道车窗,新鲜冷冽的空气,顷刻淌入车厢。 向外望去,是一片施工中的商办综合体,据说要造新的地标建筑。 工地上,千吨级履带式起重机正进行吊装作业,伸缩臂和驾驶室机身,喷印“西港重工”字样。 “晕车了啊?对不住对不住,我开稳一点。” 温宁安合上车窗,收回视线,“没事。” 司机面相圆润,平稳车速后,抬头瞥眼后视镜,自来熟地聊天:“温小姐,你带的是大提琴吧,几岁开始学的呀?” “五岁。” “五岁?”司机嗓门骤响,“唉,我闺女开学初一,吵着要学门乐器,她这年龄起步会不会晚?” “不晚的,学乐器任何年龄都可以。” “那就好,”司机自顾自点头,“我去琴行打听过,乐器课好几百块一节呢,等给闺女报完名,我一定盯她上课,真怕那丫头三分钟热度浪费钱。” 未成年学乐器,若没紧箍咒,实在容易放弃,这点温宁安深有体会。 她当年刚接触大提琴,开窍慢,练习两个月毫无进展,灰心丧气闹罢课。母亲回家,皱眉听完家教告状,喊她进书房,足足训一下午。 温宁安上的乐器课,每节不低于四位数,母亲当她公主养。 谁知公主一朝落魄,用陶冶情操的本领,去商场开业庆典表演节目,打工赚钱。 “温小姐,马路斜对面就是汇融广场,”司机打转向灯,靠边停车,“前边不好掉头,要不就在这儿下客?” 温宁安也有此意。 车内车外,温度截然不同。 明市地处东南沿海,毗邻江浙两省,温宁安从小在这座城市长大,依然难忍受冬季室外钻入骨的湿冷。 十字路口,人行红灯进入倒计时。 温宁安低头翻找手套,错眼瞬间,一辆黑色路虎从面前疾驰而过。 - 秦昭序在孟买出差大半个月,上午刚回明市。 跟印度人做生意,磨得他脾气都没了。 印度客户爱讲价全球皆知,当天谈拢的价格,睡一觉又索要更多折扣。谈判过程极其曲折,结果倒是不错,成功签下一批大吨位起重机和成品钢材订单,金额近两亿。 孟买那边忙完,明市的陈礼实老爷子又邀他参加新商场开业庆典。 秦昭序拨转方向盘,黑色路虎滑入汇融广场vip地库。 陈礼实的秘书,已经在专属车位等候迎接。 路虎驶近,年逾四十的女秘书,战略性抬一下黑框眼镜鼻梁架,以掩饰过于直白的打量。饶是见多识广的她,也不能免俗地对西港集团继承人产生好奇。 提到西港集团,明市无人不知。 西港集团前身,是鼎鼎有名的国营单位西港钢铁厂,1990年前后,钢铁厂运营不善濒临破产。 正逢国企改制新阶段,当时的秦老厂长,也就是秦昭序爷爷,不忍心大批中年工人下岗,咬牙接下厂子,承担所有债务。 经历一系列生产结构改革,西港钢铁厂转危为安,越做越大,于1994年正式改制为西港集团有限公司,目前主营两大板块,西港重工和西港特钢。 路虎稳稳停入线框车位,秦昭序熄火下车,轻摔上门。 秘书微微怔愣,眼前男人看起来不到三十,掌管西港,未免太过年轻。 她确认道:“你好,我是陈董的秘书kathy,请问是秦昭序先生吗?” 秦昭序笑一笑,礼貌儒雅,“是的,你好。” kathy抬臂引路:“陈董在办公室等您,请跟我这边走。” 通往总裁办公室的厢式电梯,铺了层短绒地毯,踩上去安静无声。 岁岁常安宁 第2节 电梯上升,透过光可鉴人的金属厢壁,kathy悄悄端详秦昭序。 眉骨眼廓线条锋锐,鼻梁窄而挺,英俊但有距离感。 到达顶层,kathy先行一步,敲办公室门提醒:“秦先生到了。” 开门的却是个年轻女人,高挑干练,栗色长发利落齐肩。陈宥薇手搭门把,目光径直越向秦昭序,俏皮着一歪头,“嗨。” 秦昭序嘴角勾勾,“好久不见。” 屋内会客间响起另一道洪钟嗓音:“昭序啊,快进来。” 说话人正是汇融董事长陈礼实,他手撑红木沙发,挪开些位置,让秦昭序坐身边。 以陈礼实在明市商界的元老地位,做出这番亲昵举动,足可见对秦昭序的喜爱重视。 “陈董,”秦昭序递上翠玉摆件,放到面前茶几,“父母走不开,我代全家送贺。” “我们两家,客气什么。”陈礼实佯装生气,不经意瞥眼陈宥薇,“商场开业是小事,我就想趁这机会,让你们小辈多走动走动。” 陈宥薇无辜耸肩,“爷爷,秦总是大忙人,根本约不到他。” “年轻人就该忙事业,否则好吃懒做荒废人生,闲到半夜开车撞花坛,”陈礼实冷哼一声,瞪着对面试图降低存在感的男生,“你说是吗?陈宥开!” 老人家中气十足,陈宥开如坐针毡,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陈宥开在英国读大三,寒假回国探亲,昨夜被朋友叫去试驾新跑车。 他在伦敦开惯右舵,突然切成左舵,不熟悉操控。 油门一轰,光荣撞入花坛。 车几乎报废,幸好人没事。 “爷爷,昭序哥在呢,给我留点面子。”陈宥开眼看老爷子又要数落,头疼求饶。 “昭序又不是外人。”陈礼实自然而然接一句。 “对对对,不是外人,指不定就成我姐夫了。”陈宥开嬉皮笑脸耍赖,“看在未来姐夫面上,车祸的事儿就此揭过,以后谁也别提。” 啪。 陈宥薇毫不客气给弟弟一记脑瓜,“胡说什么。” 嘴上骂弟弟,余光却落向秦昭序。 他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陈宥薇捉摸不透。 陈家和秦家,有意撮合她与秦昭序,安排过几场饭局,双方家庭对彼此都很满意。 遗憾的是,她和秦昭序两位主角之间,还没擦出爱情火花。 秦昭序年初新接手西港集团,天南地北到处飞,也就临近过年空闲一阵。 他应该也在考察我,毕竟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接触。 陈宥薇这样想着,说道:“昭序,我有个视频会议,结束后和你聊宁波地块的合作案。” “宁波那边的事以后就找宥薇。”陈礼实心情大悦,“昭序,我让宥开陪你去中庭逛逛?等会儿有开业活动。” “你先忙。”秦昭序回答陈宥薇,然后转头笑着婉拒老爷子,“不用麻烦,我自己逛就好。” - 中庭舞台前,人流如织。 “哇,台上拉大提琴的是哪个小明星吗?好漂亮。” “应该不是,要真是明星,早被认出来了。” “这温度,她穿吊带裙不冷么......” “冷也得忍,总不能套大棉袄吧。” “......” 对话传到秦昭序耳朵,他朝舞台投去一眼。 视线首先落在温宁安过分明艳的五官,然后才是握琴弓的手腕。 中庭屋顶挑高,彩玻穹顶回响鼎沸人声,秦昭序仔细辨别琴声。 静听片刻,不由哂笑。 演奏的是法国作曲家圣桑的《天鹅》,大提琴音色沉悠舒缓,用来表达天鹅的优雅孤独,再合适不过。 可惜演奏者水平普通,连运弓都不稳,几处段落音准偏差,也就糊弄凑热闹的顾客。 秦昭序失去兴致,转身离开人群。 与此同时,台上大提琴结束最后一个音符,温宁安放松呼吸,起立谢幕。 掌声雷动,挤在商场二、三、四层栏杆边的顾客,跟着起哄欢呼,有人大喊“美女,再来一首”,引得一片笑声。 离开一段距离的秦昭序,莫名又回头。 越过攒动人群,只见温宁安微微垂首,黑长发夹耳后,提礼裙一阶一阶下舞台。 商场中庭空旷,暖气不足,她却好似不怕冷,肩颈线条自然流畅,背脊又薄又板正。 她的体态,比方才大提琴曲,更像《天鹅》。 秦昭序停在原地,看她朝他走来。 温宁安其实是去演员更衣室,一边前行,一边盘算扣除中介费后,到手的演出尾款。 下季度房租已预留,这笔演出费用来过春节。 一人一狗,需要置办多少年货? 温宁安在心里掰指头:给伊布买大红色新衣,再给它换一批独处玩具,缓解分离焦虑。哦对了,过年家里必须有两盆轮生冬青...... 想得太专注,手不自觉松开,黑色丝绸裙摆垂地。 台上已经开始下一个节目,近景魔术,燕尾服魔术师摘下礼帽问观众,谁愿意上来当临时助手。 外围两个小朋友,听见魔术师邀约,立刻收起对战中的卡牌,跳起举手,“我我我!” 唯恐小伙伴先被选上,两人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跳得高。其中左边男生,落地脚一崴,踉跄后退,不慎踩到温宁安裙尾。 正入神的温宁安失去重心,惯性前扑。电光石火间,耳朵隔绝浮混喧嚣,只听到心率猛然飙高,她下意识闭紧眼睛。 摔痛是其次,主要怕丢人,尤其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然而预想的倒地场面没发生,她被一双臂膀稳稳托住,鼻尖和男人的胸前纽扣咫尺间距。 温宁安仰脸,恰好对上秦昭序一闪而过的戏谑眸光。 “没事吧?”声音磁性冷感,仿佛他刚才的生动表情,是她臆想。 与女士肌肤相碰不礼貌,秦昭序待人站稳,便要松手。 “有事,等一下!”温宁安右手按在左肩,另只手反拽秦昭序衣袖,“抱歉先生,你、你先别走。” 秦昭序个子高,沉默垂眼看人时,总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温宁安尴尬解释:“我肩带断了。” 楼上顾客被魔术吸引,齐齐盯着舞台,可温宁安仍担心有人看过来,无意识朝秦昭序靠近,以期挡掉部分视线。 距离过近,秦昭序瞧得真切,浓妆下的女孩,原来这样年轻。 他脱下黑色羊绒大衣,披在温宁安肩膀,“先去换衣服。” 温宁安明显松弛下来,“谢谢,谢谢,请稍等会儿,我马上还你外套。” 秦昭序后退半步,视线规矩地停在她锁骨上方,“嗯。” 第2章 长喜街道 所谓演员更衣室,实则是间临时围挡的板房。 温宁安脱下过分宽大的男士外套,搭在臂弯,俯身拉开道具抽屉,寻找衣架。 啪嗒,硬朗方正的路虎车钥匙,滑出大衣口袋,掉落地板。 温宁安拾起,发现上头还悬有挂饰——一个等比缩小的、可爱的网球模型。 网球模型外部包裹毛呢,手感接近真实,线条接缝处不见缝合痕迹,做工相当精致。 温宁安小心地将钥匙串放回口袋。 “你外套呢?”陈宥薇开完会,下楼找秦昭序。 身后跟着出来避风头的陈宥开,他实在不想听老爷子念叨。 秦昭序正要回答,就见温宁安走出更衣室,便开玩笑:“今天助人为乐,外套出借五分钟。” 陈宥薇姐弟对视一眼,顺秦昭序视线看去。 “我靠!”陈宥开没忍住拔嗓门,“温宁安?” 陈宥薇问弟弟:“你认识?” 陈宥开眼睛黏在温宁安身上,“高中校友。” 温宁安乍然听到自己名字,面露几分茫然,盯男生半晌,试探般地:“你是,陈宥开?” 陈宥开乐了,“你记得我啊。” 温宁安嘴角浅浅翘起,“记得,好久不见。” 陈宥开受宠若惊。 温宁安将大衣递还秦昭序,朝他再次道谢,低头看眼时间,预备向大家告辞。 陈宥开急忙阻拦,对她的热络不加掩饰:“温宁安,这个点很多人打车,你东西多,我开车送你。” 陈宥薇扑哧,好心提醒弟弟:“你驾驶证和车钥匙被爷爷扣走了。” 陈宥开:...... 温宁安打开叫车软件,确实排队很久,“不用,谢谢,我坐地铁。” 陈宥开方才撂下送人的话,若放温宁安独自坐地铁,岂不折损面子,他转向秦昭序:“昭序哥,你和我姐去茶舍谈事,能麻烦先捎我同学一段吗?” 岁岁常安宁 第3节 “可以。”秦昭序说。 “看来秦总打算好人做到底。”陈宥薇挑眉,看着弟弟和温宁安,“两位小同学,那走吧。” 温宁安本想再拒绝,但气氛烘到这,推脱未免惹人烦,她最终跟到地库,上了秦昭序的车。 陈宥薇坐副驾,她和陈宥开坐后排。 秦昭序打开导航,转头问温宁安:“地址?” 温宁安报了长喜街道159弄,话音刚落,陈宥开以为听错,诧异侧头望她:“你住在长喜街道?那边都是老房子吧。” 温宁安:“嗯,新租的。” 副驾陈宥薇适接道:“长喜街道在市中心,房子虽旧,胜在地段好,去哪里都方便。” 温宁安听出是场面话,柔声附和:“是的,交通方便,租金合适。” 车内一时无言,秦昭序指腹轻敲中控触摸屏,输入街道地址。 导航开启,汽车驶离地库,秦昭序匀稳开车,同时和陈宥薇低音量地聊工作。 空调暖风熏人,温宁安手肘支在窗框闭眼休憩,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聊天内容只到耳朵,没进脑子。 昏昏欲睡之际,路虎到达目的地,停靠长喜街道159弄巷口。错综复杂的弄堂路,秦昭序竟然一次找准。 温宁安清醒过来,与此同时,一个手机二维码页面横在她面前。 陈宥开晃动手机:“一直没你联系方式,加个微信?” 高中时期两人同校不同班,仅在几次聚会见过面。 秦昭序等他们添加完好友,问温宁安:“你住159弄哪一栋?” 温宁安穿上外套,“不用开进去,停在这里就好,谢谢你们送我回家。” 秦昭序并未坚持,闻言点一下头,解锁车门。 弄堂口只一盏低瓦数照明路灯,寒潮来临的冬夜里,惨白暗淡,平添寂寥。 温宁安下车,背大提琴盒,抱礼服袋,依旧腰板挺直地走入巷弄,纤细背影逐渐湮没于黑暗。 秦昭序把汽车大灯切成远光,空寂狭窄的弄道,霎时亮如白昼。 温宁安顿住脚步,头稍侧偏,似乎想转身看一眼。无奈光线强烈,她眯了下眼睛,到底没回头。 待人走远,路虎掉转方向,离开长喜街道。 后排陈宥开翻看温宁安微信,她的头像是一只萨摩耶自拍,点进朋友圈,空白干净,一条信息都没有,让人怀疑自己被屏蔽了。 陈宥薇回头问弟弟:“刚才那位女同学,也是文顿国际高中的咯?” “是啊,”陈宥开退出朋友圈,“她当年在学校可是女神级别的存在,我都不敢追。” 这话透着一股学生气,秦昭序和陈宥薇听罢,会心一笑。 “真的,没夸张,温宁安高中参加戏剧社,卡司只要有她,学校剧院一定爆满。”说到这,陈宥开陡然想起,“她和我一样,申了英国的大学,好像读戏剧相关专业。” 英国是世界戏剧重要发源地,诞生过威廉·莎士比亚。 “我之前听到一些校友圈传闻,说温宁安辍学了,原来是真的啊......” 陈宥开自言自语。 - 对于圈内如何传言,温宁安一无所知,她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和社交账号,通讯列表被大量兼职群和中介占据。 温宁安立在12号楼底下,修改陈宥开的账号备注。 房东杨成澜奶奶忽然发来微信:宁安,我已回明市,带了特产,晚上敲你门不在家,明天有空过来拿。 温宁安抬头,五楼卧室的灯光将将熄灭。 房东奶奶是西港退休员工,曾是负责酸洗线设计的工程师,独居多年,逍遥自在,每个月定期同小姐妹出门旅行。 温宁安住房东楼上,她推开自家房门,萨摩耶正和一只漏食碗作斗争。 “伊布,我回来了。”温宁安玄关换鞋,行李放脚边。 伊布松开硅胶碗,蹬蹬朝她小跑,温宁安早已习惯萨摩耶的迎接方式,眼疾手快,抱住跳到她身上的大狗。 半天未见,伊布好热情,头拱在她肩颈蹭来蹭去。 温宁安颈部皮肤敏感,被伊布狗毛拂过,笑得接不上气,“别闹别闹,今晚要准备俊秋剧团的面试材料。” 退学至今,将近一年,温宁安靠零工赚花销。 也尝试过投递简历,但顶着高中学历,大多公司没回音讯,这回的剧团面试机会,还是托人打招呼争取的。 温宁安不敢懈怠,快速卸妆洗澡,换上棉质居家睡衣,坐在客厅茶几前准备材料。 戏剧表演,有实践经验是加分项,她把上学时期演出的官摄花絮拷入u盘,同时假装伊布是面试官,面对它自问自答。 不断重复的对白,伊布听到耳朵起茧,耷拉眼睛,困到撑不住,摇摇晃晃回窝睡觉。 温宁安大发慈悲放过它,同时直起身,扭动酸胀脖颈,反手握拳捶腰。走进卧室后,习惯性捞起褪黑素罐。 吞服一颗治失眠,拧好盖子放回床头柜,眼神移到边上的全家福相框,看了几秒,然后熄灯。 子时月上中天,清寒银光落在斜顶天窗,又从天窗遮光帘,淌入床被褶皱间,如山涧清溪潺潺。 温宁安严实地裹在暖融被窝,合起双眼。 后半晚,气象台橙色预警的寒潮准时抵达,温度急遽降至冰点以下。西北风凄厉猛烈,摧折枝叶稀朗的路旁乔木。 大约褪黑素起效,温宁安始终未醒,只轻蹙眉头,扯被子边角盖过脑袋。 夜色昏黑,梦影沉沉,天窗玻璃凝起磨砂水汽,无知无觉溶散月光。 - 温宁安当下有两份兼职。 一份是不定期走穴表演,无论庆典派对,只要有拉大提琴的活儿,她就接下。 而另份,是附近进口商超的晚班收银员。 长喜街道固然落破,间隔一条马路,却是寸土寸金的高档住宅区,住了不少中产精英和外企高管,晚班商超招聘营业员,首先要求英语好。 温宁安口语流利,自然不成问题。 汇融广场开业表演结束,她年前不打算再接大提琴的活,提前关闭闹铃,本想睡饱自然醒,结果翌日上午,被伊布声嘶力竭的嚎叫吓醒。 温宁安猛地坐起,动作激烈,有点低血糖头晕,哑着嗓子问:“伊布,你干嘛?” 平日听话懂事的萨摩耶,不理会问询,惊恐地越叫越大声。 温宁安掀开被子下床。 卧室门底,装有隔音条遮挡缝隙,门打开,失去挡条阻隔,客厅地板的积水弥漫入卧室。 眼前一片“汪洋大海”,温宁安懵然地循滋滋水声,望向卫生间—— 水管竟然!冻裂了! 外露变形的不锈钢管,源源不断喷溅水花,客厅萨摩耶的小窝底部洇成深色,而它早已跳到沙发,眼巴巴等待主人拯救。 凭借生活常识,第一步先关自来水阀门。 温宁安顾不得穿外套,蹚水跑去楼梯走廊,打开水表箱。 她自认力气不算小,可任由如何使力,水阀门岿然不动。松开手,闻到手心皮肤刺鼻的铁锈味。 伊布不敢下地,伸脖子朝门外又汪几下,催主人想办法。 温宁安进卫生间,随手抓一条浴巾,包住出水口,喷泉暂时偃旗息鼓。 发丝到睡衣,到处是洒溅的水渍斑点,温宁安风风火火下楼,敲响杨成澜家门。 - 秦昭序带补品和礼物,开车去长喜街道。 熟门熟路停在12号楼下,爬五层阶梯,按响门铃。 门开,杨成澜系灰格围裙,正处理食材,秦昭序恭敬又熟稔地打招呼:“杨老师。” 老人家微颔首,提一下老花镜,迎他进门,“昭序,出差回来了啊。” “嗯,昨天回的。”秦昭序把礼品放在边柜。 杨成澜开冰箱拿蚝油,同时数落他以后别带那么多东西,念叨几分钟,忽然想起:“昭序,我从贵州给你带了都匀毛尖,就在茶几边上。” 秦昭序撇头,看到两份包装一模一样的纸袋。 还有一份给谁? 正疑惑,门外有人急切地问:“成澜奶奶,在家吗?” “在!”杨成澜视力不行,耳朵灵敏,从厨房探脑袋,一边剥蒜一边支使秦昭序,“小姑娘是我新租客,昭序,帮忙开下门。” 秦昭序起身,刚打开房门,披头散发、只穿睡衣棉拖的温宁安,差点一头撞他怀里。 “奶奶,救命救命,您知道......”温宁安语速从没这么快过,定睛看清面前男人,后半句蓦地幽缓,“......物业电话吗?” 秦昭序心说,她怎么又很狼狈。 温宁安同样无语,出洋相尽给他看去了。 杨成澜擦手出厨房,“宁安,找物业做什么?” 温宁安看一眼秦昭序,闪身进屋,“成澜奶奶,房间水管冻裂,我搞不定。” 第3章 生日邀请 阁楼通铺实木地板,经不起水泡。 杨成澜从抽屉翻出泛黄的手抄电话册,左手握一柄放大镜,右手指腹依次滑过名录,找物业联系方式同时,吩咐秦昭序上楼看情况。 秦昭序身为西港集团总经理,在杨成澜面前毫无架子,顺从地接受指令上楼,温宁安紧随其后。 水表箱内部灰蒙蒙,秦昭序打手电勘测,阀门连接处,肉眼可见红褐色微粒锈斑,他问温宁安:“家里有没有润滑油和活口扳手?” “什么?” 岁岁常安宁 第4节 看她的表情,秦昭序就知道没有,“杨老师客厅电视柜抽屉,有个墨绿色工具箱,帮我拿过来。” 温宁安依言下楼。 工具箱沉甸甸,箱盖表面激光雕刻“西钢优秀员工”几个大字,颇显历史感。 秦昭序戴上白色棉质劳保手套,探入水表箱,握住断半截的、已经淘汰的长条铁阀门,左右小幅度松动铁锈,然后滴入润滑油,上扳手拧关水阀。 卫生间水流被截断。 楼道窗户常年支一条缝,寒风丝丝缕缕钻入,温宁安后知后觉手脚冰凉。和昨天中庭表演一样,体感再冷,她也不会拱肩缩背,只双手抱臂,轻轻摩擦。 “谢谢你,”温宁安不知如何称呼秦昭序合适,选了最保险的,“秦先生。” 秦昭序脱下手套,收合工具箱,直起身体后,瞬间比温宁安高出大半头,“没事。” 物业接到杨成澜电话,带水管工和一台抽水泵赶来,今早小区已经发生两起水管冻裂事故,处理起来轻车熟路。 鸡飞狗跳大半天,地板得救,地板上的家具物品,不同程度遭殃,温宁安独自善后。 房门和天窗敞开通风,干拖把吸走墙角缝隙残余水份,浸湿的书籍资料,摊在茶几和柜面晾晒。 伊布趴沙发,下巴垫在前腿,眼珠随忙忙碌碌的主人移动。 温宁安放下封皮湿皱的《易卜生戏剧四种》,凑近伊布,视线与之齐平,不客气地蹂/躏萨摩耶头顶脸颊,“每天吃四顿,什么时候分担家务?” 伊布在温家生活十几年,比温宁安更为养尊处优,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 它讨好地蹭温宁安手心,故技重施,扑上去拱她肩颈。 温宁安并膝侧坐沙发边,手臂围抱伊布防止它摔落,脖子被狗毛蹭得痒,左右躲避,“喂喂!你好重,再乱动我抱不住了。” 伊布得逞,愈发狗来疯,闹腾间隙,余光捕捉双手抄兜、斜倚门框的陌生男人,它警觉地停下。 “嗯?伊布?” 萨摩耶忽然切成文静模式,温宁安不明所以,顺着它眼神回头。 不知站那看了多久的秦昭序,说:“杨老师喊你一起吃晚饭。” - 温宁安搬来长喜街道时间虽不长,和杨成澜却十分投缘。 说起来,能租到杨成澜的房子不容易,老人家租金要价低,相应地,筛选租客很严格。从生活习惯到兴趣爱好,必须经过她亲自面谈确认。 温宁安不懂自己哪一点符合杨成澜喜好,老人家乐意将首次精装的阁楼,租给她这位“无业游民”。 杨成澜擅长做本帮菜,她让秦昭序收走餐桌上的cad设计图纸,端上最后一道压轴八宝鸭,宣布开饭。 八宝鸭是本地名菜,做法讲究,得先掏空鸭子内里,盐蒜腌制,再灌入拌匀的馅料,用针线缝合蒸熟。 温宁安小时候最爱鸭肚里的糯米饭,猪肉丁混合香菇和胡萝卜的气味,直勾人口水。家里保姆每回准备这道菜,就爱逗温宁安,说今天要给鸭子做外科手术。 “宁安,一个人傻笑什么?”杨成澜脱下隔热手套。 秦昭序也看向她。 温宁安止住笑意,转述“外科手术”的比喻,杨成澜听完一愣,随即开怀大笑,直夸比喻妙不可言。 秦昭序的嘴角也勾着。 气氛瞬间松弛。 杨成澜好一段时间没见秦昭序,倒是在老同事聚会听到些风声,如今八卦主角在眼前,忍不住打探:“昭序,你和陈家的孙女谈朋友啦?” 秦昭序夹一筷水晶虾仁,“还没有,正在接触。” 杨成澜问:“接触下来,觉得那姑娘怎么样?” 秦昭序如实评价:“家世,能力,各方面都优秀。” 杨成澜笑了,“你快三十岁,是该加紧速度。” 秦昭序随口附和:“知道了,我抓紧,交女朋友后第一时间上门拜访杨老师。” 杨成澜笑他态度敷衍,话题转移到西港近况。 秦昭序接任西港后,持续进行内部改革,不少高管颇有微词。集团最近在全国各线材生产基地,改建一批全自动密封式的隧道式酸洗生产线,从山东和重庆两地区开启。 杨成澜的年代,工人开叉车将线材下料到酸洗槽,还得戴防毒面具。 “一条自动化生产线造价多少?” “德国那边报价五千万,如果改用国产配件,能再减三分之一。” “国产配件能满足要求吗?” “基本可以,现在的大部分国产零备件质量很好,不过泵还得用进口的。” “......” 温宁安在旁默默听,一大半没懂。 晚餐还算和谐,饭后,温宁安和秦昭序帮忙收拾桌子。倒掉盘子残渣,碗筷放入洗碗机,杨成澜是热衷拥抱现代科技的老人,能用机器绝不动手。 温宁安还得去进口商超值班,收拾完,先行回阁楼,换衣服化妆。 伊布在晚上特别粘人,它咬住温宁安拖鞋,不准她离开房间。 温宁安没办法,只能哄骗安抚,好不容易和狗讲通道理,看眼时间,上班即将迟到。 下到五层,正巧遇到准备离开的秦昭序,他望着成熟扮相的温宁安,问:“上班是哪个方向?” 温宁安不想在寒风中百米冲刺,短距离也不容易叫车,便说:“金岭北路。” 秦昭序指尖勾车钥匙,“我送你一程。” 温宁安默认他顺路。 还是昨天那辆黑色路虎,温宁安这回坐副驾。车厢寂静,谁也不说话,好在进口商超距离长喜街道,仅三分钟车程,怪异的静默没持续很久。 温宁安进车才摘的围巾,又得重新戴上。 “谢谢秦先生。”说完想笑,道谢词未免出现太高频。 “没事。”秦昭序戴上蓝牙耳机,接入分公司电话,提醒温宁安,“你要迟到了。” 电话那头,烟台分公司的高管一头雾水,“啊?谁迟到?” “没什么,不是跟你说。” 这条马路非主干道,往来车辆少,秦昭序停在路边车位,听烟台那边汇报酸洗线改造进度。车窗降下,同时点一支烟。 不远处,温宁安推开玻璃门进入商超。 她应该径直去了员工休息室,很快,着修身制服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秦昭序视线。长发盘低髻,侧颜如画般精致,付款客人忍不住朝她多看几眼。 “喂?秦总?”电话那头,高管没得到回复,遂问,“你那边听得见吗?” 秦昭序收回目光,“能听见,你继续。” 路虎挂档启动。 温宁安递给客人刷卡小票,似有所感,转头透过落地玻璃墙,就见熟悉的黑色车辆,掉头往反方向疾驰。 - 翌日,温宁安如约赴俊秋剧团面试。 俊秋剧团,创始人叫张俊秋,明市戏剧学院荣誉副院长,已达退休年龄的她,仍然奔波在剧院一线,在业内颇具威望。 温宁安依照地址,乘地铁到独栋的剧团办公楼。 已有几位面试者等待,温宁找工作人员,递交材料,对方走流程翻查简历,忽然疑惑地“咦”了声,问:“温小姐,您学历这边填的是高中,目前还在上大学吗?” 温宁安解释:“我之前在英国学戏剧表演,大二肄业,简历有说明。” 工作人员在简历尾端找到温宁安的自我陈述。 俊秋剧团是国内运营较为成熟的剧团,排演过不少高品质先锋戏剧,还培育出几位名头响当当的戏剧演员。 剧团很少面向社会招聘,一般以戏剧院校科班生为招纳对象,几乎不可能录取大学没读完的“高中生”。 工作人员的表情,让温宁安有不好预感。 面试机会,是做兼职的那家进口超市主管介绍的,他认识俊秋剧团的招聘经理,只保证给温宁安面试机会,至于录取与否,全凭剧团决定。 喊到温宁安名字,她带着笔电进去。 张俊秋本人不在,其他五位剧团指导老师坐成一排,面前一把椅子留给面试者,乍一看像三堂会审,又像考研复试现场。 为首的指导老师,蹙眉看完温宁安简历,问过几个专业问题,便打发道:“好的,下一位。” 温宁安知道自己没戏,还想争取一次,拿出附带往期作品的u盘,想展示给面试官。 收她简历的工作人员,内心暗自摇头,心说小姑娘还是太年轻。招科班生是剧团心照不宣的规矩,没背景的高中毕业生,根本不值得破例。 果然,其中一位指导老师快速抬头,“视频材料留下,时间有限,下一位。” 温宁安离开面试房间,立在一楼大厅,轻叹口气。这一年来,因为学历问题,已经被拒绝太多次,她麻木了。 正要离开,大门口进来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剧团经理边下楼,边扣西装,亲自将这帮人迎入会客厅。 温宁安听到前台两个女生小声讨论。 “哇,金主爸爸又来了。 ” “谁?” “西港艺术基金会啊,我们剧团最大赞助方。” “西港?卖起重机那些玩意儿的西港?” “对,就是那家。” “呃,好诡异的组合,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 温宁安也觉诡异,比起电影和综艺节目,戏剧向来不受广告商青睐。戏剧票根上,比较常见的是车企赞助,对方目标客户与剧院客户尚能重合。 然而专注钢铁领域的西港集团...... 真叫人想不通,它为何跑来赞助。 温宁安慢慢踱回地铁站,手机响,是陈宥开的微信。他这两日,时不时找她聊天。 岁岁常安宁 第5节 -【宥开kai】:温宁安,12/23是我生日,想邀请你参加派对,有空吗? -【宥开kai】:基本就是家人朋友,随便聚聚 -【宥开kai】:[定位]苏茜花园酒店 家人朋友......温宁安停顿片刻,敲下回复。 -【不是安宁】:有空的,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我会准时到。 第4章 人前人后 苏茜花园酒店,位于明市郊外的莫临山风景度假区内,主体是城堡结构,酒店独占海拔五百米的莫临山山头。 相传最早是意大利传教士的私人住宅,房屋以其妻子susie命名。 山脚莫临村村史馆,有关山顶苏茜花园的文字记载,可追溯至清朝乾隆年间。 温宁安学对于稀奇古怪的考据内容很感兴趣。 比如现在,原本在查交通路线图,结果正事放一边,看起了当地的纪传体村史《莫临村志》,被其中一段节选吸引: “......屠夜起,闻山顶有击铁巧者。及明日,引刀上山,忽见庭中黄毛绿眼者二人,耳鬓厮磨。屠大震,以为鬼魅也,弃刀走......” 屠夫半夜起床,听到山上传来打铁声,等到第二天,他带刀上山一探究竟,竟然看到两个黄毛绿眼怪物在亲昵,吓得弃刀逃跑。 阁楼客厅,伊布突然听到温宁安一声轻笑。 它是只诸事参与度都很高的萨摩耶,毛茸茸脑袋挤进温宁安和电脑屏之间,想弄明白主人笑什么。 温宁安视线被挡,伸手将伊布拨到一边,“小文盲,你又不识字,还看那么认真。” 伊布生气挠她。 古人没见过外国人,“黄毛绿眼”,应该是指意大利传教士和妻子,那山上的“打铁声”是什么? 温宁安被勾起好奇心。 然而史料中真正的苏茜花园,百年前就已荒废坍塌,而今这家,是开发商依据图纸,重新改良融合后的纯商业度假酒店,不知能否寻到“打铁声”踪迹。 - 12月23日,陈宥开生日当天,也是西方平安夜前夕。 陈家包下苏茜花园酒店,两天一夜,给所有宾客预留房间过夜。 温宁安上午带伊布做体检,下午赶去苏茜花园,大部分宾客已经到达。 酒店是应景的圣诞风格装扮,红绿色为主,庭院中央伫立一棵两层楼高的圣诞树,周身缠绕丝绸彩带,树枝悬挂红色、黄色和白色的磨砂小球,顶部亮一盏暖黄光茫的琉璃星星灯。 “温宁安,你来了啊。”陈宥开穿过人群。 “生日快乐。”温宁安递上礼物。 “谢了啊。” 陈宥开今天是主角,招呼她一会儿就去应酬。 派对中央,空出一片舞池,年轻的男男女女随音乐蹦跳起来,场子渐热,硬生生把古堡生日宴扭成摇滚现场。 会场不少文顿国际高中的同学,正逢圣诞假期,许多人飞回国。 温宁安大部分不认识,偶尔几个脸熟的上前打招呼,她便一一回应。不知是不是陈宥开交代过,在场没人好奇她是否真的辍学。 茶歇台蛋糕品类丰富,红丝绒卷,宫廷杯装的蒙布朗焦糖布丁,温宁安扫一眼,挑了个蓝莓纸杯蛋糕。 陈宥开玩了会儿,钻出舞池,来到温宁安身边。 “怎么不去跳?我记得你会跳舞啊。”陈宥开随手拿一杯鸡尾酒。 温宁安没有跳舞兴致,但不好拂寿星的意,便说:“我吃完再去。” “行,我等你。” 温宁安吃东西很慢,陈宥开也不催,他跳得渴,灌酒如矿泉水。喝完,杯子递给服务生,瞥见角落交谈的一男一女。 陈宥开“啧”了一声。 温宁安咽下奶油,疑惑望他。 陈宥开下巴朝角落一扬,笑着解释,“没什么,看见我姐了,就在那边。” 角落男女正在碰杯,不知聊到什么,笑得很开心。 陈宥开十分欣慰自家老姐的情感进展,他八卦地问温宁安:“记得远处那个男人吗?叫秦昭序,你见过的。” 记得,温宁安说。 “我准姐夫,怎么样,觉得他们般配吗?” 温宁安又看一眼。 相似的干练气场,融洽的交谈氛围,还有同样瞩目的家世。 她点评道:“般配。” 秦昭序与陈宥薇在宁波港口开发案上达成初步共识,他抿一口酒,余光无意朝中厅一瞥,就看到陈宥开抽走温宁安手中纸杯蛋糕,抓她手腕进入舞池。 秦昭序的目光,从温宁安手腕处移至她脸蛋。 女孩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叫人分辨不出她此刻心情。 音乐愈发热烈,温宁安参加过很多派对,有经验地穿了极修身的上衣和牛仔裤,姣好身材一览无余。 光影摇曳,既然进了舞池,不必再扭捏,她尽情地随节奏扭动。动作大,偶尔露出一截腰,又细又薄。 秦昭序微微眯起眼。 闹到将近十二点,年长些的人各自回房,大厅一群二十来岁大学生,大有唱歌喝酒到天明的趋势。 温宁安熬不动夜,环视一周,陈宥薇和秦昭序也不见了,估计已经各自回房。她与陈宥开打一声招呼,回房休息。 住宿在隔壁楼,要出大厅,温宁安经过庭院中央的圣诞树,驻足片刻,值守的工作人员问:“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温宁安指着案台红色开关,“这是控制圣诞树亮灯的吗?” “这是人工喷雪按钮,从平安夜零点开始,每遇准点就降雪。”值守人员抬腕看表,“距离零点还有二十七分钟,你若想看,不妨稍等片刻。” 温宁安点头。 等待间隙,问工作人员要一张酒店地图,她打算找找看《莫临村志》中的“打铁声”。 酒店占地面积不大,主楼前有个透明无边泳池,目前深冬,纯当摆设,泳池里的水倒是一直保持循环。 楼后方,是一小片绿地,可对外出租,许多人把它用作求婚场地。 温宁安站在绿地小径,回眸望远处山脚灯火,细细碎碎,不太真实。 依照地图描述,穿过小径,是一栋小教堂,包酒店举办婚宴的顾客,会在教堂举行简单仪式。 酒店到处是地灯,恰如其分的光线亮度,既有氛围,也不叫人害怕。 温宁安走出百来米,看到地图上的小教堂,锥顶彩玻,昏茫壁灯照在岩石垒砌的墙壁,隐约可见一层潮气。 她在欧洲看到过许多百年教堂,而酒店建的这栋,缺少宗教的那种肃穆幽静,更像是为举办仪式搭建的3d场景,总之与信仰无关。 温宁安觉得这儿不可能有“打铁声”,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看到侧墙边,闪过猩红一点。 皮肤陡然激起鸡皮疙瘩。 人最容易自己吓自己,《莫临山志》中那句“以为鬼魅也”,弹幕般在温宁安脑海反复巡播。 有没有一种可能,黄毛绿眼确实是怪物,这山头真的闹鬼! “咳咳......”墙背后传来咳嗽声。 好吧,不是鬼。 温宁安学表演的,对人的声音与肢体动作极为敏感。清微咳嗽声中,她莫名听出熟悉感。 壮胆往前走,来到墙边,看到了令她往后多年都记得的一幕—— 秦昭序嘴里咬一支崭新的烟,宽大手掌虚虚拢住,用上一支已经快抽完的烟蒂,来作引燃。 他抬眸,见到突然出现的温宁安,似乎很诧异,“你怎么来了?” 温宁安愣住几秒,“随便逛逛。” 秦昭序继续抽烟,“嗯。” 温宁安没看出来,他烟瘾竟然如此大。 风向原因,燃起的烟雾全吹往温宁安。 秦昭序抬手,捏着烟蒂挪个位置,看向温宁安,似笑非笑,“再不回去,要吸二手烟了。” 温宁安的心脏,没来由一阵狂跳。 许是皮肤跳过舞出了汗,经夜风吹碰,格外寒冷。她不仅没回屋,反而走到入侧墙后方,站到秦昭序的上风向。 秦昭序觉得好笑,就没管她,继续抽完那支烟。 他沉默不语的模样有些痞气,与白天众人眼中成熟稳重的秦总很不一样,温宁安擅长观察人,绝不会看错。 相熟的人才能自在地享受沉默,否则需要话题暖场。 温宁安心中快速搜罗话题,他与杨成澜聊的那些酸洗催化,她完全不懂,该说些什么呢? “你和宥开同年吗?”意外地,是秦昭序先开口。 温宁安报了自己的出生年份。 秦昭序粗略一算,“今年才二十岁啊。” 温宁安听出些老成的意味,“你也没比我大几年吧。” 秦昭序吸一口烟,“差八年,我上大学那会儿,你还在读小学。” 温宁安:...... 看她无语的模样,秦昭序心情明显变好,周遭空气跟着活泛。 此时指针过走过零点,真好是平安夜。 温宁安的角度,能看到圣诞树上半截。如工作人员所言,圣诞树的松针间大概装了喷雪装置,时间一到,四面八方喷洒人工雪粒。 岁岁常安宁 第6节 不下雪的明市,在平安夜迎来一场大雪。 屋里的年轻人,个个见过雪,有人甚至刚从高纬度地区飞回国。 也依然在此刻,不穿外套,握酒瓶,围涌在圣诞树旁欢呼尖叫。 铛,铛,铛。 温宁安仰头,教堂顶上不起眼的钟楼,发出闷厚混重的报响,钟声袅然飘向远处山野。 她福至心灵,屠夫山下听到的“打铁声”,想必就是当年传教士后院钟楼所致。 夜色撩人,秦昭序毫无顾忌地、直勾勾盯着温宁安,问:“怎么又突然一个人笑?” 又? 稍作思索,温宁安想起上回杨成澜家中,关于八宝鸭“外科手术”的比喻,她也是一个人突然笑起来。 温宁安本想说《莫临村志》里的趣闻,对上秦昭序幽深端量的眼神,瞬间不知从何说起。 话在嘴边滚两个来回,再出口,就变成一句:“你刚才算的不对。” 秦昭序配合地问:“哪里不对?” 温宁安眉眼神色,难得恢复她这个年龄本该有的俏皮烂漫,“我生日到了,现在年龄二十一,所以我们应该差七岁。” 温宁安,出生在平安夜。 秦昭序磕灭烟头,忽明忽暗的红色光点消失,“行,差七岁,生日快乐。” 第5章 夜半回程 秦昭序的助理来信息,还有二十分钟抵达酒店。 晚餐正宴,陈家亲戚尽数到场,坐在单独包厢,秦昭序被安排在同一桌,灌下不少酒。后劲上头,太阳穴和前额隐隐胀痛。 “昭序啊,再来一杯。” 秦昭序不热衷酒文化,平日只抽烟不酗酒,但秦陈二家既然有结亲意向,他必然也得拿出态度和诚意。没想到陈家人那么能喝! 喉咙灼热辛辣。 轮番敬酒的潜在规矩,仿佛某种餐桌毕经流程,有种与讲究平等的现代文明相割的陈旧感。 回溯陈家发家史,倒也不觉违和。陈礼实原是江苏北部某县城的木匠,早年与同村老乡凑成草台班子装修队,一穷二白,来明市打工,挣到第一桶金。 正值中国房地产腾飞的九十年代,大批淘金客疯狂涌入楼市,还是愣头青的陈礼实,敏锐地将身家全部押入,成功赶上第一波房改红利。 陈礼实的汇融集团以住宅地产为主,近年布局商业和物流板块。陈家旁支亲戚从事的,大多也是与房地产强关联的上下游产业链。 改开东风里野蛮生长的平民富豪,骨子里与生俱备粗狂劲,酒桌上尤甚,无论男女。所谓喝酒不喝白,感情上不来,无论你是谁,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餐过半巡,陈宥薇不胜酒力,放杯,笑着和秦昭序抱怨头有些晕。惯来雷厉风行的女人,懂得在合适的时间撒娇,增进关系。 音量不大不小,恰好钻入长辈耳朵。 陈家舅舅将茅台瓶口调转方向,给秦昭序斟好斟满,“宥薇既然喝多,昭序,你必须代劳啊。你们这个,是吧,哈哈哈。” 秦昭序笑一笑,端起酒杯。 后半场,他帮陈宥薇挡掉所有酒。传杯送盏,宾主皆欢。 “秦先生,你不在苏茜花园住夜吗?” 温宁安的声音唤回他思绪。 “不住,明天上午有个会。”秦昭序想再点一支烟,但忍住了,“生日打算怎么过?” “买个蛋糕,和伊布吹蜡烛。”温宁安早有安排,“伊布就是那条萨摩耶。” “这么简单?” “是啊,就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那条品相优越的萨摩耶,秦昭序有印象。体型半米高,爱闹腾,肉眼可见地黏温宁安。 他笑问:“你今晚住山顶,它单独留守?” “伊布今晚住成澜奶奶家。” 杨成澜旅游回来,被小姐妹拉进舞蹈队,晨昏定省地在社区公园排练交际舞。温宁安定时带伊布公园散步,每每与舞蹈队打照面,它总是大明星般接受老太太们的爱抚。 杨成澜与温宁安投缘,连带喜欢她的狗。得知温宁安在外过夜,便提出让伊布待在五楼,她帮忙照顾,顺便牵去见见舞蹈队友。 秦昭序不可思议,“杨老师愿意照顾狗?” “愿意啊,成澜奶奶还给我发她和伊布玩游戏的视频。” 温宁安掏出手机,本想给秦昭序展示视频,一解锁,跳出五个未接来电,全是杨成澜。 温宁安有现代人的通病,手机恐惧症。 尤其来电显示是亲属朋友的名字,她的心理流程丰富曲折。 先是心跳加速,当个唯心主义者默念几遍“不要有坏消息”,然后冷静回拨—— 电话瞬间接通。 “成澜奶奶,不好意思,我刚才手机静音......” “宁安,伊布有点不对劲。”杨成澜心有余悸,打断她,“我晚上在厨房切苹果,伊布突然扑过来想咬那把刀,哎哟喂好吓人。” 温宁安心下一紧。 “伊布现在坐在厨房,不肯挪动,谁靠近他就张嘴要咬。身体在发抖,不知道是不是生病,我们不敢碰它。” 杨成澜身边好像还有其他人,有个人说:“说不定狗有神经病,叫保安打一针弄走吧。” “成澜奶奶,你们别给它打针,关好厨房门,我马上回来!” 温宁安顾不得与秦昭序打招呼,转头朝房间方向跑,去拿行李。被秦昭序三两步追上,拽住她手腕,“杨老师那边有事?坐我车吧,我一起去看看。” 这个点,叫车确实困难。 “好,你稍等我。” 正厅仍在狂欢,温宁安没进去与陈宥开告别,只微信留一条言。 助理掐点到达,与预估时间分毫不差。 秦昭序的助理姓张,叫张清华,大学毕业后就在西港,至今二十余年。他看着秦昭序长大,目睹秦总为温宁安拉开后排车门,不免有些惊讶。 夜晚进市区的方向,人车稀少,张清华没松过油门,一路高速行驶。 可人吧,一旦着急,时间就成“相对静止”,路边窗景飞掠成线条光斑,温宁安仍嫌不够,半分钟看五六次表。 落在秦昭序眼里,他直起身,敲一敲驾驶位椅背:“张叔,再开快点。” 越野后排空间大,温宁安侧目,就见秦昭序深邃分明的五官轮廓,以及习惯在高位下指令的理所当然的表情。 秦昭序这会儿酒劲上脑厉害,又无法抽烟缓解,不舒服地蹙起眉头。注意到温宁安的目光,他也回望她。 对视十来秒。 那种难以形容的男性压迫感过于强烈,温宁安神经末梢如过电流,噼里啪啦炸开火花,率先先败下阵。 一场静默的没有硝烟的争锋。 秦昭序嘴角上翘,不太克制地发出带气音的笑声,讲后排空间搅出深静暗涌。他眉心终于舒展,骤然松弛往后靠,像是在进行胜利者宣言。 车辆驶入长喜街道159弄,此时接近凌晨一点,空气泛潮,12号楼杨成澜的房间灯火通明。 几个保安准备好长管麻醉剂行动,被杨成澜拦住,说再等等。物业半夜被叫醒,困得要命,“杨老师,畜牲不懂事,你非得等它主人干嘛?扎一针送去看看有没有病,这样最保险。” 杨成澜反驳道:“……它其实没咬人。” 温宁安推门而入,“成澜奶奶,伊布在哪里?” 杨成澜指了指闭合的厨房玻璃推门,“它在里面。” 老破小租客多,许多房东不管事,一年到头物业费收不到几毛钱,还得天天管这些破事。 半夜被叫出来的物业工作人员本就烦,眼见狗主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就想好好“教育”两句。 “我说你们这些租客,养狗就养狗,别把那些有病的带进街道,明天必须交出狗的体检报告,否则它不能住。” 杨成澜脸一沉,“房子是我租给她的。” “哎,杨老师,我不是说您啊,”物业陪个笑脸,“这不是为了大家伙的安全找想吗。” 物业还想说温宁安两句,门口站的两个人男人,忽然止声。 秦昭序和张清华一前一后进来,秦昭序在物业的脸上停留几秒,转头与杨成澜打招呼。 物业蓦地有点心虚。 温宁安根本没听进旁人说什么,她靠近厨房,手指慢慢搭在透明推门。 伊布状态不好,它爪子按住水果刀,身体在见到温宁安的瞬间,更为剧烈地颤抖,嗓子扯出一声声凄厉嘶哑的嚎叫。 温宁安拉开玻璃门,闪身进入厨房,又将厨房门关闭。 “伊布......” 熟悉至极的声音,萨摩耶受到安抚,收起带进攻性的姿势。 “伊布,我们很安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温宁安半蹲下来,朝它张开双臂,“过来我身边。” 伊布低头推一下水果刀,犹犹豫豫抬起爪子,然后两步飞奔,扑到温宁安身上。 物业大惊,“诶,小姑娘胆子忒大,畜牲就是畜牲,急起来会咬人的。” 话音刚落,厨房门打开,温宁安抱住发抖的萨摩耶,“伊布可能应激了,我带它去医院。” 张清华不动声色地征询秦昭序,等他点头,便对温宁安说:“坐秦总的车吧。” 市区胜在生活设施完善,五公里外的宠物医院,二十四小时营业。伊布始终抱住温宁安不肯松爪,抖得没有先前厉害,像朵蔫掉的太阳花。 宠物医院门口没有停车位,张清华靠边放她下来。 温宁安抱着狗,不方便开车门,秦昭序探身,手臂轻轻拨动推开。收回去时,温宁安闻到他衣袖沾染的烟酒味。 不浓烈,隐隐淡淡,不叫她讨厌。 “带它去看病吧。” 岁岁常安宁 第7节 “好。”温宁安下车,“谢谢。” 温宁安叙述伊布症状,医生同步给狗做检查,然后低头刷刷写病例报告。按照医生判断,伊布这是典型的应激综合症。 引起宠物应激症状的原因很多,惊吓恐吓,饥饿噪音,或是曾经的创伤。一般的应激反应,多发于小型品种犬,比如吉娃娃、博美或茶杯泰迪。 至于伊布—— “它年纪大了,在狗届已经属于长寿老人,以后注意点,别让它受大刺激。” 伊布的应激,伴有一些其他临床症状,医生给喂了药,温宁安按照医生叮嘱,对它进行安抚。 伊布的精神疲倦至极,在温宁安身边,它终于松懈绷紧的神经,安心睡了过去。 折腾到很晚,温宁安付好诊疗费,抱伊布离开医院,附近有夜间公交枢纽集散点,可以直接拦出租。 宠物店的大门自动开合,寒气袭来,她低着头,把伊布抱得很紧。 萨摩耶睡着时极为乖顺,呼吸幽静,要不是温宁安掌心能摸到它起伏的肚皮,她甚至有个可怕的怀疑,伊布会不会就这样永永远远地睡下去? 狗的寿命短暂有限,温宁安知道,但总不去细想。 千万别离开我。 萨摩耶自然听不到温宁安的心思,换个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温宁安鼻子一酸,抬步走上主路,她以为路虎早就离开。 抬眼,不知是雾气或潮气,朦胧模糊的能见度里,车灯明明灭灭,仿佛冬夜为她的无依而叹息。 张清华回头提醒:“秦总,她出来了。” 秦昭序浅眠,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第6章 好事发生 路虎驶回长喜街道,张清华下车,走去铁人健身区域打电话。车厢内,温宁安给伊布拢好毛毯,提出加秦昭序微信。 “可以吗?”温宁安说,“想找机会谢谢你。” 秦昭序笑意不达眼底,短短时间,温宁安明显察觉他在权衡。 “好啊。”他很快回答。 互相添加为好友,温宁安发一个招手say hi的表情。 秦昭序的网名简单明了,就是【秦昭序】,温宁安的则与本名有关,叫【不是安宁】。 被秦昭序一本正经念出口,莫名羞耻。 “之前加过兼职中介,好多人把温宁安喊成温安宁,所以改网名作提醒。”她解释。 “嗯,是容易叫错。” 秦昭序下车绕到温宁安一侧,帮她开门。伊布不能吹冷风,温宁安抱它快速钻出车厢,走进楼道,转身同秦昭序道别。 秦昭序颔首,“早点休息。” 楼道感应灯逐层亮起,熄灭。等到顶层阁楼传来防盗铁门的动静,秦昭序方才收回目光。 回程途中。 “张叔,谁能这么晚和你打电话。”秦昭序问。 “秦总,别不识好人心。”张清华笑道,“小姑娘纠结了一路,明显有话和你说,我当然要回避。” 秦昭序合眼休憩,“今晚辛苦。” “应该的。”张清华扫眼后视镜,“不过秦总,我提醒一下,这年头,年轻姑娘胆大生猛,遇到你这种条件,不会轻易放过。” 张清华意有所指,“交交朋友花点钱没什么,就怕被黏住甩不掉。虽然和陈家的事还没定下来,万一传出去,总归不太好听。” “我有数。” 张清华点到为止。秦昭序在明市二代圈子里,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无论感情或工作,处理起来滴水不漏,绝不出错。 秦昭序酝酿不出睡意,复又睁眼,点开温宁安头像,一只傻愣的萨摩耶笑得好开心。 - 不知药物是否有助眠作用,伊布一晚上睡得很香,后半夜打起小呼噜。倒是温宁安,心惊胆颤到天明,就怕它身体出现应激后遗症。 六点刚过,天蒙蒙亮。 温宁安睡不着,索性起床下厨。她驾驭不了复杂菜式,给自己做碗简单清汤面,给伊布准备果蔬汁、牛肉冻干、鱼油和鸭肉松,以此迎接生日的清晨。 近期不放心伊布晚上独自待家,她向超市主管打过申请,年前不值晚班,改为下午的日班,很快被批准。 午后,再三确认伊布身体无恙,温宁安换衣服去超市。 正逢圣诞节和元旦新年,超市开启“储值卡双旦优惠充”活动,不仅售货员,收银员也背负向顾客推销的kpi。超市郭主管召集员工开会,讲解活动方案和推销话术。 末了,让温宁安留下。 “郭主管,找我有事吗?” 郭主管人到中年,身材皮肤管理得尚可,笑眯眯道:“哦,就想问,上回给你介绍的那个剧团面试,有消息吗?” “没有。”温宁安寻找措辞,“剧团用人标准高,我可能不适合。” “怎么会,我和他们招聘经理是哥们儿。” 温宁安父母经商,自幼耳濡目染,对“走关系”的门道一清二楚。所谓“走关系”,靠的不是关系深浅的人际网络,而是背后的等价交换逻辑。 面试那天的待遇足以证明,剧院招聘经理无法从郭主管处得到等额回报,所以给面试机会,但不保证录取,双方都有台阶。 “没事的,剧院有硬性要求,谢谢主管费心。”温宁安年纪小,规矩还是懂的,“打点应酬,花销少不了,我给您收款账号打了笔招待费,如果不够抵消支出,请务必告诉我。” “你这小姑娘,怎么那么见外啊。” 郭主管说着,拿出手机,将前几日一笔可观的转账还给温宁安,“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跟我还客气啊。” 温宁安不信他没看到,只以为是客套推拒。 “郭主管,一定要收下,否则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哎,宁安,你这让我为难了啊,”男人佯装不悦,“我怎么能收小姑娘的钱。” “要收的,是我该谢谢郭主管。” “郭主管郭主管,瞧你多生分,我们也就差个十几年,喊声哥也可以。” 温宁安低头又要转账,郭主管连忙阻止:“行行行,怕你了,钱我肯定不收,晚上请我吃顿饭?” “吃饭?” “对啊,今天不是什么平安夜么,吃个便餐,这事儿就算过了,好吧?” 温宁安觉得不合适,她情愿给钱。 郭主管道:“我也就请那招聘经理吃过一顿饭,从家里给他拿两瓶酒。你请我吃顿好的,就当抵消。” 温宁安犹豫一瞬,“吃饭也行,那郭主管您选餐厅,叫上太太和儿子一起吧。” “哦,可以,你可要破费了哦。” 温宁安放下心,“应该的。” 下午的排班到五点,温宁安先回家看望伊布。萨摩耶恢复往日的活泼劲儿,在主人身上拱来拱去。 温宁安拿一个电动按摩仪,给伊布做马杀鸡,郭主管这时发来信息,关于他挑选的餐厅。 餐厅叫lameloise,法餐,有着装要求,人均消费一千五左右。温宁安算了下,她本计划给主管打一万块,而这顿法餐花销只预计六千,完全能承受。 温宁安对lameloise不陌生,从前母亲带她去过好几回。 时间很紧,她挑选偏正式的连衣裙,搭一件羊绒长大衣,动身去餐厅。 餐厅临江坐落,微醺暗淡的灯光,深色桃木桌椅,铺奶油白台布,汤底盘中央的金属餐巾圈是个玫瑰图案。 “郭主管,您太太和儿子还没到吗?” 温宁安脱下大衣,交给服务生。 “哦,他们啊,有事不过来了,就我们吃。” 温宁安抬眸看他一眼,没有发作,复又拿起菜单,“您想吃什么?” “我点过了。” 郭主管打个响指,服务生带一位穿马甲的小提琴手上前。这是餐厅额外付费的服务,温宁安和母亲来用餐,见过好几回,大多用于求婚或纪念日。 小提琴手演奏的是简单的生日快乐歌,曲声典雅悠扬,其他桌顾客看过来,投以友善的笑。 而温宁安如坐针毡。 “宁安,我看过员工登记资料,今天是你生日对吧?” “就是普通小生日,我平时不过的。” 明市习俗,逢数字“9”算大生日,比如19岁,29岁,39岁,越年长,“9”字越重要。而其余的,一律称为可有可无的小生日。 “别管大小,都该庆祝嘛。”郭主管笑两声,“给你准备生日惊喜,也不知是否冒昧。” 温宁安没有直接回答,“您为员工操心了。” “我可只为你啊。”这话太直白,他找补道,“你充卡业绩好,理应受表扬。” 温宁安不知如何接话,到这节骨眼,若再看不懂郭主管的暧昧意图,那真是傻白甜了。 法餐是经典的三道式上菜,前菜奶油蘑菇汤,温宁安握调羹,飞速喝完,然后问边上服务生,能否快点给上主菜。 服务生明显愣住,“好,可以。” 温宁安朝郭主管解释,“我饿了。” “你很少来这种餐厅吧,其实西餐食材都是溢价,吃法餐呢,最重要的是氛围,”郭主管指着桌上的叉子,“比如这把,是吃沙拉的,大一点的,用来吃主餐。” 温宁安点头,表示受教,然后催服务生,“麻烦快一点,我很饿。” 服务生:...... “好的。” “宁安,你这不行啊,我得多带你试试高档餐厅,下回吃意大利菜怎样?” 岁岁常安宁 第8节 “不必下回,就这一顿。” 温宁安向来和气,偶尔遇到难缠顾客,也不急赤白脸,所以乍然听到她严肃淡漠的声音,郭主管有讶异。如此不留余地的、高高在上的回拒,还以为哪家大小姐来的。 转念一想,不就是个做戏剧演员梦的高中学历收银员么,有什么稀奇。 他道:“嗐,宁安,不会真以为我让你买单吧?逗你玩的。” “郭主管,这顿就是该我付钱。” 郭主管看她那副倔强的架势,“你这性格,到底是小姑娘......” 一餐饭吃得不温不火,温宁安大多时间沉默,郭主管问一句,她答一句。渐渐地,对面男人也觉无趣。 法餐吃出了麦当劳的效率,温宁安不带停歇地吃掉最后一道甜品,熔岩巧克力蛋糕。 郭主管一包火,心里骂她不懂人情世故,“宁安,不乐意和我吃饭啊?” 温宁安摇头否认,“不是,我太饿了。” 郭主管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方盒,是最新款苹果手机,“小年轻都爱追最新款,这是生日礼物,你收下。” “我不能收。” 郭主管直接将盒子推到她面前,温宁安有些烦,放下甜品勺,给他推回去。 郭主管直接按住她的手,“听我的,收下,就当这个月的额外绩效。” 温宁安立刻把手抽回去,幅度大,肘部打翻香槟杯,液体洇湿连衣裙下摆。 服务员欲上前帮忙,温宁安抢先一步立起,“抱歉,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餐厅洗手间也是同风格的典雅装修,自来水温度适宜,温宁安涂洗手液,反复冲洗。 - “昭序,你在看什么?” lameloise角落临窗那桌,秦昭序陪友人吃饭。友人姓周,是他大学同学,从北城来明市出差。 友人顺他目光望去,餐厅中央的桌子,小提琴手正演奏生日快乐歌。仔细一瞧,“哇,这两人年龄差有点大啊。” 秦昭序没接话。 温宁安一进入餐厅,秦昭序就注意到她。女孩脱下大衣,身段惹眼窈窕,像是一副约会打扮。 秦昭序每回见温宁安,哪怕情况狼狈,她的仪态始终保持端庄得体,教养规矩这些玩意儿,似乎刻在她的骨子里。 难得看她吃得如此......狼吞虎咽,挺有趣。 两桌离得远,听不清在聊什么,直到看见温宁安故意用手肘打翻香槟杯,秦昭序忽然觉得,也不是很有趣。 “泽杭,抱歉,我有点事先离开。” “哈?”周泽杭大惊,“在北城被我俩兄弟放鸽子,怎么到了明市还要被鸽。” “下次再赔你一顿。” - 温宁安擦干手,湿巾抹去口红,与镜中自己对视。糟糕的二十一岁,真想不顾一切离开。 但她需要超市的工作,毕竟一份高时薪兼职不好找。 洗手间与餐厅,相隔一条狭长廊道。 法式布光浪漫高级,打在两侧墙壁印象主义风格的铜框油画,搭配瓦楞石膏线和人字拼接地板,仿佛电影里好事发生的空镜铺垫。 可惜生活不是拍电影。 温宁安深呼吸,收拾好心情,一抬眸,蓦地顿住脚步。 两米外,身形峻拔的秦昭序立在等候区,一手勾外套,一手抄兜。 好巧,他在等谁? 哒,哒,秦昭序步伐沉稳从容,走到她面前,直勾勾地打量。 -“你也在这里吃饭?” -“想离开吗?” 两人同时开口问对方。 第7章 蝴蝶翻涌 温宁安回头看一眼,空无一人,然而依然不太确定,“是在问我吗?” 秦昭序莞尔,“温宁安,我在问你。” 温宁安仿佛被从天而降的生日礼物砸中,过于出乎意料,以至于第一反应是逃避。 “秦先生,我和同事约了吃饭,提前走不合适。”温宁安机械地蹦出说辞。 秦昭序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点头表示理解,“是我唐突,抱歉。”披好外套,绕过温宁安,径直走向电梯厅。 不禁叫人怀疑,刚才的问询只是心血来潮。 温宁安脑袋空空,站在原地发愣。 服务生出门看到她,笑道:“女士,刚才有位先生给你们那桌买了单,需要开票和停车券吗?” “有位先生?” “是啊,他一下子付了两桌的费用呢。” “女士?”见温宁安若有所思,服务生担心收了不该收的钱,略显犹豫地问,“对今天的用餐还满意吗?” “嗯,满意。” 服务生松了口气,“满意就好,那位先生站一直站这里等你,他......”左右望望,“咦,刚才还在,一会功夫就不见人影。” 温宁安低头看服务生手中的黑色牛皮票据夹,信用卡账单签名处,“秦昭序”三个字和他本人一样,强势分明地吸引人注意。 手握紧拳头,指骨节泛白,仿佛在下某种决定,“应该下楼了,我去找他。” 语气舒缓自然。 服务生微妙地感知,眼前顾客心情忽然转好,兼带一点要做坏事的蠢蠢欲动,像极了他大学表妹逃课前的表情。 电梯厅前已经无人,温宁安疯狂按向下的电梯键,她祈祷秦昭序在楼下耽搁时间接个电话、抽支烟,或遇到熟人聊几句,那么她一定能追上,并告诉他—— 叮,电梯门开。 温宁安一阵风似的闯入电梯。 求求你求求你,请务必下降再快些。 可天不遂人愿,电梯并非lameloise餐厅专属,还连接其他酒店和商业楼层,电梯门不断开合,人越来越多,温宁安退让到角落。 如果能追上秦昭序,就告诉他......告诉他...... 到达一楼,人群鱼贯走出梯厢。 温宁安从开始的坚定变为犹疑,真的能追上吗?向前的脚步稍一停顿。 管他呢,试试看。 随即任性地跑出去。 大楼巨型旋转门,将室内室外分隔季节。楼里是春天,单穿薄绒连衣裙也不觉冷,楼外是真正的明市寒冬,冷峭寒风从领口直直灌入,温宁安恍然记起,外套还在餐厅。 门口长大衣的保安迎来送往,温宁安眼睛专注搜寻路虎车踪迹,没注意身边往来人员,她朝大楼外保安门闸跑去,没往外几步,就被一条手臂从正面拦腰搂住。 温宁安速度快,猛然遭截停没站稳,一个趔趄,又被那人双手轻巧地抱稳。 不用抬头,熟悉的气息足以她辨认身份。 秦昭序本想放开温宁安,可外头温度这样低,她只穿一件,未免胡闹。于是维持半拥抱的姿势,调转方向,把人放在挡风的墙壁后。 温宁安仰起脸,告诉他,“刚才回答不作数,我其实想离开,很想。” 老一辈看人,总爱讲相由心生。 温宁安才二十一岁,整个人有种尚未完全成熟的明艳,然而漂亮到锋利的五官,已经隐隐携带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秦昭序的角度望去,最能直接接触她气质中柔和的部分。是那种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不经风雨,被爱护珍视,以至于对世俗万物没有强烈渴求欲念的平淡天真。 他笑了笑,“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 “我......”咳咳,温宁安才吐一个字,骤然被咽下的冷冽空气呛到,嗓子发干,“我能后悔一次吗?” 秦昭序定定看她,“进楼里等,我把车开来。” “不要,我就站这里,你快去快回。” 秦昭序抬起一条手臂,指尖夹着的细管烟还剩小半,随手部动作,前段积攒未落的烟灰扑簌飘下,“总得让我抽完这根吧?” “ 啊,幸好你在抽烟,否则我肯定追不上。” “说反了。”秦昭序任烟头燃烧,却不吸,“是我在碰运气,赌你会下楼,等待间隙顺便抽根烟而已。” 温宁安哑然。 她没谈过恋爱,但有不少追求者,明市到伦敦,遇到过许多追求花样。她以为自己对所有撩拨手段都有免疫,然后此刻怦然紧促的心跳仿佛在说:这次很危险。 秦昭序拿出手机拨电话,不到三分钟,餐厅经理亲自将温宁安的外套送下楼。 餐厅经理显然对温宁安有印象,刚才和一男的吃饭,这会儿又和秦昭序亲近,厉害啊。 温宁安穿外套,秦昭序帮她系围巾,蒙住小半脸,转头对餐厅经理道:“麻烦你了,谢谢。” 餐厅经理收起不经意的打量,“秦总,应该的,没什么事我先上去。” 秦昭序的车就停不远处的地面车位,他开到庭前,温宁安钻入副驾。车内暖气尚未充足,她下巴埋在围巾里,给郭主管编辑信息: “郭主管,今晚餐费已买好单。我衣服沾到污渍,需要回去处理,先走一步。” 郭主管没回复,温宁安便也没再管。 秦昭序漫不经心地手搭方向盘:“向同事汇报完毕了?” “他是超市主管,我之前找他,”温宁安下意识停顿,隐去俊秋剧团面试的事情,“帮过一个忙。” 秦昭序并没就此发表意见。 岁岁常安宁 第9节 俊秋集团由西港艺术基金会赞助,按理说,西港集团总经理一句话,比任何关系都好用。但温宁安有种奇怪的坚持,她不想和秦昭序的相处中,参杂利益往来。 起码当下,距离她二十一岁生日结束还有四小时,她想留一点好的回忆。 “秦昭序,我们去哪里?” “怎么不喊秦先生。” “你喜欢听‘秦先生’的称呼?” “不喜欢,以后就叫我名字。”秦昭序很轻地笑一声,“带你离开,当然要负责到底,帮你过生日,好不好?” 温宁安摘下围巾,没再问目的地。 无端地,她想起一件往事。 大约是在高一暑假,温家别墅的地下影音室,她和母亲一起看那部1953年上映的经典影片《罗马假日》。 渴望摆脱束缚的安妮公主,访问罗马时半夜出逃,遇到落魄记者乔。乔认出她是公主,偷拍许多照片打算做独家新闻,但在相处过程中,他爱上了公主,最终放弃将这些照片公之于众。 影片末尾,公主和记者没在一起,她选择放弃爱情回使馆,承担皇室责任,而他依旧是落魄的美国记者,同她最后一次握手后,失神地站在大厅,直到宾客散尽。 温宁安抱抽纸盒,哭得稀里哗啦,她皮肤白,哭得狠了,鼻尖眼尾浮出一层红。母亲颇无奈地帮她拍背顺气。 伊布听见抽噎声,在门口探头探脑,看到是温宁安在哭,“汪”了一声,非得挤进来,跳到她身上要她抱。 “妈妈,我们家那么有钱,万一我以后叛逆爱上穷小子,家里能别阻止我吗?” 母亲:...... 女儿脑子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彼时温宁安是中二高中生,自我代入苦情戏,“如果我们是真爱,你和爸爸就认了吧,公主和记者只相爱一天,那么短暂,那么可怜。” 母亲好气又好笑,“嫌一天短,不如别开始,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温宁安尚沉浸在电影桥段,“不行,曾经拥有过也是好的。如果是我,我也愿意过一次罗马假日。” 母亲关掉放映屏幕,“宁安,你谈恋爱了?” “没有啊。” “那就别多愁善感,我们当然不同意你找穷小子,挑剔娇气成这样,谁养得起你。” “谁要人养,”温宁安托起伊布,一派无忧无虑,“天有不测风云,万一家里破产,我再也不能挑剔啦。” “别胡说。”母亲瞪她一眼,“你爸从普陀寺敬香回来,听到这些,又得数落你。” ....... 秦昭序车辆拐入长喜街道159弄,停在12号楼下。 温宁安神思归位,有些疑惑地望向他。 “过生日,可能玩得比较晚,怕你不放心那条萨摩耶,要带它一起吗?” 温宁安一愣,继而听到千万只蝴蝶振翅翻涌。 “我抱它下来。”说着,她去开车门,还没碰到开锁键,手臂被秦昭序拉住。 温宁安动作慢了下来,“还有事交代?” 秦昭序望着她,带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又不穿外套?” 温宁安默默伸进袖管,“我本来打算下车再穿。” 楼道一如既往老旧,感应灯光昏黄暗淡,温宁安慢慢地踏上阶梯。莫名地,察觉背部有股吸力,令她失去对身体协调控制。每走一步,都怀疑双肩没齐平,姿势不好看。 屋内,萨摩耶布趴在沙发咬一只布偶小熊。 温宁安给它穿一身衣服,搂住它,自言自语,“伊布,我们和他一起过生日。” 伊布只当要出去玩,迫不及朝往门外跑。 温宁安嘴角弯起,刻意忽略心头浮现的“陈宥薇”三个字,带着宠物包,锁门下楼。 第8章 远洋货轮 秦昭序开车,温宁安和伊布坐后排。 温宁安担心车辆减速急刹,将萨摩耶搂在怀里。平日坐不住三秒钟的狗,此刻安静忧郁望车外,终于拥有符合它年纪的深沉。 下楼那会儿高高兴兴,以为和主人单独夜游,谁知台阶处立了个熟悉的男人,还俯身冲它打招呼。 伊布直觉,此人想插足它与主人的平静生活。 车辆驶离闹市区,沿春申江西岸线行驶,车窗外风景变幻,万家灯火的光点逐渐稀疏。 伊布无景可看,只好转过头,盯梢般观察驾驶员秦昭序的一举一动。 相比之下,温宁安心情放松许多。 春申江西岸,是她生活长大的片区。临江区域,地价昂贵,遍布国际奢牌入驻的商场,百强咨询公司、各大银行总部,以及单价十几万起跳的豪宅。 她家别墅附近,是著名的艺术街区,开放式的滨江绿地公园,现代主义流派的美术馆,还有剧院、雕塑中心和音乐厅。每逢天气晴朗的日子,她带伊布公园露营,或沿行道散步。 春申江是一条长江汇入东海的支流,起初是由人工开凿、用于疏浚太湖流域的排水道。它是明市范围内最大河流,大刀阔斧地将城市分为东西两部分。 温宁安小时候常听大人说,春申江是明市人的“财富河”,因为水位深,能容纳大吨货船驶入,航运流通带来货物和技术,明市便拥有从农业经济转型到工业经济的基础。 而西港集团,是明市工业发展的一颗明珠象征,这家集团的继承人,此时正准备帮她庆生。 温宁安揉了揉伊布的头,萨摩耶斜望一眼,屁股挪动,挨她更近。 秦昭序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 横亘江面的斜拉索桥叫春申桥,穿桥而过,从明市西部来到东部。秦昭序关闭导航,熟门熟路开往游艇码头。 码头被一家高端游艇俱乐部承包,主业帮会员托管维护私人游艇,同时也对外出租船只、承接游艇活动。 俱乐部大厅,水晶吊灯光彩辉煌,俱乐部工作人员将出航所需的资料文件交给秦昭序。 秦昭序粗略扫一眼,带温宁安去登船点。很自然地接过她随身携带的那只硕大无比的宠物包,手心虚虚搭在她背脊,“上船吧。” 伊布怂了。一上浮桥,四条腿发软,试图打道回府。 温宁安早有预料,喊它名字,半蹲下张开双臂。伊布默契且不害臊地往她怀里钻,要她抱过去。 工作人员瞠大眼睛,“这狗成精啦。” 秦昭序听笑了。伊布瞥他一眼,下巴垫回温宁安肩头,全然屏蔽外界对它胆量的质疑。 秦昭序先上船,转身托抱温宁安双臂,连人带狗弄上甲板。 人员到齐了。 进入内舱,温宁安放下伊布,不可置信地问:“驾驶员呢?秦昭序,难道是你开船?” 秦昭序微挑眉,“不放心?” 这不废话嘛! 温宁安抿了抿嘴,委婉表示,“有点。” 当今社会,有证上岗才叫人放心。秦昭序把一本小证件册,递到温宁安手里,“船客小姐,请检查。” 深蓝底色封皮,字号加粗黑体,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游艇驾驶证”。 封面朴素到像假证。 打开,是持证人的个人信息。姓名国籍,性别生日,准驾资格,类似汽车手动档和自动挡区分的c1/c2。 秦昭序的游艇驾照资格是a1e。 温宁安:....... 不太懂,但感觉是专业的。 秦昭序操纵游艇离岸,辉煌的俱乐部主厅灯光,虚焦成一个模糊的影子。 温宁安带伊布去前甲板溜达。春申江面,所有船只限速,游艇平稳前行。萨摩耶极有安全感,它摇着尾巴,船长似的立在甲板,对着天上的月亮嚎叫。一时分不清它是狼是狗。 船驶过限速区域,陡然加速。 温宁安带伊布回内舱。 半排水型铝合金材质的动力游艇,外观呈双体结构,分为楼上楼下两块区域。 高昂的俱乐部会费以及服务费,让工作人员从接到秦昭序电话开始,短短几十分钟,做好船舱布置陈设,并且不知从哪儿购得新鲜的巧克力蛋糕。 游艇二层区域,竟然还有为大型犬准备的活动区。 伊布看到新奇玩具,顿时对宠物包里的玩意儿失去兴致,自顾自玩起来。 温宁安帮它解开绳链,转身去游艇驾驶舱找秦昭序。 真皮驾驶座椅,距离方向盘不过一臂距离,秦昭序腿长,显得空间更为逼仄。正前方是两块电子显示屏,左边屏幕地图的小红点缓缓移动。 “稍等会儿,”秦昭序看眼手表,“马上就到。” 温宁安望向舷窗外,“我们去哪里?” 他打哑谜,“没有人的地方。” 低沉带笑的声线,像在故意调情。 “会有危险吗?” “上了我的船,现在才担心危险,是不是晚了?” 温宁安总是说不过他,转头要离开,被秦昭序伸手拦住,“陪我一会儿吧。” 气氛诡异地暧昧起来。 “不要,驾驶舱没地方坐,我要出去了。” 秦昭序继续加速,突然打方向盘,通过一条狭窄水道,来到一片不知名的宽阔水域。 “我陪你一起出去。” “这就是目的地?” “嗯。” 这片水域三面环岛礁,无风无浪,对比主航道,安静得有些过分。天地寂静,温宁安坐在甲板沙发,隐约闻到江水腥咸味。 岁岁常安宁 第10节 秦昭序拆开巧克力蛋糕,点燃数字二十一的生日蜡烛,非常有仪式感地蒙住温宁安眼睛。 吹声口哨,伊布从舱门探头。 温宁安失去视觉感官,嗅觉和触觉变得极为灵敏。秦昭序的身上有独属于他的清洌气味,虽然经常抽烟,指腹却没有烟味残留。 不知怎的,秦昭序稍稍挪转她的方向。 “准备好了吗?” 气息拂过温宁安耳际,她觉得耳根热,皮肤绒毛都在颤抖。不用看,铁定红成一片。 果然听到秦昭序意味深长的笑声。 “准备好了,我要吹蜡烛,手拿开吧。”温宁安清一清嗓子。 秦昭序依言,慢慢地,手掌离开她眼睛,往下搭在她瘦薄的肩头,仿佛把她完全拢在胸口,“温宁安,你看前方。” 温宁安下意识跟随肩膀上的力道,向远处望去。 那是一幅难以形容的场景。 寒冬夜晚,干净清冷的月光溶在江面波浪,像是银河沉入水里。此地已达明市城界,春申江畔人声沉寂,温宁安体验到一种被全世界遗忘的抽离感。 生日蜡烛的火光摇摇曳曳。 她忽然从遥远的地方听到微弱的轮船汽笛声,伊布应该也听到,朝相同方向望去。这是她们所熟悉的声音,从前住在春申西岸,总能听到途径的货轮发出声响。 汽笛声愈加清晰。 视线里,满载集装箱的贸易远洋货轮,前头有只小小的领航船。钢铁巨兽在月色下仅是一片毫无威慑力的剪影,轻轻悄悄穿行而过。 也许是从苏伊士运河而来,途径曼德海峡和孟加拉湾,终于在今晚抵达春申江。 “吹蜡烛,许愿。”秦昭序提醒。 温宁安闭起眼睛,脑海一片空白,说来可能令很多人诧异,她过生日从没许过愿。 有的人,曾经生活如意到,连生日愿望都想不出来。 不好让秦昭序等太久,她缓慢地睁开眼,按照步骤吹蜡烛。 伊布迫不及待,想吃巧克力蛋糕,温宁安不准,甜腻的奶油对萨摩耶身体不好。 用勺子剐蹭丁点儿,给伊布舔一口,就当喂它吃过蛋糕。 伊布甚觉无趣,扭着屁股回二楼船舱。 温宁安的生活习惯,健康到不像年轻人,夜宵不吃甜品,不吃烧烤,不吃火锅。蛋糕只象征性咬两口,放到一边。 抬手看表,还没过十二点。 “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温宁安问。 “有回在地图上看到这里有片多出来的水域,既非禁区也不是主航道,心血来潮,过来看看。” “那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过生日?” 秦昭序望向她,眼神专注到让她有被偏爱的错觉,“不记得了?你自己说的。” “我?” “嗯,那天在苏茜花园。” 温宁安稍作回忆,很快记起,那晚教堂背后,秦昭序问她生日怎么过,温宁安的回答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伊布一起吹蜡烛。” 随口说出的话被人记住并实现。 温宁安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哪里经得起秦昭序这番示好。 “秦昭序,你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好? 问不出口,无论答案是什么,温宁安都无法心平气和地回应。 甲板一点都不冷,温宁安假装很冷,围巾上提到到嘴唇,想把自己藏起来。 秦昭序肆无忌惮看着她,目光太灼人,温宁安呼吸越来越重,仿佛有人把空气中的氧气抽走,叫她呼吸困难。 她有强烈的第六感,再待下去,会出事。 “秦昭序,时间好晚,是不是该回去?” “想走了?再待一会儿行吗。” 温宁安被蛊惑,先摇头,继而微微点头。 秦昭序嘴角勾勾,“好傻,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说完,蓦地倾身上前。 温宁安的瞬间心率飙到跑完八百米后的速度,秦昭序,是想吻她吗? 身体比意识先做出回应,她撇过头,“太快了。” 应该还没到接吻的步骤吧。 秦昭序没说话,温宁安犹豫着,要不要看他一眼。 前后停顿两三秒,下颌忽然被秦昭序的虎口掐住,力道轻转,温宁安重又面向他。 满是侵略感的表情,好像是吃掉猎物的前奏,温宁安心慌往后躲,秦昭序快一步,手掌心贴在她背部,稍用力,把人带入怀里。 然后毫无犹疑地贴上她嘴唇。湿软,温热,和他想象的一样。 只轻碰一下便分开。 温宁安手不自觉地抓紧他衣袖,攥得很紧,掌心潮湿,有些失神地问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很想吻你,可不可以?” 温宁安恍惚不已,她像是行走在迷雾中,不知来路,找不到归途,这时忽然有人牵起她的手。 她犹豫了一瞬,微微仰起脸,闭上眼睛,既像默许,又像主动索吻。 秦昭序指腹摩挲他方才碰过的地方,喉结滚动,毫不客气地吮住她嫣红的嘴唇,这回完全不克制。 吻她好容易上瘾,秦昭序眼神愈发幽深,舌尖禁不住地往里探,像是要把她所有的不安和彷徨击破,让她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一切。 温宁安哪里经得住这遭,懵懂地睁开眼,想要阻止,却反被秦昭序完完全全侵入。 舌尖在她嘴里狎弄搅动,听到她软着嗓子发出“嗯”的一声,秦昭序搂得更紧,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温宁安被吻得身体发热,有点崩溃地推秦昭序肩膀,想问他何时结束。 秦昭序无暇理会,他要做许多更过火的事。手从她背脊下移,搭在腰身,对那截细腰爱不释手,控制不住似的揉捏。 原来开始的蜻蜓点水只是预告,这会儿才是真正的暴风雨。 吻从嘴唇流连到脖颈,温宁安清晰地察觉事态在失控。她仰起脖子任秦昭序亲吻,抬眼,望见西边的天空满天繁星。 秦昭序全然没料到自己的自制力如此差劲,低低咒骂一声,直接把温宁安抱起来,带进船舱。 船舱开了热空调,浅暖色灯光在水域表面犹如一盏路灯。舷窗有遮光帘——即使不可能有人看到——秦昭序还是拉上了。 因为他想和她亲密。 脱掉大衣,同时也把温宁安的外套扔一边,将女孩抱在腿上亲。她太瘦了,抱在怀里很单薄,隔薄绒裙,能摸到背脊上起伏的肩胛骨和内衣肩带。 温宁安体内有股随处乱撞的潮热气息,但不知如何排解。 耳畔回荡秦昭序急促凌乱、欲望浓重的喘息,温宁安每一寸皮肤都在惊颤。 她没有恋爱经历,不代表不懂男女之事。 秦昭序的欲望赫然鲜明,昂扬直白到难以忽视。温宁安微妙地挪动身体,被秦昭序一把按住,鼻尖贴在她颈部皮肤用力呼吸,“先别动。” 温宁安真不敢动了。 游艇豪华,但舱内空间终究有限,沙发床堪堪能躺平一个成年人。秦昭序手托温宁安后脑勺,小心珍重地让她躺在床上。 过零点了。 他整个人压在她身上,连衣裙拉扯不方便,手粗暴撕扯领口,让那段漂亮无暇的肩颈线线条暴露在空气中。她真的好美,秦昭序手指轻拂过锁骨,忍无可忍地咬上去。 温宁安疼得双腿弯起。 秦昭序随即握住她脚踝,沿小腿往上,再往上。手心与她的背部肌肤无阻碍地相贴,手指轻动,内衣扣松开。 很荒唐的揉捏力道,身下的温宁安倏然睁眼,如果说刚才还是懵懵懂懂的状态,这回已经完全知晓,即将发生的步骤。 要和他做吗? 秦昭序不断地在她嘴唇啄吻,安抚道:“不要害怕。” 贴心的俱乐部工作人员,不仅准备食物饮料矿泉水,还有一次性洗漱用具,牙膏牙线漱口水以及......安全套。 秦昭序从抽屉里摸出小方盒,撕开塑料封膜,快被剥干净的温宁安瞬间清醒。 她握住秦昭序手腕,阻止他更进一步的动作。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 当下节骨眼,秦昭序耐心有限,“好,你问。” “你和宥薇姐姐......我是说陈宥薇,会在一起吗?” 秦昭序眉头轻蹙,似乎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听到了不想听的话。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温宁安无法形容当下感觉,所有无处安放的慌张瞬间退散,双臂撑在沙发床,直起上半身,秦昭序随她的动作,也坐了起来。 然而并未远离,仍以一种覆住她的姿态。 温宁安尽量平静地组织语言:“你的意思是,你还会和她在一起,谈恋爱,或者订婚结婚,是这样吗?” 秦昭序没有直接回答。 不回答就是默认。 温宁安颤抖呼吸,声音幽静低哑,极力不叫人听出自己的委屈,“秦昭序,你是不是......只想和我上床?” 秦昭序拢住她,指尖插入黑色发丝,蜿蜒顺下,和刚才甲板上一样。 动作很温柔,温柔又残忍。 岁岁常安宁 第11节 “我不至于看见个漂亮姑娘就想上床。” 言下之意,有点喜欢。 “温宁安,与其拜托晚餐那个男人帮忙,不如来找我,我有能力答应你所有要求。” 温宁安猛然抬头,浑身细密发抖。 秦昭序没发现,哄宝贝一般亲她的发顶,“陪着我,我给你想要的一切,允许你随时离开,怎么样?” 温宁安眼角泛潮,极力忍耐,还是忍不住微微抽噎。 秦昭序吻她眼睛,“不要哭,我不会强迫你。今晚你不愿意,那就不做,我给你时间考虑。” 温宁安眼泪控制不出地溢出眼眶,“我想回家。” 秦昭序沉默片刻,并未再做过火的举动,而是动手,帮她凌乱的衣袖领口弄齐整。她脖颈处被亲得很红,眼睛也红。 “对不起,吓到你了。” 温宁安摇头,“能现在就回家吗?” 秦昭序调高空调温度,离开她一段距离,“可以。” 他回驾驶舱,把空间留给温宁安一个人。 窗帘重新拉开,昏暗午夜,她的罗马假日结束了。 等到情绪抚平,船外江水拍浪的声音清晰灌耳,伊布玩累了,打着哈欠从二楼跑下来。 大概是从小相伴长大的原因,伊布敏锐察觉主人不开心,昏昏欲睡的它强打精神,挤到温宁安身边。 温宁安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本来已经平复好的心情,看到伊布朝她疯狂摇尾巴的瞬间,又想大哭。 混蛋秦昭序。 返回码头的途中,秦昭序再没进来内舱。温宁安抱着伊布闭眼休息。一开始,她并没有打算睡觉,只是怕与秦昭序见面对视尴尬。 眼睛闭着闭着,竟然真睡着了。 也不知何时抵达的码头。 温宁安和伊布沉入深度睡眠,一人一狗依偎,画面过于和谐,站在不远处的工作人员,有点不忍心打扰。秦昭序对他们做了个不要靠近的动作。 睡梦中,温宁安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带着一点试探和小心翼翼。 迷迷糊糊睁眼,是秦昭序。 秦昭序大半身体撑在她上方,很轻地想把她抱起来,然而似乎在犹豫,以至于动作有点滑稽僵硬。 温宁安不动声色与他拉开距离。 秦昭序手愣在半空,只一会儿,快到根本无法注意,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我现在送你们回家。” 退后两步,又道,“别怕我。” 温宁安不觉害怕,只是情感上的别扭。她沙发床起身,抱着起伊布,秦昭序帮她拿宠物包。 一切和来时一样,又不一样。 温宁安没有完全睡醒,站在浮桥,经码头的风一吹,摇摇晃晃差点站不稳。 “我帮你抱伊布。”秦昭序说。 温宁安紧了紧臂弯里的萨摩耶,“不用麻烦了。”很快补充道,“谢谢。” 态度很有礼貌,礼貌到客套。 秦昭序面上不显,面对温宁安显而易见的抗拒,手掌紧紧握住方向盘。 明市夜生活丰富,越往市区走,街道越热闹,街边一排年轻人坐路边喝酒。 温宁安几乎快相信,刚才的一切,确实只是一场梦。 回到长喜街道,与秦昭序告别,头也不回地上楼。洗完澡,头蒙入被子,闷到无法呼吸,又钻出来透气。 天窗的月光,吵得人无法入眠。 她拿起手机,在秦昭序的聊天框反复来回。 然后点下删除键。 第9章 忽然出现 温宁安捧手机躺在床上,屏幕光幽幽落入呆滞走神的瞳孔,拇指机械地来回滑动桌面,却不点开任何软件。 距离删除秦昭序联系方式已有一个小时。 没有新电话,没有新信息,他可能根本没发现这件事,或者已经更先一步地将她删除。 残存的侥幸被浇灭,温宁安心头空荡荡,不得不承认,秦昭序真的只想上床而已。 窗外月落日升,黎明初露。温宁安年轻的身体,经过大起大落的情绪变换,早已疲倦至极,她放掉手机,强迫自己合眼。 睡眠不安稳,陆陆续续醒来几次,一直到下午去超市上班,她都是头重脚轻的状态,唯恐低血糖倒下。 正逢圣诞节,街道人流量比平日高一倍,超市收银台前的队伍没停过,温宁安结完一单又一单,几乎没时间喘气。 郭主管走来,指着长队,装模作样批评道:“温宁安,动作快点,后边好多顾客等着,你怎么回事?” 后排顾客本就烦躁,随即嚷嚷:“小姑娘动作拖拖拉拉,我们赶时间呢!” 郭主管敲敲她桌子,“动作加快,知道吗?” 温宁安握扫码枪的手顿住,掀眼皮望郭主管一眼,“知道了。” “哎算了算了,慢手慢脚也不是一两回。”郭主管对着身边的中年女人说,“小林,你经验足,换你上,宁安去帮忙补饮料货架。” 节日期间,饮料需求剧增是铁律,补货先前一直由几位男同事负责。 温宁安将可乐雪碧橙汁红酒,搬入购物车,再推到空落的货架前。 “宁安,你得罪领导啦?”相熟的售货员,悄问一句。 想到西餐厅的不告而别,温宁安把“没有”二字咽回肚里。 同事只是随口一问,并没多想。温宁安来超市工作时间不长,其实最开始那会儿,没人喜欢她,背地里还吐槽她做作又事儿逼。 起因是件很小的事。 根据传统,无论兼职全职,新员工上班第一天,主管要请所有人聚餐。温宁安入职那回,大家去吃烤鱼夜宵,就选在超市附近的街边小馆。 烤鱼店人均六七十,木头桌子有层揩不掉的油腻感,服务员端来一台掉了漆的卡式炉,点火,将撒满剁椒料的、装鱼的不锈钢盆架在火上。 来这种地方吃饭,主打豪迈奔放,然而温宁安吃鱼,不肯直接把骨头吐桌面,招来服务生,让另加一个吐壳碟。 服务员愣了下,“哦,再拿个盘子是吧。” “是,但不要和吃饭的餐盘一样。”温宁安问其他同事,“你们需要吗?” 其余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受不了”的眼神。内心想法差不多,你都来当收银员了,摆什么大小姐的谱,也不看看场合。 倒是郭主管,看着温宁安,笑咪咪朝服务生打手势,“多拿几个碟吧。” 然而没过两天,就对温宁安改观了。因为他们发现,温宁安时时刻刻、方方面面都很“装”,能“装”得如此到位,说明她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无论坐姿站姿,亦或语言神态,温宁安总是习惯去实行她那套规矩章法,不紧不慢从容有序,举手投足间,有种在严苛家教下培养出的矜贵松弛感。 哪怕穿超市制服,也叫人怀疑是谁家公主来体验生活。 “宁安,你为什么来干收银啊?” 温宁安不假思索,“这家给钱多。” 同事互相看看,仿佛在说:小姑娘其实挺可爱。 普通工厂三班倒,这家商超四班倒。除了上午与下午的日班,还有上半夜与下半夜的晚班。 郭主管宣布,到春节前,超市预计客流持续递增,温宁安不适合干客流量大的日班,重新帮她排在上半夜轮值。 即从晚上八点,值班到凌晨两点。 “可是主管,之前我递交的排班申请都是白天。” “哦,那个啊,作废了。”郭主管说,“今年一月上旬过年,好多人提前置办年货,超市下个月的业绩指标是前半年总和,大家压力大,互相理解一下。” “你面试时,不是说想多排薪资高的班吗?公司听说你愿意多上晚班才录用的,否则谁给一高中学历的员工开那么高时薪。”郭主管又道。 温宁安想了想,快过年的档子,其他兼职不好找,况且伊布目前情绪尚算稳定,晚班也能接受。 她手头攒了几万块钱,短期内不必焦虑食宿生活费,在超市当收银员终究不是长久之策,过完春节,要找份稳定的办公室工作。 至于俊秋剧团,毫无回应便是一种回应。 温宁安又过回日夜错位的生活,半夜两点下班,走路回长喜街道。临近年关,路边的流浪汉醉汉显然多了起来。 她裹紧衣服埋头向前,装作没听到轻浮的口哨声。 拐入159弄巷口,温宁安心心脏没来由地狂跳,感觉......有人在跟踪她。 忽然冒出的想法,激得一身鸡皮疙瘩,温宁安拿出手机,停在报警电话页面。假若遇险,确保能第一时间呼救。 穿过巷子,飞似地跑上楼,站在楼道窗边往下观望,并没有人影。 大概是自己疑神疑鬼。 可是第二夜、第三夜......她穿过巷弄时,又生出同样感觉。黑暗中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却又没伤害她。 转机发生在第五夜。 温宁安照例与花坛边每日出现的醉汉打照面,那人估计也认出她,不仅吹口哨,还发酒疯似的想搭讪。距离三米外,温宁安就闻到刺鼻酒味。 喝醉的人走路走曲线,醉汉瞧温宁安不理他,便摇摇晃晃跟在她身后,一直跟到巷口。嘴里嘀咕说想和她交朋友,带她去过夜。 潜意识中,将这个点出现在街上的女人,当作不良职业从业者。 温宁安没忍住,回头骂他神经病。 醉汉本就为了吸引她注意力,被骂一句,通体舒爽,色眯眯地快步向前。 温宁安伸进包里,摸到电击防狼棒。 醉汉却忽然停下脚步。 温宁安怔愣,难道醉汉有透视眼看到了她的防狼武器?不会吧,喝醉的人脑子怎么可能如此灵光,除非装醉。 岁岁常安宁 第12节 醉汉不知在思考什么,吐了句脏话,骂骂咧咧离开,温宁安疑惑之际,就听身后忽然传来道声音:“温小姐,我送你回家。” 温宁安对人类声线,听过不忘。方才年长温润的嗓音,分明就是秦昭序的助理,张清华。 “张叔,你怎么会在这?” 张清华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到路灯下,“秦总托我最近照看你,女孩上晚班,回家不安全。” “前两天一直感觉有人在看我,张叔,是你吗?” 张清华点头承认,同时指了指巷弄路对面的空位,熄火的路虎蛰伏夜色之中,“我就坐在车里,看你经过弄堂,等你屋里天窗亮灯后再回去。” 温宁安忽觉荒谬,这是做什么? 张清华进一步解释,“秦总怕你抗拒,让我不要打扰,但既然已经发现,我每天接送你如何?” 这项提议,让整件事显得更为离谱。 “超市到小区就几百米路,既然知道这是‘打扰’,我希望张叔以后不要在我下班的点出现。”温宁安不常撂狠话,唯恐说严重了让人难堪,毕竟张清华是无辜的,“抱歉张叔,我不是针对你。” 张清华了然,“秦总得知你调回夜班,比较担心你安全。” 温宁安抿抿唇,口头说担心,派下属半夜查看?没诚意的嘴炮选手。 张清华仿佛有读心术,“温小姐,你别误会,秦总圣诞节那天就去烟台出差,至今没回明市。” “我不管他在哪里,总之我的事,不希望他插手。”温宁安朝张清华微微俯首,“这几天辛苦张叔半夜等我下班,但以后不要来,请一定将我原话转告秦总。” 等到温宁安走远,张清华默默从兜里掏出手机,显示正在接通中。 “秦总,你都听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声,“嗯。” “你好像把那姑娘得罪得不轻。”张清华仰头,等到阁楼灯亮,方转身慢步踱回路边车位,“明天需要我再盯梢吗?” 烟台市区,临海的一家五星酒店,行政楼层长包房,秦昭序关闭电脑,脚尖一点,旋转椅改变方位,面向大片落地窗。 秦昭序看眼日历,已经跳到12月31日,今年的最后一天。 他凝神望远处海面若隐若现的灯塔,“不用。” - 温宁安是在收银台跨年的。 半夜两点下班,日期已经变成新年份的1月1日。年头开端,得有好兆头,她期盼新一年里,和伊布的生活多甜蜜几分,于是在超市冷藏柜买了块黑森林。 回程路上,醉汉不在,巷弄对面的路虎也不在。 温宁安没戴手套,拎着蛋糕,手背皮肤被风刺得干疼。心中腹诽,数九寒天还让人到中年的张清华站岗,真是万恶的资本家作风。 秦昭序在她心中罪名又增一条。 温宁安吸了吸鼻子, 走两步,忽然停下,后背产生熟悉的轻微刺挠感,有人在看她。 估计又是张清华。 她被娇养长大,虽任性,但也是很讲道理的任性。张清华拿工资办事,无法做主,要怪就怪他老板。 “张叔,我说过不需要你来。”温宁安回头,无奈且有点生气,“你去告诉秦昭序......” “告诉我什么?”秦昭序嘴角很浅地弯起。 第10章 退回原点 夜浓巷深,沉默对望,温宁安片刻失语。 “怎么不说话,很讨厌见到我?”秦昭序闲庭信步般踱到温宁安面前,“如果你不愿意开口,那换我说。” 温宁安微仰起头,终于给回应,“你想说什么?” “生日那晚,实在太过冒犯,对不起。”秦昭序收敛笑意,表情严肃认真,“我保证没有下次,原谅我可以吗?让我们的关系恢复到之前。” 秦昭序的道歉,让温宁安有种被推上道德高地的憋屈感。 深究下来,秦昭序并没强迫过什么,是她主动跟他上游艇,是她没推开甲板的吻,也是她被抱进内舱不反抗。若叫外人评判,这必定是一个你情我愿的风月故事。 “关系恢复到之前”,也就是说,恢复成点头之交的陌生人。 “我原谅你,以后别再提这件事。”温宁安扭头回家。 她向前走,任由秦昭序不紧不慢跟在身后,巷口右拐,前边就是12号楼。进楼道前,温宁安忍无可忍转身,“说过原谅了,为什么还跟着,是要我请你上楼喝杯茶吗?” “嗯?”秦昭序稍愣,随即了然地勾唇笑笑,“我一出机场直奔长喜街道,是有些口渴。” 温宁安噎了下,“门口有便利店。” 秦昭序从口袋拿出车钥匙,钥匙环上的小网球挂坠自然垂落,按下解锁键,楼前黑色越野大灯忽亮。 他恢复成初见面时的绅士模样,不逾矩半分,“好,我去买瓶水,你也早点休息。” “秦昭序。”温宁安叫住他,“你半夜过来,只是为了道歉?” 秦昭序点了点头,“只为道歉。” 温宁安说不出滋味,他抽身太快,以至于让她无法问出口——“你没有发现我删了你的微信吗?”可七年的年龄差,悬殊的社会地位,让这个问题显得特别幼稚,不禁叫人怀疑,是温宁安本人想藕断丝连。 她拎着蛋糕上楼,走到二层廊道,听见汽车发动,引擎声在夜里闷沉暗哑。 窗外,车灯光束扫过楼前空地,路虎扬长而去。 秦昭序一路踩油门回住所,心里告诫自己,这样也好,悬崖勒马。 秦家本来就准备与陈家结亲,那才是他该走的康庄大道。温宁安这个意外,就算了吧。 - 第二天,温宁安得知她的排班又调成日班。 郭主管阴阳怪气,“宁安啊,真是小看你了,排班这种芝麻绿豆的事,能让总部那边亲自来电。这么有能耐,干什么兼职啊。” 温宁安制服领口别好工牌,懒得与郭主管争辩,打开手机,想问秦昭序,恍然记起两人已经失去联系方式。 手机震动,温宁安收起思绪。 是陈宥开的微信。从苏茜花园生日宴之后,陈宥开频繁地约她。 温宁安先前出于秦昭序的原因,对陈家怀有莫名的心虚感,总是寻借口躲避。 虽然严格来说,秦昭序与陈宥薇目前还算单身,无论与谁暧昧都可以。但温宁安说服不了自己。她和秦昭序,其实越界了。 陈宥开约人,连连被拒,不死心,踏着元旦假期尾巴,去长喜街道159弄巷口堵人。 一天中,黄昏是最慵懒的时刻。 淡金夕阳穿过老旧建筑,射出曲折光线,割开墙角一簇虎刺梅。花团妍秀,一半在光里,一半阴影中。 值班结束的温宁安,就在这样灿烂柔软的光线里走入陈宥开视线。 陈宥开推开跑车车门,边叫她名字,笑着抱怨:“约你真的好难。” 温宁安停下步伐,顺着他的话,“快到春节了,超市比较忙。” “我马上要回伦敦,不在明市过年,爷爷松口让我开车,”陈宥开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能请你赏脸出去玩吗?” “我刚下班,有点累.......” 话音未落,杨成澜舞蹈队的小姐妹们从巷里走出来。老人家满脸慈祥八卦,先打量穿潮牌开跑车,一看就是公子哥儿的陈宥开,又看向已经在长喜街道出名的小美人。 啧,俊男靓女,有故事啊。 温宁安不想叫人误会,便解释道:“这位是我同学。” “同学好,同学好啊,彼此更了解。”常给伊布带肉干的郑奶奶笑道,“你们是要出去玩吗?哎呀,我们正要去奥齐甄选呢,听说储值卡冲五千送五百,今天是活动最后一天。” 奥齐甄选,就是温宁安兼职的进口商超。 温宁安从包里拿出一张带二维码的广告卡,“直接扫这个码就能充值。” 奶奶们纷纷拿出手机。 “宁安啊,这能给你冲业绩不?反正家里要买年货,我给你冲高点。” 温宁安说:“有业绩指标,但您按照需求来就好。” 老人家们急着去排舞,离开后,陈宥开拿出手机,也扫了一笔。 温宁安手机软件后台看到陈宥开的充值记录,震惊地望他,“你打算用好几年吗?” “帮你冲成销冠,晚上能请你帮个忙吗?”陈宥开手机收入口袋,“帮我镇个场,我和人约了打网球。” 他回忆道:“我记得你高中拿过‘两岸三地u18网球赛’女子单打亚军,那回比赛地点在福建泉州,是吗?” 温宁安低头查找储值退回按钮,边道:“几年前的事了。” “我相信你的技术。” 储值无法退回,陈宥开毫无所谓,“反正要去超市购物,充多点也ok。温宁安,你是我朋友中打网球最好的,帮个忙?” 陈宥开的这笔储值,让她直接完成了一月份的业绩。 温宁安被迫欠下人情,“稍等会儿,我回家拿一套运动装备。” 陈宥开嘴角高高扬起,“我在车里等你,等会儿先和你去吃饭。” - 陈宥开的跑车极其骚包,宝蓝车衣,轮毂高亮银涂装。马达在夜间高架路轰鸣,一直行驶到外环出口,来到一家会员制网球俱乐部。 温宁安检查护腕和发带,“你朋友是专业网球选手,还是业余还好者?先声明哦,我很久没打,技术可能生疏。” “没事,放轻松。”陈宥开看她一眼,“对方技术非常好,也不能说是朋友,其实是我姐姐和准姐夫。” 温宁安没控制住音量,“你说谁?” “我姐陈宥薇,还宥西港那位秦总,都见过面,不用怕生。”陈宥开安抚道,“他俩今天在网球场陪朋友,喊我一起去,被他们虐过好几次,我得找回场子。” 温宁安手心贴在太阳穴,想假装身体不适,可跑车速度太快,已经开进俱乐部。 秦昭序,陈宥薇,以及一个陌生男人,正在俱乐部门口聊天。 温宁安:...... - 岁岁常安宁 第13节 周泽杭出差结束,即将回明市。西餐厅被放鸽子,秦昭序再三承诺,到时去北城请他吃最贵的餐厅。 周泽杭不理会秦昭序的空头支票,离开前一天,打电话和秦昭序约网球。两人大学是网球社成员,参加过大学生网球联赛的男双项目。 彼时秦昭序正在汇融的会议室与陈宥薇开会。 等秦昭序电话挂断,对面的陈宥薇问:“秦总,晚上有约?” “是大学同学,晚上约去俱乐部打球。”秦昭序和陈宥薇姐弟打过网球,知道她的技术也不赖,遂问,“要一起吗?” “可以啊,宥开要回英国了,我本来晚上约了他见面,要不喊他一起?” 秦昭序笑一笑,“好啊。” 陈宥薇给弟弟发完信息,扑哧笑出声。接收到秦昭序疑惑的目光,陈宥薇解释:“我弟说他今天要请一位场外援助,一雪前耻。” 陈宥开折腾跑车有一手,然而运动是薄弱项,上回与他们打球,靠姐姐和准姐夫放水才勉强接到几个,好没面子。 “宥开的车进来了,我倒要看看,他夸的天花乱坠的援助是何方神圣。”陈宥薇望着绕俱乐部门前喷泉进来的蓝色超跑,“宥开说,是一位令我们出乎意料的人。” 秦昭序对来者是谁全无兴趣,漫不经心地陪周泽杭聊天。直到温宁安从跑车副驾驶下车,唇角笑容蓦地僵住。 周泽杭若有所思道:小姑娘好生眼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陈宥薇先是怔愣,随即摇头微笑,她不认为温宁安网球技术多高超,纯粹只当弟弟想追人。 秦昭序的失态转瞬即逝,快到没人发觉。接触到温宁安视线,礼貌地朝她微微颔首。 陈宥开绕到温宁安一侧,与她并行上台阶。年龄相仿,举止尚算熟稔,仿佛一对情侣。 秦昭序无法忽视身体深处涌出的不甘心。距离他冠冕堂皇道歉才两天,见到她从别的男人车上下来,却叫他浑身不舒服。 “宥薇姐姐,秦总,还有.......”温宁安望着周泽杭。 陈宥开贴心提示,“他是昭序哥的大学同学,叫周泽杭,也是相熟的哥哥,不必拘谨。” 温宁安从善如流叫一声:“泽杭哥哥。” 场面特别像家长见面会。 秦昭序从口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直勾勾盯着温宁安,“他们都是哥哥姐姐,到我这儿怎么就成‘秦总’?”他状似无意地开玩笑,“怎么,我看起来比他们老?” 温宁安:...... 心里又骂秦昭序好混蛋。 “哈哈,昭序哥,你少逗她了。” 秦昭序香烟咬嘴里,“行,不逗了,你们先进去换衣服,我抽完再来。” 说完,眼神短暂落在温宁安微垂的睫毛,然后从她身边经过。 第11章 我受伤了 秦昭序定的是2号网球馆,标准赛事面积尺寸,场内新风恒温,配备独立专用的淋浴房、更衣室和前厅休息区。 温宁安走出更衣室隔间,全身上下,从网球裙到运动鞋,清一色干净的白。 她对镜梳高马尾,箍速干发带,优越的面部骨相明媚精致。 陈宥薇从另个隔间出来,站到温宁安身边,整理衣领褶皱:“我好了,先出去热身。” “好的,我也马上来。” 陈宥薇当惯领导,闻言轻颔首,仿佛在说“已阅”。不经意流露出的上位者姿态,与秦昭序莫名相似。 临走前,陈宥薇望向镜中的温宁安,夸一句,“你穿白色很好看。” 温宁安浅笑,说谢谢。更衣室安静下来,她手肘支在桌面,掌心捧双颊,忽然想起一些过往。 童年时光,除却大提琴,还要上网球课。母亲平日宠她惯她,在学习方面丝毫不含糊,要求严格,全程监督。 教练是位退役职业选手,把她当比赛苗子加练。与教练对拉几回合,她便想偷懒休息,握拍柄满场找母亲,朝母亲眼神撒娇。 平日行之有效的招数,在球场毫无用处。母亲双手抱胸,摇了摇头。 小宁安嘴一撅,万分委屈,又很乖地同教练说“继续”。 服装也由母亲一手包办。母亲给她搭配的网球裙装,大多以白色为主,说她穿白色好看。可温宁安起初并不喜欢。 打网球出汗多,浅色不耐脏,温宁安难以忍受衣物显出汗渍痕迹。 后来有一回,意外看了四大满贯之一的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绿荫场上,所有选手都被要求穿白色,对拉对抗优雅激烈,她瞬间听从母亲,接纳白色裙装。 昨日种种,譬如一场梦。 更衣室,温宁安轻拍脸颊,拿好毛巾和护腕,起身离开。一出门,就在前厅遇见抽烟回来的秦昭序,他周身携带室外冷气,温宁安不自觉地后退小半步。 秦昭序眉头蹙起又松开。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温宁安,“怎么是和宥开一道来的。” 温宁安:“他约我打网球。” 秦昭序面无表情,又问:“你们在约会?” “我没有必要向你报告。”温宁安时刻记得,秦昭序说的那句,关系恢复到之前。 “随便问问,不想说就算了。”秦昭序嘴角勾起,不以为意地进男更衣间。 场馆内,周泽杭与陈宥薇已经开打,网球起落,碰撞硬板地面,充满力道的啪嗒声,回旋于钢架结构馆顶。 温宁安在旁观战,视线随小球来回移动。 陈宥开走过来,递给温宁安一瓶水,顺势坐她身旁。 陈宥开交过不少女朋友,有充足且模式化的哄人开心的经验。 他找话题聊天,绘声绘色描述自己如何求爷爷还车钥匙,又讲到上回,同样在这家网球场被虐到自闭的糗事。 温宁安果然被逗笑。 秦昭序一进馆,就见到这幅相谈甚欢的场景。 “聊什么,这么开心。”他走到边场,先看温宁安。 “昭序哥,正提到你呢,”陈宥开转头打招呼,“ 说上次在球场,你和我姐一条心,故意虐我。” “谁要虐你。”穿运动装的秦昭序,微挑眉时,有种不守规矩的痞坏感。 他开包取拍子,边道:“我很尽力放水了,你技术太菜。” “禁止人身攻击啊昭序哥,我今天请了后援。”陈宥开说着,忽然“哎”了一声,“你和宁安的球拍一样,高手都爱同款吗?” 秦昭序闻言,下意识看向温宁安的运动包。 温宁安做了相同动作。 两人球拍均是费德勒同款的wilson rf97系列,全黑碳素钢身,只参数不同,秦昭序的是315g,温宁安那把轻一些。 “很巧。”秦昭序笑了笑,“那来一局?” 周泽杭与陈宥薇满身大汗下场,就听到这句。陈宥薇自然而然地交代秦昭序,让他收着点力,小姑娘的体力不能跟他比。 像是女朋友在交代男朋友。 温宁安有点任性道:“不需要让。”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突兀,便找补,“我技术很好的。” 说完,温宁安便要上场,被陈宥开拉住手腕。她回头,陈宥开很快松开,“你左手护腕还没拿。” “哦,好的。” 温宁安低头戴护腕向前走,身后秦昭序的声音带着挑衅,“既然技术好,那你好好发挥,我没打算让。” - 周泽杭灌下大半瓶矿泉水,围观秦昭序和温宁安打球。秦昭序的正手击球动作,一如既往出色,对速度、落点、旋转把控绝对精准。 目光落向温宁安,这小姑娘,也很生猛啊,能与火力全开的秦昭序有来有回。 周泽杭起初看得津津有味,越看越不对劲。温宁安的爆发力强,续航能力出奇的短。握拍的右手显然开始力不从心,有些招架不住秦昭序的攻势。 但她倔着不露怯,每一拍,都使出全力挥出去。 秦昭序人在场上,只当温宁安打累了,便稍稍放松些力道,大体依然维持进攻姿态。 而场外的周泽杭看得清清楚楚,温宁安的右手手腕有问题。 扭到了?或者有旧伤? 无论哪种,都该喊停。 还没来得及中断进程,秦昭序又新发出一个速度快、攻击性强的平击球。发出瞬间他有点后悔,应该再减些力道。 温宁安向前垫步,挥球拍,网球直直撞击在网面,巨大的冲击力反向传导到手腕,如挨闷棍敲击,钻心疼痛电光石火延伸到心脏。 啪的钝响,随温宁安一记痛苦叫声,网球拍落到地面。 秦昭序怔住,随即懊恼地跑过去。 早看出不妥的周泽杭快一步抵达,帮温宁安捡起球拍,问:“你手腕是不是有伤?” 温宁安下意识将手藏背后,这是逃避动作,她不想让人知道。 周泽杭了然。 陈宥开在洗手间,秦昭序和陈宥薇陆续过来。温宁安后背冷汗涔涔,尽量控制手不发抖,“好像扭到手腕了,你们继续,我去休息。” “护腕摘下,我看一看。”秦昭序说。 “真的没事,我涂点膏药就好。” 秦昭序一晚上的躁郁,在此刻消失无影。他到底在干嘛,为了无端飞醋,和小姑娘在球场较劲,他是不是有毛病。 眼看秦昭序一副非检查不可的架势,周泽杭打圆场,“哎,我包里有冰敷贴和消肿喷雾,宁安,跟我来。” 秦昭序看周泽杭一眼。 温宁安随周泽杭去前厅,秦昭序也想跟上,被陈宥薇叫住,她已经观察秦昭序好一会儿。 “昭序,刚才打球,为什么对小姑娘那么大火气?”陈宥薇望向远去的两道背影,“她哪里得罪过你?” “没有。”秦昭序的脑海,不断回播温宁安丢失球拍的痛苦表情,“怪我没控制好力道,以为她能接住。” - 岁岁常安宁 第14节 前厅休息室,周泽杭给温宁安怀里塞药膏。 他小时候常给爱滑雪的两位北城好友送药,时间一长,变成跌打损伤救助专业户,买云南白药比买牙膏还勤快。 温宁安坐在椅子上,手搭护腕边缘,犹犹豫豫没摘下。 周泽杭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他确认了之前的想法,温宁安手腕确实有旧伤。 “我大概能讲废话缠住他们五分钟,这点时间,够你处理吗?” 温宁安诧异抬眸。 周泽杭嘿嘿一笑,像个活泼大男孩,“人都有不想说的事情,我好奇心不强,放心吧。” 温宁安懂了他的体贴,也跟着笑,“谢谢。” 周泽杭如他所言,不知讲了什么,把其他三人拖在场馆没过来。 温宁安脱下护腕,右手内腕中央,躺着一条细长疤痕。经过两次激光手术,其实变得很淡很浅,若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膏药贴手腕,疤痕被完全遮挡,抬起手臂,闻到一阵清浓的中药味。 不一会儿,其余人一起来到休息区,温宁安趁此机会,提出先告辞。 “行,我送你回家。”陈宥开道。 他带来的人,他负责送回,天经地义,在场没人有异议。 唯独秦昭序,喉结滚动,不知咽下了哪一句,他并没资格说的话。 - 回到长喜街道,正好九点半,楼下杨成澜奶奶已经睡了。 温宁安轻手轻脚进浴室,洗完换一身居家服,走到客厅,抱抱伊布,并向它告状:“我受伤了。” 伊布歪头,没听懂。 温宁安撕下手腕膏药,示意道:“这里。” 伊布立刻站起身,如临大敌地看看温宁安,又看看她手腕,急得原地打转。 温宁安被它晃得眼晕,一把按住,“已经没事啦。” 萨摩耶将信将疑,头凑到温宁安手腕,鼻翼翕动,跟警犬似的搜闻半天,没有异常,这才放心坐下。 “当时真的好疼啊,”温宁安捧着狗脸,“秦昭序是坏蛋,你说对吗?” 伊布在她魔爪下被迫点头,像台运行中的油田磕头机,缓缓,慢慢,机械规律。 温宁安笑了下,起身,进厨房倒一杯水。咽下小半口,玄关陡然传来轻弱的叩门声。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谁。 就听见秦昭序问—— “温宁安,睡了吗?” 第12章 莫名香气 温宁安立在玄关门后,面壁发呆,伊布不明所以,一屁股挨坐她脚边,学主人模样端详大门。 温宁安能感觉到秦昭序的气息,他还在等。 “已经睡了。”她回答。 门板薄,秦昭序的轻笑声准确无误传入她耳朵。笑她欲盖弥彰,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的意味,揭穿道:“客厅灯一直亮着。” 温宁安:…… 那你故意问什么?! 水泥灰楼道和秦昭序的穿着格格不入,他却一派自在,视线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郁闷纠结的温宁安,“手腕还疼吗?” 咔嚓,门锁打开。 “不疼。”温宁安手心落在门把,随时准备关门,“还有其他事吗?” “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明天自己去。” “温宁安,这件事不能拖。” 伊布仰头,看看温宁安,又看看秦昭序,正打算帮主人撵走不速之客,忽然耳朵竖起。它敏锐地听见一阵由远而近、如野兽怒吼般咆哮的马达低音炮。 熟悉的声响,不久前才送温宁安回家。 长喜街道内部,鲜少出现诸如奔驰宝马的高档车,更别提动辄千万的超跑。 温宁安生出不妙的念头,拨开秦昭序,从楼道窗户往下望,不出所料,果然是去而复返的陈宥开。宝蓝跑车熄火,陈宥开推门而出,拎一只外卖袋。 他上楼了! 老小区没有消防通道,温宁安又住顶楼,一上一下,很容易撞见。 秦昭序活了二十八年,从没如此狼狈过,被一个小姑娘拽手臂往卧室藏,好像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 “你在卧室里,不准出声。”温宁安警告。 秦昭序气笑,“我把你弄伤,来看你天经地义,有必要躲吗?” “你是陈宥开的准姐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温宁安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准姐夫”三个字阴阳怪气。 秦昭序无可辩解,微扬下巴,算是接受了这种躲藏行为。 卧室只有一盏墙壁夜灯,加上天窗透进来的稀疏月光,秦昭序勉强辨认屋内陈设。极具女性风格的私密空间,让他有种闯入温宁安领地的错觉。 桃木长条书桌,不锈钢书立固定一排英文书籍,秦昭序微微俯身,扫了眼书脊名字,都是关于戏剧史和戏剧表演的专业书。 卧室空间狭小,书桌与床不过一米间距。 床周围铺纯羊毛浅色地毯,床柜摆放香薰、相框,还有一列微缩景观模型。床被整齐平整,主人显然还没就寝,被子掀折一角,像是高级酒店的开夜床服务。 斜坡天窗正对床位,暗淡光线落在被单枕套,价格昂贵的埃及长绒棉,明明是棉质布料,却反射绸缎般的哑光。 秦昭序打量着,看到斜对角衣帽架。白色浴袍隔壁,挂了一条面料高档的黑色丝制睡裙,细吊带,没有复杂的蕾丝纹或荷叶边。 秦昭序无声勾嘴角,她睡觉到底要换多少衣服。 - 陈宥开给温宁安打包蟹斋的粥和小食。温宁安不饿,也没吃夜宵的习惯,但还是接下,“谢谢。” “宁安,我后天的航班回伦敦。”陈宥开摆明有下文。 温宁安却在走神。她忽然想起,秦昭序肯定也开车来的,会不会被陈宥开看到?光想象这个场景,就已经解释不清。 是以慢半拍才抬眸回复:“好,祝你一路顺风。” 陈宥开印象中的温宁安,总是清雅端庄不易亲近,而刚才那刹间不在线的懵懂表情,突然戳中他某个敏感点。 自商场重逢,他就对温宁安蠢蠢欲动,以前是觉得追不上,不愿浪费时间,而今看来,可以试一试。 追女孩,陈宥开有一套心得。首先得进退有礼,不让她有任何压力。 他低头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稍等,我送你。” 温宁安取下墙壁挂的钥匙,套大衣,作势也要下楼。陈宥开惊讶又惊喜,“不用,外面很冷。”温宁安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没事,你不是要回伦敦么,很长一段时间不见面,就当提前送你了。” 陈宥开想,长时间不见是不可能的,我要来追你了。 女生都喜欢惊喜。什么是惊喜?和她聊天时,突然跨越千里出现在她面前,这就是最大惊喜。 并肩下楼,各怀心事。温宁安悬着一颗心,走出楼道,幸好只有宝蓝色跑车大咧咧地横在原地。 她不动声色环视一圈,搜索路虎身影,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停在隔壁楼道前的侧方车位。路灯暗淡,估计陈宥开来时没注意到。 温宁安的心脏重新提起,头皮发麻,生怕陈宥开认出来。 “陈宥开。” “嗯,怎么?” 温宁安绕个方位,站他前方,陈宥开视线跟着挪位,与路虎车彻底背向。 “回家开车慢一点,注意安全。” 陈宥开拉开车门,坐入驾驶位,“好,你也早点休息” 温宁安松一口气,笑着点头。 - 温宁安上楼途中,不断反思,为什么自己那么心虚?说到底,她默认了秦昭序和陈宥薇的关系。 秦昭序是对的,他们的相处模式,就该恢复到从前。 开门进屋,脱掉外套挂衣帽架,转过身,伊布坐在沙发。伊布表情复杂,眼见从小陪伴长大的主人,今晚和两个男人周旋。它满脸谴责地望温宁安,又舍不得批评。 温宁安心思不在狗身上,径直走去卧室,拧动门把,“陈宥开已经走了,你也可以……” 话音未落,肩膀被一股力道带入卧室,来不及惊呼,房门就被秦昭序合上。 砰得一声,落在温宁安心头。 伊布没料到这茬,从沙发跳晚一步,被挡门外,急得疯狂刨门。 嘎吱嘎吱的声响,挠得温宁安浑身紧张,她放高音量:“秦昭序!” 秦昭序并没做什么,甚至后退半步,问:“竟然亲自送下楼,所以,你们真的在约会?” “不用你管。” “你都说了,我是他准姐夫,为什么不能管?” 温宁安被他身体挡着出不了门,瞪一眼,道:“没在约会。” 屋外的伊布听到温宁安声音,放下心来,不再死命挠门。屋内万籁俱寂,秦昭序在壁灯柔光下描摹她的轮廓五官。 空调温度高,温宁安的居家服不算厚实,长袖长裤,保守的翻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唯独没系上衣第一颗扣,露出一小片莹白肌肤。 再往下,大约因她情绪激烈波动,于是睡衣包裹下的胸脯线条,也跟着明显起伏。 秦昭序及时收回眼神。 岁岁常安宁 第15节 温宁安抬起手臂,调高夜灯亮度,秦昭序蓦地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他无法具体形容香味的特征,就仿佛在晨雾弥漫的花园,见到一株即将绽放的山茶花,幽幽清香,引人采撷。 温宁安拧眉抬眸,“秦昭序,快开门呀,伊布要着急了。” 秦昭序收起旖念,“手腕受伤可大可小,去拍个片子,看是否伤到骨头。” 温宁安抿唇找借口,“医院下班了。” 秦昭序似是觉得好笑,这点小事,“我可以安排。” “真的不用。”温宁安见他语气认真,便也好好说话,“我明天自己去医院检查,我还要拉琴和工作,不会让手有问题的。” 秦昭序不再勉强,“加回我微信吧,有事联系,我来负责。” 混蛋男人,现在想起来加微信。 “不加。” 温宁安当了二十年大小姐,落魄才一年,骨子里的脾气没有改变。她但凡不开心,无论对谁,都有种不令人讨厌的、理直气壮的任性。 下巴微抬,像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挑衅和对呛。尽管她本人并没发现这件事。 秦昭序被拒绝也不恼,“不加就算了,有事打我电话。” 说着,从大衣内袋的名片夹,取出一张印私人号码的名片,眼睛直勾勾盯温宁安,同时将纸片塞入温宁安睡衣口袋。 “我现在开门,你的狗会咬我吗?”秦昭序塞好名片,直起身体。 “会,伊布咬合力两百磅,你提前打120。”温宁安威胁。 秦昭序笑笑,打开卧室门,萨摩耶果然跳起来要攻击他。 温宁安怕它真伤人,连忙制止,“伊布,停。” 萨摩耶悻悻收爪,绕温宁安来回走两圈,确保她毫发无损。 又是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夜晚。 秦昭序走到楼下,萦绕鼻腔的幽香逐渐淡化,他必须尽快点一支烟,好让自己彻底忘掉会上瘾的香味。 温宁安没听见汽车发动声,偷偷望楼下。黑色路虎车窗大开,驾驶室探出的手骨干修长,指间夹一根点燃的烟。 秦昭序抽完,不留恋地挂档驶离。 温宁安收回眼神。取出胸口衣袋的名片,捏成一团,想扔进垃圾桶。纸团在手心反复几个来回,最终被重新铺平放开,插入钱包最里层。 伊布受到大冲击,对主人刮目相看。晚上不愿睡客厅,非挤入温宁安卧室。它趴在羊毛地毯上,半分钟不到开始打轻鼾。 温宁安睡觉需要绝对静默,以前嫌伊布吵,她要戴耳塞睡觉。 今天心事重重,耳朵自觉屏蔽伊布的呼噜,满心满脑都是秦昭序夹烟夹名片的手指。 那条吊带裙果然是睡觉专用,温宁安丝滑细腻地缩入被窝,克制身体涌出的燥意与热度,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睡得热了,扯下被子。 年轻女孩肩带下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细致曼妙。而这个场景,同样出现在秦昭序的幻想里。 市郊别墅,二层卧室灯未灭。 秦昭序在浴室,一手撑墙面,一手下探,脑子里全是温宁安的脸。他觉得自己的思想行为实在龌龊低级。 但控制不住。 汗湿的掌心,手背青筋绷紧,秦昭序压抑不住地喘息。 真的好想拥有啊。 第13章 私人号码 别墅全天运行三恒系统,适宜的温度、湿度和氧浓度,所有房间四季如春,包括洗浴间和地下室。 秦昭序这回时间比较久,虽得纾解,却不尽兴。 打开花洒,水温偏低,淋在块垒分明的腹肌胸肌,凉意沁入皮肤,他必须冷静一下。刚才在幻想世界里,温宁安躺在游艇内舱,懵懂天真地解开衣扣,牵他手去触摸...... 秦昭序抹了把脸。 关掉淋浴头,周身携带清爽水汽,他只拿浴巾围下半身,站在镜前吹干头发。 从浴室经衣帽间进入卧室,智能家居控制系统,根据日常作息规律,已将卧室灯光调为助眠模式。床上手机屏幕亮起,提示有三通未接来电。 秦昭序扫了眼,来电人是他爸爸,秦定锦。 慢条斯理地解下浴巾,换睡衣,全部收拾妥当,这才回拨过去。 “昭序,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在忙。爸,有事吗?” “爷爷和陈家约了小年夜聚餐,下午六点,在醉仙居的春申包厢,让我通知你。” “嗯。” “记好了,别迟到。”秦定锦说完自己先笑,“我这提醒真多余,你向来有分寸,绝不出错。” 秦昭序不置可否。 秦定锦似乎和朋友在一起,电话叮嘱两句,比儿子还迫不及待挂断。 秦昭序对着手机无言摇头,转而在行程日历中备注小年夜饭局。 全国各地,关于小年夜的具体日期,各持不同说法。在明市,小年夜特指除夕夜前一晚。 挑选如此具有象征意义的见面日子,无非是两家想让他与陈宥薇的关系,更进一步。 秦昭序从最初答应与陈家接触,就明白是奔着结亲目的去的。秦家与陈家,在婚姻价值观上完全一致,追求门当户对,互补互利。 汇融集团早年看中建住宅的利润,不惜在多个城市拿下若干工业地块和商业地块,以期政府将周边的住宅用地,定向卖给自己。包括之前新开业的汇融商场,本质还是为了卖住宅。 谁知时局变化,大政策风向调转,房地产行业日渐式微,汇融在二三线城市住宅卖不动了。 这对高负债率的汇融本是致命打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近几年新能源汽车、半导体、生物医药、冶金行业和机械制造的快速扩张发展,导致工业用地需求激增,汇融囤积的工业地块意外成为抢手货。 西港集团作为老牌钢铁企业,现金流充裕,目前大力投资研发先进重工,正需要工业地块建厂房。 秦陈两家一拍即合,如今各项流程也都按照计划进行。 有那么一瞬间,秦昭序微微走神,想到温宁安。 一人一狗过年,会孤单吗? - 小年当天上午,长喜街道12号楼顶层鸡飞狗跳。 “伊布,别咬啦,”温宁安边刷牙,边和萨摩耶抢拖鞋,“再闹今天不带你出门。” 萨摩耶穿了新衣服,大红喜庆唐装马甲,不理会威胁,去咬她另只拖鞋,催主人快点出门。 温宁安无奈,她今天向超市请了假,空出一整天,和伊布采购置办年货。伊布的狗粮玩具和衣服买足了,还差一些家装饰品。 这是温宁安第一次单独过春节。 按照过去温家的习惯,墙壁挂年画,门口贴对联,最重要的是,客厅摆两盆轮生冬青。 温家父母祖籍宁波,早年来明市经商,做生意的人比较信财神,除了年初五迎财神上头香,其余有关“财”的一切,都要沾边。冬青的一颗颗小红果,别名叫“发财果”,圆润讨喜,符合节日气氛,是温爸爸过年的指定单品。 听成澜奶奶说过,长喜街道附近有家小型花卉市场。 温宁安在楼道口寻找花卉市场导航。伊布嗅到空气中的过年氛围,兴奋得不行,尾巴摇来摇去,四处乱窜,狗绳绷成一根直线。 温宁安查好路线,把狗拽回来,“走了,伊布。” 小区大门值班的保安,是上回在杨成澜家,差点给伊布打麻醉针的那位。伊布高冷又记仇地瞪一眼。 保安也不待见它,老和大爷大妈散播谣言,说12号楼可能有条疯狗,让大家注意安全。 杨成澜在这片住了几十年,同街坊邻里解释过,因此没人在明面上为难伊布。 温宁安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每回带萨摩耶出门,都把狗绳缩很短,让它在一米的半径内活动。 花卉市场正值交易高峰,银柳、腊梅、洋牡丹是爆款,刚从仓库搬到展架,就被人买走。而轮生冬青,则是超级爆款,已经没货了。 温宁安傻眼,“那怎么办?” 老板娘忙得脚不点地,“小姑娘,火棘果要吗?和冬青长得蛮像,我给你打八折。” “阿姨,我就想买冬青,您知道附近还有别的地方卖吗?” 老板娘不想错过这支生意,“下午来最后一批新货,应该还有几株冬青,我可以给你预留,但要多付一百块定金。” 温宁安爽快付钱。 老板娘捏着红色纸钞,“稀缺了,这年头带现金的年轻人可不多。” 老板娘留下温宁安联系方式,说到货后打她电话,温宁安便带伊布采购其他食物和饰品。家里只有她与伊布两位成员,本以为没什么可买,商业街溜达一圈,手里多了三大袋年货。 刚回家放好东西,花卉市场老板娘来电,轮生冬青到货了。 又马不停蹄赶过去。 折腾一通,将近晚餐点,温宁安走几步歇半分钟,艰难把带瓷盆的两株轮生冬青抱到楼下,腰快直不起来。 萨摩耶不愿意跟她来回上楼,趴地上休息。 温宁安蹲下,揉揉它肚皮,“别偷懒,一起上楼,等会儿你不用下来了。” 伊布根本不想动,在地上耍无赖。 温宁安想了想,将狗绳固定在门前绿化带的晒衣杆,吩咐伊布,“我先搬一趟,你帮我看好另一盆,。” 伊布很狗腿地嗅嗅她手背。 上回打网球手腕受伤,温宁安拜访过相熟的医生,对方皱眉给她做了详细检查,狠狠批评她这种没分寸的行为。 今天又不知悔改地拎了重物,温宁安把冬青放在玄关门口,转动发酸的腕臂。打开手机软件,寻思着,要不要叫个上楼搬运服务。 前后不过多耽搁三分钟,再下楼时,已然不见伊布身影。 狗绳弯弯扭扭躺在地面,搭扣松落,萨摩耶不知所踪。 温宁安朝前方矮灌木丛喊伊布名字,怀抱万分之一的希望,伊布只是在和她捉迷藏。但她内心知道不可能,伊布绝不会和她开这种吓人的玩笑。 岁岁常安宁 第16节 天色将夜,呈现一种压抑的昏暗,温宁安抬头,对面楼栋的人家,已经开始摆团圆餐。 她吸了吸鼻子,告诫自己不能慌张,跑到门口保安亭要求调监控。 保安撩一眼,“监控不让随便调。” 温宁安眼角泛潮湿润,嗓子有些哑,“不好意思,我的狗就在刚才不见了,能麻烦帮我看一眼它去哪儿了吗?” 保安心说活该,“跟你说了它有病,你还不信,有病的狗才乱跑。” “它没有病!”温宁安不想多争辩,“怎么样才能申请看监控?” 保安拉开亭子窗户,“报警啊,在民警陪同下,你允许看监控。” 温宁安毫不犹豫地拨电话。 “哎我说,你真报警啊?没用的,晒衣杆那块是监控死角。再说了,弄丢狗多大的事儿还麻烦人警察叔叔,去楼里贴张悬赏呗。” 保安看出小姑娘真挺心急,也不和她呛声,“大过年的,讨债要债那么多,警察都出去维持治安,谁有空帮你找狗。” 电话接通。 果然与保安猜测的一样,接线员记录下事件,等候处理。 “小姑娘,你现在呢,就去原地等狗,说不定它自己玩累了跑回来。” 温宁安返身,在小区来回寻找,没有萨摩耶的身影,她立在晒衣杆边,边哭边找杨成澜手机号。却迟迟没按下拨打键。 成澜奶奶去杭州的女儿家过年,远水救不了近火。 温宁安在从小长大的城市,察觉了举目无亲的茫然。 她想,人一辈子的快乐与伤心是守恒的,前二十年过得太过顺利幸福,所以往后人生都在还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尝试努力地生活,却依然过得一塌糊涂。 保安也准备回家团聚,打着巡逻手电问情况,“小姑娘,狗有着落吗?” “没有,我在等警察过来。”温宁安哭腔很重,“麻烦您了。” “哎,没事。”保安看她孤苦伶仃,也不讲重话,“警察来了,如果有需要我配合的,就打保安亭窗户上贴的手机号,我先回家吃个小年夜饭。” 温宁安轻轻点头,“好。” - 秦昭序着一套黑色西装,打细条纹领带,披一件长大衣,开车到醉仙居。春申厅独占洋房酒店的三楼,秦昭序进包厢时,秦陈两家的母亲,正互相欣赏对方的翡翠镯。 “昭序来了。”陈礼实先一步上前,拍拍秦昭序的背,顺理成章将他与陈宥微安排坐一起。 “老陈,怎么搞得昭序是你亲孙子一样。”秦业笑道。 秦业是秦昭序的爷爷,刚从西港退下,把集团交到秦昭序手里。 “我倒希望昭序是我亲孙子,宥开那臭小子,整天吃喝玩乐,不知道哪天开窍。” “这话不对,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懂什么,要给他们时间。”秦业说。 聚餐来回车轱辘几句话,秦昭序觉得无聊,好想抽根烟。手痒捏打火机玩,忽然看到手机副号来电,是个没存储过的号码。 这是秦昭序的私人手机号,知道号码的,无非是亲近的家人朋友,彼此都存过联系方式。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温宁安。 第14章 查看监控 醉仙居包厢,秦业与陈礼实聊天,谈到西港打算投资建一条无缝管生产线,便把话题丢给现任总经理秦昭序。 “昭序,你说呢?” 被陈宥薇胳膊肘推一下,秦昭序眼睛才离开手机屏幕。 那通未知来电,等不到接听,自动挂断。 “无缝管生产线初步预计年产量五十万吨,以出口为主,目前还在调研阶段。”秦昭序拿起手机,微欠身,“抱歉,回个电话。” 包厢外的会客厅,直通观景平台,这么冷的天,露台空无一人,除了秦昭序。 他手机贴耳侧,另只手熟练地单手开烟盒,摸出一根,咬在嘴里。等会儿还要回包厢,是以没点火,免得沾一身烟味老人家受不了。 前方江面,木质船身琉璃瓦顶的画舫游船,由西港集团冠名,载着游客缓缓驶向渡口。尾波余韵悠长,倒映夹岸路灯光影。 几声“嘟——”的长音,对面接起。 秦昭序抽走嘴里香烟,勾着唇角,有心逗弄主动找上门的小姑娘,“温宁安,你打电话真会挑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吗?” 温宁安声音很低,从电波里传来,有种枝零叶落的枯败感,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秦昭序眼底笑意淡下,“你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在长喜街道,”温宁安走出打印店,抱紧怀里一叠寻狗启示的a4纸,压抑哭腔,“伊布不见了。” 秦昭序回包厢,陈宥薇偏头低问:“打那么久电话,有急事?” “确实有点急。” “你要撤吗?” 他停顿两秒,“吃完再去。” 秦昭序理智地想,自己确实对温宁安有极大兴趣,但这份兴趣,不足以重到撇下两家人中途离席。于是耐着性子陪吃饭。 服务员端托盘进屋,白瓷汤盅盛竹笙海皇羹,每人一碗,分到秦昭序时,就听他问:“还有几道菜?” “先生,还有三道热菜,牛仔粒,贝隆生蚝和海星斑。” 秦昭序点头,让加快上菜速度。 - 小区门口复印店,温宁安按照保安意见,打印寻狗启示,将重金悬赏四个字放大加粗。纸面需要放萨摩耶生活照,温宁安打开相册挑选,不敢与伊布对视。 楼道要贴,绿化区也要贴,每家每户信箱再塞一份。总共打印五百张,将近一本汉语字典的厚度。 温宁安拿出钱包,照例取现金付款,收找零时,看到秦昭序那张揉皱的烫金私人名片。 “我在聚餐,结束马上过来。” 电话结尾,秦昭序是这么说的。 夜色寒凉,白霜攀上窗户,温宁安怕伊布回原地,便守在晒衣杆前等。她期盼萨摩耶像一年前一样,在她落寞的时刻,突然出现。 那会儿,温家生意刚出变故。 也是一月份,父母原本答应温宁安,办签证去英国陪她过春节,临到头爽约,说年末应酬多走不开。 温宁安与父母置气到除夕夜,不过没气多久,被朋友拉去留学生自发组织的春节聚会。南肯辛顿高层公寓,一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年轻人,一块儿包饺子。 其实明市并没有春节吃饺子的习俗,她纯粹凑热闹。饺子包得歪歪扭扭,下锅里,糊成一团不明漂浮物,拍了照片发到三人家庭群,好半天无人回应。 温宁安算了下时差,明市这会儿是白天。给母亲打电话,没人接听,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老话讲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很不巧,她最近右眼狂跳。 北京时间晚八点,母亲回拨视频。 温宁安被保护太好,对于生活的波折,只能联想到父母健康问题,开门见山问:“妈妈,你跟爸爸今年有没有做体检?心脑血管、肝肾功能、还有防癌筛查。” “我们身体很好,体检也做过,你在英国照顾好自己。” 温宁安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最近总是心神不宁,“那你把体检报告发我看。” 体检报告确实无碍,父亲中度脂肪肝请了营养师调理,母亲娘胎带出的心脏病,按时服药不影响生活。 温宁安放下心来,将右眼皮跳的事情,撒娇着同母亲抱怨。 视频中,母亲微顿一下,然后笑她想太多,父亲从身后经过,忽然探头:“宁安,上次跟你说过移民的事,我让中介联系你。” “为什么要办马耳他护照?我才不换国籍,以后肯定要回明市的。” “宁安......” “爸爸,我真的不想办。”温宁安转移话题,“伊布呢?让它和我视频。” 温咏广与钟文茵对视一眼,钟文茵用口型说:晚点告诉她。温咏广叹口气,转身把萨摩耶抱到手机前。 温宁安在华人圈听说过这类小国护照,基本都是允许投资入籍,且对资金来源监管不严的国家,诸如圣基茨,瓦努阿图,塞浦路斯,还有父亲说的马耳他。 有些人管这叫“电闸护照”,按温宁安的理解,这些护照只用于海关的通关闸口。中国不支持双国籍,那些人心存侥幸,既要享受海外身份的便利,同时保留国内户籍。 温宁安没细想过父亲为何如此提议,直到有一天,接到公司律师电话,说她父母因为一些经济问题在接受调查。 与此同时,温宁安的海外账户收到大笔英镑汇款,温咏广同她发短信,“先别回国”。 温宁安联系不上人,便打律师电话,对方支支吾吾,说公司出事了。她当即向教授请假,查询直飞明市的航班,商务舱尚有余票,她刷卡购买,界面跳出支付失败的提示。 软件绑定的信用卡,是母亲的附属卡,她打银行客服,对方告知,主卡被停掉了。 十多个小时航程,温宁安终于回到家。 温家在明市没有亲戚,温咏广生意上的朋友,怕惹到事,一个也不来。公司律师陪温宁安整理文件证据,她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家里在银行贷了一大笔钱,现在还不上,房子、车子、存款都得被冻结。 律师也头大,急着去下个地方签字调文件。 温宁安帮不上忙,也见不到父母,静静坐在二楼阳台,听春申江面的货轮鸣笛,从黄昏到午夜。 “汪汪汪!” 大门口,萨摩耶叫得撕心裂肺。 温宁安如梦初醒,恍然记起,回家后还没见过伊布。她跑下楼,大门刚开条缝,伊布就挤进来扑到她身上。 身后是家里以前的保姆阿姨。 “宁安,你回来了啊。先生和太太之前给我结一笔钱,让我退休养老,顺便照顾伊布。” 狗不能坐大巴高铁,阿姨约了辆顺风车,中途停在高速服务区,只上个厕所的功夫,伊布竟然跳窗跑路。 保姆吓一跳,高速车来车往,别出个好歹。她和伊布共同生活多年,感情很深,立刻给顺风车司机双倍价钱,让返回去追狗。 不出所料,伊布果然跑回了春申西岸的温家。 保姆在小区门口下车,喊了声“伊布”。伊布扭头,以为又要带它离开,撒腿就往小区里奔,保姆只好在后边追。 “想不到你回来了,哎。”保姆面色复杂,看大小姐的眼神带着怜悯,“你最近.....肯定有很多事,伊布我来照顾,你还要上学呢。” 伊布仿佛听得懂人话,呜咽地拱温宁安肩膀,它不愿离开。 岁岁常安宁 第17节 “阿姨,我来照顾它。” “宁安,警察肯定要来找你配合调查......”阿姨自知失言,停下了后半句。 温宁安抱紧伊布,“没关系,爸妈会没事的,我也可以带它去英国。” 保姆不忍心说更残忍的话,千言万语,只能祝她一切顺利。 明市每年诞生成千上万精英富豪,同样也有家庭企业破产分割,再正常不过。只是这温小姐,从小在玻璃罩长大,能撑过去吗? 空落挑高的温家客厅,温宁安和伊布依偎。 关车门的声响打断温宁安思绪。 秦昭序下车急,没熄火没关车灯,只拿了条围巾。 温宁安微微眯眼,秦昭序逆光而来的身影逐渐清晰,围巾缠上她脖子,一抬眸,就看到秦昭序眼神中流露的隐约心疼。 “怎么站楼下?” “等警察,等伊布。” “过年了,警力不够,丢狗的事情肯定放后边处理,这没办法。”他很自然地牵起温宁安的手,“小区里再找一遍。” 温热厚实的掌心,将她全部包裹。 温宁安怔愣地看着相交的手,又抬头望秦昭序。 他安抚地笑笑:“天冷,走吧。” 秦昭序能想到的办法,温宁安都试过一遍。保安吃过小年夜饭,还是相同说辞,监控要有民警在场的情况下才允许观看,这是规定。 温宁安不自觉地握紧秦昭序的手:“要不我直接去趟附近的派出所。” “你去也没用,还得等。”秦昭序边说,边拿出手机,通讯录找到张清华,“张叔,帮我个忙,找一找这家......”抬头看眼保安亭挂牌,“恒通物业公司的负责人,嗯,我这里有点事......” 他松开温宁安的手,去边上打电话。 保安头探出亭子,“小姑娘,那是你男朋友?口气很大啊,还要找我们负责人。” 温宁安想否认男朋友的说法,但刚才两人牵着手,否认反而解释不清。 秦昭序交代完,回温宁安身边,“伊布身上有定位器之类的吗?” “有,”温宁安打开一款手机app,“信号太弱,搜不到。”她试探地问,“有办法看到监控吗?” 秦昭序复又牵起她,“可以。” 保安心说你真敢吹牛皮,公司三令五申,不准随便给人看监控,一定要......叮铃铃,黑色呼机响了。 他放在耳边接听,不知对面说什么,他不可思议地反问:“按规定不是不允许吗?” 对面骂他榆木脑袋,说这是恒通老总交代的。保安迷茫了,这一老破小街道的小小保安亭,还能惊动老总? 他看看监控屏,又看看秦昭序,食指左右揉了下鼻子,对温宁安道:“小姑娘,外面冷,你站亭子里吧,我去上个厕所。” 秦昭序拇指轻按温宁安手心,“进去吧。” 电脑屏幕,正是下午五点至今的监控录像。 第15章 虚惊一场 小区总共三道出口,消防门常年关闭,北侧小门正在修路,唯有正门通畅。温宁安盯紧电脑屏幕,反复查看下午五点十分到五点二十分之间的录像。 小年夜都在家团聚,这段时间,只有—— 17:10-温宁安牵伊布回小区 17:12-小区驶入一辆白色面包车 17:13-背双肩包拖箱子的年轻男人出门打的 17:16-白色面包车驶出小区 17:19-温宁安慌慌张张出现在保安亭 伊布消失的时间段,大门监控只有这些信息。保安双肘趴在亭子窗框,指着屏幕,“那个打车男人我认识,证券公司搞it的,值班到小年夜,回南京过年。” 白色面包车最可疑。 保安在停车系统输入面包车车牌,查无此车,“那就说明不是小区的车,外来车辆必须登记,我找找啊。” 长喜街道虽是老破小聚集,由于地处内环,车位紧俏,平日不准随便放外来车辆入内。保安翻出一本手写的登记册,“车牌号明a89821.......有了,在这呢,是林记腊肠的送货车,下午四点五十分进去的。” 腊肠?实在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温宁安点暂停键,将不同机位拍到的面包车逐帧放大,一只手忽地落在肩膀,很轻的抚慰力道,她斜过头,秦昭序正在看她。 “我叫人去查车牌号,你给我发几张伊布的照片。” “秦昭序,等一下,”温宁安转向屏幕,“副驾驶的小男孩,我好像见过。” 秦昭序顺她的话看去,画面中,面包车司机降窗登记信息,而保安亭檐的探头,正好拍到副驾驶位一个模糊的小孩侧颜。圆下巴,寸头,轮廓线条挺喜庆。 12号楼底层也是租户,一家三口,没回老家,留在明市过春节。温宁安敲门,开门的正是监控里的小男孩,棕色法兰绒睡衣,熊耳朵棉拖鞋,圆润富贵还挺可爱。 小男孩愣一下,眼神闪烁:“姐姐,有事吗?” 温宁安捏着a4纸展示,“小朋友,我的狗不见了,你今天有见过它吗?白色萨摩耶,穿一件红外套。” “没有。”小男孩扫眼寻狗启示,扭身要关铁门。 铁门闭合之前,被一道力阻挡。 男孩仰头,猝不及防与面无表情的秦昭序对视,心肝一颤,心说这位叔叔有点吓人,还是旁边的漂亮姐姐看起来好说话。 “姐姐,我真没见过,爸妈在收拾餐桌,我要去帮忙啦。” 温宁安怀抱剩余小半叠寻狗启示,半俯下身,与小男孩齐平,“那条狗年纪很大了,如果走丢,可能记不起回家的路。我下午把它系在健身区的单杠,你确定没看到吗?” “单杠?”小男孩转头,犹疑地看眼晒衣杆。 下意识的动作,没逃过温宁安眼睛。 “儿子,外面谁啊?”男孩妈妈走出来,同时脱橡胶手套并解开围裙,她一眼认出温宁安,“小姑娘,你是住顶楼的吧,有事找我们家阮杰?” “我的狗走丢了,想问下小朋友,”温宁安看向小男孩,“有没有见过。” 阮杰妈妈早听说楼上小姑娘养的狗,可能是条疯狗,心里颇有微词,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不准靠近。 “阮杰下午刚从他叔叔那儿回来,之后一直待在家。”她委婉赶客,“去别家问吧。” “算了。”一直没说话的秦昭序,不动声色扫了眼站立不安的小男孩,抬臂将温宁安虚虚揽在怀里,安慰道,“宁安,还是报警吧,萨摩耶买来挺贵的,能达到立案标准。” 温宁安:...... 看不出秦昭序还会吓小孩呢。 不过论演技,她才是专业的。 “警察可以调庭前监控,一看就知道是谁放走狗,”温宁安乖顺在他怀里,佯装担忧地问,“万一那人是不小心的呢,也会被关几天吗?” “当然,交给我的律师处理,你不用管。”秦昭序说完,向阮杰妈妈颔首告辞。 她正想关门,才七岁的阮杰小朋友哇一声大哭出来,“呜呜呜,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报警......” 温宁安立刻蹲下,握住他的双臂外侧,“是你解开了项圈?知不知道它在哪儿?” 阮杰不自觉地脑补自己被银手铐带走的模样,吓到直哆嗦,害怕连三好学生奖状也被回收,“我不知道它去哪儿了,姐姐,对不起......” 秦昭序最烦小孩哭声,还哭到打嗝,他略不耐道:“别哭了,先把话说清楚,听见没?” 阮杰无端有点怵秦昭序,还真就停下抽噎,呼吸急促,脸颊哭得绯红,“是、是这样的——” 阮杰的舅舅姓林,在长喜街道的菜市场租了个摊位,开腊肠店。 明市过年,每家每户必不可少要准备几样食材:蒸糕、熏鱼和腊肠。林舅舅的林记腊肠店远近闻名,不少老头老头打电话,指定他家送货,是以年前忙得没停过。 阮杰放寒假,父母没空陪他玩,便坐舅舅的送货面包车到处跑,就当在明市旅游。 下午送完订单,舅舅送他回家。一下车,阮杰就看到晒衣杆旁趴着的萨摩耶。他见过这条狗很多次,但爸妈平日严厉警告不准碰狗,说那条狗有病。 阮杰心说,看起来挺乖的,没病啊。 他壮胆上前,摸摸萨摩耶耷拉疲惫的脑袋。萨摩耶陪温宁安购物一天,累得不想动,敷衍地蹭了下阮杰手掌心。 毛茸茸的触感,阮杰心花怒放,想和大狗进一步接触,无奈大狗好像不爱理他。阮杰思索一番,猜测可能是因为它被项圈牵绊。左右望望,没人注意,他解开绳索。 “小杰,来拿腊肠。” 林舅舅的面包车,是辆微型双开门新能源货车,货箱与驾驶室分隔开。车厢里全是新鲜灌制风干的腊肠,林舅舅取下几根,打算送给阮家。 “哎哟,你手上沾到狗毛了,我给拿进去吧。” 林舅舅没关货箱门,进楼送腊肠,阮杰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林舅舅赶着回家吃小年夜饭,送完没耽搁就出来,关门开走面包车。 阮杰在家磨蹭了会儿,偷偷溜出去想和萨摩耶玩,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狗绳。他的心重重漏跳一拍,喊了两声“汪汪”,无狗回应。 “伊布——” 楼上有道年轻女声,阮杰认出,这是大狗的主人——那位住顶楼的漂亮姐姐。 完了完了! 他害怕担事儿,脚底抹油跑回屋,砰得合上铁门。 - 温宁安暂时没空和他算账,“你舅舅把面包车开去哪里了?” 阮杰妈妈听出儿子闯祸,赶紧给林家打电话,对方估计在忙,没接到,她便把林舅舅在城郊的住址给了温宁安。 路虎在欢腾热闹的小年夜,从市区开往城郊。 温宁安坐过几回秦昭序的车,唯一的感觉就是“稳”,都说开车习惯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性格,她原以为秦昭序就是那种四平八稳的男人。 可当下开这么猛算怎么回事? 过年期间,明市起码少一半人口,高架和地面路畅通无阻。秦昭序只花了导航三分之二时间,就到达近郊林舅舅的住处。 “啊?姐,你说什么白色的狗?我不知道啊。”林舅舅手机搁在卧室充电,刚拔掉,就看到姐姐打来好几通电话,“你等等啊,好像有人敲门,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两位。” 林舅舅的住宅是买的,拆迁小区的两室一厅。虽远离市中心,但面积大,还附赠车位。只是车位离得比较远,他带温宁安和秦昭序走到面包车旁—— “吧唧,吧唧吧唧。”后备箱好像有吃东西的声音。 岁岁常安宁 第18节 林舅舅解锁车辆,打开后备箱门,自动感应灯亮,正在津津有味啃腊肠的伊布抬起头。 温宁安:...... 这条傻狗!她要把它逐出家门!! “卧槽,这些货是客人定的!”林舅舅双手抱头要疯掉。 伊布咀嚼速度肉眼可见变慢,在温宁安冷若冰霜的表情下,不舍地望了眼还没吃完的香肠,磨磨蹭蹭走到货箱边缘,看看温宁安,又看看半米高的地面,暗示她,抱它下来。 温宁安真想骂狗,“要么跳下来,要么今晚别回家。” 萨摩耶见好就收,不乱撒娇,拖着超标的体重,灵活跳到地面。 秦昭序越看这条狗越有意思,真成精了,回头好好同它处关系。伊布毁了一车腊肠,秦昭序问林舅舅,腊肠多少钱。 温宁安阻止秦昭序拿手机付钱的动作,“不用,我自己来。” 林舅舅一挥手,“我姐都跟我讲了,是我外甥惹出的事儿,大家都有错,不用你们赔。” - 秦昭序的车停在林舅舅楼下,回程路,他与温宁安并肩而行,大衣袖子时不时地轻擦碰触。 伊布看出温宁安气得不轻,自觉不去触霉头,离他们两米远。 温宁安除却恼怒,其实还有点尴尬。因为伊布的乌龙,在秦昭序面前一再失态,还在人聚餐中途打电话。 想到聚餐,她后知后觉肚子饿。 为了找伊布,根本没空吃晚饭,肚子在这时应景地小声抗议。被秦昭序听见,他笑问:“饿了?” 温宁安:...... “等会儿回家下碗面,今天点外卖可能没人配送。” “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秦昭序再一次牵起她的手,认真提议,“到我家吃点东西?” 无缘无故去人家里吃饭不合适,温宁安刚想拒绝,就听秦昭序说:“我正好也有点饿,带上伊布,陪我吃一顿吧,就当今晚找狗的答谢。” 第16章 云消雾散 温宁安生气归生气, 上了秦昭序的车,还是选择和伊布坐后排,方便照顾它。 路虎沿主干道直行, 大约二十分钟车程,眼前出现绿树掩映的围墙和铁门, 里头是一栋全然独立的白色双层别墅。 汽车开到门口, 铁门自动循轨道滑向两侧, 温宁安望窗外, 庭院路灯的暖光熨贴温馨,诺大的房子, 却不见管家或保姆。 别墅全屋智能灯控,路虎滑入车库, 主厅水晶吊灯自动点亮,明净的落地窗倒映庭前山茶花树, 咔哒一声, 半透明纱帘徐徐降下。 “先吃点东西,等会儿带你参观。”秦昭序下车,没牵温宁安。初到他的地盘,怕她没安全感。 伊布跳下车,脑袋东张西望, 它跟随温宁安奔波近一年,换过数次出租房, 都快忘记在私家花园奔跑撒欢的畅快自由。 别墅一层, 哑光深灰色的开放式厨房,连通客厅。流理台面的油盐酱醋瓶罐, 有明显使用痕迹。 温宁安见秦昭序脱外套卷袖子,诧异问:“你下厨?” 秦昭序从冰箱取食材, 转身放在岛台,掀起眼皮撩一眼,笑着调侃,“或者你来?” 温宁安认真思考了下,“我只能保证把食物弄熟。” 秦昭序闻言勾嘴角,“在旁边陪我就好。”他洗过手,握刀切牛肉,动作娴熟,叠码腌制的肉片厚薄均匀。 “要做生滚粥?”温宁安看他把砂锅端在支架,猜测道。 “是。” “我喜欢广东菜,”温宁安自顾自点一下头,扫眼备料,“能多加鱼片吗?” “还真把我当厨师啊。”秦昭序抬手臂,使唤她,“帮我手表摘下来。” 手表是ap的皇家橡树系列,蓝宝石水晶玻璃表镜,白色陶瓷表带。表盘全镂空设计,搭载天文显示和打簧报时功能,入眼皆是繁琐复杂的机芯结构。 温咏广从前也爱买表,温宁安耳濡目染略知一二。秦昭序手上这只,应该是定制款,价格能抵寻常人家一套房。不难看出,秦昭序对于小年夜聚餐十分重视。 折叠表扣被解开,与此同时,秦昭序的声音,从头顶飘到她耳朵,“在想什么?” 温宁安抬头,岛台吊灯的光落入她眼睛,眸光细碎朦胧,像拢住漫天星芒的夜晚海面,漂亮得不像话。 “在想,你晚上是和谁聚餐?” “陈家。” 秦昭序的回答,太过坦荡太过平静,温宁安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哦。” 大理石餐桌台中央,白瓷条纹花瓶,插了束新鲜桔梗。秦昭序端来生滚粥,放到温宁安面前。 温宁安问:“你的那份呢?不是也说饿。” “骗你的,只是为了带你来这里。”秦昭序坐她对面,“要帮伊布准备什么吗?” 温宁安摇头,“它不能再吃,该减肥了。” 秦昭序按遥控,落地窗纱帘复又升起,萨摩耶正在庭前花园攀茶花树。他收回目光,专注地看温宁安喝粥。 温宁安披着头发,夹在耳后,一低头便垂下几缕。实在影响就餐体验,她不抱期望地向秦昭序求助,“你家有头绳或夹子吗?” “没有,下次给你准备。” 温宁安不语,埋头喝粥,心中有个声音叫嚣:撩拨话术张口就来,花花公子! 秦昭序食指松弛地扣两下台面,无奈又好笑地望着温宁安,“你又在想什么?不要过度脑补分析我的话,我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温宁安舀起一块鱼片,“没想什么。” “是吗?我还以为你心里在骂我。” 温宁安噎了一下,岔开话题,“你平时一个人住?” “嗯,我不喜欢家里有别人。”秦昭序说,“保洁和园丁白天上门,管家每周采购两次。” 温宁安原以为秦昭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没想到厨艺水平相当不错,她喝完了一整碗。 “我能借用盥洗室吗?”温宁安的生活习惯,吃完饭必漱口,否则浑身难受。 “前走左拐。”秦昭序下巴微扬。 温宁安处理完,回客厅,秦昭序正背对她,躬身将锅碗筷勺放入洗碗机。青筋微显的小臂,长裤包裹的腰腿线条,勾勒出一副极有吸引力的身材。 如此居家温馨的场景,叫温宁安一时有些恍惚。 秦昭序注意到身后走神的温宁安,问想不想参观别墅,她点点头,莫名乖巧。 别墅内饰大同小异,参观独居男性的住所,多少有些冒犯,因此温宁安提议,去别墅外边逛一逛。 “竟然还有个网球场?” 别墅后院,绿地和球网跳入眼帘,还有一台炭素黑手推车造型的网球发球机。 温宁安走累了,坐在长条椅休息,对着球场感叹:“怪不得你技术那么好。” “你也不赖。”秦昭序立在她面前,隔大衣衣袖,小心珍重地托起当日受伤的手腕,“还疼吗?” 明明在谈论手腕,却都不看手腕,浓稠夜色里,秦昭序与温宁安不甘落下风般彼此对视。 温宁安率先打破僵持。她一歪头,天真无邪,又带点懵懂不自知的魅惑,“如果说疼,好像在暗示你来安慰我。” 秦昭序笑笑,煞有其事道:“想要我的安慰,大可以明示,难道我会不给?” “也许呢。”温宁安收回手腕,放在身体两侧,垂下头,脚尖来回蹭石板路面。 氛围很好,适合花前月下亲昵暧昧,可是与秦昭序纠缠的代价太大,温宁安本能想躲避。 “秦昭序,我们聊聊吧。” 秦昭序似有所感,俯身捧起她的脸,“进屋聊?” “不要,就在这里说。”温宁安在他暖热的掌心里摇头,眼神清澈,不带任何伪装,“你肯定能看出来,我是对你有一点好感,否则你也不会有恃无恐地来和我牵手。” “温宁安......” “等一下,听我说完。”被他打乱一瞬思绪,在脑海稍作整理,温宁安继续道,“你说过,以后会和陈家孙女订婚结婚,可对我的那些举动算什么意思呢?只是想上床吗?还是在寻找告别单身前最后的刺激?” 秦昭序:...... 告别单身前最后的刺激,她哪里学会这些乱七八糟玩意儿? 温宁安依照自己的逻辑分析,通篇大论,论证两人的关系应当及时喊停,并且越想越困惑,问:“秦昭序,你对每一个想上床对象,都那么有耐心?” 秦昭序唇角平直,恢复成不好亲近的秦总模样。庭院太安静了,围墙树影幽幽,清淡月光像一层白霜,铺在网球场草地。 半晌,秦昭序开口问:“说完没有。” “没有,”温宁安实话实说,“但你的表情,让我不太敢继续。” 秦昭序忽然笑了,“温宁安,你才应该是有恃无恐的那个人。如果只想上床,我有的是办法达成目的,但不巧,我还有点喜欢你,想让你心甘情愿陪我一段时间。” “所谓心甘情愿......”秦昭序眼眸向下,锁住温宁安的唇瓣,身体凑近到能分享彼此呼吸的距离,他说,“我现在要吻你,如果你推开,我会立即停下。如果你不推开,那就是,心甘情愿。” 说完,不给她太多反应时间,亲上她的柔软唇瓣,带着些许薄怒。 秦昭序的吻来势汹汹,令人头脑发昏失去理智,温宁安招架不住,身体不断向后仰。 秦昭序察觉,手摁住她后脑勺,逼她更深入地接吻。 唇舌交缠的水声,无端溢满欲色,温宁安故意在秦昭序最沉浸难忍的时刻,手臂攀上他肩膀,轻轻一推,示意喊停。 下一秒,秦昭序舌头离开她口腔。 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意犹未尽,因欲求不满而沙哑的喘息声,干涩粗粝,周围空气升腾脸红心跳的热度。 “温宁安,这种时候叫停,是在考验我?”秦昭序说话间,热气喷在温宁安细白脖颈,“那我合格了吗?” 他肆无忌惮地盯着她,杂念丛生。 温宁安嘴唇糜艳绯红,才二十一岁,就一副会勾人的无辜表情,“合格吧,就当你有点喜欢我。” 秦昭序搞不懂年轻女孩的想法,因喜欢而上床,和单纯想上床,区别很大吗。 “既然合格,我可不可以继续。” “不行。” 秦昭序这回没理,抄起温宁安双腿,把人打横抱起。调换位置,他坐在长椅,而温宁安整个人坐他怀里,被抱着搂着亲吻。 岁岁常安宁 第19节 “秦昭序......”温宁安头微微偏开,“继续这样相处,万一我陷进去了,对你的感情,从好感变成喜欢,或变成爱,那怎么办?” 秦昭序微顿,继而咬她精致小巧的耳垂,“别喜欢上我,我只希望你对我有所求。” 温宁安多聪明,稍一琢磨,就明白秦昭序的意思,他希望两人关系停留在某种可以量化的“交易”位置。 她想,这个男人,真是温柔又残忍。 虚无缥缈的希冀全然熄灭。 自打游轮那晚,温宁安仿佛落入迷雾遍布的孤岛,跌跌撞撞周旋久,漫无目的寻找出口。 她一个人,路过荒野密林,路过静默村庄,不知寻了多久,在听见秦昭序那句“我只希望你对我有所求”后,停下脚步。 浓雾湿漉,蓦地,儿时熟悉的货轮汽笛,穿破层层雾障来到耳畔。 是来接我的船吗? 她驻足原地,等啊,等啊,终于等到跃出地平线的熹微天光驱散迷雾。视线逐渐清明,原来货轮并未靠近岛屿,而是如同她最爱的过往岁月,正呜咽着奔向天边一去不返。 温宁安及时收回所有情感悸动。 她将自己抽离到一定高度,思考秦昭序的提议。若单纯是交易,无论哪方面,对她都是利大于弊。 只是,人真的能永远控制自己的情感吗? “秦昭序,给我时间,我想一想。” “要多久?” “我也不确定,等我完全想清楚。” 秦昭序喉结滚动,忍耐欲望的声音很性感,“你确实有恃无恐,自己发现了吗?” 温宁安主动伏在他身上,吻他喉结,挑眼看他。既像安抚讨好,又像在勾引。秦昭序搂她腰的手臂猛然收紧。 茶花树下的伊布,在旁边灌木丛扒见一只网球,衔在嘴里,摇摇尾巴去找温宁安。当年小宁安上网球课,它几乎每节陪同,帮忙捡过不少球。 咦,刚才两人还在屋里呢。 伊布绕别墅一圈,走走停停,终于在后院的网球场找到温宁安,她被秦昭序圈抱在怀里。那个男人搂抱的姿势,占有欲和保护欲十足,仿佛怀中藏着世界上最好的珍宝,谁也不准碰。 伊布悄悄后退到墙角,低下头,嘴里衔的网球放在空地。又望一眼不远处相拥的身影,心情很好地转身离开。 第17章 有恃无恐 明市外环内, 全区域禁燃,缺少爆竹声的除夕夜,总觉不够热闹。 长喜街道12号楼顶层, 玄关两盆轮生冬青的陶瓷盆正面,贴了红底金字的倒“福”。温宁安和伊布背靠沙发, 挨坐在羊毛地毯守岁。 温宁安抱住屈起的双腿, 下巴磕膝盖, 捧手机发呆。身旁萨摩耶聚精会神看电视, 中央一台春节联欢晚会,轮到冯巩老师参演的小品, 老戏骨一出场,先对镜头说那句经典台词——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 我想死你们了!” 温宁安听见这句,抬头, 嘴唇弯一弯, 复又盯着手机,停在与秦昭序的聊天界面。 昨晚秦昭序送她和伊布回家,车停小区楼下,要求温宁安先把他联系方式加回来,这才解锁车门。 五分钟前。 【秦昭序:新年快乐】 【不是安宁:新年快乐】 然后谁也不说话。 伊布感觉有人戳它, 转过脸,就听温宁安严肃认真问:“他的祝福语没加称谓, 会是群发吗?” 伊布:...... 听不懂, 不明白,还是电视机好看。 温宁安又戳它一下, 等萨摩耶再次望过来,四目相对, 却无话可说。“没什么,你继续看电视吧。” 秦昭序说话算话,温宁安需要时间考虑,他给足时间空间。除了“新年快乐”,再没打扰。 温宁安年初二后回超市上班,她制作了一份应聘文员的简历,打算等各企业复工后投递。没得到稳定工作前,收银员的兼职不敢轻易辞去。 春节期间,顾客寥寥,持续到年初七,流量逐渐增大。 超市工作人员,基本都是本地人,逢年过节少不了走亲访友。温宁安孑然一身,将他们调的班统统接下。 连轴转身体有些疲惫,但她不想停,因为一停下,就得思考,是否该接受秦昭序的提议。那个提议像是皇后的毒苹果,红润剔透,香味诱人。 春假天气不佳,一波一波降雨,气温忽冷忽热。午后,温宁安坐在暖气过足的收银台卷硬币,机械的重复动作,昏昏欲睡。 叮咚,感应自动门打开,有客人来。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帮......”温宁安立起身,待看清来人,瞌睡全跑光,“陈宥开?” “surprise!” 陈宥开双臂摊开,“新年快乐啊,温宁安。” “新年快乐,你怎么回国了?” “刚好空出一天没课,合并周末,就回国看看,正逢元宵节嘛。”陈宥开扫一眼超市陈设,“几点下班?” “晚上八点。” 陈宥开此行回国,主要目的就是温宁安,他要为之后开展追求做铺垫。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只棕色长耳邦尼兔,“给你,新年礼物。” 举在半空,看温宁安没接,便说:“希思罗机场候机,t4有harrods,逛了逛,顺手买好多个带给表弟表妹,你就收下吧。” 温宁安接过肚皮圆滚滚的毛绒兔,“谢谢。” 陈宥开既然打算追人,必然有谋略地投其所好。他从包里拿出两张戏剧票,德国邵宾纳剧院版本的《海达·高布乐》,前排最好位置,场次就在今晚。 “想看吗?” “邵宾纳剧团来中国了吗?”温宁安两眼放光,“想看的。” 自从辍学后,她很久没关注剧院演出信息。 《海达·高布乐》是挪威戏剧家易卜生的作品,邵宾纳剧院在此基础上做了改编,将整个故事背景变为二十一世纪的柏林。温宁安曾看过奥斯特玛雅执导的社会问题剧《人民公敌》,她十分期待,这位欧洲导演对海达小姐的二次解构呈现。 温宁安坚持给陈宥开转了票价钱,提前请假一小时,两人一道去剧院。陈宥开声称他对这部剧也很感兴趣。 然而事实证明,他并不感兴趣。 两个多小时的演出,最后一幕,导演采用旋转舞台的方式,呈现海达的死状以及客厅众人的争执,后排有观众被上帝视角的舞美布置震撼,禁不住深抽一口气。 结果不小心吵醒了开场半小时就睡着的陈宥开。 散场后,温宁安感到久违的愉悦舒畅,她很久没有集中精神看一场戏了。从一年前开始,自己赚生活费,买一张几百块的戏剧票变成非常奢侈的业余活动。 “昨天坐了十多个小时飞机,太累了吧,你早点回家休息。对这场戏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想了想,温宁安又补充,“如果你需要的话。” 陈宥开揉揉鼻子,“好啊,想去哪儿逛逛吗?我爸妈出去旅游,姐姐和昭序哥去宁波了,这个点回家也没事干。” 温宁安心里一咯噔,“去宁波做什么?”问完有些后悔。 好在陈宥开没发现异常。剧院椅子睡得不舒服,他扭动脖子,“去看项目啊,陈家和秦家合作开发的滨海地块,如果项目开展顺利,估计我姐和昭序哥就会订婚。” 温宁安看戏剧的喜悦一扫而空,说不上什么滋味。 人行道前,陈宥开一把拉住温宁安,“是不是你手机在响?” 温宁安后知后觉,拿出手机,来电人“周律师”。她手抖了一下,滑开接听键,问:“周律师,我妈妈的案子有消息了吗?” - 宁波回明市的高速公路。 秦昭序和陈宥薇两个工作狂,春节刚过,就去宁波看项目地块。陈家早年在宁波滨海区域拍过一块工业用地,以及一块港口码头用地。 西港早前有意向拿下这两块地,建生产线和船运码头,而陈家提出想联合开发。 千禧年初颁布的《港口法》,鼓励国内外经济组织和个人投资和经营港口码头,西港在明市有过钢铁码头运营经验,未来出口份额预计增长,故打算在宁波拓展业务。 急于转型的陈家也想分一杯羹。 “秦总,利润分成还有商量余地吗?”陈宥薇坐在副驾,状似随意地聊天,“如果宁波项目成功推进,我们关系也许就不一样了。” 秦昭序笑了笑,“一事归一事。” 陈宥薇心里暗骂,油盐不进的男人。 商场上的事情,车里不可能谈判出结果,她另寻话题,“对了,宥开这两天在国内,你明天有空来我家吃饭吗?” 秦昭序扫了眼导航剩余时间,“他怎么回来了?” 陈宥薇恨铁不成钢,“八成想追他高中校友,就是汇融开业那天,你见过的小姑娘,记得吧?” 秦昭序隔几秒,才回:“记得。” 说曹操,曹操到。陈宥开给她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到家。陈宥薇哼笑一声:“怎么,不陪你那校友?” “她接到律师电话就走了,说不需要我跟着,我就没去。” 陈宥薇下意识想问“为什么没跟去”,眼珠滴溜一转,她弟弟平日生活作风纨绔了些,但并不傻,打官司的事,不沾上为好。 “行,我正在回来路上。” 挂掉电话,秦昭序问:“什么律师?” 陈宥薇边啪嗒打字回信息,边将刚才的电话内容转诉秦昭序。等了半天,没等到秦昭序回话,转头好奇地叫他名字,“昭序?” “宥薇,我有点事。放你到主路口,能自己打车回家吗?” “哦,可以啊。” 陈宥薇下车后,秦昭序拨张清华电话,“张叔,我之前让你查过资料,温宁安的妈妈在哪个看守所?” - “宁安,我打听到的消息,应该就是判五年。” 看守所门口,周律师安慰温宁安,“其实也就剩四年了,你呢,好好工作生活,等母亲出狱,接她一起生活。” 温宁安点点头,“周律师,你刚刚说我妈心脏病发,她现在怎么样?” 周律师不忍心骗她,“不太好,但里面有医生照顾。” 温宁安不理解,“不太好”是指怎么样的具体情况。一想到母亲养尊处优大半辈子,现在要关监狱几年,声音抑不住抽噎,“我能进去看她吗?” 岁岁常安宁 第20节 周律师长叹一声,“宁安,还不行,正式判决没下来。等移送监狱后,每个月可以申请探望一次。” 温宁安咬着下嘴唇,“好,我知道了,谢谢周律师。” 周律师安慰两句后离开,温宁安站在看守所外面不想走。等了近一年,终于有结果,好像生活突然有了盼头。先前托律师转达的话,母亲应该都知道了。 “宁安请我转达,希望你照顾好自己,她已经找到工作,能负担和伊布的生活。她期待与你团聚。” 阴沉沉的夜,云层又开始抽雨丝。滴沥,滴沥,落在未干涸的水洼,接连砸出泡沫。 墙檐狭窄,冰凉雨露沾在温宁安眼睫,她想举起棕色邦尼兔挡雨。与萌蠢兔子对视一眼,又觉不合适,遂作罢,将兔子夹在臂弯。 一把黑色雨伞突然遮在头顶。 眼前高大身影,温宁安不用抬头确认,仅凭气息就能认出秦昭序。她太熟悉他的味道了。 雨势愈急,模糊世间万物的轮廓形状,路旁枯黄枝叶纷纷零落。雨水打在皮肤,寒冰消融般的冷意钻入经脉,延伸到四肢百骸。 “秦昭序......” 无助的、强忍耐的情绪,在见到秦昭序后决堤。 温宁安甚至不想问,他为何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沙漠独行已久的干渴旅人,明知面前是毒苹果,也忍不住尝一尝。 秦昭序将她纳入怀中,走向越野车,“下雨了,先回家。” 郭主管的电话是这时打来的,“温宁安,听说你临时请假提前下班,没提前12小时申请。这不符合规定,明天递一份书面说明。” 温宁安左耳进右耳出,直接挂断了。 风大雨大,单薄的雨伞保护不了两个成年人,将将二十多米路程,温宁安大衣外侧手臂湿透,尽管伞面一大半倾向她。 走到车旁,秦昭序拉开副驾门,清幽恬淡的小苍兰香钻入温宁安鼻腔。曾在陈宥薇身上闻过。 秦昭序说得对,她就是有恃无恐。乱如麻的情绪交织,温宁安停下脚步,任性地朝没有任何过错的路虎车撒火。 “我不想坐这辆车。” “什么?” 秦昭序眉头紧蹙,她再淋下去铁定生病,怎么莫名其妙和车过不去。 “温宁安,不要闹脾气,上车。” “我不要。” 秦昭序面色不善地盯着她,温宁安毫不示弱,红着眼瞪回去。没过两秒,秦昭序用力摔上车门,有些粗鲁地拉着温宁安去路边拦出租。 司机打灯靠边,秦昭序的脾气已经升到嗓子眼,“上这辆车,行了吗?” 第18章 不能反悔 温宁安坐进后排, 秦昭序随即跟上。雨幕中,车门闭合,蓝色出租车汇入往市区方向的车流。 倒车镜里, 森严威凛的看守所高墙渐行渐远,一拐弯, 高墙消失不见。 温宁安收回目光, 低头用纸巾吸附毛呢大衣表层水珠, 动作专注徐缓, 像在给琴弓抹松香。 秦昭序烦躁地连抽好几张纸,手指掐她下颌转过脸, 声音明显憋火气:“头发先擦干。”嫌她动作慢,亲自上手。 “我自己来。”温宁安偏头躲。 捏她下颌的力道瞬间收重, 秦昭序略不耐烦:“别动。” 出租车司机心惊胆战看眼后视镜,默念菩萨保佑别吵架。上回火车站拉了对旅游的小情侣, 住宿意见不合, 逼他高架停车,说要分道扬镳。从此载到情侣油门踩飞快。 菩萨显灵,后排两位没再争执,安安静静冷战一路。 到达长喜街道,正是大雨最为恣肆狂放的时刻。 旧城区排水管道老化, 巷口混凝土路面积水严重,反水的井盖周边围了圈警示标牌, 出租车开不进去。 秦昭序先下车, 举伞的手肘抵住车门,另只手臂, 将钻出车厢的温宁安搂进怀里。 楼宇遮挡,巷弄吹不到风, 水滴噼里叭啦垂直滚砸伞面,震出一段不恼人的白噪音。 前方积水路段一滩接一滩,秦昭序看向怀中人,“我抱你过去?” 他主动打破僵持,温宁安却不知好歹摇头拒绝,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的车怎么办?” “送你回家,我再去开。”秦昭序气笑,“温宁安,你最好想出一个合理解释。我是对你有兴趣,但也很烦无理取闹,下不为例。” 温宁安眨眨眼睛,一派平静,“我知道了。” “秦昭序。” “又怎么?” “能背我过去吗?” 得寸进尺!无法无天!秦昭序忍不了,转头要训人。 温宁安却抢先一步安抚撒娇,双臂依赖地圈上他脖颈,闭起眼睛,微微仰头。 温宁安第一次主动吻人,没有要领,不得章法,凭感觉用舌尖描摹对方唇缝。秦昭序的嘴唇温热柔软,温宁安学他的方式,用舌尖撬开牙齿,试了几次没成功。 有些疑惑迷茫地睁眼,发现秦昭序正盯着她。 莫非刚才只她一人沉溺? 温宁安想了想,问:“不张嘴让我进去吗?” 秦昭序表情变得很危险,别有深意掠过温宁安的唇,答非所问:“你既然想,那我背你就是了。” 抓起温宁安一只手,伞柄塞入其中。转身,半蹲身体,肩宽背直赏心悦目,“上来吧。” 冬日的雨捉摸不定,温宁安心头却拨云见日。她从善如流攀到他背上。 秦昭序常年打网球,肌肉硬朗结实,温宁安双腿被挽在他腰两侧,手臂从后往前环住,下巴搁左肩膀,硬邦邦很不舒服,还不如伊布。 秦昭序垂眸,问她手里的邦尼兔:“宥开送的?” “嗯,他说买了好多个,给表弟表妹。” “陈家只有一个表姐。” “好吧,那就是特地给我买的。” 到楼道口,秦昭序的皮鞋裤脚,不出意外全湿透。温宁安鼻尖拂过他耳廓,“上楼处理一下?” 秦昭序懒得和温宁安打暗语,直白问:“你已经想清楚了,是吗?” “是。” “邀我上楼,知道会发生什么?” “知道,”温宁安轻声在他耳边说,“会发生关系。” 秦昭序真想现在就干她。 杨成澜还没从杭州回来,不必担心与老人家尴尬偶遇。到了阁楼门口,温宁安从秦昭序身上下来,摸出钥匙,握匙柄插进锁芯。 一条手臂从后揽住她。 秦昭序身体贴近,温柔提醒:“这是最后反悔机会,开了门,不准再说‘不’。” 咔哒,锁芯旋转,温宁安拉开防盗门。 玄关没开灯,秦昭序面料挺阔的大衣零落地板,他发狠地吻住温宁安,同时也剥掉她半湿的外套。 黑暗中两道身影纠缠,温宁安被侵犯得步步后退,腰磕到玄关柜边沿,小声呼疼。秦昭序手掌隔在她和柜沿之间,尽数吞咽她的嘤咛。 身体紧密相贴,温宁安明显察觉秦昭序的反应。作为成年人,她充分了解生理常识,但面对秦昭序那么张扬沉甸的欲望,还是有点发怵。 哐当,脚后跟踢到陶瓷花盆,快被吃干抹净的温宁安竟然分神,“小心冬青树......” 秦昭序嗓音嘶哑,轻笑了下,“还有空担心你的树?” 他抬手开灯。若再不开灯,恐怕控制不住原地办了温宁安。她才淋过雨,禁不住这么弄。 秦昭序挺佩服自己,关键时候,还能保持理智。 开了灯,不仅没驱散暧昧氛围,反而一个眼神对视就能烧起来。彼此知晓今晚会发生什么,但不知哪一刻发生,这种感觉直叫人抓心挠肺欲罢不能。 “你先去洗澡。”秦昭序弯腰,捡起外套。 “好......” 一抬头,满脸震惊的萨摩耶僵在两米外,犹犹豫豫,根本不敢往温宁安身上扑。 浴室水声起,客厅的秦昭序和伊布,占据沙发两端。秦昭序从大衣口袋摸出香烟打火机,看了眼,随手放回去。这是小姑娘的房间,不好被烟味污染,何况还有一只盯梢的狗。 转而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下单。 玻璃淋浴间,花洒开最高档,温宁安花了平时两倍时间洗澡。一直冲到皮肤烫出薄红,方才关闭花洒。 嘀嗒,嘀嗒,细白湿漉的手臂探出,取走安放在不锈钢架的浴巾,抖开包裹身体。 温宁安站在镜前吹头发,吹到八分干,关掉吹风机。她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解开浴巾,露出匀净无暇,属于年轻女孩的身体。 指尖放在小腹,一路往上,停在心口。想到秦昭序即将做的事情,不由地收紧打颤。 浴室门推开,秦昭序和伊布同时望过去。 “洗完了?”秦昭序问。 “嗯。”温宁安翻到一条买错尺寸的睡袍,“找不到更大的衣服,你先穿这个吧。” 秦昭序接过,没说什么。他发信息请张清华明早送来衣物和车,张清华同他确认了两遍地址,才敢相信,秦总今晚在长喜街道过夜。 秦昭序刚进浴室,外卖到了,是药店的外包装袋。温宁安一摸,就猜到方盒子装的是什么。 伊布没事找事,去咬那只邦尼落汤兔,被温宁安阻止:“布偶淋过雨,洗一下才能玩。” 伊布鼻翼翕动,察觉温宁安格外香,便踢开邦尼兔,要和温宁安玩。 温宁安心不在焉陪玩一会儿,直到秦昭序出浴室,都一副不在状态的思考模样。 秦昭序不动声色,系好腰带,垂眸瞥了眼萨摩耶。伊布福至心灵,不和主人闹腾,跳下沙发回小窝。 场地当然换到卧室,温宁安进门后,很多余地落了锁。 秦昭序忍不住笑,“你怕伊布来开门?” 温宁安:...... 岁岁常安宁 第21节 其实是她紧张了。两个成年人,不是情侣不是夫妻,要如何自然而然地开始做?还没想清楚,已经被秦昭序放平在床上。 秦昭序以为她摇摆了,漫不经心道:“温宁安,没有反悔机会。” 温宁安立刻否认:“不是,我没有反悔。” 她翻过身,直起身体,双腿岔开跪坐秦昭序腰间,“我想和你先做约定。” 秦昭序双手从后衣摆探入,“你说。” 温宁安调整姿势,避开他的反应,被秦昭序掌着腰按回去。 她尽量忽视汹涌热烈的触感,说:“如果你打算订婚结婚,或与谁确定一段关系,我们就结束。” “可以。” “我想进俊秋剧团。” “嗯。” 温宁安很好奇,西港为何设立艺术基金会投资剧团,但目前不是聊天的好时机。秦昭序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揉捏力度越来越重,随时会忍不住扑过来。 她抓紧时间讲重点:“你有需求可以找我,但必须经过我同意,不能强迫。” 秦昭序微屈起腿,带动身上的温宁安摩擦,“答应你,还有呢?” 温宁安抬手,开始解睡衣衣扣。黑色蕾丝包裹的线条起伏挺拔,睡衣滑落肩头,堆在腰臀间,年轻美好的身体一览无余。 秦昭序喉结滚动:“我想要了。” 温宁安语气不疾不徐,像在折磨他,“之前游轮上,你说允许我主动提结束,作数吗?” 当下的秦昭序,以为自己做得到。“作数,你想走我就放你走。” 说完,体位倒转,把温宁安压回身下,扣住她的手问:“交过男朋友吗?有没有和其他人做过?” 长发铺散枕头,温宁安轻轻摇头。 秦昭序撕开包装,调笑她:“第一次就这么浪。” 没耐心等温宁安慢慢适应,几乎是半强迫地逼她全部接纳。 雨滴接连不断,密集撞在天窗,来不及排走,水痕溢在玻璃表面。 秦昭序不轻不重的荤话,温宁安不懂如何回复。头皮发麻的爽感,随时被侵入的陌生感,生理心理同时受到冲击,她扭动身体想缓一缓。 秦昭序听不进她求饶讨好,只凭本能驱使行动。 …… 后半夜,雨停了,房间热度没有停。 温宁安脸埋在枕头,身体在短时间内,已经学会配合身后秦昭序的规律。 一道月光落在光滑细腻的背脊,温宁安看不见,秦昭序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目前属于我。” 脑海生出这个念头,每一根神经都在亢奋叫嚣。 温宁安腿软跪不动,被秦昭序及时捞住,恢复成最初的姿势。 “秦昭序......” “在。” “你亲我一下。” 秦昭序难得纯情到只碰嘴唇。 温宁安要求:“再抱抱我。” 秦昭序索性让她面对面坐怀里,这个姿势,抱得最紧。 屋内家具晃动模糊,温宁安闭起眼睛,不着痕迹地拭去眼尾湿润,没叫秦昭序发现。 “要抱紧一点。” 秦昭序停下,调整托抱姿势方便动,在她耳旁似情人低喃轻哄,“在床上那么娇气。” 温宁安不再回话,只埋在他颈间,遵循身体真实反应,浅浅低吟。 第19章 彩排助理 雨后清晨, 枯枝梢头挂露珠,天宇渐次泛白。往常这个点,温宁安该陪伊布出门遛弯。 卧室门口, 萨摩耶已然静坐等待二十分钟。毛茸三角耳朵贴门板,听不到任何动静, 耐心告罄, 呲啦呲啦刨门板, 企图闹醒睡过头的主人。 这招对温宁安十分奏效, 她对声响感知敏锐,几乎立刻给出反应。裸露空气中的肩膀打了个颤, 眼睛猛然睁开—— 就看到秦昭序那张眉目沉静的俊脸。他还没醒。 昨夜画面一帧一帧脑海闪现,伏在身上的线条紧绷的肌肉, 野蛮强势的进出力道,温宁安下意识并拢腿。 有点荒唐, 快别想了。 小心翼翼挪开腰际手臂, 温宁安侧身躺平,望天花板发呆。没过几秒,在伊布新一轮轰炸中,深吸气艰难起身。 嘶—— 不舒服,全身不舒服, 从小腿到肩胛,像经受过度体能训练后, 乳酸积聚引起的肌肉酸胀。 温宁安坐床沿缓神, 然后探身勾起丢在床尾的内衣。 “你要去哪里?”秦昭序不知何时醒来的,嗓音低淳磁性, 带着被满足后的愉悦,正肆无忌惮盯着她的背。 “遛狗。” 温宁安反手系内衣扣, 转头一看,床头柜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秦昭序,张叔来电话。” 秦昭序撑坐起上半身,拿手机滑开接听。电话那头,张清华声音低迷,可能昨晚有心事没睡好,“秦总,我还有五分钟到长喜街道。” 秦昭序手掌心抚在温宁安板正的背脊,沿脊柱沟下滑,“知道了。” 温宁安套衣服的动作顿住,回头问:“张叔要过来?” “嗯,送衣服。” 她统共没睡几小时,困得要命,把衣服放一边,“太好了,反正你要起床,顺便陪伊布去公园吧。” 遛狗重任落给秦昭序。 卧室门终于打开,伊布摇晃尾巴迎接,嗅到陌生气味,尾巴犹疑地越摇越慢。视线朝上,只见秦昭序颇有闲情地同它打招呼:“早上好。” 伊布错开目光,看到床上拱起的一团,那才是温宁安。一头扎往卧室,无奈体格太壮实,头卡在秦昭序的腿与门框之间。 “别进去,她又睡着了。”秦昭序俯身单手抱起萨摩耶,另只手轻带上卧室门,“伊布,你确实该减肥。” 张清华说五分钟,不偏不倚,准点出现在阁楼门口。装有衣物和生活用品的拎袋递交秦昭序,张清华忍不住提醒:“秦总,杨工也住这栋楼。” 秦昭序接过袋子,“杨老师最近在杭州。” 大清早难免衣冠不齐整,张清华生怕屋里姑娘忽然出现,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道:“秦总,我在楼下等你。” 秦昭序牵伊布下楼,就看到黑色路虎好端端停在前方。张清华早上回公司拿备用钥匙,帮他开过来了。 伊布急着去熟悉的树桩边小解,秦昭序朝张清华打手势,“稍等。” 张清华受好大震撼,然而职业操守要求他保持淡定,“秦总,下午我要和印度方再次确认起重机交付的增补协议,你这边还有其他事吗?” “帮我换辆车。” “啊?你想换哪辆,我帮你开过来,车在家里还是公司地库?” “在......”秦昭序又改变主意,“算了,不用换。” 总不能事事顺着温宁安。 秦昭序交代张清华一些工作事宜,耽搁了时间,伊布闲着无聊,咬住狗绳,反过来扯秦昭序往前走,狗绳绷成笔直一条。 张清华家中养了两条阿拉斯加,说:“秦总,我帮你去遛吧,上回就想说了,这狗品相真不错。” “不用,你先回公司。” 秦昭序以为的遛狗,就是沿绕小区绿化走两圈。伊布事儿多挑剔,非拽他出小区,到隔壁开满腊梅的公园。 伊布是条生活作息规律的萨摩耶,在公园有一条固定的散步路线,秦昭序陪它走了半小时,看时间差不多,买好早点回12号楼。 客厅卧室静悄悄。 秦昭序走到床边,捋一把温宁安细软的头发,“我有话和你说。” 温宁安身体一滑,缩进被子,装听不见。 秦昭序失笑,“关于俊秋剧团。” 温宁安立刻探出头,“你说。” “我早上让张叔联系剧团经理,你对岗位有具体要求吗?” “没有,但我想跟着张俊秋导演。” “好的。我明天出差,最近不在明市,工作上有问题找张叔。”秦昭序微顿,“或者打我电话。” 温宁安笑起来眼睫弯弯,很有迷惑性,“好,谢谢。” - 张清华办事高效,隔天就告诉温宁安,剧团那边有消息了,先邀她去沟通一轮,看张俊秋手底的岗位是否合适。 温宁安辞掉超市兼职工作,归还工牌时,陡然有种万物新生的喜乐。 去剧团那天,张清华百忙中抽空亲自陪同。 温宁安有些不好意思,“张叔,不用麻烦的。” 张清华笑一笑,“秦总特地交代过。温小姐,请上车。” 剧团有个固定演出的大本营剧院,早年也是由西港赞助建立,叫云霄剧院。张清华今天直接带她去剧院,见剧团经理和导演张俊秋。 “温小姐,你对张导演可能不太了解,她这人,专业水平一等一,但性格相处方面......”张清华很委婉,“她可能不太喜欢空降选手,但是放心,一定没人为难你。” 温宁安在英国读书时,听过张俊秋的名字,她属于在欧洲有较高知名度的亚洲戏剧导演。还是位传奇女性,据说最早是戏剧编剧,后来转行当导演。 张清华和温宁安走进剧院,经理已经在门口等候迎接,“张助理,好久不见,身边这位就是宁安吧。” 岁岁常安宁 第22节 温宁安点头,“你好。” “宁安的履历我看过,在顶尖院校学过戏剧表演,这个呢,基础肯定不错。” 张清华笑着同他握手,“她年纪小,需要你们多照顾。” “谈不上,谈不上,哈哈哈。”经理引导他们入内,“俊秋导演在后台,去认识一下,后期就由她亲自带宁安。” - 温宁安其实曾与张俊秋有过一面之缘,是在慕尼黑的一场中外戏剧交流会。张俊秋作为特邀嘉宾,在访谈讲座环节,聊了东西方表演教育的差异。 张俊秋一口流利德语,侃侃而谈。温宁安坐在后排,靠同传耳机听完全程。 印象中的张导,年近六十,妆容考究搭配精致,是个非常时髦的老太太。如今近距离接触,意外感到一股有极具压迫感的威严。 “你叫温宁安?” “是的。”温宁安回神,“张导,你好。” 张俊秋低头翻她的材料,“高中毕业,大二肄业。” 张清华蹙起眉头,“张导,经理可能没有和你沟通清楚,关于温宁安的个人情况,我已经和他解释过。” 气氛陡然紧张。 经理每年接受来自西港艺术基金会的大笔赞助金,可不敢得罪金主,“是的是的,说过了,张导知道的。” 张俊秋提一下眼镜,看向温宁安,“你大学读了一年半,后续回国又空白一年,让我安排岗位也挺为难。如果想留在我的团队,那就从彩排助理做起,怎么样?” 张清华显然对这个结果不够满意,望向经理,压力给到他。 剧团经理汗流浃背,两边都是得罪不了的主,好不容易说服剧团的金字招牌张俊秋接受空降,总不能逼人导演给出女主角位吧。 “可以的,我愿意。”温宁安几乎没犹豫。 经理乍然松一口气,恨不得拍温宁安肩膀说谢谢。 张俊秋见温宁安倒也是一副谦逊姿态,语气软下来些,“你递交的表演录像我看过了。放心,我这边的彩排助理呢,不是让你去打扫排练厅或者搬服化道具。主要的工作,是帮助演员对台词、协助表演,当然,你还需要记录总结排练时的问题。” “对,我们张导的彩排助理,之前都是明市戏剧学院的学生。”经理补充。 温宁安欣然接受。 今天只是前期洽谈,并非正式入职,谈好后,张清华和温宁安离开剧院。回程途中,张清华再次确认:“温小姐,你对岗位确实没有疑议吗?” 温宁安摇头,确实没有。 搞艺术的人多少有些不自知的清高,张俊秋更是其中翘楚。像温宁安这样的空降选手,已经一年没上过舞台,并且上学时期也只有小范围的表演经历,确实不够资格当张俊秋的主角。 红灯停,张清华考虑片刻,“我还是要和秦总说一下。” 温宁安快一步,“没关系,我给他发过信息了。” 张清华微微诧异,“秦总没说什么吗?” 温宁安低头看手机,秦昭序回复的信息很简单。 【不是安宁:我打算接受彩排助理的岗位。】 【秦昭序:随你意愿,想改主意告诉我。】 【不是安宁:好,你什么时候回明市?】 仔细算算,已经一周没见。 【秦昭序:[航班信息-烟台到明市]】 【秦昭序:下飞机后找你,今晚等我。】 第20章 小别重逢 秦昭序的航班, 晚上七点落地,从机场到长喜街道,约一小时车程。 温宁安吃过晚餐, 时间尚早,遛伊布去小区门口取快递。输入取件码, 柜门弹开, 是个包裹严实的长方体盒子。 捧快递回家, 楼道遇见杭州回来的杨成澜。老人家不知遇到什么喜事, 容光焕发,问:“宁安, 今天不去超市值班呀?” “成澜奶奶,我已经辞职, 在剧院找了份新工作。”温宁安注意到她手中的线卷,略感疑惑, “您买的是网球线?” “是啊, 网球拍放在储藏间,网面受潮老化,得更新换代。”杨成澜向温宁安解释,“是我孙子最喜欢的一把球拍,他过段时间要回国。那小子, 每次回来,就拿这把拍子找昭序打球。” 猛地听到秦昭序名字, 温宁安微愣。 “路口以前有家体育用品店能给球拍穿线, 过个年竟然倒闭了。”杨成澜头疼不已,“宁安, 你比较懂网球,这线能手穿吗?” “不太行。” 网球线属于消耗品, 退磅后击球弹性变差,因此球拍使用愈多,换线频率愈高,一般都是去外面找专业的穿线师。 “能不能帮我上网搜一下,哪儿有可以穿线的店铺?我对球拍这些东西不了解。” “好啊,您稍等,我先回家放个快递。” “不急不急。” 温宁安总算知道杨成澜为何愿意把房子租给她,因为她的自我介绍提到,兴趣爱好是大提琴和网球。杨成澜当时还问,打得怎么样,温宁安客观评价,“我技术不错”。 快递盒外包了层深灰色物流袋,温宁安嫌脏,放门口拆开。取出瓦楞箱内物品,随手搁在玄关柜,转身下楼。 杨成澜带回两大包西湖藕粉,在厨房开水冲泡,香味清甜,端了碗去给温宁安。 小姑娘正低着头,对照某点评软件,将搜到的穿线地址写在便签纸。 “成澜奶奶,州福路的其乐网球拍专卖店有穿线服务,距离街道三公里。我看过评价,店里用的最新款电脑穿线机,顾客反馈都不错。” “穿线机?”杨成澜抓住关键字,忽然想起,“我孙子高中时候买过一台,也搁在储藏室,可惜我不会用。” 在家自备穿线机,看来不仅是爱好网球,应该是个发烧友。 温宁安自告奋勇:“什么型号的穿线机?也许我会。” “长得跟台缝纫机似的,我也不知道型号,要不你亲自看看。”说着,杨成澜引温宁安进入储藏室,指着维护良好的器械,“就是它。” 是一台颇有年代的老式重锤穿线机。 如今市面收费的穿线店铺,大多采用电脑穿线机,内置了预拉功能,只有设置好磅数,机器就可以精准完成设定值。 储藏室这台重锤穿线机,不依靠芯片,而是采用杠杆原理,通过调节杆子上的重锤来设定磅数,精准但低效。 通俗比喻,两者就是杆秤和电子秤的差别。 温宁安小时候,在球场看什么都好玩,除了挥拍练习。中场休息,她跑去围观工作人员穿网球线,还跟着上手操作,伊布屁颠屁颠跟在后边。两个月后,就学会了给自己球拍剪线环线。 好久没试,有些生疏。 重锤穿线机在定磅和速度上均有限制,温宁安慢工出细活,穿到收尾时,门铃响起。 杨成澜拉开大门:“咦,昭序,你今天怎么来了?” 秦昭序进屋,不着痕迹地扫一眼温宁安,“烟台工厂的酸洗线方案最终稿完成,委托的工程公司发来设计图,我拿给你过目。” 杨成澜戴上老花镜,“喔唷,让我好好见识下德国人搞的自动化酸洗。” 趁老人家研究图纸的空档,秦昭序不紧不慢地走到温宁安身边,看她拨弄配重轮的纤细手指,笑了下,“忙着穿线啊。” 语气有点阴阳。 温宁安握住秤杆,抬头瞄眼客厅沙发杨成澜的后脑勺,凑近秦昭序,小声道:“不好意思啊,忘记回你信息。” 【不是安宁:我在成澜奶奶家】 【不是安宁:你到了发我信息】 【秦昭序:好】 半小时后。 【秦昭序:我还有十分钟到小区】 【秦昭序:想吃点什么吗】 【秦昭序:温宁安?】 杨成澜快速浏览一遍图纸,摘下老花镜,侧身问秦昭序,这条自动化酸洗线是否预留维修区域。 “有的。”秦昭序稍稍与温宁安拉开距离,回复杨成澜,“在隧道环线上方,留了维修员行走的梯子和过道,正中央还有带滑轨的维修操作台。” 杨成澜又问酸洗槽内的酸液排放,秦昭序走过去,给她讲引流到地坑设计思路。 温宁安默默听了会儿,完成穿线收尾工作,将拍子递给杨成澜。 “宁安,谢谢你啦。” “不用客气,成澜奶奶。” 对于杨成澜孙子,温宁安很陌生。照理说,家里总该有孙子的照片或者个人物品,比如楼下阮杰,他父母把三好学生奖状贴了一整面墙。 “您孙子年纪多大了?” “二十八,和昭序同龄,两人从小玩到大的。” 温宁安随口问:“他是做什么的?” 杨成澜和秦昭序不约而同地沉默一瞬。 温宁安有些敏感地察觉,问错话了。 秦昭序看出她的紧张,笑一笑,替杨成澜回答:“ 是职业网球选手,叫李裴颂。” “李裴颂?!”温宁安声音高出三个度,瞠大眼睛,再次确认,“是我理解的李裴颂吗?打进过温网男单的那个大陆网球运动员。” “是他。” 太不可思议了吧! 温宁安无语凝噎,想不到小小的长喜街道,竟然藏龙卧虎。 后续聊了什么她没听进去,一整晚,都在消化房东孙子是李裴颂这件事。直到秦昭序起身告辞,她才如梦初醒般跟着道别。 五楼的楼道平台,不会有人经过,两人站在原地,既不上,也不下。 “秦昭序,你和李裴颂是发小?” “嗯。” 岁岁常安宁 第23节 “好棒啊,我在电视上看过他的比赛,确实不错。” 夸完这句,秦昭序没有接,温宁安总觉他有心事,莫非和李裴颂关系不好? 好半晌,秦昭序语气恢复如常:“怎么,你喜欢他?” 这是送分题,温宁安毫不犹豫,“倒也没有,我喜欢费德勒。” 秦昭序唇角勾起,不是因为她的回答,而是她刚才的状态,有种少见的符合她年纪的活泼开朗。手情不自禁抬起,指尖触碰她的脸庞,轻轻下滑,然后整只掌心贴合下颌线条。 温宁安直勾勾地回望他,那股熟悉的热度又窜到心口。 她当然知道秦昭序是来找她上床的。既然已经同意这场交易,温宁安不再扭捏,手指抬起,在他手背轻划两下,“秦昭序,要上楼吗?” 秦昭序蜻蜓点水啄吻她嘴唇,“上去吧。” 昨天张清华送来一个银白色行李箱,里头装满秦昭序的换洗衣物。 不正当的关系暴露给张清华,温宁安有一瞬间感到难堪。但张清华演技比她还好,没表现丝毫异常,温宁安便也忽略心头犹疑。 “箱子就在客厅,我衣柜空出一个格间,你等会儿自己收拾吧。”温宁安进屋,打开灯,“老房子隔音不好,不要大声说话哦,成澜奶奶会听到。哦对了,浴室给你买了剃须水,还需要其他吗?” 无人回应,温宁安回过头。 秦昭序正饶有兴致地拿起玄关柜上的盒子研究。 温宁安:...... 糟糕,应该藏在床头柜的! “至尊超薄,肤感体验,轮廓清晰。”秦昭念包装上的广告词,没忍住笑出声,“原来你喜欢这一款,是我不好,上次没买对。” 温宁安:................. 混蛋!不是他发信息让准备生活用品吗! “我没特意选,就是按照销量综合排序,随便买的......”在秦昭序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温宁安声音幽下来。 “ 嗯,我相信。”嘴上说相信,目光满是戏谑。 温宁安生出好胜心,“薄的好,难道你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秦昭序收敛笑意,躬身揉揉靠过来的伊布,抬头对温宁安道,“先去洗澡。” - 楼下住了杨成澜,床板每每震动发出声响,温宁安就浑身紧张头皮发麻,不准秦昭序继续动。几次三番,怎么也不尽兴,最后索性下了床,换在边上的羊毛毯。 结束后,温宁安躺在秦昭序怀里昏昏欲睡。 “我在云霄剧院附近有套房子,已经请人打扫好,你和伊布可以住。” “搬家好麻烦,我考虑下。” 秦昭序胳膊一捞,把人抱在身上,“剧团工资有硬性区间,彩排助理大概几千块,但每月会有一笔额外津贴,数字较为可观,都是属于你的合法收入,不要有心理负担。” “额外津贴......”温宁安手搭在他肩,脸颊皮肤贴在硬热胸膛,能听到剧烈起伏后的心跳余波。她闷笑一声,“秦昭序,是你私人掏腰包给我钱吗?” 她找了个舒服的睡觉姿势,自顾自回答:“放心吧,我没有心理负担。” “没有就好。”秦昭序手搭在她腰间,轻捏一把,“抽空带你去看房子,睡吧。” 第21章 逛街风波 温宁安次日醒来, 另边床位空荡荡,被罩枕套也没余温。 她坐起身,长发垂在一侧肩前, 指尖勾着滑落肩膀的睡衣吊带归原位。 赤足下地板,脚底皮肤咯噔一下, 低头看, 是散落的微缩模型的零件。昨晚不小心撞落, 谁也没空管。 零件细小, 捡拾过程很考验视力。 一寸一寸搜索羊毛毯,忽然咔哒一声, 卧室门被推开。 温宁安没披外衣,猛然受惊时肩膀细微的抖动分明可见。她傻傻看着秦昭序, 内心疑问脱口而出,“你没走?” 秦昭序着风格居家的浅棕色毛衣, 双手抄兜倚门框, “我带伊布去公园散步了。” 伊布听到自己名字,从秦昭序腿后探出个头。 秦昭序调高空调温度,上前帮温宁安找零件,捏起一把指甲盖大小的模型椅子,笑问:“你喜欢这样的玩具?” 夏虫不可语冰, 温宁安托掌心,接过模型椅, “不是玩具, 是艺术品。” 秦昭序对模型圈不太了解,只有一次, 去德国参加展会,经当地朋友推荐, 参观过miniatur wunderland,易北河岸非常著名的展馆——汉堡微缩景观世界。 展馆很大,以不同国家分区域。微缩世界模拟真实世界,白天黑夜依次变化,铁道哐当运行的火车,机场按时起落的飞机,以及无处不在的逼真街景,犹如一个具像化的乌托邦。 微缩模型爱好者能泡一整天,而秦昭序兴趣不大,走马观花待了二十分钟。 伊布不乐意被排除在外,头拱上前也要帮忙,温宁安眼疾手快卡住它下巴:“你不许动!” 秦昭序琢磨她的语气,问:“伊布有前科?” 温宁安点头,“吞过一盏路灯,半夜送它去医院,催吐吐不出来,后来做内窥镜取的。” 想起萨摩耶肚子痛萎靡不振的模样,温宁安心有余悸,她搂住伊布,“住院输液三天,好可怜。” 谁知伊布完全不记得这回事,对着她手中零件跃跃欲试想舔,最后被温宁安赶去客厅。 秦昭序端量模型房子:“原来大门口少的路灯被伊布吃了,能单补零件吗?” 温宁安摇头。 这栋微缩建筑,是她在英国读书时,找一位建筑系的华人学生定制的。对方开了个模型工作室赚生活费,她看对方技术好又缺钱,特地下好多定制单以表支持。 后来回国,所有联系方式停用,与那位华人建筑系学生也失联。 温宁安即将去剧团报道,本打算宅家修整,秦昭序提议去看房子。 她对看房这件事意兴阑珊,可秦昭序说,在长喜街道难免遇见杨成澜,怕到时不好解释。温宁安思考一番,确有道理。 路虎驶往春申西岸的住宅片区,温宁安和伊布坐后排。那晚雨夜对路虎车的激烈抗拒,仿佛没存在过。 上高架路,途径一片眼熟的工地。 温宁安想起来,去汇融开业庆典兼职那天,也是走的这段路。 先前没在意到,原来它也属于汇融。 “一直听说要造新地标,是要造成什么样的呢?”温宁安问。 “中央建绿地公园和水景,打造开放式的街区购物中心。”秦昭序看了眼窗外,“汇融请了英国一家建筑事务所操刀设计,是近年比较重要的项目。” “哦。” 汽车驶入春申江畔的大平层地库。高昂物业费带来优质服务,即使秦昭序千百年不来住一回,保安也瞬间认出他,朝他打招呼问候。 房子在十五层,正对春申江,能看到江面飘过的轮船。 “从这里到剧院,十分钟车程。”秦昭序看向温宁安,“有驾照吗?” “有,但不常开。”温宁安刚成年就考了驾照,以前家里有司机,开的机会少。 “有驾照就行。”秦昭序说,“先去我车库里挑一辆,开熟练后,再买你喜欢的。” 温宁安:...... “秦昭序,你向来这么大方?。” 秦昭序闻言微挑眉,“对你大方不好吗?” 温宁安如实道:“也不是。但不成比例的交易,让我不太安心。” “是否成比例我有我的判断。”秦昭序笑意淡了些,“小区离公交站和地铁站都远,开车比较方便。” 温宁安想了想,“好,我先开你的车。” 气氛骤然降温,只有伊布未察觉。它非常喜欢客厅专门给它准备的小窝,来回绕几圈,看秦昭序越发顺眼。 “对这里满意吗?”秦昭序问。 单价大十几万的房子,温宁安很难找出不满意的点。 “满意,但长喜街道的房子我不想退租。” “还住出感情了?”秦昭序不以为意,牵她手去大门口录指纹,“不想退就不退。” 这一带高档住宅区户数少,邻居神龙见首不见尾,大白天安安静静。逛了下小区,秦昭序和温宁安带伊布去附近商场吃饭。 工作日商场人烟稀少,不过这边商场进驻的品牌,向来店员比客人多。 经过一家品牌女装店,橱窗冬装上新,是一件大廓形浅棕羊绒大衣。 温宁安从前是品牌常客,这个牌子每年出的大衣,都只在经典款基础上稍作改动。而今年大刀阔斧改革版型,出了一件a型剪裁浴袍款,没有纽扣,只配一根同色系材质的腰带。 “想买衣服?” “嗯。”温宁安点头,“先去吃饭吧,吃完再逛。” 周律师早上发来信息,说下周可以申请探监半小时,温宁安脑海迅速过一遍衣柜存货,全是母亲当年陪着买的衣服。得穿新的见母亲。 考虑到伊布,最后挑了家宠物友好餐厅,点服务员推荐的龙虾意面和发式布里昂牛排。 秦昭序当然没忘记伊布,帮它要了份全店最豪华的大中型犬食肉套餐。 这家店比较实在,犬用餐盆几乎和萨摩耶的头一样大。 坐在狗狗座椅里的伊布抻长脖子,望眼欲穿。 温宁安打开手机,参照宠物医院拍到的热量对照表,帮它的狗食减少二分之一。伊布傻眼。 “它体型那么大,就吃这点够吗?”秦昭序揉伊布脑袋。 萨摩耶听得懂人话似的,很狗腿地闭眼享受他的抚摸。自从一起去过公园,又遇见秦昭序从温宁安房间出来,它已经把秦昭序当自己人。 “上回体检,医生说伊布年纪大了,要控制脂肪摄入。再胖下去关节负担重,对内脏也不好。” 事关健康问题,秦昭序耸耸肩,朝伊布丢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既然医生发话,那我也没办法。” 秦昭序与温宁安在吃方面的习惯很相似,首先就餐环境必须干净整洁,而对于菜品的口感,并无太大要求,同属于美食低欲望人群。 吃到一半,秦昭序手机跳出电话,他顿了一下,才接起。 “妈,你怎么打我电话?” 岁岁常安宁 第24节 “昭序,你在嘉业中心吗?”司楚云打量路虎车牌照,“我好像在停车场看到你车。” 秦昭序看了眼温宁安,“妈,你今天来逛街?” “是啊,宥薇和林阿姨也在。”司楚云与旁边人小声提了句昭序也在这,然后问儿子,“我们方便来找你吗?” 秦昭序下意识回:“不太方便,我和朋友吃饭。” 温宁安蓦地抬起头。 “啊,是在聊事情吗?你在哪个餐厅呀,我们在附近找家咖啡店等你。” 秦昭序眉头轻蹙,“算了,我来找你们。” “要走了?”温宁安猜到大概,“没关系,我等伊布吃完带它回家,你去忙吧。” 秦昭序仔细观察她表情,没有不开心,也没闹脾气的迹象。 其实温宁安大多时间都是懂事省心的乖巧模样,那晚的任性,只是意外。 秦昭序买完单离开,温宁安透过落地窗瞥了眼他的背影,继续吃剩余一半的焦糖布丁。 伊布边嚼西兰花儿和蓝莓,边看秦昭序坐过的空位,不知想什么,食物渣吃得身上到处都是。 温宁安想抽湿纸巾,这才想起宠物包落在秦昭序车里。转而拿了几张餐巾,去洗手间沾水弄湿,来回一分钟不到,萨摩耶竟然跳下座位,正跑出餐厅。 “伊布!” 伊布回头看一眼,扭扭屁股又走了。 - “这家店看起来不错,我们去逛逛。”司楚云说,“都是适合年轻女孩的衣服,宥薇穿就很不错。” “司阿姨,我是来陪你和妈妈逛街的,怎么净给我挑衣服。”她提了提手里的购物袋。 “昭序,帮忙拿着啊。”司楚云提醒儿子。 秦昭序停止发信息,收起手机,“你们的袋子都给我吧。” 说着,三个人一起进了女装店。 司楚云指着橱窗女装大衣,“宥薇,你穿这件一定好看。” 未来准婆婆既然这么说,陈宥薇当然得试一下。她穿了同色系内里,搭不出效果,让导购找一件白色薄羊绒衣,进了试衣间。 林菁笑着问秦昭序,“陪我们逛街会无聊吗?” 秦昭序礼貌笑笑,“不会。” 陈宥薇换好衣服,在镜前转两个来回。司楚云夸她个子高挑,林菁对女儿也是千百个满意。 “昭序,你觉宥薇穿这件怎么样?” 秦昭序认出,这是温宁安看过的那件。 还没回答,突然被店员一声惊叫吸引回头,“哎呀!哪里跑来的狗!主人在哪儿啊,快弄出去。” 伊布脑袋左右摇晃,终于找到秦昭序,兴奋地蹭到他脚边,要带他回餐厅。鉴于公园散步时,都是它带秦昭序认路,伊布想当然地以为秦昭序是个路痴。 “先生,您认识这条狗吗?”导购不太确定地问。 秦昭序俯身顺伊布的毛发,“认识。” “您能帮忙联系它主人吗?” 导购刚话音刚落,狗主人——温宁安本尊——气喘吁吁出现在店铺门口。 所有人同一时间望向温宁安。 “不好意思,这条是我养的萨摩耶。”她忍着火气朝狗下命令,“伊布,你过来。” 萨摩耶坐在地上一歪头,先看看温宁安,又看看秦昭序。 温宁安悔不当初,心说就该养条高智商的边牧杜宾或者拉布拉多。 “宁安,你也在这啊。”陈宥薇反应过来,上前与她打招呼,“真巧,和朋友来逛街?” “不是,就我一个人,带狗到餐厅吃饭。” 林菁问女儿:“宥薇,这位是?” “哦,是宥开的高中同学。” 伊布漫长的反射弧终于走完程序,抬步朝向温宁安,不忘回头关注秦昭序。 好愚蠢的萨摩耶! “狗长得真漂亮,”林菁问,“几岁啦?” 温宁安回答完伊布年龄,才注意到眼前具体场景—— 陈宥薇正在试橱窗新款大衣,导购给休息区的两位母亲端饮料和马卡龙。至于秦昭序,手旁大包小包,花花绿绿的购物袋,收获颇丰。 和谐的一家人逛街相处的画面。 温宁安弯腰给萨摩耶系狗绳,就听司楚云说:“昭序,宥薇对衣服挺满意的,你去刷卡呀。” 后续的发展,温宁安无从知晓。她牵狗离开,没再看秦昭序一眼。 第22章 不愿接吻(小修) 【秦昭序:在哪儿?】 【秦昭序:我晚点送你和伊布回家】 【不是安宁:不用麻烦, 我带它先回去】 导购小姐刷完pos机,信用卡归还秦昭序。他攥在手里,继续发信息。 【秦昭序:今晚住江澜邸吧】 【不是安宁:好】 得到肯定答复后, 秦昭序收起手机,拎着装大衣的购物袋回休息区。东西是给陈宥薇买的, 目光却停在司楚云脸上, “还想逛哪家店吗?” 林菁笑道:“让昭序破费了, 这样, 晚上吃饭宥薇请。” 陈宥薇附和,“秦总, 要赏脸啊。” “昭序,你好一段时间没回家吃过饭。”司楚云先发制人, “晚上一起来。” 司楚云三十七岁才生秦昭序,高龄产妇妊娠风险大, 她不顾医生劝阻, 执意生下孩子,身体状态一落千丈。幸好秦家富裕殷实,这些年靠砸钱调养,皮肤比同龄人好一截。 她笑起来淡淡的,即便面对千辛万苦丢半条命生下的儿子, 也是同样态度。 秦昭序扫了眼母亲手腕,有只新入的浅绿色玻璃种翡翠镯, 以及那串常年不离身的佛珠。他表情舒张轻松, “怎么能让宥薇请,你们想吃什么?我去订位。” 【秦昭序:我晚些到家】 【秦昭序:等我】 温宁安行李箱塞衣服间隙, 看到这条信息。没立刻回复,屏幕摁灭, 手机搁在一旁。 她和伊布,各整理出一个二十八寸行李箱,张清华来接人,把箱子放入后备箱,问:“温小姐,就这么点行李吗?” “对,其余不搬。” 张清华把疑惑咽下去,电话里听秦昭序的意思,明明是让温小姐在江澜邸长住。 老板和情人的事不便多问,张清华合上车门,载温宁安和伊布离开。 明市冬季日照时间短,六点多天色基本全黑,温宁安坐在昏暗车厢后排闭目凝神。 车辆驶向中环,停在西港总部园区门口。张清华降下车窗,向保安出示总经办通行证,直杆道闸抬起,温宁安方才睁开眼。 商务车滑入地库,至秦昭序专属的停车区域。 温宁安霎时明白,是让她来选车。 “秦总说,如果不满意,再去他家车库看。” 温宁安偏好大车,随手选了辆白色奔驰g65。张清华说明天给她保养好送上门。 回到江澜邸,张□□忙放好箱子后起身告辞,宽阔冷清的大平层,只剩温宁安和伊布。 入夜,巨型落地玻璃发挥功用,将璀璨的城市灯光,框成一幅私人享有的流动壁画。 温宁安席地坐在窗边,数江面经过的货轮。数到第五艘时,手机邮箱跳出提醒,是张俊秋发来的戏剧剧本,要求她正式入职前熟读。 温宁安不敢怠慢,坐回沙发,才看了三页,眼睛便受不了电子屏幕上的密密麻麻小字。 【不是安宁:好的,我等你】 【不是安宁:我能借用书房的打印机吗?】 隔小半钟头,秦昭序回复:家里东西都能用,下次不必问。 墨盒打印机结束任务时,机器发出一阵蜂鸣收尾声。温宁安将a4纸归置成沓,装订为册,拿去客厅读剧本。 正逢莎士比亚诞辰450周年,世界各地剧院轮番上演莎翁剧目,他的出生地斯特拉福德小镇,四月份将举行盛大花车庆典,还原笔下戏剧人物。 远在中国的俊秋剧团也不例外,张导打算重排莎翁名作《哈姆雷特》。 温宁安看过不下六种版本的《哈姆雷特》,至今没有遇见真正令她眼前一亮的二次解构。无论是译本小说或电影电视,王子复仇的故事情节为人熟知,很难对舞台上的演员产生期待感。 张俊秋版本的《哈姆雷特》,是她本人改写的剧本,抛弃线性叙事,只留核心框架的情节,然后打散重排。 温宁安愣住,莎翁剧还能这样演? 她自认为对戏剧的理解与鉴赏能力不差,但看张俊秋解构的《哈姆雷特》,一头雾水,好多处没明白用意,比如奥菲莉亚为什么在上下半场各死了一次? 温宁安越看越迷糊,没想到有一天看莎士比亚的剧本竟会犯困。 她蜷坐沙发,泡一杯咖啡强打精神。看着看着,中文印刷字浮出纸面,在空中变形飘舞,扭得她头晕眼花。 闷沉的啪嗒一声,剧本掉在地毯。 秦昭序回家时,就看到温宁安披一条薄绒毯睡在沙发。 温宁安睡觉的模样安静乖巧,秦昭序立在沙发边,盯了好一会儿。 伊布强硬地挤到他和温宁安之间,仰起脸,目光不善地控诉。秦昭序半跪下膝盖,学温宁安平日手法,抚摸萨摩耶下巴,算是半路放它鸽子的道歉。 伊布好容易被哄开心,摇摇尾巴,折回新小窝。 岁岁常安宁 第25节 秦昭序唇角翘起,覆在温宁安上方,手抄在她腿弯和背部。 身体刚离开沙发,温宁安懵懵懂懂醒来。 双臂条件反射地圈住秦昭序脖子,嗓音蕴含将醒未醒的沙哑,“你回来啦。” 很普通的四个字,不知为何戳中秦昭序的兴致,大步将她抱进卧室。 温宁安被丢在床上,床垫小幅度回弹一下,她彻底清醒。双臂撑在两侧要坐起,秦昭序没给机会,膝盖跪床沿覆住她。 卧室无主灯,恰到好处的昏黄光线适合亲密接触,秦昭序手下探解钮扣,眼睛像鹰一样攫住她嘴唇,低头就吻。 然而被温宁安偏头躲开,只吻到下颌线。 从秦昭序的俯身角度看,温宁安半张脸埋在枕头,肩颈因转头动作,绷成一段流畅曲线。 秦昭序就着当下姿势,问:“不愿意接吻?” 温宁安转回头,手抵住他肩膀,“你抽烟了。” 秦昭序失笑,晚上确实抽过好几根。退后下床,拿衣服进浴室洗漱,再回卧室时,温宁安又在看张俊秋的剧本。荧光笔圈圈改改,像是要去参加考试。 秦昭序手臂从后圈住她的腰,胸膛贴背脊,“还要看多久?” 温宁安在弄臣出场的戏份段落打记号,“再等等。” 秦昭序下巴搁在她肩膀,静静等了三页纸的阅读功夫,“不是说想逛衣服?我明天下午空出时间,陪你去买。” “不用。”温宁安眼睛黏在剧本上。 “在生气?” 温宁安停下翻页,按住秦昭序的手,在他怀里转身,“我为什么要生气?” 此话一出,倒是令秦昭序哑然。她的表情真切诚恳,不带半点遮掩,仿佛真在好奇,纯纯床上关系有什么值得生气的空间。 秦昭序理应对她的善解人意与自知之明表示满意,然而做的力道又重又狠,像在惩罚。 温宁安眉头紧锁,肩胛骨疼得缩起,腰部微躬,距离床面一段空隙。 秦昭序暂停,拿一个枕头垫在温宁安腰下,深深盯着她的脸,再继续。 风雨停歇,温宁安与秦昭序缠抱喘息。温宁安被压得胸闷,伸手推身上的男人。 秦昭序撑起上半身,见她仍拧着眉心,问:“弄疼了?” 温宁安嗓调幽幽,阴阳怪气他:“做完才问,虚情假意。”不自在地扭动身体,“你快出去。” 秦昭序抽身跪直,顺手抻平被压皱的剧本,注意到一段荧光笔圈出的台词。 “尤其要紧的,你必须对你自己忠实,正像有了白昼才有黑夜一样,对自己忠实,才不会对别人欺诈。”[1] 温宁安从他手里取走剧本,转过看了眼,“这是大臣波格涅斯对儿子雷欧提斯的临别赠言。” 秦昭序问:“为什么在这段作记号?” 温宁安被子捂在胸前,坐起身:“不同年龄读这段话,感触不一样,小时候听过且过,而现在重读,觉得相当有道理。” “人嘛,就得忠实于自己的欲望和念想,比如你刚才的行为。”她逮住机会指桑骂槐,“但善良的人往往很难做到。因为人具有社会性,无法割裂单独存在,他们怕满足了自己欲望,却弄疼别人,是以对忠于自我这件事犹疑、惶恐和放弃。” 弄疼别人,四个字着重强调。 暗戳戳表达秦昭序不善良。 “上完床还得听你骂我,”秦昭序笑了,“那我做个善良的人。” 温宁安直觉不妙,在秦昭序的逼近下后退到床板。 “别害羞,帮你检查一下,如果肿了,我伺候你涂药膏。” 温宁安:...... 也不必太过善良。 她从旁连滚带爬翻下床,披好浴袍,逃似的躲进浴室,听到秦昭序得逞放肆的笑声。 第23章 细水长流 翌日上午, 秦昭序去西港总部上班。 总经理办公室位于主楼,独占一层,外间是负责接电话的秘书。 “秦总, 早。” “早,帮我打一杯美式。” 秦昭序偏好浅度烘焙的咖啡豆, 酸质强烈, 略带香味。茶水间, 年轻的女秘书拆开一包新咖啡豆, 肉桂色豆子装入研磨器。 轰隆隆的萃取声里,秘书偷偷望眼内间, 心说秦总看着心情不错。 骨瓷碟端到办公桌面,秦昭序快速抬了下头, “谢谢。” 秘书走到门口,又被秦昭序叫住。 “周尹, 我记得你今年二十五岁?” “秦总, 我是小月份生日,过年又长一岁,现在二十六。” 周尹平日穿搭时尚,包包一周不重样。秦昭序向她询问,是否听过温宁安看中的那个品牌。 “听过啊, 是法国一个设计师品牌,主打高端系列, 总店在巴黎蒙田街, 他家比较出名的是冬装大衣。”周尹说,“不过主要市场在欧洲, 中国直营店很少,嘉业广场好像有一家。” 秦昭序点两下钢笔头, “能帮我整理几个同类型同档次的女装品牌吗?” “没问题。”周尹一顿,“冒昧问下对方年龄,方便我筛选更合适的牌子。” “二十一岁。” 周尹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好的,秦总。” 张清华抱一沓待签字的文件进来,就听到秦昭序最后一句话。不用想,必然是给温宁安挑衣服。 “秦总,温小姐搬家只有两个行李箱,其余物品都在长喜街道。”张清华委婉问,“你和她沟通过了吗?” 秦昭序低头签字,“不用沟通,随便她。” “温小姐挑中地库那辆白色奔驰g65,我送去保养检查过,什么时候方便给她交车?” “车钥匙给我。”秦昭序补充道,“对了,我下午不在公司,有要签的文件都拿过来。” 张清华察觉,秦昭序最近对江澜邸住的小姑娘特别上头。他有心提醒,与陈家合作的宁波项目正按计划推进,他个人私生活最好低调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以秦昭序目前的作风,他和温宁安的事,迟早捅到秦陈二家。 张清华这样想着,就听到秦总给他派任务,找专业买手,挑一批衣服,送到江澜邸。 秦昭序将秘书罗列的品牌递给张清华,“这些是参考。” 张清华深吸一口气,“秦总,你这么做,问过温小姐意见吗?说不定,她更想去商场逛街。” “问过,她不愿意去,大概因为我爽约一次。” 张清华:...... 心情复杂地走出办公室,翻通讯录找到时尚圈人脉,然后请人推荐专业买手。 - 张俊秋解构呈现的《哈姆雷特》,勾起温宁安兴趣。 温宁安将客厅的伊姆斯躺椅搬到落地窗边,正临江面。她窝在躺椅,从头复看剧本,伊布趴搁脚凳睡午觉。 俗话常说,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张俊秋版本的王子复仇记,着重刻画哈姆雷特对生活仇恨愤怒的一面。 温宁安过往接触到的人物形象分析,只要关于哈姆雷特,无一例外都是探讨王子性格中犹豫寡断的成分。 看得有些累。温宁安揉一揉太阳穴,弄醒伊布,对着一脸懵然的萨摩耶说:“陪我玩会儿。” 萨摩耶吭哧一声,迅速离开主人怀抱,头也不回地钻回小窝继续睡。 温宁安蹲小窝外声情并茂念台词,伊布敢怒不敢言。 还好秦昭序及时出现,打断了温宁安骚扰伊布午睡的无聊行径。 屋内开了地暖,温度维持在春天,温宁安单衣外披了条宽大的羊绒围巾。 秦昭序立在玄关门口,深灰大衣挂衣柜,脱去黑西装,只留一件单排扣马甲。挺拔精瘦的身材极适合西装,看着格外英俊倜傥。 “秦昭序,西港是俊秋剧团的最大赞助商吗?” “是,怎么了?” 温宁安躺回伊姆斯椅,打开的剧本盖在脸上,“那就好,我后台很硬,不用担心被开除。” 秦昭序唇角翘起,“宥开说,你当年是文顿高中戏剧社的中流砥柱。” 温宁安掀开剧本,无语望江面货轮,“相比之下,我排演的都是过家家级别。” 秦昭序双手搭椅背,微微用力,温宁安180度转到他面前。 “被你转晕了,头昏脑胀,今天剧本就看到这里。” “这也能碰瓷?” 温宁安仰头,“你下午不上班?” 秦昭序拿手机发信息,“休半天。”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秦昭序觑她一眼,带着调侃意味,“也不是特别重要。陪你买衣服。” 这个话题昨晚不是结束了? 温宁安并不为秦昭序中途离开而生气,但也没了与他再逛的兴致。 秦昭序早有预料, “没事,不用你出门。” 买手带着精挑细选的衣服,适时出现在江澜邸十五楼。精品时装挂在客厅带滑轮的衣架,推到温宁安面前,让她过目。 温宁安:......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秦昭序坐到她身旁,揽着她肩膀,“就在这里逛,如果没喜欢的,再换一批。” 岁岁常安宁 第26节 专业陪富豪挑款搭配的买手,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秦总今天想把小姑娘哄开心。人在职场,要认准真正的甲方。 他殷勤地向温宁安介绍衣服款式多么适合她,从时装周流行元素到一线大牌同款,出口成章,金句摞起来能出版一本时尚周刊。 “温小姐,我按照秦总提供的尺寸挑的款,有喜欢的吗?不妨试一试。” 温宁安望向秦昭序。 他也在看她,“放心,我提供的尺寸一定准。” 温宁安是个知分寸的人,秦昭序对她,或许比其他人更纵容些,但凡事有个度,过于矫情会令人生厌。 毕竟,情绪价值也是她能给出的一部分交换筹码。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位买手,给许多明星提供过私服穿搭建议,看过温宁安照片,就知道她适合什么款。 温宁安每试一件,秦昭序就说好。 连续好几件,温宁安对着全身镜整理领子,从镜中望秦昭序:“你在敷衍我吗,每件都说好。” 买手也跟着吹风,“温小姐,秦总没有敷衍,确实每件都好。” 根据经验,现在轮到攻克金主。 “秦总,您认为要留哪几件?” “都留下吧。” 买手尽力掩住内心雀跃,淡定附和:“好的,这些款式确实都不错,契合温小姐柔美优雅的的气质。她的骨相和肩颈线条特别美,是天生的衣架子。” 温宁安镜前转身,脱下试穿的外套,“全都买?会不会太多。” “正好把衣帽间填满。” 试衣服也是一件累人的事,买手和工作人员离开,温宁安自然而然地坐到秦昭序怀里,头枕在他胸膛,犯懒不想动。 她很清楚,秦昭序喜欢她这副依赖模样。 奔驰钥匙串交到温宁安手中。 “之后先开这辆。”秦昭序包住她的手,“多久没碰过车了?” 温宁安掰手指,“拿驾照后一共开过三次。” 新手开车容易紧张,倒不是担心汽车碰擦,放温宁安独自开上路,秦昭序不太放心。 他直接将人托抱起来,走进卧室。 这是做亲密事前的准备动作,温宁安整个人不太好,“秦昭序,现在是大白天。” “大白天怎么了?” “不可以白日宣淫。”温宁安谨慎地建议,“你年纪不小了,四舍五入三十岁,减少频率,好好保养。” 秦昭序停下脚步,“好好保养?” 温宁安含蓄比喻,“细水长流嘛。” “温宁安,脑子一天到晚想什么。”秦昭序经过卧室,把她放在衣帽间岛台,剥下薄绒披肩,“换衣服出门,我陪你练车。” 开车这项技能,只要学会过,捡起来是分分钟的事。 她以前开过温咏广的s系奔驰,与g65一样,都是怀档,操作上手很快。 s系奔驰主打豪华优雅,而g65棱角分明又硬朗。汽车启动,大功率发动机轰鸣,浑厚的排气声浪里,温宁安开车出小区。 秦昭序先让她从小区开向云霄剧院,两个来回后,便随她开去哪儿。 温宁安停在路边,查找地图。 车载fm的电台主持人正在播明市本地新闻,东南角的欢喜游乐园停业一年后,即将拆除。 此消息一出,奔驰车厢骤然寂静。 电台开通互动热线,多位年轻市民留言,欢喜游乐园是学生时代春游指定场所,承载了他们的童年记忆,得知要拆除,很不舍得。 秦昭序调低音量,握住温宁安的手,“还好吗?” 温宁安略微走神,“没事,一年前处理我爸妈的事,游乐园已经转让给一家文旅开发集团。” 温宁安出生那年,温咏广和钟文茵打造了欢喜游乐园,一家三口在园门口的合影,就摆在温宁安床头柜。 “秦昭序,你什么时候调查我家庭的?”温宁安说,“没有责怪的意思,我只是单纯想知道。” “下游轮之后,12月25日。” “那晚在船上,我们差点......,你下船才做调查,万一真的发生关系,而我是个大麻烦,你怎么办?” “麻烦我也认。”秦昭序无所谓地笑笑,“谁让我那天确实情不自禁呢。” 温宁安不知说什么。 “秦昭序,我想再去看一眼,我家曾经的游乐园。” “方向盘在你手里,开车吧。” 第24章 蓝罐铁盒 温宁安先开回江澜邸, 接伊布。 如果要在世上选出一位分享回忆的伙伴,必然是后排正贴车窗看风景的萨摩耶。 白色g65接近目的地。 暮色苍茫,野旷天低, 昔日游客争相打卡的游乐园,此时荒无人烟。停业的建筑寂静萧肃, 正中央仿欧洲古堡设计的乐园地标, 远远望去, 犹如黑.童.话里的反派宫殿。 正门, 边门,全锁了。温宁安绕园区外围开一圈, 失望地踩刹车。 伊布认出游乐园旧址,头伸到正驾与副驾之间, 鼻子拱温宁安,然后退回座位扒车门。 温宁安探手揉了把它的头, “进不去, 只能外面看。” 电台主持人说,新的业主即将拆掉游乐园,建一片温泉度假区。 秦昭序回忆刚才途径的几处地方,忽然问温宁安:“很想进去吗?” “想。” “下车,跟我换位置。” 温宁安一时间不懂秦昭序唱哪出, 眼看对方绕过车头,打开主驾车门, 她愣是没动作。 秦昭序立在车外, 一手掌车门,另只手搭方向盘, “要我抱你下来?” “不是,”温宁安钻出车厢, “你想做什么?” “进游乐园。” 秦昭序揽温宁安坐进后排,咔嚓,扯过安全带绑好,“等会儿可能有点颠簸,看好伊布。” 温宁安和伊布露出同款疑惑表情,一齐望他。 汽车折回园区背后一片空地。这儿原本是乐园停车场,正处于拆迁平整阶段,四处坑坑洼洼,幸亏越野底盘高。 秦昭序加速,一把拨转方向盘停车,奔驰侧面车身挨贴围墙,右边倒车镜与墙壁仅两公分间距。 温宁安怎么也料不到,秦昭序想的办法,是带她和狗翻园区围墙,简直匪夷所思! 她抱着萨摩耶,不可置信地抬头目测围墙高度,在寒风中凌乱。 “秦昭序,秦总经理,”温宁安无语凝噎,给他戴高帽,“我以为你只要打通电话,就有礼仪队夹道欢迎,帮你开园门。” “你电视剧看多了,我和这家文旅集团不熟。” “哦——”温宁安故意道,“原来明市还有你不熟的关系。” 秦昭序:“对方公司体量太小,我不认识很正常。不过,他们的负责人也许会想认识我。” 温宁安:...... 她设想爬墙姿势——手脚并用,面目狰狞,稍有不慎就会摔个四仰八叉。 救命,实在太不端庄。 同秦昭序商量,“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有,但需要时间,翻墙是当下最便捷方案。”秦昭序理性分析,选择权交给她,“或者下次来。” 下次就剩一堆废墟了。 改期的提议在舌尖滚了又滚,终究抵不住想立刻进园的迫切心情。温宁安老实承认,“我不敢爬。” “玩过攀岩吗?” “没玩过,有点恐高。” 回答不带一丝犹疑。 “好的。”秦昭序煞有其事点点头,“那只能劳烦张叔去要对方公司老总的电话。你等着被夹道欢迎吧。” 噗嗤,温宁安被逗笑出声。这世上,应该没几个人见过秦昭序这般模样,像个用激将法怂恿她翻墙的坏学生。 温宁安放下伊布,主动抬臂环住秦昭序脖颈,依赖地软无骨地挂在男人身上。她看他时,眼珠清滢,眸光闪动,如盛满月光的一汪山泉。 “秦昭序,我试一试。如果不行,你还是打电话吧。” 她真会勾人。秦昭序搂住温宁安的纤薄腰肢,遵从内心,先吻了上去,“再撒撒娇,说不定我愿意帮你买回游乐园。” 地块转让完成,文旅集团已成立度假村建设工程项目部,再买卖是不可能的。 温宁安心知肚明,秦昭序的话,是调情时的心血来潮。 汽车车身高,秦昭序先爬到车顶,手抓围墙突起的铁饰,脚蹬墙面借力,轻松一跃就翻了下去。 温宁安目瞪口呆。 这身手,熟练得像惯犯。 伊布平日很怂,上游轮码头都要温宁安抱过去,此刻却显出惊人胆量。秦昭序抬手接伊布,萨摩耶凌空激动雀跃,温宁安差点抓不住,心提到嗓子眼。 秦昭序抱住伊布,放在地上,打开手臂朝温宁安示意:“别怕。” 伊布汪了两声,催她下来。 温宁安跨不过心理防线,想退缩。骑虎难下之际,一抬头,不远处的旋转木马跳入眼帘,是她儿时最爱的项目。 岁岁常安宁 第27节 心一横,按照秦昭序说的双脚落地姿势下跳。 脚尖未触及地面,就跌落入宽阔厚实的怀抱。 “接住你了。”秦昭序的声音低沉含笑,气息萦绕耳廓,极具蛊惑性。抱她转身,走几步,到平坦的石板路,才将人放下,“想逛哪里,带路吧。” 沿旋转木马的方向前行。 “秦昭序,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来过,高二那年。” 秦昭序参加华东地区校际网球赛,拿到冠军,和一帮同校参赛选手周末约去游乐园。 温宁安默算年龄,秦昭序高二,十七岁,她才十岁,三个月大的伊布刚来温家。 萨摩耶小时候性格腼腆,整日缩在小窝不理人,温宁安怕它生病,一到周末,就抱着小小只的狗进游乐园的绿化区散步。 她和伊布都喜欢旋转木马,园区规定,宠物不准坐游乐设施,即使她是温咏广的女儿,在营业时间段也不能例外。 于是常常在隔壁的失物招领室,和伊布呆到所有人下班,同工作人员打招呼,单独开一回旋转木马。 “就是这间。” 失物招领中心,成了被丢弃对象的本身。 拧转门锁,嘎吱一声就开了。 秦昭序与伊布立在身后,问驻足不前的温宁安,“不进去吗?” “......”园区断电,没有灯,屋里黑漆漆,散发一股经年尘封的潮味。温宁安双手合十祈求,“你陪我一起吧。” 秦昭序闷笑,了然地牵起温宁安,走入失物招领室,伊布晃晃脑袋紧跟而上。 失物招领处安有一大排柜子,温宁安搬来椅子站高,从柜顶取出个小包裹,打开,是完好无损的丹麦蓝罐曲奇铁盒。 “竟然还在!” 伊布比温宁安还兴奋,在铁盒表面嗅来嗅去,被温宁安一把挡回。 “里面是什么?”秦昭序问 “一些旧物。”她打开盒子。 其实是温宁安多年积攒的小纸条。女孩儿心思细腻,有些话不和爸爸妈妈讲,就写在纸条装进铁盒。 盒子不能放家里,打扫的保姆阿姨会看到,于是偷偷藏在失物招领室。 秦昭序生起好奇心,借助手机照明,拿起纸条。 [第一次上台表演大提琴,穿了礼服,好紧张呀!] [家里新来条小狗,叫伊布,它好丑。(注:小狗就在我脚边,希望它没看见我写的话)] [伊布弄坏妈妈的冬青树,我带它到游乐园避难。] 秦昭序唇角翘着。 [都读高中了妈妈还不许我晚上十点后回家,唉。] [运动会跑步摔伤,送我去医务室的学长向我表白,可我不喜欢个子太高的。] [生物书的细胞图片好可怕!] [......] 可爱得要命,他继续翻。 [18岁,我成年啦!生日宴酒店额外送一只巧克力蛋糕,我好幸运。成年该许什么愿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要。是不是该谈场恋爱?] 秦昭序:...... 纸条截止到十八岁生日当天,温宁安认为自己是成年人,不该再做太幼稚的举动。高中忙着申学校,来游乐园的次数直线减少,出国后,几乎早已忘记铁盒的存在。 被秦昭序看见少女心事,怪尴尬的,温宁安佯装淡定盖上铁盒,“我要带走。” 秦昭序关闭手电筒,“好啊。” 房间蓦地变黑,忽然一道强光闪过脸颊,温宁安下意识闭眼。未反应过来之际,就被秦昭序拽到储物排柜的角落躲起来。 空间狭窄,身体相贴,温宁安怀抱铁盒,被秦昭序温热的掌心捂住嘴。 伊布趴在地面不吱声,它的身高,从窗外看不见它。 保安打着哈欠,应付地打电筒巡逻一圈,收工回家。这座游乐园关闭近一年,没人来,巡视只是走过场。 “保安已经走了。”温宁安提醒。 秦昭序放下手,却没放她出去,维持将人拥在怀里的姿势。 “18岁,想谈恋爱,有过喜欢的人吗?” “算有吧。” “为什么没谈恋爱?” 第一次发生关系,他记得,温宁安说没交过男朋友。 温宁安回忆道:“他要转学去美高,我认为远距离恋爱不靠谱,所以放弃喜欢他了。” “这就放弃?说明程度不够。”秦昭序欺近,“喜欢过他几天?” 温宁安掐指算算,“一周。” 秦昭序非常不礼貌地笑起来,“这不算喜欢。” 温宁安不服气,“你呢,有过喜欢的人吗?” 天色彻底黑沉沉,温宁安能看清秦昭序的眼睛。深邃幽静,侵略性极强。 “有过心动的,但知道和她不可能,所以像你一样,放弃了。” “什么时候心动的?” “几年前。” 那会儿两人还不认识。 “哦,那你心动了多久?” “不告诉你。” “这不公平,我已经说出我的答案。” “我没承诺过和你公平。” 毫无意义的拌嘴。大概身处游乐园,温宁安觉得秦昭序的心理年龄也在倒退。 她不禁幻想,年轻几岁的秦昭序,一定是比现在更骄傲张扬的天之骄子。到底什么样的女孩,能让他既心动,又克制不去触碰? 想必很珍视吧。 被秦昭序牵出失物招领室,温宁安没再打探关于他的情史。 旋转木马彩漆剥落,云霄飞车保险杠锈迹斑斑,城堡前的花园,杂草比伊布还高。 温宁安漫无目的走了一遭。 业绩江河日下的游乐园,一年前匆匆转让没来得及告别,这回终于说了再见。 翻墙回车旁,只带走蓝罐铁盒。 当天晚上,温宁安在铁盒加入新纸条。 [秦昭序此人不讲公平,切记切记。] 第25章 青涩天真(修) 二月初, 乍暖还寒,漫长凛冽的冬季迎来尾声。 明天就是正式入职俊秋剧团的日子,江澜邸衣帽间, 温宁安手托下巴,面对整柜衣服, 提前思考入职穿搭。 连衣裙不够干练, 西装又正式过头, 挑挑拣拣, 始终不满意。 伊布进出好几趟,插不上意见, 百无聊赖地躺在客厅柔光地砖,滚来滚去晒太阳。 大门响动, 伊布警觉地抬起头,见是秦昭序提前下班回家, 咕噜翻身, 摇着尾巴跑去他脚边。 秦昭序脱掉外套,俯身摸摸萨摩耶下巴,“她人呢?” 伊布像个导游,给他带路到衣帽间。 温宁安正纠结棕色大衣还是黑白格纹套装,一手拎一件, 向倚在门口的秦昭序征求意见。 秦昭序扫了眼。 “左边。” “棕色啊,”温宁安挑剔, “会不会老气?” “那就右边。” “格纹裙好像不太稳重。”她将衣服挂回去, 继续挑。 秦昭序耐心等她又选几件,发现这件事短时间不会有结果, 于是直截了当地把温宁安弄出衣帽间,缓解她的入职焦虑。 他把人抱在身上, 好笑地问:“就上个班,至于吗?” 温宁安眼睛弯弯,“当然至于,曾经的同学都在念书,我竟然要加入张俊秋导演的剧团。” 秦昭序大学开始接触西港业务,工作有些年头,对于温宁安的兴奋劲,着实无法理解。 都说三年一代沟,他和温宁安至少差了两个代沟。 “张俊秋工作时比较严格,擅长冷脸嘲讽。”秦昭序给温宁安打预防针,让她稍微冷静。 温宁安根本不在乎,“哪个艺术家没点脾气嘛。” “你很崇拜张俊秋?”还没入职就替人说话,秦昭序觉得有意思,“很少遇到有人这么期待上班。” 温宁安撇撇嘴,“因为没学可上,只能期待上班。” 张清华当初调查温宁安背景资料,集中在国内部分,关于她在英国一年半的求学生涯,秦昭序一无所知。 而那一年半,恰是温宁安最快乐的时光。 岁岁常安宁 第28节 英国的生活住宿由钟文茵操办,选的房子位于切尔西,一栋高档公寓的小两居室,步行五分钟可达泰晤士河。 黄昏沿河道散步,温宁安常遇见楼下老太太和她的柯基,一度筹划也把伊布接来英国。温咏广和钟文茵不同意,认为女儿独自生活已是奇迹,不足以再照顾一只萨摩耶。 温宁安的提议被驳回多次,终于打消念头。闲暇时间,几乎都泡了在伦敦西区的大街小巷。 伦敦西区之于英国,好比纽约百老汇之于美国,同属世界戏剧艺术中心。这片著名的剧院区,离唐人街不远,集中了大大小小四十多座剧院,常年上映经典音乐剧,抬头就是五花斑斓的戏剧海报。 温宁安来伦敦的第一个周末,慕名去女王陛下剧院看《歌剧魅影》。她上小学读过这个故事,当时并没深刻感觉。 直到亲身坐进复古典雅的剧院,看幕布升起,华美吊灯猛然砸落,然后魅影从黑暗中走出。伴随女高音的唱腔,一种激烈的、震撼的情感纠葛撞到温宁安心头。 即使早已知晓结局,她还是忍不住想,丑陋疯狂深情的魅影,风度翩翩的拉乌尔,克里斯丁到底会和谁在一起? 故事的结局,偏执自负的魅影放走了克里斯丁和拉乌尔,情侣双宿双飞。魅影重归于黑暗,在时间里沉默地想她。克里斯丁去世后,魅影在她墓碑前放一支绑丝带的玫瑰花。 演员谢幕,温宁安久久无法回神。有一刹那,觉得自己穿越到了19世纪的巴黎歌剧院后台,亲眼目睹发生的一切。 如果说,高中参加戏剧社,大学选专业,都只是出于爱好,那么此刻,她确信,爱好已经不止于爱好,是必须坚持下去的人生方向。 观众散场,邻座意大利夫妇轻声交谈着起身,不小心撞到温宁安的包。 面目慈善的银发妇人,切换成英语,说抱歉。 身旁男人没注意到小插曲,依然自顾自喋喋不休。温宁安疑惑地望去。 “哦,亲爱的,我丈夫在发表观剧感言。”妇人微笑同她解释,“他说——” 那句感言,温宁安记得很清楚。 “人生就是这样,戏梦一场。有人得到爱,有人得到怜悯,更多的人一无所有。” - “温宁安?”秦昭序轻蹙眉心,勾她腰贴近自己,“走神什么。” “啊?” 秦昭序拢她到怀里,“想回英国上学吗?” “我要等妈妈出狱。” 温宁安休学时长超过学校规定期限,已经退了学籍。如果从头申请大学,又是一桩费时费力的事情。况且英镑学费年年上涨,加上巨额生活开销,她负担不起。 “以后,”秦昭序手掌在她腰间摩挲,“如果你有回去读书的想法,我送你和你母亲一起去英国。” 温宁安琢磨,“你说的‘以后’,是指你要和宥薇姐或其他人在一起了?” 秦昭序:“是。” 温宁安谨慎地打探:“目前有进展吗?” “宁波港口开发案准备立项,等后续的设计、施工都进入正轨......”秦昭序微微停顿,“如果一切合作顺利,我和她应该会订婚。” 温宁安忍不住问,“订婚前不用先谈恋爱吗?” 秦昭序忽然想笑,果然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青涩天真。 婚姻对大部分人而言,必须有感情基础。但他和陈宥薇这样的家庭,更讲究门当户对,爱情方生方死,利益捆绑才能白头到老。 温宁安被秦昭序似笑非笑的表情内涵到,恨不得翻个白眼,“好啦,我听见你心里在嘲笑我。” “怎么会,”秦昭序勾温宁安头发到耳后,掌着她后脑勺靠在自己胸膛,偏头在发顶轻落一吻,“仔细听,我心里明明在夸你可爱。” 温宁安抬臂回搂秦昭序的腰。 屏息凝神,秦昭序扑通扑通心脏跳动声钻入耳膜,她默默计算他的心率。 “宁安,晚上不能和你吃饭了。” 温宁安数到第四十六下,蓦地仰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为什么。 “有饭局,推不掉。你昨晚说的那家苏式面馆,下次陪你去。” 温宁安没身份立场闹别扭,只好点头,“没关系,你先忙。” - 日料店停车场,秦昭序如约到达,陈宥薇快他一步停好车。 “昭序,环评的咨询专家已经到包厢了。” 秦昭序眯眼,点一支烟,“你先上去,我抽完过来。” 陈宥薇小挎包挂肩头,双手抱胸,“烟瘾大成这样,你可少抽点吧。” 秦昭序真想喊冤,自打温宁安搬到江澜邸,他在家就没抽几根。 一个人生活,能随心所欲抽烟,再加一个女孩和一条狗,便彻底失去抽烟自由。 温宁安不反对他抽烟,但闻到他身上有重烟味,既不让抱也不让亲,说自己嗓子痒想咳嗽。 反复几次,江澜邸成了秦昭序特定的禁烟场所。 戒断难熬,温宁安深谙奖惩之道,晚上趴在秦昭序身上,鼻尖从他绷紧的下腹轻拂碰擦,一路嗅闻到耳后,笑眯眯地:“没有烟味的秦昭序很好闻。” 在床上真是个妖精。秦昭序停止回忆,低头笑笑,摁灭烟头。 日料店在复衡路背面,闹中取静的侘寂美学。 一旁紧挨它的三层小洋楼,门口带齐整的小花园。外观形似酒店,门口迎宾仿佛穿越而来,着16世纪伊丽莎白女王时期的圆袍长靴骑士装。 在明市,稀奇古怪的商业模式司空见惯。 秦昭序瞥了眼门口招牌,上面写着“欢迎来到维罗纳之夜”,下方一排白色小字注释——沉浸式戏剧体验空间。 托温宁安的福,他对“戏剧”二字有点过敏。 正想进日料店,突然看到张俊秋从戏剧空间走出来,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他。 秦昭序稍怔愣,很快恢复如常,“张老师,好久不见。” 张俊秋微微颔首,“也不算好久,你上次让张清华找过我。” 秦昭序不甚在意,“哦,是有那回事。有个朋友想进剧团。” “张清华再三暗示剧团经理好好照顾她,”张俊秋问,“很上心,是女朋友吗?” 秦昭序笑得高深莫测,“不是女朋友就不能上心了?” “昭序,烟抽完了吗?”陈宥薇等不到人,出来找他,见到张俊秋,“这位是......” “俊秋剧团的导演,张老师。” 陈宥薇对戏剧不感兴趣,礼貌笑笑,“张老师,你好,我叫陈宥薇。” 张俊秋点点头。 望着一同进日料店的男女,若有所思。 - 日料包厢,除了陈宥薇,还有两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陈宥薇给秦昭序介绍,左边是明大的钱教授,在高校从事教学与科研工作,环评研究所副所长。右边这位,是金科环能的高级技术员,专攻水域污染研究与治理。 秦昭序同他们一一握手。 宁波港口建设项目,准备进入立项阶段,港口的沿海码头近万吨级别,需要由省交通厅审批。 因港口码头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工程立项阶段,需要得到省环保局的批复,水利部门的防洪论证,以及其他航道局、港务局、水利渔业等多部门的可行性评估。 陈宥薇找的两位,是环保方面专家,能给他们的项目提供重要建议。 谈事情,要先让宾客吃开心,秦昭序招手,示意服务员上酒。 高端日料店,提供的清酒自然也是顶级,南佐渡地区北雪酒厂的yk35大吟酿,单支近万元。 专家相貌文质彬彬,喝起酒来一杯接一杯,胃里好似有黑洞。 陈宥薇自诩酒量不错,竟都招架不住。 服务员端来一盆新鲜鲍鱼食材,让顾客看过,再去后厨烹饪。钱教授专业雷达发动,逮着服务员问,海鲜来自哪片海域。 秦昭序也有点晕,偏头问陈宥薇,“你还可以吗?” 陈宥薇揉揉太阳穴,“能撑一会儿。” - 江澜邸,温宁安点了苏式面馆的外卖套餐,红汤面配古法焖肉,外加一碟清炒时蔬。 偌大的餐桌,她占据一小块区域。 没吃几口,温宁安放下筷子。秦昭序没和她去面馆是正确选择,红汤好咸,像放了半斤盐。 温宁安实在难以下咽,放下筷子,不吃了。 心说,明天去剧团报道,再把《哈姆雷特》过一遍吧,免得张俊秋考她。 谁知刚拿起剧本,张俊秋本尊竟然打来电话。 温宁安认真核对来电时间和联系人,确认不是幻觉。 “喂,张导,晚上好。” “宁安,晚上好,在忙吗?” “不忙,有什么事吗?” 张俊秋举手机贴耳朵,“我以前的学生在排改编的《罗朱》,沉浸式戏剧,有兴趣观摩吗?地址是复衡路十一号。” 第26章 不算特别 温宁安马不停蹄开车去复衡路。 门口骑士接到张俊秋吩咐, 递给温宁安白色面具,请她戴上再入内。 这是沉浸式戏剧惯有的流程,允许观众近距离接触演员的同时, 尽可能降低本身的存在感。 骑士引温宁安上楼梯。 复古水晶灯奢华辉煌,石膏雕刻富丽鎏金, 色彩高强度撞击, 典型的中世纪巴洛克装潢风格。 戏剧未正式开票, 与她戴相同面具的观众, 大多是内测观众。擦身而过,彼此默契不出声。 岁岁常安宁 第29节 《维罗纳之夜》, 改编自经典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故事主线未做改变, 只是把每一幕场景,分割不同房间上演。 观众移步换景, 前一刻围观凯普莱特夫人找朱丽叶谈论婚姻话题, 劝她嫁给一位叫巴里斯的优秀绅士。走到下一间房,场景切成舞会现场,罗密欧对朱丽叶一见钟情。 行至三楼最里侧房间,骑士抬臂,“温小姐, 请,张导在里面。” 这间房, 与方才经过的房间不同, 作为“排练室”而存在。 年轻导演——张俊秋曾经的学生——正在给演员讲解原剧本的第二幕第二场戏,罗密欧与朱丽叶阳台定情。 张俊秋戴一副金丝框眼镜, 坐在旁边,时而蹙眉, 时而舒展,低头握笔窸窸窣窣记录。 温宁安小声打招呼,“张导。” 张俊秋朝她点头,“来,坐我边上。” 温宁安没带纸笔,揣了支手机出门,在张俊秋身旁,像极了上公开课忘带课本的学生,一时间不知手该放哪儿。 好在张俊秋也停下笔。 “《罗朱》第二幕第二场是剧本高光,朱丽叶陷入爱上罗密欧的纠结中,你注意看女演员的手和嘴唇,肌肉是何如细致末梢地发力牵动。” 温宁安依照张俊秋的要求,凝神观察。 按照剧情,这一幕应该发生在花园阳台,温宁安心说,高度有限的房间搭室外景,效果会大打折扣吧。 揣着疑问,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男女主角阳台定情。 最后一轮,年轻导演终于满意,周身工作人员纷纷重戴上面具,除了张俊秋。 张俊秋又低头在纸上写什么,朝温宁安道,“下一幕在室外,你跟过去看吧。” 温宁安戴上了白色面具。 一群戴面具的观众,聚在楼前小花园,温宁安这才注意到,角落处搭了极度仿真的阳台布景。 小花园专属于戏剧空间,但由于戏剧空间和日料店离得近,并且共用围墙和停车场,是以日料店二楼的包厢客人,也能透过玻璃窗,远远观赏表演。 钱教授忽然“诶”了一声,指窗外,“为什么好多人戴面具?” 秦昭序、陈宥薇,还有金科环能的技术专家,同时望出去。 等到服务员进包厢添水,才知道答案——“隔壁在演戏呢。” 钱教授夹筷刺身送入口,“戏还能这样演啊,有意思,我等下去看看。” 服务员说:“花园门口要检票,今天是内部彩排,买不到票。” 怪不得遇见张俊秋。这尊大佛想必是来莅临指导的。秦昭序灌下小半杯酒。 餐过半巡,进入正题,谈宁波港口开发案。 宁波作为海滨城市,依海而生。已经过了牺牲环境发展经济的时代,目前整个长江经济带,倡导“生态优先”。 钱教授建议,立项出方案,从源头便开始严控污染问题,增加污染设备,以及岸电设施。另外在港口的所有码头,升级配套的清洁能源港作机械。 他看向秦昭序,“秦总,机械设备这块,西港应该清楚。不过环保投入,不能见到直接的经济效益。” 秦昭序点头,“嗯,这点我了解。” “我是研究政策的,环保这块,建议你们重视。对于港口企业的环保承诺落实,监管一定是越来越严格的。” 陈宥薇忽然问:“钱教授,投资港口现金流大,您说有没有办法,降低一些环保方面的投入成本呢?当然,结果要符合当地政策标准。” “结果要符合当地政策标准。” 这句话就很灵性。 钱教授一听就懂,“这个嘛,事在人为,办法肯定能找到。是吧,哈哈哈。” 陈宥薇给自己斟酒,“我现敬您一杯,帮我们找找路子,打点关系得花不少精力。”说着,拿出一个装现金的礼品袋,“您先用着,不够再找我。” “不不不,这我不能收,”钱教授推拒,“办法确实有,但我天天和大学生打交道,没这方面门路。” 陈宥薇笑容僵了下,“钱教授,您谦虚了。” “实事求是,实事求是,哈哈。” 陈宥薇没达到走捷径的目的,后半程的餐饭吃得意兴阑珊。良好的商业素养,让她维持微笑陪到最后。 送走两位专家,陈宥薇和秦昭序留在包厢,她饮小半杯温水,“白忙一场,人家竟然不肯帮忙。” 秦昭序心说,那两人既然愿意赴宴,心知肚明会谈什么事。到最后决定不帮,说明他和陈宥薇,并不让他们想冒险。 “昭序,你说,我晚上的谈话是不是急了点?” 秦昭序确实觉得有点。 “哎,没办法,环保这块投入的全是现金流,又得不到回报。” “我倒觉得,刚才那位钱教授说的有点道理。” 商人逐利是天性,陈宥薇想的是缩减投入开支。秦昭序是未雨绸缪,他算了笔账,若日后被要求整改,反而比初期投入到位花更多钱。 陈宥薇灿然一笑,不太当回事,暗示道:“昭序,你别顾虑太远。检查这些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汇融很有经验?” 头晕晕沉沉,陈宥薇话有点多,“房企,难免的。” “宥薇,你没和我做过生意,可能不了解。”秦昭序淡淡笑着,“我不会在这方面耗费精力。” 虚做材料本身是在埋雷。 “我只是这么一说,”陈宥薇被点破,有点不乐意,“秦总,你很正直啊。” 秦昭序并非多正直,他也追逐利益最大化,只是利益计算方式,与陈宥薇不同。 “好了好了,环保这块再议,今天先回家?”陈宥薇提议。 秦昭序顺台阶换话题,“时间确实不早,走吧。” 都喝过酒,餐厅前台帮忙叫代驾,复衡路夜生活丰富,这个点,正是代驾选手紧俏的阶段。 陈宥薇后劲上头,急需吹吹冷风醒神,“昭序,我们去花园那边走走?” 秦昭序后脑勺胀痛。若满身酒气回江澜邸,温宁安闻到,肯定又要说嗓子痒。 想象温宁安上次在他身上胡作非为的模样,秦昭序觉得身体热。喝酒果然助兴。 他闭了闭眼,清空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走吧。” 花园周边围了铁栏山与高大灌木,站在边上,视线遮挡,见不到表演内容,只听到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今日彩排结束。 陈宥薇胸口一阵反胃,在秦昭序面前呕吐,姿态不好看,她催促,“代驾到了吗?我们去停车场等吧。” 秦昭序关掉手机屏幕,“好的。” 即使付过加急费,秦昭序和陈宥薇,在停车场足足又等二十分钟,才等来两位年轻力壮的代驾小伙。 陈宥薇窝在自己的跑车后排,叽里咕噜说胡话,谁也听不懂讲什么。 “先生,请把这位女士的车钥匙给我吧。” 秦昭序递到一半,忽然停下。 陈宥薇酒醉,意识全无,与陌生的代驾同车厢,实在太危险。就算是位普通女性朋友,也得安全送人回家。 秦昭序轻揉额角,对陈宥薇的代驾道:“我和她做一辆车,先送她回家。”再向另一位代驾说:“你开我的车,跟在后边,多走的路程我重新给你算钱。” “好的,先生,请问你的车是哪辆?” 秦昭序报了车牌号。 代驾转头一起瞧,“哦,那辆黑色路虎是吧。” 陈宥薇听到“黑色路虎”,不知怎的,鲤鱼打挺跳起来,钻出车厢,“我要坐他那辆车!空间大!” 秦昭序:...... 动作太猛,一个趔趄撞到秦昭序。秦昭序自身难保,踉跄后退半步,差点没稳住。 陈宥薇八爪鱼似的抱在他身上。 秦昭序示意代驾小哥,“帮个忙,扶她进□□我那辆车。” “好嘞。” 陈宥薇进入车厢,抱个抱枕就睡着了。 秦昭序没有坐副驾驶的习惯,当下没想太多,也坐在后排。 - 「姑娘,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花园中,罗密欧深情凝望朱丽叶,「我发誓——」 朱丽叶手扶在栏杆,「啊!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 罗密欧陷入困惑,「那么我指着什么起誓呢?」[1] 温宁安立在人群中,听到熟悉至极的台词,会心一笑。她也演过朱丽叶。 阳台订情这段戏,舞美与演员的组合,令人仿佛置身维罗纳的凯普莱特庄园。 彩排结束,温宁安跟着人群鼓掌。给张俊秋发消息,对方正在帮编剧一起修改台词,让温宁安稍等片刻,等会儿带她见主创团队。 温宁安走出花园,边低头回复信息。想发个小熊转圈圈的表情包,考虑到张俊秋年纪,改成稳重的汉字,“好的。” 张俊秋用纸笔写字,她捧着台手机记录不合适,掉头回车里拿本子。 “代驾到了吗?我们去停车场吧。” 好耳熟的声音。 温宁安手指停在发送键上方,缓缓抬头。 两道熟悉的背影,也朝停车场方向走去。温宁安站得远,但毫不意外,还是看到了陈宥薇醉酒抱住秦昭序那一幕。 代驾各自开车,陈宥薇和秦昭序,依次坐进同一排车厢。 夜色单薄,草木起轻雾,温宁安摘下白色面具,望望天上的月,又望望泛银光的泥土。 心想,我于他,其实并不算特别。 岁岁常安宁 第30节 第27章 冷战开端 奔驰g65泊回江澜邸地库, 温宁安刷卡进电梯。大平层空空荡荡,很显然,秦昭序还没回家。 温宁安刚进玄关, 就踢到一根仿真的绒面布偶胡萝卜。 顺势抬头,客厅地面不出意料, 散了满地的同款胡萝卜。罪魁祸首伊布, 正从坑垫内继续拔新萝卜, 不亦乐乎地制造狼藉 ——这是秦昭序给伊布新买的解闷玩具, 它很喜欢。 温宁安将散落的玩具一一插回去,抱起萨摩耶坐到沙发。边给它按摩顺毛, 边循循教导,“秦昭序擅长搞糖衣炮弹, 我养了你十一年,不许叛变。” 伊布垮着脸, 疑惑歪头。 “不用了解原因, 跟我重复一遍结果,秦昭序是坏蛋。” 伊布:“汪!” 被骂的秦昭序本人,递了一张现金给代驾小哥,“就停这里,谢谢。” 陈家别墅门口, 管家保姆还有陈宥薇父母,一齐出门迎接。秦昭序扶着陈宥薇, 意外看到了司楚云。 “妈, 你也在。” 司楚云矜持地轻点头,“快带宥薇进来吧。” 林菁约司楚云做面部护理, 耗费一下午,近期秦定锦不在家, 林菁便喊司楚云一起来家吃晚餐。 两个孩子浑身酒气,陈宥薇更是宿醉不醒,聊天聊不出所以然,司楚云起身告辞。 秦昭序自然跟着一起出门。 秦家的司机等候车前,秦昭序先送母亲上车。司楚云后排坐稳,秦昭序刚要关门,被母亲喊住,“昭序。” “嗯,妈,有事?” “你和宥薇进展如何?” “就那样。” 司楚云对陈宥薇相当满意,听陈老爷子的意思,汇融以后由孙女接管,她是日后的实际掌权人。 司楚云催秦昭序,对宁波开发案上点心,如果磨合成功,尽快与陈宥薇确认关系。她下午试探过林菁,对方也是相同意思。 秦昭序略微烦躁地敷衍,“知道了。” 司楚云不太满意地看着他,“你今年28,明年29,差不多是成家的年龄。” 秦昭序直直地与她对视。 半晌,还是他先低头,“我有数。” 站在原地目送汽车驶离,秦昭序回自己的座驾,代驾打开导航,同他再次确认目的地。 秦昭序车里抽出五张百元大钞,报了一条商业小吃街地址。 代驾小哥原以为秦昭序饿了,加足油门轰到一家最近很火的苏式面馆门口。可惜大门紧闭,打烊了。 代驾觑了眼店铺名字,“老板,这家面馆很火的,每天准点关门,你要换一家吗?” 秦昭序心想,算了,反正温宁安也不爱吃夜宵。 “不用,直接回江澜邸吧。” - 秦昭序回到江澜邸,温宁安和伊布都已入睡,卧室留了盏夜灯。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温宁安露出小半张睡颜,昏淡暖光拂过立挺精致的五官,投下小片荫翳。她的呼吸声清浅,透着难以言喻的柔和静谧,叫人感觉世界万物美好。秦昭序禁不住想亲她。 然而他此刻满身酒气,温宁安一片干净。 秦昭序忍了忍,掉头进了浴室。热水冲淋皮肤,一股闷在心口的郁结之气,奇迹般得到舒缓。 洗过澡,皮肤尚有余热,秦昭序如愿把温宁安抱到怀里,若有似无地吻她嘴唇。 天地良心,他一开始并没打算做到最后一步,但温宁安身上隐隐约约的香气总在勾引他。秦昭序越吻越情动,身体出现明显的反应。 亲嘴唇不满足,愈来愈热烈,舌尖侵入怀里女孩的口腔逗弄。睡得再沉也得被他弄醒。 温宁安迷迷糊糊“嗯”了声,轻蹙眉头,躲开秦昭序的亲吻。 秦昭序喝的酒,化成了做某些事的兴致。 “醒了?”他喉间发紧,手臂收力。 “没醒,我要继续睡觉,你别抱着我,好闷。”温宁安扭动身体,不愿和他亲密。 抗拒的动作太明显,然而秦昭序只当是被打搅清梦后的不悦。 浑身燥意难耐,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想。凭借体内残存的酒精,秦昭序说着比往常更加下流直白的话,让她晚点睡,他现在想.操.她。 温宁安在他怀里静了片刻。 漂亮的眼睛倏然睁开,与秦昭序深黑浓重的欲色不同,温宁安目光平静且冷感锐利,“你答应过,只要我不想,就不会强迫我。” “是,我确实答应过。” “我今晚不想。” 秦昭序笑了下,坐起身,抄抱温宁安放腿上。纤薄身体结结实实被他圈住,如何也挣扎不出他的手心。 “秦昭序!”温宁安提高音量。 “话别说太早,我会让你想的。”秦昭序压低嗓音。这个混蛋,显然意有所指。 “你.......” 秦昭序没等温宁安说完,手碰到她的睡裙裙摆。 …… 指间轻触干燥布料,嗯,她确实暂时不想。 浓郁的荷尔蒙气息,猛烈荒唐的手指挑逗,视线中,秦昭序的下颌线条迷离晃动。 温宁安绷起脚趾,下意识收紧身体。 犹如做了一场潮湿旎梦,身体和心理相继臣服。温宁安极度崩溃地闭上眼睛,呜咽着在秦昭序胸口挣扎,眼睫受不了剧烈陌生的刺激感而颤栗。没有真刀实枪,胜似真刀实枪。 秦昭序等温宁安平缓呼吸。 他忍得快爆炸,“舒服吗?”说着,手指划过她起伏的锁骨。 温宁安没力气说不,瞪了他一眼,有些羞恼地撇过头。 秦昭序得逞,心情大好,将温宁安放平在枕头。他好喜欢从这个角度看她,眷恋地抚过眉骨,流连至蕴含薄怒却美得惊人的眼眸,再到鼻梁、嘴唇。 视线继续往下,锁骨处若隐若现泛水光。是他干的坏事。 “温宁安,你好敏感。”秦昭序哑着嗓子,“身体不会骗人,现在想要我了吗?” 这句话成功激起温宁安逆反心理。 眼尾残留欢愉后的余韵,她冷静地一字一句:“我确实想要,但想要的并不非得你。人有生理本能,换成别人,我也会有相同反应。” 床上说这些可太煞风景了。 秦昭序有些不快,“什么叫换成别人?别乱说话。” 温宁安明知会惹怒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继续:“我在陈述事实。” 秦昭序蓄势待发的念头,强烈到控住不住,被温宁安猛地泼一盆冷水,体内邪火乱窜。 他稍微分开些距离,忍着血液里汩动的暴躁情绪,“你有点不对劲,有什么情绪可以告诉我,不要讲乱七八糟的话惹我生气。还有,我说过,不喜欢别人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温宁安从没接到过这样的评价,“秦昭序,你我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用不着上升到其他高度,我也不需要你虚情假意的哄和骗。” 虚情假意?哄和骗? 秦昭序彻底被激怒,他捏着温宁安下巴,“交易交易,天天挂嘴边,我大概是太惯你了,你好像不明白真正的交易是什么样。” 温宁安想拍开他的手,被先一步扣住。 秦昭序似乎耐心告罄,冷冷睨着她,“你说想换更好的律师团队,帮你母亲二审辩护,我已经找好了。” 温宁安垂下眼睫没说话。 “你既然强调交易,说说看,要拿什么东西与我等价交换?” 温宁安掀起眼皮,一言不发地抬臂脱衣服,被秦昭序捉住手腕。 他的表情阴晴不定,拇指指腹用力揩过温宁安嘴唇,“用这里。” 含义不言而喻。 秦昭序并不是真的想让她用嘴做什么,纯粹吓吓小姑娘,让她服个软。只要温宁安愿意说两句好话,他可以偶尔忍受她没来由的任性。 没想到温宁安脾气倔起来,比西港锻造的精钢还硬。 “可以,既然你提出要求。” 温宁安翻起身,跪坐在床上,不服输地回瞪秦昭序,然后低下头。 细软发丝蹭到秦昭序的小腹。 他恨不得压着温宁安的头往下用力,让她吃些更深的苦头,但又怕会伤到人。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此时此刻,必须插入几个蒙太奇镜头。比如水滴落在湖面,水渍响动的湿答答氛围画面,又或者是难以到终点的、坠入静默深渊的长镜头。 “温宁安,可以了。”秦昭序提醒。 温宁安眼睛上挑,淡淡瞥一眼,并没停止。秦昭序终于受不了,沉溺地闭上眼,五指插入她的乌黑发丝,掌心下压。 一番胡闹,谁也没讨到好。 ...... “去漱口吧。”秦昭序捧着她的侧脸。 温宁安下床,刷牙时间比平日多一倍,秦昭序潦草收拾了下,进卫浴间找她。平心而论,爽确实很爽,但温宁安年纪小,他怕她觉得委屈,或产生其他负面情绪。 谁知温宁安比先前态度更冷淡。 “今晚只能一次,我明天要去俊秋剧团报道,你还有其他要求吗?” 岁岁常安宁 第31节 想和他划清界限的目的很明确。 秦昭序噎了一下,“你到底不开心什么?我今晚够烦了,能别折腾吗?” “我不是在折腾,”温宁安心平气和解释,“只是觉得,我们应该保持好距离。比如有需求的时候见一面,平时过好各自生活。” “你真这么想?” “是。” 秦昭序不至于强人所难,他深深地看了眼温宁安,以前觉得漂亮的脸蛋,如今仔细一瞧,哪儿哪儿都是可恨。 温宁安回卧室,秦昭序没进来。 客厅窸窸窣窣,脚步声由近到远,大门的关门声震天响。 秦昭序离开了。 第28章 一周不见 温宁安隔日去剧团报道。 张俊秋和舞美指导开会, 研究新版《哈姆雷特》的场景布置,让助手先带温宁安熟悉剧院环境。 助手姓陈,叫陈竹, 艺术管理专业毕业,与温宁安年龄相仿, 共同话题自然也多。 陈竹是个性格外向的, 如讲解员般, 引导温宁安参观剧院, 着重向她介绍了剧院名人墙。 名人墙,就是指后台化妆室的长廊墙壁。上头挂了一排半身艺术形象照, 全是诞生于俊秋剧团的优秀戏剧演员。 长廊的红毯伸向尽头,陈竹在前, 温宁安在后,就听小助理念叨每位演员的得奖作品, 如数家珍, 与有荣焉。 温宁安饶有兴致地听着。 戏剧类奖项,不如华表、金鸡、百花这些电影电视的颁奖传播范围广,但含金量一点也不低。 其中最出名最严格,无数演员趋之若鹜的,当属中国戏剧金蔷薇奖。 金蔷薇由文联和戏剧协会共同举办, 三年一评,表彰和奖励为中国戏剧事业做出突出贡献的中青年演员。 作为戏剧表演类的最高荣誉, 迄今为止, 获此殊荣的演员仅仅十四位。 走到廊道尽头,陈竹停下脚步, 温宁安离她半米,也止步。 陈竹兴奋地手指墙壁肖像, “快看这位,孟青霄,你肯定认识吧!俊秋剧团创团至今,只出过她一个金蔷薇奖获得者。” 温宁安投去目光。 但凡学戏剧表演,谁能不知孟青霄。她是戏剧届的标杆,也是青年从业者可望不可及的奋斗目标。 这位传奇演员,出身贫民窟,二十岁还是工厂流水线的工人,二十五岁却以“高龄”加入俊秋剧团,一路高歌猛进,三十岁拿奖,三十五岁毫无征兆地急流勇退,宣布退居幕后。 人生之跌宕起伏,舞台都不敢这么演。 有传言说,孟青霄目前常年定居挪威,北欧小国,著名戏剧家易卜生的故乡,不少国人在奥斯陆偶遇过她。 陈竹神神秘秘地朝温宁安挤眉弄眼,“我见过孟老师真人,明明三十好几,皮肤比我保养得还好。”说着,举手机照镜子,“老天啊,我真的不能再熬夜。” 温宁安目光淡淡扫过墙壁,发现第二面相框是空着的。 陈竹放下手机,表情忽然像便秘,“哦,这个啊,是余盼华老师的位置,她本人嫌照片颜色失真,要求重换一张,打印店还在冲洗呢。” 余盼华,温宁安也听说过,她好像与孟青霄同龄,今年三十七。戏剧圈名副其实的“老戏骨”, 至今活跃在舞台。 “告诉你个八卦,这位余盼华老师,和孟青霄年轻时候是闺蜜。” 温宁安微微诧异,据说余盼华是个富二代,照理说,与孟青霄的圈子应该没有交集。 陈竹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小心提醒:“宁安,余老师脾气直来直去,她听说你是赞助商介绍来的,意见很大。” 小助手点到为止,“你懂我意思吧?总之呢,谨言慎行,别在她面前晃悠。” 温宁安表示:“我明白,谢谢。” 当张俊秋的彩排助理,温宁安压力不小,白天剧院上班,晚上研读张导开的书单,以及观摩国内外新型表演方式的官摄视频。 这些书单剧单,并非张俊秋为温宁安单独罗列,而是给剧团所有员工罗列。不强制,全凭意愿。 陈竹初出茅庐,野心勃勃,梦想有一天接管俊秋剧团,打了鸡血似地学习。 温宁安本身就对戏剧类信息感兴趣,张俊秋既然整理完毕,何乐而不为。 工作一周,张俊秋找温宁安谈话,问累不累,是否适应。 温宁安不觉累,反而很充实。比起走穴表演与进口商超漫无目的的打工日子,剧团工作让她的生活明朗起来。 张俊秋说:“能适应就好,我过段时间去趟欧洲,会请人继续带你。” “好的,张导。” 张俊秋提一下眼镜,“没事了,早点回去,周末好好休息。” 温宁安开车回江澜邸,在地库熄火停车,迟迟没开车门——她不想上楼。 自从上回争执,两人没再见过面,她不清楚,这段隐晦的关系,是否算自动作废? 打开微信,与秦昭序的聊天停在周三。那天秦昭序主动发她新律师的名片。 温宁安上网搜律师名字,第一条就是他的个人百科,足足好几页。 顾律师代理过大量国内外、军内外仲裁,法律服务领域主要涉及刑法、民法、合同法、经济法和城市房地产管理法。 温宁安下拉资讯页,这位律师还担任多家百强企业和银行的法律顾问。 若不是秦昭序出面,顾大律师不可能搭理她母亲的案子。 【不是安宁:已经和顾律师联系过,谢谢你】 【秦昭序:不必客气】 以前温咏广下班回家,非得在车里坐十分钟才进屋,温宁安不理解为什么。而今她懂了,空白的十分钟,在想心事。 可惜她想不明白。 如果继续呆在属于秦昭序的空间,她更不可能想明白。 收拾箱子,捎上萨摩耶,连夜回长喜街道。也许潜意识中,她知道自己在江澜邸住不长,所以当初执意不退租。 伊布这条傻狗,由奢入俭难,嫌弃阁楼客厅小,装模作样迈不开腿,郁郁寡欢。 温宁安提建议,“我送你回去?” 伊布眼睛倏亮,结果看到温宁安充满威胁的眼神,它立刻认怂,摇着尾巴回它的简朴小窝。 - 与温宁安吵架次日,秦昭序飞去德国出差。 还没调好时差,就和德国人连开三天会议,仅剩的休息时间,全用来与顾律师周旋。 秦昭序将手头现有的、关于温家的资料,向顾律大致讲一遍。末了,还关照经验丰富的大律师,与温宁安交流案情时,随时注意她的情绪,如有异常,及时与他联系。 顾律师谨慎地打探,“秦总,请问您和温小姐的关系是?” 秦昭序:“朋友。” 顾律师才不信,不过干他这一行,有些问题没必要多问。 在鲁尔区待了两周,秦昭序动身回国,张清华接机。 再强健的身体,也经不起连日奔波连轴转,秦昭序太阳穴突突地胀,嗓间干哑发疼,是感冒前兆。 他靠在后排闭眼小憩,就听张清华试探性地喊了句“秦总”。 秦昭序撩起眼皮。 “回家休息还是去公司?” 一堆事情没处理完,秦昭序不假思索:“公司。” 既然老板热爱工作,张清华自然没有疑议。车驶上高架,朝西港总部方向疾驰,张清华有心问秦昭序,是否知道温宁安已经搬离江澜邸。 望一眼后视镜,秦昭序又睡过去了,眉宇疲惫难掩。 张清华将问话咽回肚子。暗自揣测,说不定秦总对温小姐已经失去兴趣,所以才对她的离开不闻不问。 秦昭序回到总部第一件事,召集中高层领导开会。 上次日料店谈论环保话题,秦昭序在钢铁生产上也有了新思路。 不了解钢铁行业的人,常有个错误认知,把它当成没落的夕阳行业。事实上,这是一种典型的认知偏差。钢铁作为重要的结构原料,它的存在,是下游制造业发展的基础。 只要人类还在享受工业革命的成果,钢铁行业就不可能日落西山。 目前市场的普通钢铁产品产能过剩,这是引起认知偏差的主要原因。真正高附加值的特殊合金钢、高强度钢和工具钢等产品领域,产能仍然稀缺。 宽敞庄重的会议室,秦昭序抿了口水,喉间火辣辣。 “西港重工和西港特钢,集团两大主营业务,”秦昭序指着屏幕ppt的业务占比份额,“现状是,集团将多部分人力物力投在重工板块,然而大型设备的增长需求,半年前就有下滑趋势。” 张清华在旁记录,他明白秦昭序的意思。 秦昭序看好特钢领域,尤其是新能源汽车板块的汽车用钢。二三十年前,大街上鲜少看见国产车,都是德系日系的天下。 而现在,十辆新能源,八辆是国产,轻量化的高性能钢需求剧增。秦昭序打算在现有的技术上再做升级,这就涉及到一笔不小的研发费用。 人到一定年纪,求稳不求变,比如会议室内,几十年资历的高管们。 可碍于秦昭序的气场和作风,没人正面表达强烈反对,而是从旁敲侧击地质疑。 秦昭序耐心听完意见,再依次反驳。 接管西港后,在集团大方向发展方面,他向来胆识过人。 张清华心底非常赞赏这位年轻总经理,有能力,有魄力,强势却不狂妄。天生的领导架子。 然而年轻领导听说温宁安搬离江澜邸后,周身蓄起狂风暴雨,会议上的沉着稳重荡然无存。 张清华琢磨片刻,问:“你要不要给温小姐打个电话?” “打电话?”秦昭序啪得将钢笔扔桌上,“她莫名其妙闹脾气,我还得上赶着打电话请她回来是吗?” 张清华:...... 谁说让你请她回来?我真没这意思。 岁岁常安宁 第32节 “秦总,我话还没说完。”张清华尽量保持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模样,“你要不要给温小姐打个电话,问问她,汽车是否需要送去保养维修?” 秦昭序听到“维修”,眉头轻皱。 “是这样,这辆车目前登记的联系人是我,前两天接到一家停车场来电,说温小姐不小心撞到施工中的花坛,当时赔了钱。事后管理员看监控,发现是工人没按规定放材料,想把钱退给温小姐。” 秦昭序问:“我怎么不知道,她有没有事?” “温小姐没事,就是车漆刮了点。” 秦昭序便放下心来,没多问,只当温宁安开车出去玩。 下班后,张清华问:“秦总,我送你回家?” “不用。”秦昭序嚼一颗润喉糖,骂自己闲得慌没骨气,非得上赶着。 内心挣扎之际,汽车驶离地库,手不听话地打方向盘,拐去长喜街道。 第29章 再次见面 温宁安有段时间没住长喜街道, 今天下班才发现,小区门口新开一家蛋糕店。 蛋糕店并非连锁品牌,省去花里胡哨的装潢, 门口广告牌只有一行大字——纯动物奶油,不含反式脂肪酸。 橱窗玻璃一尘不染, 店内招牌产品巧克力熔岩蛋糕, 放在最显眼位置, 吸引温宁安驻足。 她喜欢吃巧克力, 并且爱屋及乌,热爱巧克力的一切衍生甜品。 上小学那会儿, 包里常备三角形带尾巴的好时巧克力,一度吃到牙疼, 半夜泪汪汪敲父母房门。 钟文茵带她去儿童医院挂牙科。温宁安躺在治疗床的手术灯下,心惊胆颤目睹医生更换一把又一把器械在她齿间鼓捣。 电钻滋滋磨牙, 酸爽感冲破天灵盖, 温宁安连做好几晚噩梦,回头就在蓝罐铁盒放入新纸条。 [我要戒巧克力,不再受酷刑。] 然而温宁安是个不长记性的人。她的大脑像一台容量额定的存储设备,每隔一段时间,选择性地自动格式化部分内容。 她想念巧克力的甜, 于是刻意忘记补牙的疼。 大概在橱窗前站了太久,年近五十的蛋糕店老板娘推开玻璃门, 用本地话问是否需要介绍。 温宁安想说不必麻烦, 对方突然“呀”了一声,“你是住在杨老师楼上的小姑娘吧!好久没见啦, 你的狗呢?就是那条特别爱笑的萨摩耶,长得可喜庆了。” 温宁安第一眼就觉得她眼熟, 等提到杨老师,这才恍然记起,面前这位是杨成澜舞蹈队的成员。 姓花,大家喊她长喜一枝花。 “小姑娘,我们家蛋糕都是新鲜做的,要带一块吗?” 既然是熟人,总该关照一下生意。温宁安毫无心理负担地买下两块熔岩蛋糕,一块给自己,一块给杨成澜。 ——老人家邀她今晚共进晚餐。 至于伊布,没它的份,狗不能吃巧克力。 温宁安拎着蛋糕店打包袋回12号楼,期间张俊秋发来一串微信,关于《哈姆雷特》的彩排时间方案,让她有个数。 手机日历添加行程,温宁安退出界面,继续回复张俊秋信息。 忽然停下脚步。 人和其他动物一样,有预知风险的本能。温宁安皮肤隐隐生起热感,似乎有一道灼烈热切的目光在打量她。 抬起头,那道自带压迫感的目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秦昭序立在车旁,温和平静地看着她。 两周前不欢而散,猝然见面,一时无话。 最后是下楼去邻居家拿腊肠的杨成澜打破僵局。 “昭序,你怎么来了?” 秦昭序笑了下,眼神从温宁安移到杨成澜,“杨老师,来看看你。” “真稀奇。”杨成澜挎一只竹篮编织包,“你最近来我这儿的次数,比过去一年加起来都多,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想干嘛?” “看得勤还有错了,杨老师,你不喜欢多见客?” “那倒不是,我可没有社交恐惧症。”杨成澜将学到的时髦词汇用给秦昭序,又问,“晚饭吃了吗?我打算和宁安包饺子。” 秦昭序就等这一句。 他光明正大望向温宁安:“坐了十多个小时飞机,我还没吃。” 杨成澜:“哦,那正好,一起吧。” 温宁安近期当张俊秋的彩排助理,在名导的言传身教下,观察人的功夫更上层楼。 比如面前的秦昭序,尽管他极力掩饰,仍有种对某些东西势在必得的张扬笃定。 温宁安体内的倔强劲再次上头,她就是不想让秦昭序称心如意。 “成澜奶奶,”温宁安嗓音放软放低,听着很无辜,“单位的事没忙完,我可能没时间和您一起包饺子。” “特地调了你喜欢的肉三鲜馅料,虾仁是一个个剥的新鲜的。你这单位太忙了,连晚饭都不让好好吃。”杨成澜惋惜道,“真不能抽出时间啊?” 温宁安觉得对不起杨成澜。 她能找出一百个合理的推脱理由,但说不出口,无法心安理得欺骗对她好的老人家。 秦昭序一听就明白,温宁安不想理他,所以找借口躲起来。表情淡了些,朝杨成澜道:“杨老师,饭我就不吃了,等会儿还有会。” 杨成澜莫名其妙,“今天是什么集体加班日吗?一个二个的,饭都不吃啦。” 秦昭序既然不加入,温宁安立刻反水:“成澜奶奶,我单位的事也没那么着急,等下打个招呼,我先和您吃晚饭。” 这下换成杨成澜犹豫:“会耽误你工作吗?我包些饺子给你送上楼也行。” “不用不用,”温宁安连忙道,“不会耽误的,我和您一起包。” 假如温宁安再认识秦昭序久一点,或与秦昭序共事过,就会知道,秦昭序不可能这么好说话地轻易退步。他是目的性极强的狼,想要什么,一定会用尽全力得到。 “杨老师,”秦昭序等温宁安把话说死,不紧不慢改口,“开会也不是很急,来都来了,陪你一起吃顿饭吧。” 峰回路转,杨成澜乐了,“行,我去多拿两根香肠,你和宁安先上楼。” 秦昭序从善如流地转身上阶梯。 温宁安:...... - 四方餐桌,中央汤盆盛满拌好的肉三鲜馅料,覆一层保鲜膜。里头除了猪肉、虾仁、韭菜,杨成澜额外添了木耳和鲜贝。 秦昭序问:“会包饺子吗?” 温宁安点头。在英国时,和一群留学生聚餐过节,那时学会了包手工花边饺子。想着,回国要给父母露一手,叫他们惊叹,却没有这个机会。 包饺子包出默片效果。 杨成澜和人多聊了一会儿,等到回家,馅料已经包掉一半。 她啧啧赞叹,“你们两个手脚真麻利,不像裴颂,包得歪七倒八不说,还特别磨叽。” 说着,走进厨房,取了腊肠放入不锈钢蒸锅,开火隔水加热。 杨成澜在厨房备小菜,温宁安与秦昭序包完剩余半碟馅料。 秦昭序打破沉默,单方面示好温宁安:“在剧团工作,感觉如何?” “很不错。”温宁安顿了下,“谢谢你给我介绍的工作。” 秦昭序最恨她客气的模样。温宁安一旦表达客气,说明她想和他保持距离。 秦昭序始终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但想把温宁安哄回来的意愿更胜一筹,他压低声音,“我那晚态度不好,我认错,你说搬就搬也不通知我,还要生气多久?” 搞了大半天,秦昭序以为她在闹脾气。 温宁安颇为无奈,“我真的没有生气,搬离江澜邸,不是为了逼你来道歉。” 平静讲道理的语气才令人不安,秦昭序问:“要我做什么你才肯搬回来?” 如果张清华听见这句话,白眼一定翻上天。下午某人还在办公室信誓旦旦说不去请温宁安回来,结果见到人,没原则的话突突往外冒。 温宁安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秦昭序放低身段求和,她反而说不出坚定的拒绝,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杨成澜出现的时机恰好。老人家拿出一碟海苔花生,顺手将包好的饺子端进厨房。 温宁安蹭得起立。 杨成澜刷一下望过去,“宁安,怎么啦?” 秦昭序不错眼地盯着她。 “没什么,成澜奶奶,我帮您一起端。” 三鲜水饺下了满锅,每人盛一碗。杨成澜吃到一半,同秦昭序聊天,“下次可以带你女朋友一起来。” 秦昭序心脏陡然一颤,拜托,还没把温宁安哄好,又给他添新麻烦。 不着痕迹瞥了眼温宁安,她埋头吃水饺,没有任反应。 “杨老师,我现在没女朋友。” “晓得的,不过听说你母亲近来和那女孩的母亲走得很近。” 秦昭序真是怕了她。 “杨老师,别一直说我,裴颂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杨成澜很快被转移注意力,“他啊,本来这周就回,被教练抓去加训,还得再隔一段时间。” 说到李裴颂,杨成澜话题拓展开。李裴颂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很年轻的跳水运动员,才二十一岁。 李裴颂上学时候喜欢的女星都是成熟知性挂,想不到女朋友找的这一款。 秦昭序:“二十一岁年纪不算小,当今社会差个六七岁很正常。” “哪儿正常了,这是老牛吃嫩草。二十一岁,也就和宁安一样大。”杨成澜锐评,“在我眼里都是刚成年的小孩,什么都不懂。” 温宁安:…… 其实该懂都懂,不该懂的也懂。 岁岁常安宁 第33节 杨成澜继续叨叨。原以为孙子这棵铁树不开花,要和网球度过余生。想不到要么不开,一开就开个大的。 秦昭序吃顿饭,感觉被内涵了,又不能辩解,着实憋屈。用餐结束,他和温宁安相继起身告辞。 铁门外,秦昭序迫不及待拉住温宁安,“和我聊一聊。” 温宁安早有预料。 她刚点头同意,下一秒,被秦昭序拉着下楼,推进车座后排。 为掩人耳目,汽车没开灯,依稀可见对方轮廓。 温宁安手撑在沙发座椅,掌心被一小片塑料物体咯噔一下。 凭借路灯漏进车内的微弱光芒,温宁安拿起塑料片。定睛一瞧,是一枚裸色镶钻的穿戴甲。 第30章 保持距离 穿戴甲片分明属于陈宥薇。 那晚在停车场, 温宁安并没有特意观察陈宥薇的穿着打扮。 关于陈宥薇的衣服款式风格颜色,全都不记得,唯独陈宥薇指尖的美甲图案, 清晰鲜明地映在脑海,无论如何忘不掉。 眼前反复出现一个画面—— 酒喝多的陈宥薇抱住秦昭序, 大约是怕摔跤, 裸色碎钻装饰的细长手指, 严紧抓牢秦昭序大衣, 揪攥出深深浅浅的褶皱。 成熟的男人、女人,很般配。 秦昭序和陈宥薇仿佛镜框式舞台的主角, 温宁安则是剧院观众,与他们隔着看不见的第四堵墙。 几秒钟的拥抱镜头, 在温宁安心里定格。 太过沉浸于记忆,以至于秦昭序说了半天, 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秦昭序选的是加长版路虎揽胜, 以舒适精逸的车厢空间出名。温宁安却只觉逼仄难忍,偷偷摸摸占据了其他人的地盘,连车内空气也不属于她。 “秦昭序,你不要再讲。我没生气,但也不打算搬回江澜邸。”温宁安胸口憋闷, “就聊到这里,我先上楼。” 顾不得秦昭序的反应, 侧身便要开车门。 背后压上一股强势不容抗拒的力道, 温宁安身体微微向前折弯,触碰到车门扣的手, 被秦昭序一并收拢到怀里。 他的声音淡而冷静,似乎已经耗完热情值, “仗着我有点喜欢你,到底要作到什么地步?” 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闹脾气。 他根本不懂,还大言不惭说喜欢。 温宁安抬手甩开他,用力过猛,没找准方向,手腕径直敲在前排椅背边缘,“嘶”地一声,温宁安拧眉。 秦昭序语气陡然严肃,“弄疼了是不是。” 温宁安抽回手,不给看不给碰。 秦昭序有点无奈,“你手腕有旧伤,别置气。” “你刚才说喜欢我,只是喜欢和我上床吧。”沉默许久的温宁安,好声好气开始分析,“也许觉得刺激,也许单纯喜欢年纪小的女孩。” 秦昭序嘴角一抽,“我不是变态,对年纪小的人没有特殊癖好。” “可是,如果真的喜欢,”温宁安带疤痕的手腕举到两人中间,“天天睡一起,那么明显的刀割伤痕,你为什么从来没问过?不想知道细节和原因吗?” 这回换秦昭序沉默。落在温宁安眼里,沉默代表默认,心头希冀逐渐落空,她心想,果然。 “秦昭序,我陪你上床,你满足我的条件,除此之外,不要节外生枝了。” 手缓缓落下。 秦昭序想抱她,“宁安……” “你听我说完。”温宁安抵住他,一鼓作气说清楚,“其实商场吃饭,我不喜欢被单独扔下,看见你和别人搂搂抱抱,我很不舒服。享受你给的好,就要承担相应代价,一切是我心甘情愿,本不该有这些念头。” 可是,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秦昭序,”温宁安用从未用过的认真口吻,“我不想再接受额外的代价,所以我们保持距离吧,好吗?” 秦昭序是商人思维,听完这段话,第一反应是加码条件。他愿意给温宁安更多倍的好,以抵消她付出的代价。 温宁安眼睫轻轻闪动。 秦昭序以为条件能打动她,略微紧张地等结果,只听温宁安说—— “可是在你身边,我有时觉得很委屈,好像自己不值得被光明正大喜欢。” 是给再多弥补,也难以平息的委屈。 秦昭序能忍受她任性,却受不了她示弱,是以再次沉默。 - 一连几日,明市大部分地区天气晴朗,只有局部打雷下雨。 局部,特指西港的办公园区。 秦总经理心情肉眼可见的差,各路员工纷纷绕道行走,可怜了外间办公室的秘书,没地方可躲。 秦昭序从外头进来,扫了眼她的外卖袋,竟然是温宁安提过的苏式面馆。 秘书捞起一筷面 ,在秦昭序出神的凝视中,犹豫地问:“秦总,你想尝尝?” 秦昭序问:“怎么没去食堂,这家店好吃吗?” 秘书看看面条,再看看西装革履的秦总,谨慎道:“网红店,名气大于内容,也就一般吧。” 秦昭序点点头。 拿起时机,欲给温宁安发秘书对于面馆的评价。字打完,想到在车里答应温宁安保持距离,迟迟没按发送键。 她应该不想收到。算了吧。 一一删除,关闭手机扔桌上,秦昭序起身站在落地窗边。 想到那日温宁安还说过,以后只在他有需求的时候见面。 - 温宁安的探监申请被批准,有半小时探望钟文茵的时间。 隔一块玻璃,明显看出母亲消瘦不少,昔日盘卷的长发,如今只到耳垂。监狱不能烫发染发,她的头顶鬓角冒出许白丝,比一年前多好几倍。 温宁安握紧听筒,“妈妈,你为什么想放弃二次上诉?我找了很厉害的律师,能帮你解决问题。” “你说的顾律师,我听说过,”钟文茵看着女儿,“你怎么请到他的?” “我拜托了以前的同学。” 钟文茵蹙起眉头,“宁安,讲实话。” “好啦,是我拜托以前同学的家长找关系,花了好大代价请的。” 钟文茵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什么代价?” “花钱呀。” 钟文茵不知信没信,不再发表意见,只道:“宁安,我不上诉,你好好生活。” 温宁安急了,“妈妈,为什么?你真想在里面呆好几年吗!” 狱警提醒:“时间到。” 钟文茵挂掉电话起身,眷恋地看了眼女儿,牵嘴角笑了笑,转身走进去。 温宁安灰心丧气离开探视室,年轻男生迎上,“温小姐,你母亲怎么说?” 男生是顾律师所在律所的新人,刚从明大法学院毕业。 温宁安摇摇头。 学法的人,比常人冷酷理智,却也更多一分怜弱悲悯。他轻叹口气,“再做做她思想工作吧,我先送你回家。” 监狱位置偏远,反正都要往市区方向走,温宁安没拒绝。 男生家境不错,毕业刚工作,家里给买了一辆奔驰e系代步。 他与温宁安,一左一右,坐入车辆。 “秦先生,温小姐的母亲如果不同意二次上诉,我们也没办法。”电话那头,顾律师向秦昭序汇报最新进展。 “好的,我了解。” 监狱外,黑色路虎里,秦昭序目送温宁安远去。 假如钟文茵不上诉,她应该不再有求于他了吧。 秦昭序若有所思。 - 周四晚上,温宁安收到秦昭序信息。 【秦昭序:明晚有安排吗?】 【不是安宁:没有】 【秦昭序:下班来江澜邸】 【不是安宁:好的】 将近一周没见,温宁安下班没耽搁时间,径直以最快的速度打车过去。 门锁仍然留有她的指纹信息,一阵清脆音乐声,温宁安推开玄关门。就见秦昭序坐在沙发,手肘撑膝盖讲工作电话。 温宁安放轻换鞋的动作。 秦昭序自她进屋,目光便随她的身影移动。电话那头,宁波项目组的负责人同他汇报工作,希望他有空亲自去一趟现场。 “等我安排时间。” 说着,秦昭序舒展一条手臂,示意温宁安坐过来。 温宁安倒也不扭捏,习惯性地坐在秦昭序腿上,手臂环住他脖子,安静等他打完电话。 “好,我会尽快确认时间,审批复核的事情你盯牢一点。” 岁岁常安宁 第34节 挂断电话,秦昭序圈起温宁安的腰。 “还是把车开走吧,上下班方便一点。” 温宁安想也不想地拒绝,“长喜街道和江澜邸不一样,出门就是地铁站,况且那辆车不适合出现在我的小区,太过扎眼。” “买辆便宜的。” “不需要啦。” 秦昭序没再说什么,手掌心在她背后流连。都是成年人,心知肚明见面目的。 温宁安主动偏头吻他。 秦昭序很快给出回应,被动变为主动,压温宁安在沙发上亲。 温宁安有种在沙发就要被侵入的慌张,她轻点了点秦昭序,“先洗澡。” 秦昭序从她脖颈间抬头,“好。” 温宁安自认对秦昭序某方面偏好较为了解。他绝对称不上温柔耐心,反而有点激烈野蛮。 浴室水雾弥散,不知怎的,秦昭序今天尤其喜欢看她的背。 回到卧室,温宁安侧脸埋在枕头,手指骨节绷紧发白,濒临犹如海水漫灌的窒息感。 秦昭序捞起她,喉间嗓音嘶哑闷沉,吻她后颈。 温宁安脑袋晕晕乎乎。她听秦昭序的话,松开床单。 仿佛漂泊海面的人失去浮木,身体缺乏安全感微微蜷缩。 秦昭序从后覆住她,将她抱在怀里。日思夜想,从脊骨到肩胛因亢奋而轻颤。 “秦昭序。” “在,要什么?” 温宁安怔怔地思考几秒,轻摇头,闭眼睡了过去。 秦昭序潦草处理干净,一条手臂枕在温宁安颈下,另只手握住温宁安手腕。 温宁安小睡半钟头,终于受不了黏腻感,翻身下床洗澡。 浴室水声响起,秦昭序坐起身,薄被卷在腰腹。从烟盒抽出一支烟,犹豫片刻,终究没点燃,即使温宁安已经不住这栋房子。 她洗了二十分钟,返回卧室,解开浴袍带子躺回床,一沾枕头又犯困。 “喝水吗?饿不饿?”秦昭序问。 “不饿,不渴,你别吵我,我要睡觉。” 温宁安说完,滑进被子,被秦昭序挖出个脸蛋透气。 张清华的信息正好发来: 【zqh:秦总,经过确认,温小姐出碰擦事故的停车场,就是你说的那家,日期也是你与陈小姐饭局当天。】 【秦昭序:好的,有劳。】 她那天说“搂搂抱抱”,他就猜到了。 夜深,秦昭序睡不着,捧起温宁安的手腕。 端详片刻,在最深的那条疤痕上落一吻。 第31章 往事一角 三月上旬, 气温回暖,长喜街道梨花开遍地。 温宁安牵伊布下楼。刚到楼下,手机短信提醒, 建行卡有笔新入账,备注是[工资]。 如秦昭序所言, 工资分为两部分。一笔是才几千块的基本工资, 而另一笔, 则类似岗位补助的特殊津贴, 数字相当可观。秦昭序的大方出乎温宁安意料。 有了钱,首先犒劳伊布, 最近忙工作,没少忽略它。 一人一狗, 径直推开宠物用品超市的大门。 门口挂一排宠物雨具,温宁安挑挑拣拣, 帮伊布选了件明黄色雨披和配套雨鞋, 为三个月后即将到来的南方梅雨季作准备。 玩具区更新迭代慢,翻来覆去那几样,但凡店里有的,秦昭序都买过同款。 前台付款,温宁安顺手拿一袋伊布喜欢的品牌狗粮。 店员小姑娘趁扫码结账的空档寒暄:“温小姐, 你好久没带伊布来啦,昨天还有同事说呢, 已经一个半月没见那只白白胖胖的萨摩耶。” 温宁安扫完码, 狗粮放入购物袋,“有这么久?” “是啊, 还以为你搬家了呢。” 伊布吃了三年这个品牌的狗粮,它进食规律, 差不多一个月消耗一整包。 温宁安为保证狗粮日期新鲜,每回都等伊布吃完再买。 家中存粮尚有余,难道伊布胃口变差了? 店员见多识广,“很正常的,这条萨摩耶的身份登记卡显示,它今年十一岁,已经是老年狗啦,肠胃功能肯定退化,要不再带盒益生菌?” 温宁安不是第一回听别人说伊布年纪大。 大约萨摩耶平日实在太有活力,温宁安总是忽略它的年纪,以为它和人类共用一条生命时间轴。 离开宠物店,温宁安拎了两袋大中型犬用的保健品。她仿佛是听信电视购物、应买尽买的大冤种。 伊布熟门熟路走前边,它已经彻底接受住回小阁楼的现实。 老小区前阵说要安装电梯,一楼二楼强烈反对,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走到12号楼道,门前那棵梨花开得最好。晚风吹过,洁白如碎玉的小花,落在温宁安和伊布头顶。 伊布摇头晃脑抖落花瓣,转身便要上楼,被温宁安叫住,“来,我抱你上去。” 萨摩耶摇着尾巴,仰头望望楼体高度,毫不犹豫扑入温宁安怀抱。 伊布份量不轻,温宁安稍稍调整手腕位置。 楼梯拐角,下巴蹭过萨摩耶的软绒颈项,温宁安悄声打商量,“伊布,我多多陪你,你老得慢一点好不好?” 伊布下巴搁她肩膀,鼻尖轻嗅什么。 “我就当你答应咯。”温宁安停顿在平台休息几秒,拢紧萨摩耶,继续往上走。 这一切,落入阁楼门口等候的秦昭序眼中。 伊布也注意到秦昭序,挣扎着从温宁安身上下来,蹬蹬跑到他脚边,抬头对视片刻,又气呼呼地转头离开。 屁股扑通坐地面,留给秦昭序一道高贵冷艳的背影。 秦昭序失笑,“我还得哄它?” 温宁安翻包找钥匙,“太久不见,对你生疏了,过会儿就好。 秦昭序蹲下,喊“伊布”。萨摩耶假装没听到,但后趴的飞机耳骗不了人。 房门开,伊布刚迈前一步,就被秦昭序直接从后抄起来,原地凌空转两个圈。 住江澜邸那会儿,伊布最喜欢和秦昭序玩这个游戏。 狗的快乐简简单单,伊布立刻和秦昭序重新熟悉,很狗腿地在玄关叼一双拖鞋给他。黑玛瑙般的眼珠滴溜转,期待秦昭序再次将它举起来。 只是希望注定落空。 进屋后的秦昭序,全副心思都给了温宁安。 他明天早班机飞江北机场,未来两周都在重庆,临行前,约温宁安见面。 温宁安不想开火,给秦昭序点了附近一家淮扬菜。 伊布的食盆也要加餐,温宁安留心观察了会儿,发现萨摩可能牙口不行,耶嚼肉干的速度远不如从前,食量也是平日的三分之二不到。 外卖添了加急费,很快送达,秦昭序在餐桌摆碗筷,温宁安进卫生间洗手。 不锈钢水龙头淌出的水流,从指尖凉到全身各处,温宁安小腹隐隐酸胀,她没当回事,拉开长虹玻璃门,与秦昭序吃完饭。 谁知那股酸胀感越来越明显,直到晚上办事前洗澡,温宁安突然发现例假提前。 她换上长袖长裤,回卧室,正准备通报这个不凑巧的消息,发现秦昭序正立在桌边,看台面照片。 温宁安前两天大扫除,盘点旧相册,顺道给褪色的照片重新上塑封。 秦昭序抽出一张合照,应该是在温家运营的游乐场,旋转木马前,小宁安穿白色公主裙,怀里抱一只萨摩耶幼崽。 这张照片,是游乐场设施更新换代时留下的。温宁安一直觉得遗憾,她爸选的旋转木马尺寸迷你,要是再大几号就完美了。 秦昭序饶有兴致地翻照片,被温宁安叫住,侧头看她。 温宁安略微不好意思:“我来那个了,今晚不能做。” 秦昭序:“那就不做,你好好休息。” 自从两人明确保持距离,秦昭序按照一星期一次的频率找温宁安。其余时间,互相躺在对方通讯列表。 温宁安琢磨,既然不做,秦昭序还有留在阁楼的必要吗?没有吧。 想不到秦昭序比较有自知之明,“本来约了张叔明早来长喜街道送机,那我改时间吧。” 大晚上,扰人清梦不合适,温宁安说:“我帮你打个车。” 秦昭序翻号码,“行李箱和资料都在张叔那边,我怕他没看到电话,明天直接过来。” 但凡温宁安在西港上过班,就知道张清华此人办事多么滴水不漏,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别错误。 然而秦昭序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成功欺骗到她。 “算了,你就住这里吧。家里存了一份你用过的洗漱套装。 秦昭序煞有其事点头,“这样也好,但我不睡沙发。” “我也不至于让你睡沙发。”温宁安抽出衣柜里的小麦枕,挨着她的枕头放。 秦昭序满意地翘起嘴角。 - 第二天醒来,秦昭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岁岁常安宁 第35节 温宁安起床洗漱,赶去剧团,协助张俊秋排演《哈姆雷特》。 四月首演在即,剧团上下忙成一锅粥,温宁安也不例外。 如此重要的节骨眼,张俊秋还要飞欧洲,当戏剧节评委。 走前没忘记温宁安,将她托付给刚毕业掌戏的副导演。是个年轻男生,也姓张,大家打趣喊他“张副导”。 张副导扎了个小短辫,在除舞台以外的地方非常沉默。温宁安问一句,他答一句,绝不多引申半个字。 经过两天磨合,温宁安彻底放弃与张副导沟通交流,只埋头记笔记写分析,完成张俊秋交给她的任务。 戏演到下半场,奥菲莉亚又死一次,温宁安屏息凝神看舞台。 中场休息,张副导上台给演员讲移位,入口忽然出现一阵骚动。温宁安回头,见到了剧院最出名的演员,余盼华,她刚结束巡演。 不知是否是错觉,温宁安觉得余盼华在打量她。 果不其然,余盼华走到她面前,“你叫温宁安,是吗?” “是,余老师,你好。” 余盼华“嗯”了声。原本只是挂个排练指导的名头,当即改变主意,留下与温宁安共事。 自打余盼华加入排练,温宁安感觉自己受到针对。 说针对也不是完全准确。她的岗位,叫做“彩排助理”,本就兼顾许多杂活累活,但是有秦昭序那层关系在,没人喊她真去干活。 除了余盼华。 端茶,倒水,扫地,整理道具,全部交给温宁安。 结束彩排已是晚上八点,温宁安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光顾着打杂。 余盼华确实在针对,张副导也看出来了。 剧团里的每一位,都是过关斩将杀进来的,对温宁安这种空降兵没好感,即使这个小姑娘确实努力谦逊。 温宁安没指望有人帮她说话,排演一结束,就去后台找余盼华。 三十七岁的女演员,正倚在窗边抽一支细管烟。 “余老师。” “嗯,有事吗?” 温宁安鼓起勇气,“我想知道,你对我是否有意见?” 余盼华吁出一口白气,“为什么这么问,就是因为我让你做事吗?你的岗位是彩排助理,这些都是你份内工作。还是说,有秦昭序撑腰,你觉得可以为所欲为?” 温宁安皱眉头,“我没这意思。” 余盼华淡淡瞥了眼,“你和秦昭序什么关系?” 温宁安:“朋友。” 余盼华不相信地“哦”一声,“任务是我交代的,你也可以不做,西港给剧院赞助那么多钱,我也不能说什么。” “余老师,我不是来和你呛声,彩排助理份内的工作我都会去做,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莫名有敌意?” “别想太多,我对秦昭序比较有敌意。哦不对,我对整个秦家有敌意。你只是运气不好,和秦昭序有关系,所以撞到我的枪口。” 温宁安:…… 无意间挖掘出隐藏的大八卦。 一直到回舞台,她还在琢磨余盼华的意思,最快的方式是发信息问秦昭序,但她不愿这么做。 保持距离四个字,恨不得刻在脑门。 舞台空无一人。 俊秋剧团版本的《哈姆雷特》,以主角内心自述开场。舞台中央只放张桌子,中间竖一面巨型镜框,化脸妆的演员分别坐在镜子两侧,代表王子的两重性格,低声快速重复戏里最经典的台词。 “to be or not to be.” 镜框是定制的,非传统意义上光滑的平面镜,而是许多万花筒般的切割面,搭建组成的双面镜,倒映出无数个王子。 温宁安搬不动桌子,寻思着将中央竖起的镜框先取走,再收前后的支撑架。 张副导去而复返,就看到温宁安在搬相框,大声呵斥,“别动它!” 然而来不及。 道具只是半成品,镜框内的小切割面镜子尚未固定完全,要一片一片抽出来整理,温宁安不知情,直接挪动了整面镜框。 啪嗒。忽然一枚镜片掉落,磕碎桌角。 剧院落针可闻,如激烈矛盾爆发前的静场停顿。 果然——下一秒——其余玻璃片如多米诺骨牌般纷纷摔落,激烈的砰朗砰朗,温宁安条件反射撇过头躲避。 剧院暖气足,温宁安只穿件开领口的黑色练功服,最顶部的尖角玻璃,将将避开温宁安侧脸,从左肩滑落。 她吃痛地捂住肩膀,掌心温热黏腻。 伴随张副导的尖叫惊呼,鲜红的血,沿温宁安指尖,静谧无声地滴落舞台地板。 第32章 忽然出现 张副导, 本名张甦昊,名字中间的生僻字,与“苏”同音。一米八二, 外形冷酷狂拽,指导剧场排练时气势如虹。 这样一位艺术猛男, 竟然晕血。 温宁安本来挺害怕, 见旁边有人比她更害怕, 陡然镇定下来。 “宁安, 你、你、你流了好多血!”张甦昊试图靠近,畏畏缩缩前进小半米, 突遭电击似的,又立刻抱头后退好几步, “卧槽我闻到血腥味受不了,我要晕倒了!” 正在按压伤口的温宁安:“......别晕, 我肯定没力气扶你。” “等着, ”张甦昊拔腿去后台,“我找人帮忙!” “别,余老师刚走,后台没人,”温宁安额头沁出冷汗, “打120。” 张甦昊一拍脑袋,赶紧拨电话, 为防止自己晕倒, 他背向温宁安。每隔半分钟,道:“坚持住, 救护车快来了,你还醒着吗?” 温宁安:...... “醒着。” 市六医院距离剧院三公里, 张甦昊左顾右盼,跑到剧院门口,终于听见急促的、类似心率脉冲的救护车声由远而近。 眼看温宁安被送进厢式医疗舱,他立刻驱车跟上。 这个点,医院门诊大楼已经下班,温宁安进了急诊室。张甦昊挂号缴费,在手术室外徘徊两遭,拨号通知剧院经理。 电话很快接通,才想起经理随张俊秋一起去欧洲参加戏剧节。 远在法国的剧院经理,听说温宁安受伤,连忙让家住附近的陈竹去看看情况。陈竹正在家里看脱口秀,接到电话,十分钟不到就出现在急诊厅。 “你有温宁安家属的联系方式吗?”张甦昊问。 “没有,员工登记信息里应该填过,我翻一下。” 陈竹打开手机公盘,调出电子档案,温宁安的紧急联系人叫伊布。 张甦昊催促,“赶紧打伊先生电话,让他来一趟医院。” 陈竹拨号码,结果手机显示的是——[温宁安]。 她与张甦昊面面相觑,仔细核对档案,发现温宁安紧急联系人的号码也是填自己。 幸好剧院经理及时发来一张名片。 张甦昊扫了眼,张清华,名字好耳熟。 剧院经理提醒,这位是负责基金会与剧团赞助事宜的西港总助,讲话要客气点。 电话那头的中年人嗓音温润厚实,然而听到温宁安受伤,明显凝重了些,“严不严重?在哪家医院?我马上到。” “她在手术室缝针,具体情况,等下问医生。” 中环公寓里,张清华暗道不妙,既然需要缝针,想必不是小伤,他与妻子报备一声,便离家前往医院。 车辆驶入地道,打开中控屏,翻出秦昭序的私人号码。 按照秦昭序的规矩,出差期间六点以后,非紧急事项不许打扰。 那温宁安的事算紧急吗? 张清华只犹豫两秒,按下拨号键。 秦昭序应该在饭局,周边有人喊“秦总”,听上去在寒暄恭维。 “张叔,什么事?” “秦总,温小姐出了点状况。” - “伤口不深,但是创面大。” 温宁安打完破伤风针,进手术间缝合,肩膀局部麻醉,她感觉针线在皮肉穿过,但无痛感。 医生看她脸色苍白虚弱,问:“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头晕。” 岂止头晕,闻到消毒水味恶心想吐。 “失血多,这些症状正常的,家里有人照顾吗?” “没有。” 医生看了她一眼,“在医院留观一晚吧,你的伤口位置比较特殊,晚上睡觉容易压到。” 公立三甲医院的急诊室,床位供不应求,大厅角角落落,见缝插针地堆满病床。 医生开了输液单,温宁安无法躺着,只能坐在病床边挂点滴。隔壁床位的中年阿姨,突发房颤进院留观,她心疼地看着温宁安,“喔唷,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也住院啦。” 张清华打完电话,来到温宁安病床边,“温小姐,我联系了私立医院,等下可以转病房,你稍等。” 查房医生经过,听见这句,劝道:“病人在吊水,暂时别折腾她了,不管转到什么高级病房,她今晚都不能躺下,不如好好在这休息。” 温宁安头晕得厉害,“张叔,我今晚就在这里吧,谢谢你过来。” 岁岁常安宁 第36节 张清华笑一笑,“没事,我先送你两位同事离开。”说着,朝陈竹和张甦昊打了个眼神。 张清华平日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可严肃的时候,无端令人有些发怵。急诊门口,他问温宁安是怎么受伤的。 “她去搬道具,挪镜子的时候,镜子裂了。” 张清华蹙眉,“她为什么去搬镜子?” “彩排结束,帮忙收拾啊。” 张清华点了下头,没错过张甦昊眼神间的闪躲。帮两人招了出租,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进急诊陪温宁安。 “张叔,我这里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不急,等你挂完水。” “谢谢张叔。” 温宁安头侧倚在墙壁,合眼小憩。张□□她看着吊瓶余量。 时间点点流逝,缝针打的麻药,药效逐渐消失,破肉破开的刺痛感鲜明热辣。受伤部位在肩胛处,稍微做动作,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温宁安眼皮越来越重,耳旁喧嚣平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被巡逻护士及时扶住。 小护士提醒张清华,照看好温宁安,睡梦中也别让她乱动。 “好,知道了,还有其他注意事项吗?” 奇怪,这不是张清华的声音。 温宁安眼睫轻轻闪动,撩起眼皮,闹嚷拥挤的急诊室半夜不熄灯,整个大厅亮如白昼。 她畏光地眯起眼,看到不远处西装笔挺的秦昭序,臂弯搭着外套,从张清华手里接过温宁安的病历本、检验单和药品。 他看上去心情很差,眉心深拧,绷起的下颌线条,残留发过火的戾气。 等转向温宁安时,那股戾气不见了。 张清华告辞离开,回停车场的路上,与妻子通语音。妻子困倦不已,“你说今晚不回家了呀。” “秦总来医院了,这边不需要我。” “秦昭序总经理?”对面疑惑道,“他不是在重庆?” “他本应该在重庆。” “啊,什么意思?” 张清华从车库通道楼梯去停车场,透过全透明的玻璃幕墙,正好看见灯火通明的急诊楼。他在楼梯驻足片刻,对于秦昭序赶航班回明市,在凌晨两点半出现在六院急诊厅这件事,仍然不可置信。 秦昭序对温宁安的重视程度,正在突破安全界限。张清华隐隐有些担心。 急诊病床,温宁安抬臂拿水杯,即便再小心谨慎,还是牵扯到受伤的背部肌肉。疼得要命,她好想再吞一颗止疼药。 秦昭序拿报告和化验单找医生问询,出来就看到温宁安纠结的面部表情。 他接过水杯,坐到她身边,“头还晕吗?” 温宁安摇头说不晕。可脑袋左右一晃,呕心想吐的感觉再次涌入胸腔,一瞬间痛苦的表情,让秦昭序微怔,抬手扶住她,“好好休息,别再动了。” 夜晚的急诊厅,像一段流动的浮世绘。 三十分钟前进抢救室的老人,最终白布盖脸被推出手术室,家属深夜到齐,跟在病床后哭泣。然而拥挤的急诊空间,众生忙忙碌碌,这段悲伤并没激起水花。 前方陪床的寸头男,照例刷擦边短视频,斜对方的奶奶在家庭群聊微信,一笔一画手写输入,而隔壁床的阿姨,终于忍不住问秦昭序—— “小伙子,你是卖房子的吗?” 温宁安噗嗤笑出声。她枕着秦昭序肩膀,把他当人肉靠垫,还要嘲笑他。 秦昭序警告性地轻捏温宁安手指,转头回复阿姨,“我不卖房子。” “我就说,卖房子怎么能长这么帅。”阿姨笑眯眯道,“那你穿西装干嘛?款式和电视里唱歌跳舞的男明星差不多,让我猜猜,你是主持人?” 温宁安笑到浑身发抖,秦昭序怕她伤口渗血,便不打哑谜。 “阿姨,我不卖房子,卖一些金属制品。” 房产销售卖的订单是几十万、几百万,而他卖的订单是几亿、几十个亿。 “哦,我懂的,你们管这叫销售代表是吧,岗位名字挺洋气。” “差不多。” 温宁安发现,秦昭序这人挺有幽默细胞。她仔细打量一番精良剪裁的定制西装,问:“你什么时候从重庆回来的?” “晚上。” 温宁安抬起头,“为了我?” “当然是为了你,别指望我说碰巧回来,等你身体恢复,欠的人情我会慢慢讨。”秦昭序声音冷下几度,慢条斯理,“在此之前,不如先告诉我,肩膀受伤的经过。” “你好严肃,”温宁安眨一眨眼睛,“我有点怕你了。” 秦昭序深深看着她,“转移话题不要用这么蹩脚的借口。你根本不怕我,知道我对你的容忍度高,每次任性都是有恃无恐,我说的对吗?” 看破不说破,将心照不宣的事实直白讲出来,温宁安不知如何回复。 秦昭序嘴角勾起,“其实你是对的,大多时候我心甘情愿纵容你。但在你受伤这件事上,我不可能当没看见,张叔先前跟我讲过一遍,我现在想听你说。” 温宁安:“我不是你的下属。” 不需要向你汇报。 秦昭序笑笑:“所以我才有耐心等。” 温宁安没想隐瞒什么,只是这件事,与余盼华有点关系,但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假如一本正经向秦昭序告状,感觉自己特别像那只狐假虎威的狐狸。 于是省去余盼华那段,将后面的事完整叙述一遍。 秦昭序听完,并没发表意见,只让她以后小心。 医院便利店里买了蒸汽眼罩,给温宁安戴上,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从秦昭序的角度,能看到病号服内厚厚一层纱布。 一天没见,伤成这样。 心中的念头冲破牢笼。他心想,还不如留在我身边。 第33章 明知故犯 留观一晚, 温宁安伤口没有发炎感染,秦昭序带她出院。 汽车径直驶向市郊别墅。 “伤口没拆线,你一个人生活不方便, 伊布是指望不上的,我等会儿接它一起过来。”秦昭序侧目望眼副驾驶, 如是说。 理性上, 以两人目前关系, 温宁安不该答应让秦昭序照顾。 可人常常是非理性的, 尤其当秦昭序这样的男人,给出明目张胆的偏爱, 二十一岁的温宁安无法拒绝。 伊布很快被接来,它一下车, 见到温宁安,撒腿往她身上扑。被身后的秦昭序眼疾手快捞住, 凌空带它转圈, 伊布得趣,不要温宁安再抱。 庭院足够伊布自由活动,秦昭序牵温宁安上阶梯,“带你参观二楼,上次没看。” 医院急诊大厅睡一夜, 温宁安只觉全身上下都是细菌,她拉住秦昭序衣袖, 说出忍耐很久的话, “我想洗澡。” 秦昭序挑了下眉,“我帮你。” 主动提洗澡, 暗示意味十足,可温宁安转念一想, 她已经同意跟秦昭序来别墅,两人的关系,不用为赤/裸相见而扭捏,“好,你小心些,别让伤口碰水。” 秦昭序看着居心不良,动手时却规规矩矩。 一夜没睡好,温宁安先回卧室补眠,秦昭序伺候完她,给自己冲澡。 别墅卧室是秦昭序最私密的空间,保洁只允许在规定时间内进屋打扫,温宁安在里头转一圈,从软装陈设到色彩搭配,被强烈的男性气息包围。 秦昭序边系睡衣扣子,边走出浴室间,见温宁安傻傻坐在床边,绕到她面前,手臂撑床沿两侧,俯身同她接了个长吻。 温宁安闭起眼睛,任由他亲,听见一道声音提醒:你看,你在清醒地沉沦。 打从秦昭序出现在急诊室,这道声音便在耳畔时时回响。 “陪你睡一会儿?” “好,你还去重庆吗?” “暂时不去。” 人可以不到重庆,项目进度必须把关。秦昭序坐在床头,让温宁安趴在他身上睡觉,笔电放一旁,处理邮件,审批流程。 键盘清脆的机械声十分助眠,温宁安一睡就是三钟头,质量不稳定,监测曲线在快速动眼睡眠与深度睡眠之间反复横跳。 期间听到秦昭序接过两通电话,对方没讲几句,均被他以“现在不方便,晚点再聊”结尾。 温宁安在他胸膛蹭一蹭,继续睡。 明市市区钢筋水泥高楼林立,抬头就是办公楼和高层住宅,着实无趣。 秦昭序的市郊别墅,二楼卧室竟然能看见夕阳落下地平线,自然风景实在奢侈。 斜晖穿过窗户,满室金黄,楼下庭院内,伊布和归巢鸟雀争相对叫,温宁安在吵闹声中醒来。 入眼,是秦昭序的睡颜,他眉心微倦,一手搭着她,另手按在笔记本边缘。 温宁安抬手,摸他下巴冒出的一层青茬,很硬,莫名联想到伊布几年前用的一块发泄磨爪板。手背尝试磨蹭两下,粗糙的爽感,瞬间理解伊布的快乐,果真很解压。 胡作非为的手,越发不收敛,被秦昭序忍无可忍捉住。 他的嗓音干涩沉哑,“没完了是吧?” “你醒啦?” 秦昭序睁开眼睛,“嗯。” 床头柜手机又响,温宁安探手帮他拿,“秦总,工作来了。”一看联系人,这回不是工作,是他母亲司楚云。 秦昭序接听前清过嗓子,还是被司楚云敏锐地听了出来,“昭序,这个点,你在睡觉?” “嗯,妈,有事吗?” 司楚云似乎愣一下,“重庆分公司的副总说你昨晚回明市了,怎么回事?” 秦昭序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手指绕温宁安一缕头发玩,“有点紧急情况处理。” 出于对儿子工作能力的信任,司楚云向来不多过问,她这通电话别有目的,“既然在本市,陈家奶奶明晚生日宴一起去吧,老人家上午还念叨你呢。” 岁岁常安宁 第37节 秦昭序没有刻意躲开温宁安接听,怀里的人,自然也听到这一句。 有过商场就餐中途被放鸽子的经历,温宁安已经习惯秦昭序将其他事情放在她之前。出于懂事的心态,她打算起床,不叫他为难。 却被秦昭序掌心按在尾椎处。 “妈,我明晚不去,投了个新项目,最近忙不过来。” 温宁安等他挂电话,问:“为什么不去陈家奶奶生日宴?你是未来的孙女婿。” “你目前需要人照顾。”秦昭序眼神幽深,“温宁安,给个机会,再聊一聊。” 温宁安错开对视,挽救即将沉沦的自己,“不聊,上次聊过了。” “行,”秦昭序格外好说话,“明天上午我办点事,会回来吃午饭,下午带你去个地方。” - 翌日。 张俊秋和剧团经理尚未回国,各自接到张清华通知,说秦昭序要去云霄剧院。 余盼华也听说此事。 当见到秦昭序出现在她办公室,丝毫不意外。凭秦昭序的能力,想调查一件事,不用费吹灰之力,交代几句话就可以。 余盼华得知温宁安肩膀受伤,确实有些过意不去,但对于秦昭序,她依旧火力十足。 “谁允许你进我办公室?” 秦昭序没理,直奔主题,“以后不要为难温宁安,你恨的是我,是秦家,与她无关。” 余盼华年长秦昭序九岁,在戏剧届尚有一席之地,然而对于冷脸的秦昭序,收敛了些气势。 “ 我听说秦陈两家走得很近,那温宁安和你什么关系?” “不管你的事。”秦昭序稍抬下巴,“少在她面前乱说话。” “你算什么东西,敢威胁我?” “你的父母和哥哥,如果知道你惹我不高兴,会压着你来给我道歉。”秦昭序淡淡地叫了声,“余老师。” “你!”余盼华把脏话咽回去,撩起头发,用年近四十所特有的优雅端庄,攻击他,“不好意思,我忘了,秦昭序现在是秦总经理,得罪不起,和十几岁读高中时不一样。” 秦昭序眼神晦暗不明。 余盼华得意地笑起来,“我对温宁安本人没有意见,就算给她折磨,也是为她好,权当提前锻炼。毕竟——” 她收起笑意,“——毕竟,秦家要是知道温宁安的存在,会用更下三滥的手段逼毁她,就像当初对待孟青霄。你说是吗,秦总?” “不用提这些事激我,”秦昭序说,“我不会让人伤害她,包括你。” “装得冠冕堂皇,说白了你就是在外面养了个年轻女孩,你敢公开宣称她是女朋友吗?”余盼华老辣地讽刺,“秦昭序,想过没有,这段关系对她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你们秦家害人还不够吗?” - 秦昭序回到市郊别墅,温宁安正坐在餐桌前,手撑下巴,面对一桌毫无食欲的清粥小菜发呆。 上门的厨师是金牌主厨,然而温宁安的背伤,不允许大厨发挥实力。 “秦昭序,我好像不饿。” “不饿也吃点。” “你说下午带我去个地方,是哪儿?出发吧!” 秦昭序拿起筷子,“吃完先陪你换药,然后过去。”打哑谜补充一句,“你应该会喜欢。” 温宁安不太甘愿地握调羹喝粥。 吃过饭又犯困,秦昭序以昨天的姿势,陪她睡两小时午觉。入睡前,温宁安察觉秦昭序有些异样,他好像在摇摆斟酌某些事情。 他在想什么呢? 温宁安琢磨不透,睡了过去。 - 秦昭序别墅附近,有一家私立的国际医疗中心,开车过去十分钟。 温宁安在车库门口等秦昭序,却不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路虎。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辆黑色越野。 “上车。” “秦昭序,你为什么换车?” “为了那辆车,你跟我闹过两次,不敢再开。” 温宁安一时无言,朝车库望望。 “你把车扔掉啦?” “少被电视荼毒。三百多万的车,有钱也不能乱烧,我让人卖了。” 温宁安先前疑惑,秦昭序车库里那么多车,为什么总开黑色路虎。这下解谜了,原来路虎是他前几个月新入手的一辆,还在新鲜期,是以开得最频繁,徒留其余老车在库里落灰。 汽车开进医院,从导诊台开始就有专人陪同服务。进了换药室,护士帮温宁安脱下外衣,露出左肩。 温宁安担忧肩膀留下狰狞一道,问:“医生,肩膀的疤会增生吗?” “好好护理,应该不会。” “怎么护理?” 医生耐心同她讲了注意事项,在温宁安的要求下,提前开了祛疤产品。她轻推秦昭序的手,“ 药拿好了,你在发什么呆?” 秦昭序回神,笑了一下,“没事,走吧。” 温宁安好奇了一路,结果秦昭序将车开到欢喜游乐场旧址。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昭序:“你该不会让我爬墙吧?” “放心,我舍不得。”秦昭序给管理处发消息,“ 今天你会被夹道欢迎走正门。” 事实证明,秦昭序在吹牛。只有一个管理员来接他们,并没有夹道欢迎的仪仗队。 游乐场与上次来没变化,温宁安散步到旋转木马,就听秦昭序叫住她。 “我昨天说,还想和你聊一聊,”秦昭序郑重其事,“给个机会,让我说。” “我们达成过共识.......” “温宁安,我很自私,不满足一星期见一次的方式。” “一星期两次也行,只要我不忙。” “别装傻,”秦昭序挨近,“我要的是你天天在我身边。” 他说的是“在我身边”,甚至没提“当我女朋友”。 温宁安拒绝的话到嘴边,被秦昭序抢先一步,他说—— “我把这座游乐场买下来了,后续作为温泉度假区域一部分,更名为宁安乐园送给你,这是我能给到的最光明正大的程度。” 温宁安瞪大双眼,“你为什么这么做?” “想表诚意,请你接受我自私的要求。”秦昭序不错眼地盯着她,“人都有不得已的事情,我也不例外,我无法承诺你明确的恋爱关系或婚姻,但其余一切都可以给你,我想你留在我身边。” 秦昭序上前抱住温宁安,避开肩膀伤口。 “你的母亲拒绝二诉,还有几年才出狱,伊布年事高,你得照顾它,留在我身边利大于弊。”秦昭序在她耳边讲完现实残忍的分析,又哄她,“我确实很喜欢你,不止是为了上床,答应我吧。” 温宁安茫然地望着远处摩天轮最高点。 “秦昭序,你什么时候决定买下游乐场的?” “听完你说蓝罐铁盒的故事。”秦昭序笑了一下,“我很冲动,第二天就让张叔找文旅集团谈购买,不保证成功,所以没有提前和你说。” “......”温宁安轻叹口气,“是很冲动,会亏钱的。” “这是该我考虑的事。” 温宁安无端想起补牙后吃的第一块巧克力,格外甜,她瞬间把看牙医的痛苦忘到九霄云外。就好比此刻,她全然忘记在这段关系中受过的委屈。 真是不长进啊。 秦昭序拢住温宁安,轻啄她耳垂,问,答应我,好不好? 轻风拂动,游乐场荒芜野草卷起波浪,陈旧衰败的旋转木马前,温宁安手臂缓缓圈住秦昭序腰际。 遵从内心,明知故犯,臣服于他的怀抱。 温宁安想,小时候戒不掉巧克力,长大后戒不掉秦昭序,为什么她贪恋的甜,总是带了明码标注的疼呢? 第34章 重归于好 十天后, 温宁安后背拆线,伤口愈合良好。 秦昭序牵她回医院停车场,看眼手表, “公司下午有会,我先送你回家?” 马上四月份, 《哈姆雷特》巡演在即, 温宁安打算回剧团。 秦昭序似乎不是很赞成, 但没说什么, 开车往云霄剧院方向。 在别墅养伤的十天,秦昭序果然展现最大诚意, 几乎朝夕不离地陪在温宁安身边照顾。 白天在书房,秦昭序与重庆江津区分公司负责人视频会议, 那边工厂生产制造船舶领域用钢,主要以高强度高韧性的板材为主。 工厂最近新购入一批回转炉, 加热蒸发掉矿物中的水和二氧化碳, 同时通过氧化反应,排除冶金废渣诸如碱性金属氧化物和硅氧化物等等,然而调试设备时,得到的钢水和铁水纯度并未到达预期。 一台大型回转炉动辄千万,分公司负责人向秦昭序汇报整改进度。 温宁安轻声敲门, 探出一个头,用口型问:“我能进来吗?” 秦昭序正在讲话, 抬眸颔首。 温宁安听不懂那些冶金行业相关术语, 百无聊赖地立在秦昭序书柜前,一目十行, 找书看。 然而顶天立地满墙藏书,竟然找不出一本小说, 她心道,秦昭序真是个无趣的男人。 视频会议中场休息十分钟,秦昭序关掉镜头与声音,拉着温宁安坐在腿上,头埋在温宁安右侧肩颈重重吸一口,仿佛她是他的能量源。 温宁安与秦昭序二十四小时才一起,才切身感受他的忙碌。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标签之下,是较之常人十倍、百倍的压力。 岁岁常安宁 第38节 “秦总,辛苦了,我给你泡咖啡。” 秦昭序闷在她脖子上笑出声。 十分钟一到,秦昭序立刻切换状态,投入到下半场秩序紧凑的会议。末了,对面负责人问,秦总何时有空来重庆现场。 秦昭序望着温宁安关门离开的背影,“再等等,我尽快安排。” 汽车拐进云霄剧院的岔道,秦昭序又有电话进来,这回是总公司秘书,和他确认未来一周行程安排。 车停下,温宁安小幅度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电话那头,秘书问:“秦总,刚才说的行程正确吗?” “嗯,没问题。”说着,捉住即将下车的温宁安,朝她眼神暗示。 温宁安想了想,手撑在中控扶手箱,探身在秦昭序侧脸蜻蜓点水,给他一个分别吻。 秦昭序满意了,目送温宁安进剧院大楼,他坐在车内,继续听秘书汇报。 - 张俊秋和剧团经理已经回国两天。张俊秋不负工作狂称号,一回明市,着手研究在戏剧节看到的新编导手法。 剧团经理人到中年,还在倒时差。 温宁安换衣服,去彩排现场,在后台廊道被余盼华喊住。余盼华还是那副下巴朝天的高傲模样,眼神若有似无地瞥过温宁安肩膀,声音冷邦邦,“伤口好点没?” “今天刚拆完线。” 余盼华蹙眉,“那你急着来剧团干嘛。” 温宁安并未埋怨过余盼华,因此心平气和,“来上班。” 余盼华:...... “余老师,我能问个问题吗?” “如果想问我为什么讨厌秦家,”余盼华眼神露出讥讽,“不如你先告诉我,以你和秦昭序的关系,有资格问吗?” 温宁安沉心静气与她对视片刻,“确实没有,那我不问了。” “......”余盼华被迫憋下一肚子尖酸话,没机会发作,甩手回化妆室。 错身经过温宁安,气鼓鼓走向前两步,忽然停住,一百八十转身,“秦家不是善茬,陈家做房地产发家,手段更不用说。你这种模样的,小心被吃到骨头不剩,别指望秦昭序会对抗他父母,我打包票,绝无可能。” 余盼华一鼓作气说完,像只傲娇孔雀开屏离开。 “余老师。” “又干嘛!”孔雀不耐烦。 “谢谢你。” 余盼华抓到机会便开嘲,“少自作多情,我就是随口一说。” 温宁安立在原地,看她走远,一转头,瞥到名人墙上余盼华的照片已经重新挂上。 不管从哪个方向欣赏,照片都没死角,这回余盼华该满意了。 温宁安嘴角轻轻勾起,继续往前走,眼神掠过排第一的孟青霄,并未停顿。 舞台上,演员正从头开始,完整演一遍《哈姆雷特》。张俊秋坐在剧场第一排,戴眼睛观看。温宁安悄声坐她旁边位置,“张导。” 张俊秋点一下头,“身体如何?” “还可以。” 温宁安陪张俊秋看完这部两个半小时的戏,演员对着空荡的剧场谢幕、再离场。 期间张俊秋没抬过头,专注读一篇表演论文,是关于德国剧作家布莱希特提出的戏剧理论,“间离化效果”。 张俊秋是这位德国戏剧大师的拥护者。 温宁安记得张俊秋在访谈中说过,她认为观众应当与剧情中人物保持距离,不要让观众代入角色本身,而是让他们清楚意识到,他们正在看戏,只对剧中人物和事件进行思考讨论。 张俊秋不仅主张戏剧陌生化,在表演理论方面,她偏好表现派,而不是国内戏剧影视教育届推崇的体验派。 所谓体验派,是让演员全身心投入角色,想角色之所想,把自己化为角色本身。 许多艺术表演院校的课堂,把前苏联戏剧家斯塔尼斯拉夫斯基的训练方法奉为圭臬,要求演员“体验并成为”,而张俊秋是小部分的那批表现派。 表现派的主张中,演员始终清醒理智,用精心设计的技术表达,带动观众投入。 温宁安与张俊秋观点相似,所以当初下定决心进剧团,哪怕是个彩排助理。 张俊秋合上本子,摘掉眼镜,“宁安,你觉得一个演员能走到的高度,由什么因素决定?” 既然赞同表现派,温宁安的回答自然是:“表演动作精准化的设计。” 张俊秋没说对错,“过于注重动作设计,未免匠气重,就算是表现派,也有推敲人物内心的步骤。”她话锋一转,“我看过你的表演视频,确实存在匠气重的问题,这是正常的。” 温宁安英国上学时的老师评价过类似的话,说她的表演模式,“富有技巧,流于虚浮”。 张俊秋盖上水笔,“这个问题,巡演结束我慢慢和你说。” 见导演起身,温宁安也跟着起来,彩排即将进行第二轮,演员准备就位,陈竹忽然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制式服装的甜品店店员,每人左右手各拎一大袋透明打包盒。 “竹子,今天谁请吃的下午茶啊?”舞台上,“哈姆雷特”大声问。 陈竹有些摸不着头脑,“剧团大金主,西港集团送的。” 温宁安听到西港,朝外卖袋看去,logo是一家很有名的布朗尼蛋糕店。 陈竹指挥店员,让把分装的小盒蛋糕依次排放在舞台旁的桌面,供其他人自取。温宁安取了一块,打开塑料盒,镶坚果的正方形布朗尼,表面淋了层白霜,看就松软绵密。 “张导,你要一块吗?”陈竹问。 “不用,我不喜欢巧克力。” 温宁安抿了两小口,拿起手机。 【不是安宁:你定的布朗尼?】 【秦昭序:喜欢吗?】 【不是安宁:喜欢,谢谢秦总,阳光普照全剧团。】 【秦昭序:不客气,剧团里有我的宝贝,普照其他人是顺便。】 两人重归于好,关系更上层楼,秦昭序仿佛打通某根哄温宁安的血脉,亲昵话张口就来。 温宁安关掉手机,埋头大口嚼布朗尼。 【秦昭序:不问我宝贝是谁吗。】 【不是安宁:......】 【不是安宁:除了我难道还会是其他人?】 西港总经理办公室,秦昭序看到这句,蓦地挑了下眉。 【秦昭序:你说得对,不可能是别人,我只有你一个宝贝。】 温宁安再次关掉手机,下班前彻底不理会秦昭序。 - 温宁安既然重新开始上班,再住市郊别墅不方便,两人重搬回江澜邸。 她依旧不愿退租阁楼。 秦昭序不干涉她的决定,但要求温宁安将所有物品,彻彻底底搬进江澜邸,不能像上次那般,带两个箱子仿佛住旅馆。 各退一步,温宁安同意了。 杨成澜与小姐妹去安徽爬山,秦昭序光明正大出现在长喜街道,帮温宁安搬家。 床头柜缺一盏路灯的微缩模型,小心翼翼包装收纳,放入纸板箱,温宁安动作之精细谨慎,仿若在运输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 事实上,微缩模型定制了一千一百一十五英镑。 除了微缩模型、蓝罐铁盒,温宁安第三件宝贝,是她的相册。 整整五大本,记录她从小到大生活,钟文茵每半年挑选冲印一次,将不同时间段的温宁安,尽可能完全保留。 江澜邸,温宁安把相册收纳在柜子中,突发奇想,问:“秦昭序,你小时候的照片有吗?我想看。” 秦昭序微顿:“没有。” “没有?”温宁安诧异道,“你不爱拍照片?” 秦昭序帮她一起塞相册,“嗯,不爱拍,微缩模型要不要定制亚克力罩子?” “好啊。” 当天夜里,秦昭序想与温宁安亲热,忍耐好多天,现在肩膀伤恢复,可以做了。 温宁安拱在他怀里,“不要,再等等。” “不想等。” “可我肩膀疼。” “洗澡前问你还说不疼。” “现在疼了,我还是伤患。” 秦昭序覆在温宁安身上接吻,手不规矩地解衣扣,被温宁安摁住,“喂喂,今天不行啦。” 一上一下,直勾勾盯着对方,等对方先妥协。 手机微信弹出提醒声。 温宁安脚尖蹭秦昭序小腿,“秦总,有信息,可能是重庆那个什么炉子。” 秦昭序伸手拿手机,温宁安手脚并用缠在他背上。秦昭序当她面打开微信,没有任何隐瞒。 【李裴颂peisong li:昭序,我回国啦!】 【李裴颂peisong li:[航班信息]】 第35章 可爱的她 秦昭序坐在床上回信息。 岁岁常安宁 第39节 【秦昭序:落地杭州?】 【李裴颂peisong li:对, 答应北城电视台做一档人物纪录片,在我家拍】 【李裴颂peisong li:上个月加训了正手击球,你来杭州, 我们切磋两场啊】 “秦昭序,你快答应他。” 温宁安跪在秦昭序背后, 双臂从后圈住他脖颈, 整个重量压在秦总经理硬朗宽阔的脊背。李裴颂的信息令她激动不已, 脑袋蹭来蹭去, 细密长发撩得秦昭序心痒。 还给秦总吹耳边风,说自己也想与国内男网第一的选手切磋。 “和李裴颂打网球, ”秦昭序手机扔一边,轻握她纤细腕骨, “这里吃得消?” “没关系,我只想过过瘾嘛。” 秦昭序充满暗示意味, “给我点好处?” 温宁安钻到他怀里, 眸光潋滟,抬头吻他嘴唇。刚才还说伤口疼不给做,这回主动解男人衣扣。 攀着秦昭序肩膀,温宁安顺从躺下,与他约法三章, 只准从正面来。 秦昭序担心床单摩擦她刚愈合的肩部伤口,是以极其小心翼翼, 她一皱眉, 他立刻暂停,确认不是伤口裂开, 绷紧的腹部肌群才继续动作。 几次三番,温宁安被搞得不上不下, 等到秦昭序再次停止,她实在忍无可忍,长腿勾缠他精瘦的腰杆,用力箍紧压住。 声音像在撒娇,又像埋怨,“秦总,你到底行不行?” 秦昭序也难受,隐忍的表情在爆发边缘,“我行不行,你不清楚?” 温宁安一派天真无辜,“原本很清楚,现在不确定,毕竟你快三十岁......” 男人不能接受能力质疑。 秦昭序稍微加重力道,讲荤话刺激温宁安感官,还要笑她这幅模样馋。温宁安眼尾绯红,不甘示弱故意勾引,直白孟浪地在他耳边说,更喜欢野蛮粗鲁的对待方式。 秦昭序额角直跳,闭眼深呼吸,“少激我,我怕弄伤你。” 过了十多分钟,确实不得劲,与温宁安商量,“趴过去,好不好?” 温宁安不妥协。 最后,谁也没尽兴。 秦昭序轻轻压在温宁安身上休息,问为什么不愿意换姿势。温宁安困倦地推开他,“背上有疤,不好看,等彻底痊愈再说。” “就这个原因?我又不在意疤痕。” “我很在意。” “看外表是肤浅的。” “明明对我见色起意,秦总,你就不肤浅吗?” 秦昭序笑出声,气息喷在她脖颈,手臂撑起俯视温宁安,“我对你,见色起意?” 温宁安掀起眼皮,“对啊,还是说当初在汇融商场听见我拉大提琴,惊为天人,被我才华吸引?” 秦昭序捏她脸蛋,看看脸皮到底多厚。 捏了两下,又握回她手腕。 商场舞台惊鸿一瞥,以为她腕力欠佳导致运弓不稳,没想到是有旧伤。 指腹在手腕皮肤微微凸起的疤痕上摩挲。 温宁安不自在,手臂往后缩,被秦昭序牢牢抓紧。如此惹人遐想猜测的受伤位置,他早就注意,并且张清华给到的资料中,她去哪家医院治疗都有详细记录。 “疼,放开我呀。”其实一点都不疼,只是不喜欢秦昭序因看到伤疤,而流露出温柔心疼的神色。 “愿意跟我讲吗?” “我以为你不感兴趣。” “不希望你回忆伤心事,所以一直不提。” 温宁安眼睛眨了眨,“现在怎么问出口,不怕我伤心?” “情况不一样。你既然答应留在我身边,以后的麻烦我会解决,让你绝望到割手腕的事,不可能再发生。” 温宁安没有扫兴到问秦昭序,假若日后秦家或陈家为难她,今日保证是否奏效。 她躺平身体,翻离秦昭序怀抱,抬手臂横在眼睛与天花板之间。疤痕浅淡,像一桩陈年往事,然而也才发生了一年—— 彼时温宁安从伦敦回明市,与伊布在温家别墅,面对一波又一波的调查人员。她对游乐场经营状况一无所知,偶尔听钟文茵说客流量减少,温咏广打算做些别的投资。 至于具体投资内容,她并不了解。 温家所有资产抵押冻结,包括目前住的别墅,温宁安抱着伊布走神,直到律师离开,她还坐在客厅发呆。 钟文茵托律师转告温宁安,让她不要管,专心回英国读书,等待判决下来。 温宁安不可能不管,手头逢年过节积攒的小金库,全部填补家里窟窿,还是差一大截。因欠款问题,温家被调查出一系列程序上的违规操作,温咏广和钟文茵在劫难逃。 温宁安向学校提交休学申请。教授发来邮件,希望她在中国一切顺利,落款祝福她早日回学校。 下游供应商不知怎么弄到温宁安国内电话号码,买了骚扰呼叫服务烦她,温宁安掰断手机卡,换了新的。 第一次租房,是外环的老小区,人员构成复杂,隔壁卧室总有不同面孔的男男女女进出,笙歌夜舞到凌晨。 邻居扰民,温宁安报警,结果调解的警察刚走,隔壁就有人来砸门。 伊布跑到门后,对着门板撕心裂肺怒吼,屋外人听见狗叫,骂骂咧咧地离开。 温宁安顺风顺水二十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迫独自生活,外加抚养一条萨摩耶。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她仿佛失去对痛苦的感知,无论是恼人的邻居,克扣工资的兼职中介,亦或漫长的审讯流程,她本可以都接受,直到得知温咏广审讯起前自尽的消息。 绷紧的弦忽然断裂,温宁安想,我撑不下去了。 她拿起水果刀,锋利的一侧对准皮肤,心想,假如她和父亲一样选择结束,就什么都不用再管。 秦昭序听到这里,呼吸一滞,重新将温宁安抱紧怀里。温宁安拍拍他肩背,“不是你想的那种血流成河的场景,120还是我自己打的。” 刀刃何时割在皮肤,温宁安自己都没意识,听到厨房门口伊布大声叫唤,才意识到发生的事。 她想上前安慰伊布,突然一阵头晕目眩,靠墙跌坐地板。 伊布着急地围着她打转,嘴里发出“呜呜”的悲伤的抽泣声,温宁安颤抖手腕打了救护车。 年迈的医生给温宁安处理伤口,轻叹口气,劝她万事放宽心,医院有太多人见不到明天,好好珍惜活一次的机会。 房东听说房客半夜闹自杀,生怕房子变成凶宅,半夜冲过来收房。 结果家里就一只萨摩耶,守在温宁安坐过的地方,旁边是一把水果刀,和淌在地板的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温宁安处理好伤口回家,房东看她年纪小,便多给她三天宽限。当天夜里,萨摩耶久违地跳到床上,守在温宁安脚旁空位。 秦昭序听罢,啄吻温宁安额头,“独自进医院,一定很害怕。” 温宁安在他怀里点头,“害怕的,所以那晚你从重庆回明市,在急诊陪我一夜,给我的震动很大。” 秦昭序拇指不经意地擦过温宁安眼角。 隐晦的小动作被温宁安捕捉,“没有哭啦。我当时并不想死,只是各方面的事情一起涌来,我下意识逃避,以后不会了。” “好,宁安很勇敢。” “你别把我当小朋友哄啊。” “我快三十了,这样哄你也正常。” 温宁安:...... 她无意将气氛搞得沉重,五指缓缓插入秦昭序发间,侧躺着与他对视,“还是聊点开心的,你决定去杭州了吗?” 期待雀跃的语气。 秦昭序唇角上勾,“去,让李裴颂陪你打网球。” - 四月初,俊秋剧团版《哈姆雷特》全国巡演开启。 第一站自然是明市本地,从四月六日到四月八日,每晚七点半,共计三场,开票就售罄。 温宁安本打算给秦昭序留票,询问下才知道,剧团给大金主西港留了最好位置。 “秦总,你四月八日赶得回来吗?错过这部戏终身遗憾。”电话里,温宁安把这版《哈姆雷特》吹得天花乱坠。 “我尽量。” 秦昭序清明节后去了重庆工厂,视察回转炉,处理完工作回明市,正好赶上最后一场演出。稍来晚几分钟,工作人员打电筒引他入座。 眯眼望一圈,没见到温宁安。 秦昭序看过《哈姆雷特》原著,很简单的王子复仇的故事。然而张俊秋排的戏,虽然场面震撼,但他愣是好多地方没看懂。 温宁安把张俊秋夸得天上地下,秦昭序腹诽,全是粉丝滤镜。鉴于温宁安为这部剧付出太多时间精力,他忍耐地继续看下去。 经过难熬的两个小时,戏剧终于临近尾声,舞台恢复成第一幕的场景。 唯一的区别,开头扮演哈姆雷特的“双重性格”的两位演员,变成了只有一个人。那人绕着镜子一遍遍地转圈打量,突然回头,以打破第四堵墙的方式问观众,我到底是谁? 灯光定格,演出结束。 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秦昭序揉了下鼻子,跟着鼓掌。 他严重怀疑自己的艺术鉴赏水平欠佳。 观众陆续散场,温宁安终于出现,正陪同张俊秋与主演团队聊天。等了十分钟,聊天没有停止趋势,他给温宁安留信息,先回停车场。 陈宥薇在他观剧时发来信息。她弟弟陈宥开即将本科毕业,六月底举行毕业典礼,问秦昭序,是否要一起去参加。 秦昭序立在车旁抽完一支烟,并未明确回复。一抬头,深色中长款毛衣的温宁安出现在视野,她也注意到他,脚步加速。 秦昭序关掉手机,灌入外套口袋,张开双臂接住扑进怀里的温宁安。 她迫不及待采访,“ 演出怎么样?” 秦昭序昧着良心,“好看。” 温宁安仰面打量他,一歪头,笑得无忧无虑,“秦昭序,你是不是没看懂?好笨。” 暮春夜晚,风轻柔得像一种温存怜惜。秦昭序的心脏扑通扑通作响,原来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时,竟是如此依赖娇俏的模样。 “下一站去深圳,四月十五到十六,不过剧团需要提前两天抵达彩排。”温宁安计算着,“我有五天假期,什么时候去杭州找李裴颂?” 岁岁常安宁 第40节 秦昭序搂她进副驾驶,“你已经兴奋了好几天,消停些。” 温宁安没系安全带,俯身抱住立在车门外的秦昭序,“他可是我儿时偶像。” “你上次说偶像是费德勒。” “都是,都是。” 秦昭序发动车子,不卖关子,“晚上收拾行李,明天去杭州。” 第36章 他的秘密 夜深, 江澜邸十五楼灯火通明。 三十寸白色行李箱摊开在客厅地面,温宁安丢入一条连衣裙,手指托下巴打量片刻, 取出裙子,换另款分体半裙。 秦昭序加班批完文件, 从书房出来, 望着毫无进度的行李箱满脸无奈。 “温宁安, 提醒你, 我们只在李裴颂家住两晚。” “我知道。” “明早七点半出发。” “定过闹钟,你放心。” 伊布趴在行李箱边四仰八叉睡觉, 秦昭序抬脚,轻轻戳它肚皮, “别睡地板,回你窝里去。” 萨摩耶吭哧一声, 腿脚空中划弧线, 翻个姿势继续睡。 秦昭序:...... 很好,人和狗都不听他的。 温宁安整理完毕,拖着疲惫虚浮的身躯飘进卧室,秦昭序已经睡下,给她留一盏夜灯。 钻进被窝, 睡梦中的秦昭序下意识将她抱紧,“几点了?” 温宁安打个哈欠, “凌晨一点半。” “七点能起得来?” “当然。” 秦昭序低低闷笑, 嗓间喑哑,“快睡。” 隔日清晨, 张清华起早接走伊布,少了只闹腾的狗, 家里格外静悄悄。秦昭序锻炼完,看眼时间,温宁安差不多该起床了。 果然,七点整,卧室房门咔嚓打开。 - 鉴于温宁安信誓旦旦要和秦昭序轮流开车,这回选的是她常开的奔驰g65。 昨晚熬夜太狠,一上车,困意袭来,温宁安调低副驾座椅,让秦昭序二十分钟后喊醒她。 春日和煦,车窗半降,晚樱淡雅轻盈的香气钻入车厢,温宁安肩膀动了动。等掀开眼帘,却是大片枝头锦簇的白色木绣球。 “樱花呢?”温宁安尚未清醒,没头没尾问一句。 秦昭序神奇地接上了她的脑电波,“五十分钟前经过一条樱花大道,你睡着了,喊你没反应。” 温宁安坐直身体,中控导航显示,还有三公里即将抵达目的地。 李裴颂家住杭州富阳区,远离市中心,从明市驾车过去大约四小时车程,秦昭序独自开完全程。 方向盘左拐,驶入一栋现代化的庄园建筑前。庭院大门识别车牌号,自动打开,秦昭序熟门熟路地停去车库。 温宁安左右环顾,趁李裴颂暂未出现,嘴唇飞快地贴一下秦昭序脸颊,乖顺允诺,“回程由我开。” 秦昭序好笑地望她一眼,“亲我用得着偷偷摸摸?” “在李裴颂面前,我们是‘朋友关系’。”温宁安强调,“你别穿帮啦。” 秦昭序本人也无法准确定义他与温宁安的关系,不算女朋友,也不算传统意义上的情人,懒得和李裴颂解释太多,因此同意“朋友”的说法。 李裴颂来得很快,温宁安准备了一肚子的打招呼用语,还没来得及发挥,就听李裴颂夸张地“哇哦”一声,冲上去抱住秦昭序,“好久不见啊昭序!” 秦昭序剥开他,“介绍一下,这位是温宁安。” 温宁安:“李老师好。” 此称呼一出,李裴颂没忍住笑出声,秦昭序嘴角同样翘起。 “昭序,你这朋友怪客气的,喊我李老师,哈哈哈。”李裴颂抬臂同她握手,正经道,“宁安,你好,昭序向我提过你,以后直接喊我名字就可以。” 李裴颂与电视上很不一样,现实中的他,像个调皮捣蛋的男大学生,拽着秦昭序,话痨似的讲他那位新交的花样游泳运动员女朋友。 温宁安落后一步,职业习惯使然,不自觉地默默观察前方两人相处模式。举手投足尽是熟稔,不难看出,秦昭序与李裴颂关系交好。 正观察着,秦昭序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李裴颂不明所以跟着停下。 温宁安触及秦昭序目光,随即快步上前,三人同道走。 李裴颂怔愣,隐隐觉得空气中流淌过一段暧昧黏糊的默契感。狐疑地看看秦昭序,又看看温宁安,心说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抱歉啊宁安,光顾着和昭序聊天,忽视你了。”李裴颂绕到温宁安身边,“听说你想和我打球是吧?先吃饭,吃饭去球场。” 说着,带两人来到餐厅。 - 富阳境内,有条清翠秀美的富春江,旧时富春江沿岸的乡民,有张吃鱼时间表。 正月菜花鲈,二月刀鱼,三月鳜鱼,到了四月,便是江鲜翘楚——鲥鱼。[1] 温宁安尝了两口清蒸鱼,鲜香入味,眉角眼梢沾染笑意。当目光移到李裴颂面前寡淡的营养餐食,不由对他怜爱起来。 李裴颂的餐食由营养师专门定制,每餐固定摄入精密计算过的碳水、蛋白质、脂类和维生素。顶级运动员对于饮食的自律,数十年如一日,已经刻在骨子里。 吃过饭,休息一个钟头,终于来到温宁安最期待的环节。难以想象,她有朝一日竟然能与李裴颂切磋网球技术! 李裴颂的父母住在上城区,而他独居富阳,别墅后方,与秦昭序的市郊别墅相似,也是一个标准规格的网球场。 温宁安换好网球服,兴奋地上前就位,被秦昭序拉回来,提醒她不要激动过头,先做热身运动避免肌肉拉伤。 李裴颂走近,仰头灌一口水,“昭序,你好贴心。” 秦昭序:“这是常识。” 李裴颂耸了下肩,没多当回事,去一旁做拉伸。 作为职业网球运动员,李裴颂身体机能与技术均处于最佳状态,即使刻意放水,他凶猛的攻势也不是温宁安能抵挡的。 对拉几个来回,温宁安手腕明显力不从心,被秦昭序叫停。 他握球拍替换温宁安位置,小声问:“过瘾了吧?” 温宁安眼神晶亮,“没有,我还能打。” 秦昭序头痛不已,“别打了。” 对面李裴颂催促,“昭序,你干嘛啊,我和宁安打网球呢。” 结果秦昭序被赶下场。 不过经秦昭序这么一打搅,李裴颂也注意到温宁安臂力不支,是以再次放缓击球速度。 秦昭序在旁观战期间,司楚云打来电话,抬头看眼挥拍的温宁安,悄然退到前院接听。 “妈,什么事。” “宥开六月底毕业典礼,宥薇跟你说过吧?” “说过了。” 秦昭序眉心漾着淡淡厌倦,声音却没有泄露一丝情绪,安静地听母亲长篇大论。内容无他,无非是想劝儿子不必再斟酌,随陈宥薇一道去趟英国。 说“劝”不准确,应该是“陈述”,陈述秦昭序必须同去的原因。 陈宥薇此行去英国,除了参加弟弟毕业典礼,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拜访英国a.t.建筑事务所。 这家事务所承接了汇融集团中环地标商场的设计方案,按照陈宥薇的意思,宁波港口的建筑设计也交给a.t.。 秦昭序看过a.t.的过往案例,确实不错,兼顾实用性的同时,善于打造噱头。对于一个全新的港口,有个记忆点也是好事。 但这件事称不上着急,可去可不去。 然而司楚云的意思很明显,希望他去。 秦昭序嘴里塞一支烟,“知道了,我考虑一下。” 司楚云没有继续逼问,她很清楚,儿子最终会答应。 - 秦昭序回到网球场,空空如也,不见温宁安和李裴颂。打她电话,原来去了李裴颂的收藏室。 三面墙体打满搁板,放置李裴颂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牌和奖杯。温宁安感叹一句好厉害,她得到过的含金量高的奖项,唯有过一块“两岸三地u18网球赛”女单亚军。 李裴颂调皮地眨眨眼,“那块奖牌我也有哦。” 温宁安毫不意外,“你一定是男单冠军。” “参赛那年还在读高二,冠军不是我。”李裴颂笑容微顿,“我也是亚军奖牌,背面雕了一只吃竹子的熊猫。” 温宁安记得,李裴颂出名很早,二十岁就打进了国际赛事,谁能超越十八岁的他? 她想问,但李裴颂显然不想提这件事,正巧秦昭序推门进来。 他不经意地瞥了眼满屋奖杯,视线落在温宁安身上,微微一笑,“怎么跑这里来了。” “宁安想看奖杯,我就带她过来。”李裴颂挥挥手里拍子,“走啦,回球场。” 一下午玩得很尽兴。 吃过晚餐,李裴颂带两人上楼休息。他对秦昭序所说的“朋友关系”深信不疑,因此准备了两间客房,考虑到男女有别,特地放在不同楼层。 温宁安住三楼,秦昭序住二楼,而他本人的卧室,就在秦昭序边上。 秦昭序并非第一次留宿,这间客房,还有他之前留下的睡衣。洗完澡,手机响,同一屋檐下的温宁安打他电话。 “怎么了?” “你上楼,来我房间。” 岁岁常安宁 第41节 秦昭序以为温宁安房间有什么问题,穿衣服上楼,抬手敲门,房门很快打开一条缝隙。 细白柔滑的手臂探出,轻揪住他衣襟,将人拽入屋内。 温宁安发现新大陆般圈着秦昭序脖颈,将他压在门板,“我查到一个秘密。” 秦昭序握住她的腰不让乱动,“别闹,什么秘密?” “十年前,两岸三地u18男单网球决赛,是你打败了李裴颂拿到冠军!”温宁安晃动手机,页面停留在多年前的一条时讯新闻,“领奖照片很模糊,但我认出你了。” 秦昭序目光幽邃,“很久以前的事,这都能被你挖出来。” “我还挖到了别的,”温宁安敛起笑意,“比如,这段采访里,你说以后想当职业网球选手。”她身体向前,贴近秦昭序,“为什么后来没去?” 秦昭序垂眸望她,“因为要继承家业。” 真是令人无可辩驳的理由。 温宁安潜意识觉得不对劲,但说不上来,思考之际,秦昭序调换位置,将她压在门板。 “深夜叫我上楼,我以为是暗示。” “秦昭序,在别人家里,不能放肆。” 秦昭序没打算做别的,只将她吻得腿软站不住。温宁安从他的吻里,察觉一股急躁的、亟待发泄的憋闷。 “今晚陪我睡吧。”温宁安说完,补充一句,“就是单纯的睡觉,字面意思,明天你早点起床回自己房间。” 秦昭序笑了,抱她回床,“你是不是真觉得偷偷摸摸很刺激?” 温宁安诚实点头,“是挺有感觉。” 秦昭序定了闹钟,熄灯睡觉,怀里的温宁安不安分,动来动去不知在干嘛。他睁眼,温宁安刚好关闭手机屏幕,卧室陷入一阵黑暗。 “秦昭序。” “嗯。” “李裴颂明天要接受纪录片频道的专访,我们去杭州市区逛逛吧。” 秦昭序复又合上眼睛,“好。” 第37章 公园比赛 北城电视台纪录片团队成员, 一早上门架机位,握单反稳定器的摄影师,得到李裴颂同意, 楼上楼下各个房间依次录空境。 行至三楼,摄影师怼着走廊墙壁的合影照拍特写, 身后客房门咔嚓打开。 摄影师回头, 无声张嘴惊呼, 稳定器杆应景地歪了一下, 幸好没松落。 李裴颂家竟然住了个年轻美女! “哎哎哎,我忘了说, 三楼客房不能拍。”李裴颂快步跑上楼阻止,目光与立在房门口的温宁安不期而遇。 随即放慢脚步, “抱歉啊宁安,我没事先提醒拍摄团队。” “没事的, ”温宁安问, “秦昭序呢?” “他上午开视频会,这会儿应该结束了,让你醒后去餐厅。” 餐厅只有秦昭序一人,坐在桌前,低头回邮件。听到动静, 抬起眼眸,见到盛装打扮的温宁安。 他合上电脑, 拉开椅子起身, 眼神带有不掩饰的欣赏,“今天好漂亮, 想去哪里逛。” 温宁安来过杭州多次,著名景点全去过, 她眨眨眼:“听说市区新修了一座花卉公园。” “公园?也可以。”秦昭序失笑,“逛街购物呢,要不要去?” “购物啊......”温宁安问,“无论想要什么,都给买吗?” 秦昭序觉得她话里有话,收紧手臂,“我几时在这些东西上亏待你。” 温宁安追问:“万一是钱买不到的东西呢。” 秦昭序:“比如?” 温宁安一时打不出比方,将矛盾转移给秦昭序,“你不解风情,这种时候怎么能让我举例。” 秦昭序饶有闲情陪她扯,“那你教我正确的回答方式。” “你应该说——”温宁安模仿秦总经理工作期间的性冷淡语气,宛如一道人工智能女声,“——如果钱买不到,我也会努力争取,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捞月亮,送给我的宝贝。” “你确实该少看电视。”秦昭序笑着将她按在椅子里,“星星月亮挂天上不会跑,先吃早饭。” 从富阳到市区,一个半小时车程,温宁安自告奋勇掌方向盘。 红灯停,副驾驶的秦昭序抬手,想勾她头发玩,手臂顿在半空片刻,蜷缩指间悄然收回。 她今天妆容太精致了,乌发微卷,红唇湿润,深棕眼线平滑上翘。像收藏室的珍贵展品,隔一层玻璃遮罩,充满距离感,叫人连触碰都生出犹豫。 杭州江河湖山交融,地形多丘陵,汽车沿高高低低的柏油坡路,行驶到一片住宅区。再往里,便抵达温宁安所说的花卉公园。 四月是赏花的季节,然而公园与秦昭序料想中不同,分为两大块,外围开辟植物观赏步道,中间部分是市□□动专区。 露天的羽毛球场、篮球场、滑板池,分布老中青三代,好不热闹。 温宁安和秦昭序沿步道前行,走到尽头,人群乌泱泱聚集,原来是个塑胶网球场。 按理说,网球运动相对小众,但这块区域的人流量明显大于其他板块 秦昭序抬头,看到外围挂了红底白字横幅,《清兰街道香樟杯网球挑战赛第三站》。 这种社区规模的业余网球赛事,秦昭序不感兴趣,想牵温宁安离开,她却兴致颇高地研究比赛奖品。 一等奖是社区母婴店赞助的拉铃兔八音盒。 温宁安见过这牌子,是家英国的毛绒玩具生产商。 拉铃兔的顶端是颗碎花绒面星星,可以悬挂床头,星星下方攀着棕色长耳兔,将兔子发条下拉到底,安神的睡眠曲响起,兔子缓缓沿绳索上攀。 玩具不贵,几百块钱,用来当做一等奖奖品,足可见本场赛事预算微薄。 温宁安扯扯秦昭序袖子,“秦总,你参赛吧。” 秦昭序扫了眼年龄参差不齐的选手,十几度气温下,他们着短裤短袖热身挥拍,鞋底摩擦塑胶场地的声音交杂。 秦总经理矜骄傲气,从发丝到脚尖写满抗拒。 温宁安抱住他手臂,轻声喊名字,“秦昭序。” 秦昭序拂去落她肩头的白色小花,“喜欢那只呆呆傻傻的拉铃兔?” 温宁安点头,“嗯。” 秦昭序暴发户般发言,“回明市,给你买一卡车。” “就想要比赛送的,”木槿树下,温宁安微仰起脸,嗓音带调笑意味,亦含期盼,“秦总,摘星星的机会来了。” 秦昭序定定地看她。 报名处的志愿者,也就是居委会阿姨,催促秦昭序和温宁安快做决定,中午十二点报名截止。 阿姨平日调解邻里纠纷,是个急性子,眉头蹙起脖子一梗,“哎哟小伙子,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让你报名,那就报一个呗。”说着,将表格推给他, “报名费十块钱,就当哄小姑娘开心嘛。” 秦昭序握起笔,签下平日只出现在合同落款的大名。不觉笑了,朝温宁安道:“小姑娘,开心了吗?” 温宁安端着架子,“赢到奖品我才开心。” 居委会阿姨年逾五十,孙子刚上小学,望着眼前二人,不由心头怦然。哎,年轻果然好啊。 - 比赛下午一点半正式开始。 秦昭序和温宁安在公园附近的杭帮菜馆解决午饭,点评网上万众唾弃的西湖醋鱼,温宁安吃得津津有味,她就爱浓醇的酸甜口。 吃过饭,回停车场拿运动服。后备箱放了秦昭序平日健身锻炼的运动包,里头有黑色速干衣和运动裤,还有同样深色系的发带和护腕。 工作原因,秦昭序平日着精英沉稳的商务正装巨多。而温宁安的同龄男生,只在毕业典礼和校庆日穿西服,后来去英国读大学,身边学艺术的男生,更是一个赛一个潮流前沿。 因此在江澜邸,每回目睹秦昭序对镜打领带,总有种不同频的错觉。 穿运动装的秦昭序又是另番模样,看着更为朝气年轻,常年坚持锻炼的身材,线条硬朗,举手投足间散发极具力量感的男性荷尔蒙。 清兰街道是典型的中产社区,生活在周边的居民,多是离退休干部、大厂程序员、还有部分金融从业者。他们的网球水平,比秦昭序料想的好一些,但也仅仅好了一点。 秦昭序当年差点和李裴颂一样,走上职业选手的路,他的基础底子万里挑一。 虽然后来放弃网球,没再参加过任何大型赛事,身体的灵活度与灵敏度,与十八岁不可同日而语。但应付眼前业余爱好者,技术绰绰有余。 秦昭序一轮接一轮打,温宁安在旁观战。 一旦赢球,秦昭序习惯性地凌空朝下挥空拍,这是他庆祝的标志动作,张扬又自信。先前在明市的网球俱乐部,温宁安就注意到。 中场休息,她举起矿泉水瓶,朝秦昭序示意。 秦昭序径直走向她,接过水瓶,仰头灌下。他喝得急,饱满的喉结上下滚动,额角发梢汗湿。温宁安体内氤氲莫名热意,想抱抱他。 她是行动派,怎么想便怎么做。 秦昭序回球场,就听温宁安背后叫住他。回头瞬间,纤瘦单薄的身体扑进他怀里,肌肉记忆比大脑反应更快地接住她。 好粘人。秦昭序偏头嗅闻她的发丝香气,“突然撒什么娇。” 温宁安抵在他肩膀摇头。 明知秦昭序提醒过,无法给她最后的结果,只保证当下宠溺她爱护她,可人有盲目愚蠢的贪欲,她忍不住想,秦昭序的喜欢,如果不设定期限就好了。 “宁安?”秦昭序察觉她忽然消沉,捧起她的脸。 温宁安不着痕迹地收拾好情绪,“秦总,你能赢吗?” 秦昭序仔细观察她的眼睛,并无异常。微屈膝盖与她齐平,像大学校园里,张扬不羁的男学生,逗弄他貌美安静的女友。 “大声为我加油助威,我就能赢。” 温宁安试图想象自己在旁大喊大叫的模样,有损形象,想象失败。 “秦总,我喊不出口,你要是输了,给我买一卡车拉铃兔也行。” 秦昭序觉得她实在可爱,休息时间即将结束,转头瞥眼赛场,很快在温宁安嘴唇咬一下,“肯定能赢,等我。” 温宁安指关节轻碰下唇。 秦昭序这家伙一定属狗。 岁岁常安宁 第42节 - 天色渐沉,网球场四角地灯亮起。 下午的比赛其实毫无悬念,秦昭序的出现,简直是降维打击。好几个年龄相仿的人上前与秦昭序打招呼,约他以后周末打球,得知他平日生活在明市,也不放弃,“哥们儿,高铁过去很近的。” 秦昭序笑笑,婉拒了所有人。 球场设置了临时的洗浴冲淋间,秦昭序潦草处理一番,推开门,温宁安等在门口。 “秦总,你行情真好。”温宁安抱着拉铃兔和运动包感慨,“等会儿的颁奖典礼,我猜所有人都想和你合影。” 秦昭序蕴住了,“这么简陋不规范的比赛还有颁奖?” 温宁安也是听居委会阿姨讲的。 正说着,工作人员搬来几个木箱子,高低错落放在网球场中央,还有几个黑色方墩大喇叭。工作人员手举礼花桶,四十五度蓄势待发。 更要命的是,晚间公园散步的周边住户,拿着手机,围在外圈看热闹。 “温宁安,我再宝贝你,也不愿出这个洋相。” “秦总......” “同一招别对我用两遍。” 秦昭序赶在被架去领奖台前,带温宁安离开公园中心区域,没走大路,穿过花园小径离开。 农历十五前的月亮,边缘几乎没有缺口。 明亮月光流在草木枝叶和湿润泥土,两人都没说话,温宁安被秦昭序握着手,感受他激烈运动后的心跳频次。 白色g65停在公园外的小路上,耽搁太晚,只余它一辆孤零零。 温宁安解锁车门,帮他先把运动包放后备箱,弯腰时,玲珑有致的曲线格外露显,长发尾梢在夜风中微微荡漾。 “秦昭序,回程我开还是你开?”温宁安问。 没人回复。 她疑惑转身,却被秦昭序端抱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放入后排车位。 温宁安半撑起身,茫然无措,“你要做什......” 来不及质问,就被隐隐急躁亢奋的秦昭序覆住,“昨晚睡前折腾手机,就是在找哪里有比赛吧?”他更进一步压实,“温宁安,为什么?” 第38章 夜访古寺 “真要说吗?” “我想听。” 其实温宁安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得知秦昭序十八岁打败过李裴颂, 又在网页端搜到他在领奖台的照片和采访,那般意气风发。 温宁安仿佛看到更年轻些的秦昭序,在球场肆意挥拍, 拿下奖杯后,壮志雄心地告诉采访记者, 以后想走职业道路。 她想亲眼目睹一回, 秦昭序在赛场的状态模样。 “原来如此。”秦昭序喜欢逗弄她, “被年轻的我迷住了是吗?” “确实有魅力且迷人。”温宁安夸人向来直白, “还有一个占比较小的原因。” “嗯?” 温宁安踌躇要不要说,在秦昭序灼热的目光下, 还是选择说出口。 她善于观察人的微表情,昨天秦昭序进入李裴颂的奖杯收藏室, 眼底一滑而过的遗憾被她捕捉到。 “我就想着,你应该也喜欢赛场的氛围, ”说着, 温宁安拿起拉铃兔,挡在两人中间,“谁知道奖品这么简陋,委屈秦总了,本意是想让你重温赢球的快乐。” 秦昭序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理由。太让人想吻了。 g65后排空间狭窄, 两个成年人拥抱交叠更显局促。 秦昭序运动过后,欲望高涨, 动作比往常兴奋急促。他一手按住温宁安后脑勺接吻, 另只手帮她脱掉鞋子,捞起细长的腿放在皮质座椅上。 温宁安单穿半裙, 没套丝袜,秦昭序手掌心暧昧情.色地沿她光裸的皮肤游走。 他今晚比往常失控, 以至于没拿工具。 温宁安被吻得晕晕乎乎,比赛时的秦昭序太惹眼了,想到他喝水咽动的喉结,握拍绷起的肌肉,她也很有感觉。 唯有尚存的理智,阻止秦昭序更进一步,“你等一下......” 秦昭序反拧她双臂欺入,“不想等。” 温宁安说不清出于何种原因,没拒绝到底。掌心亲密相抵,全然陌生的触感。 烟花轰然在温宁安脑海炸响,身体敏感百倍,有一瞬间,她几乎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心想,他是秦昭序,会承担责任,无论以后和谁订婚结婚,依然会把她的事管到底——假如真的怀孕了。 转瞬即逝的念头,温宁安惊出一声冷汗。 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圣人无欲,贤人遏欲,庸人纵欲”。圣明的人没有私欲,贤德的人遏制私欲,温宁安心说,自己大抵是个平庸的人,只会放纵私欲。[1] 车窗玻璃结一层薄水雾,秦昭序肆无忌惮,动静愈发大胆。 从未尝过的鲜明热烈,温宁安在望不见岸的海里沉溺。 “秦昭序......” 温宁安攀着他肩背,犹如抱住幻想中的浮木,越是刻意忽略心中的犹豫,越是能感受对未知结果的恐惧。 她终究怯懦,声音藏不住颤抖,问他,怀孕怎么办? 秦昭序笑了一下,“你愿意就怀,生下来我养。”动情地吻她眼角,“养你,养小孩,养伊布。” 与她所料相同。 然而温宁安体内长期休眠的保护机制,在听到回答的时刻,忽然被唤醒,“我不要。” 他没停。 “秦昭序,我不要!” 秦昭序终于听见了。作为身心健康的正常男人,这种情况下硬生生暂停,比打他一顿还难受。全身肌肉蓄势待发,死死盯着温宁安,没继续,也没退离。 “我不想怀孕,你出去。” 你明明会和别人结婚,也必然会与那人名正言顺地生育孩子。 “温宁安。”秦昭深吸一口气。 秦昭序嘴里吐出她的名字,带着无奈。不知怎的,温宁安情绪倏然而至,心脏太饱满的酸胀委屈无法言说,只能化为泪水哭出来,减轻不安与恐惧。 她天生会折磨人,嘴里赶他走,哭的时候又要抱他,从小声抽噎,到愈发激烈的沉闷哭腔,沾湿秦昭序肩头。 秦昭序心头一软,依她所言离开。 身体分开距离,秦昭序脑子也跟着清醒。车内发生的一切太过火,她才二十岁出头,怎么可能接受得了怀孕生小孩的话题。 “害怕了?”秦昭序轻声哄道,“是我的错,别哭。” 对上一双含泪湿润的眼睛,秦昭序心头震颤席卷,似潮涌,如急雨。 他确定自己绝无变态嗜好,可看到温宁安哭过的模样,他就是想继续。探手在前方储物箱拿出盒子,撕开包装。 ...… 结束后,温宁安岔开腿,面对面坐在秦昭序身上休息。 “宁安。” 温宁安脑袋动了动,没理。 “想跟你说件事。” 不听。 “不听我也要说,”秦昭序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你刚才哭那么厉害.......”怀里人明显僵了一下,秦昭序憋一肚子坏水,“妆全花了。” 妆、全、花、了! 温宁安猛地抬头,大概想象到惨不忍睹的女鬼妆容,不自在地撇头躲避。 被秦昭序捧住脸蛋,“但还是很漂亮。” 男人最会睁眼说瞎话,温宁安不相信。她整理裙摆褶皱,挣开秦昭序,想找洗手台处理。 秦昭序掐着她的腰,“现在不能去。” 温宁安鼻音浓重,“为什么?” “因为,”秦昭序放浪形骸地直言,“一看你就知道,刚和男人做过。” 温宁安无言以对,她身体尚有余热,经秦昭序提醒,也觉此刻不适合见外人。她从秦昭序身上下来,打开后排照明灯,包里摸出化妆镜。 眼线晕染,但情况比料想中好太多,至少没变成真的女鬼。抽了张湿巾,慢慢开始处理。 秦昭序嘴角勾起,探身从外套兜取了香烟和打火机,独自下车。 温宁安还在车里,他不可能走远。背脊随意靠着车门,娴熟地抽出香烟咬在嘴里,手圈挡打火机周围,啪嗒,跳起一簇火苗。 橘红火焰映照,轮廓深邃浓重,毫不掩饰纵情作乐后的餍足。 一支烟的功夫,他返回车厢。 温宁安潦草处理了下,效果还可以,不必再找洗手台。只是两人间萦绕的暧昧氛围,莫名不太清白。 温宁安不愿被李裴颂见到不端庄的样子,实在太失礼,是以在车里干等,等到秦昭序留在她身上的气味统统消散。 秦昭序本人倒是无所谓,见温宁安在意,他只好陪着等。 温宁安望窗外夜空,清辉布满夜空,她内心平静下来,有了闲情欣赏顶头的圆月。 “秦昭序,我们去灵隐寺吧。” “灵隐寺?”秦昭序看眼手表,“快八点,已经关门了吧。” “今天有夜场。” 秦昭序第一回听说,灵隐寺有夜场。 岁岁常安宁 第43节 其实温宁安也是昨晚查赛事,意外看见其他游客的旅游攻略。 灵隐寺每个月夜间开放两回,分别是初一和十五的前一夜,从晚七点半开到凌晨一点半。 秦昭序没征询温宁安意见,径直换到驾驶位,“导航过去二十分钟。” 后视镜瞥了眼温宁安,“不换到前排座位?” 温宁安懒得挪动,“我就坐这里。” 能让秦昭序心甘情愿伺候的人寥寥无几,他笑笑,发动车子,“行,我当你司机。” - 杭州众多古刹,灵隐寺是最出名的一座,相传它很“灵验”。 无论本地居民,亦或外来游客,来到杭州,总要踏一脚灵隐寺。 温宁安对寺庙环境不陌生,她虽没有宗教信仰,因温咏广做生意时的迷信,她跟着去过大大小小不少寺庙。 往年每逢重要节日,尤其农历春节,大年初五迎财神,温咏广便惦记着拜神礼佛,求各路神仙保佑家人身体健康,更求温家企业平步高升,财源广进。 温宁安管她爸爸的行为叫“无事不登三宝殿,再来不值半文钱”,被温咏广听到,好一顿批评,不许她说晦气的话。 人生遭遇挫折以后,思想认知变得唯心,比如温宁安有段时间常常反思,当初那些“晦气的话”,是否就是导致温家破产的元凶? 这样的怀疑毫无道理,但揽一些错误给自己,内心好受些,像是换了种形式与父母同甘共苦。 g65停在附近停车场,温宁安不敢再信口胡言,凡事挑吉利的话说,比如祝愿前排的秦总,事业顺利,生活美满。 秦昭序真被她跳跃的思维打败了。 下车拉开后排车门,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比专业司机还体贴几分,“温小姐,到了,请下车。” 温宁安架子颇大地将手搁在他掌心。 还没来得及缓步出车厢,被秦昭序一把拽向前,同时腰间多出一条手臂,身体凌空转小半圈,脚尖稳稳地落在地面。 砰,车门闭合。 走向入口,温宁安问:“秦昭序,你信神佛吗?” “不信。” “好吧,”温宁安指着入口处免费请三柱香的地方,“那你领吗?” “领。”丝毫没犹豫。 “不是说不信?”温宁安噎住。 秦昭序给她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回答:“来都来了。” 第39章 今晚例外 灵隐寺夜游只开放天王殿和大雄宝殿。 月华如水, 殿前大块青方砖肃穆安静,香客踏着微弱的跫音,拈香, 朝拜,祈福。 温宁安与秦昭序沿阶而上, 点燃手中三支香, 面向正殿, 听到旁人求健康财富, 求学业姻缘。 佛像慈眉善目,睥睨众生, 太过超然平静,反而像一种极致的冷漠宽容。 温宁安无愿可许。倒不是因心中无所求, 而是她认为,非亲非故的佛祖没理由满足她愿望。 从小到大, 温宁安连生日都不许愿, 与其寄托给虚无缥缈的神明,不如去求温咏广和钟文茵来得快。 温宁安想着,万事不缺的秦昭序会有求于佛祖吗?她心生好奇,转头一瞧,秦总竟比她还心不在焉, 正敛目拍掉外套沾浮的香灰。 注意到温宁安的端量,秦昭序抬头, “看我做什么?” “来都来了, ”温宁安原话返还,“没有念想传达给佛祖吗?” “佛祖太忙, 应该没空管我。” 温宁安来了兴致,“秦总, 你就没有想要的东西?” “用不着劳驾佛祖,”秦昭序意有所指地望她一眼,“我想要的东西,自然有办法得到。” 这番言论未免猖狂。 “世事无常,哪能皆如人意,就算你是秦昭序,也有办不到的事。” 温宁安反驳,“比如你曾经想打职业,不也被迫放弃吗?” 秦昭序没有明说过放弃网球的原因,温宁安的猜测,草率地先入为主—— 她想,秦昭序是西港继承人,家里肯定不允许他当职业选手,在梦想与责任之间,秦昭序只能选责任,他的婚姻亦是同理。 秦昭序盯着她,嘴角很浅地勾起,“宁安,你搞错一件事,没人能逼我,我当初自愿放弃网球回西港。” 此话一出,不亚于一道惊天动地的霹雳,撕破夜空,照亮黑沉起伏的山岭。 温宁安的心情像大雷雨前的平静时刻,语调自然地问:“那和陈家结婚呢?你以前说,有不得已的理由,难道不算被逼迫?” “确实不得已,但那是我与自己的挣扎较量。”秦昭序轻飘飘一笔带过,“如果不是我主动愿意当西港继承人这个角色,家人的意见不足以影响我。” 温宁安一时无言。所以,他自愿放弃网球,自愿与别人结婚,一切的一切,是他权衡思量后的心甘情愿。 轰雷震响,温宁安心头淋好大一场雨。 帮别人找借口真是愚蠢至极。 秦昭序避开温宁安的注视,从她手里抽走香,插入铜炉,燃尽的顶端断掉一截,摔碎在炉灰中。 也许该给温宁安编织善意的谎言,可秦昭序莫名不想在这件事上哄骗她。即使温宁安会失落,还是打破镜子,残忍地说出口。 温宁安吸一吸鼻子,很快调整好心情。 秦昭序牵起她的手,“既然在我身边,我希望你以后快乐,有事别找佛祖,要找秦昭序。” 温宁安顺着他的台阶:“秦昭序办不到呢?” “我都办不到啊?”秦昭序手臂用力,将她纳入怀里,“我办不到的事,别人更无能为力,到时候再当你司机,陪你烧香求佛祖。” 温宁安回抱住秦昭序,下巴垫在他肩膀,悄悄抬眸望夜空。 月亮啊,明光璀璨,和秦昭序一样会逗人开心。若只享受月亮和秦昭序的好,她可以拥有无忧的二十一岁,若生出独占的念头,两者都遥不可及。 温宁安告诫自己,不可以进一步动心。 失去逛寺庙的兴趣,她借口说累,想回去休息。 秦昭序给李裴颂发过信息,便和她走去停车场。温宁安坐在副驾驶上,打开微信,照例扫一眼巡演群有无新消息。 张甦昊发了份演出复盘,打开文档,足足两万字。其余剧团成员排队发惊叹号。 温宁安会心一笑,跟风打叹号。 往上爬完聊天记录,顺手点开朋友圈,刷到陈宥开发的九宫照,是关于大学毕业。他配文说即将毕业,有点不舍。 底下周泽杭评论:哈哈,我六月份也要去趟伦敦,提前恭喜你毕业。 陈宥开回复:谢谢泽杭哥!打算在伦敦待多久啊?我姐和昭序哥可能一起参加我毕业典礼,有空吃个饭吗? 周泽杭:够呛,我就待三天,签个合同。 陈宥开微信里明确表示过想追温宁安,被她直白拒绝了。刚开始陈宥开不气馁,契而不舍嘘寒问暖,长期得不到反馈,便减少找她的次数。 温宁安关掉微信,打开日程表。 《哈姆雷特》巡演期从四月持续到六月,最后一站演出在北城,作为压轴场次,剧团准备了额外的惊喜彩蛋收官。 张俊秋给温宁安机会,在彩蛋里客串一个角色,将近三分钟的戏份。 很不幸,演出时间与陈宥开毕业典礼冲突。 温宁安满怀心事地退出手机程序,主界面上,作为屏保的伊布正朝她傻笑。 “秦昭序,巡演最后一场,我会上台表演,不过是个很小的角色。” “是吗?那很好。” “我本打算当惊喜,邀你来看。”温宁安直白地说,“可我看到陈宥开的朋友圈,你那段时间要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秦昭序强调主次关系,“去英国主要是和a.t.建筑事务所的人碰面,聊一下宁波港口的项目,参加陈宥开的毕业典礼是顺便。” 秦昭序说的是实话,如果单纯参加毕业典礼,以陈宥开的重要程度,还真不值得他百忙中抽空飞一趟英国。 “a.t.有个业内新秀,二代华裔,风头很旺,英文名叫patrick chou ,你上学时听过吗?” 温宁安学校的华人不多,大多直接用汉语名字的拼音作为外文名。除了偶尔有些人名的拼音,老外实在发不准确,才考虑用英文名替换。 反正没听过patrick chou。 “和建筑师的会面,可不可以改时间?” 秦昭序了然,“想让我六月底去看你表演?” 温宁安低头摁亮手机屏幕,傻笑的伊布又出现了。狗的目光真诚友善,它喜欢温宁安,便毫不遮掩地向温宁安表达亲昵。 萨摩耶的笑容给主人带来无限勇气, “是,我希望你看到我在剧团的第一次演出,愿意吗?” 秦昭序目视前方,继续开车,“我考虑一下。” 汽车驶回富阳区,车内轻音乐缓缓流淌,温宁安没再问,只等秦昭序做决定。 她过往岁月关于男女情感的经历太少,平日被父母和伊布的爱环绕,没尝过乍喜乍悲,将选择权交到别人手里的被动。 温宁安排斥心脏高高悬起的不稳定感。对秦昭序回答的期待,随时间流逝而边际效益递减。 回到李裴颂的别墅,g65停回车库,温宁安忽然有些泄气,“算了,你的事比较重要,我的演出就三分钟,错过也没什么。” 秦昭序熄火,解开安全带,抬手捏住她的脸,“那么体贴。” “不是体贴。”温宁安说,“我不喜欢强求。” “不算强求。”秦昭序笑得很轻松,仿佛答应去看她表演,是个天经地义的选择,“我的宝贝第一次上台,我必须到场,六月底会去剧院的,给我留票。” “啊,西港不是很多赠票吗?” 秦昭序叹服她奇怪的关注点,“是很多赠票,我想要你给的那张。”打开车门,“心情好点吗?” 他看出她一整晚的隐约失落。 温宁安微怔,心情确实转好,同他撒娇,“好点了,果然找佛祖不如找秦昭序。” 岁岁常安宁 第44节 “知道就行。” “如果秦昭序来抱我下车,我心情会更好。” 秦昭序笑笑,他就吃她理直气壮依赖人的那套。绕到副驾驶,依言抱人下来,温宁安勾住他的脖子,“秦总,我重吗?” “不重,多吃点。”秦昭序锁车门,“抱你上楼?” “那不行,”温宁安从他身上下来,“会被李裴颂看见。” 很不幸,二楼卧室,落地窗边喝咖啡的李裴颂,正巧看到温宁安从秦昭序身上跳下来那一幕。 不知聊到什么,秦昭序搂住温宁安,低头吻她的嘴唇,然后一道回主楼。 李裴颂惊得咖啡泼在地板。 他的发小、好友、兼曾经的网球搭子秦昭序,真在身边放了个年轻女孩。 更阑人静,李裴颂辗转难免,抵不住好奇心,半夜去隔壁敲秦昭序的门。 秦昭序还没睡,一开门,看到抱枕头的李裴颂,非常嫌弃地抬手甩门。 “等等!”李裴颂伸脚抵住。 秦昭序叹口气,“几岁了,我不可能和你住一屋。” “少自作多情,谁要和你住,”李裴颂也挺嫌弃,“我问你,楼上的温小姐,和你什么关系?” 秦昭序:“你猜到的关系。” “我靠,”李裴颂没忍住惊呼,“听奶奶说,你要和陈家那个陈、陈什么的小姐谈朋友啊。” “嗯。” 李裴颂用看待渣男的谴责目光看待好友,“服了你了,信了你的鬼话。我就说普通朋友谁有那么大面子,能让你亲自带来杭州。” 原来是情人。 “我嘴不严你知道的,记得提醒我保密。”李裴颂忧心忡忡,“后续什么打算,如果和陈家确定关系,就和温小姐分开?” 原本肯定的回答到嘴边,秦昭序却说不出口,模棱两可变为“看情况吧。” 如果温宁安愿意,他不介意继续照顾她。 秦昭序了解陈家,也了解陈宥薇,对方看重的是秦家的实力地位,只要给他们等量好处,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有把握平衡利害关系。 李裴颂哑口无言,“昭序,温小姐会愿意吗?” “应该不愿意。”秦昭序说,“所以她要是提离开,我随时放手。” 李裴颂打量秦昭序的表情,好想提醒他,他的表情貌似在说“不会放手”。 温宁安全然不知楼下走道发生的对话。 她睡前写纸条,预备回去后放进蓝罐铁盒。 [ :) 等了秦昭序六十五分钟十八秒,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不喜欢被选择,今晚例外。] 第40章 短暂分别 杭州之行匆匆结束, 回明市途中,温宁安接到张俊秋电话,演出计划有变, 深圳场临时加演,团队提前动身前往深圳彩排。 “明天几点飞机?”秦昭序问。 “上午九点半。” 陈竹发来信息, 网上值机, 邀温宁安坐同一排。温宁安埋头选座位, “接下来全国巡演, 应该没空回明市,六月见啊秦总。” 将近两个半月见不到。 秦昭序转头看她一眼, 指尖规律拍打方向盘,不置可否。 当天晚上, 整理完行李,温宁安被伊布缠住, 萨摩耶跳到她身上, 让陪着玩拔萝卜。考虑到离家时间太长,温宁安心生愧意,坐回客厅地板陪它玩游戏。 萨摩耶叼出萝卜满地乱扔,温宁安负责整理,将萝卜一根根插入坑内。 机械无聊的动作重复, 半小时后,温宁安哈欠连连, 等秦昭序走出浴室, 解脱似的将萝卜递到他手里,“你买的, 你负责。” 秦昭序今天格外好说话,系上睡袍带子, 迎着伊布期盼的目光,接下重任。 温宁安径直去浴室,舟车劳顿,浴缸特地加过凝神助眠的精油。打开按摩循环功能,白色水花翻滚激荡,她延长泡澡时间,琢磨伊布差不多玩累了,这才披浴巾出浴缸。 客厅没动静,伊布果然鸣金收兵回小窝,温宁安很满意,转身推开卧室门。 房间幽暗,秦昭序坐在床头,听到声音抬起眼眸。 做的次数多了,眼神对视就能明白对方意图,温宁安接收到秦昭序暗流涌动的目光,心头一紧。昨晚车内动作施展不开,他应该没过瘾, 秦昭序认为这方面没必要克制,尽管相差七岁,仍以典型的、男人看女人暧昧潮热的目光,同她调情,说脱光再上来。 温宁安立在床尾,丝毫不服输 ,抬手落落大方剥掉睡裙肩带,丝绸布料细腻光滑,顺着皮肤堆叠脚踝。每一个动作,每一道步骤,都像妖精在勾魂。 她慢慢地走向前,一条腿先跪抵床沿,还没上去,就被秦昭序拽到床中央。 他很凶,乱七八糟的下流话也比往常多,温宁安仰起脖子的间隙,心想,这大概预支了未来两个月的量。 消耗大半宿,终于结束。 黑漆漆的房间,温宁安睁着眼睛发呆。身体疲倦至极,提醒她该休息,精神却因秦昭序略显过激粗暴的动作而亢奋。 温宁安原本以为自己偏好柔和体贴的方式,事实证明,还是更喜欢秦昭序床上花样百出折腾人的疯劲,就是后遗症吃不消。 温宁安深吸口气,推推身边男人,“秦总。” 秦昭序“嗯”一声,轻轻睁眼。 温宁安翻身趴在他身上,“我睡不着。” 没有丁点光亮,她却精准捕捉秦昭序面部轮廓线条的变化,他应该是笑了一下。 温宁安手抓着秦昭序两侧肩膀,离开些距离,望着黑暗中幽静纵容的一双眼睛,再次重复,“真的睡不着,怎么办?” 秦昭序嗓音沉着哑然,手掌在她腰臀摩挲,故意道:“宝贝,让我缓缓。” 温宁安:...... 耳尖烫热,从他身上下去,“淫者见淫,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秦昭序又笑,侧躺着,横臂搂住她,“哦,我是那个意思。” 温宁安一阵无语,腰窝还在附近隐隐作痛,秦昭序掐得太用力。她不止一次察觉,秦昭序喜欢从后面按住她。 自打真正与男人发生过关系,温宁安便开始留心这类“小知识”。网上看到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声称爱用后方姿势的男性,通常喜欢寻求刺激,内心狂野,不怎么热衷保持亲密关系。 秦昭序听完这番论调,着实想笑,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真实原因是—— “你的背很漂亮。” 绷紧的肩颈线条流畅脆弱,背脊单薄,受不住力道时肩胛骨缩起,像即将破茧的蝴蝶,长出翅膀就会飞走。 秦昭序总是忍不住下重力按住蝴蝶,这种掌控感令他快感加倍。 温宁安兀自走神片刻,乖顺地挨近他,“秦昭序,我的背不会长出翅膀,下回按轻一些。” - 第二天,秦昭序亲自送机,伊布也跟过去。 萨摩耶傻乎乎地趴在后排车窗,望着温宁安拖箱子进机场出发楼,殊不知即将与主人迎来两个多月的分别。 秦昭序看到温宁安与剧团的人汇合聚集,便发动车子离开。 三小时后,收到温宁安信息。 “秦总,我落地深圳了,伊布还好吗?如果它心情难过,给它吃点零食吧,麻烦啦。” 秦昭序看向阳台,伊布正在咬它的狗窝,感受到身后注视,萨摩耶松口,摇着尾巴跑到他脚边。 秦昭序回复:“它心情不错。” 远在深圳的温宁安关闭手机,投入剧场彩排。深圳本来只有两场,然而明市首演之后,口碑迅速发酵,引来不少隔壁港澳剧迷。主办方与剧团经理商量,双方都同意加演,递交的审批申请很办下来。 回下榻酒店的第一晚,少了秦昭序,温宁安不太适应。说起来,平日住江澜邸,秦昭序也经常出差,她并不觉得有什么,这回却有点想念。 淡淡忧愁没持续多久,就被剧团工作填满。不仅深圳,天津也要加场。温宁安忙得马不停蹄,偶尔抽空才回一次秦昭序消息,睡前若还剩精力,就和伊布视频。 视频的末尾,秦昭序镜头转向他自己,“最近怎么样?” “好累啊。”温宁安躺在酒店大床,“秦总,你都不来看看我。” “五月中旬,剧团是不是在重庆演出?”秦昭序说,“我正好要去趟江津区。” - 一个月,说快不快,温宁安跟在张俊秋身边,日子充实到忘记时间流逝。 张导对温宁安这个彩排助理尽心尽力,给演员讲戏示范,让她一道学习。闲暇时光,温宁安还得排她仅出场三分钟的彩蛋。 剧团抵达重庆江北机场,当地主办方派了大巴接人。 酒店隔壁,是家社交平台非常有名的火锅山庄,演出前一晚,有人提议去吃重庆火锅,被全票否决,唯恐闹肚子半夜集体进急诊,最后选了一家口味清淡的潮汕菜。 秦昭序比她晚到一天。 一个在剧院忙演出,一个在西港生产基地视察,仿佛置身两个世界。 重庆只排了两场《哈姆雷特》,第二场结束,张俊秋叫住温宁安。 诺大的剧场空间,只余她二人。 张俊秋电脑翻出一个视频,是温宁安在英国时演的易卜生剧本,社会问题剧《玩偶之家》的片段。 剧本女主人公叫娜拉,为了丈夫海尔茂治病,伪造父亲签字去借钱,海尔茂却担心妻子的做法影响自己的名誉地位,对妻子恶语相向。但当债主受到感化退回借据时,他对妻子立刻又换了一副嘴脸。娜拉看透他的自私自利,不甘心在家当傀儡,愤而出走。 这部剧的社会意义原大于作品本身,追求人格自由独立和个性解放的娜拉,是易卜生塑造出的戏剧史上少有的女性艺术典型。 温宁安在学校剧团里饰演娜拉,为此研究过多个版本的《玩偶之家》,模仿演员表演精华。 她自认为发挥超常,当时的教授却评价她“流于虚浮”。 张俊秋则重复上回的说辞——“匠气过重”。 温宁安心里有些不服气。 张俊秋推崇表现派而非体验派,她知道温宁安观点一致,问:“你对表现派如何理解?” 岁岁常安宁 第45节 温宁安:“始终保持理性,依靠对于角色的理解,以及精心设计的技巧,来扮演角色。” 张俊秋点头,温宁安的回答中规中矩,并没有错。从狄德罗到法国演员哥格兰,在表现派的观点中,演员有“两个自我”,第一自我就是演员本身,处于支配地位,第二自我是创造物,应被第一自我完全控制。 而温宁安的短板,在于过分专注对于技巧的设计,忽略了体验和理解角色这个过程。 “就算是表现派,也要体验角色感情,试图理解角色。”张俊秋问,“你为什么没有更偏好体验派呢?” 温宁安想,因为这世上没有完全的感同身受。 打个比方,今天的角色是扮演遭冷眼的乞丐,敬业的演员衣衫褴褛上街乞讨三个月,所体验到的情绪,是乞丐本人真实的情绪吗?温宁安认为不是,人离不开“本我”,再怎么体验,身上总有自己的影子,还不如依靠大量的精细技巧,精准控制舞台上的另一个我。 “技巧只能保证你不出错,如果想更上一层,那就要去试图理解和体验角色。” 技巧人人可以学会,演得多了,就变成浮于表面,比如温宁安。 “你演《玩偶之家》前,有看过鲁迅和曹禺对娜拉的评价吗?” “没有。” “不妨看一看,演员能走多远,就看她对剧本人物的理解程度。而理解力的提升,仰赖大量知识摄入与思考。”张俊忽然问,“宁安,你有考虑过继续读书吗?” - 重庆工厂,冶金区域的一氧化二氮催化裂解系统进入调试阶段,张清华陪同秦昭序视察。 厂长向秦昭序汇报工作,张清华走到一旁接电话。 “喂,温小姐,有事吗?” “张叔,我在工厂门口,能麻烦接我一下吗?秦昭序电话打不通,我找他有急事。” 第41章 新的选择(修) 重庆工厂负责西港的特钢板块生产。 钢铁企业冶炼过程中, 不可避免产生大量氮氧化物,工厂引进一套全新的废气裂解系统,将一氧化二氮, 也就是传说中的笑气,高温分解为无毒的氮和氧。 原本预计调试一个月, 过程不如计划顺利, 推迟了两周。 裂解系统调试都是小问题, 不像之前的回转炉, 本无需秦昭序亲临现场,派张清华把关就可以, 但他临时决定来重庆一趟。 工厂的领导和技术员,一早等在厂区, 迎接年轻的总经理。 造价五千多万的新系统需要保密,调试期间, 除了秦昭序、张清华, 以及正副厂长,其余人员不准携带手机,统一交到门口保卫室管理。 张清华挂掉温宁安电话,看眼秦昭序。秦总被项目经理与工程师簇拥包围,专注地聊调试进度, 手机大概率搁静音了。 项目经理正在解释笑气流通量不足的问题,“秦总, 刚才测试了下, 只要加紧自立式减压阀后的螺母,增大阀门压力, 流通量就能上升。” 秦昭序又问其他几项问题。 秦总经理工作时注意力高度集中,不喜有人打断, 张清华考虑片刻,擅作主张,独自去门口接温宁安进厂区。 想必以秦昭序对她的上心程度,不会计较她不请自来。 远远就注意到这个外形出色的小姑娘,立在入口,身姿苗条挺拔,藕粉色薄裙在风里微微晃动,低头笑着给谁发信息。 张清华脚步微顿,萌生一个荒唐的念头——其实温宁安和秦昭序更般配。 温宁安发完信息抬头,见到他,嘴角勾得更深,“张叔。” 两位保安认得张总助,同他客客气气打招呼。张清华轻颔首,走近温宁安,“秦总在忙,我带你进去。” 非厂区员工入内,需要登记录入身份信息,保安在电脑上操作完,犹豫该不该收小姑娘的手机,毕竟她好像和秦昭序很熟,还由张清华亲自接,看着来头不小。 张清华公事公办,不让安保为难,“温小姐,厂区调试设备,不能带手机。” 温宁安毫无疑异地配合,手机递给保安,问张清华:秦昭序的手机也收了吗?所以才没接到我电话。”说完立刻否定自己,“哦不可能,收谁也不会收他的。” 张清华笑着附和,抬臂引她进调试区。 西港重视生产管理规范,所有基地遵循一套严格的安全条例,场内工人进入工作区域,着统一银灰制服,温宁安的打扮与工厂格格不入。 她颇有兴趣地观察厂区内部环境,齐整排列的管道,高耸的圆柱洗涤塔,和电影里沉厚肃穆的工业镜头一模一样。 设备控制室旁,搭了临时的休息厅,平日现场项目组在里面开会。 休息室没有茶具,张清华给她拿一瓶矿泉水,“温小姐,稍等,我去找秦总。” 温宁安身边没手机,等待时间里,无聊地把墙壁贴的安全守则八大条读了一遍又一遍,频频望门外。 大约二十分钟,秦昭序终于出现。 秦总刚才听到张清华汇报,甚是诧异地反问一句,“你说谁来了?” “温宁安,”张清华道,“她在休息厅等你。” 温宁安怀了一腔倾诉欲,情绪过于兴奋,忘记秦昭序正在视察工作,习惯性地跑出去,扑进他怀里。 秦昭序微微挑眉,回抱住她。鲜少见到温宁安情绪如此外放热烈的一面,很是新奇。 温宁安不管不顾地勾住秦昭序脖子,整个人重量挂在他身上,抱够了,才分开些距离。 她仰着脸,笑意盈盈,“秦昭序,告诉你个好消息,俊秋导演给我一条全新的人生建议。” 秦昭序搂着她的腰,“哦?什么建议。” 温宁安嘴唇动了动,就要开口时,听到身后张清华很轻地咳嗽一声,她循声回头。 接下来的一幕,温宁安往后十年回忆起来依然觉得无比尴尬和想抠地缝—— 只见若干领导和技术员站在原地,表面云淡风轻,眼神极其八卦地在她和秦昭序身上来回,显然对她这位扑倒总经理的生猛女士万分好奇。 温宁安做坏事被发现般立刻松开秦昭序。看看人群,又看看秦昭序,说话都快结巴了。 “你们好像没忙完,有空再聊吧,我先走了,再见。” 被秦昭序抓住手臂,问:“走去哪里?” 温宁安小声道:“回剧团下榻的酒店,晚上和你打电话。” “都找到工厂来了,肯定很急。” 温宁安局促不安的尴尬劲取悦到秦昭序,他吩咐张清华,“张叔,接下来的事交给你,我带她先走。” 张清华早料到如此,“好的。” 就算没有手机,也不能忽视广大人民的信息传播能力。秦昭序和温宁安还没走到保卫室大门,“秦总女朋友来工厂”这件事已经通过对讲机传开。 两名保安聊起天。 “诶,我有朋友在明市西港总部工作,听说咱们秦总经理的未来对象,是汇融陈家的孙女。” “卖房子开商场的那个汇融啊?” “对。” “真不错,有钱人终成眷属。” 待秦总牵小姑娘走近,保安噤声。 停车场距离保卫室有一段路,秦昭序让温宁安原地等候,他开车过来。温宁安还陷在被围观的社死场景中,确实需要与秦昭序暂时分开相处。 工厂保安相当有职业素养,背后讨论再多,也不会舞到秦总女朋友本人面前。 秦昭序车驶近,温宁安提了提腋下包的单肩带,刚抬步,被保安喊住,“等等,陈小姐,你的手机还没拿。” 陈小姐。 温宁安蓦地僵在原地,仿佛自己是那只占了鹊巢的鸠。 保安没发觉异常,热情地帮她从透明文件袋里取出手机,“陈小姐,请拿好。” 温宁安垂下眼帘,接过手机,“我不姓陈。” 保安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直到目送小姑娘坐入秦总副驾,还没弄明白,不姓陈,那她是谁? 其中一位先前负责登记信息的保安,眉头蹙起,想到什么,猛地拍打膝盖。 “错了错了,她叫温宁安!我给她登记过身份证。” - 秦昭序酒店定在洲际,63层行政套房,廊道黄黑撞色的地毯,犹如朝天门前嘉陵江与长江的清浊交汇。 刷卡按电梯,温宁安被秦昭序牵着走,兴致明显没有之前高。 套房七八十平,四面都是落地玻璃窗,客厅与卧室不联通,要穿过衣帽走廊和浴室。 向外望去,山城雾蒙蒙。 秦昭序脱下手表,放在玻璃桌面,清脆的碰撞声适合开启话题,他自背后圈住温宁安,“说吧,张导给了你什么人生建议?” 温宁安讷讷地,“也没什么,建议我继续念书,先把大学读完。” 秦昭序脸色忽沉,抱她的力道加深。 温宁安复述一堆张导说的关于学习的必要性,秦昭序半句没听进去,视线落在隐隐约约露显的江面。 “你的年纪,读书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秦昭序偏头啄吻她耳垂,“帮你在英国买套房子,生活开销也由我承担,但你要保证,放假必须回国。” “秦总,我保证不了怎么办?。” 秦昭序半真半假道:“那你别想去英国。” 说着,手臂松开些力道,开始吻她的脖子,“想你了。” 温宁安也想念他。但据她推测,秦昭序的想念,是指想和她上床做/爱,而她的想念纯洁许多,单纯惦记秦昭序的味道。 她转过身,背朝大片落地窗,主动与秦昭序深吻。 擦枪走火前,温宁安讲出最重要的事,“我不是去英国上学,打算报明市戏剧学院。陈竹说明戏有青蓝招生计划,认可持ib成绩的中国籍学生,但入学需要另外考一轮声乐、台词、形体和表演。” 秦昭序停下进一步的动作,“不是去英国?” 其实张俊秋建议的是回英国读书,次选才是明戏,温宁安忽略了第一个选项。 “我要等妈妈,还要照顾伊布。” 剩余一个原因,温宁安没说出来,她不想离远秦昭序。 “但是今年错过了报名时间,最快要等明年三月份,我没参加过国内的入学考试,还要找老师集训。” “嗯,我来安排。” 岁岁常安宁 第46节 秦昭序心情不错,手托着端抱起温宁安,一个月未见,在走道就忍不住与她缠吻勾舌。 火热的气息蔓延到卧室。 “我就知道......”温宁安坐在床上,望着秦昭序拉窗帘的背影,幽幽地阴阳怪气。 秦昭序转身,覆上她,“嗯?知道什么?” 温宁安指尖沿他腹肌下滑,碰到皮带扣,“知道你说的想我,就是想和我上床。” - 温宁安本来也喜欢上学,听完张俊秋的建议,脑子一热打车去找秦昭序商量,根本没想和他过夜。 结果还是弄到天黑。 她洗完澡,披酒店浴巾,望着皱巴巴的藕粉长裙陷入沉思,“秦昭序,我穿什么回去?” 秦昭序随意套条长裤,“别回去了,你的衣服等会儿让酒店干洗。” 重庆场巡演结束,经理给大家原地放假两天休整,接下来还得应付天津的加场。温宁安信息发送陈竹,声称有事,不能参与火锅聚餐。 发完信息,手机扔一边,心事重重地望着秦昭序。 秦昭序拿本菜单,打算叫餐到房间,笑问:“还有什么指示?” 如果明年顺利入学,那么一切仿佛回到正轨,温宁安滋生强烈念头—— “我好想见妈妈和伊布。” 第42章 六月尾声 重庆到明市, 最早航班六点二十。 送机礼宾车驶入江北机场t3要客服务区。 提前电话录入过车牌,贵宾楼的道闸自动打开。停在楼门口,司机回过头, 见温宁安合眼睡觉,放低音量, “秦先生, 到了。” 然而温宁安还是被吵醒。 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掀起眼皮, 从秦昭序怀里离开。 工作人员接过箱子,帮忙办理值机和托运, 另位地勤引他们进休息室。 休息室按银行和航司划分隔间,布局大多相似, 屋内座椅桌台贴着四面墙壁摆放,中间空出的场地足够举行班级联欢会, 墙壁挂画山水诗意, 像位年迈富贵且精神矍铄的老干部。 温宁安醒过一次,再也睡不着,靠在秦昭序怀里意兴阑珊。 “既然不睡觉,来跟我看点东西。” 说着,秦昭序打开邮箱, 点一封建模图附件,名字是“宁安乐园设计稿rev2.3”。 “有哪里想改吗?”秦昭序问, “总设会根据你的喜好调整。” 温宁安手指缩放图片细节, “旋转木马要选大一点,我爸当年安排的太小了。” “没问题, 还有呢?” 温宁安没有其他意见,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设计师不仅考量布局动线,还有成本和盈利点,外行人瞎提意见,只会适得其反。 “秦昭序,乐园以后也叫这个名字吗?” “是。” “财大气粗,暴发户。” 温宁安说完乐了,埋在他怀里哧哧傻笑。直到工作人员进休息厅提醒,飞明市的航班开始登机,考斯特已经在门外等候。 一个多小时的航程,眨眼功夫。 张清华留在重庆跟进净化系统的调试结果,远程派司机送一辆车到明市机场,等候秦昭序与温宁安。 温宁安使用了一月一次的探监机会见母亲,钟文茵态度坚决不愿意二诉,温宁安已经放弃规劝,只让母亲在狱中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将自己的近况添油加醋美化了好几层滤镜。 秦昭序没有进去的立场,车停对面,他走下车,摸出一盒烟。 咔嚓,打火机响,点个烟的功夫,张清华在电话里问:“喂,秦总,听得见吗?” 秦昭序抽一口,夹在指间垂落身侧,眼神聚焦燃着的红点,弹了弹烟灰,“听得见,你说。” 张清华问:“温小姐怎么突然想回明市?” 秦昭序望向与世隔绝的围墙,“她想见妈妈和伊布。” 张清华:...... “张叔,我记得你查过,温家破产是因为宁安父亲投资失利,他当初投的哪个板块?” “还能什么,做土地投资,在外环的创新城建住宅。”张清华并未做过于详细的调查,凭印象道,“我记得那块地是温咏广好几年前拍的,拿地价太高,挤压利润空间,建了一半没下文。” 简而言之,烂尾了。 几年前明市有棚改政策,大片区域拆迁赔款,造就一批购房主力,房价飙升。由于明市政府对新房限价,并且积分限购,热门板块出现大规模的倒挂,一时间资金齐齐涌入房市。 许多想分一杯羹的企业投钱拿地建住宅,就跟做半导体和新能源车的企业一样,本质都在抓风口。有人赚得盆满钵满,有人亏掉全副身家,温咏广很不幸是后者。 秦昭序若有所思,这两年房地产不景气,预售制导致房屋质量问题频出,买家更为谨慎。收不回款,资金就会链断裂。 “那块地现在怎么样?” “温家不愿转让地块给房企,主动向政府退地抵债。”张清华可惜道,“温咏广和钟文茵,白手起家,经营游乐场还算成功,可惜不懂地产。” 明市创新城那片地,早年是化工厂,土地性质从工业用地变更为住宅用地,有传言当地区政府打算引进一批医药企业研发总部。能在研发总部上班的,都是买房的优质客源。 只可惜,这个传言,悬在茶余饭后和中介的蓝图规划里,迟迟不落地。 没有产业,意味着没有人口导入,更别提有人买预售的房子。 秦昭序“嗯”了一声。 又过两支烟的时间,看到温宁安低着头出现,秦昭序挂掉电话,迎上前。 他捧起温宁安的脸,细细端量,每回见完母亲,她的眼睛总是泛红。 “还去看伊布吗?” 温宁安点头,“要看。” 平日伊布由秦昭序或张清华照顾,遇到两人同时出差的状况,便将它寄养在江澜邸小区外的宠物酒店。 大城市在宠物友好体现在方方面面,譬如宠物酒店的房型,从经济间到豪华间,满足不同预算的客户。 秦昭序订房,伊布自然住最好的。 说是宠物酒店,其实就是将空间划分为大大小小的隔离区,里头放些玩具和食物,还安装了监控,方便在外的主人二十四小时查看。 伊布见到温宁安,撒腿扑上去。萨摩耶洗过澡,毛发蓬松柔软,温宁安抱着它,“今晚带你回家住。” 伊布用只有它和主人懂的亲昵方式,蹭她肩颈示好。 秦昭序的眼神温柔下来。 - 再不舍,也只能住一夜。 剧团即将出发去天津,温宁安火急火燎从明市飞回重庆,秦昭序陪她一起折腾。 张清华亲自在江北机场等候,送温宁安和剧团汇合。 太匆忙,道别都是加速度,后排座位,温宁安抱了下秦昭序,“秦总,六月底答应我来看演出的,说话算话。” 偷觑一眼正襟危坐的张特助,嘴唇飞快碰一下秦昭序脸颊,轻声道:“又要分开好久,你记得想我。” 温宁安的情感表达规律很好掌握,她接受到五十分好意,便毫无保留地对他展现一百分的依赖。 秦昭序垂眸,见到一双闪着光的眼睛。 汽车开门、关上,望着温宁安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大堂旋转门,张清华半真半假道,“秦总,温小姐确实叫人喜欢,不过她目前无依无靠,受欺负也容易。” “有我在,不至于,不必刻意提点我。” 张清华点到为止,发动车子,“是,你现在是秦总经理,大家必定有所忌惮,不敢像对付孟青霄那般为难温小姐。” 提到孟青霄,秦昭序微微出神,“张叔,突然提她干嘛,别话里有话。” “什么都瞒不过你。”张清华笑一笑,“我得到消息,孟青霄下月底回国,作为俊秋剧团压轴演出的特别嘉宾,你去看温小姐表演,可能碰到她。” “碰到她又怎样。” 秦昭序不以为意。 - 温宁安做贼似的回房间楼层,好巧不巧,迎面撞到余盼华。 余盼华嗓音有种慢条斯理的尖细,“温宁安,站住。” 温宁安闭了下眼睛,“余老师。” 余盼华双手抱胸,踱步到她面前,“昨晚没回来?” “嗯,有点事情。” “去找秦昭序了吧。” 这句话,真的非常冒犯,温宁安再尊重前辈,也不愿挨莫须有的隐私审问。 “余老师,我去哪里与你无关。” “是无关,只是刚才看到他送你回来。” 温宁安初生牛犊般与她对视,撞南墙不回头,倔着不妥协,“看到又如何,这是我们的私事,希望余老师保持距离,不要过分关注我和秦昭序。” 说完推开自己房间。 余盼华“嘁”了声,转动身体,看到攥着房卡的张俊秋,“老师,你早看出来了吧,她和秦昭序不清不楚。” “嗯。” “她还跟我倔,别到时被别人整得哭都哭不出来,傻子。” “盼华,你挺喜欢她的吧?” “谁喜欢那么拎不清的小姑娘!”余盼华坚决否认,“只是......她有时给我的感觉,特别像青霄,老师你也觉得了吧?否则不可能亲力亲为地照顾一个彩排助理。 岁岁常安宁 第47节 “有点像,但也不一样。”张俊秋拍拍余盼华,“她自己选的路,让她自己走,不要干涉。” “重申一次,我懒得管别人,秦昭序日后结婚,她留着当小三我也没意见。” 张俊秋不喜欢听到这些字眼,皱眉望着余盼华,不准她乱讲话。 余盼华撩起头发,扭臀摆肩离开。 与余盼华相处久了,就知道她是个心直口快的急性子,她真正不在乎的事,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相反,对于上心的事,往往表现出强烈情绪波动。 温宁安直觉告诉她,余盼华想为她好。 只是,非亲非故,为什么呢? 怀疑的种子埋在心头,生根,发芽,在看不见的土壤疯长。 生长过程中,六月底的压轴大戏来临,剧团提前驻扎北城。 北城电视台最出名的纪录频道,邀请张俊秋,做一档“台前幕后”的纪录片,介绍和普及戏剧艺术。 温宁安在后台练台词,看到群里疯狂刷屏。 【哇靠,猜我看到了谁?!】 【谁?】 【剧团宝藏孟青霄!】 第43章 奥菲莉亚 三十七周岁的孟青霄, 两年前宣布退居幕后,转行尝试当戏剧编导。她是无数青年戏剧演员梦寐以求到达的终点,包括温宁安。 谁舍得放弃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机会呢?反正温宁安不舍得。 她放下台词本, 随剧团成员去看传说中的剧团宝藏、挂在剧院走廊第一位置的孟青霄。 前台聚集许多人,里三层外三层, 艰难分开人群, 温宁安终于见到传奇本尊。 北城纪录片团队, 听说孟青霄回国, 便让她挨坐张俊秋,拍几段镜头当剪片素材。 录了好几遍, 温宁安担心张俊秋失去耐心,然而张导并没有, 且十分配合地摆完所有姿势,慈爱到仿佛被下降头。 孟青霄落落大方地在镜头前, 介绍自己近期生活和参加的戏剧活动, 温宁安立在摄影师后方位置,正好看到孟青霄正面。 客观来说,孟青霄并非第一眼美人,皮肤身材管理得相当不错,但五官并不突出, 顶多算清秀。 绝就绝在气质这块,知性优雅, 有种说不出的云淡风轻的出尘氛围, 与舞台反差极大。 谁能想到她当年拿金蔷薇奖的角色,是曹禺《日出》里的陈白露, 一个风情万种的旧社会交际花,鄙视贪糜腐败却沉溺于纸醉金迷的悲剧女性。 纪录片项目组的年轻女采访姓沈, 温宁安扫了眼工作牌,那人名字叫沈清洛。 听旁人说,沈清洛以前在明市工作,曾经是《人文地理月刊》的主编助理,刚毕业那会儿,随她老师做一档云霄剧院的专访,与张俊秋有过接触,算是旧识。 陈竹胳膊肘推了推温宁安,“你看,沈小姐无名指戴了戒指,美女怎么都英年早婚。” 扑哧,温宁安觉得“英年早婚”这个词好有意思。 沈清洛备稿间隙,听见笑声,投去微微讶异疑惑的目光。 陈竹小声道:“我的天,这姐姐好温柔啊!” 接下来的一周,沈清洛与她的团队,几乎全天候跟拍团队彩排,纪录片并非完全随性所欲地拍摄,也讲究剧本和表演,电视台派出两组摄影团队,主要记录俊秋剧团的日常工作内容。 沈清洛每晚盯剪片,只能回家睡四五个小时,白天工作时咖啡不离手。 北城一共三场《哈姆雷特》,张俊秋原创的彩蛋片段于最后一场上演,仅十分钟的短戏,也取了单独的剧名,叫作《当水中的奥菲莉亚醒来》。 这段彩蛋,是莎翁戏剧和一幅世界名画的梦幻联动。 温宁安负责给沈清洛团队大致讲述剧本的创作前情。 彩蛋里的主人公不是哈姆雷特,而是一个女性角色,奥菲莉亚。 奥菲莉亚是哈姆雷特爱慕的女孩,同时也是大臣波哥捏斯的女儿。《哈姆雷特》原著中,哈姆雷特的邪恶叔父杀死了他的父亲,又娶了他的母亲,王子装疯为父报仇,却误杀了心上人奥菲莉亚的父亲波哥捏斯。 奥菲莉亚无法接受事实,精神失常。有一日,她在小溪旁编织花环,想挂到横垂的树枝,不慎失足落水。 朱生豪译本的《哈姆雷特》第四幕第七场,是这样翻译原作画面的—— “她就连人带花一起落下呜咽的溪水。她的衣服四散展开,使她暂时像人鱼一样漂浮水上。她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唱着古老的歌谣,好像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她处境的险恶,又好像她本来就是生长在水中一般。”[1] 拉斐尔前派画家米莱斯,有幅著名油画作品,正是描绘了奥菲莉亚的死亡画面。 明市美术馆曾引进这幅油画原作开特展,打卡观赏的游客络绎不绝。 油画色调饱和度高,溪水澄澈见底,水草和青苔鲜绿浓艳,贵族少女奥菲莉亚漂浮其上,神情木讷忧伤,蓬松纱裙在水里绽放成花,而她平静哀婉地等待死亡降临。 张俊秋也去看了特展,并从画里取得灵感,为新版本的《哈姆雷特》编排彩蛋,讲述一个假设—— 假如奥菲莉亚没有死于那条小溪,人生会怎么样? 米莱斯的画作,向奥菲莉亚投去了人文主义者审视悲悯的目光,启发无数人对于这个女性角色性格、命运的思考和理解,张俊秋将这种理解,进一步加强发散。 “我明白了,难怪彩蛋名字叫《当水中的奥菲莉亚醒来》。”沈清洛听完前情提要,已经入迷,问温宁安,“然后呢,剧情怎么发展?” 温宁安眨眨眼卖关子,“先不给你们剧透,明早有彩蛋的排练,你们看了就知道。” 沈清洛点头,刚聊完,她手机响起。 “嗯,我这边结束了,今晚不加班。”沈清洛开始收拾文件,“你在哪个停车场?我来找你吧。” 身后摄影师瞥了眼来电人,“清洛,陆哥出差回来啦?代我们向他问好哈。” 沈清洛笑着答应,背上包,与温宁安道别,“明早见,我很期待你们的演出。” - 当晚,剧团所有排演暂停,由剧团经理作东,包下酒店小宴会厅,邀请所有成员聚餐。 张俊秋自然坐主桌,温宁安当了她好几个月彩排助理,习惯性坐她右边。张导左边是孟青霄,孟青霄另一边是余盼华。 年近四十岁的俩闺蜜,像学生时代一样,讲到兴奋的话题还要挽手臂。 余盼华忽然变成一只柔和的开屏孔雀,温宁安不太习惯她如此粘人的模样,忍不住多看好几眼。 被余盼华察觉,笑眯眯道:“青霄,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剧团新成员,张导的彩排助理,叫温宁安。” 孟青霄很早便注意到温宁安,一来因她年纪小,目测二十岁左右,其次是这漂亮小姑娘无形中受到许多优待,可能她本人还没发现。 无论吃饭工作,剧团经理总不忘状似无意地问一嘴“宁安如何如何”。其他人未觉异常,孟青霄和经理认识十多年,自然知道这人精在特意照顾温宁安。 大概又是哪个关系户塞进剧团的,孟青霄对此不觉反感,但也没有了解她的兴趣。 倒是余盼华,打了鸡血似的总爱招惹温宁安。 温宁安似乎习惯了,不卑不亢淡定怼回去。 张俊秋被烦得头疼,“行了行了,吃饭!” 晚上睡觉,余盼华抱枕头,非挤进孟青霄的房间合住。平日隔着时差发信息,都不如深夜同床夜谈来得欢畅。 孟青霄让出一半位置,掀开被子,“盼华,你总和那个助理小姑娘过不去做什么?” 余盼华撇嘴,“谁和她过不去。” “嗯?难道是我看错?”孟青霄合起彩蛋剧本,“我还真好奇了,她到底什么来头?” 余盼华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她是张清华推荐来的,张清华你总记得吧?代表西港的。温宁安她......”余盼华觑了眼孟青霄的表情,“她和秦昭序有些关系。” 孟青霄错愕,“秦昭序?” “对,具体什么关系,我背后不好多说。” 孟青霄活了三十多年,无需余盼华直白多言,这种暗地关系交易,从国内到国外,她见过太多。 余盼华转移话题,“其实吧,温宁安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第一眼见她,还以为是从哪儿来的千金大小姐体验生活。我看过她彩排的戏,表演方式和年轻时的你很像。” 孟青霄笑意退去,“随便一个人都能像我了吗?” “孟姐,你的好胜心真是半点没变。”余盼华一头倒在枕头,“行行行,不像,根本不像,你是剧团之光,全球独一无二的金牌演员。” 孟青霄摇头笑笑,也跟着躺下。 - 夜深,温宁安睡不着。 距离北城站正式开启巡演,仅剩三天。 和秦昭序发信息,他承诺,终场演出的前一晚到达。温宁安捧着手机,在床上打滚。 【不是安宁:彩蛋会很精彩!】 【秦昭序:听说了】 【不是安宁:听谁说的?】 【秦昭序:周泽杭,他北城有朋友对终场演出感兴趣,问我要票】 【不是安宁:哦】 刷朋友圈,陈宥开发了和姐姐的合照,最终陈宥薇独自去英国参加毕业典礼。 【不是安宁:秦总,想你了】 秦昭序拨来视频。 画面背景不是市郊别墅,而是熟悉的江澜邸,秦昭序穿着睡衣,坐在书房办公,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传到温宁安耳畔。 “当总经理好辛苦。”温宁安仰躺,举高手机,“秦昭序,伊布睡啦?” 长得好看的人,视频姿势随心所欲,不用担心死亡角度下脸部变形。 秦昭序扫了眼手机屏,拿起手机,将镜头转向书桌腿边。 萨摩耶在玩拔萝卜。 “哈哈,它怎么总是玩不厌,秦昭序,难道你每隔一段时间,帮它把萝卜插回去吗?” “是。”秦昭序毫不犹豫,“多亏伊布,让我半夜加班也保持运动量。” 温宁安咯咯笑,侧过身,手机横放枕头,“你别管它,让它自己玩啦。” 秦昭序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太阳穴,“没关系,我对它好,回头让它主人还债。” 岁岁常安宁 第48节 深更半夜讲这些。 温宁安刻意问:“怎么还?” 秦昭序笑一下,不怀好意,“确定要我教?” 温宁安:“要的,秦总。” 秦昭序很轻易地被她撩起火,面上却一派淡定,“少嘴硬,别到时脸皮薄,我教你的不愿意学。” “怎么会,我知道秦总喜欢什么。”温宁安将手机镜头下移。 镜头里,只露出了她的下巴,以及睡衣的前排纽扣。 远在明市的秦昭序,喉结咽动,单独进了卧室,不让伊布听见下文。 温宁安的手,搭在睡衣领子的第一颗纽扣,解开,然后第二颗。 她不仅勾引,嘴里佯装天真地问:“秦昭序,是不是喜欢这样?” 秦昭序说她是妖精,就是欠/干。 欲脱不脱,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最钓胃口。温宁安能想象秦昭序的状态,坚硬火热,憋一股火无处发泄,肯定要去自己解决。 成功捉弄到人,她心情很好,忽然把镜头对着自己的脸,“好了,你去浴室吧,我要睡觉了。” 秦昭序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不准挂视频。” “秦总,”温宁安语调无辜,“我很困呀,明天要排练,不能陪你加班。” 秦昭序想骂人。长夜漫漫,看着温宁安的脸,才能弄出得快一些。 没去浴室,就在卧室床上。 很长一段时间后,秦昭序哑着嗓子,“温宁安,我好了。” 温宁安哪里会乖乖给他看脸,手机屏幕正对天花板,耳朵不可避免听完全程。秦昭序真是一点都不含蓄啊,搞得她脸红耳热。 温宁安:“你早点休息。” 秦昭序:“要跟你道个歉。” 温宁安有种不祥的预感,“道什么歉......” 秦昭序暧昧放荡的轻笑传来,“你的睡裙,被我弄脏了。” 一股热气从温宁安心头窜到天灵感,要命啊,脑海的画面一帧比一帧十八禁。 “秦昭序你变态!” “别骂太早,更变态的巡演完教你。”秦昭序发泄后心情不错,“睡吧。” 第44章 患得患失 秦昭序害人不浅, 温宁安一整晚没睡好,梦境乱七八糟,反复出现那条江澜邸卧室的睡裙。 起床, 去剧院彩排,北城纪录片团队已经就位。录制完彩蛋花絮, 他们阶段性的工作任务就结束了。 彩蛋短剧《当水中的奥菲莉亚醒来》, 张俊秋给奥菲莉亚安排的结局是“离开”, 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离家出走或有某个明确目的地。 像戏剧开头的哈姆雷特一样, 展现奥菲莉亚的两重自我。 第一个自我,是囫于仇恨痛苦的贵族少女, 醒后固执地将刚才的花环挂去枝干上。 第二个自我,是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推崇的、追求个人价值的奥菲莉亚, 她醒后看看手中的花,选择扔掉。 两者合二为一, 变成一个全新的奥菲莉亚, 她走入密林深处,彩蛋结束。 严格来说,算是open ending。重醒来奥菲莉亚,也许疯疯癫癫继续哼着古老的歌谣死去,也许愿意放下所有心结仇恨, 独自开启新生活。 张俊秋点名让温宁安演第一自我的奥菲莉亚,表现奥菲莉亚的痛苦内耗。 彩排前, 张导又问:“宁安, 你觉得结局是什么?” “我觉得奥菲莉亚与正剧中一样,依然陷入痛苦, 依然会死去。”温宁安说,“父亲被喜欢的人误杀, 醒来后的奥菲莉亚面对两个选择,要么复仇,要么放下仇恨。可前者下不去手,后者对不起良心,这是世界级的火车难题。” “奥菲莉亚无法选择,所以精神出现问题,她只能折磨自己。” 温宁安保持最初判断。 张俊秋假设:“你觉得有破局点吗?” 温宁安认真思考一番,“没有。除非奥菲莉亚是个自私冷漠、没有感情和道德枷锁束缚的人。”说完笑了下,“十足的坏人才能过得很好,可惜大多数人无法与内心善良的部分对抗,这大概就是普通人的弱点。” 张俊秋听罢,只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评价。她提醒温宁安,注意改变匠气过重的纯技术动作,尝试体会奥菲莉亚的纠结痛苦。 演员各就位,舞台中央是两条模仿油画画面搭建的溪流景观,为了让观众看清,“溪流”竖起角度呈现,像一口精心打造的绿植包围的棺材。 左右舞台的“棺材”中,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的奥菲莉亚苏醒。 温宁安与另位女演员,各占舞台一半,同时展现奥菲莉亚命运的不同选择。 然后通过转场,两个自我的奥菲莉亚合并,由第三位演员出场扮演。 北城电视台派出的纪录片团队,个个是人文艺术领域的佼佼者,平日多有观念冲突,对于张俊秋的彩蛋却一致好评。 温宁安接收到正向反馈,很是兴奋,这种兴奋持续到秦昭序终场演出抵达的前一晚。 西港总经理亲临,本应被大肆接待,但他对戏剧艺术兴趣有限,只为温宁安而来,是以没通知任何人,剧团经理也以为秦总明天下午才到。 酒店电梯刷房卡乘坐,温宁安做贼似的潜到负二层停车场,接秦昭序。 鸭舌帽,黑衣黑裤,就差副墨镜。 秦昭序噎了一下,“你不觉得更引人注目了吗?” 温宁安压低帽檐,“怎么会,跟我走。” 牵起秦昭序的手进电梯,升至二十三楼,电梯门开,温宁安探头确认走道没人,带秦昭序刷卡进房间。 房间不用插卡取电,一进屋,她就被秦昭序从背后压在墙壁,“鬼鬼祟祟,像在偷情。” “西港艺术基金会赞助剧团那么多钱,被人看到秦总经理进我房间,明天传言满天飞。” 秦昭序轻轻哼笑,意味不明,两人无名无份,他当然知道要避嫌。 温宁安转过身,双手搭在他肩膀,昨晚视频的刺激感涌上心头,秦昭序大概想到相同的事。 空气陡然灼热。 嘴唇一个下压,一个迎上,在房间门口吻得难舍难分。 好久不见。 “明天有演出,今晚不能做。”温宁安提醒。 “嗯,”秦昭序不甘心地再次吻上去,“巡演结束好好操/你。” 直白粗俗的话,温宁安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秦昭序床上有些话比这下流得多,温宁安仍未完全习惯,每听到一次,神经就被弹一下。 她也会调情,喜欢看秦昭序失控,但脸皮薄,嘴上功夫和身体动作不如秦昭序放得开。 秦昭序在情/事上喜欢占主导地位,哪怕让温宁安坐他身上,也必须由他主控。温宁安时常想扳回一局,次次失败,秦昭序的不要脸程度,总能突破她新筑的心理防线。 再亲下去,温宁安也要忍不住,嗓间溢出嘤咛,她及时制止秦昭序,“好了,停下来,这层还住了其他剧团成员。” 秦昭序依言暂停。 孤男寡女,互相有欲望,共处一室堪称酷刑。 洗过澡,温宁安决定找点事转移注意力,净化心灵,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拉秦昭序一起看纪录片团队发来的未剪辑的采访花絮。 花絮片段百分之九十围绕张俊秋跟拍。 作为携带科普目的纪录片,夹杂不少关于艺术发展史的解说。 秦昭序静心听张俊秋大谈特谈艺术起源,从古希腊亚里士多德的模仿说,到爱德华·泰勒提到的巫术说,再到我国文艺界占主导地位的劳动说。 听了五分钟,仿佛过了五个世纪,真他妈漫长啊。 “我去加班,你慢慢看花絮。” “秦总。”温宁安眼巴巴地望他。 “撒娇也没用,我不能一晚上接受两项折磨。”秦昭序重重亲她一口,走去书桌。 温宁安不强人所难,戴上耳机自己看剪辑,视频中,张俊秋已经谈到游戏起源说,“艺术和游戏是人类过剩精力的发泄,没有实际功利和目的。”[1] 心里暗戳戳想,秦昭序过剩的精力全用去加班了。 花絮中张俊秋阐述的理论,多是戏剧学基础知识,温宁安跳着观看,翻至尾页,有一段现场意外录下的非正式采访。 视频里,剧院经理、张俊秋、孟青霄、余盼华,还有几位骨干老成员都在。 摄影师随口问到了“西港基金会”,说西港一家传统钢铁企业,为什么资助剧团多年,其中是否有渊源。 温宁安按暂停键,抬头看眼秦昭序。 他已经进入工作状态,微蹙眉心,很专注。 温宁安不打扰,按了继续播放,耳机音量调高。 剧团经理擅长打太极,“你问西港啊?是这样的,西港是明市的标杆企业,在生物科技、环保工程、新能源开发还有艺术教育这些学科,都有专项扶持资金。大企业么,回馈社会,很正常,哈哈。” 摄影师开玩笑般:“我这两天听到一些消息,说当年基金会是为了孟青霄小姐设置的。” 有位剧团创立之初就在的演员笑道:“你消息很灵通啊。” 摄影师来了兴趣,“还有更灵通的,据说是西港秦业的孙子主导的赞助方案,是吧!” 剧团经理上前阻止,“小伙子,这段不要播。” 摄影师:“您放心,这段肯定不播。” 剧团经理:“摄影机灯一直亮着呢。” 摄影师:“不碍事,不是直播,要重新剪辑的,剪完会给剧团确认。” 画面到此为止,大概是摄影师关闭了录播按钮。 温宁安对着黑掉的屏幕足足发了一分钟呆。 秦业,是当年西港钢铁厂的老厂长,他的孙子......不就是秦昭序吗。 猛然想起,秦昭序曾说有过短暂心动的人,但知道没结果,所以趁早放弃。 岁岁常安宁 第49节 难道他的心动选手是孟青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温宁安的心脏犹如浸了高浓度的柠檬水,酸得她呼吸困难。秦昭序这样的男人,过去有情感经历,再正常不过。可她终究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她没出现的岁月里,秦昭序很可能为别的女人付出过更多。 她好想质问秦昭序,但没有立场,秦昭序连正常的恋爱关系都无法承诺给她。 温宁安后悔当初秦昭序,她已经有点沦陷了。 有没有可能搞错呢?她侥幸地想,秦昭序和孟青霄足足差了九年,整个义务教育阶段也才九年,男人会喜欢比自己大很多的女人吗? 一般不会。 但如果对方是孟青霄呢?既能优雅端庄,又能风情艳丽的孟青霄。 温宁安无法说服自己的侥幸思想,她本人与秦昭序差了七年,照样搞到床上去。七年和九年,其实没相差多少。 砰得合上电脑,响声打破房间平静。 秦昭序诧异抬头,就看到温宁安眼睛很红,似乎委屈了。 他离开书桌,坐回床上,失笑道:“看个花絮都能伤感?宝贝,你感情太充沛了吧。” 温宁安扑上前环住他脖子,“你不要再加班,陪我睡觉。” “行,等我关个电脑。” “不等,别关了,现在就上来。” 秦昭序掀开被子关灯,将温宁安揽入怀里,小姑娘不知怎的,情绪极其低落,肩膀细微地发抖。他察觉异样,问:“刚才看到什么视频了?” 下巴上有发丝蹭来蹭去,是温宁安在摇头否认。 “心情为什么不好?”秦昭序猜测,“紧张了?” 隔半晌,温宁安闷闷地顺着他的话:“明天第一次上台演出。” 秦昭序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别担心,我也在台下。” 就是这样无边无际的纵容和温柔,温宁安一步一步沉溺。 她半身趴在秦昭序身上,忽然认真地告诉他:“我上学时有过心动的男生,但没心动到想更进一步。明市和伦敦,我都没交过男朋友,只和你拥抱、接吻、做.爱过。” 温宁安希望秦昭序遵守社交礼仪,也主动向她报备亲密过的对象,以及亲密到何种程度。 然而秦昭序没领悟她的小心思,只回一句,“我知道。” 温宁安好失落,秦昭序的未来不属于她,过去同样也不属于她。 明明他先招惹,患得患失的却是她,这不公平。 温宁安拱在秦昭序肩前,潮湿迷蒙的双眸望他。秦昭序怔愣片刻,翻身压住她,掌心捧她脸颊。 “想要什么?” “想要秦昭序。” “不怕影响明天表演了?” 她轻轻摇头。 秦昭序一开始动作温柔规矩,温宁安略微不耐烦地催他。 秦昭序手臂撑在她脑袋两侧,“你确定?” 温宁安咬了下唇,很确定。 得到应允,秦昭序便放纵力道。 温宁安终于能顺利成章、毫无顾忌地哭出来。 秦昭序放缓,亲亲她的眼睛,“怎么掉眼泪了。” “因为你很混蛋。” “你心里一定骂过我好多次。” 温宁安躺在枕头上,脸撇向一侧,“是,骂过好多好多次。” 秦昭序嘴角勾起,根本不计较,猛地进行新一轮攻城略地,闷在温宁安的肩头。 谁也不说话,满室旖旎。 第45章 行与不行 终场演出的日子, 是个阴天,风吹过,酒店楼下的喷泉池层层涟漪。温宁安和其他成员坐入大巴车, 等候前往剧院,忽的接到秦昭序电话。 他才醒, 声音沙哑, 问:“已经走了?” 温宁安欲盖弥彰清一清嗓, “是的, 演出下午两点半开始。” 秦昭序轻笑,“不是说送你么。” 孟青霄和余盼华最后上车, 两人都没表演任务,单纯看戏。温宁安怀疑孟青霄是秦昭序的心动选手, 从她上车之初,眼神不受控地落在她的五官、发丝、衣着。 年近四十保持成这般状态, 堪称完美。 “不用, 你好好休息。”温宁安收回目光,“车启动了,晚点聊。” 邻座陈竹直来直去,问:“谁啊,是男朋友吗?” 孟青霄经过走道往后排找位, 不着痕迹瞥眼温宁安,她正摇头否认陈竹的问题。 到达演出剧院, 时间尚早, 张俊秋让聚在后台休息室,给大家加油鼓劲。 末了, 轮到剧团经理发言,套话千万句, 耳朵听得起茧。“对了,另外通知下,西港的秦总今天也来,他包了隔壁五星酒店的宴会厅给大家开庆功。” 温宁安低头发消息。 【不是安宁:秦总,你要请客吃饭,没提前告诉我】 【秦昭序:临时起意】 【秦昭序:想吃什么,我让后厨准备】 【不是安宁:生煎】 【秦昭序:......】 【秦昭序:我一定又惹到你了,是吗?】 聊天记录,温宁安看笑了,晚宴点生煎,亏她想得出来。 上午时间,最后检查一遍服化道,因为张俊秋的名气,以及孟青霄回国的爆炸消息,各路媒体赶早来到剧院大厅等候采访,抢第一手新闻。 然而注定铩羽而归。俊秋剧团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正式演出前,所有人不得接受任何形式访谈,怕角色受媒体影响,导致演出事故。 据说这条规矩定于十年前。 北城国家剧院年代久远,重新装修过,但是内部格局没有变化,化妆间很小,私密性欠缺。 温宁安换好蓬松纱裙,头发夹微卷。出于舞台效果考虑,化妆师alan在她发间插入几朵小花,抱胸打量片刻,抽纸巾帮她擦淡些唇妆。 “别擦。”来视察的张俊秋说,“就用刚才的颜色。” alan翘起食指摇摆,“张导,宁安的五官太过明艳,再画浓妆,缺少奥菲莉亚濒临死亡的那种哀柔,需要压一下。” “角色状态,靠综合表达呈现。”张俊秋将温宁安头上的花朵调换位置,“舞台搭建和油画一样,颜色鲜艳高饱和高对比,她唇色淡,不和谐。” “okok,”alan抽出一支唇线笔,“妆容重新补一下。” 秦昭序抵达后台化妆间,就看到年轻的男化妆师,半蹲身体,手指捏抬温宁安下颌,给她涂嘴唇。 脚步微微停顿。 剧团经理眼尖,“秦总,你来了啊。” 此话一出,全屋子目光聚集到门口的秦昭序脸上。温宁安按捺不住,想转头看,被alan用化妆刷顶住,“honey,别动,给你打高光呢。” alan是澳门人,剧团妇女之友,除了不敢对张俊秋放肆,其余无论男女,一律喊honey、sweetie、宝宝、宝贝。 温宁安早就习惯,并未察觉异常。 秦昭序不动声色,端详alan的外貌,以及他看温宁安的眼神——嗯,一切正常。 他悄无声息便错开目光,朝剧团经理轻颔首,上位者的气质不经意流露,发言听着领导味十足,“出差到北城,特意看看大家,祝终场巡演一切顺利。” 屋内的人,基本都认识张清华,却鲜少见到秦总经理。 这位可是剧团真正的大金主,众人对秦昭序客客气气,稍带些拘谨。秦昭序被围在人群中央,间或交谈两句,对这类场面驾轻就熟。 温宁安眨眨眼,小声问:“alan,能快点吗?” “咦,”alan耐心给她打鼻影,学她小声说话,“你有事?” 温宁安:“......倒也没大事。” 就是想见见秦昭序。即使昨晚缠绵整夜,身体满是他的气息,还是忍不住回头。 “造型很漂亮。” 温宁安背后,忽然响起熟悉的男声。 alan蘸了粉的化妆刷停在半空,仰头望秦昭序,对方似是漫不经心,又极度认真地夸了一句。 alan新来的,不知温宁安是西港的空降兵,顺着秦昭序的话道:“宁安确实长得漂亮,她骨相好,很适合化妆。” “还要化多久?” “二十来分钟。” 剧团经理走近,“秦总,张导刚才去了隔壁休息室,要见吗?孟青霄、余盼华两位老师可能不在。” 听到孟青霄的名字,温宁安心头咯噔。 “好。”秦昭序答应得很快。 他随经理离开,临行前,望眼化妆镜,正巧温宁安也抬头朝同个位置。秦昭序勾起嘴角,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与温宁安目光交汇。 秦总和剧团经理一离开,化妆室骤然响起此起彼伏、刻意压抑过的激烈讨论声。 站在旁观者角度,秦昭序优秀、高不可攀,不到三十岁的西港总经理,绝对是明市第一档黄金单身汉。这样的男人却事事惯着她。 温宁安无法避免地,升腾起隐秘的小小的虚荣心。 alan来明市前,长期在香港工作,混迹上流圈子。边给温宁安加重眼影,边语重心长地感叹,“好男人不在市场流通,秦总的家世,绝对会找门当户对的女人。” 岁岁常安宁 第50节 陈竹每天高强度上网冲浪,“也不一定吧,你们港澳那边的豪门还找普通人呢。” “no,”alan大胆放言,“真正的实权派,婚姻大事必然要从长计议,但交女朋友就很随便。” 陈竹“啧”一声,“你这种言论放网上,能被骂两百层楼。” 温宁安听他俩逗嘴,心想,alan说得没错。 饰演奥菲莉亚第二自我的年轻女演员,加入聊天,内容走向,愈发口无遮拦,“秦总是挺帅的,但再过两年就三十了,能力会走下坡路。我还是喜欢弟弟,男大学生最好。” 陈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下坡路?” 年轻女演员内涵地挑了挑眉,用嘴型:“性/能/力。” “我的天,我脏了。”alan放下刷子,痛苦抱头,“你们说话注意点,别不把我当男人。” “alan,你还有机会,趁没到三十岁,请加强锻炼。无法让女人在床上快乐的男人,会成为女人聊私房话时的重点攻击对象。” “你们......你们......我靠!” alan收拾化妆包遁了。 陈竹和女演员对视一眼,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 “有一说一,秦总外表看起来很会,但凭我多年看男人经验,大多外强中干,何况他工作这么忙。” 温宁安用尽毕生修为,勉强忍住没插话。 回忆昨晚凶猛野蛮的力道,身体不由收紧,她证明,秦总虽年近三十,那方面依然很行。 - 隔壁休息室空无一人。 没有张俊秋,也没秦昭序。 补完妆的温宁安提起纱裙,转身,徐徐挪步离开。她解锁手机,预备打秦昭序电话,腰间忽然横出一条手臂,来不及惊呼,被秦昭序拦腰抱入道具室。 “今天真的好漂亮。” 秦昭序劈头盖脸想吻下去,温宁安连忙推他,“不行不行,妆会花的。” 表演在即,秦昭序知分寸,不作弄她,只抵住她额头,“妆弄花也没事,反正有人乐意给你补,是吧,honey?” 一声honey,阴阳怪气。 温宁安:...... “alan对所有人都这样称呼,跟你熟悉后,指不定也喊一声秦宝贝。” 秦昭序光是想象,就有骂人的冲动。 “他敢这么喊,西港艺术基金会明天就撤资。” 狭窄拥挤的道具空间,温宁安手搭在秦昭序胸膛,他说话时胸腔的鼓动,悉数传导给她。 温宁安不受控制地问出口,西港为什么赞助剧团。 秦昭序含糊其辞,“一些陈年旧事罢了。西港赞助的企业和个人非常多,公司有一个部门,专门做慈善和投资相关。” 他在逃避重点。温宁安心道。 秦昭序转移话题的方式并不高明,他告诉温宁安,今晚周泽杭会带三位北城朋友一起观演,等演出结束,如果她愿意,一起见个面。 温宁安自然愿意。 不能离开太久,怕有人找,温宁安垂下手,与秦昭序道别,提醒他别在彩蛋演出前睡着。 秦昭序笑出声,“明白。” 温宁安嘴上说走,行动一直磨蹭,延长了五分钟拥抱时间,不能再拖,“真的要走了。” 秦昭序抬起指腹,摩挲她的唇边缘,“嗯,去吧。” “你是不是想吻我啊?” “这还用问?” 温宁安仰起脸,脑海蓦然飘过那句,“三十岁的男人能力会走下坡路”。 握住秦昭序的臂腕,带离她脸颊,掰弄他骨节分明的手,只留一根食指。 探出舌尖,微微碰了下手指。 秦昭序微怔,然后就看到温宁安含住,很快,就那么一下。 “秦总,距离正式演出有段时间,隔壁酒店有健身房,你可以去跑步举铁游泳。”温宁安撩完劝道。 秦昭序想了足足五分钟,也没明白这番建议的用意。 小姑娘的心思难猜。 秦昭序抛却脑后,侧身出了道具间,忽然听到有人喊“昭序”。 回头,孟青霄一袭修身长裙,立在走道红毯。 第46章 终场演出 北城国家大剧院位于核心地带, 现代化钢架弧顶结构,透明玻璃,像一颗匍匐城区的露珠。 千禧年后新建而成, 做综合体规划,里面有音乐厅、歌剧院、戏剧剧场, 还有艺术展览长廊。 大剧院内部餐饮不发达, 入口处辟了个角落卖咖啡简餐, 南片区倒是有家演员餐厅, 提供一些风味中餐,仅接待当日有演出任务的演职员, 观众无法进入。 温宁安立在楼梯转角看台词,大剧院管理员拿了张《现场安全须知》, 上阶梯,东张西望找俊秋剧团负责人签字, 遇到穿戏服的温宁安, 拜托她转交。 温宁安折回化妆间,剧团经理不在,alan和其他演员都去了前台。欲转身,余光瞥见墙边沙发表情狰狞痛苦的陈竹。 陈竹摘掉了眼镜,额前发丝沁出汗潮, 掌心抵额头,肘部支在扶手, 身体微微佝偻。 温宁安微怔, 手提纱裙上前,“身体不舒服?” “宁安, 胃药在包里,帮我拿一下。” 陈竹毕业后就在剧院工作, 仗着身体年轻,忙起来忘记三餐是常有的事。温宁安认识她几个月,听说过她有胃病,没想到这么严重。 小时候常帮钟文茵分药,她熟练地看药瓶说明,倒出所需量,同时递去一杯温水。 陈竹的疼痛一阵一阵,喝过水,稍稍缓解。 温宁安问:“是不是没吃午餐?” 陈竹:“剧团统一定的盒饭不合口味,唉,后悔没吃了。” 温宁安轻叹口气,“演员餐厅还在营业,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垫肚子。” 陈竹好感动,“宁安大宝贝,帮我打包一份牛肉粉。” “牛肉粉?”温宁安皮笑肉不笑,“喝粥吧你。” 表格放一边,拿了手机离开休息厅。这家剧院,比温宁安从前去过的所有剧院,占地面积更大,功能区分布更复杂。 尚未到入场时间,几乎不见观众,空空荡荡的走道,温宁安穿戏服也不算突兀。 依照指示牌,下楼梯后右拐,一抬头,金扁黑字的“演员餐厅”招牌跳入眼帘。 温宁安要了一份小米粥和配菜,服务员在点餐机下单,凭证滋滋自动打印。服务员让她稍等五分钟,小米粥还没好。 正说着,后厨打荷捧着新进的调味料和腌料,进入操作间,没忍住回头瞥一眼温宁安。 在剧院,奇装异服的演员多到见怪不怪,可每次看到,还是觉得新奇。 温宁安微低下头,走去不起眼的角落等餐,背靠立柱,想给秦昭序发信息。千挑万选,找了个骚扰人的可爱表情包,还没发出去,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昭序,很久不见,还好吗?” 是孟青霄。 桌对面的秦昭序,姿态松弛,嗓音却冷到掉冰碴:“我们不是熟到可以见面寒暄的关系,有事说事,找我干嘛。” 孟青霄拎起泡好的竹叶青茶壶,给秦昭序先斟一杯,汤色嫩绿清透,香苦味浓郁,她说:“我第一次从老家的峨眉山带竹叶青到明市,记得你夸过,味道不错。” “我当时胡说八道,你不是很聪明么,看不出来?”秦昭序讥笑道。 孟青霄定定地看他:“昭序,过去那么多年,看来你还是在恨我当年离开。” 秦昭序低头看眼时间,临近入场时刻,他略微不耐烦:“如果你找我只是为了讲废话,聊天到此结束。” 眼看他要起身走人,孟青霄跟着站起,“等等!已经过去十年,我希望你放下仇恨,我这次回国本来也打算找你商量,我想要......” 孟青霄陡然压低声音,后半句温宁安没听清。 大脑飞快运转,心想,孟青霄什么都不缺,她问秦昭序要什么? “你也配?”秦昭序动了火气,“十年前我把东西给你,你当垃圾一样扔掉,现在想要回去?少做梦。” 秦昭序......给过孟青霄什么? 服务员提打包袋,走向温宁安。温宁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完全没注意到,直到服务员说了两遍——“小姐,你的外带好了。” 温宁安猛然回神,接过袋子。 再偷听下去不礼貌了。 温宁安抬步离开,背后秦昭序熄了火气,平静地说:“孟青霄,你今天提的要求我当没听到。你和我,现在是陌生人,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好自为之。” - “宁安,这家——”陈竹看了眼外包装袋logo,“演员餐厅的食物味道,和它店名一样敷衍,小米粥熬得寡淡无味,怪不得点评网上才三点几分。” “终场演出结束吃大餐。”温宁安淡淡笑了下,“今晚有庆功宴。” “对哦,秦总说请客!”陈竹满怀憧憬,“剧团遇到秦昭序这样的金主真好啊。” 温宁安走神地附和,“是啊,这样的金主真好。” 英俊大方,没有变态嗜好,心情好时对她几乎有求必应。若再闹别扭,就是她不识抬举了。 温宁安指腹反复捏揉纱裙表层,戏服布料普通,粗粝的质感,和她心境一摸一样。 给秦昭序预留的位置在前排,演出开始前几分钟,他才慢条斯理地坐入位子,没过多久,孟青霄也进来剧院。她径直去往后台。 余盼华一改往日金贵孔雀的高傲作风,慈祥亲民地给青年菜鸟演员们做心理建设,诸如别紧张,保持好心态,等等。比剧团经理和张俊秋还操心。 孟青霄进来时,余盼华正打算给温宁安“爱的鼓励”。 岁岁常安宁 第51节 “宁安,现场年纪年最小,不要顾虑太多,反正戏份就三分钟。我看过你的表演,正常发挥即可。”说着,余盼华循声回头望,“青霄,你来了啊,刚才去哪里了?” 孟青霄搪塞,“随便逛逛。” 说谎。温宁安垂下眼睫,心下更加确定,秦昭序和孟青霄有不为人知的过去。 余盼华没当回事,想与温宁安继续说道说道。 谁知小姑娘倔着一张脸,“余老师,我不紧张,我会表现好的。” 说完离开,前去候场。 余盼华有点懵地望向孟青霄,“是我的错觉吗?温宁安刚才好像火药味很浓。” 孟青霄若有所思地观察温宁安背影,她正在使用手机,发信息。 【秦昭序:刚才有事,没看到你的来电】 【不是安宁:没关系】 【不是安宁:你刚才在忙什么】 【秦昭序:随便逛逛】 演出即将正式开始,广播提醒观众关闭手机和其他录像设备。 【秦昭序:演出加油,我尽量不睡着】 温宁安撇着嘴关闭手机。秦昭序说“随便逛逛”,和孟青霄的借口一样,这大概就是老相识的默契。 讨厌死秦昭序了。 一会儿陈宥薇,一会儿孟青霄,以后保不准还有其他莫名其妙的人。 温宁安低下头,手机黑色屏幕隐约倒映浮现她盛妆的脸。 其实......她才是最莫名其妙、最不该出现的人。 “宁安,第一次上台,紧张吗?” 孟青霄平日不苟言笑,表情很有距离感,就连说关怀的话,依旧保持淡泊如菊的人设秉性。 温宁安被激起难以名状的好胜心,否定道:“我不是第一次上台。” 余盼华终究克制不住天性,见缝插针,“你上学那种过家家表演不算,外面观众席坐了一溜职业剧评人呢。” 温宁安曾经获得的奖项、荣誉,在俊秋剧团显得特别小儿科。好比在奥林匹克数学金奖选手面前,摊开自己小学一百分的试卷,班门弄斧,傻得要命。 孟青霄提醒:“你脸色看起来不好,如果有问题,提前与剧团沟通,不要带着私人情绪上台。” 温宁安沉寂如灰的斗志又重燃了,一听到孟青霄的教导就产生应激反应,不愿在她面前落下风。 “孟老师,谢谢提醒,我不会有问题。” - 孟青霄所说的“不要带私人情绪上台”,是不希望温宁安走神,忘记台词动作。 可温宁安矫枉过正。 她急于表现好,导致表演动作用力过猛,本就有匠气重的问题,再添一把火,就成了刻意、不自然。 溪流中的奥菲莉亚睁开眼睛,本应该柔和凄美,但温宁安的眼睛承载太多想表达的感情,争先恐后流露,导致整个形象看起来过于活泼艳丽。 普通观众也许没注意差别,张俊秋却是拧起眉头。 温宁安大概也意识到有问题,暗叫不妙,立刻摒除心底强烈的表现欲,按照先前排演的情感饱满度,进入状态。 可惜属于她的时间太短,才三分钟。 如此紧凑的时间里,她的表演情态,从绷紧的发条,骤然转变成平缓的丝线,有点突兀割裂,张俊秋眉头皱得更深。 缤纷喧闹的台上,温宁安念完最后一句台词,望向观众席,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任何人。 俊秋剧团的彩蛋,引发铺天盖地的热烈欢呼,秦昭序耳膜被震得嗡嗡响。他不懂戏,但懂市场反应,以场内的反馈来看,终场演出可以说大获成功。 他唇角勾起,跟着鼓掌。 全体演员出场谢幕,充满仪式感的鞠躬感谢,经久不息的雷鸣掌声,秦昭序已经想象到温宁安雀跃的样子。 却听到后面两个人交谈。 “布景别出心裁,演员的台词功底不错,不过左边的小姑娘,好像有点紧张。” 左边,是奥菲莉亚的第一自我,温宁安饰演。 “嗯,我也注意到了,瑕不掩瑜,整体还算可以。” “张俊秋是完美主义者,她可不一定满意。” “哈哈,青年演员,没办法的。” 天排灯亮,观众陆陆续续散场,秦昭序想了想,逆人流去往后台。刚到休息室门口,抬手要敲门,就听到张俊秋果然忍着火气—— “宁安,你怎么回事?排练好好的,正式演出竟然出差错,给我个解释。” 第47章 纪念礼物 秦昭序象征性叩击门板, 两下,推门而入。他穿了深灰衬衫,黑色西装, 脖间同色系领带,从头到脚浓重的精英感。 屋内只有张俊秋、剧团经理和温宁安。 张俊秋余怒未消, 皱眉头不悦。剧团经理左右为难, 这秦总摆明来给温宁安解围, 他帮哪边都不是。 温宁安始终微微垂首, 没看任何人,不知在想什么。 秦昭序收回眼神, 双手随意插兜,笑一笑, “终场演出反响热烈,外边一众媒体等待采访, 都杵在休息室干嘛?” 剧团经理擅长周旋人际关系, 见张俊秋没有在外人面前责训温宁安的意思,顺坡打圆场,“秦总,我们在做内部复盘,正要出去呢。” 秦昭序点头, “等会儿采访结束,直接去宴会厅吧。” 张俊秋到底没拂秦昭序面子, 看了温宁安一眼, 欲言又止,转头离开。 温宁安的难受本来十分, 张俊秋临走前怒其不争的轻微叹息,让难受程度猛然翻倍到二十分。开演前, 不知天高地厚在孟青霄和余盼华面前打包票,真是幼稚可笑。 秦昭序捧起温宁安的脸,“挨骂了?” 温宁安头一偏,躲开他的牵掣,“没有,张导没骂人。” 秦昭序只当小姑娘状态低落,抱住她安慰:“你第一次正式登台,不管发生什么状况都正常。” 秦昭序的怀抱厚实、有安全感,温宁安不受控制地想,他的怀抱曾经给过别人吗?孟青霄问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对一个人产生独占欲,是很危险的情感信号,温宁安既害怕,又不可避免地沉沦。 胸口满腔浊气因急躁而乱窜沸腾,她猛地推开秦昭序,“不正常,都是我的错,我心思重,想太多要太多,导致上台节奏乱掉了。” 秦昭序猝不及防被推一把,脸上表情挂不住,“事情已经发生,多计较无益,先去宴会厅吧。” 说着,上前拉温宁安的手,却被再次甩开。 秦昭序敛起笑意,目光平静凛然,“你又要闹哪出?表演没发挥好,打算火气撒我身上?” 温宁安从开始就知道,秦昭序的脾性,并不见得真有多温柔体贴,只是被他惯着宠着,会产生一种受偏爱的错觉,好像搅翻天都能被他包容原谅。 她因秦昭序分神,就想拉他一起不痛快,“是,现在谁站我面前,我就朝谁发火,嫌我态度差你可以走。” 秦昭序蹙起眉头,“温宁安,第几次了,任性也要有度,你是学不会正常沟通吗?” 温宁安鼻子一酸,不用照镜子就能想象此刻的表情有多无理取闹,但她克制不住地在秦昭序面前撒野。 就像小时候,钟文茵和温咏广在公园,对邻居家的小朋友投去更多关注时,她闹情绪不吃晚饭,直到父母都来哄她,才略微心甘情愿地拿起筷子。 温宁安扬起脖子,“学不会,我就是这样的人。” “简直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那就别理我,我现在也不想看到你。” “行。” 秦昭序深深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 酒店宴会厅,五张大圆桌覆盖棉质光面白色桌布,正中央的鲜花摆台,插了朱丽叶玫瑰组群,夹杂中间橙边缘黄的郁金香冰糕,点缀圆叶尤加利。 剧团经理说,秦昭序临时有事回明市,由他代替说声抱歉。 温宁安拿起调羹,舀一勺海参粥,咸鲜软烂,入口即溶。她埋头机械地进食,身旁陈竹轻轻道:“宁安,你那么喜欢海参粥啊,我的份也给你吧。” 对面余盼华招来服务员,“你俩孔融让梨呢?喜欢就再点,反正秦昭序买单,他有的是钱。” 温宁安放下勺子,“不用加,我吃饱了。” 这家酒店主打海鲜宴,食材每天从世界各地空运而来,秦昭序开庆功宴不计成本,餐桌还有蓝鳍金枪鱼和澳洲帝王蟹。 温宁安不是特别有胃口,每道菜夹一筷就放下,整餐吃下来,肚子依旧空空如也, 酒店成立七十八年,有一个至今保留的主厨见面环节。 就是等到宴会尾声,主厨带着为当日宴会特制的秘密菜品,亲自推小车出现,为宾客奉上。 这项悠久传统,远在明市的剧团成员都有所耳闻,较为火爆的社交媒体上,有个话题是关于酒店的特制菜晒图。迄今为止,没有一样重复。 戴厨师帽白围裙的主厨出现,众人纷纷停筷,翘首以盼等待惊喜。 温宁安顺着其他人目光看去,只见厨师掀开巨大精美的不锈钢遮罩,里头的特制菜品竟然是—— 蟹粉生煎。 陈竹一拍脑袋,“我明白了,一定因为我们来自明市,所以准备了生煎,酒店好有心!” 生煎包是明市传统小吃,底部油煎金黄酥脆,上半部分淋白芝麻和葱花,馅料汤汁饱满,明市人从小吃到老。 只有温宁安知道,这大概率是秦昭序安排的,起因是她一句玩笑话。 - 庆功宴结束回酒店,大家或多或少喝过酒。 alan提议打会儿牌玩桌游,陈竹双手同意,把情绪不佳的温宁安也给拉去了。 七八个年轻人,聚在alan房间沙发。alan一个健步,火速合上茶几上的电脑,振振有词道:“男人的桌面看不得。” 岁岁常安宁 第52节 陈竹白了一眼,“不打自招。” 彩蛋里的另位奥菲莉亚泼辣直白,问:“存小电影了?” alan不害臊地承认:“是的,确实有些珍贵的学习资料。” 陈竹:“管小电影叫学习资料,您可真有情趣。” “‘学习资料’是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文件名,我敢打赌,每个男人的电脑都有一个这样的文件夹。” 在场男女,都已成年,出于好奇心或其他目的,都看过这类日产小电影。 女生的观感相当统一,认为片子里的男人长相猥琐,身材不好,激不起兴致。男生则不一样,就喜欢直接的视觉刺激,越暴露越好,爽翻天灵盖。 温宁安觉得自己已经被秦昭序调教得无所不知,结果在alan房里坐了一个钟头,惊讶发现,这群平日不显山露水的同僚,会玩那么多花样。她竟是保守派。 “穿情/趣/内/衣男朋友最受不了,亲测有效。” “你们加道具吗?” “尝试过,没意思,怕弄伤。” 温宁安听得一愣一愣,游戏没玩到,被迫接受两性知识再教育。 进电梯,各回各房,离开喧闹的人群,温宁安心情不可抑制地又低落下来。铺了短绒地毯的廊道,她走得很慢,打开手机微信,秦昭序没发来任何信息。 刷卡进房间,玄关处,换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抬头便被书桌上巨大的粉色玫瑰花束吸引。 走近,取出花朵中央插着的卡片,上面写着—— “纪念温宁安小姐首次登台的三分钟。” 落款是秦昭序的名字,字体龙飞凤舞,大概平日文件签多了,明明很复杂的名字笔画,被他简化成几条弯曲的波浪线。 温宁安见过多次,一眼认出。 鲜花边上,竖着一个暗红色纸袋,logo是家知名手表品牌。温宁安打开盖子,里头果然是一只皮面表带的机械表。 这种明显是定制款的手表,必定藏有小细节,温宁安观察一圈,就看到背后刻了今天的日期,大剧院的经纬度以及她的名字缩写。 戴在手腕,正好遮掉以前的疤。 想必秦昭序是打算庆功宴后给她惊喜的,只是被她提前搞砸了。 温宁安心头浓云忽而被风吹散,想见秦昭序的念头,骤然升到顶点。也许秦昭序说得对,有问题要好好沟通,人生不能总是预设答案。 最快的航班明早七点,温宁安定好票,与剧团其他人提前打过招呼。 飞机落地明市机场,温宁安打车直奔江澜邸,她前一晚兴奋没睡,困顿不已,给秦昭序留了条信息倒头大睡。 【不是安宁:我回明市了】 【不是安宁:在江澜邸】 秦昭序是下午两点回复的。 【秦昭序:好的,知道了】 温宁安一觉补眠到黄昏,听到外头有狗的声音,缓缓睁开眼。家里没有秦昭序回来过的痕迹,她躺在床上,打开购物软件,筛选承诺一小时内送货上门的商家。 情趣内衣款式不胜枚举,模特穿上,无一例外的撩人性感。 温宁安下了一单。 等到晚上,秦昭序也没有新消息,温宁安不再发微信,转头拨给张清华,问秦昭序现在在哪里。 “这......”张清华犹豫,“秦总在应酬。” 温宁安半信半疑,莫不是躲她? “真在应酬。陈宥薇小姐从英国邀回一位建筑设计师,与秦总碰面,就在复衡路上的termin酒吧。” - 秦昭序飞机落地明市,就接到陈宥薇的连环call。 “昭序,我把a.t.建筑事务所的patrick chou从英国请回来了!”陈宥薇没想到自己的邀约能成功,兴奋至极,“你明晚有空吗?一起见个面。” 秦昭序挺想喝酒,答应下来。 termin酒吧的小包厢,陈宥薇和patrick chou已经就坐,还有毕业回国的陈宥开,正式被姐姐抓来学习集团业务。 “昭序哥,这里这里!”陈宥开激动道。 秦昭序走过去,就见陈宥薇身边的高个男人,穿着随性的黑色工装外套,也在看他。 秦昭序主动抬臂握手,叫了他的英文名,“你好,我是秦昭序,久仰。” “你好,秦总,我有中文名。”patrick chou说,“我姓周,叫周均延。” 第48章 司机小温 周均延出生于南安普顿, 典型的高知二代移民,父母是医生,80年代拿工签到英国, 之后转永居、入籍。 到了周均延这代,生活学习的环境彻底本土化, 他鲜少回中国, 但周家规定, 必须学中文讲中文。同父母辈一样, 周均延从小成绩优异,剑桥大学建筑系毕业后, 受邀加入a.t.建筑事务所。 陈宥薇做过背调,周均延酷爱喝啤酒, 尤其是黑啤,故约在复衡路著名的德式酒吧见面。 termin酒吧的创始人是一对夫妻, 男方德国人, 女方明市人,目前在中国西北部旅居。为纪念跨国恋情,这家德国啤酒屋应运而生,墙壁挂满夫妻在世界各地的旅游照,还有多年前的书信往来。 “昭序, 你这次没去a.t.的伦敦办公室参观很可惜。”陈宥薇不着痕迹地恭维,“周先生的办公室, 有一整面模型墙, 全是他制作的,太壮观了。” 秦昭序灌一口酒, “模型墙?” 周均延解释:“就是微缩模型,不知秦先生是否了解。” 啤酒杯里的冰块哐当作响, 杯身凝出水珠,秦昭序放下杯子,感受掌心的冰凉湿冷,“略微了解过,挺有意思。” 陈宥薇找话题暖场,她翻出手机照片,挪位子到秦昭序身边,“得到周先生同意,我拍了照片,你看这些。” 周均延的独立办公室毗邻泰晤士河,侧边整墙打满亚克力展示格,每一间格子,放了他亲手制作的微缩模型,边上竖立的小铭牌,标注制作日期。 “最早一件模型,能追溯到周先生的高中时代。”陈宥薇抬头夸赞,“周先生一定很长情,这样的设计师,才能设计出有感情的作品,所以我们宁波港口的项目非常想与a.t.合作。” 陈宥开暗自感叹,姐姐牛逼,这都能扯上关联。 周均延微微点头,“长情谈不上,做模型是我的爱好。” 既然话题拐到宁波项目,秦昭序问:“周先生,先前与a.t.邮件接洽过,你们似乎对中国的港口项目不感兴趣,现在愿意亲自来考察,我很高兴,但也好奇,是什么让你们改变主意?” “因为项目在宁波。”周均延说完,进一步解释,“我以前有位朋友,她出生于明市,父母宁波人,曾听她讲过不少关于父母年轻时在宁波的故事,所以对这座城市有点兴趣。” 陈宥薇和秦昭序对视一眼。他俩本质是追利逐益的商人,对周均延的答案不太理解,建筑师的思维,怎么像个理想浪漫的艺术家。 某一刹那,秦昭序有种感觉,周均延与温宁安是同一类人。 想到此,他对周均延的好感度蹭蹭上升。 陈宥薇挑眉起哄:“想必是很重要的朋友,冒昧问下,你的朋友是位女性吗?” 周均延大方承认:“是个很可爱的女生。但她离开英国后,我们失联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 啤酒花的余沫在舌尖融化,秦昭序官方客套地与他碰杯,“如果你想找那个女生,也许我能帮忙。” 周均延稍作停顿,似乎真的在考虑秦昭序提议的可行性。半晌,他摇头拒绝,“来中国的目的是宁波港口项目。我虽然对宁波这座城市有兴趣,但项目能否达成合作,还要看实地考察结果。” 陈宥薇趁热打铁,与秦昭序商量后,敲定时间,带周均延去宁波。 桌面堆积精酿酒瓶,秦昭序松了下领带,灯光暗淡,侧脸线条落拓不羁。他去洗手间,隔壁座位的女孩子偷偷望他好几眼。 没过一会儿,周均延也起身。 陈宥开趁机凑到陈宥薇耳边,“准姐夫很受欢迎。” 陈宥薇轻声哼笑,“以他的条件,很正常。” 陈宥开噎了一下,“姐,你们进度也太慢了,皇帝不急太监急,不怕有小妖精往他身上扑啊。” “扑呗,”陈宥薇无所谓道,“按照秦定锦的德性,秦昭序不玩女人才奇怪,有其父必有其子。” 陈宥开问:“你不介意?” “婚前不介意,他也别想管我。至于婚后,我相信我们双方都会拿出相处的诚意。” 陈宥开无言以对,“姐,不要太自信,万一他被小妖精勾走魂不结婚,西港这块大肥肉就飞走了。” 陈宥薇很笃定,“真要有这样的小妖精,秦家会亲自出手解决,他们家的手段比你想象的下作许多。” - 秦昭序走出洗手间,掏出手机,有条张清华的留言。 【zqh:温小姐问起你今晚的行程,我告诉她,你和陈宥薇在termin酒吧应酬。】 就在这时,秦昭序眼角余光察觉有道纤细身影靠近,熟悉的香味率先钻入鼻腔。 身影霸道不讲道地拦住他。 那人戴一顶棒球帽,帽檐轻轻上抬,一双眼睛湿润柔和,像黑色的、惹人沉溺的漩涡,目光无辜又大胆,问:“先生,一个人吗?” 身旁有人经过,听到这句,下意识地看向温宁安。 秦昭序侧身挡了下,平静无澜地顺着她的戏,回答:“不是,来应酬。” 温宁安点点头,“等你应酬结束,能约你聊几句吗?” 秦昭序嘴角扯出讥笑,“你想约就约,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温宁安上前半步,“答应我的邀约,你不会吃亏。” 秦昭序好整以暇,反问:“不吃亏,那我会得到什么?” “你会得到——”温宁安探手,从他衣服口袋取走车钥匙,“得到一个兢兢业业等你应酬结束的代驾司机,少喝点酒,秦总。” 温宁安勇了一次,但没完全勇,她并不想撞见陈宥薇。取到秦昭序的钥匙,压低帽檐转身离开,拐角处差点撞到人。 周均延找错洗手间的位置,经服务员提醒,才拐对方向。 望着差点低头远去的女孩背影,眉头轻皱,若有所思。 “周先生。” 秦昭序走了出来。 岁岁常安宁 第53节 周均延朝他颔首打招呼。不知怎的,秦总去了趟洗手间,心情好像不错。 - 后半程,秦昭序并未喝太多酒。 宁波项目的港口,一半开辟给西港做专用港口,他向周均延初步介绍集团业务、后续发展方向和当地政府对于港口建筑的硬性要求。 周均延谈工作时很严肃,秦昭序说,他默默听,关键点巨细无遗地记在脑海。 陈宥薇看眼手表,“那就说定了,下周去趟宁波,周先生,你有想去的旅游景点吗?我们安排。” 周均延想了想,“宁波 从唐宋时期就有经商文化,改开后,诞生不少优质民营企业,那些企业家非常富有。我在英国读过一本书,里面收集了江浙地区民营业主的私人住宅,其中有一例是六十年代宁波纺织龙头的大杂院,我想参观。” “好的,我们安排。”陈宥薇说。 叮,秦昭序手机弹出微信提醒。 【不是安宁:尊敬的秦先生,欢迎预约代驾服务,你的专属司机小温,正在酒屋后方的长廊等待召唤。结束请及时联系她,她将竭诚为你服务。】 【不是安宁:确认请回复[1]】 傻子。 秦昭序没回,但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昭序,你怎么走?”陈宥薇问。 秦昭序举起手机,“我有代驾。” 等周均延和陈宥薇姐弟离开,秦昭序踱步到酒吧后方的庭院,长廊灯光昏暗,将温宁安的身影映照得朦胧剔透,她正凝神,打量长廊墙壁上的挂画。 秦昭序自然而然地靠近她,冷不丁道:“帮我开车,还要我等你欣赏完挂画吗?” 温宁安并没回头,抬起手指着相框夹着的纸条,“你看得懂这句话吗?好像是德语。” 秦昭序扫了眼,估计是酒吧女主人当年给男主人写的情话。 「du bist ein absoluter boeser wolf.」[1] 「你是头彻头彻尾的大灰狼。」 明显是男女之间的暧昧调情,被秦昭序像人工智能一样翻译朗读,特别喜感。 温宁安忍笑转过身,“秦总,你还会德语啊。” 西港与德国的钢铁企业多有技术交流,重工板块一半工程师会德语,秦昭序作为总经理也不例外。 望着温宁安莫名雀跃的眼神,秦昭序问:“走不走?” 温宁安带着笑,主动牵他的手。 - 江澜邸,客厅。 洗过澡的温宁安裹紧睡袍,将秦昭序按坐在沙发。秦昭序明白,温宁安这是要和他聊天。 伊布爱凑热闹,少谁也不能少它,摇摇尾巴,挤到两人中间,以为在玩新游戏。 温宁安撩起宽大的睡袍衣袖,露出一截纤细手腕,酒红表带,玫瑰金方形表面,外围镶嵌碎钻。 她偶尔乖巧的模样特别可爱,“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秦昭序捏起她的手,“就为了道谢?” “还有更重要的事,”温宁安清嗓子,立直,仿佛上台读报告,“我要向秦总做检讨。” 秦昭序和伊布同时望向温宁安。 温宁安想,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她在剧院失态,是因为嫉妒心作祟。 秦昭序听到这句,稍微有点迷糊。嫉妒?她嫉妒什么? 不动声色,眼神暗示温宁安继续。 “对你态度差,确实没有道理,我为我的不良表现道歉。”温宁安诚意十足,先礼后兵,“但你也要答应我,别和以前喜欢的人藕断丝连,起码不能让我看见。你和孟青霄争锋相对、旧情难忘的模样,活像一对苦命鸳鸯。” 秦昭序接着她的话:“所以,你认为孟青霄是我的……” 温宁安:“白月光,朱砂痣,前心动选手。” 秦昭序意味深长地重复:“前心动选手?” “前”字咬重音。 温宁安理所当然:“目前的心动选手应该是我。” 秦昭序站起来,高她大半头,似笑非笑,连伊布都察觉他语气危险。 “温宁安,你真会脑补啊。” 第49章 危险信号 伊布嗅到气氛不对劲, 拍拍屁股回窝,徒留温宁安立在原地,接受秦昭序审视。 沉默对峙, 秦昭序的面容难以猜透,他寡言的模样, 蛰伏一股很强的伺机而动的侵略性。 温宁安浑身紧张。 凝固的气氛中, 秦昭序进一步, 温宁安退一步, 他逼近,她再退。 小腿碰到茶几边角, 温宁安停下步伐,下巴抬起虚张声势, 想同秦昭序讲道理。 “秦总,你的意思是我误会了?”温宁安分析, “如果真的是误会, 我认为责任应该五五分,毕竟你也没说清楚。” “五五分,”秦昭序皮笑肉不笑,“你每次无理取闹前,问过我一句吗?” 温宁安琢磨, “那三七分,我七你三。” 秦昭序又不说话了, 眸色深晦。温宁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仿佛在等待一场悬而未决的审判——但这是没道理的。 “秦昭序,我主动告知过你, 关于我的过去,谁让你没有礼尚往来, 对吧?”温宁安循循善诱,“剧团有传言,说西港老厂长的孙子为孟青霄设立了基金会,我那天还看到你们在演员餐厅聊天......” “那是因为,”秦昭序缓缓开口,“我曾经有个哥哥。” 惊雷爆响,殷天动地。 “我哥哥叫秦昭律,孟青霄是他的女朋友。不止,我还有过妹妹,比你大两岁,叫秦昭理。” 温宁安吃惊地瞪大双眼,嗓子被奔涌而出的骇然堵住,“那他们......他们现在......” 秦昭序盯着她,一字一句,“十年前死于车祸。” 温宁安按下心头震惊,脱口而出:“对不起。” 秦昭序嘴角牵了牵,“你对不起什么?” 温宁安是独生女,没有手足,但并不妨碍她产生悲恸共感。 她不再后退,转而上前环住秦昭序,“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她抱得那样紧密,继续说:“不要五五分,也不要三七分,全算我的错。” 秦昭序回拥住她,怀里的身体仿佛经不起他稍用力按压,纤薄瘦削却散发着稳定持恒、动人心魄的力量。秦昭序闭起眼睛,贪婪地汲取温宁安释放给他的暖意。 伊布看不得两人黏抱一团,壮硕身躯挤着秦昭序,想要参与。 被萨摩耶拱得不得不分开,温宁安重色轻狗,拉着秦昭序进卧室。 温宁安想,过程曲折,也算重归于好了。 卧室里,她合衣躺在秦昭序胸口,听他平静无波的心跳。 “你想讲一讲,有关哥哥和妹妹的事情吗?” 秦昭序手梳过她的乌黑长发,淡淡启口,“车祸那年,我18岁,秦昭律28岁,秦昭理才13岁.......”开了个头,喉结上下咽动,沉默停止,”宁安,我其实并不想回忆。” “那就别回忆,我不好奇。”温宁安手臂抵在秦昭序胸前,“我去换个衣服,换完睡觉,允许秦总在我回来前抽一支烟。” 说完翻身下床,径直走去衣帽间。 秦昭序微微眯起眼,看着她走路不自然的腿,并未多想。 拉开床头柜抽屉,想找烟和打火机,他无论如何没做好心理准备——当猝然看到抽屉里造型仿真、尺度颇大的成人玩具。 - 而温宁安本人毫不知情。 自从在alan房间听到男女间那些辛密,她萌发探索精神,购买传说中的玩具和衣服。 衣服已经穿身上,按照计划,termin酒吧接回秦昭序,她本应用这身服装面对他。 至于玩具,温宁安下定决心,明天就把东西全扔进垃圾桶。她看过使用说明书,道具几乎全用在女方身上,以常人根本想不到的方式。 她才二十一岁,大好人生刚刚开始,不想被秦昭序玩死在床上。 解开衣带,睡袍滑落肩膀,她随手放到边上岛台。 抬头,看见落地镜中的自己,是从没见过的轻浪模样,几块半透明的布料遮遮掩掩,分明在邀人触碰。 温宁安并不排斥暴露的设计,不是为取悦谁,而是单纯欣赏自己年轻美好的身体。 反正,秦昭序是没机会看了。 腰间系的黑色皮质细腰带,与大腿根的腿环相连,拆卸有点麻烦。 温宁安躬身解腿环,笔直的脊骨微微突起,无奈金属扣卡得太紧,松不开来。她弄得烦了,起身想找剪刀剪开,反正没打算二次利用这身布料。 刚站直,背脊就撞到秦昭序的胸膛。 温宁安心脏跳到嗓子眼,下意识地想拿睡袍遮身体,被秦昭序单手反扣。 温宁安紧张地看向前方全身镜,秦昭序也在看她,目光接触瞬间,她心底陡然升腾急剧下坠的失重感。 完了。 “换件衣服这么慢。”秦昭序另只手滑到腿环的金属扣,潮热气息喷薄在她耳畔,“我帮你解。” - 天蒙蒙亮。 温宁安终于能脱掉那身衣服好好睡觉。 alan说得不错,男人就喜欢这些视觉刺激性强的玩意儿,秦昭序也不例外。他一定非常、非常有感觉,叠加谈论到哥哥妹妹的旧事,他好似有发泄不完的精力,沉默又凶狠。 岁岁常安宁 第54节 温宁安有几个时刻想喊停,但秦昭序绷到颤栗的肩胛骨和肌群,让她改变主意。 天花板晃动模糊,脑海里的思路愈发清晰,她意识到,自己面临两项危险的情感信号: 第一,对秦昭序产生了独占欲。 第二,开始心疼秦昭序,并为之让步。 这是很致命的信号,温宁安没来得及深思,就被秦昭序强硬地拖入与他同频的欢娱。 幸好秦昭序还算听劝,终究没用抽屉里的东西。 温宁安顺理成章睡到日上三杆,出乎意料地,秦昭序也没起床。 她醒神片刻,手指指腹轻轻擦过秦昭序的眼睫毛顶端,心道,果然快三十岁,浪荡太过火,体力跟不上。 “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秦昭序闭着眼,嗓音低沉。 “怪了,你有读心术吗?”温宁安依赖地爬到他身上。 秦昭序掀起眼皮,勾唇一笑,托着她的腰,“我诈你的。” 被他碰过的地方又麻又痛又痒。 剧团放假两周,温宁安没有其他安排,卸了力道,八爪鱼一样缠住秦昭序,“秦总,旷工一天吧,我好累,你陪陪我。” 秦昭序格外有耐心地哄她,“公司有会,几位分公司高管来明市,不能不见。” 温宁安装没听到,埋在他肩头,就是不允许他起床。 见她铁了心不让步,秦昭序想了想,问:“要不和我一起去公司?” 说完才觉不妥,公司人多眼杂,带个女孩子上班过于惹眼。但后悔已晚,温宁安饶有兴致地抬起头,“好啊,我想去。” 甚至得寸进尺:“能带伊布吗?” 秦昭序:...... 最后一人一狗,都坐上了秦总经理的车,去西港总部半日游。 - 张清华接到秦昭序的电话,疑心耳朵出了问题。 微笑着与一众分公司老总打招呼,微笑欠身离开会议室,躲在无人光临的楼梯间,深吸一口气,“秦总,你说温小姐今天来公司?” 秦昭序停车到总经理专属车位,扫眼后视镜卖乖的萨摩耶,“ 嗯,伊布也来了。” 张清华脸上笑嘻嘻,说秦总稍等,我来处理,内心已经盘算提加工资和双倍年终。秦昭序要敢不答应,他就去西港门口贴大字报,宣告天下,秦总经理带情人来上班! 电话挂断,温宁安涌起迟滞的不安,“秦昭序,我这样是不是打扰你了?”打退堂鼓,“我把车直接开回家吧。你上班,我待在办公室也挺无聊的。” “没关系,我办公室单独一层。” 张清华来得很快,还从行政那边拿了临时的实习生工牌。每年暑假,西港会开放一批暑期实习岗位,大学生期末周结束,就来西港报道。 温宁安把门禁卡挂在脖子上,很是新奇。 伊布眼巴巴期待着,它也想挂属于自己的号码牌。 张清华头痛不已,“ 狗......就说秦总家里养的,问题不大。秦总,你直接去隔壁楼大会议室吧,资料我准备好了。至于温小姐和伊布,请跟我走员工电梯,我带你们去总经理办公室。” 温宁安十分配合,朝秦昭序挥手,“秦总,一会儿见。” 伊布也朝他摇摇尾巴。 秦昭序的办公室很大,配备了休息室和会客厅,他办公在最里间。伊布这只色厉内荏的狗,猛然来到陌生的封闭性强的空间,不敢造次,小心翼翼挨着温宁安的脚。 办公室每一扇书柜门都带了指纹锁,办公桌上有一些待签署的文件。 张清华检查过一遍,确认没什么机密信息,便也没有特意收起来。 “温小姐,需要饮料甜品吗?” “不用不用,张叔,你去忙就好,打扰了。” 会议时间临近,张清华客气地告辞。 温宁安在办公室转悠一圈,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看手机,搜俊秋剧团《哈姆雷特》剧评。好评多了,难免出现质疑的声音,有人说张俊秋魔改,温宁安提出反对观点,迅速被原博主删掉。 笑了下,搜关于表演方面的艺术评论。 果不其然,有人批评她用力过猛。 温宁安其人,目前在戏剧圈属于查无此人的状态,剧评家的长篇文章中,给她的代号是“第一重奥菲莉亚”。 不得不承认,别人的评价很客观,但温宁安克制不住地心情变差。 秦昭序会议结束进来,就见她蔫了吧唧的模样,问:“怎么了?” 说着,坐回办公椅,朝她打开双臂。 温宁安从善如流、毫无心理负担地坐他腿上,勾住脖子,“网上有人批评我的表演,很犀利,我看得有点受打击。”她捏着食指和拇指,“大概这么多,如果秦总多抱抱我,我就消化难受了。” 秦昭序笑一笑,圈着她,打开一册文件,拔掉钢笔套,签字。 签字又是熟悉的波浪线组合。拆开看,每一笔都不像,合在一起,就有“秦昭序”三个字的轮廓外形。 温宁安笔筒抽出水笔,在白纸上,学秦昭序的字迹,歪歪捏捏就是学不到精髓。 秦昭序观摩一会儿,忍不住亲自教导,大掌包住她的,一笔一画教她模仿。 忽然内机电话响。 秦昭序接起,温宁安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对面张清华略微紧张道:“秦总,你母亲来公司了。” 第50章 来年春天 温宁安蹭地立起, 水笔滚到办公桌边缘,啪嗒,掉落地板。 秦昭序抬眸看她, 俯身捡笔,回复电话那头的张清华, “她有预约吗?” 温宁安:...... 好大的架子!你妈找你还得预约?!温宁安反思, 看来自己平日确实任性妄为、多有冒犯。 张清华并不意外, “没有预约, 但她坚持要见你,说有急事。” 秦昭序的规矩, 但凡在工作时间找他,必须提前一天预约, 无论谁都不例外。 “不见,下班再说。” 张清华劝道:“秦总, 司夫人态度坚决, 看不到你不会善罢甘休。她要硬闯,也没人敢真拦她,温小姐还在你办公室,撞见不太好。” 秦昭序又看温宁安一眼。她在走神。 钢笔尖在文件纸页晕出深浓的点,秦昭序说:“安排她去楼下小会议室等。” 温宁安确实在走神, 司楚云的出现,提醒了她, 她和秦昭序的关系见不得光, 只配在幽暗封闭的角落滋生成长。 但她很快隐藏起情绪,双手交在背后, 故意俏皮轻松地说:“秦总,我就待在办公室不出去, 等你回来,对吧?” 仿佛真的一点不觉委屈。 表演专业的温宁安,骗过秦昭序不是问题。秦昭序仔细观察一遭,没看出她有异样情绪,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多解释,笑着摸她的头,“有事找张叔,我很快就好。” 言下之意,默认让她待在办公室。 乘电梯下楼,秦昭序敛起嘴角笑意。 咔哒,咔哒,皮鞋和地板清脆碰撞。司楚云闻声回头,朝出现在门口的秦昭序微颔首,“昭序,我没提前通知就来,打扰你工作了。” 秦昭序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妈,有什么急事?” 司楚云拿出一份宁波港口的环评建议方案,推给秦昭序,“要不是你林菁阿姨提起,我都不知道,你把宥薇找的环评专家的方案给拒了?” 秦昭序拧起眉心,“嗯,方案我不认可。” “昭序,西港主研发生产,关于拿地开发的项目,汇融更有经验,陈家和政府以及三方环评机构的关系都不错。”司楚云暗示。 秦昭序指尖敲击文件硬封壳,“妈,如果你是来当说客,趁早放弃吧,我不会改主意。” “做企业不可能有完全合规的操作。我听宥薇说,港口项目体量太大,还涉及金属冶炼,不采购大量污染治理设备,很难拿到环评合格证明。” 秦昭序打开文件,落款签名是当初日料店的钱教授。 陈宥薇背地里重新找过教授,加码条件,钱教授终于肯承诺,有路子搞定环评报告。陈宥薇那时在英国,不顾时差电话拨给秦昭序,被回绝后,依然不死心。 “风险太大,对西港无益,环保是持续性投入,躲过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司楚云道:“陈家这方面关系很硬,你不必担心。” 秦昭序定定地看着母亲,“你是代表西港,还是代表汇融在和我谈?” “这是什么话,”司楚云不悦,“我当然是西港的人。” “嗯,”秦昭序一锤定音,“我是总经理,在西港有一票否决权,这项方案我说不通过就是不通过,还有其他事吗?” 母子对视,互不相让。 司楚云明白,他心意已决,见好就收不与他呛声,转而道:“算了,先不讲工作。你和宥薇,下周带那个英国建筑师去宁波考察,等考察结束,两家人聚一聚吧。” “知道了。” “昭序,你今年二十八岁,过了十一月份的生日,就是二十九。”司楚云顿了下,“你哥哥当年本来也该在二十九岁结婚成家,可惜......” 可惜没活到二十九岁。 秦昭序垂下眼眸,“嗯,宁波回来后,我找个时间订餐厅。” 直到司楚云离开,秦昭序还待在会议室,漫无目的地翻阅建议书,忽然发现文件中,出现一家名字熟悉的三方环评机构。 这家环评机构的检测部门,曾经出过一份土壤治理合格报告,关于明市创新城,从工业用地变更为住宅用地的#05地块。 #05地块最终出让给温咏广的公司,后半程烂尾,温家不愿售卖给其他房企,最终退还明市政府抵债。 秦昭序抽出笔筒中的记号笔,在检测机构名字上画了个圈。 - 司楚云蹬着高跟鞋,臂弯夹一只稀有皮手拿包,款款回到地下停车场。 张清华替她开后排车门,司楚云没进去,转身问:“昭序前段时间去了北城,他在忙什么?” “公务出差。” 岁岁常安宁 第55节 司楚云冷哼,“ 我问了也白问,你和昭序一条心。” 张清华不卑不亢,“没有的事。秦总工作忙出差多,至于私事,我无从知晓。” 司楚云钻入车厢,“可别像他爸一样玩物丧志。” 张清华只当没听见,帮她带上车门,吩咐司机,“开稳当些。” 黑色s系奔驰驶离西港总部园区,拐到隔壁辅路,司楚云喊停。司机依言停靠路边,不一会儿,有个戴西港工牌的员工,鬼鬼祟祟张望一番,闪身坐进车里。 “司夫人,我真看到秦总带一个女人来上班,肯定就藏在他办公室。” 司楚云嗓音森冷,“我需要你提醒?” 员工颇为尴尬,“那您特地来一趟的意思是......” 环评建议书只是噱头,她的儿子她了解,根本不可能改变主意。 司楚云此番前来,是确定秦昭序的态度。既然他愿意宁波考察后安排与陈家的聚餐,说明未来规划没有动摇,依旧会与门当户对的家庭结亲。 至于出格到带女人进办公室的举动,司楚云想,得稍微给那个女孩一点警告,别不知天高地厚黏上秦家。 “小李,你电话里说,张清华前几个月频繁去俊秋剧团是吗?” “是的,张特助有时开的公司车,我看到了停车票的扣款物业公司。” 司楚云本以为张清华是处理基金会的事宜,现在看来,并不一定。她琢磨片刻,吩咐小李,“你帮我做件事,调一下俊秋剧团近半年......不是,近一年的新入职员工。” “好的,明白。” - 秦昭序回到办公室,温宁安正训练伊布练字,手掌包住萨摩耶软软的爪子,教它写“秦昭序”。 伊布生无可恋,不明白当狗为何要写字,瘫在温宁安怀里消极怠工。 温宁安:“伊布,练好了能当总经理。” 伊布:“汪!” 秦昭序感觉被骂了,从她身上抱走伊布,带萨摩耶玩熟悉的凌空转圈圈。伊布乐了,意犹未尽,蹭秦昭序的肩颈撒娇。 秦昭序哄好一个,看向另一个更难办的。放下萨摩耶,揽住温宁安,提出带她参观西港总部园区。 温宁安眼睛亮起一盏明光,想到什么,又迅速沉寂熄灭,不自信地问:“方便吗?被人看到怎么办?” 秦昭序:“张叔和我们一起,你现在的身份,是他手下的实习生。” 温宁安将工牌挂回脖子,“为什么不是你的?” 秦昭序理所当然地笑了声,直言:“我从不带实习生。”额外看了一眼温宁安,悠悠补充道:“但温宁安确实是我的。” 张清华过来了,温宁安下意识小声地矢口否认,“我不是你的。” 秦昭序心跳短暂失衡一瞬,潜意识中,竟然将温宁安当成自己的完全私有。 西港总部园区有一栋主楼,一栋辅楼,其余都是相关配套。 总高三层楼的自助餐厅,水果饮料无限畅吃,健身房和游泳池只对内部员工免费开放,这些设施还算常规,温宁安最不理解的是,园区修了一座小型图书馆。 张清华和秦昭序相视而笑。 图书馆是他哥哥秦昭律当总经理时,提出的修建方案。馆藏大多是冶金技术类书籍,实时更新国外的报纸杂志期刊,每年支付庞大的数据库费用,方便所有西港员工学习使用。 温宁安憧憬地跟随秦昭序进入图书馆,“公司福利太好了,秦总,我也来工作吧。” 秦昭序回头,唇角恙着淡淡笑意,“你明年不是打算重新读大学?寒暑假可以来我这里实习。” 张清华默默吐槽,人家学的戏剧表演,你哪有岗位提供! 温宁安想的却是,我和你,真的有明年吗? - 下班回家,温宁安情绪有些微妙消沉。 因为秦昭序告诉她,下周都不在明市,要和陈宥薇陪英国建筑师去宁波考察。 秦昭序尽量聊她感兴趣的话题,“那位建筑师挺有意思的,也喜欢微缩模型,他办公室摆了一整面模型墙。” 温宁安:“哦,和我很配。” 绿灯转红,秦昭序踩下刹车,握住副驾温宁安的手,不说话,轻轻摩挲安抚。 温宁安故意说和她般配,秦昭序没有任何表示,她深觉多此一举。幼稚劲过了,问:“建筑师愿意接单吗?模型路灯被伊布吞了,我一直想重订一盏。” “估计不可能。”秦昭序说,“他是a.t.的招牌,我们目前连让他接宁波项目的把握也没有。” 温宁安随口一问,没抱太大期望,倒是突然怀念在英国遇到的建筑系穷学生,那位小伙子手艺真不错。没了她的巨额订单,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 江澜邸,秦昭序整理行李,温宁安与伊布围观。 温宁安立在茶几前,着绵柔拖鞋的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蹭茶几腿。她丧气地想,自己已然修炼为一个合格懂事的情人,不争不吵,省事省心。 秦昭序整理速度很快,他刚合上箱子,站直身体,就被温宁安环住脖子。 小姑娘瓮声瓮气要求:“到了宁波,不能帮别人挡酒。” 秦昭序想了想,他只在陈宥开生日宴上,帮陈宥薇挡过酒,难道被她看见过? 温宁安仰头,“你答不答应啊?” “答应。”秦昭序不假思索,“还有吗?一起提出来。” 温宁安左思右想,说:“来年春天如果顺利申到明市戏剧学院,寒假我去西港实习,你手下能增个实习岗吗?我不想跟着张叔。” 她在不安。秦昭序有种强烈的感觉。 面对依赖期盼的目光,秦昭序没法拒绝,他禁不住地低头,缓慢而坚定地吻她。 温宁安蓦地咬了他一下,轻微的刺痛,从秦昭序唇舌蔓延到心尖。唇瓣分离,他笑着说:“不要这样对你未来的老板,会扣工资。” 温宁安并非想去西港实习,她只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秦昭序的偏爱和例外。 得到想要的回复,她主动踮脚回吻,舌尖探入触碰搅弄,越吻越情动,秦昭序端抱起她回卧室。 翌日醒来,卧室只剩温宁安一个。 第51章 取消饭局 七月中旬, 明市整座城市冒热气,午间气温突破三十度。 秦家老宅庭院树荫,司楚云坐在白色藤编椅中, 抿了口金银花茶,细细研究俊秋剧团最近一年, 新入职员工的存档简历。 有一份被分出来, 单独放边上。 司楚云轻轻念出简历的登记信息—— “温宁安, 女, 汉族,高中学历, 毕业于文顿国际高中。擅长大提琴,网球......” 看到“网球”二字, 司楚云眼中流露出微微诧异,扫了眼入职日期, 小姑娘今年春天才加入俊秋剧团。 司楚云起初翻简历, 就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绞尽脑汁想不出哪里听过。脑海中只有零星画面交错:商场、奔跑的萨摩耶、进来找狗的小姑娘。 证件照上的温宁安,黑长发勾在两侧耳后,露出五官,唇角浅浅微笑。相貌精致浓艳, 却因年纪轻,带了一股天然去雕饰的清纯, 确实漂亮得扎眼。 叫人查的资料已经传过来了。温宁安在《哈姆雷特》的北城的终场演出有几分钟戏份, 那段时间,秦昭序正好去北城。 简历中, 温宁安的登记地址位于长喜街道,派人蹲守, 结果扑空,温宁安根本没住那个老小区。 司楚云让管家去查秦昭序名下房产,在秦家工作了近三十载的管家詹伯面露难色,“这......秦总的隐私哪敢深挖,您是他母亲,他自然不会迁怒于你,要换做是我们......”管家笑笑,没继续说,只意味深长道:“秦总的脾气可不算好。” “哦?”司楚云反问,“他现在脾气还不够好吗?” “昭律和昭理去世后,秦总确实变了很多,”管家斟酌言辞,“但是,我觉得他在压抑本性,毕竟小时候就不是安份的性格,如果一直逼他,指不定哪天就爆发了。” 司楚云淡淡道:“谁逼他了?” 詹伯微欠身,赔笑,“没人逼他,是他自愿承担起哥哥昭律的责任,平心而论,这些年做得很不错。” “架子也越来越大。”司楚云不满道,“我去西港找他,还得预约,像什么名堂!要换成昭律,绝无可能发生这样的状况。” 詹伯轻叹,“都过去了。话说这个温宁安,要怎么处理?” 司楚云踌躇片刻,说:“没成气候,先晾着吧。” 起身回屋,心下嘀咕,秦家和俊秋剧团的女演员犯冲。 要不是秦昭序坚持继承他哥的遗志,她迟早想办法断了基金会的赞助。 - 秦昭序宁波出差,剧团放假,温宁安每天闲出新高度。 她虽然不在读大学,但和广大昼伏夜出的大学生作息完全一致,看书看电影耗到三更半夜,隔天中午自然醒。 年轻就是好,熬夜后神采奕奕,绝不头重脚轻。 前一晚秦昭序陪她视频,说英国那位大建筑师对宁波港的项目不太感兴趣,认为体量和建造规划对他来说颇有限制,合作可能泡汤。 温宁安来了精神,催促道:“秦总,那你赶快收拾行李回明市吧。” 秦昭序进浴室,手机搁在洗漱台,动手解扣子,“还不行,要和宁波本地计划行政部门的负责人开会。” 秦昭序走进淋浴间,视频没断,温宁安听得到水声。等待他洗澡间隙,温宁安抱着被子,在床上来回打滚,折腾累了,水流响动依旧没停。 她双手卷喇叭状,隔空喊话:“秦总,秦总,你听得见吗秦总?” 不出所料,秦昭序没听见。 温宁安有恃无恐地自言自语—— “秦昭序好坏,去宁波不带温宁安,让她独守空闺。” “温宁安爸妈都是地道的宁波人,怎么可以不带温宁安呢?” “希望秦昭序认真反思,回家后自觉睡沙发!” 话音刚落,水声倏停,秦昭序问:“什么沙发?”他边擦头发,边拿起手机,解释道:“刚才没听清。” 温宁安对着天花板,眼睫欲盖弥彰地眨了眨,“我说,我不喜欢家里沙发,但目前对卧室吊灯意见更大,想换掉。” 秦昭序实在佩服她活蹦乱跳的、天马行空的思维。 “随你,想换就换。” 岁岁常安宁 第56节 温宁安喜欢秦昭序的纵容,她撇头望向镜头,发现秦昭序已经重新穿戴整齐。瞪大眼睛,问:“秦总,这么晚还要出门啊?” 秦昭序移步至客厅,“不出门,等会儿要聊一下明天的议题。” 房间门铃响,下一秒,陈宥薇的声音传来,“昭序,我和周先生到了。” 温宁安翘起的嘴角略微僵硬。 秦昭序压低嗓音哄她,“我去开门,家具你想换成什么样都可以。时间不早,快睡吧。晚安。” 温宁安抿了抿唇,“晚安。” 视频挂断。 一夜没睡好,脑海时不时蹦出秦昭序与陈宥薇聊工作的画面,生平第一次恨自己的想象能力太强大。 对于宁波港口的开发案,温宁安稍有了解。 西港投入巨额现金流,秦昭序对此十分上心,她听过秦昭序与张清华打电话,讨论立项之后,港口建设的工程勘测和规划设计。 温宁安对那些可行性研究报告的内容毫无兴趣,也看不明白环评数值的意思。她想,如果换成陈宥薇,和秦昭序就能拥有更多共同语言。 又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 巡演结束后,温宁安第一次失眠。勉强睡了几小时,隔天早早起床,梳妆打扮,勾了车钥匙,带伊布前往附近的进口家居馆。 馆内允许携带宠物,但要确保宠物全程坐在推篮不下地。 温宁安推着伊布,直奔灯具品牌区域。 进口馆无论工作日或双休日,人流量永远稀稀落落,店员比顾客多是常事。推篮里的伊布,百无聊赖地趴着,等待温宁安选灯具。 凭它经验,主人最喜欢展台上的那盏弧型线条灯。伊布信心十足,它可太了解温宁安了。 果不其然,转一圈之后,温宁安回到原点,向店员咨询线条灯。 店员夸她眼光好,说这盏灯的设计师来自法国,专业做灯具,曾经在巴黎开过设计个展。 店员侃侃而谈,关于设计的灵感、寓意,温宁安只听了个大概,她一眼相中的原因是,灯具的波浪线条顺滑挺阔,让她联想到了秦昭序文件末尾的签名。 “温小姐,和总部确认了下,吊灯等货周期长,将近半年,您这边可以接受吗?” 温宁安估算,吊灯到货那会儿差不多12月底,能赶上跨年,就当是她和秦昭序的跨年礼物。想到此,她毫不犹豫下订单。 品牌方要求付全额定金后再发货,温宁安打开钱包。 储蓄卡隔仓,是秦昭序办给她的信用卡附属卡,几乎没用过。 虽然名字叫无限卡,实际也有限额,只是额度较大。如果短时间刷走多笔资金,触发银行风控系统,客服将与主卡人核对确认。 温宁安不仅刷了灯具,还一口气添置新的躺椅、书架和软装饰品,看到什么买什么。可以想象,秦昭序那头噔噔噔接连跳出的付款提醒。 然而对面毫无反应。 温宁安转念一想,秦昭序此刻应该在会议室,和陈宥薇一左一右,火力全开,争取项目利益。 摸了摸伊布的头,忽觉一上午无声的骚扰行径很没意思。 预定的商品几乎全退,只留下吊灯订单,她满怀憧憬,和秦昭序迎新年,并且一定要许新年愿望。 会议结束,秦昭序发现手机信箱,多出几十条附属卡的消费提醒和退款提醒。 【秦昭序:谈完了,我明天回来】 【不是安宁:好!明晚要不要去吃越南菜?小区外新开一家。】 隔了一会儿,秦昭序才回。 【秦昭序:宁安,我明晚有饭局,后天陪你吃。】 温宁安买了支巧克力冰激淋,坐在长椅,咬一口脆皮,打字问:和谁的饭局啊? 拇指将将按上发送键,停了下来,她想起,秦昭序要安排秦陈两家吃饭。 【不是安宁:好,我明晚自己去吃,后天剧团上班了,没时间。】 秦昭序几乎能想象她郁闷的别扭表情,握手机的力道收紧,想快点回去哄她。 然而温宁安一旦不开心,绝无可能乖乖在家等秦昭序。是以秦总经理第二天回江澜邸时,只有萨摩耶悠闲舒适地躺在阳台午睡小憩。 主人温宁安去咨询明市戏剧学院专业课考试的培训班,给秦昭序留言,晚饭后到家。 秦昭序放下箱子,颇为无奈。 - 温宁安故意躲他一会儿,但理由不假,确实去咨询专业课培训。 表演专业,考察内容无非是形体、台词、声乐和表演,她的基本功扎实,但缺乏应试技巧,需要多加锻炼。 培训机构的老师,为她初步规划补习方案,劝她不用这么早准备,战线拉太长容易疲惫。 温宁安赞同这一点,和老师互留联系方式后,起身去那家越南餐厅。 新开业的餐厅格外火爆,下午四点便开始取号。 温宁安不是一个愿意为了吃饭排队的人,但已经在秦昭序面前逞过强,今天非吃一碗越南米粉不可。 停车,取号,排队,坐入等候空位,她拿出手机。 破天荒的有十多通未接来电,还是不同人打的。 温宁安心头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回拨最上面一通来电,是余盼华的。 “宁安,看群里通知了吗?你快把微博设置禁止评论,私信关掉。” “啊?” “啊什么啊,先照做!否则你要被骂死了!” 剧团要求,每位演员注册微博,方便增多与观众的互动,维持剧团良好形象。 温宁安同样也被要求注册微博个人号,但她平日很少上微博,以至于打开时需要重输密码,根本记不起。 好不容易重设成功,私信箱一条接一条跳出来,手机差点卡顿。 满屏的骂人话,温宁安愣住。她切回微信群,点开群里的链接,大标题醒目毒辣——《俊秋剧团的彩蛋演员疑似无良老板之女?》 下面跟着一串解说,“起底创新城烂尾楼的前世今生”。 张俊秋亲自给温宁安发信息,让她一个人别轻举妄动,先来剧院后台汇合。 温宁安将排队号还给店家,驱车去剧院,刚进门,秦昭序的电话也来了。 “你在哪儿?” “云霄剧院。” “等着,我过来。” “秦昭序,”温宁安问,“你不是有饭局?” “现在没有了。” 第52章 手里的线 云霄剧院后台, 张俊秋淡然坐在长条桌边,改导演剧本。剧团经理,三十好几的中年男人, 插腰捧手机踱步,皱眉看着文章阅读人数上升, 在空调间燥出一身汗。 余盼华和孟青霄也在。 余盼华难得没和温宁安呛声, 绕温宁安转两圈, 问:“你还好吧?” 温宁安懵然点头。 这条新闻, 最先由一家自媒体公众号发布,同机构矩阵营销号做了转载。粉丝基量小, 阅读量和互动率不高,但是对于剧团的影响不好, 经理担心事态进一步发酵。 自媒体与传统媒体的本质区别在于,后者讲求客观呈现, 前者必须插入强烈的热点博眼球。 譬如大加渲染明市创新城的烂尾项目, 说温家跨行如跨山投资失利,坑害群众,温家女儿却全然不受影响,能当戏剧演员。从头到尾不提温咏广夫妇破产前变卖资产偿还欠款。 剧团经理熟悉的公关,大多对接传统官方媒体, 鲜少与新生代自媒体打交道。他电话联系几个搞互联网运营的朋友,对方说事情没闹大不用管, 温家只是千千万万民营企业中的一家, 放眼明市,根本排不上号, 无人在意。 总之就是让剧团冷处理,不承认、不回应、不追究。 温宁安坐在角落, 打开微博私信后台,不堪入目的字眼跳入眼帘。 互联网乌泱泱,有人打着伸张正义的名头,纯粹寻求情绪发泄口。 温宁安以为多看几条能脱敏,终究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有人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温咏广与钟文茵出席剪彩仪式的照片,单独截出照片,给他们p了黑白遗像。 她呼吸陡然急促,心脏剧烈起伏。 “别看了。” 熟悉的低沉厚重的声音,比往常轻缓柔和。 手机被抽走,海水漫灌的窒息感顷刻消失,温宁安抬头,目光撞到深深凝视她的秦昭序。 秦昭序扫了眼微博私信页面,半蹲下,手机反扣膝盖,“小问题,张叔去处理了。” 温宁安眸光闪动,身体惯性前倾,想环抱秦昭序汲取安慰。意识到在场还有俊秋剧团的其他人,她有所顾忌地克制住,同秦昭序保持距离。 秦昭序心头微刺,他想,温宁安本来是个爱撒娇的女孩,她活泼又娴静,天真又风情,唯有与他的关系上,畏首畏尾,犹疑不定。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秦昭序张开双臂,抱紧温宁安。怀里的小姑娘,手臂缓缓抬起,回抱住他。 温宁安小声叫了秦昭序名字,却无话说,闷在他肩头沉默。 秦昭序最后把人带回了私密性更强的市郊别墅。 温宁安没吃晚饭,秦昭序叫了酒店送餐,双份,他也没吃。 拆开包装盒,秦昭序的电话响,他看了眼来电人,摸摸温宁安的头,绕过餐桌,“你先吃,我出去接个电话。” 夏夜蝉鸣,似远似近,秦昭序嘴里咬了支烟,脚尖点地,庭院秋千椅嘎吱作响。 司楚云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秦昭序,你有没有礼貌?请大家吃饭,结果你人跑了,像话吗?!” 秦昭序长吁一口烟,“晚上有急事,我会和陈家解释。” 司楚云紧追不舍:“秦家你不用交代?” 秦昭序手指夹烟蒂,朝灌木丛后探头探脑的萨摩耶招手,说:“行,都会解释。” 油盐不进的秦昭序,让司楚云恍然记起儿子十八岁时的模样。 岁岁常安宁 第57节 年轻气盛的高中生秦昭序,坚信自己会成为职业网球选手,教练打来电话,说他拿到了集训名额。秦昭序一高兴,没大没小跳到哥哥秦昭律身上,让他背下楼。 秦昭律彼时已经入职西港,无奈摇了摇头,当真背弟弟下楼。秦昭理看到后不乐意,小尾巴似的缠着大哥,也要他背。兄妹三人胡闹,最后秦业出现,闹剧方结束。 司楚云话题一转,“昭序,有空回趟家吧。今年十一月,你哥哥和妹妹去世十周年大祭,家里打算好好操办,一起商量吧。” 秦昭序无声闭了闭眼,“好。” 电话挂断,秦昭序摁灭烟头,就见伊布躺在石板地面,四脚朝天,露出肚皮。 他莞尔,大手轻轻揉萨摩耶的肚子,“你在干嘛?” “伊布在逗你开心,这是它的绝活。”温宁安情绪恢复,走近问他,“秦昭序,你也遇到不开心的事?” 秦昭序伸手,抱她坐身上,伊布见状,咕噜打个滚,摇摇尾巴走开。 “我没什么不开心,就是今晚放了一堆人鸽子,要挨批。” 其实只是笑谈,除了司楚云气势汹汹质问,其他人也不会当面说。 温宁安纱裙单薄,可以感受到秦昭序的体温,她没想到,秦昭序饭也不吃就赶来。油然生出被明目张胆偏爱的错觉,以至于大着胆子问:“秦昭序,一定要和陈宥薇结婚吗?你不喜欢她。” 秦昭序看向她,停顿几秒,才笑着说:“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喜欢并不是结婚的必要条件。” “此一时非彼一时,人的想法总在变。”温宁安认真问,“秦昭序,和陈家结婚的事,你动摇过吗?哪怕一点点。” “宁安,我......” “不准说谎。假如你说谎,罚我们下一秒就分开。” 秦昭序直勾勾望她。他不迷信,却害怕温宁安的口无遮拦成真,截止到目前,他还没做好失去温宁安的准备。 “动摇过,怎么可能不动摇。但是,我没打算改变主意。” 温宁安的眼睛里,生出漫天星光,她嘴角翘起,扑在秦昭序身上,“说不定以后想法会继续变呢。秦昭序,我很喜欢待在你身边。” 秦昭序觉得,世上大概没有比自己更自私的人,他说:“既然喜欢在我身边,那么答应我,无论结果如何,尽可能在我身边待长久一点,好吗?” 温宁安觉得秦昭序的询问很多余,象征两人关系的那条线,其实一直攥在秦昭序手里。 “不好。如果你订婚或结婚,我会立刻去找新的男朋友,谈正常的、循序渐进的恋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你放开线,我一定离开。 秦昭序并不意外,他就猜到是这个答案。 - 温宁安在市郊别墅待了一周。 期间张清华查到真相,公众号的个人主体,是曾经创新城烂尾楼的受害者,虽然退到了买房款,但退款周期长,期间明市房价又涨一轮,他首付款不够了,恨死温咏广。 此人平日攥写戏剧影视类相关文章,最近想蹭热点,聊聊俊秋剧团版《哈姆雷特》。查演员背景,意外挖出温宁安的资料。 然而温家出事过去了一年,并未造成更广面的影响。 张清华处理事不留痕迹,那篇带煽动性的文章已经删除,今后也不会有类似的文章。温宁安与剧院经理沟通,是否允许她回去上班。 剧团经理心说你还客气呢,秦昭序大金主在大家面前装都不装,你想回来上班就一句话的事。 温宁安上班前夜,秦昭序又收拾行李准备去宁波,这回时间短,只要三天。 起因是周均延打算拒接宁波港口项目,汇报给a.t.合伙人sturm先生。 sturm与陈家关系不错,合作过中环水景购物商区的地标项目。对方听到港口设计方案报价,在电话那头拔高分贝,说这就订机票飞中国。 周均延和sturm先生亦师亦友,只好捏着鼻子再陪跑一趟宁波,对sturm明里暗里的游说无动于衷。 到了宁波,周均延点名吃令他流连难忘的醉虾,一道宁波地区餐桌上的常见菜肴。 sturm果然和周均延第一次见醉虾的表情一摸一样。得知这道菜是直接将鲜活的河虾,放在酒里腌制,加入姜、蒜、红椒和陈醋生吃,惊得眼珠子跳出来。 然而尝了一口,他就上瘾。 白天看项目,晚上拉着周均延开小灶去吃醉虾。 第三天回明市,sturm和周均延不同程度出现了腹泻、呕吐的症状。 秦昭序和陈宥薇对视一眼,拿这两人没办法,方向盘一拐,驶入俊秋剧团附近的某公立医院国际部,那儿可以接待外国人看病。 开单,验血,医生扫了眼,询问最近饮食,说这俩英国胃生冷吃多了,急性肠胃炎,要挂水。 秦昭序去缴费开单,期间看了眼手机。 温宁安从下午到晚上,都没回过他消息。 - 温宁安喜欢剧院上班环境,巡演结束,她当回了彩排助理。 秦昭序不在家,伊布最近沉迷新的漏食玩具无法自拔,她一个人怪无聊的,便留在剧院帮忙。 孟青霄退居幕后,写了一部长时间跨度的爱情三幕剧,叫张俊秋点评。 张俊秋仔细阅读完,提议,在剧团排演其中一段试水。 温宁安来了兴致,每天观摩排练到大晚上,回到家后才和秦昭序聊天视频。她边看边记,心说孟青霄果然天生适合搞戏剧行当,台前幕后的功夫都不错。 况且,此人还是秦昭律曾经的女友。 温宁安与秦昭律素未谋面,但有直觉,他一定是个贴心、温暖的人。 孟青霄的剧本,名字叫《一把雨伞给昨天》,温宁安有幸见证它从零到有。 第一幕开篇,年轻女孩在路边等人,至于等谁,她也说不清,像《等待戈多》一样荒诞的表现形式。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女孩抬头、低头,有人打赏钱,有人送旧衣服,她始终蹲靠墙角,木讷地说谢谢。忽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递给他一把伞,她站了起来。 疑惑地问:“没有下雨,你为什么给我伞?” 男人笑笑,“黄昏有阵雨。” 早晨出门,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是大晴天,女孩将信将疑,还是收下雨伞。 到了黄昏,天空浓云遮蔽,轰隆隆的惊雷劈开云层,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女孩打起伞,转动伞柄,黑伞在雨里开成一朵花。她笑得好开心,心想,下次见到男人,一定要好好感谢他的伞,顺便再问一句,他为什么比天气预报还准。 可是她等啊等,怎么也等不到男人。父母要搬家,女孩恋恋不舍抱住雨伞,跟随货车离开。 第一个小片段到此为止。 张俊秋和孟青霄在台上讨论画面呈现方式,温宁安则入迷地读剧本。直到余盼华拍拍她肩膀,“彩排结束,走啦。” 温宁安:“余老师,我还没看完,等看完再走。” 陈竹低头看表,“哎呀,正好,等会儿有新做的道具送来,你帮我盯下搬运,我今晚有约。” “好啊。”温宁安一口答应。 运输车很快到达,都是小半人高的木箱子,温宁安指路,让搬去后台仓库室。 前后两大卡车货物,温宁安拿着购货单,进仓库盘点,在过道忽被撞了下,那人压低帽檐道歉。 温宁安摇头说没事,走进仓库。 第53章 不期而遇 储物仓库位于剧院后台, 负一层地下室。 工人装卸搬运完毕,还要赶下一家,留了售后负责人名片, 收家伙离开。 地下室立柱支撑,石灰层脱落, 像是斑驳陈旧的停车场。 三十只边长一米的钉板箱, 是剧院新定制的舞台石膏布景。温宁安依照验收单, 重新核对箱子编号。 数量、标号都正确, 应陈竹的托付,给她回传仓库照片。 一摸外套口袋, 空的,手机不见了。 温宁安皱起眉头, 返回刚才走过的角落,寻找两圈, 完全不见手机踪影。 随手将验收单搁置在钉板箱顶, 托腮回忆复盘,猛地想起,之前在过道和工人碰撞过。 难道手机落在了外面? 越想越有可能,她转身离开地下室。 剧院三年前重新装修过,门窗、地板、吊顶全是新的, 唯有地下室成了漏网之鱼。 地下室入口,是一扇旋扭锁的双开金属门。 温宁安拧动门把, 咔哒咔哒, 声音僵硬闷重。生锈的旋钮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任凭她如何用力, 归然不动。 密闭空间,没有手机, 仿佛和世界失联。 温宁安心一沉,敲敲门问:“有人吗?你好,外面有人吗?” 空阔的地下空间,只有自己的回音森冷岑静。 温宁安折返存储区,寻找可以撬锁的工具,然而那些大木箱盖板全由钉子封死,得先弄把螺丝批,才能取走里面物品。 剧场主厅空调温度打得低,温宁安拿了秦昭序的外套当空调衣。 可地下室不通冷气,也没有窗户,没待多久,温宁安耐不住闷热,脱掉外套。 她把衣服抱怀里,坐在钉板箱干等。 保洁阿姨每天早上固定打扫地下室,温宁安不担心没人发现她,最坏的可能,也就是在地下室待一晚。 忽地。 “滋滋——滋滋——” 一惊一乍接触不良的白炽灯,仿佛恐怖片经典开场。 温宁安仰头,暗道,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心境变化,看周边环境的心态也出现不同。 工人只把钉板箱随意往边上堆放,并未贴墙,箱子与墙壁的缝隙,足以藏纳一个人,或一具尸体。温宁安自己吓自己。 脖颈后方冷风飕飕,她不住地吞咽一下,默默展开秦昭序的外套,重新披上。 加一件衣服,好像多了层保护的阻隔。 岁岁常安宁 第58节 墙壁贴有红纸黄字的核心价值观,不得不说,这种时候,看到这段标语分外亲切有力量。 她刚念到“诚信、敬业……”,苟延残喘的顶灯,经过一记长长的抽噎,没提足气,啪地熄灭。 地下室彻底陷入黑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通风的地下室,就是个慢热的焖烧杯。 温宁安裹紧外套,摸黑爬上木箱,凭借记忆中的方位,找应急灯开关。 老天都和她过不去,应急灯没电了。 - 医院输液室。 秦昭序和陈宥薇,一人扶一个,带sturm先生和周均延挂水。 周均延年纪轻,身体底子好,输完一瓶盐水,脸颊恢复了血色。 相比之下,sturm先生的身体不堪一击,整个人虚弱得摇摇欲坠。 陈宥薇扶不动,自然是秦昭序把一米九、两百斤的英国佬搀扶到座椅。 秦昭序低头看表,已经九点多了,温宁安还是没回消息。 先前吩咐张清华,分别去趟长喜街道和江澜邸,确认过,温宁安都不在。 秦昭序放不下心,离开急诊室,在大厅拨电话给张清华。 “上回写公众号的那几个人盯着吗?” “都盯着,他们应该不敢上门骚扰温小姐。” 秦昭序有些心浮气躁,“不接电话不回家,她跑哪儿去了。” “秦总,”张清华猜测,“温小姐是不是又闹脾气?你每次和陈宥薇单独出去,她总会......” 后半句没说出口,但两人心知肚明。 秦昭序心底不否认这种可能。 “就算闹脾气,也该让我知道她在哪儿吧!”秦昭序找不到人,渐渐上了火气,音量不自觉地拔高。 “秦总,不妨再等等。” “我联系张俊秋,你帮我去调她最近的通讯记录。” 张清华眉头揪成山丘,心底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秦昭序刚开始追温宁安那会儿,虽然态度强势地参与温宁安生活,但给了她足够的自由,并没想掌控她的生活。 而如今,温宁安只是消失几小时,他竟要去查她的通讯记录,实在太过荒唐离谱。 张清华换了只手握手机,悬着一颗心,故作轻松道:“你神经未免绷太紧。宁波项目年底应该能进正轨,你和陈宥薇说不定就要订婚,温小姐那时肯定会离开的,你见不到人,也要这么调查她吗?” 电话那头陡然安静,张清华屏气凝神。 秒针走过半圈,秦昭序平静启口:“张叔,我不喜欢别人试探我,包括你。” 张清华额心重重一跳。 秦昭序没等他回复,继续道:“先调记录,我只想确保她安全,没别的意思。” 电话挂断,身后响起高跟鞋与石板路清脆磕撞声。 秦昭序刚转身,一副盛装约会打扮的陈竹,拎着便利店塑料袋,里面装了盐汽水和清凉贴。 秦昭序对陈竹有些印象,这个女孩和温宁安关系不错。客气地点一下头。 陈竹“哎呀”一声,“秦先生,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人了!我刚送宁安来医院。” - 温宁安裹外套闷在地下室,刚开始有点耳鸣心悸,没放心上,以为情绪紧张导致。 渐渐地,注意力变得难以集中,手臂和腿也使不上力,身体的难受反而让她忘记对黑暗的恐惧。 再次脱下外套,摸黑铺在立柱边沿,抱膝坐着等救援。 不知怎的,地下室格外闷热。 温宁安口干舌燥,手背摸额头,不正常的烫热。 那厢陈竹和朋友吃完饭唱k,迟迟等不到温宁安信息,中途她打过几通温宁安电话,没人接听。 她与温宁安共事过,温宁安工作细致,答应发照片,一定会发照片,没道理不给回应。 朋友将话筒塞入她怀里,喊她一起唱《再回首》。 陈竹心不在焉跟了两句,还是觉得不对劲,按下暂停,ktv房间安静下来。 朋友齐刷刷望她,“竹子,怎么啦?” “我回趟剧院,找我同事。” 陈竹打车去剧院,亮工作证,与保安打招呼,开门进剧场。 空空如也,温宁安不在。 “奇怪……” 陈竹琢磨,温宁安难道被什么事绊住了? 安保环视一圈,“我都说了,这个点不可能有人,我们锁门前巡逻过的。” 陈竹稍放下些心,道:“麻烦再帮我开下地下室的门吧,我正好盘点一下钉板箱型号。” 保安卸下腰间钥匙串,“小姑娘这么敬业啊,行,我找找钥匙。” 地下室大门前,保安钥匙插入,里头好像有东西堵住,拧不动。 “奇了怪了,早上还好好的。” 保安两只手捏住钥匙柄,脚尖踮起,重心下压,鼻腔发出助力的哼唧长音,陈竹的呼吸跟着高高提起。 咔嚓。 保安和陈竹望望对方,又不约而同地转向钥匙孔处。 “嘎嘣脆啊。”保安一脸不可置信,抬起手里半截钥匙,“姑娘,盘货急吗?这个点物业下班了,咱明天再找锁匠吧。” 盘货不急,但陈竹升腾出不好的预感,她做了一个堪称人生中最明智之一的决定——坚持让保安喊人,立刻帮忙撬开地下室大门。 暴力破坏锈锁,保安让陈竹签了张声明。 “哎哟,有什么事非着急晚上弄,现在不光锁芯,大门都给撬出印子。”保安探手摸到墙壁开关,上下快速按动,边道,“咦,这灯怎么坏啦。” 被喊来帮忙的另位年轻保安,掏出手电,“刘哥,我给你照明。” 说着,习惯性打光先在屋里扫一圈。年轻保安眼尖,余光捕捉到墙柱边的人影,“卧槽!!!” 手电筒甩飞出去,灯光在空中凌乱横亘,温宁安萧索虚弱的身影忽明忽暗。 陈竹穿着高跟鞋,踩出五十米体测的速度,赶到温宁安身边。 姓刘的保安也跟了过来。 “刘哥,什么情况?那女的还有气吗?”年轻保安抱着门框,随时准备撒腿跑路,问道。 “闭你个大头乌鸦嘴!”刘保安回头怒斥,帮忙将全身滚烫的温宁安扶出地下室,“人小姑娘闷中暑了,快送她去医院。” “哈?没太阳也会中暑吗?” 刘保安真想大骂这个蠢蛋,谁说暴晒才会中暑!室内空气不流通,温度高,尤其被关在里面没法出来,中暑了更危险。 幸好温宁安只是轻症,被送到最近的医院时,皮肤潮红褪去,人还有点虚弱。 “宁安大宝贝,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地下室拍照片。” 陈竹后怕极了。 温宁安精神恢复了二分之一,她摇摇头,“我没事。” 医生走来,说温宁安的情况,不用打针吃药挂水,就一点轻微的热痉挛症状,在阴凉处坐会儿,补点电解质水就可以。 陈竹便去了医院内部的便利店买水,看到清凉贴,顺手也丢进购物篮。 留观室,温宁安习惯性地在外套口袋摸了摸,这才想起,手机掉了。 秦昭序一定打过她电话,估计很担心。 温宁安又等五分钟,陈竹还没回来,她勾着外套起身,准备去大门口等她,借手机先跟秦昭序报平安。 医院两栋主楼,中间长廊连接,六点以后,南门关闭,只留北门。 留观休息室在南边,要出大楼,只有能通过廊道去最北边。 越往北走,越寂静,鼻腔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温宁安心说流年不利,今年才过一半,已经进了两次医院。 胡思乱想一通,前方就是北门口。 手握上玻璃门把,还没推动,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遥远的、故友的声音,恍如不真切的昨日。 温宁安回头,惊喜地睁大眼睛,“周均延?” 第54章 旧友相逢 周均延嫌输液室闷, 离开房间,立在走廊透气。 玻璃窗开着,潮热夜风轻轻缓缓涌入, 四下无人,只一个年轻女孩走向北门。她的背影挺拔纤薄, 很像一位故人。 周均延几乎是脱口而出“温宁安”三个字。 她回了头。 一年半前, 温宁安匆匆离开英国。临走时和他打招呼, 说家里有急事, 晚些来取定制的微缩模型。 周均延只当是一次普通的回国探亲,未曾料到, 会就此与温宁安彻底失去联系。 电话打不通,邮箱没人回, 周均延按捺不住,去温宁安的学校找人, 猝不及防得知她休学的消息。 “你怎么在这里?”温宁安问。 周均延思绪回笼, “来明市出差。” 岁岁常安宁 第59节 “不是,我不是要问工作,”温宁安解释,“为什么出现在医院,身体不舒服吗?” 周均延意外地顿了下, 扬起唇角,“肠胃炎, 问题不大。” 温宁安见到周均延也挺高兴, 但目前更重要的,是借陈竹手机, 向秦昭序报平安。 与周均延简单打过招呼,转头离开, 没走几步,手臂蓦地被周均延抓住,他说:“宁安,等一下。” 温宁安微微诧异,然而碍于从前交情,并未立刻挣开。她对周均延着急的表情疑惑,问:“还有事?” 周均延急中生智,“你的模型还在我那里,已经做好了。” 温宁安记起,定制模型的尾款还没付。 周均延无奈至极,他当然不是要讨钱,“模型在伦敦,下回带给你,加个联系方式?” “我手机掉了......”温宁安说。 任凭谁听到这句话,都当是蹩脚的推脱借口,周均延也不例外。他秉承绅士风度,松开手,表情稍稍淡些。 没想到温宁安接着报了串数字:“......这是国内的手机号,明天去营业厅补卡,你记得把尾款银行卡的信息发给我。” 这一幕,落在匆匆赶来的秦昭序眼里。 温宁安的注意力,顷刻转移到秦昭序身上,好想扑上去诉苦,讲一讲地下室的刺激经历。脚尖垫起,身体呈前倾奔跑的姿势,结果周均延客套的一声“秦总,让温宁安硬生生停下步伐。 有外人在,她不可以和秦昭序亲密。 温宁安看看秦昭序,又看看周均延,问:“你们认识啊?” 周均延轻颔首,“西港和汇融联合开发港口,我来看项目。” 脑海闪过一道白光,温宁安猛地望向周均延,满是不可置信,“你、你难道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建筑师patrick chou?不对啊,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在上学。” 周均延想到第一次见面的乌龙,笑道:“宁安,一直没机会解释,我其实毕业好几年。” 温宁安:“啊?” 秦昭序心说什么玩意儿,他还站着呢,眼前两人竟然旁若无人地回忆往昔,还都是些他听不懂、没经历过的秘密。他不太礼貌地打断对话,先问温宁安:“身体恢复了?” “轻微中暑,已经没事。” 秦昭序这才掀起眼皮,“周先生不好好输液,跑出来干嘛?” 周均延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秦总话里有话,一股硝烟味。 “我身体也没事,出来透透气,碰巧遇到了老朋友。” 正说着,陈宥薇也从输液室出来,她特意来找周大建筑师,怕他不熟悉路走错地方。 生活比舞台更具戏剧性,两拨人马,一南一北,同时靠近温宁安和周均延。交遇瞬间,周边空气拧成麻花,连陈竹都察觉,眼前挂了张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网。 陈宥薇看到温宁安,心说,意外偶遇这小姑娘的次数太多了吧。虽然她认为与温宁安没有维护关系的必要,但依然热络地喊了声名字。 周均延:“陈总,你和宁安也认识啊。” 陈宥薇:“ 她和我弟弟是高中同学。” 温宁安看到秦昭序与陈宥薇在一起的画面,说不出的难受,她没有继续留在医院的理由,和陈竹同大家告辞。 输液室,sturm先生眼珠在周均延脸蛋滚了两圈,坏笑道:“嘿,patrick,你心情不错, 一定有发生好事。” 周均延低头翻看新存储的号码,不否认,“见到一位很想念的朋友。” 八卦不分国籍,sturm悄声问:“是男是女?” “是个女孩。”周均延下载微信,用手机号搜索温宁安的名片,看到头像是只萨摩耶,他会心一笑,补充道,“很可爱的女孩。” 秦昭序缴费完,拿账单进来,就看到周均延向萨摩耶头像点击发送好友申请。 “周先生,宁波项目,你考虑得怎么样?” 陈宥薇正捧着手机看新闻,闻言颇为惊讶,“昭序,现在就谈工作啦?” 秦昭序扫了眼sturm和周均延,“征询意向而已,我好有个数。” sturm先生露出爱莫能助的眼神,“我很想接,虽然我是a.t.的合伙人,但patrick这家伙很难办,他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如果你们不指定建筑师,我可以推荐其他人。” “没事,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合作。两位在明市打算留多久?想去哪里逛逛吗?”秦昭序惯例客气一把。 “秦总,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们还有工作,本周得回英国。”sturm说。 “这样啊,那很遗憾。”秦昭序嘴角勾起,“如果有想去的地方,我来安排。” 周均延放大温宁安的头像,说:“我过段时间还会回趟中国。” 秦昭序笑意不达眼底,试探道:“周先生是有工作安排,还是......?” “临时决定的私人行程。” - 江澜邸,温宁安窝在沙发,挨着伊布看书。 陈竹联系剧院保安,对方说剧院内部没发现遗落的手机,也有可能被人捡走了。温宁安最遗憾的是手机相册没备份,里面珍藏了好多伊布的丑照。 萨摩耶毫不知情,依然在拔萝卜。 秦昭序回到家已是半夜。 客厅落地灯朦胧,温宁安躺在沙发睡着了,掉在地毯上的书本,被伊布压着当睡垫。 秦昭序走近,那些落在温宁安脸上,微弱浅淡的光影,像是岁月安好的一场梦。 迷迷糊糊中,温宁安察觉有人抱她,熟悉的皮肤味道,她没睁眼,放松依赖地往那人怀里钻。嗓音黏糊不清:“秦昭序,我今天好倒霉啊,手机掉了,还被关在地下室......” “新手机买好了,放在客厅桌上。”秦昭序勾她的睡衣带,调低空调温度。 温宁安即使半梦半醒,思路依旧清晰,“这个点,还能买到手机?” 秦昭序把她剥个干净,低头边吻,边回应,“嗯,能买到。” 卧室空调温度越来越低,温宁安皮肤冰凉,往秦昭序的身体贴,像是主动投怀送抱。秦昭序侧过身,撩起她一条腿。 温宁安被弄醒了。 熟悉的野蛮的力道,唤醒温宁安肌肉记忆,她主动迎合秦昭序的动作。 - 酣畅淋漓的情/事结束,温宁安睡不着了,穿拖鞋去客厅拆手机。 秦昭序穿了条长睡裤,打开卧室门,套上衣短袖,边告诉温宁安,剧院保安调查过,那扇门确实年久失修有损坏。 也就是,今晚的事情,大概率是意外。 “我也这么觉得,总不至于有人把我锁里面吧。”温宁安打开新手机,“秦总,原来你说的patrick chou,竟然是周均延,合作谈成了吗?周均延人挺好的。” 秦昭序不动声色,“你和他很熟?” “还可以吧,在英国那会儿,我在他那里下过模型定制单,要交流需求和反馈,应该也算熟吧。” “你收藏的微缩模型,”秦昭序问,“有多少是周均延做的?” “一半以上吧,他的技术太好了,个个是精品。” “你以前说,订单是找建筑系学生做的。” “我本来是这么认为,结果周均延晚上告诉我,当初是误会。我也没搞懂,有机会问问他。” 秦昭序眉头几不可见地皱起,说应该没机会,周均延和sturm先生马上要回英国。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温宁安遗憾地耸耸肩。 秦昭序不放过温宁安任何一个表情,之前张清华暗示,说他对温宁安的掌控欲有点强,秦昭序还不服气。此刻陡然惊觉,也许张清华并非全然误判。 比如现在,温宁安没有流露出对周均延的不舍、留恋或喜爱,秦昭序才觉得满意。 否则...... 他也不知道否则如何。 隔天拿到新手机卡,终于能登微信,温宁安通过了周均延的好友申请。 【周均延patrick chou:宁安,等我到了伦敦,给你发模型照片】 【不是安宁:好,谢谢!】 【不是安宁:[发起转账]】 【周均延patrick chou:不用了】 【不是安宁:这是尾款,一定要收,你的技术我放心,不用验货。如果不方便,寄过来给我也可以。】 【周均延:[退回转账]】 【周均延:钱不收了,下次来明市,请我吃顿饭】 尾款也就几千块,既然周均延坚持,温宁安便不再推拒,盘算着到时带他去等价位的餐厅用餐。 温宁安是个很容易想通的人,确定了方案,就把事情抛脑后,开开心心赴约——秦昭序不知哪来的兴致,说要看新房。 温宁安依照导航驱车,来到明市戏剧学院旁新开盘的高档小区。 第55章 买与不买 明市市中心住宅地块稀缺, 近些年拿地的开发商,清一色做高附加值的豪宅。 政府对新房限价限购,戏剧学院旁的洋房小区云筑, 当初过会价每平米十七万出头,周边同地段同档次的二手房, 倒挂价将近二十五万。 各地买新房政策不同, 明市采用社保年限积分与摇号并行的模式筛选购房者资格, 市场登时掀起一阵社保巨子的“豪宅打新热”。 温宁安听说过云筑, 一年前预售开盘,入围比例1:1.5, 据说认筹当天,所有房源售罄, 千万豪宅抢出了超市大甩卖的架势。 可秦昭序为什么来售罄的楼盘看房? 温宁安疑惑着,同时方向盘打拐, 驶入云筑的售楼中心停车场, 门口保安提前接到通知,扫了眼奔驰车牌便放行。 高温天着西装衬衫的销售员,帮温宁安打开驾驶门,撑遮阳伞接待,他领带笔挺, 前额在太阳底下隐隐浮一层薄汗。 “温小姐是吗?里边请,秦总已经到了。” 温宁安躲到他伞下, 问:“云筑是要开三期吗?” “暂时没有三期计划, 秦总今天打算看的是二期的几套房。” 岁岁常安宁 第60节 温宁安诧异转头,“二期还有剩余的房子?” 销售员对上她的目光, 心说长得确实漂亮,难怪让男人舍得送这么贵的房子。 “秦总经理和我们董事长是朋友, 他亲自开口,谁能不卖面子,没房了都得为他现造。” 这当然是恭维笑谈,温宁安配合得勾勾嘴角。 大厅自动门开,里头几位值勤销售,全围在秦昭序身旁,仿佛在陪同领导视察。 云筑的集团华东区域营销总郑平何,亲自前来为秦昭序服务,在场的销售并不认识秦昭序,但也明白此人来头不小,接待得格外上心。 郑平何握一支激光笔,绿点停在墙壁的规划图,讲解到云筑周边的艺术公共空间。 温宁安慢慢停下脚步。 她有时觉得,秦昭序真的好遥远。即便不出差的日子里,秦昭序夜夜与她耳鬓厮磨,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交融,肌肤亲到不能再亲,她依然没有落地的实感。 秦昭序忽然抬手,朝郑平何做了暂停的手势,一回眸,果然见到温宁安。 他径直离开围拢的人群,走到温宁安面前,轻搂她,“怎么愣着,过来一起听。” “这个盘不是售罄了吗?”温宁安小声仰头问。 郑平何端了杯玫瑰花茶,递给温宁安,“温小姐,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有几套自留房源,秦总既然感兴趣,我带你们都看下。” 温宁安抿了口玫瑰茶,嫌淡,随手递给秦昭序。 在江澜邸的生活,与同居无异,秦昭序对她的小动作习以为常,毫无芥蒂地接过,“还喝吗?” 见温宁安摇头,秦昭序将茶杯搁在大厅吧台。 郑平何看到这一幕,不动声色地将推销话术重心转移到温宁安身上,他看明白了,这位才是购房的最终决定者。 “温小姐,听秦先生说您还养了一条萨摩耶,这套一百八十八平米的小高层,客厅足够宽敞,很适合携带宠物。” 一百八十八平,得房率接近百分之八十,套内面积有一百五十平米。 如此奢侈的住房面积,却只做了两间卧室,两个卫生间,其余便是开放式西厨与超阔宽度的客厅。 温宁安回忆秦昭序在江澜邸待时间最长的地方,除了卧室,就是书房,顺口给出规划建议,“这间采光好,可以当书房,另间做卧室。” 郑平何笑着附和,“一百八十八平有很大的自主设计空间,日后添了新成员,想改一间婴儿房也容易。” 说完想咬断自己舌头。 郑平何做房地产二十年,与汇融有过业务往来,关于陈家和秦家,一直有所耳闻,甚至默认两家最后一定会联姻。 秦昭序虽然在外面给女人买房,但肯定不可能和这小姑娘生孩子吧。 提什么婴儿房嘛! 原以为秦昭序对小孩的事唯恐不及,想不到他根本没反应,倒是他旁边的温小姐,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傻傻立在原地,“婴儿房?” 郑平何的销售生涯岌岌可危,他找补道:“或者改为电竞房、琴房、健身房等等。” 温宁安鬼使神差地问:“婴儿房要怎么改啊?” 这回连秦昭序也望了过来。 郑平何觑一眼秦总经理的脸色,这位西港继承人,并未因温小姐提及“孩子”的话题而不悦,于是放心大胆地给温宁安讲解婴儿房改造方案。 温宁安越听越不是滋味。 秦昭序假如以后和别人结婚,应该也会和他妻子,像现在看房一样,研究婴儿房的布置陈设。 “温小姐,还有什么疑问吗?”郑平何问。 温宁安语气陡地失落,“我没意见,问秦昭序吧,是他要买房。” 秦昭序淡淡道,“我是给你买的。明年不是要申学校?江澜邸离得远,上学不方便,帮你在学校边上看一套房。” 饶是见多识广的郑平何,也忍不住多看温宁安两眼。 一百八十八平米,按开盘价卖,市值三千万。这漂亮笑姑娘到底什么魔力,竟让秦昭序出手阔绰到送云筑。 依照郑平何的猜测,秦总想和女孩保持长期关系。 温宁安心不在焉,听郑平何介绍精装配置、周边配套和小区会所服务。 郑平何瞧着温宁安兴致不高,战略性给他们腾出谈话空间,“秦总,温小姐,你们慢慢参观,我在门口,有任何事请找我。” 精装房空空荡荡,温宁安立在阳台,凝望小区中央主打的法式园林。 秦昭序从后握住她手臂,强势地往怀里带,“云筑是附近最好的楼盘,满意吗?” 温宁安咻地转身,“为什么要给我买房?” “这是什么问题,”秦昭序无所谓地笑笑,“喜欢你,想送你东西。” 温宁安驴唇不对马嘴般重复郑平何的话:“他刚才说,可以改一间婴儿房。” 话从口出,温宁安再后悔来不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对秦昭序说出暗示意味十足的语句。 她最近总是克制不住地想要试探秦昭序。 “在杭州还跟我说不愿意生,现在变卦了?”秦昭序勾唇角,“宁安,你自己还是小孩心性。” 秦昭序没有正面回复,温宁安并未继续追问。 云筑的房子,无论从设计工艺或地段用途,都是一等一的选择。客观而言,房子确实不错,但温宁安不想接受。 秦昭序好脾气地问:“为什么?” 温宁安道:“买房不是小数目,要三思嘛。” 郑平何取了两张带看表格,记录看房时罗列的优缺点,整理给到她。 “温小姐,请问你全名怎么称呼?” “我叫温宁安,宁静的宁,安全的安。” “温宁安?”郑平何猛然抬头,“冒昧问下,你是否认识一位叫温咏广的人?” 温宁安眨眨眼,“他是我爸爸。” 郑平何不自觉地结巴一下,“哦,真巧啊,以前和他有过业务往来,听他提过许多女儿的事,难怪我说你名字这么熟悉。” 如果温宁安对家里生意敏感一些,势必会感疑惑,郑平何一个搞地产营销的,为什么与温咏广有想熟的业务。 可惜温宁安对家里生意一知半解,并没发现异常。 倒是秦昭序,留了个心眼。 三千多万的房子,当然要经过多角度对比方确定购买。温宁安聆听郑平何总结陈词的空隙,秦昭序拨电话给张清华,让帮忙查一查,温咏广哪笔生意,与云筑的母集团相关。 打完电话,回大厅,凑到看表格的温宁安身旁,“怎么说?一百八十八那套我觉得还可以。” 温宁安对房子没有意见,但不想接受这么贵的礼物,她知道,礼物背后一定有相应的代价。 “我再想一下。”温宁安说。 她需要考虑代价的大小。 在温宁安的认知里,接受昂贵的房子,意味着和秦昭序长久地保持关系,日后上学期间,哪怕秦昭序结婚,他依然被允许随心所欲地找她。 温宁安心说自己真是堕落了,竟然没第一时间否决,而是像鸵鸟一般回避问题,贪恋在秦昭序身边的时光。 “我真的需要想想,你别催我。” 秦昭序审视一番,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想到今晚十二点,够了吧,房子不等人。” 陆陆续续看了周边其他楼盘,都不如云筑,两人各自开车,打道回府。 温宁安累了一天,钻入洗浴室冲凉,秦昭序收到张清华的信息。 【zqh:秦总,方便通电话吗?】 【zqh:先别让温小姐听到。】 秦昭序抬眸,望了眼紧闭的浴室门,握手机进书房。 “张叔,什么事?” 对面电话里,张清华语气严肃,“下午你让我调查温咏广,有个很意外的发现。” 当年让温家破产的创新城#05地块,云筑集团明市分公司当初也是参拍公司之一,但中途退了出来。 这不是重点。 张清华缓缓说道,#05地块的前主人,是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房企,调查了一下这家房企背景,发现实际受益人姓陈,叫陈津浓。 “秦总,你应该记得陈津浓吧?”张清华说,“他是陈宥薇和陈宥开的舅舅,目前汇融战略投拓部门的总负责人。” 第56章 一个夜晚 电脑桌面, 是陈津浓从参加工作到目前为止的履历,可以看出拿地经验丰富,主攻华东片区。 秦昭序指尖敲叩书桌, 脑海中,陈津浓的个人形象不算清晰。较为鲜明深刻的画面, 是那日苏茜花园的生日宴, 陈津浓握着茅台酒瓶, 不断劝酒灌酒。 圆脸, 寸头,鼻尖丰满。陈津浓喝酒容易上头, 双颊通红,眼睛却炯炯有神, 举手投足尽是江湖气。 秦昭序让张清华去调查陈津浓近五年的拿地案子。 忽然敲门声响。 典型的温宁安式敲门方法,清脆俏皮的三下, 前长后短, 节拍类似于——咚,咚咚。 秦昭序不动声色关掉文档页面,“进。” 温宁安双手托抱伊布,一人一狗,脑袋同时往里探, “秦总,你好忙, 又要加班啦?” 秦昭序顺势合上笔记本电脑, “不加班,看封邮件。” 温宁安蹲下, 放伊布在地上,萨摩耶咻地一下窜回客厅, 没给温宁安阻拦的机会。 秦昭序起身,关上书房门,牵着温宁安坐到边上沙发,“找我有什么事?” 温宁安趁洗澡的时间,斟酌一番,决定不要云筑的房子。毕竟学校还没申上,没必要买房。 “你怕申不上?”秦昭序半开玩笑,“要不试着求求我。” “秦总,求你,钱省着点花吧。”温宁安双臂圈在他脖颈,认真道,“我挺喜欢江澜邸的,不太想搬家,并且我才二十一岁,不需要改造婴、儿、房。” 有种独特的阴阳怪气的可爱。 岁岁常安宁 第61节 秦昭序又不傻,温宁安第二次提婴儿房,她听出小姑娘心里的别扭。 宽大带薄茧的掌心,贴在温宁安温热的小腹,掌下细腻平滑的皮肤,猛然收紧颤栗,却没躲开。 秦昭序面色淡然,说下次都弄里面,就需要改造婴儿房了。 温宁安特别佩服他一本正经却又道德败坏的模样,抬起手,覆在秦昭序手背,放低声音问:“这个地方,如果真有小朋友出生,爸爸会陪着吗?” 秦昭序欺身压住她,暧昧调/情,“温宁安,你是想被我干,还是真想跟我生孩子?” 很容易接下去的成人话题,温宁安却怔愣着,好似陷入难题。 秦昭序的心脏被蜇一下,转瞬即逝的疼感。在杭州尚能无所顾忌地告诉温宁安,生下来他养,现在却无法坦然说出口。 他越来越缺乏承受力,当面对温宁安自弃难过的表情。 时间平静从容地流逝,闷在他怀里的温宁安,逐渐恢复活力,“我大学都没读完,才不想跟你生孩子。” 秦昭序轻笑一声,“嗯,先把学上完。” 温宁安挨着他的胸膛,仰起脸,望见硬朗流畅的下颌线,“毕业了也不会跟你生,小朋友需要很多爱,不可以和别人分享爸爸。” 秦昭序对孩子毫无兴趣,但从温宁安嘴里听见“爸爸”、“小朋友”的字眼,胸腔不受控制地漾起柔软。 温宁安及时打住,不讲有的没的,低头玩手机转移注意力。秦昭序一低头,无需可以留意,屏幕聊天内容直白地跳入眼眶。 竟有两个男人同时给她发信息。 为首的是陈宥开,进集团没多久,没心思上班,又想来撩温宁安。温宁安只礼貌回绝,其余内容一概不回复。 其次是周均延,他已经回了伦敦,给温宁安发完工的模型图片。温宁安每条必回,还加许多表情包,旁敲侧击问周均延,能否帮忙再做个路灯。 周均延爽快答应,让温宁安提供给对应路灯的尺寸规格。 “秦昭序,缺路灯的房屋模型还在长喜街道,我有空去测一下。” 秦昭序意有所指,“patrick chou对你不错。” 温宁安沉浸在一张张微缩模型图里,言不由心地“嗯”了声,“秦总,不要话里有话,我和周均延是朋友。” 毛头小子才会无端吃飞醋,秦昭序自诩稳重,不和温宁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权当没看见她和周均延好几屏的聊天。 秦昭序酝酿片刻,状似随意地同她聊起,“宁安,下周又可以探视母亲,我不一定在明市,安排张叔陪你。” “不需要,我一个人可以。” 秦昭序未强求,他目光描摹过温宁安垂落的眼睫,语气自然而然,“你以前说,父母都是宁波本地人,当初怎么想到来明市的?” 谈及父母,温宁安话匣打开,“严格来说,我爸不算土生土长的宁波人,他老家是江苏中北部的一个小县城,家里不富裕,很早出来打工。” “是吗?那他怎么去宁波了。” 温宁安眨眨眼,“说来话长......” 温咏广早年打工,跟随家族同辈,学了门泥瓦匠的手艺谋生。他从小比别人聪明,砌砖抹墙也比其他学徒更平整光滑,手脚灵活麻溜,跟随乡镇的工程队出门接活。 泥瓦匠干得再好,发展空间有限,温咏广琢磨着,去学点有壁垒的技术。他路子野,买了两条中华烟,送给工程队里的工程师,每晚跟在人屁股后学看图纸。 那个年代,工地技术员普遍缺乏系统性学习培训,全靠在实践中野蛮生长。时间长了,温咏广不仅能帮工程师挡一面,还在工地上学会了开卡车,驾照是后来补考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温咏广随大部队去西藏,参加43项援藏工程,那是至今在历史中仍然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知道拉萨饭店吗?”温宁安说,“我爸爸当年参加了建设,他本来是施工队的无名小卒,但因为能力强,破格被调入指挥部,这件事他从我懂事,一直说到我上大学。” 秦昭序笑了,亲亲她的额头,“然后呢。” 43项工程由9个省共同援建,一半工程建设项目在拉萨,其余还有那曲、日喀则、昌都等多地。江苏隔壁兄弟省份浙江,也派过去许多人。 温咏广年纪小,性格闹腾开朗,很快结交了许多朋友,其中就有来自浙江宁波的钟鸿飞。 钟鸿飞和温咏广不一样,人家上过大学,家里有钱,据说有亲戚是宁波当地有名的纺织大老板。温咏广和他混熟了,就问传言是不是真的。 钟鸿飞承认了,还谈到自己有个在大不列颠留过洋的表姐,叫钟文茵,长得美若天仙,可惜身体不好,先天心脏病。 温咏广没出过国,第一次坐飞机,还是因为随工程队来西藏援建,坐了一趟东航包机。机场门口,他花重金请人拍了张照片留念。 休息日,拉萨河旁,温咏广撺掇钟鸿飞找一张表姐的照片。钟鸿飞起先不愿意,后来被说烦了,拿出家族大合照,“诺,穿洋装的就是我表姐。” 年轻的温咏广微微惊呼,再也移不开眼睛。等到工地放假,温咏广声称想跟钟鸿飞去宁波逛逛,厚着脸皮求人带他见一见钟文茵。 结果可想而知,单方面陷入爱河,从此踏上追求钟家大小姐的漫长路。 “爸爸结束援藏工程,就去宁波找工作,他想追我妈妈,但是钟家不同意,后来......”温宁安顿了下,似乎在为父母的爱情故事感叹,“我妈妈执意跟他在一起,据说爷爷很生气,把她赶出了家门。” 温咏广不舍得钟文茵过苦日子,便收拾行李,一起来到明市。 钟家九十年代中段,移民去了美国,温宁安的记忆中,没见过外公外婆,也没见过爷爷奶奶,更遑论旁支亲戚。 爸爸、妈妈、伊布,就是她全部家人。 现在缺了一位。 秦昭序以为温宁安会哭,毕竟她曾经受不了打击割手腕。 手指不着痕迹揩过她眼角,出乎意料,皮肤是干涸的。 温宁安比预想中勇敢太多,她并未停留在温咏广去世的阴影里,而是信誓旦旦地表示,要等妈妈出狱,好好照顾她和伊布。 这一夜,温宁安说了好多话,秦昭序耐心听,时不时地亲吻安抚,直到天边泛起一抹白,微弱曦光点亮城市的高楼大厦。 “秦昭序......” “乖,累就别说了。” 温宁安挨不住困,在他怀里睡去。 后来很长的年岁里,温宁安每当回忆这一幕,始终坚定认为,她和秦昭序,在短暂的幽幽怅然的某个夜晚,曾经当过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 - 明市的夏天,规律单调,常在八月末杀一个高温回马枪。 温宁安回长喜街道,测量模型零件尺寸,意外地被无所事事的陈宥开蹲到点。 “宁安,你现在住哪里?” “工作单位附近。” “哦,我送你去呗。” 温宁安无奈地转身,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栀子香气,“陈宥开,不用了。” 陈宥开吃了个闭门羹,并不气馁,他追人本来就是消遣时间的,否则空窗期太无聊。 温宁安则与他完全相反,一点不无聊,忙得脚不沾地。 倦闷的盛夏午后,孟青霄与张俊秋讨论原创剧本《一把雨伞给昨天》,温宁安旁听记录, 忽然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是秦昭序发来信息,他出差回明市了。 剧院周末有演出,温宁安跟着张导彩排加班,直到九点半,才匆匆收拾行李赶回江澜邸。 进屋,没来得及开灯,就被秦昭序抱住,“你怎么比我还忙?” 温宁安扑在他身上,“秦昭序,你这次离开了半个月。” 话音落,只余呼吸交错,他们在黑暗中迫不及待地接吻。 与此同时,陈家别墅。 陈宥薇敷着一张黑色蕾丝面膜,推门进入弟弟房间,开头第一句,大着舌头问:“见到你那个姓温的小同学啦?” 陈宥开捧着游戏手柄,若有所思,“姐,我觉得有点奇怪。” 第57章 你的香味 陈宥薇中指指腹轻拍面膜边缘, 觑他一眼,“什么奇怪?” “衣服。”陈宥开虎口支下巴,若有所思, “温宁安的衣服有点奇怪。” 陈宥薇遇见过温宁安几回,打心底对家道中落的小女孩不感兴趣, 更别提留心她的穿衣打扮。 陈宥开则不然, 他高频率谈恋爱, 陪女友逛街购物是必修课, 对年轻女孩喜爱的品牌如数家珍。 温宁安下午穿的那条白色连衣裙,棉线与桑蚕丝混纺, 是法国某小众设计师品牌最新款,他一眼认出。照理说, 以温宁安目前收入,根本买不起。 怪, 非常怪。 陈宥薇翘腿坐沙发, 不以为意,“她长得不错,说不定找了个有钱男朋友。小姑娘和周均延也认识,年纪轻轻,门道挺多。” 陈宥开不服气, “那她之前为什么拒绝我,难道是我不够有钱?” “你上高中到现在断过女朋友么?她肯定知道你花花公子的作风。”陈宥薇忍无可忍翻个白眼, “毕业进公司, 不能再瞎玩,找对象要精准。” “要多精准, 像昭序哥那种身家是吧?”陈宥开挪近,“姐, 你们接触有段时间了,到底什么情况,你以前的男友们整天变着法哄你,昭序哥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陈宥薇埋头发微信,闻言哼笑,“情况不一样。再说,秦昭序怎么可能伏低做小,耍花样讨人开心。” 陈宥开细品,还挺有道理。 “昭序哥确实出类拔萃,你喜欢他吗?” 陈宥薇反问,“喜欢很重要吗?秦昭序各方面条件顶尖,爷爷恨不得认他当亲孙子,我要想好好接手汇融,当然要顺老爷子的意。” “爷爷就是老顽固!我新订了辆大牛,不小心被他知道,又把我臭骂一通。”陈宥开烦躁不已,岔开话题,“姐,我听说秦定锦在外边有三,几乎是半公开状态,那么肆无忌惮,昭序哥会不会有样学样啊?” 陈宥薇倒不担心,“秦昭序有分寸,至少明面上不会做得难看。况且,我们汇融,不是司楚云开小卖部的娘家能比的。” 聊到司楚云,陈宥薇的语气不屑一顾,与平日亲昵模样截然不同。她对司楚云的恭敬,建立在她儿子是西港现任总经理的基础上,否则才懒得搭理半路贵妇。 明市上一辈花边新闻,陈宥开略有了解,打探道:“我听说,司楚云当年只是西港钢铁厂财务部的出纳?” “嗯,未婚先孕,生了秦昭律。”陈宥薇剥掉面膜,按压皮肤吸收,“司楚云就是命好,生的大儿子,据说八字旺秦业,老人家满意,秦定锦哪还有拒绝余地,只能乖乖娶了她。” 谁知世事难料,秦昭律与妹妹双双车祸身亡,换秦昭序顶上。 秦昭序没经受过继承人培训,不如秦昭律温雅,也不如秦昭理精怪贴心,他从小张扬难驯,酷爱网球,一心想打职业。 西港一众高管,起先不看好秦家二公子,猜他最多坚持点卯半个月。结果大跌眼镜,这位二公子,比当年的秦昭律手段更快更狠,办事雷厉风行,下属不得不服。 陈宥开内心也希望秦昭序当姐夫,遂催促:“好男人不在市场流通,你抓紧时机。” 陈宥薇不置可否,动身去洗脸,房门打开一条缝,忽然回头,“对了,秦昭序下午给我发信息,约下周见面,说西港想拿地新建工厂,增设不锈钢生产线。你跟我一起去,好好听一听拿地业务。” 陈宥开生无可恋。 岁岁常安宁 第62节 “舅舅也去,”陈宥薇补充,“他经验最丰富。” - 接近晌午,江澜邸门窗紧掩。 此次出差分离时间长,秦昭序回明市后的一星期,温宁安热情粘人,秦昭序一如既往放肆,昨晚又弄到下半夜才入睡。 卧室温度清凉宜人,温宁安不愿起床,压着秦昭序,也不许他起来。 秦昭序陪着躺了会儿,看眼时间,摸到遥控器按开窗帘。一道灼灼的亮白日光,铺在温宁安裸露的肩头。 被子下,秦昭序的手掌,沿她脊骨摩挲,“我中午约了人谈事。” 温宁安生物钟昼夜颠倒,她闭着眼睛,怕痒往秦昭序怀里躲,同时不满嘟囔,“周日怎么还有约啊。”手臂同时圈紧秦昭序精壮坚硬的腰部,“总经理不过双休吗?” “总经理很辛苦的,全年无休。”秦昭序翻个身,撑在她上方,“晚上陪你吃饭。” 温宁安眼睛睁开,她见好就收,不会真打扰秦昭序办正事。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人,随口问:“中午和谁约了?” “和......”秦昭序少见地卡壳一瞬,没来由的,不想在她面前提到陈宥薇名字,“和拿地方面的合作伙伴。” 好在温宁安并不关心合作伙伴姓甚名谁,她八爪鱼一般,在秦昭序起床时,趴到他未着上衣的肩背,“秦总需要穿正装吗?我帮你打领带。” “你还会打领带啊,”秦昭序反手摸她脸颊,侧过脸,嘴唇轻轻一贴,“帮谁打过?” 温宁安:“帮很多人打过。” 秦昭序:...... 温宁安埋他肩头笑,“高中参加戏剧社,学会了打领结打领带,高一期末合唱比赛,学校要求穿正装,班里一半以上男生的领带都是我帮忙打的。” 秦昭序上衣放到一边,又将她按回枕头,吻沿着锁骨往下。 昨夜余韵尚存,牙齿吸.咬的触感,温宁安慌忙推他走,“你要迟到了。” 秦昭序挑眼,笑了下,松开嘴,问:“晚上想去哪里吃?” 温宁安听到“吃”这个字,耳朵忽然浮现一层薄红。都怪秦昭序白日宣淫。 “嗯?” “保密。”温宁安轻咳一声,“我今天不开车,你下午回家接我。” 秦昭序如果愿意,他就可以是最完美的约会对象。帅气多金,包容体贴,居高位却愿意配合温宁安怀揣的小小惊喜,绝不扰人兴致。 温宁安几乎溺毙在秦昭序宝贝她的幻象里,要他再抱五分钟,才放人出门。 - 秦昭序先一步到达餐厅包厢。 服务员刚摆好分酒器和小玻璃杯,陈家姐弟同时抵达,最后陈津浓姗姗来迟。 他一上桌,就斟一小杯白酒,“我迟到自罚,迟到自罚,哈哈。” 说着,也要给秦昭序倒,被婉拒谢绝。 “陈伯伯,我下午见区里领导,不能沾酒。” 陈津浓握酒瓶,扫一眼,存放了十五年的年份酒,不尝一口真是可惜。 秦昭序以茶代酒,“陈伯伯,白酒是我特意给你带的,这顿饭,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说的什么话。”陈津浓下巴一收,佯装生气,“昭序,太见外了,你以后说不定也喊我一声舅舅呢。” 秦昭序笑笑,主动为他斟满。 陈宥开心思飞到九霄外,餐桌聊的那些土拍流程、建造成本、税收优惠,他毫无兴趣,偷偷打开手机,开始玩游戏。 陈津浓听说秦昭序打算以西港的名头,在邻省拿一块工业用地,造新工厂,建议道:“钢铁企业容易产生污染,想要拿地,得先和当地政府谈妥。也不难,基本都会让企业签投资协议,对纳税额和提供的工作岗位也有要求。昭序,你得心里有个数。” “我明白。”秦昭序继续给他斟酒,“那环保治污这块呢?有要求吗?” 陈津浓没喝几杯,脸已经红了,“当然有啊,不过嘛,这不是最打紧的,嘿嘿。” 一般情况下,政府出让原始地块前,土地性质就已确定,不可随意变更。住宅用地无法建工厂,工业用地也盖不了商品房。 但也有不一般的情况。 很多年前,市场不规范,缺乏监管和整体规划,就产生极少的特例情况:比如a公司本来持有一块工业用地,在房产市场火爆的那几年,通过各种方式,变更土地性质为住宅用地,卖给b公司。 那么,同一块地皮,价格却可能翻一倍。 秦昭序同陈津浓干杯,“陈伯伯,现在还有可能这样操作吗?” “现在?流程都规范起来了,不可能给人钻空子啦。”陈津浓喝多了开始吹牛,“昭序,前段时间,宥薇跟我说了港口环评的事,你、你得变通啊。” 秦昭序敛起笑意,“知道了。” 他等陈津浓酒杯见底,状似自然地打听,“汇融做了那么多年地产,应该也经历过土地性质变更的事情吧?陈伯伯,你有这方面经验吗?” 陈津浓看着是个不把门的,聊到关键处,嘴巴关得严严实实。 “汇融就是正常拿地建房,是遇到过变更,都跟着规划走呗,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陈津浓眼神尖利地扫眼秦昭序,“昭序,你对房地产也有兴趣啦?” 秦昭序松弛地靠在椅子里,“赚钱多的事情,我都有兴趣。” 陈津浓一愣,随即畅怀大笑,拍拍秦昭序肩膀,“凭我们两家的关系,以后有的是一起赚钱的机会!” 秦昭序干了剩下的小半杯茶。 一顿饭吃完,陈津浓意犹未尽,拉着秦昭序谈心,陈宥薇看不下去,催舅舅快点回家。 秦昭序始终淡淡笑着,像个十足谦逊的优秀后生,陈津浓满意得不得了,“下次,下次一起喝!” 助理扶走陈津浓,陈宥薇想起还有事交代,追了上去,大堂只剩下秦昭序和陈宥开。 【不是安宁:秦总】 【不是安宁:麻烦回家时给伊布买一包牛肉冻干】 【秦昭序:你又和它说了什么?】 【不是安宁:就说了句下午好好看家,结果这狗不理我了:)】 “昭序哥,笑什么呢?”陈宥开问。 “没什么。”秦昭序瞥眼大门,“帮我和你姐姐打声招呼,我有事,先离开。” “哦,好的。” 陈宥开低头,继续在手机上通关游戏。 秦昭序从他面前经过,绵柔酱香的白酒味窜入鼻腔,陈宥开鼻翼翕动,猛地抬起头,盯着秦昭序远去的背影。 陈宥薇回大厅,左右看看,“昭序走了啊?我们也回吧。” 陈宥开结巴了一下,“姐姐,你先回家,我和朋友见个面。” 话音刚落,他带了车钥匙冲出去,可惜秦昭序车速太快,耽搁片刻功夫,就追不上了。 午后阳光炙烈,陈宥开立在停车场,心头疑云越来越重。 方才白酒的酱香中,夹杂一股很淡很淡的栀子香气。 独特少见的味道,前几天分明才在温宁安身上闻过。 会是巧合吗? 第58章 拨云见日 江澜邸门口的宠物商场, 秦昭序办过储值卡,一条龙解决伊布的吃穿用行。 刷完冻干,营业员提醒余额不足, 秦总爽快地又充三万。 销售主管笑得合不拢嘴,给他冻干折上九折, 附赠一只新到货的爆爆球, 内部自带弹力装置。 楼内电梯上行, 秦昭序掂了掂手中的小球, 心说伊布应该会喜欢。 推开房门,喊萨摩耶名字, 往常伊布该屁颠屁颠上玄关迎接,今日安静得过分。 将冻干搁在玄关柜, 秦昭序握着爆爆球,一进客厅, 就看到伊布萧索倔强的背影, 正凝视落地窗外,姿态好不忧郁。 而它的主人温宁安,蜷腿窝在沙发,悠然自得看剧本。 秦昭序莞尔,离开一顿午饭的功夫, 家里发生过战争。 他和温宁安还有伊布,同居生活好几个月, 对那两位的相处模式, 已经大致摸清。 伊布调皮捣蛋,很爱温宁安, 但不妨碍它常常惹温宁安生气。 而温宁安看在伊布年纪大的份上,十次里, 只计较一次,其余时间劝自己想开点,权当尊老爱幼。 萨摩耶其实是根不折不扣的墙头草,发现温宁安真生气,就会磨磨蹭蹭地挨到她脚边求和。 今儿个却硬气起来,梗着脖子不回头。 “秦昭序,不准给它玩具,也别给它冻干。”温宁安从剧本中抬头,故意大声说给伊布听,“我不喜欢爱冷战的狗。” 伊布想假装听不到,竖起的耳朵出卖了它。 秦昭序扬手,黄蓝色球体凌空划出一道弧线落阳台,嘣咚嘣咚,跳到伊布脚边。 萨摩耶看一眼,转过头,再看一眼,转过头,伸爪子试探按两下,小球软噗噗弹性足,它考虑片刻,摇着尾巴将球衔回小窝。 “干嘛给伊布。”温宁安不太高兴,“温家家训,吵架不许冷战,我在给它摆脸色,让它认清错误行为。” “你遵守家训了吗?”秦昭序意味深长道,“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温宁安懒得理他,放下腿,踩着地板棉拖鞋,转身离开客厅。 没走两步,腰间多出一条胳膊,毫无意外地被秦昭序捞进怀里,就听他在耳旁调笑道:“你看,这不就是要和我冷战?” “少污蔑人,”温宁安撇开他的手臂,“我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客观而言,待在秦昭序身边,温宁安的生活水平彻底恢复到从前。衣帽架挂满最新款服装,岛台抽屉林林总总的首饰,她挑来挑起,拿一件图纹简单的黑色短t,搭配淡灰半裙。 这身装扮,减弱了温宁安气质中,因过强的精致感而产生的疏离遥远。 秦昭序上下打量,笑着打趣,“年纪又小两岁。” 在家待到傍晚时分,天空呈蓝调,温宁安和秦昭序出门。 岁岁常安宁 第63节 秦昭序先将车开到外环,趁时间早,说带她去看宁安乐园。 三月立项动工的游乐场,中间途经历数次设计稿修整,到如今核心片区完工,仅花费半年时间。 秦昭序不是邀功的性格,但收到项目家书,忍不住第一时间带温宁安看现场。 游乐场待施工片区,由铁皮板隔开,秦昭序和温宁安牵手,在已完工区域逛了一圈。秦昭序打控制室电话,让打开所有灯光。 重新排布过的照明系统,以暖黄灯光为主,整座乐园,很适合当动画电影片尾,交代主人公美好生活的场所。 温宁安松开秦昭序,绕着比原先尺寸翻倍的旋转木马琢磨,一切与她设想中相同。后悔和伊布吵架了,萨摩耶看到游乐场,一定比她还兴奋。 温宁安打开手机相机,拍照片录视频,电量消耗一大半,回头却不见了秦昭序。 刚入夜,天际不是纯粹的黑,头顶时钟造型的路灯,在石板路面投下一圈昏黄柔光。 温宁安踩着光找秦昭序,同时低头拨号码。 她知道秦昭序不会走远,是以不紧不慢,像童话里的公主,在宫殿闲庭信步。 嘟的几声长音,电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温宁安停下脚步,犹豫着,是再打一通,还是直接大喊秦昭序的名字找人。 还没做出决定,下一秒,游乐场的广播喇叭,突然响起电流接通后的杂音,温宁安下意识抬起头寻找声源。 “请温宁安小朋友听到广播后,速到失物招领处,你的家人在等你。” “请温宁安小朋友听到广播后,速到失物招领处,你的家人在等你。” “......” 秦昭序音色低沉磁性,很好辨认,他刻意模仿电子机械合成的人工智能说法方式,有种不符合身份的冷幽默。 温宁安掉转方向,跑向热狗外观的小房子——是新建的、半开放式的失物招领室。 有时候,人会因为某个画面冲击,逼迫自己看到生命深处,深切热烈的渴望。 温宁安惊觉,她好像遇到了这帧画面。 不远处,秦昭序微微拧眉,将手里的麦克风颠来倒去,似乎在苦恼如何关闭。自带记忆储存功能的麦克风,还在循环播放他刚才的录音。 “请温宁安小朋友听到广播后,速到失物招领处,你的家人在等你。” 察觉温宁安的到来,秦昭序舒展眉心,略带无奈地望她,举了举麦克风示意,“马上找到开关,你再忍忍。”说完,继续低头琢磨功放关闭方式。 温宁安放慢速度,朝他一步一步靠近。 沸反盈天的强烈心跳声,没有分寸,不可节制,无法怠慢。 “开关原来藏在底座。”秦昭序终于摸到凸起的小方块,轻轻一拨,广播声戛然而止。 几乎在同个瞬间,温宁安扑上前抱住他。 秦昭序猝不及防,双臂张开两侧,垂眸看了眼不知为何情绪说来就来的温宁安,将麦克风搁在窗口,紧紧拥住她。 “我很喜欢这里。”温宁安说。 “嗯,”秦昭序操心施工区域的进度,“温泉度假区明年开业,游乐场建造也会跟上,十二月底,或者一月初,应该可以投入试运营。” “到时带伊布一起来。” “让它自己买票。” 逆着晚风,温宁安开车离开游乐场,本来要带秦昭序去神秘目的地,对比宁安乐园,其他地方都差点意思。 汽车驶下高架,秦昭序看到云筑,笑问:“改变主意了?” “秦总,我不是来买房。”温宁安看他一眼,拐进云筑后门的单行道,直行百来米,停入明市戏剧学院的停车场。 学校平日不准外来车辆驶入,今晚有新生夏日祭的传统迎新活动,开放给社会车辆入内。 温宁安先下车。 她的年龄、装扮、气质,很轻易融入来来往往的大学生群体。副驾出来的秦昭序则不然,他肩背开阔,惯于主导施令的精英气过于强烈,明显是社会人士。 温宁安主动牵他手,“秦总,我想提前熟悉校园环境,顺便带你参观迎新会。” “嗯。”秦昭序抬起两人十指交扣的手,配合地问,“如果遇见同学老师,怎么解释?” “这有什么,我成年了。”温宁安依赖地挽住他胳膊,“就告诉大家,这是我新交的男朋友,大我七岁,在西港上班。” 男朋友。很新鲜的称呼。 温宁安眨了眨眼,尽量表现得自然,“秦昭序,我能对外这么说吗?”似乎怕被拒绝,她又补充,“如果不是男女朋友,牵手接吻,会很奇怪吧。” 秦昭序笑一笑,“除了牵手,你还想在大庭广众前接吻?” “想啊,我喜欢和你接吻。”温宁安神情专注,微踮脚,在秦昭序嘴唇贴了一下,“所以到底可不可以说是男朋友?” “随你。” 温宁安不掩饰雀跃,牵秦昭序进入迎新夏日祭。 会场搭在戏剧学院体育馆,分室内和室外两块区域,布置像音乐会现场。 馆外草坪搭建了舞台,两侧被大学社团瓜分,动漫社的二次元变装招新,魔方社开放比赛打擂。 温宁安被拦住好几次,问是她是不是新生。 秦昭序离开校园许久,望着那些年轻学生,总感觉差一个辈分。 被温宁安带着进馆,注意到墙边一排立着的抓娃娃机,他更无语凝咽,这帮艺术学院的学生真能折腾。 “秦总,我给你抓娃娃!”温宁安今晚兴致格外好,换了一百块钱硬币。 身边经过的大学生,回头看看温宁安,又看看秦昭序,心说剧本不这么演啊,不应该是男朋友讨女朋友开心吗? 抓娃娃的机子,机械臂都跟患了帕金森一样,秦昭序做好温宁安颗粒无收的准备,打算再给她兑个几百游戏币。 结果是他小看了人家。 三个币一次,温宁安抓了十次,已经到手三个毛绒玩具。 半蹲下,从出货口拿了玩具,回头塞在秦昭序怀里,“送你的,我再去抓珍藏款。” 接收到旁人艳羡又谴责的目光,秦昭序哭笑不得,凑到温宁安身后,“哪个是珍藏款?” 温宁安专注计算落爪的角度,工作人员帮忙回复,“就是棕色皮肤的hello kitty啊,这款kitty猫只在夏威夷售卖,我们特地找代购买的。” 棕皮肤hello kitty的体积比其他玩偶大一些,温宁安抓了多次,都是中途掉落。 秦昭序提议:“我再去兑些游戏币。” “等下。” 温宁安捏着手里最后三枚游戏币,心想,把机会交给老天。 如果抓得起hello kitty,就立刻跟秦昭序表白,告诉他,她想和他长久在一起。反之,则是老天在提醒,不要操之过急。 锚定,瞄准,倒计时即将结束,温宁安按下红色塑料的抓取按钮。 秦昭序不禁笑出声,“宁安,失手了,钢爪才碰到玩偶的一只耳朵。” 温宁安怔住,放弃了表白冲动。 拒绝秦昭序再购币的提议,温宁安与他离开场馆。外边草坪舞台,一支学生乐队正在调音,上身挂吉他的女主唱,握着话筒测试音量。 所有人停下手中事情,望向舞台。 秦昭序和温宁安立在人群后。 前调起,是陈奕迅歌单中,一首不算出名的歌,但温宁安非常喜欢。 -给我信心,当我未如愿 -披雨戴风问寒送我暖 她跟着轻声哼唱起来。 第59章 正视渴望 温宁安粤语发音不标准, 遇到不会念的词组,脑袋顺节拍轻轻晃,哼着旋律一带而过。 《天下无双》末尾歌词, 是她喜欢的两句,反复练习多遍, 能准确唱出。 -想说整个地球上 -无人可使我更想奔向 台上女主唱, 嗓音泠然澄澈, 把一首甜暖歌曲, 唱得淡淡忧伤。 曲终人散,温宁安立在原地神游, 直到秦昭序捏她掌心,才慢半拍回应, 问:“好听吗?” 秦昭序点头,“还可以。” 喜欢上一个人, 心境便随对方的反应而枯梳丰盈, 温宁安认为这种变化不算太坏。 与秦昭序离开体育馆,穿过教学楼,阶梯教室灯火通明,学生寥寥无几,大多在体育馆参加迎接活动。温宁安的身体习惯了秦昭序, 四下无人的廊道,她自然而然地攀着秦昭序肩膀接吻, 像一对普通的校园情侣。 夜幕深浓, 秦昭序察觉温宁安比往常热情,也被勾起兴致。舌尖戏弄交缠, 身体贴紧,搂她腰往怀里带。 衣物单薄, 擦枪走火前,唇瓣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身体反应永远是最诚实的,两人对望着,仿佛有一股磁吸引力,下一秒,又按捺不住吻在一起。 秦昭序喘气声变重,强迫自己找话题转移注意力,“宁安,你今天心情不错?” “是不错。”温宁安气息也不稳,锁骨起伏颤动,问道,“秦总,我前两天咨询招生办,对方说戏剧学院大一新生要求全体住校,你会常常来看我吗?” “看你就是给自己找罪受。”秦昭序燥得很。 “你来吧,多来看我。”温宁安压低声音,语气天真无邪,“我会带你去学校旁边开房,降降秦总的火气。” “真会发/浪。”秦昭序喉结咽动,问她,“身份证带了吗?” 大学周边只有连锁平价的快捷酒店,主要客群是学生情侣,一楼前台阿姨边追剧,边将房卡递给秦昭序。 一共三层楼,没有电梯,秦昭序和温宁安的房间在第二层,内部格局一目了然,只有床、衣帽挂架和一张简单的书桌。 秦昭序相当不满意简陋的小旅馆,踱步至床头柜,店家贴心准备了计生用品,然而都不是他喜欢的牌子和型号。 “还是买下云筑的房子吧,我没有长期和你在这里开房的打算。”秦昭序下结论。 温宁安忍笑到肩膀颤抖,“秦总,三公里外有一家洲际,要换地方吗?不过我看你好像很着急。” 秦昭序确实被她说的“开房”刺激到,但他自制力没那么差,不至于急色到立刻办事。来开房间,主要是满足温宁安挑逗他的心思。 岁岁常安宁 第64节 “是很急。”秦昭序眸色深沉,探手解温宁安的半裙拉链,“洲际来不及去,但我也不想躺这里的床。” 温宁安愣住,“那怎么做?” 秦昭序上前一步。 温宁安对姿势的想象力到底不够丰富。手撑在墙壁边沿,脊骨被按压,她忍无可忍回头,骂秦昭序是变态。 秦昭序在她绷起的肩胛骨流连吮吻,闻言闷笑,没有否认。 小旅馆门板薄,隔音差,邻间传来隐隐的动情叫声,秦昭序和温宁安忽然静止停顿。 如此说来,隔壁也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温宁安吓得身体一紧,不敢再发出丁点声响。 秦昭序第一时间察觉她的紧张,不怀好意,愈发变本加厉。他兴奋时,用力咬温宁安的肩膀,当温宁安嗓间忍不住溢出喘息,又捂住她的嘴,不许让别人听到。 温宁安腿一软,被捞住,秦昭序将她转过身,面对面双臂托抱起。他打定主意不上旅馆的床。 “混蛋,变态,”秦昭序模仿温宁安的语气,“你骂来骂去只有这两个词,换点新鲜的。” 九月初,秋老虎威力正盛,立秋后的气温恍如三伏天。房间空调温度开得高,温宁安一身汗,闷在秦昭序肩头,根本想不到新鲜词。 满脑子都是让他先停一停,调低空调温度。 “会感冒。”秦昭序说。 “但我很热。”温宁安咬他耳垂,问还有多久。 秦昭序抱她去了墙边,是快结束的意思。 由于缺乏横向数据对比,温宁安不确定其他人的体力和时长,但她肯定,秦昭序属于耐力好的那一档。 窗台一盆琴叶榕,露珠在膨大的绿叶表面摇摇晃晃,随屋内奇怪的一记闷哼,露珠震颤着滚落花盆,交融渗透在泥土中。 “你长进了,现在很少哭。”秦昭序浑身舒爽,离开温宁安,迎着她迷惘的表情,好脾气地解释道,“第一次做,你抹眼泪,我看见了。” 温宁安怔一瞬,“当时也没见你停下来,说明哭对秦总不管用。” “这话不对,你一哭,我很容易妥协。”秦昭序抽两张纸巾,“但那晚我有预感,如果错失机会,你会改变主意。” 余下半句未说出口,那就是,想得到的欲望过于强烈,压盖所有恻隐之心。 今时不同往日,温宁安对秦昭序的感情产生变化,她谨慎地捧一只水晶罐,从细枝末节中,收集每一条秦昭序很喜欢她的证据。 秦昭序的偏爱不加掩饰,水晶罐很容易存满。 温宁安萌生一个长期潜伏的念头,刻意忽视过,曾将这种可能性扼杀于摇篮。她想,和秦昭序长久在一起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念头一旦滋生,它就像藤蔓,缠绕温宁安的所有情绪感官。 她很清楚,主动付出喜欢有风险,也许空忙一场,也许攒满失望,可那又如何?她在爸爸妈妈和伊布的爱中长大,她有抵御风险的信心。 “秦昭序!”温宁安突然叫他名字。 秦昭序诧异地抬头,“怎么?” “我做了个决定。”温宁安说。 秦昭序:“兴奋成这样,决定什么?你说吧。” 旅馆的环境不够浪漫,温宁安按下心头岩浆喷涌般的表白欲望,精怪热情地抱住秦昭序,在他耳边嬉笑乱语,“我决定,等我也长到二十八岁,就和秦昭序生孩子。” 秦昭序:“......” 他真的不太理解二十一岁小姑娘的精神世界。 “我生的孩子,一定好可爱。”温宁安追问,“秦总,你要不要?” “要。”秦昭序无奈笑笑,“一天一个想法,在你嘴里,生小孩和养伊布同样简单。” “养伊布可不简单,它闯祸最多。”温宁安挂在秦昭序身上不愿下来,“说起来,我和伊布的冷战尚未结束,你下次不准跳过我给它送玩具。” “和萨摩耶较劲,幼不幼稚。”秦昭序语调没有任何责怪,反而透出些许宠溺意味。 温宁安愈发充满信心。 - 七八月份,是许多外国客户度假的时间,西港出口订单增速放缓,后方生产线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到了九月,大批海外订单纷至沓来,秦昭序忙了起来,平日在江澜邸,电话明显增多。 温宁安也没闲着,俊秋剧团排中文版易卜生的《人民公敌》,余盼华参演,退居幕后的孟青霄,跟在张俊秋身边学当导演。 空暇时间,孟青霄继续完善她的原创剧本。她与张俊秋不同,办公不需要特定的、安静的环境,随时随地都能进入状态。 排演间隙的观众席座位,孟青霄拿出打印稿,继续完善剧本。 “青霄姐,你这次回国,打算待多久?”温宁安问, “十一月底。”孟青霄头也不抬地回答。 “冒昧地问一句,”温宁安踌躇,“听说你当年和秦昭律在一起,被秦家人阻止,他们......对你做了些什么?” 沙沙写字声陡然停止,孟青霄抬手,笔尖离开纸面,“为什么问这个?” “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打探你的隐私八卦,我只是.......只是......” 余盼华鬼影般出现在温宁安身后,帮她接道:“你只是打算和秦昭序在一起,提前做心理准备是吗?” 温宁安吓一跳,倏地跑开半米。 “我给你讲讲,那些人呢,会在演出前破坏戏服,安排人采访搞心态,雇假观众闹场......”余盼华掰指头,一桩桩一件件,“还有,把人反锁在卫生间,总之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动作。” “就这些?”温宁安随口问。 “‘就’?你说‘就’?你的程度副词竟然是‘就’!”余盼华满脸不赞同,“听着都是小事,但接二连三遇到,会觉得人生无望,青霄当年差点被逼抑郁。” 转过头问,“是吧,青霄?” 孟青霄抬眸,扫眼温宁安,说:“司楚云一心想要个完美继承人,破坏了她的计划,她会对付你的。” “我不会害怕这些。” 余盼华和孟青霄对视一眼,就在此时,台上的张俊秋拍拍手,示意休息时间结束。 温宁安酝酿如何与秦昭序表白长谈,白天想,晚上想,就连下班后,剧院大门到停车场的短短两分钟,也在低头走路沉思。 停车场,解锁白色大g,温宁安刚准备开驾驶室,被一道高大身影堵住。 “温宁安,找你不容易。” 好几天不见的陈宥开,笑嘻嘻地递给她一束花。 第60章 前尘往事(修) 白色亚膜雾面包花纸, 中央插淡粉色洋桔梗,巨大的花束横在温宁安面前。 她头疼不已。 这个陈宥开,比想象中难缠, 拒绝的话到嘴边,却被陈宥开抢先一步打断。 “温宁安, 别误会, 送这束花不是为了求爱。”陈宥开说, “我最近才知道, 原来你在巡演的《哈姆雷特》里有戏份,我来道贺。” “谢谢, 但花我就不收了。” 陈宥开没勉强,侧头打量身旁白色大g, 笑着问温宁安:“车不错,新买的?” “不是。” “交男朋友了吧。” “抱歉, 我不想聊私事。” “男朋友也不能聊?”陈宥开无所谓道, “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温宁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对峙之际,手里攥的车钥匙,忽然被抽走。 一回头,就看到余盼华笑眯眯地、用从未有过的亲昵口吻:“宁安,久等了, 还是我来开吧。” 不远处的孟青霄,步伐不紧不慢走来, 姿态优雅端庄。 余盼华和陈、秦两家同属一个圈子, 在几次晚宴上见过陈家姐弟,她歪着头打量, 恍然大悟般夸张惊呼,“你是宥开吧, 好久不见!” “余姐姐。”陈宥开礼貌打招呼。 “哟,小伙子真不错,喊我姐姐,没喊阿姨。”余盼华撩起头发,“真不巧,我们今天和宁安有约,你如果也想找她,得排队。” “我就是来恭喜她的,你们聚会吧,我不打扰。” 余盼华解锁车子,拍温宁安肩膀,示意她坐入后排,孟青霄一语不发地坐在副驾驶。余盼华发动车子,朝陈宥开挥挥手,“先走了。” 陈宥开抬臂挥手,等大g开远了,回跑车,随手将花扔进垃圾桶。 余盼华车速猛烈,和秦昭序有得一比。高架路上,温宁安忍不住问:“余老师,我们什么时候有约了,而且现在是要去哪里?” “你是不是傻,”余盼华撩一眼后视镜,“陈宥开那模样,肯定是怀疑你和秦昭序的关系,搞不好安排了人尾随跟踪你的住址,秦昭序的金屋藏不住你。” 温宁安道:“陈宥开如果有心调查,查一下这辆车的车牌号,就知道归属。” “未必。”余盼华说,“秦昭序的车,别人就算查到,也不敢随便告诉陈家。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听过没?” 温宁安矢口否认,“陈宥薇和秦昭序并没结婚,他和别人在一起,也算名正言顺。” 她也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拉倒吧,还名正言顺。”余盼华踩油门,“陈礼实默认秦昭序是他金龟婿,哪个女人敢截胡,扒掉她一层皮。汇融搞房地产起家,可不是善茬。” 孟青霄闻言,“你家也是搞地产的。” 余盼华理所当然,“是啊,所以我才知道我们这群人不是好东西。” 孟青霄:“......” 温宁安忍不住道:“余老师,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余盼华紧蹙眉头,“顺手而已,倒也不必升华我们的关系。” 孟青霄嘴角扬起,好友几十年如一日的刀子嘴,看来是改不掉了。她回头朝后排:“宁安,先去我家,回头换辆车送你,这阵子先别和秦昭序住一起。当然,如果你不介意陈家知道,那就另当别论。” 余盼华没开导航,熟门熟路开去中外环交界的一栋居民楼。楼体竣工铭牌标注的建造日期,是二十年前,外立面使用涂料,看上去年代更久远些。 很难想象,以孟青霄的身份地位,住在这个小区。 岁岁常安宁 第65节 小区地下车位配备比例低,早被人租完,地面非固定车位,先到先得。余盼华绕大半圈,见缝插针停到位置。 每个单元一梯两户,孟青霄的家在七楼。 孟青霄推开门,包包搁在玄关柜,拿出新拖鞋,“进来吧,地方有点小。” 标准的南北通透飞机户型,目测面积不到八十。全屋白色硬装基调,无处不在的几何形状家具,腿脚多为不锈钢材质,典型的包豪斯风格。 温宁安抬头,天花板线条感极强的吊灯,与上回家居馆订购的是同品牌。都很像秦昭序的波浪线签名。 秦昭序此人,好运地触到温宁安心底的弦,世界万物在她眼里,都与他产生联系。 孟青霄在明市只有这一套住宅,年轻时攒了好久首付,而今功成名就,她却没兴趣再换。 客厅工作台的桌面相框,夹一张颇具年代感的男女合照。画面中,年轻时的孟青霄,气质比现在柔和,身边搂她肩膀的男人,眉眼与秦昭序积分相似,背景竟是网球比赛现场。 温宁安猜测,“这是秦昭序的哥哥吗?” 孟青霄拿起相框,照片中的秦昭律,西装笔挺,深色波点领带打了漂亮的温莎结,笑起来儒雅谦逊,仅凭外表,就能看出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气质。 相框玻璃反光,孟青霄一晃眼,注意到自己眼尾若隐若现的眼角纹。 她慢慢老去,而秦昭律停在时间长河的某个节点,永远年轻。 孟青霄放下合照,问温宁安:“秦昭序和你提过他哥哥妹妹的事吗?” “提过,说是车祸去世。” 孟青霄“嗯”了一声。 温宁安和余盼华,同时嗅到孟青霄周身萦绕的悲伤气息。 “秦家当年不同意我们的事,处处为难我,昭律人善良,总想要两全其美,夹在中间周旋。”孟青霄看向温宁安,“后来我撑不住,提分手了。” 仿佛在给温宁安打预防针。 温宁安心想,我不会退缩。 余盼华暗自叹气,她其实挺喜欢温宁安,在温宁安身上看到与当年孟青霄相似的稚气倔强。 孟青霄打开投影仪,找到一段十年前的录像播放。温宁安眼睛盯着屏幕画面,后退到沙发坐下。余盼华看过很多遍,双臂抱胸立在墙边。 刚开始是黑屏,只有掌镜人疑惑的声音,那人自言自语:“昭律哥,摄像机屏幕上怎么没画面啊?” 是李裴颂的声音。 “你没取镜盖。”秦昭律提醒。 “我靠,我傻了。” 画面由暗转明,先出现人潮涌动的网球场,看样子,已经比赛完毕。镜头移动,投影切到秦昭律的的面孔。 秦昭律微垂首整理衬衫袖扣,眉眼淡静,完全符合温宁安料想中的翩翩贵公子形象。 视频中还有孟青霄,着白色分体裙装,帮他抚平肩颈处的褶皱。 而身后助理,竟是尚未发福的高瘦小伙张清华。 “裴颂,阿序的采访还要多久?”秦昭律问。 “十来分钟吧,说是快结束了,昭序那家伙拿了u18男单冠军,媒体不会轻易放过他。” 秦昭律抬头望镜头,笑容清俊内敛,“你的成绩也非常不错,我给你们订了包厢庆祝。” “谢谢昭律哥!”李裴颂亚军兴奋劲过了,惆怅道,“哎,有昭序在,我不会要当千年老二吧。” 正说着,黑色运动装的秦昭序,窜进镜头,直直跳到秦昭律背上,“哥!你竟然抽空来了啊!” 秦昭序侧头,见到孟青霄,习以为常喊了声“大嫂”。 秦昭律拍了拍弟弟手臂,“下来,稳重点,裴颂在录视频。” 那年十八岁的秦昭序,举手投足间意气风发,从哥哥背上下来,转身与几位网球队成员击掌打招呼。秦昭理扎了公主头,混在队员中,也想和二哥击掌。 秦昭序屈膝弯腰,面朝妹妹伸掌心,等到秦昭理掌心即将贴上,恶作剧般抬手臂,让她够不着。 秦昭律看不下去,单手抱起妹妹,帮她顺利和二哥击掌,然后回眸含笑看了眼孟青霄。 投屏画面戛然而止。 “青霄姐,你和秦昭序哥哥的感情,看起来很好。” 孟青霄短暂沉默,陷入遥远清晰的回忆,“那天,是我和秦昭律见的最后一面。我原本打算提分手,结果遇上秦昭序打决赛,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谈话机会,拖到晚上。” 温宁安诧异不已,明明刚才视频里的他们,肢体动作情意绵绵。 孟青霄继续道:“分手后一星期出了车祸,副驾的秦昭理当场死亡,秦昭律被送去医院,抢救无效。” 温宁安不知如何安慰,生离死别是最无解的事。 “秦昭序当晚从集训基地赶去医院,他打我电话时,我正准备登机,去面试一个角色。在……医院和机舱之间,选择了后者。” 余盼华走过去,拍拍好友肩膀。 孟青霄低头,重新擦拭相框并不存在的灰尘,“秦昭序之后放弃了网球,他身上不仅担着自己的责任,连带昭律和昭理。” 温宁安:“你跟我说这些的意思是……” 孟青霄望向她:“有些事未必能得偿所愿,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 温宁安照例住在江澜邸。 清晨牵伊布公园散步,有时是她,有时秦昭序,大多时候,两人一起,俨然同居中的热恋情侣。 私家侦探打包照片发给陈宥开。 工作日下班,温宁安再一次被陈宥开拦住,他懒得再伪装,单刀直入,问:“明明知道秦昭序和我家的关系,还和他搞在一块?” “他和你姐姐没结婚,两人都是单身。”温宁安说。 陈宥开从小见惯削尖脑袋往上爬的男人女人,想不到温宁安也是如此。心机重,有手段,倚仗年轻漂亮,竟敢勾引陈家中意的女婿。 “温宁安,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秦昭序会选你?”陈宥开说,“上周我家和秦家一起吃饭,秦定锦和司楚云主动提议过年订婚。” 温宁安平静锐利地反问,“如果你笃定秦昭序不选我,跑来说这些做什么,应该直接去找秦昭序。” “你好像很有底气?”陈宥开从上到下打量她,“你开的车,住的地方,穿的衣服,都是靠陪他睡觉换的吧。” 温宁安瞪他一眼,转头要走,被陈宥开拽住胳膊。 他扬起嗓子,语气轻佻:“其实不必缠着秦昭序,想找有钱的,我给你介绍,出价肯定比秦昭序更高。” 下班时分的停车场,人来人往,闻言频频回眸。 温宁安记忆中,鲜少有如此难堪的时刻。她不得不承认,陈宥开讲的部分话是事实。她与秦昭序的开始,无论叫谁评判,确实是场交易。 陈宥开见她走神,降下嗓音,是威胁也是提醒:“温宁安,做人要识趣。” 温宁安坐在车里良久,到最后,停车场只剩她一辆。 叮咚,手机微信突然收到一张图片,是宠物服装店发来的成衣图。 黑色小西装,配一只真丝领结。计划中,伊布将穿这身衣服,见证她的表白现场。 温宁安将图存入相册,轻舒口气,发动车子。 第61章 事端又起 一月一度, 半小时与钟文茵见面的机会。 温宁安去监狱之前,梳妆打扮,换新衣服, 生怕钟文茵看不出她过得好。 算上看守所关押的时间,钟文茵已服刑近两年。 缺少定期医美护肤, 母亲法令纹深了些, 鬓角表面新添几根白发, 整体气色倒是比上个月活泼。温宁安默默观察, 同时给母亲讲现下的剧团生活,钟文茵间或点头, 鼓励女儿多说。 温宁安忽然生出一种冲动,说:“妈妈, 我可能要交男朋友了。” 钟文茵早有预料,并未太过吃惊,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个子很高, 一米八七、一米八八左右,外表英俊,在一家企业当总经理。”温宁安笑着说,“爱打网球,技术比我还好。” 听上去是个优秀男人, 钟文茵却并未高兴,反而忧心忡忡, “宁安, 他年龄多大?” “二十八岁。” 钟文茵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年龄差得不算多。但你还小, 谈恋爱可以,别的事情再等等。” 温宁安耳尖微红, 别的事情,从接吻到上床,她和秦昭序做了个遍,母亲的提醒有点晚。 钟文茵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自顾自说:“......他二十七岁,快到考虑婚嫁的年纪,过一两年,也许家庭会给他压力。但你才二十一,结婚生子太早,如果可以,读书是更好的选择。” 想到女儿中断的学业,以及英国本科的学费和生活费,钟文茵眸光倏然暗淡,“宁安,对不起,我和你爸爸......” “妈妈,其实我有继续念大学的计划,就在明市。” 钟文茵一愣,“你没参加过国内高考,在明市上大学,打算从头开始?” “是,反正就上四年嘛,假如明年九月顺利入学,等到我大三结束,妈妈就能出来了。”温宁安憧憬着,“在学校附近找一处房子,你和伊布白天互相作伴。” 钟文茵私心希望女儿回伦敦,完成剩余一年半的学业,然而温宁安举目无亲,没人可以帮她。 “留在明市很好。”钟文茵说。 探视时间结束,温宁安离开监狱。外面雨停了,她握长柄伞,轻轻划过路边积洼,漾起一圈水纹。 说来奇怪,温宁安每个月与母亲见面这天,要么下雨,要么阴天,总之见不到太阳。 她打开手机,查看印度孟买的天气预报,那儿是个大晴天。 掰指计数,秦昭序还有一周才回中国。 西港的孟买老主顾,在第四季度,又送来天价订单,所购器械数额之大,必须劳驾秦总经理去趟印度。 温宁安听秦昭序提及过那位印度老板,出生于达拉维贫民窟,后就读印度帝国理工,就是电影《三傻》里的大学,人生经历堪称传奇。 如今印度老板的独生子大婚,特邀秦昭序多留几天观礼。 江澜邸,伊布打个哈欠,窝在茶几下方睡觉。温宁安捧手机坐沙发,看秦昭序发来的一张照片,应该是沿途随手拍的风景,中间有个动物的虚影。 【秦昭序:猜一猜,图里是什么?】 【不是安宁:鹿?马?】 岁岁常安宁 第66节 【秦昭序:野猪】 【不是安宁:!】 【不是安宁: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猪最危险!秦总,我们视频吧,确认一下你的安全】 过了会儿,秦昭序视频拨过来,他第一句话:只能聊五分钟,等会儿要考察当地的钢铁厂。 温宁安端详秦昭序身后背景,半露天的空旷场地,立柱支撑深色顶棚,许多人蹲在地上不知干嘛,看起来像火车站。 秦昭序切换镜头,绕拍一圈,这不是火车站,而是制造不锈钢板的工作车间外部。那些黝黑皮肤的当地人,端着盆收集废弃金属边角料,再拿去市场售卖。 温宁安看得兴起,忽然来了一帮西装革履的男人,用印度味英语,招呼秦昭序进商务车。 视频挂断,温宁安心情转好。 【不是安宁:秦总,回程航班定了告诉我,我来接机】 【秦昭序:好】 - 温宁安担心陈宥开憋大招,等了几天,无事发生。 她没太上心,周末宅在家,观看秦昭序发来的婚礼视频。 与明市不同,孟买的婚礼持续三天,仪式感颇重。婚礼现场好几百人,近三十位专业画师为宾客在手臂绘制tatoo。晚上的活动,唱歌跳舞,温宁安还以为自己在看宝莱坞电影现场。 有些仪式,温宁安没查到资料,比如新郎母亲泼洒花瓣水,在新郎额头点小花。 但根据宾客表情不难猜测,应该是印度人的某种祝福动作。 正式晚宴在第三天,仪式在印度老板的私人农庄中举行。 彩灯联结,宾客喧嚣,新郎着盛装,骑一匹披金鞍的白马出现,马儿缓缓前行,华美纱丽的新娘在等待。 温宁安被过分盛大的婚礼场景震惊,莫不是白马王子全世界流行。 “绕火盆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吗?” “对,”秦昭序抽空回她,“预示轮回,七生七世相爱。” 温宁安嘀咕,七生七世,时间好长。 秦昭序笑了,结婚都讨好彩头,我们中国人许愿,常把永生永世挂嘴边。 对于温宁安而言,别说“永生永世”,连短暂的“今生今世”听起来也不可思议,她能抓住的,好像只有当下。 秦昭序的航班信息如约发来,温宁安调整工作时间,空出下午接机。抵达前一天,秦昭序情况有变,说当天晚上有家庭聚餐。 温宁安无法勉强自己回复“没关系”。 【不是安宁:能不去吗?】 【秦昭序:有点事情聊,乖,在家等我】 - 家庭聚餐,是陈家做东。 没有特殊事项,秦昭序本不打算赴约,但陈宥薇电话中,提到舅舅陈津浓也会来,他改变主意。 汇融位于中环的水景购物商区,十二月份正式营业,正好与上家商场开业相隔一年。 陈宥薇道:“我想起那天开业典礼,还遇到宥开的高中同学。” “是,她叫温宁安。”陈宥开说。 名字一出,司楚云最先愣了下,不动声色地看眼秦昭序,她儿子眼皮没都没掀抬,仿佛没听见“温宁安”三个字。 陈宥薇:“她还想做兼职吗?今年可以继续留位置。” 陈宥开搁下茶杯,“不用,估计她看不上了。” 秦昭序这才望向陈宥开,对方状似挑衅地朝他扬下巴。秦昭序嘴角轻轻勾起,全然无所谓。 水景购物商区,算是汇融近年除宁波港口外的最大项目,集团有意打造的地标,开业仪式隆重,其他商场望尘莫及。 虽然和a.t.建筑事务所未达成港口项目合作,但是水景商区的完成度很高,陈礼实邀请了a.t.的设计团队来明市,一同参加庆典。 sturm先生工作繁忙,开业前一晚的航班抵达,而那位年轻有为的建筑师周均延,据说单独提前来中国,今晚就到明市。 陈礼实好面子,问陈宥薇:“派人接待周先生了吗?” “安排过,patrick说不需要,他有私人行程,打算见朋友。” “奇怪,听说他很少来中国,竟然还有朋友。”陈礼实哼笑。 与陈津浓碰杯的秦昭序,咽下小口白酒,高度数酒精火辣辣淌过喉管,刺激得胃里犯热气。 他在桌底掏出手机,问温宁安,是否在家,在干嘛。 【不是安宁:训狗】 【不是安宁:图片.jpg】 伊布闯祸,啃了温宁安的蓝铃花,嘴边一圈狗毛染成蓝色,它还假装无辜,表情茫然恰到好处,似乎对那盆花的遭遇感到惊讶。 【秦昭序:回来帮你一起训】 他关掉手机,继续探陈津浓口风。 而那厢江澜邸,温宁安下一秒就收到陈宥开的照片。 画面中的高级包厢,两家人其乐融融,秦昭序和陈宥薇顺理成章坐在一起。 温宁安顿时失去骂狗的心思,反手拉黑陈宥开。 【不是安宁:秦总,什么时候回家?】 【不是安宁:我能不能打你电话】 【不是安宁:不能给人挡酒】 一条条,没有回应,像是独角戏。 陈宥开的照片,精准戳中温宁安的敏感神经,自从确认喜欢上秦昭序,她很介意陈宥薇。 看到秦昭序和陈宥薇出现在同个镜头,难受到浑身骨头泛酸。 周均延的电话是这时打来的。 他落地明市,刚在下榻的酒店安顿好,想约温宁安出来见面,吃顿夜宵或者喝杯茶,顺便可以交付一年前就完成的定制模型。 “上次你提过,模型路灯被萨摩耶误吞,我也做了新的。” 温宁安着实不好意思,她尾款还没付呢。 手机里,秦昭序一直不回信息,客厅的伊布厚脸皮,不承认摔坏花盆。一大一小,都很糟心。 温宁安换身衣服,揣着钱包出门请客,眼不见为净。 - 陈津浓老滑头,唯一的弱点是白酒,喝高兴了,牙关才不紧,牛皮刷刷往外吹。 秦昭序为他斟酒,同时记下陈津浓无意提到的检测机构人员。 一顿饭结束,比主持会议还累。 打开手机,温宁安铺天盖地的微信闪到他的眼。 秦昭序无奈笑笑,发回去一个表情,意料之中没得到回应。 抬头就见陈宥开盯着他,秦昭序松了下领口,“宥开,有话和我说?” “昭序哥,”陈宥开道,“我帮你叫代驾。” 正说着,张清华来到包厢门口,喊了声“秦总”。 秦昭序车钥匙丢给张清华,回头朝陈宥开说:“有人接我了,你如果想和我聊天,打我电话。” 张清华车上准备了醒酒药,秦昭序太阳穴胀痛,拨打温宁安电话无人接听。 江澜邸楼下,张清华拉开后座门:“秦总,你早点休息。” 秦昭序自嘲,“今晚没法早点休息。” 温宁安又闹别扭,得哄。 谁知回到家,根本没见到温宁安,只有萨摩耶,顶着一嘴蓝毛,摇尾巴欢迎他回来。 第62章 意外表白 【不是安宁:我出去见个朋友, 晚点回来。】 微信里,温宁安只留下这一句。既没交代见面对象,也没交代回家时间。 秦昭序挂好外套, 连拨温宁安两通电话,均是关机状态。 手机没电?或故意不接? 他疲惫地按压眉心, 仰靠沙发, 闭目凝神。 伊布谄媚地挨过来, 蹭一蹭秦昭序小腿, 指望秦总经理哄温宁安开心,它就能被无罪赦免。 秦昭序微睁眼, 将萨摩耶抱到沙发,抽宠物专用湿纸巾, 帮它擦干净染色的狗毛,“难怪她要训你, 下次记得清理作案证据。” 伊布自知犯错, 夹着尾巴卖乖,它深谙“伸手不打笑脸狗”的理论,咧开嘴,露出标志性微笑,一派天真可爱。 秦昭序将狗放回地上, 拨号问物业管家,温宁安几时开车出的小区。 管家与安保确认后, 回复:“温小姐今天没开车, 晚七点左右,乘出租离开。” “知道了, 谢谢。”秦昭序手机丢一边,仰面望客厅吊灯, 深深呼一口气。 他不喜欢白酒,陪陈津浓喝一晚,神经胀痛,抑制不住心浮气躁。 我好像对她过度纵容。 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却并没找到解决办法。 - 温宁安是故意关机的。 岁岁常安宁 第67节 陈宥开无聊透顶,被她拉黑微信,改发非常原始的彩信录音。温宁安明知听了会不开心,手指依旧不受控制地点开。 背景声嘈杂,依稀可听清,秦家爷爷夸宁波项目进展顺利,说陈宥薇能干,主导的第一个项目就不同凡响。 另一道男声——应该是陈礼实——礼尚往来恭维秦昭序,说他们很般配。 温宁安没听到底就删了录音。 比起陈宥开,她更迁怒于秦昭序,谁让他孟买回来,一落地就和陈家聚餐。 长按电源键关机,温宁安生出幼稚的报复心理,任性地想让秦昭序也尝一尝等待的滋味。 手机变黑屏,映照温宁安心有不甘的失落表情——她很不喜欢因爱而忧愁彷徨的自己。 当初在文顿高中戏剧社,排演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无人生还》,温宁安一度沉迷阿婆的侦探小说。课余时间,拜读全集,其中一册《蓝色列车之谜》,剧情相较平淡,末尾句子却让温宁安印象深刻—— “漂泊止于爱人的相遇。”[1] 高中,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温宁安没尝试过男女之爱,却对爱情充满缠绵悱恻的幻想。有时天马行空,心道父母和伊布永远不会离开,此生注定与“漂泊”二字无缘,很遗憾这句话无法适用她。 谁料世事无常。 再然后,遇见秦昭序,喜欢秦昭序,她的一颗心却仍然漂泊空中,无法落地。少女时代构建的爱情憧憬,正一点一点坍塌重塑。 termin啤酒屋门口,服务员迎来送往,见温宁安对着黑屏手机发呆,上前关心:“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温宁安回神,“没有,谢谢,我在等人。” 马路对面,周均延下车,手里拎着包装严实的礼品盒。见到温宁安,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翻钱包付打车费。 啤酒屋服务员引两人入座,温宁安找话题:“可以下个国内的打车软件,直接在平台付款。” “好,我现在下载。”周均延脱下外套,递给服务员。 在英国那会儿,温宁安和周均延,因委托与被委托的关系,吃过几次饭。周均延完成订单,敲定见面地点交货,正巧遇到饭点,便顺理成章一起吃饭。 温宁安很长时间里,都以为周均延是个建筑系穷学生,她提议请吃饭,周均延坚持aa,温宁安便指着路旁物美价廉的nando’s,“吃这家吧。” 思及往事,温宁安发窘,周均延为什么不直接亮出青年建筑师的身份呢,害她小心翼翼维护他的面子,并且因为惜才,下订单从不还价。 服务员端来小麦啤中度数稍高的施耐德5号,和一杯黑加仑苏打。 施耐德啤酒是周均延喜欢的口感,花香浓郁,入口偏甜,收口时却有点苦味平衡。 他握酒杯,与温宁安轻碰,玻璃清脆磕撞,“上次时间赶,没来得及好好坦白。我英文名叫patrick chou,中文名周均延,确实就读于剑桥大学建筑系,但认识你的时候已经毕业。没对你说实话,抱歉。” 温宁安嘴唇松开吸管,轻轻摇头,“我也没明确问过。” 周均延笑着说:“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当然啦,”温宁安回忆误会的开端,“在剑桥。” 温宁安正式进入大学前的夏天,提前住到伦敦熟悉环境。安顿妥当,坐火车去剑桥,找文顿以前的同学,结果对方临时有事,让她单独先逛。 每年七八月份,恰巧是剑桥的年度莎士比亚戏剧节,莎翁剧目在各个学院露天演出。温宁安临场买了《仲夏夜之梦》的戏票,随人流在国王学院的花园找位置观看。 莎士比亚用古英语写作,现场演员草坪演出,夹带不少古语词,温宁安依靠本身对剧本的熟悉,勉强听懂全程。 新奇的看戏体验,她对大学生活充满向往。 演出结束,温宁安穿行在古建筑间,夜晚的康桥柔波迷人荡漾,她给钟文茵和温咏广的小群发照片。 低头专注手机,市中心短街拐角,差点撞上一个背行囊的流浪汉。 对方只是冷淡打量她一眼,温宁安警惕心顿起,朝市中心人群最热闹的地方走。那边学生摊位聚集,好像有特殊筹卖活动。 朋友发来信息,已经忙完了,来找她。温宁安发了定位,一回头,视线就被工艺品摊位的迷你咖啡屋微缩模型吸引。 “小姐姐,你是中国人吧?眼光不错!”摊贩主是个年轻面孔的亚洲脸,中文不标准,明显不是在母语环境中成长的口音,“这个模型作品,是剑桥建筑系高材生做的,只要700镑,买了不吃亏。” 温宁安纠结着,朋友到了。 不了解娃屋、微缩模型圈子的人,第一次听到这些玩具的价格,会惊掉下巴。 朋友看温宁安跃跃欲试想入手,还没问呢,摊主抢先,把模型的制作人——那个建筑系学生的辛苦不易——吹得天花乱坠。 口舌说干,见温宁安动摇,主动降价,最后以500镑成交。还走正规流程,给温宁安留一张手写的保修证书和维修联系方式,如果非产品问题,修补要另给钱。 周均延扯了扯嘴角:“那个摊主是我表弟,模型是小时候从我书房拿走的。” 保修证书留的周均延电话,谁也没想到,真有人为了个玩具,打售后热线。 人与人的际遇,少一个巧合都无法遇见,周均延那天正好回母校办事,就听电话那头的小姑娘说—— “你好,我是买下模型的温宁安,咖啡馆外墙不小心被我蹭掉漆,能帮忙修补吗?我可以付费。” 周均延故意设置难度,“只接受现场交货,我一个小时后有事。” 温宁安立刻道:“我在火车上,快到了!” 周均延:“......” 最后他真帮温宁安修了模型。也不知表弟胡说八道些什么,温宁安看他的眼神,总带着鼓励、同情和赞许,还夸他工艺好,想下定制订单。 温宁安呼来服务员,将她的黑加仑苏打,换成德国精酿,她也想喝酒。 “你可以吗?”周均延问。 “啤酒嘛,没问题的。” 那段求学时光,已经成为温宁安逃避现实时的乌托邦,一杯接一杯灌酒,就听周均延忽然问,为什么学业中断。 “家里出事,没条件继续供我读书。” 周均延设想过许多可能,没想到是最普通的一种。扫了眼温宁安,她外在显露的条件状态,分明被富养呵护,不是缺钱的模样。 温宁安不想解释,闷头喝酒,同时生气地将手机按在桌面,计较秦昭序怎么还不来电话。 周均延提醒:“宁安,你的手机好像没电。” 温宁安迷茫地仰起脸,“哦,不对,我关机了。” 这是喝懵的前奏。 周均延礼盒模型交给温宁安,抬手找服务员结账买单,从温宁安嘴里问出居住地址,坚持送她回家。 外来车不能开进江澜邸,保安认出了靠在后窗睡觉的温宁安,开道闸放行。 人车分流的小区,只能开进地下停车场,停车场几乎全是豪车,一看就是高档小区。 温宁安醒来,入眼是熟悉的楼道标识,她推开车门,“我到了,谢谢师傅。” 周均延捞起她的外套和模型礼盒,从另边门下车,“宁安,等等,你还有东西没拿,要不要我帮你送......” 声音戛然而止。 楼道入口,秦昭序面容冷峻,直直地盯着他。温宁安没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嘴里嘟囔“你怎么下楼了”,她的腰间,被秦昭序的手臂紧紧箍牢。 周均延目光朝下,白色萨摩耶围绕温宁安来回转圈嗅闻,又好奇地回头望望他。 想必就是温宁安常提的那条狗,伊布。 压下心中惊骇,周均延轻颔首,“秦先生,你......是在等宁安?” “嗯,”秦昭序说,“东西给我吧。” 周均延蹙起眉头,去宁波考察,和西港汇融两家高管吃饭,那些人酒桌开玩笑,说“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秦先生,冒昧问一句,你和宁安什么关系?” “你看到的关系。” 温宁安没披外套,薄绒裙不御寒,不断往秦昭序怀里蹭。周均延见状,递还外套和礼盒,避免出租车司机吃瓜八卦太久,他欲言又止,还是选择礼貌告辞。 秦昭序搂温宁安进电梯,问:“我接到保安电话下来的。你和周均延,去哪里喝酒了?” “ter......termin啤酒屋......”温宁安外语说不利索,“秦昭序,我有点头痛,想睡觉。” “头痛,”秦昭序语调难辨喜怒,“喝醉了?” 温宁安周身酸软疲惫,但意识尚且清明,她只想快点休息,“应该是喝醉了,你帮我浴缸放水。” 电梯门开,秦昭序打横抱起她进屋,“行啊。” 伊布敏锐察觉秦昭序语气间的危险感,它咬住秦昭序裤脚,不让他抱温宁安进卧室。 秦昭序垂眸瞥了眼萨摩耶,“你今晚也想惹我生气。” 伊布被他眼神冻得身体一抖,犹豫地松口。 - 温宁安被扔到床上。 床垫凹陷回弹,晃得她头晕目眩。 从未经受秦昭序如此粗鲁的对待,温宁安手臂后撑,支起上半身,拧着眉头不悦,“你要干什么?” “还看不出来?醉得确实厉害。”秦昭序立在床边,面无表情解衬衫扣,“我当然是要干你,把衣服脱了。” 温宁安兀自摇头,“秦昭序,我们今晚不做。” 秦昭序是通知,而不是协商,他单膝跪到床沿,覆在温宁安身上预备接吻。 没成功,被躲开了。 温宁安耿耿于怀陈宥开发来的照片和录音,头扭到一侧,“不想和你做。” “那想和谁做?”秦昭序问,“随便和男人喝酒,你还能认出在和谁上床吗?” 怀疑的、质问的、高高在上的语气。 温宁安不惯他,“认不认得出不用你管,安心去你的家庭聚餐吧!走开,别压着我。” 秦昭序停顿几秒,掐住她的下颌逼她接吻。 平日的温宁安,一定能分辨秦昭序状态不对劲,但此刻的温宁安,只顾和他顶嘴顶个爽,看他动怒,只觉快慰。 秦昭序问一句,她呛三句,伶牙利嘴不饶人。 “你最好别再说激我的话。”秦昭序警告,“我和陈家见面,提前告知过你,你也接受了,现在又闹哪出?” 好一个提前告知。 温宁安反问:“难道我有立场不接受?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去?那我现在声明,有关陈家的一切饭局,你不许参加。” 秦昭序深深盯着她,“别无理取闹。” 岁岁常安宁 第68节 温宁安眼眶一热。秦昭序就是这样,看似提前报备告知,实际上她根本没有说“不”的机会。不对等身份,不对等的关系,她如果选择和他在一起,只能点头接受。 胡闹,表白,全是徒劳,秦昭序心甘情愿选择陈家。 “好,不无理取闹。”温宁安吸了吸鼻子,冷静下来,“那公平起见,我们互相别管对方见谁,你大可天天找准未婚妻吃饭,我也能多接触其他朋友。” 秦昭序明知温宁安在故意气人,可还是忍不住发散联想,认为她想和其他男人进一步接触。 他压着嗓音,威胁性十足:“既然答应待在我身边,那就安心待着,不要动其他念头。” 温宁安反感他的语气,“秦昭序,你什么意思?” 秦昭序眸色深沉冷冽,“意思是,我收回当初的话,你不能想走就走,要经过我同意。” “凭什么,我并没有卖给你。”温宁安被秦昭序的无理发言刺痛,“我不是你的附庸,不属于你,任何时候只要我想走,我都是自由的。” 秦昭序喝得比她多,火气窜到头顶,“温宁安,别说话了。” 温宁安铁了心针锋相对,根本听不进任何。 “我就要说!剧团月薪八千的岗位,你每个月打我二十万,这笔钱其实是我的卖身费对吗?”温宁安哽咽,“我们是交易关系,我记得很清楚,你以后要和别人结婚,我为什么不能来去自由?就算卖,又不是非卖给秦昭序不可。” 无视秦昭序愤怒到微微颤抖的肌肉,温宁安不怕两败俱伤,“在你之前,我遇到过好几个想给我钱,让我——啊——” 话没说完,被秦昭序用粗暴的侵入方式打断。 温宁安瞠大眼睛,随即手脚并用推开秦昭序。不可以,他不可以这么做。 强烈的抗拒动作,招来秦昭序不满,“长没长心,把我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温宁安双手被制在头顶,无法动弹,她闭上眼睛,忍住不让眼泪淌下,“你们目的一样,跟你做或别人做有什么区别。” 卧室一切动静停止。 秦昭序退离,深呼吸,瞥了眼乱七八糟的温宁安,打开床变柜,取出上回情.趣内衣附赠的道具——温宁安扬言将这些污秽玩意儿扔垃圾桶,后来忘了,一直没碰。 “所以,当初是我动作快,要是慢几步,你也可能答应别人。” 咔哒,锁扣卡住。 温宁安瞬间神思清明,手腕用力挣了挣,没挣脱,望向秦昭序服软求饶,“这是......做什么,我们好好聊一聊。” 秦昭序固定她的双腿,“聊什么,聊你要找别的男人?” 脚腕也传来咔哒声。 “我没有这个意思。”温宁安身体往后缩,声音发颤,“秦昭序,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她恐惧闪躲的目光,淹没秦昭序最后的犹豫。 温宁安面前一片漆黑。 秦昭序隔着眼罩吻她眼睛。 - 过程模糊,她不知道秦昭序具体用了哪些东西。 温宁安想克制生理反应,却止不住地失态。 秦昭序最后换了自己,吻密集落到她的锁骨,“还觉得我和其他人一样吗?” 温宁安回答不出,崩溃抽噎,她甚至怀疑周身的黑暗,是哭太久导致失明,嗓音拧了水,“秦昭序。” 手臂脚腕的桎梏被取下。 “怎么会一样,”温宁安并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丧气郁闷的情绪累计到峰值,她哭到几乎发不出声响,“我喜欢你,你明明也能感觉到,不可以这样对我......” 突如其来的直白的“我喜欢你”,秦昭序猝不及防。 他摘下温宁安的眼罩,捧她双颊,“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温宁安哭红了眼睛,浓黑长睫被水渍洇成一簇一簇,她撇过脸,哭腔难以自抑。 “不用听清,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第63章 隐隐不安 温宁安撂完这一句, 便不再搭理秦昭序。 她半张脸陷在枕头,呼吸未平复,脖颈到胸脯的线条, 仍旧不安地微微起伏。 秦昭序与温宁安几近朝夕相处,对于她喜欢他这件事, 有感觉, 但不确定。 听到她亲口承认, 就像提前被透露中大奖的选手, 意料之中,却掩不住兴奋。 秦昭序抱起温宁安进浴室。 整面落地玻璃墙, 白色挡帘徐徐降下,大尺寸双人浴缸正在蓄水, 秦昭序添加了舒缓神经的薰衣草浴盐。 情趣款镣铐的边沿,磨成本不伤皮肤的圆角, 但温宁安扭动激烈, 手腕脚踝还是留下了红印。水温偏热,雾气蒸腾,皮肤纤薄通透。 秦昭序在浴缸边,托起温宁安的右手腕检查,“我帮你涂点药膏。” “不要。”温宁安缩回手, 放进水里,“你出去, 我自己洗。” 秦昭序没遵从指令, 反而解开衣带,步入浴缸, 不由分说地将温宁安拢在胸前。 怀里人根本无法摆脱。 温宁安尝试无果,不再白费力气。 秉承“不听见、不搭理、不回复”的三不原则, 温宁安单方面把秦昭序当隐形人。 扁宽型水龙头,源源不断注水,手伸上去,瀑布劈成两半。 秦总第一次伺候人洗澡,动作生疏缓慢,清理腿内侧时,温宁安不自然地并拢——他掌心力度无意识加重,仿佛意犹未尽。 温宁安能感觉到,每当她对身体失去控制,陷于渴望,秦昭序就异常亢奋,浑身使不完的劲。 或许他只是喜欢年轻身体带来的刺激和快感,温宁安这样想着,关闭淙淙水流,在浴缸中央抱住双膝,向来挺拔的肩颈微微弯曲。 是个不太有安全感的姿势。 秦昭序按两泵沐浴露,揉搓丰密泡沫,玫瑰香气逸散开来。 他与温宁安严丝合缝相贴,掌心沿她小腿下滑,最后包住骨感纤瘦的脚,“你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很漂亮。” 温宁安脚底怕痒,忍不住扭动后退,背脊贴近秦昭序胸膛,他趁势抱得更紧。 “你说喜欢我,我很高兴。”秦昭序淋去温宁安肩膀的泡沫,“以后和其他人保持距离,你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我都可以满足。 温宁安问:“那我呢,我能要求你和别人保持距离吗?” 秦昭序:“除去上班、出差和应酬,我的时间基本都归你,和其他人的距离还不够远?” “你会和别人做/爱吗?” 秦昭序忍俊不禁,小姑娘说话越来越不害臊,“以我和你做的频率,哪有精力再找别人。” “就算现在不会,以后和别人结婚了呢?你们肯定要生小孩吧。”温宁安理智地分析,“不管出于责任或义务,你们总会上床的。” 秦昭序察觉温宁安周身流露出的淡淡疏离,心下一紧,“宁安,我一开始就坦白过,你也接受了,现在不准变卦。” “我想搬走。” “怎么一闹脾气就要搬走。”秦昭序手臂肌肉不悦地绷紧一瞬,但他克制下来,好声好气道,“今晚害怕了?是我不好,以后那些东西不会用在你身上。” 短暂沉默,温宁安轻轻摇头,“和今晚无关,我只是想搬走。” 秦昭序面色一沉,“我不同意,你别再提。” 温宁安低着嗓子,“秦昭序,你以后结婚了,难道还打算留我在身边吗?” “是。”秦昭序斩钉截铁,似乎早已做过打算,“我的承诺比一纸证书更有效力,如果你愿意,我们以后也可以生孩子。” 简直荒唐可笑,温宁安回头:“孩子?你养在外面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吗?” 秦昭序垂下眼睫,信誓旦旦:“没人敢说这种话。” 温宁安完全失去争辩的欲望,直接问:“秦昭序,既然你不想我离开,说明也是喜欢我的,那堂堂正正和你在一起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一秒,两秒,时间流逝,她却等不到答案。 空气稀薄的浴室,温宁安欣慰发现,她并没有很失落。 良久,秦昭序只吐出一句,“宁安,你乖一点,谅解我,好吗?” 最后一点火星被浇灭。 温宁安心道,算了,她永远不会再期待来自秦昭序的选择。 “云筑的房子我已经定下,到时登记过户给你,张叔找了几家装修设计公司,你挑喜欢的。关于明年入学,我联系过人了,你的问题不大。” 秦昭序絮絮叨叨,话量比往常多一倍,他提到,所有给温宁安的东西都会签赠予协议,让她安心。 温宁安其实根本没听进去,但她清楚秦昭序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回答“好。” - 临近十一月底,秦昭序频繁往来老宅,他每次去过秦家,心情肉眼可见的差。 回到江澜邸,立在北阳台连抽三支烟,等烟味散尽,回房找温宁安。 她给伊布买了新玩具,放在客厅,正研究说明书。秦昭序扫了眼,塑料长方体箱子,协助大型犬做激励训练。 “伊布,在箱子里呆满一分钟,今晚加餐。” 伊布万般不情愿,在温宁安的“利诱”下,勉为其难钻入其中,探出一双圆溜溜黑而亮的眼睛。 温宁安计时,不到半分钟,伊布闹着出箱子。 “伊布的性格坐不住,”秦昭序摸摸萨摩耶的头,“你别为难它。” 温宁安便收起说明书。 秦昭序觉得有点怪,温宁安不吵不闹,乖巧得令他隐隐不安,有种抓不住的虚无难受。 可明明她近在眼前,伸手就能抱到怀里。 秦昭序高频地与温宁安上床,她基本不拒绝,还遵从本能热烈迎合。 心醉神迷的交缠,秦昭序在她耳边催促:“抽空去办房产登记。” 温宁安半眯眼睛,“唔,下个月吧。” 岁岁常安宁 第69节 秦昭序更加深入,“这周末秦家有事要办,我不过来了,你好好待着,别乱走。”半晌,补充一句,“如果约了谁,和我说一声。” 温宁安不满地蹙起眉头,秦昭序当没看见,加重力道,逼问:“知道吗?” 仔细想来,秦昭序虽然把主动权给了她,但最后的结果,总是如他意愿。 “知道了。”温宁安眼角眉梢沾染亲密过后的媚意,抬臂重新环住他,“秦总,我又不是你下属。” 第64章 多事之秋 周六上午, 江澜邸卧室,皮带金属扣清脆的咔哒一声,温宁安睁开眼睛。 秦昭序整理衬衫衣袖, 转过身,“吵醒你了?” 温宁安重新合眼, 半张脸窝在羽绒被里, 摇了摇头。额头上被亲一下, 就听秦昭序在她耳边说:“睡醒找我。” 温宁安又往里缩一段, 被褥闷着不透气,熬到关门声响, 确认秦昭序离开,她缓缓掀开被子, 半坐起身,眼神一派清明。 笔记本电脑放在客厅茶几, 温宁安地毯盘腿, 敲键盘输密码,登录英国上学时常用的邮箱。 伊布嘴里叼拖拔萝卜玩具,屁股一摇一摆,挪到温宁安身边。 最近温宁安陪它游戏的时间增长一倍,但总是玩那只无聊透顶的长方体箱子。虽然在箱子里的待的时间长会被主人夸赞, 但与拔萝卜的快乐相比,不值一提。 温宁安抽走伊布嘴里的萝卜, 抱它到身上, 掌心鼠标上下滑动,眼睛紧盯屏幕。 收件箱一溜未读, 全是以前朋友同学发来的邮件。 她休学后几个月,那些人无法联系到她的社交账号, 便写邮件询问。 一串串熟悉的名字,来自英国、德国、卢森堡……温宁安恍如隔世。 她找到大学相熟教授的邮件地址,具体阐述休学原因,以及这段时间参与的戏剧项目,咨询复学的可能性。 邮件发送成功,温宁安再一次体会到当初等录取通知的焦灼。 伊布扭头,伸爪子拍打邮件尾缀里的盾牌校徽图案。它认得这个可恶的盾牌,让温宁安离家好久。 温宁安制止萨摩耶的破坏行为,“别把屏幕划坏了。” 伊布更生气,左右前腿并用挣扎,温宁安连忙安抚:“我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 萨摩耶得到承诺,立刻多云转晴,眯眼笑着,蹭了蹭温宁安手背,安心双臂交叉趴她腿上不闹腾。 忽然,玄关门锁传来一阵电子音乐声,紧接着门把下压,秦昭序臂弯挂一件毛呢大衣,去而复返。 温宁安怔愣,做贼心虚似的一把合上笔记本电脑。 秦昭序微顿,不动声色扫过电脑,笑着说:“我一走,你就起床,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温宁安放下伊布,走上前环住秦昭序,“你怎么回来了?” “拿份文件,周一公司开会要用。”秦昭序垂眉,指尖顺她的发丝,“醒了怎么没打我电话?” “以为你在开车呀。”温宁安与他十指交扣,讨好道,“秦总,要哪份文件?我帮你拿。” 秦昭序顺手牵她一起进书房。 黑色文件壳,装了另家香港设计公司的港口方案,秦昭序将文件扔在副驾,拨打张清华电话。 关机,无人接听。 秦昭序记起,张清华本周代他去孟买,签项目补充协议,此刻应该在飞机上。 径直驱车回老宅,秦定锦和司楚云坐客厅,秦业还在楼上休息。 明天就是秦昭律和秦昭理的十周年忌日,秦家大肆操办,请了春申寺的和尚诵经超度。 秦业坚持在老宅办仪式,色彩鲜艳的家具和软装,提前遮盖深色挡布,宋明时期风格的家具格外肃穆冷寂。 秦昭序进门,保姆帮他挂外套。 “昭序,张嫂帮你房间整理好了,这两天住家里。”秦定锦说。 “我就住一晚,明天走。”秦昭序坐到父母对面,“流程都对过了吗?我需要做些什么?” “追思、诵经做法、祈祷、鲜花告别,就四道程序,法事团队会指导我们,你不用做什么。” 秦昭序松开衬衫扣,“嗯。” 司楚云情绪不高,自打秦昭序进屋,没正眼看过他几次。 秦业午餐时才下楼,他提前理过头发,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眼角褶皱却布满岁月痕迹。他看到秦昭序,先关心西港几个项目的进展。 司楚云略微紧张地观察秦业,根据他细枝末节的微表情和动作,判断老人家是否满意秦昭序的工作。 秦业手臂亲热地环秦昭序上桌,很显然,老人家是满意的。 秦昭序成年后鲜少回老宅,吃过饭,陪秦业在内厅聊会儿天,便回自己房间。 张清华抵达孟买,见到未接来电后回拨:“秦总,找我有事吗?” “帮我安排人,跟着温宁安,看她在忙什么。” 对面的张清华哑然,“秦总,不太合适吧,温小姐知道后恐怕会不高兴。” 秦昭序其实也有点犹豫,他怀疑是自己有太多害怕,以至于成了惊弓之鸟。 手机刚好收到微信。 【不是安宁:报告,秦总,我周日去孟青霄的公寓,聊一下张导的新剧本。】 秦昭序点开温宁安头像,是她刚才新换的,伊布穿西服打领结,在电脑前摆拍。 “秦总,怎么说,要安排人跟吗?” 秦昭序保存头像图片,改变主意,“先不用。” - 秦昭律和秦昭理的十周年祭奠,流程漫长繁碎,秦家直系旁系亲属尽数到场。 客厅正位围了一圈穿袈裟的和尚,嘀嘀咕咕念经文。 秦昭序抬头,便看到哥哥和妹妹的照片。他没有发言致辞的任务,悄然退到人群背后。 他不信来世,不信轮回,这场盛大的祭奠,只是给活人寄托思念。 仪式持续到午夜时分,过了大师掐准的时间,流程才算圆满结局。 秦昭序在房间整理,司楚云不出意外过来敲门。 “不多住一晚吗?” “我还有其他事。” “前几天整理盘点昭律和昭理的遗物,找到一些老照片。” 秦昭序回眸,司楚云拿了一叠相册。打开扉页,是兄妹三人的合影。 距离哥哥妹妹去世,已经十年,除了特殊纪念日,秦昭序其实很少想起他们。 然而看到照片,无需刻意,记忆自然而然复苏。 画面中,还在上幼儿园的秦昭理,背机器猫双肩包,扎了搞笑的冲天辫,头顶一柱擎天。 秦昭序会心一笑,这是他干的坏事。 那会儿妹妹还在上幼儿园,负责接送她的司机请假,司楚云就将秦昭理塞进秦昭序的专车。 秦昭理抱怨张嫂回老家探亲,没人给她编辫子,秦昭序自告奋勇,帮妹妹设计发型。 当天是幼儿园的远足日,秦昭理顶着冲天炮被嘲笑好久,回家又哭又闹,最后大哥给哄好了。 秦昭序没继续看,合上相册,“妈,找我什么事?” 司楚云将相册放一旁,“宁波项目的设计方案,听说已经要过会了,和陈家合作得还算愉快吧?” “嗯,还可以。” “宥薇比我想象中更出色,弟弟不及她能干,汇融最终继承人非她莫属。”司楚云话锋一转,“你这个年纪,也适合成家了,宥薇与你各方面都般配。” 接收到司楚云的暗示,秦昭序脑海划过温宁安彷徨迷茫的面孔,心头微刺,没接母亲的话茬。 察觉秦昭序失神,司楚云笑意僵了一瞬,“昭序,外面玩归玩,别忘记自己的责任。” 秦昭序仍然没回话。 身处秦宅,司楚云天然觉得自己压秦昭序一头,是以无所顾忌,“那个女孩姓温是吗?才二十岁出头,既不上学,工作也靠你,小心到时甩也甩不掉。” “不要调查我的事。”秦昭序语气凛然严肃,“你找过她吗?” “她算什么,还轮不到我去找。” 秦昭序下巴轻抬,暗含警告:“别用对付孟青霄的方式对付她,我不是大哥,息事宁人那套在我这里行不通。” 提到秦昭律,司楚云面露冷意,“担大体方面,你确实不如昭律,可惜他走得早,不然他才是秦家的完美继承人。” “完美继承人差点被你逼出抑郁症。” “昭序,你要记得一件事,”司楚云快准狠地扎在秦昭序心口,“是你害死了你的哥哥和妹妹,也是你自愿选择用自己的人生为秦家做补偿,没人逼你。” “不必提醒,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秦昭序离开。 - 同一天,孟青霄公寓。 “什么?你说想回英国念书?”余盼华瞪大眼睛惊呼,与孟青霄面面相觑,问道,“剧团的工作呢,不干了?” “不一定能复学。等有了确切的消息,我会向张导提离职。” 孟青霄问:“秦昭序怎么说?” “还没告诉他。” 余盼华嘴快,“终于和姓秦的闹掰啦?” 温宁安不合时宜地想,她和秦昭序的关系,果然得不到任何祝福。 “没闹掰,但是……”温宁安望向余盼华,“名不正言不顺,总有一天会分开,我提早做打算。” 孟青霄先前主要市场在欧洲,戏剧届人脉广,温宁安想通过她,帮忙打探一下老师的消息,以及复学的可能性。 岁岁常安宁 第70节 听完温宁安的请求,孟青霄沉思片刻,答应下来。 余盼华劝道: “你最好尽快和秦昭序说清楚,好聚好散嘛,他不至于太过为难你。要是给你钱,别清高了,收下吧,英国读书开销不小。” 孟青霄则持不同意见。秦昭序哪怕违犯伦理道德,也想留温宁安在身边,不可能轻易放她离开。 孟青霄特意提醒:“如果要聊,避开这段时间,今天是秦昭序哥哥和妹妹的忌日。” “好,我知道。” 温宁安心底其实早有计划。 回家途中,给周均延发短信,问:“汇融中环的地标商场,十二月份开业,听说a.t.会参加剪彩和庆功宴,能带我一起进场吗?” 第65章 漫长告别 秦昭序参加完祭奠, 没心情见任何人,打算单独住市郊别墅。结果因为温宁安的一条留言,改变主意。 【不是安宁:今晚能回家吗?】 老宅庭院, 汽车尚未发动,秦昭序靠立驾驶门外, 手心拢住打火机, 偏头点烟。 抬头, 透过落地窗, 看见秦定锦扶秦业上楼休息,司楚云跟在身后, 正和保姆吩咐什么。 秦昭序长吁一口烟,低头再看眼温宁安的信息。 不知何时起, 温宁安对于江澜邸的称呼,变成了“家”。 四下无人的公路, 秦昭序猛踩油门, 一路飙回市区。 拐出内环路,远远望去,江澜邸外立面干挂花岗岩,肌底纹理在灯影切割下优雅娴静。 这套房子,秦昭序当初随手买下, 起先作为市区的落脚点,偶尔小住过夜。后来温宁安搬进来, 他也跟着长住。 夜深, 秦昭序担心温宁安已经等睡着了,轻手轻脚打开玄关门。 门张开缝隙, 漏出一道暖黄光芒,一股清幽兰香。 很熟悉的味道, 是温宁安上个月指定购入的兰花香薰烛。 她还没睡,她在等他。秦昭序心头犹如淌过清冽泉水,淋去积郁的浊气。 伊布热情地摇尾巴迎接,如同每个工作日下班一样。 秦昭序嘴角勾起,学温宁安常用的姿势,弯腰托抱起萨摩耶。 这狗真的成精了,竟然穿黑色小西装,脖间还系一只考究的真丝领结。 “秦昭序,已经11点52,来不及了,你快进来!”温宁安催促。 秦昭序循声望去,微微怔住,家中客厅布置过,像是小型晚宴现场。 餐桌台面的花瓶,粉色新络妇和白玫瑰混搭,铸铁烛台上的蜡烛火光跳动。 室内暖气充足,温宁安穿着比伊布更正式的淡香槟礼裙,长发盘成髻,精致高贵,连秦昭序都情不自禁地停在原地,不敢冒然上前。 温宁安又喊他名字,起身去拉他的手,将秦总按在椅子上坐好。 秦昭序微仰头直直地望着温宁安,手搭在她的腰,轻柔地摩挲一把,“盛装打扮,想做什么?” 温宁安在他西装口袋摸到打火机,挑眼回视,两张脸近在咫尺。 对彼此身体太过熟悉,仅仅呼吸交换,就能撩起最原始的冲动。 秦昭序喉结一滚,他压抑的情绪亟需宣泄口,与温宁安做/爱是一种相当有效的解压方式。 外人看来,秦昭序对温宁安几乎有求必应,但实际占主导地位的是秦昭序。但凡他有兴致,温宁安就得陪着。 只是秦昭序的耐心和风度,将这件事包装得美好梦幻。 温宁安在秦昭序进一步动作前,抬臂推开他,侧身掀开餐桌台面的半椭圆不锈钢蛋糕罩。 六寸的奥地利萨赫蛋糕,两层巧克力,夹杏子酱,浓醇的甜点芳香,明显是温宁安的口味。 她在中央插入一支包金粉的波纹蜡烛,点燃火苗,跃动的光芒令秦昭序心脏狂跳。 温宁安将蛋糕移到秦昭序面前,垂眸看表,北京时间11点57分。 “秦总,生日快乐,抓紧时间许愿!” 秦昭序的哥哥和妹妹,死于他生日那天,从十八岁开始,他已经有十年没过生日。 “盯着我干什么,再不许愿生日要过了。”温宁安胆大包天捧住秦昭序的脸颊,挪向蛋糕。 秦昭序没有闭眼,也没有双手合十,他似乎忘记了许愿的步骤。 温宁安匆匆起身,拿了她的大提琴。琴腿支在两腿间,琴颈靠在颈部左方,抬臂运弓,舒缓沉厚的《生日快乐》歌缓缓响起。她早有准备,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挂钟分针走过数字十二,悠扬的大提琴仍未停歇,秦昭序吹灭蜡烛,猛地到温宁安身边。 琴弦震出颤音,音乐戛然而止。 秦昭序单手握大提琴,摆靠墙壁,另只手控住温宁安后脑勺,与她辗转接吻。 他俯着腰,上半身覆拢温宁安,又凶又急,仍觉不够。手沿下颌线向前,掐住她的脖子,用力含咬被亲到嫣红的嘴唇。 好半晌,终于分开,秦昭序哑着嗓子问:“为什么突然想到给我过生日?” “没为什么呀,就是想陪你过一次生日。”温宁安状似自然,尽力不让他察觉,她正在进行一场漫长的告别,“别人都有,我们秦总也要有。” 秦昭序直起身体,轻挑地按揉她锁骨,问:“孟青霄和你说了什么?” 果然瞒不过他。 温宁安如实相告,“说了十年前,你哥哥和妹妹出车祸的事情。” - 十年前,秦昭序十八岁,获得两岸三地u18网球男单冠军,他和李裴颂等一群队友通宵庆祝。 当晚明市大雨瓢泼,秦昭律带孟青霄观看完弟弟的比赛,驱车送女友回家。 小区楼下,商务车雨刷来来回回打摆,秦昭律不敢置信,孟青霄竟然提分手。 他失了沉稳,挽留女友,“青霄,家里的问题,我会解决,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秦昭律,再纠缠下去,我的事业全被你家毁完了。”孟青霄去意已决,“我打算接受奥斯陆那家剧团的面试邀请,签证已经办好,下周的飞机。” 秦昭律和孟青霄交往了很长时间,她决定的事,其他人很难令其改变,纵然再多不舍,性格中根深蒂固的绅士礼仪占上风,他放孟青霄离开。 秦昭序一星期后才得知消息。大晚上接到哥哥电话,闻言不知如何规劝,他按照自己的逻辑解决:“哥,你喜欢孟青霄吗?” “喜欢。”秦昭律停顿片刻,“很喜欢。” 相对于哥哥的循规蹈矩,秦昭序就是无法无天的主,他随心所欲惯了,听出哥哥的不舍,直言:“喜欢就去追,你管爷爷和妈妈怎么说呢,大不了别在西港干了,以后来陪我去打比赛,我给你发工资!” 秦昭律笑了下,望向窗外。他毕业就住老宅,夜里的花园幽黑沉静,毫无生气。 身为秦家长子,秦昭律为弟弟妹妹承担去大部分责任,秦昭序深知大哥不易,放低声音:“哥,过零点就是我生日,你别待在家,来找我吧,我帮你一起出谋划策。” 秦昭律有点迟疑,“集训基地有点远,我这么晚过来,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我和裴颂住一间,哥,你来吧。” 秦昭序在那头好说歹说,秦昭律动摇了,他心底确实希望找个人说话。 勾起车钥匙,去停车库取车,偷听到他讲电话的秦昭理,出其不意钻入副驾,“大哥,明天不上课,带我一起,我也要去找二哥。” 司楚云浅眠,总要起夜两三回,听见客厅动静,披外套下楼。 “昭律,这么晚去哪里?别乱走。” “妈,我都快三十了。”秦昭律颇无奈,却不能对母亲大声,这是不孝。 司楚云裹紧羊绒针织衫,“妈妈是在关心你。你不会又要去找那个姓孟的吧?她说话没大没小,秦家不可能让她进门的,早分早好。” 秦昭律无声叹气,“我去找昭序。” 司楚云仍要阻止,秦昭序的电话打进来。司楚云一把从秦昭律手中夺走手机,呵斥道:“昭序,这么晚找你哥干嘛,有事等你周末回来再说。” 电话那头,秦昭序不知说了什么,司楚云眉心拧成山丘,忍无可忍想教训肆意难训的二儿子,秦昭序抢先一步,啪地挂断电话。 秦昭律今天铁了心违抗命令,司楚云无法,只能同意。 悲剧发生在这一天。 秦昭律驾驶的车辆,在距离集训基地五公里的十字路口,和大卡车相撞,副驾驶当场去世,正驾驶被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 客厅鸦雀无声。 秦昭序表情阴晴不定,温宁安无法判断他的情绪。 记得秦昭序曾经说过,与陈家结婚与否,是他与自己的挣扎较量。温宁安终于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秦昭序是在奉献自己的人生弥补愧疚。 余盼华的名言,“心疼男人是完蛋的开始”,温宁安深以为然。 可人的感情不受意志控制,她忍不住心疼秦昭序,愿意与他的摇摆无定单方面和解。 但也只能到“和解”的程度。 这段不健康的关系,理应画下句点,如果两人能好聚好散,再完美不过。 坦白的话到嗓子口,生生咽回去。 秦昭序并不是好说话的人。 温宁安与秦昭序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短,见过他在工作中雷厉风行、不留情面,也见识过他在床上的粗暴狂放。这个男人,性格中有种隐匿的疯狂。 他若不想放手,温宁安没那么容易离开。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与他闹僵。 “总觉得你最近反常。”秦昭序笑着把人抱到身上。 温宁安怀着丁点心虚,问:“反常什么?” “说不清,好像在计划一件令我生气的大事。” 温宁安顿了顿,“真做了惹你生气的事怎么办?秦昭序,我们一年来挺和谐的,总有情分在吧。” 秦昭序手掌贴在她的侧腰,流连至小腹,“你待在我身边,我再生气,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话锋一转,“前提是,待在我身边,明白吗?” 温宁安后背发寒,就听秦昭序继续道:“上周你的车,在世久大厦停了三小时,是要办签证?” 岁岁常安宁 第71节 世久大厦,是多个国家大使馆,官方委托的签证服务机构的指定交材料地点,包括英国。 秦昭序问:“想出国玩?等我年后空下来,找个地方陪你度假两周。” 温宁安顺着台阶:“好。” 秦昭序并未因此放下心,反而端详温宁安一分多钟,掌心贴住她的小腹,“你年纪真的太小了,要不然……” “要不然,就让我变成未婚妈妈?”温宁安帮忙补完下半句。 秦昭序被逗乐,趁还有力气,抱她回卧室。 礼裙在床脚边缘堆落,仰躺的温宁安忽然抵住秦昭序,问:“认识我,你觉得开心吗?” 秦昭序没说话,只托起她运弓的手腕,在旧伤疤处亲吻,身下用不容抗拒的力道回应。 温宁安闭起眼睛,仔细感受,每一下都刻进灵魂与肌肉记忆。 身体沉沦,意识清醒,溺毙与崩溃的欲望边缘,眼角渗出泪花,一淌而过。 她紧紧攀住秦昭序,无声说再见。 第66章 分别之际 十二月初, 俊秋剧团内部团建,地点定在莫临山。剧团赶时髦,围炉煮茶, 夜读剧本,行程总计两天。 秦昭序不太喜欢温宁安在外过夜, 但温宁安有自己的社交圈, 工作上偶尔要随张俊秋出差, 过夜不可避免。 江澜邸客厅, 秦昭序双手抱胸靠在边柜,压抑不合理的控制欲, 打量温宁安的行李箱。 “就住一晚,你要带那么多东西?” “已经精简过了。”温宁安将洗漱包归到一边, 找空隙塞吹风机,横摆竖放, 无论如何挤不进去。 差旅经验丰富的秦总经理, 看不下去,像个操心的家长,上前拿走温宁安手中无处安放的吹风机。 “住的什么酒店,吹风机都要自带,要不要我帮你们升级住宿?” “酒店是五星级, 但我喜欢用自己的。” 秦昭序意味不明地哼笑,“麻烦精。” 嘴上抱怨, 整理行李箱的动作半秒未停顿, 秦总兢兢业业帮她重叠衣物,腾出空间收纳吹风机。 温宁安直起身, 退后小半步,望着秦昭序专注利索的背影, 心脏抽一下。 英国大学那边,教授回了长邮件,说她休学时长已超过学校规定,但愿意为她争取复学机会。孟青霄的朋友任职于皇家莎士比亚剧团,近期也会帮忙去一趟学校,了解详细情况。 “温宁安,你这架势,公主出游啊。”秦昭序望着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下次给你准备马车。” 温宁安嘴角扯出笑容,“少说大话,你去哪里给我找马车?” 秦昭序回头,微微挑眉,“质疑我?” 明明29岁的男人,有时还像个痞坏的大男生,很欠地逗弄温宁安:“来亲我一下,今晚就给你变出马车。” 温宁安清楚,秦昭序肯定有后续花招哄她开心。 他的身份地位,做起这些事,蛊惑性增强十倍。 假如抛开秦昭序将和别的女人结婚的事实,温宁安一定心甘情愿沦陷臣服,可惜她抛不开。 没给他花言巧语的机会,温宁安催促:“不亲,我不要马车,快点理好上床睡觉。” 秦昭序搭系箱子内部绑带,“也就你敢命令我。” 伊布听见谈话,从小窝钻出来,但凡温宁安和秦昭序独处,它逮着机会就要加入。 萨摩耶叼着快脱线的布偶萝卜,跑太急,前爪被箱子绊了个趔趄。它停下,扔掉萝卜,歪头研究行李箱。 受激励训练影响,伊布看到箱子就想往里跳。 温宁安看出它的意图,瞪大眼睛呵斥:“不准!” 为时已晚。 萨摩耶在她阻止的同时,四只爪子已经立在行李上,动静颇大地原地转身。精挑细选熨烫服帖的衣服,被踩得坑坑洼洼乱七八糟。 伊布咧嘴笑,眼神示意温宁安,该给奖励了。 温宁安:…… 秦昭序充当和事佬,单臂捞走萨摩耶,先安慰温宁安:“别骂它,我帮你重新整理。” 然后顺顺萨摩耶的毛,两头不得罪地哄:“也不能全怪伊布,谁你这些天总带它玩那只玩具箱子。” 伊布最怕温宁安板脸,犹犹豫豫叼起萝卜想开溜,被温宁安喊回去上课。 秦昭序无奈地摇头笑笑,继续收纳行李箱,顺带检查温宁安的户外装备。 高性能防水防风冲锋衣,手杖,登山包,帽子手套围巾还有挡脸。应有尽有。 他拿起抓绒内胆,摸了摸面料,太薄。打算去衣帽间换件厚实的,起身时,脚尖不小心踢到箱子。 秦昭序忽然停在原地。看看行李箱,回忆伊布那只玩具箱的外观。 翘起的唇角逐渐平缓,他不露声色,不叫温宁安发现异常。 - 团建前一天,秦昭序去北城,作为特邀嘉宾参加行业峰会。 张清华开车送温宁安去集合点。 市体育馆旁的交通中转枢纽,张清华停了车,帮温宁安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他四周环视,问:“温小姐,确定地址没问题吗?一个人都没看到。” “没问题,是这里,我特意早来的,不耽误张叔上班。”温宁安握着行李箱手柄,“回程我打车就可以,不用麻烦。” “没事。”张清华说,“秦总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让我送你安全上车。” 温宁安面露难色,年轻女孩的纠结很容易懂,她怕同事风言风语。 张清华瞬间领悟,抬臂看了眼时间,知趣地告辞。 他一走,温宁安纠结的表情消失殆尽,她拉着行李箱,到路边付现金拦出租。 这次学乖了,不自己开车留下痕迹,也不使用网络打车软件,秦昭序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去过哪里。 温宁安先去一家大楼里的留学中介,咨询以她这种情况,如何最快准备材料拿到签证,需要哪些清单。 结束后马不停蹄赶去咖啡店,与周均延见面。 “中环购物商场下周开业典礼,a.t.有五个酒会邀请名额。”周均延将烫金蜡封的邀请函,推到温宁安面前,“我现在正式邀请你,抽空参加商场的新开业典礼。” 温宁安接过,思来想去,唯有一句“谢谢”。 她与周均延曾经还算熟悉,许久未见,关系必然是疏淡,厚着脸皮求他帮忙,想不到如此顺利。 “宁安,我能问个问题吗?”周均延道。 “你说。”温宁安点头。 “你想去开业酒会,那位秦总经理一定有办法,但你跳过他来找我,”周均延分析,“我是否能推测,秦总不知道这件事?” “目前不知道,当天就知道了。” 任谁听了这段话,都以为温宁安要去砸场,周均延也不例外。 “宁安,陈家和秦家的人都会在,我劝你不要冲动行事。”周均延面对温宁安这张脸,说不出重话,尽量不伤人,“秦家是酒会座上宾,外界看来,他们与陈家关系不一般。若真有状况,秦昭序未必选择维护你,毕竟……” 温宁安停下搅动的勺子,抬头看他。 周均延不忍心点出“情人”字眼,委婉道:“毕竟一般人都以大局为重。” 温宁安垂下眼睫,“我知道。” 她就是在赌,东窗事发后,秦昭序会以大局为重,主动提分开。 - 当一个人,有了刻意等待的事情,日期流逝,变成指尖掰数的、看得见的倒计时。 秦昭序参加汇融开业酒会前三天,只去西港上半天班,其余时间全陪温宁安。 然而预想中,温宁安闹情绪的状况并未发生。她规律地遛狗、上班、看书和运动。 只在酒会当天,秦昭序选西装时,温宁安有点别扭地要求:“不许穿我给你买的衣服。” 提完要求,她茫然地眨两下眼,改变口风,“算了,穿也可以。” 秦昭序忽然笑了,显然被她这句话取悦。 他放下衣架,上前抱住温宁安,轻声哄人:“你给我挑的衣服,我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穿,别不开心。” 温宁安并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今晚也许会发生对峙的场面,穿她买的西装,有些尴尬。 秦昭序离开后半小时,温宁安化完妆,开大g驶往同一个方向。 身份咖位不同,进会场的方式也不同。 秦昭序从地下车库开始,就有专人接待陪同,完全享受陈家准孙女婿的待遇。 而温宁安,从正门大厅签到入内,一转弯,黑色正装的周均延在等她。 “怕你不熟悉,我先带你参观。” 温宁安相当诧异,周均延比她认知中更体贴绅士,欠了他好大一份人情。 汇融包了江边豪华酒店的前三层作发布会场,临江全落地玻璃,巨大的水晶灯,有种纸醉金迷的不真实感。 酒店第一层是正厅,中间搭好舞台布景,是新商场召开媒体记者会的场所。 人员铭牌摆放在长条桌上,“陈宥薇”的名字,紧挨着“陈礼实”。 温宁安途径已经就位的四重奏乐队,想起之前兼职,她就坐在相同表演位置。 若不是遇到秦昭序,她至今可能依旧只有四处走穴的兼职。 “二楼是贵宾单独的隔间,三楼针对其余宾客,开了好几间房供休息。” 温宁安扫了眼紧闭的休息室门。 a.t.项目组的整个团队,昨晚从伦敦飞来,周均延说稍等,他先去打个招呼。 温宁安不叫他为难,“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岁岁常安宁 第72节 小时候,钟文茵和温咏广带温宁安参加过许多次酒会,她游刃有余,不会怯场。 汇融非常重视秦家的到来,把二楼面积最大的独立休息室,分给秦家专属。 全家到齐,秦昭序屋里待着闷,披了西装外套,立在空阔无人的廊道。俯视正厅,人潮涌动,他想,要是能抽一支烟就好了。 解瘾才是人生大事。 二楼廊道无人涉足,他摸出烟盒,咬住烟头,望向聚集的人群,同时在衣服口袋翻找打火机。 结果打火机没找到,视线被一道明黄裙装的侧影吸引住。 站姿挺拔,与一群a.t.的人交谈什么,聊到开心处笑了下。 泱泱人群,她的模样格外惹眼。 分明是上午与他一起吃早餐的温宁安。 第67章 好聚好散 秦昭序下楼, 顺手从侍应生托举的圆盘中取一杯红酒。 汇融邀请的大多是地产业内人士和媒体公关,他们久闻秦昭序大名,但鲜少有机会接触到秦总本人。 大多数行业, 如果没有超强技术壁垒加持,业务到最后都是拼人脉。 而秦昭序就是现场所有人最想缔结的那条人脉。 a.t.建筑事务所年轻的法国女同事, 注意到众星捧月的秦昭序, 胳膊肘轻撞周均延, 问他是否认识这个迎面走来的中国男人。 “他虽然年轻, 但好像很有地位。”女同事如是评价。 她曾经在巴黎当过业余模特,看人先看身材。秦昭序个子高, 衬衫束在西裤里,腰窄腿长, 肌肉曲线极富力量感,符合她的审美。 周均延下意识瞥了眼温宁安, 她在神游。以前不常这样。 秦昭序走近, 皮鞋踩踏木地板,声音缓慢稳重。他嘴角噙笑,客套地与a.t.合伙人寒暄应酬。谈话间,眼神锐利地掠过周均延,叫了声“周先生”, 算是打招呼。 目光逡巡一遭,最后落向温宁安, 直白问:“宁安, 你和周先生一起来的?” 稀松平常的语气,旁人只当是熟人闲聊。 周均延则不然, 他撞破过两人关系,敏锐品出秦昭序暗含的质问与不满。虽不了解温宁安主动要求来酒会的目的, 权衡片刻,还是选择解围:“秦总,宁安和我是旧识,我给她发了邀请函。” “这样啊,”秦昭序微微颔首,对温宁安道,“下次想来,直接跟我说一声就好,省得麻烦周先生出邀请。” 温宁安态度良好,“临时决定过来看看的。” 正宴开启,坐主桌的秦昭序,拿出手机发消息。 -秦昭序:晚上酒会结束,跟我的车回去。 -不是安宁:被别人看到,解释不清。 -秦昭序:不用担心。 -不是安宁:怎么不用担心,你是想让我从后门偷偷走,还是干等到宾客散尽? -秦昭序:不提前通知就来酒会,讲话夹枪带棒,心血来潮特意找我吵架? 迟迟得不到回复。 秦昭序从手机屏幕抬头,平复胸腔没来由的慌乱,复又编辑。 -秦昭序:不走后门,也不用等宾客散尽,保证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行了吧? -不是安宁: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 -秦昭序:你想来就来,不碍事,但晚上必须跟我一起回家。 宴会厅屋顶悬挂的水晶灯熠熠光彩,秦昭序偏头望a.t.那桌。温宁安只留给他一个侧影,挺拔纤薄,手机倒扣搁置,专心舀骨瓷碗里的龙虾粉羹。 司楚云坐在秦昭序正对面,一早就注意到温宁安。这个小姑娘胆大包天,竟敢出现在陈家商场开业的场合,先前真是小瞧她了。 “宥薇,弟弟怎么没来?”司楚云起话题。 “他前几天回了趟英国,本来昨晚的航班回明市,临时取消,改签到今天下午,这会儿应该在飞机上。” 陈礼实对陈宥开浪荡公子哥的作风十分不满,让他坐办公室,迟到早退不说,一周最多坚持上三天班,其余时间和狐朋狗友玩车。 “哼,真是不争气。”陈礼实骂道。 他白手起家,出身县城下属的一个落后村落,骨子里认为家业该由男性继承。 奈何陈宥开实在无心家业,陈礼实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精惠能干的陈宥薇身上。 至于职业经理人,陈礼实从未考虑过。汇融是典型的家族企业,职业经理人那套在全中国都推行得不顺利。 有能力有野心的外人,保不准架空了陈家,陈礼实万万不能接受。 思来想去,有亲属关系才最可靠。陈礼实在某些思想方面腐朽,但看人的眼光毒辣,明市众多青年才俊,秦昭序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加上西港的雄厚底子,来日更加无可估量。 宁波港口项目顺利进行,秦陈两家本就有意愿订婚,顺水推舟,定在农历春节。 “津浓,你去找庄先生算一算,初一到十五,有没有黄道吉日。”陈礼实笑着看向孙女和秦昭序,“拖了这么久,总该提上日程了吧?” 秦昭序握餐具的手一紧。他私下与陈宥薇有过协议,不干涉对方私生活,陈宥薇的最终目的是彻底掌控汇融,而他是为了给秦家交代。 陈津浓三教九流都有朋友,他认识的“算命大师”,只服务于达官显贵。 宾朋满座,杯觥交杂,秦昭序忽然生出怯意,不敢看温宁安。 - 好消息藏不住,来客听到风声,遇见秦定锦夫妇,便笑着提前道恭喜。 秦昭序真想让所有人闭嘴,或者给温宁安加一层玻璃罩,隔绝所有声音。他觉得自己很残忍,终是忍不住,回头观察温宁安的反应。 她坐在原位,安静地端一碟蛋糕,不锈钢勺小块挖取,吃相优雅端庄,仿佛没听见任何有关订婚的消息。 期间周均延跟温宁安说了句话,她掀起眼皮,有些木然地点头。周均延笑了笑,把他的那份甜品推到她面前。 秦昭序心脏一抽一抽,从未有过的紧绷感。 晚宴快结束,他喊来张清华,让张清华带温宁安去二楼休息室。 张清华扫了眼会场,“现在吗?人多眼杂,不妨和温小姐分头回家。” “就是现在,你帮我留住她。”秦昭序态度坚定,“别放她单独走。” 会场少了温宁安,神不知鬼不觉,但秦昭序的动向,都在大家眼皮底下。他尽力维持耐心,与往来宾客交谈聊天,看时间差不多了,闪身从贵宾客梯上二楼。 木门厚重,足有三米高,秦昭序拉开大门,入眼是温宁安的背影。 她闻声回眸,“张叔说你找我。” 秦昭序向前一步,背手关闭房门,疾步走向温宁安,西装外套扔沙发,一把将人揽入怀里。温宁安不吵不闹,太过平静,反而令他浑身不安。 偏头亲吻温宁安发顶,秦昭序柔声道:“是,我找你。” “好吧,正好我也有事。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我先。”秦昭序没给她机会,抢先道,“今晚是意外,我没做好你来的准备,以后有关订婚这些话,不会让你听到。” 见温宁安不说话,秦昭序在她嘴唇碰了一下,并非多想接吻,而是温宁安的模样虚无缥缈,他快抓不住,只有软热的肌肤触感,才能给于他踏实的感觉。 温宁安问:“假如我今晚不来,你会告诉我,你和陈宥薇打算春节订婚吗?” 秦昭序斟酌片刻:“在不失去你的情况下,我会说。” 这个回答,很“秦昭序”,但凡他给温宁安的东西,都有限定条件。给她喜欢,却只能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给她真相,先确保自己不会失去任何。 温宁安认真道:“秦昭序,我的底线我早就说过。你既然决定订婚,我们该结束了。” 秦昭序不满:“我也跟你说过,以前的话作废,你没有来去的自由。” “我不是征求你同意,而是在知会。”温宁安态度果断,“到此为止,好聚好散。” 秦昭序深深盯着她,“宁安,多费口舌意义不大,你应该很清楚,没有我的同意,不可能真正分手。” 温宁安的人际圈子很简单,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尚在服刑,剧团几个朋友不成气候,还有就是一条萨摩耶。 想控制她,实在是件简单的事。秦昭序曾经有过许多幽深黑暗的念头,每一次温宁安表现出离开的想法,他就克制不住地计算,那些念头成功的概率。 “不同意分手,是打算邀我见证你们订婚、结婚吗?秦昭序,喜欢是自私的、排他的,我会嫉妒你和别人有家,嫉妒你们并肩,可预见的将来,我会不断陷入自我厌弃和自我怀疑,”温宁安嗓音有些哽咽,“我真的不想变成那样,你放过我吧。” “不会让你嫉妒别人,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秦昭序同往常在江澜邸一样,坐沙发,抱温宁安在腿上。 他也许真有些变态,见温宁安掉眼泪,吻她的欲望急剧增强。休息室不是合适的地方,但温宁安湿润的眼睛叫他放不开手,自制力很差地同她接吻。 原本只想浅尝辄止,温宁安舌尖微微一动,给了回应。 秦昭序掌心在她小片裸露的背脊摩挲抓揉,情到浓时,他的定力全然不够用,只想用力将温宁安嵌入身体。头变换方向,辗转热吻,手向侧边探,习惯性地搭在连衣裙拉链处。 咔嚓,门锁响动。 秦昭序倏然睁眼,嘴唇离开温宁安,手掌同时包住她的后脑勺压在胸口,另只手抓了沙发背上的西服外套,披在温宁安身上。 温宁安整个人被他包拢怀中,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门外的秦家人,只看到黑西装下露出的一角明黄裙摆,以及秦昭序掌心围挡不住的长发。 秦业惊得踉跄几步,大喊“混账玩意儿”,秦定锦傻愣原地,司楚云眉头凝成沟壑:“昭序,今天的日子,你带不三不四的女人在这里鬼混,像话吗?快让她走。” 秦昭序语气沉冽,“都出去。” “昭序,你......” “出去!” 看架势,秦昭序对怀里的女孩要维护到底,秦定锦识趣地拦住想往里冲的司楚云,朝她轻摇头。 脚步声来了又走。 不知过了多久,温宁安在秦昭序怀里,换了个趴伏的角度,说:“秦昭序,你家人发现我了,不会允许我的存在。” 悄悄养在外面是一回事,光明正大舞到家人面前,又是另一回事。 温宁安说:“现在止损还来得及。” 秦昭序没有正面回答,垂眸检查温宁安的穿戴,揽着她出门,“先回家吧。” 车窗外风景疾驰。 温宁安忽然问:“我们去哪里?这不是江澜邸的方向。” 岁岁常安宁 第73节 秦昭序速度未减,“市郊别墅。” 第68章 正式分手 燃油在汽车发动机气缸内燃烧, 驱动轮高速运转,仪表盘指针不断颤动向右偏移。 秦昭序车速偏快,以往顾及副驾温宁安的感受, 有意放缓速度,开得又慢又稳, 很少如此失控。 温宁安攥紧安全带, 一口气吊到嗓子眼, “我出门没给伊布喂食, 它还在等我。” “别担心,”秦昭序目视前方, “等会儿有人接它过来。” 话音落,深灰轿跑沿横北通道, 疾驰融入浓墨夜色。 秦昭序表情不对劲,仿佛是个没有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指不定突然爆发。市郊别墅与世隔绝, 温宁安一点也不想与秦昭序,在非理性的状态下独处。 硬碰硬对秦昭序无效,温宁安示弱道:“我们回江澜邸,好好商量,行吗?” “商量?”秦昭序讥笑着侧头瞥一眼, “刚才秦家人,是你故意引来的吧。还有你背地里筹划的那些事, 我不认为有商量空间。” 萨摩耶的训练箱, 世久大厦的停车记录,温宁安慌慌张张关闭的电脑。 秦昭序稍动脑串联, 就能分析出温宁安离开的意图,料她翻不出花样, 所以没点破,但心头火气已经憋好一阵。他千般暗示,让温宁安别动分手念头,她怎么就不肯乖乖听话呢。 抵达市郊别墅,庭院铁门自动门开,轿跑没停回车库,霸道急躁地随意横在门厅前。 温宁安被半强迫地抱进屋。 “收回你那声’好聚好散’,我可以当没听过,今晚事情一笔勾销。”秦昭序将她按在沙发,居高临下,“我们还像从前一样相处。” “不可能的,你既然决定和.......”事到如今,温宁安依旧别扭地不想提陈宥薇名字,“......和陈家订婚,我们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我不想插足别人的婚姻。” 秦昭序不愿放手,却也无法坦然劝说温宁安,让她心甘情愿被养在外边。互不退步,两厢僵持,直到门铃响起。 对讲视频中,庭院大门口的张清华牵萨摩耶,向镜头打招呼,“秦总,伊布带过来了。” 秦昭序抽走温宁安的手机,反锁大门,留她在屋里。 萨摩耶不知情,见到秦昭序,原地摇尾巴转个圈,傻乐呵地上前蹭他小腿。它喜欢空阔的市郊别墅,迫不及待进庭院撒欢。 秦昭序从张清华手里接过狗绳,单膝蹲下,心事重重地抚摸萨摩耶的头。 “这边离云霄剧院一个半小时车程,”张清华望了眼远处门窗紧闭的别墅,斟酌问道,“明天需要我送温小姐上班吗?” 伊布听到“温小姐”三个字,圆溜漆黑的眼睛看看秦昭序,下巴亲昵信赖地垫在他膝盖。 “不需要。”秦昭序嘴角很浅地勾一下,托着伊布侧脸,嘱咐张清华,“替宁安向剧团请一周假,谁也别来打扰。” 张清华不动声色,问:“请假是温小姐的意思吗?” 秦昭序直言不讳:“是我的意思。我有分寸,别劝。” 回到别墅,指纹开锁,门展开一条缝,伊布等不及,灵活地窜进去找温宁安。 结果扑个空。 挑高偌大的客厅静悄悄,萨摩耶立在中央,左右晃脑袋,后脑勺大写的茫然:说好来见温宁安,人呢?我的宝贝主人呢? 秦昭序瞥了眼通往二楼的旋梯,不疾不徐先招呼伊布,给它食物和水。 伊布从小跟温宁安长大,生活习性也像她,进食起来心无旁骛。秦昭序在旁看了会儿,转身上楼。 径直走向主卧,屈指轻叩,小心珍重,仿佛怕惊扰到谁。 屋内的温宁安抱膝靠坐床沿,没给回应。她很清楚,秦昭序耐心有限,且这里是他的房子,自有办法进门。但她现在一身反骨,逮着机会就想违抗秦昭序,哪怕只有几分钟。 所以当秦昭序拿备用钥匙进入卧室,温宁安并不意外,只平静要求:“我想回家。” 秦昭序听到她离开的意图,浑身烦躁,“回哪个家,长喜街道的小阁楼吗?”坐到温宁安身旁,不顾她的挣扎,将人抱紧怀中,“宁安,我有能力给你最优质的房子和生活条件,让我给你一个家,等妈妈出狱,接她一起住,好不好?” “你不订婚,我就答应。” 秦昭序喉结咽动,他跨不过内心的坎,终归没松口同意。 早已放弃自己的人生,为那通害哥哥妹妹出车祸的电话赎罪。是他心甘情愿,踏上秦家人心中该走的康庄大道,扮演他们想要的角色。 “宁安,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找上你吗?”秦昭序不答反问。 温宁安净挑惹他生气的回答:“见色起意,精虫上脑。” 秦昭序噎住,好脾气地哄她:“我身边不缺年轻漂亮的女人,如果只是因为色相,老实说,我的选择很多。” 温宁安附和点头,“那放我走,你可以去找别人。” 秦昭序盯着她开合的、可恶的嘴唇,凶狠吻上去,“温宁安,你再气我,今晚对话到此结束。” 她嘴唇柔软湿润,秦昭序恋恋不舍,吻够了,睁开眼,却看到一派清明的温宁安 ——她完全没进入状态,沉迷其间的仅他一人。 秦昭序心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无法接受温宁安在亲密事中的疏离。明知目前状况不适合做/爱,还是冲动地将温宁安放到床上。 比蛮力,温宁安不是秦昭序对手,但她知道让秦昭序难受的技巧。 明黄裙子的拉链落到腰际,上身被剥个干净,温宁安神情冷淡,逆来顺受地撇过头,对他的调情置之不理,像完成工作般,提醒他别忘做措施。 秦昭序单方面的冲动逐渐冷却。 他不好过,也不打算让温宁安好过。抽屉中取出一个包装,凑到温宁安嘴边,让她牙齿撕开。 温宁安根本不理会。 秦昭序无所谓地笑笑,既然你不愿意撕,那干脆别弄措施。 温宁安气极,“你是混蛋!” “对你,我确实很混蛋。”秦昭序垂眸,拇指指腹按她唇瓣,“撕了我就戴。温宁安,由你决定。” ...... 身体契合,两颗心却如相斥的同性磁极,愈靠近,愈远离。 温宁安被弄得不舒服,但她没喊疼,昏昏沉沉睡过去。想着,秦昭序最多疯一会儿,只要自己坚持分手,最后妥协的只能是他。 第一天,秦昭序整日在家。 温宁安没手机,便窝在书房,找本小说打发时间,没过片刻,秦昭序也捧笔记本电脑进来。表面上看竟有岁月静好之意。 第二天,日理万机的西港总经理,依旧在家,反锁大门,没有放温宁安离开的打算。 小说看了三分之二,温宁安坐不住,没心思读最后章节。她找秦昭序谈判,对方变得极为冷硬固执,听到她说分手就发脾气。 第三天,温宁安察觉事态严重。 秦昭序上午接到一通来电,她隐约听见对面张清华语气严肃,好像有“陈津浓”,“05地块”等词。有些耳熟,但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秦昭序换只手拿手机,避开她接电话。温宁安识趣地停止回忆。 挂断电话,秦昭序回了趟公司,张清华等在会议室,递给他当年温家公司和#05地块的调查新进展。资料不详实,但蛛丝马迹间,看到许多陈津浓的手脚。 张清华谨慎地问:“春节就要和陈宥薇订婚,以后与陈津浓也是一家人,地块的事,还查下去吗?” 秦昭序翻阅#05地块的土地性质初版变更报告,同时吩咐:“继续查。” 处理完重要的工作文件,秦昭序拿了车钥匙回家,被张清华拦住:“秦总,孟青霄和余盼华来访,在会客室。” 秦昭序蹙起眉头,“你不懂我规矩吗?” “没预约不见客,我知道。”张清华一脸英勇就义的架势,“是我私自安排她们进来的,秦总,我认为你该见一面。” 秦昭序只为温宁安破例,没考虑包容其他人,是以转头就走。 “看得出她们是为温小姐好。”张清华心头一紧,喊住秦昭序,“秦总,一己私欲有时会害了一个人。” “你也要来反对我!”秦昭序猛地回头,肩膀因盛怒沸腾的血液不住颤抖,语气满是震慑和胁迫,“我害谁?害温宁安吗?你说啊!” 张清华从未见过秦昭序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却又不自觉地联想到十八岁以前的秦昭序。 “昭序,你冷静点。” 秦昭序握紧拳头,指关节泛白,用尽全力压抑急促的呼吸。张清华的一句话,点破了他的自欺欺人,强迫温宁安留他身边,本质就是一种伤害。 秦昭序还是去了会客室。 余盼华沉不住气,蹭地站起,“喂,秦昭序,温宁安人呢?” 秦昭序拉开一把椅子,坐她们对面,“在我那里。” “不是,大哥,你订婚的消息连我家都听说了。”余盼华急性子,“人小姑娘想和你分开,天经地义,她以后要当戏剧演员的,和你搅在一起,那就是被包养、婚外情,这传出去怎么混。” 秦昭序冷厉狭长的眼睛,淬了浓烈的火,“我警告你,不要乱讲话。” 余盼华反斥,“警告我有屁用,堵我一个人的嘴,能堵所有人吗?” 眼看要吵起来,孟青霄扯了扯余盼华袖子,示意她先坐下,同时从包里掏出一张光碟,推到秦昭序面前。 “昭序,里面是我在温宁安大学校友的社交平台中,找到关于她的一些视频和照片。” 孟青霄比余盼华更了解秦昭序,劝说他,要从他最在意的点切入,“明市的戏剧院校固然不错,但宁安得从零开始,时间上是一种浪费。英国那边来消息了,她有复学机会,如果她家没出变故,本来就该继续读书的。” 秦昭序道理都明白,可是...... 孟青霄差点成为秦昭序的大嫂,她话不多,但句句切要害。注意到秦昭序走神,便适时带叽叽喳喳的余盼华离开。 人走后,秦昭序打开会客室的投影仪,放入光碟。视频是社交软件直接保存的,像素压缩,画面偏暗。 点击播放按钮,屏幕中,出现大学时期的温宁安。 背景应该是伦敦某家小剧院,也可能是学校剧院。温宁安闭着眼睛,英语问旁边人:“好了吗?我可不可以睁睛?” 身边人安抚:“稍等,惊喜马上好!” 就在此时,高个金发男生,捧一只蛋糕悄悄走近,“嘿,女主角,可以睁开眼睛啦。” 温宁安睫毛微颤,徐徐掀起眼帘。 早就准备好的礼花筒手动在她头顶拉响,珠光碎片洒落,对上温宁安满脸震惊的表情,金发男生忍住笑意:“恭喜温宁安小姐,在伦敦主演的第一部剧顺利闭幕!这个蛋糕,mareike和我做了整整五个小时,请问眼前——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中国女孩——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温宁安被逗笑,大大方方与他拥抱。 身边的奥地利女孩mareike,兴奋地蹦出德语:“还有我还有我!” 最后温宁安与全场人一一拥抱。 秦昭序拿起遥控器,切换下个视频。 岁岁常安宁 第74节 温宁安在课堂打盹,被老师喊名字。同学胳膊肘推她,温宁安手臂一滑,额头磕在桌面,立刻清醒:“好疼好疼!我脑震荡了!” 台上老教授推眼镜,问在场其他中国学生:“她讲了什么,谁给我翻译一下?” 秦昭序没看到底,又切视频。 会客室一下午被秦总经理占用,玻璃门不带锁,但没人敢进去打扰。 傍晚将夜时分,秦昭序才回市郊别墅,望着餐桌一筷未动的食物,眉宇阴云密布,“温宁安,你在跟我闹绝食?别幼稚。” “幼稚的是你,把我关在别墅,你以为能关几天?”温宁安午饭和晚饭都没吃,低血糖脸色苍白。 秦昭序揉了揉眉心,厉声道:“先去吃饭。” 温宁安倔着脾气,“你放我走,我就吃。” 秦昭序拽她手腕去餐桌,“别他妈用自己威胁我。” 伊布不太灵光的大脑袋,敏锐察觉温宁安与秦昭序出现问题。见秦昭序把温宁安手臂握疼,冲上去咬秦昭序裤脚,想把他拉走。 它不想真的伤到秦昭序,所以畏首畏尾乱了阵脚,结果没拉开秦昭序,先把自己的饭碗踹翻了。秦昭序上午走前给它装的狗粮,洒了满地板。 伊布有点怂地看看秦昭序,想到此人可能在欺负温宁安,又挺起胸膛对峙。 秦昭序不知自己此刻的面容有多吓人,他朝伊布走去,温宁安想也没想,抢先一步,蹲下抱住萨摩耶。是个明显保护它的姿势。 秦昭序僵在原地,周身血液冻住,冷静又失望:“温宁安,你这是什么动作,以为我会打它?” 温宁安确信,秦昭序绝无可能伤害伊布,但刚才他的表情太阴郁,她只是遵循本能,做出保护伊布的举动。 满地咖啡色颗粒狼藉,一人一狗警惕地防备他,秦昭序忽然觉得没意思。 “温宁安,起来吃点东西,我明天送你走。” 难道饿两顿就把问题解决了?温宁安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犯不着骗你。我是挺喜欢你的,但也不至于强求到逼你要死要活,”秦昭序摸出打火机和烟,率先坐上餐台,“过来吃饭。” 温宁安将信将疑,坐上餐桌。 “菜都冷了,需要热一热,还有特别想吃的吗?我叫人送来。” 秦昭序,又变回温柔体贴的秦昭序。 温宁安摇头,埋头进餐,味觉没问题,却愣是没尝出饭菜滋味。 她琢磨,按照秦昭序的意思,他同意和平分开。悬着的心放下,却并不觉得轻松。 夜深入睡,温宁安主动提出去客房,秦昭序没答应。牵她的手,去床边,他很直接:“睡客房,我为什么还要多留你一晚?今晚陪我。” 温宁安是个心软的人,被秦昭序流露出的一点脆弱轻易蛊惑。但秦昭序的进犯动作,一点都不脆弱。 别墅四件套的颜色、花纹、材质,全依照温宁安的喜好更换过,即使她很少来住。 趴伏在枕头上,温宁安听到秦昭序凑在她耳边,哑声道:“最后一次了,对我热情点。” 温宁安忽然鼻子一酸,回头与秦昭序接吻。 后背肩胛骨被秦昭序按得疼,温宁安意乱情迷中,说出了本来打算深埋心底的秘密—— “秦昭序,我之前打算在你生日当天表白,如果表白成功,就送你一份礼物。” “嗯?”秦昭序覆上去,啄吻她后颈,“什么礼物?” 他心口不一,嘴上问礼物,行动上只表现出对温宁安的身体感兴趣。 温宁安受不了,泪水渗出眼眶,洇湿在枕头里。第一次时哭,最后一次也在哭,不知道秦昭序这回看见没。 她咬着嘴唇,喘息并不连贯:“算了......不是很重要的礼物。你是秦昭序,什么都不缺。” 秦昭序恶狠狠地咬她肩膀,“虽然我是秦昭序,但也有缺的东西。” 画外音,言外意,温宁安听得懂。 他们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相抵缠绵,一整夜。 隔日睁眼,温宁安怀疑昨晚是否是一场梦。而后背贴紧的火热身躯,提醒她,不是梦。 “复学手续进度如何,钱够吗?”秦昭序睡意未褪,“我晚点在你那张工资卡再打一笔。” 虽然明白秦昭序不是那个意思,但睡完谈钱,感觉颇为怪异。 温宁安拒绝:“钱够了,不需要,谢谢。” 秦昭序“嗯”了声,“昨晚没睡几个钟头,再休息会儿,醒来送你去......”停顿两秒,“去长喜街道。” “好。” - 杨成澜又和小姐妹出去旅行,温宁安给她发信息,说打算出国,但继续租她的房子。 腾出时间,去探望钟文茵,向母亲宣布复学的消息。 钟文茵自然是高兴的,高兴完,问她一堆现实问题,诸如哪来的钱。 温宁安撒娇胡编:“妈妈,我工作好久了,攒下一点,而且大学能申请贷款,只是不能每个月来看你了。” 钟文茵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同时问:“伊布怎么办?” “带去伦敦,我照顾它。”温宁安说。 英国没有携带宠物入境的航班,温宁安选择了一条极其曲折的路,先乘坐法航直飞巴黎戴高乐机场,然后从巴黎打车入英国国境。 伊布体重超标,不能随她坐机舱,只能进有氧舱托运。 出发前,检查完伊布的各项疫苗血液报告文件,温宁安给它做心理疏导:“伊布,托运不可怕的,就是在一个箱子里睡一觉,和之前玩的游戏一样。” 伊布歪头:? 温宁安找到网上的图片,提前预警:“你看,就是长这样的箱子。我们呢,会分开十多个小时,下了飞机就能团聚。” 伊布嫌弃地伸爪,拍掉图片。 温宁安放下平板,抱住伊布,需要心理疏导的不是萨摩耶,其实是她。一想到伊布要在笼子里独自待十多个小时,温宁安焦虑得整宿失眠。 生活啊,一切向好,又好像一切艰难。 离开明市前,她没再见过秦昭序,只和剧团成员吃了一顿饭。聚餐结束,接到张清华电话。 “温小姐,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没有,我很好,谢谢张叔。” ”不用谢我。”张清华轻叹一声,“你知道的,是秦总的关心。” “嗯,我知道,也替我向他转达感谢。” 温宁安和伊布辗转到伦敦那天,是平安夜。摄政街亮起天使灯,有情人在槲寄生下接吻。 新租的房子在camden地铁站附近,沿街排屋的三楼。这一带的环境、居住条件,远不比从前切尔西的公寓,价格相应也降了一大截。 周遭商店大多歇业,但温宁安幸运地买到一只六寸水果奶油蛋糕。手动在蛋糕放一块巧克力,就成了她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伊布,我又长一岁,祝我生日快乐吧。” “汪!汪汪!” 中国比英国时间快八个小时,已经是12月25日。 秦昭序前一晚睡在江澜邸,六点多就清醒,温宁安以后都不在,他可以肆意在卧室抽烟。 打火机落车里,他拉开床头抽屉,寻找有无漏网之鱼,却看到温宁安放碎碎念的蓝罐铁盒。 走得多心急,连铁盒也不带。 既然不带走,那就都归我。秦昭序毫无心理负担地打开盒子。 层层叠叠的纸条上,赫然躺着一个u盘。 秦昭序进书房,开电脑,u盘插入接口,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他莞尔,怎么又来视频了。 画面伊始,是穿西装的伊布,和束腰裙装的温宁安。 “秦昭序,今天是你二十九岁生日,如果我给你放这个视频,代表我表白成功了,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伊布那张大脸,非挤入镜头,画面被它占掉三分之二。 秦昭序笑了下。 温宁安抱开伊布,重新面对镜头:“我现在要出门,给你看我准备的礼物,秦总一定喜欢!” …… 看完视频,秦昭序久久地坐在书房沙发椅。 - 温宁安到伦敦的第一周,忙于置办生活用品,没来得及换新号。 手机收到一张国内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 她拎购物袋,推门进屋,同时点开照片,猝不及防看到试订婚礼服的秦昭序和陈宥薇。 哐当,购物袋重重掉落在木地板,里头的洗涤剂、垃圾袋、锡纸和抹布散了出来。 正在玩拔萝卜的伊布吓一跳,打个滚起立转身,依偎呆愣的温宁安脚边安抚。 伊布没出过国,但在伦敦混得如鱼得水,已经和楼下散养的西伯利亚森林猫成了朋友。 温宁安回过神,取走萨摩耶嘴里的布偶萝卜,扔到一边,“别玩了。” 伊布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萝卜。它很喜欢拔萝卜,但更喜欢温宁安。既然温宁安提要求,萨摩耶心底的天秤,毫无原则地偏向她。 尾巴一扫,布偶萝卜滚进沙发底,彻底消失不见。 可眼前的温宁安,仍然一副伤心至极的表情。 伊布困惑了。 它觉得今天好漫长,因为它的主人、它最好的玩伴——温宁安,忽然跪坐在地板,一把抱住它,默默地隐而不发地抽泣,很久很久。 世界万物,情绪相通,伊布也跟着难过,下巴垫在温宁安肩头,嘴里呜呜咽咽。 它恍惚记起,自己曾经也以同样姿势,垫在秦昭序膝盖。 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秦昭序。 岁岁常安宁 第75节 伊布不敢吵温宁安,怀疑她会哭到天黑。然而大概只隔了十分钟,温宁安就收拾好心情,哑着嗓子说:“伊布,我们一起忘了他。” 萨摩耶脖子拱了拱,算是同意。 人类时间在宇宙洪荒里不值一提,时间里发生的,比尘埃更轻薄的喜怒哀乐,却给年轻的温宁安闷头痛击,原来心脏可以疼到像要死掉。 我真的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这一年,温宁安22岁,秦昭序29岁。 第69章 说到做到 温宁安的上学资金, 来源俊秋剧团工资卡,余额可观,足够支付本科学费和生活花销。尽管如此, 她寒暑假业余时间,还是全贡献给兼职。 彼时, 中国国内掀起远途出境游热潮, 各大旅行社, 纷纷将目光从东南亚投向欧洲, 市面火爆的欧洲十天十国游,深受广大中老年退休朋友喜爱。 打卡式旅游路线泛滥, 一线城市的高端旅行社嗅到商机,开辟噱头十足的小众“文化旅游”, 声称要带游客深入体验当地文化。 譬如针对法国,开设“品酒之旅”, 游览路线联结法国几大著名葡萄酒产区。起始巴黎, 到波尔多、勃垦地,一路玩到东北部的阿尔萨斯。 品葡萄酒,吃米其林,住高奢酒店,小众又有格调。 旅行社安排地接, 地接通常再带上当地精通外语的留学生,随行陪同讲解。 这样的活儿, 事多钱多, 出行两周,能赚到几个月生活费。 英国也开辟了类似的特殊旅行路线, 叫做“戏剧之旅”,作为戏剧文化氛围最浓厚的国家之一, 仅“古典戏剧之路”,就能规划出五、六种走法。 温宁安遇到长假期,便去小众团兼任随行讲解。她身上自带戏剧名校光环,外加优越的相貌气质,颇受游客欢迎,提成能多拿两个点。 斯特拉福德小镇,莎士比亚故乡,合作多次的地接领队,立在大巴门口挥手,“宁安,这里!” 温宁安手机贴耳朵,抬臂朝她打手势,示意稍等。 电话那头,宠物医生向她同步伊布的治疗进展——萨摩耶从上周开始,持续出现食欲不振的症状。 伊布年纪大,温宁安最怕它肝肾心脏出状况,做了完备的检查,发现是胃部有问题。狗到了一定年纪,身体机能退化,医生说如果不是肿瘤、胃扭转等必须手术的疾病,还是推荐密切观察,保守治疗。 温宁安挂断电话,将医生提到的注意事项,记在备忘录置顶。 走向大巴,扫了眼车头玻璃的铭牌,是北城某咨询公司的项目团队,欧洲旅行团建。 温宁安依照流程,同他们讲莎士比亚戏剧的创作背景和作品,全车平均年龄35+,很明显,大多数人对戏剧并不感兴趣,只期待即将下榻的城堡酒店与餐厅。 行车间隙,团里有人问:“温小姐,你是哪里人?” 温宁安回过头:“明市。” “明市好,明市好啊,”那人转向身旁领导模样的同事,“肖经理,小姑娘和你一个地方来的。” 肖经理原名肖霖,闻言来了兴趣。他在北城上大学,毕业后留北城工作,亲戚家人都还在明市。异国他乡见到温宁安,甚感亲切,用方言与她交谈几句。 “小温,什么时候来英国的,大学还是高中?” “大学,高中在明市就读。” “经常来做兼职吗?” “是,但我马上毕业了,这是最后一次随团出行。” 肖霖幽默接一句:“那我们很荣幸。” 旁边人跟着打趣,“温小姐学的表演,以后当了演员,要飞英国买票才能在剧场看到她。” 温宁安笑笑,“家人在明市,我之后有回国的打算。” 肖霖公费旅游跟了个戏剧之旅的团,在此之前,他对戏剧毫无兴趣,也没主动去过剧院看戏。相较于舞台戏剧,普罗大众对于电影、电视的认知度更高。 以温宁安的硬件条件,去当影视明星也不成问题,肖霖便问,之后是否有机会在大荧幕见她。 温宁安只喜欢时间、故事高度集中的戏剧舞台,短短的两三个小时,完整体会一次其他人的人生,那种感觉令她着迷。 然而对于不熟悉的人,没必要解释太清楚,温宁安含糊道:“都有可能,看机会吧。” 肖霖点点头。 晚上西餐厅用餐,所有用餐客人要求正装,包括地接和陪同讲解的温宁安。白桌布,长条桌,每隔一米摆放烛台,灯光幽暗雅致。 咨询行业多精英,也都是潜在的工作狂,用餐到半,聊起行业局势和政策。 温宁安心道,这家公司的行政报错团了,人均近七万的团费着实浪费。 她默默低头吃熔岩蛋糕,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生意经。咨询公司的合伙创始人,早年为麦肯锡工作,回国后创办了这家本土化的、针对头部企业服务的战略管理公司。 与咨询公司打交道的,一般是企业ceo或高级职员,因此咨询顾问的人脉相当广泛。 服务生倒酒,肖霖朝温宁安道:“以前帮几个影视公司做过案子,认识一些制片人和资方,如果回国后你有意向当影视演员,我也许可以帮忙介绍。” 说着,递上一张名片。 温宁安并无此意,但还是收下,客气回应:“好的,谢谢肖经理。” 对面人看到这幕,随口抱怨:“影视行业遇寒冬,甲方缩减成本,咨询预算砍了一大截,项目没以前好做了。” “确实,影视企业太多昙花一现,没有制造业稳当。” “哎,肖经理,听说你之前在接洽西港集团,怎么说,有下文吗?” 听到“西港”二字,温宁安握紧不锈钢勺子,恍如隔世。她的生活,被学业、赚钱和照顾伊布这三件事填塞,忙到很久没想起秦昭序。 曾在她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男人,被刻意淡忘成一道模糊虚影。 肖霖放下酒杯,大谈特谈西港的项目。西港特钢板块,针对新能源汽车领域,研发了特殊的高性能钢,产能和性能均已达标,正与下游各大汽车行业谈合作。 新能源车是全世界的未来趋势,发展空间大,如果能与西港达成合作意向,那就是张长期饭票。 对面人问:“我听说西港的掌事人很年轻,才三十出头,真的假的?那么大一个企业!” “是真的。西港么,明市人都知道,秦家家族企业,现任总经理是秦业的孙子,确实年轻,但我没见过本人,是他底下副总来谈的。”肖霖转头向温宁安,“小温,你也知道西港吧?” 温宁安慢半拍,“嗯,听说过。” 坊间有人奉出道听途说的消息,将秦总经理形容得高深莫测。温宁安越听越玄乎,怀疑她认识的秦昭序,和别人口严厉果决的秦昭序,并非同一人。 她心想,如今的秦昭序,应该家庭美满,万事皆顺,或许还与陈宥薇有了孩子。 秦昭序是个责任感强的男人,温宁安坚信不会看错,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结婚,一定能扮演好丈夫和父亲的角色。 眼前浮现秦昭序一家三口共处的画面,温宁安心头不再覆盖那股深黑色的、压迫呼吸的绝望悲伤,反而能平静地遥送祝福。 她说到做到,成功忘记了爱秦昭序的感觉。 跟团结束,回伦敦的火车延误,温宁安给宠物医院打电话,晚点再接伊布。对方惊讶地再三确认系统,说她朋友已经接狗回家了。 朋友? 温宁安挂了电话,首先想到周均延。 刚打开社交软件,周均延就发来一段视频。背景是车里,伊布趴在他膝盖上睡觉,睡得太沉,隐隐打呼噜。 温宁安挑表情图,发送“谢谢”,下一秒,周均延电话拨进。 周均延:“我接了伊布,在你楼下,还有多久到伦敦?” 温宁安瞥眼时刻表:“火车延误两小时,开去伦敦还要将近三个小时,太晚了,你直接把伊布放我房间吧,大门密码是1224。” 周均延腿上的伊布,被电话声吵醒,眯眼瞧见是熟人,打个哈欠,继续睡。 周均延摸摸它的头,在导航输入斯特拉福德火车站,“路程两百公里不到,我开车接你。” “不用啦,开过来太累,我......” 温宁安话没说完,火车站响起播报,最近这班去伦敦的火车再次延误。 周均延笑着将伊布放入车载宠物箱,发动车子,“伊布打过针,应该很想见你,我过来了。” 温宁安:“......谢谢,回头请你吃饭。” 周均延在温宁安刚回伦敦读书时,与她见过面,送给她微缩路灯——伊布误吞的那盏。 之后陆陆续续也找过温宁安,普通朋友的频率,一两个月见一次。最近半年,找温宁安的次数陡然频繁起来,态度未变,仍然是有距离的朋友态度。 周均延来得很快,温宁安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熬夜画设计图,遂自荐道:“回程我开车,你休息。” “你开夜路我也休息不了,上车吧,你可以坐后排陪伊布。” 温宁安并未强求。 生病的萨摩耶爱撒娇,它闻道熟悉的气味,从箱子里跳出来,幽淡光线中,慢慢挨近温宁安。 周均延在后视镜中看到这一幕,忽然问:“宁安,毕业后什么打算,确定回明市吗?” 温宁安帮伊布调整舒服的躺姿,“嗯,要回的,我妈妈还在明市。不过可能在英国多待半年,有个校友导了部戏,我在里面有角色。” 周均延心中默默计算时间。半年,六个月,真短。 温宁安毕业那天,伊布也穿了身学士服,陪她告别校园。这场典礼,迟了两年,但最终还是属于她。 周均延在罗马出差,提出回伦敦观礼,温宁安拒绝了,说不用麻烦。 礼堂外,同学的微单镜头对准她与伊布,让她做点动作,拍照留念。 温宁安翘起唇角,摘下四角方帽,高高抛起。她的笑容明艳夺目,取景框另头的同学,忍不住提前按下快门,记录画面。 阳光晴好,半空中飞扬的学士帽流苏,切割细碎光线。温宁安无法直视日光,抬手挡眼,透过微张的指缝,看到光怪陆离的画面—— 毕业后的伦敦小剧场巡演,她与其他演员谢幕,观众掌声雷鸣; 即将离开camden住了两年的出租房,楼下西伯利亚森林猫主人,依依不舍拥抱伊布; 周均延开车送她去希思罗机场。 学士帽持续下落,那些画面消失。 学院草坪碧绿鲜翠,一身雪白的伊布助跑起跳,精准叼住帽子边檐,回首朝温宁安摇尾巴邀功。这一幕,定格成数字记忆。 同学将照片冲洗出来,赠予温宁安。 “伊布,看这张照片,你当时完全失去表情管理,好傻,哈哈。” 温宁安无情嘲笑伊布,她每看一次,笑一次,伊布都快烦她了。 萨摩耶咬着狗绳,反拉着温宁安向前走。 温宁安意犹未尽地敛起笑意,将不小心掉出的照片,连同伊布的过海关证件,一同装回文件袋。 岁岁常安宁 第76节 出机场,打出租,司机问去哪里。 温宁安望着阔别已久的明市,报了钟文茵所在的监狱地址。 第70章 租房筹备 留学期间, 温宁安曾经中途回明市,探望钟文茵。 不舍得伊布受有氧舱的苦,她独自回国, 先坐十二个小时飞机到明市,探视母亲三十分钟, 巨细无遗报告日常新鲜事。结束后, 马不停蹄打车去机场回伦敦。 飞行强度之大, 陈竹忍不住给她寄了速效救心丸。 钟文茵得知此事, 勒令温宁安不准折腾,安心待在伦敦上学。温宁安之后提交探视申请, 不出意外被拒绝。 “妈妈,我好想你, 之后就在明市安定了,每个月都能来看你。”温宁安握对讲电话, 隔着透明玻璃, 瞥见母亲鬓角几缕白发,“还有一年,不对,还有半年就能接你出来团聚啦!” 钟文茵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半年。 “宁安, 直接从机场过来的?” “对啊,伊布也回国了, 探视间不准带宠物, 它在外面等。” 钟文茵神态轻松,“伊布不得了, 现在是一条喝过洋墨水的萨摩耶,它在英国生活习惯吗?” 温宁安点头, “比我习惯。它爱热闹,每周固定时间去公园参加当地狗的聚会。” 见母亲笑得开怀,温宁安搜罗更多伊布的趣事,绘声绘色转述。 钟文茵盯着温宁安神采飞扬的表情,觉得她有些变化。钟文茵无法准确描述,这种变化来自性格亦或气质,总之第一直观印象,是她的宝贝女儿温宁安,彻底“长开了”。 并非身体机能上的“长开”——毕竟温宁安骨骼相貌早已定型,除了发型和穿着,风格稍许成熟些,并无其他改变。 从前的温宁安,是支含苞待放的珍品花种,你知道她名贵端雅,但她还处于初绽阶段,仿佛踮脚伸手就有机会碰触采摘。而如今,花朵热烈肆意地盛开,她莫名的可望不可及,叫人却步。 哪怕是在看自己女儿,钟文茵也生出了微妙的距离感。她有些自豪,又有些感伤,原来我的宁安,已经是24岁的年纪。 “妈妈,你喜欢几楼的房子?我现在住六层阁楼,只有一间卧室,以后肯定要换房。”温宁安突然问。 “底楼吧,最好带院子,比较适合伊布。”钟文茵特地嘱咐,“我还有六个月才出狱,慢慢看,别急着租。” 温宁安资金不充裕,无法在明市买房,但为母亲和萨摩耶,改造布置一套漂亮舒适的出租屋,尚且能负担。 的士从监狱,开去长喜街道,停在陌生又熟悉的弄堂口。温宁安下车,拉着行李箱和伊布的牵引绳,另只手拿手机,打开租房软件,低头筛选满足理想条件的房源。 不是金三银四、金九银十的租房高峰,明市房源数量宽裕,列表长不见底,只是信息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楼道口,温宁安看得眼花缭乱,关掉手机屏,双手攥拎行李箱手柄,准备搬上楼。 身后出现一只男人的手,骨节遒劲有力,搭在箱柄上,“我帮你拎吧。” 温宁安回眸,稍稍惊讶,“李裴颂。” 李裴颂单手轻松拎起箱子,“宁安,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温宁安唇角勾起,丝毫不介意他是秦昭序的好朋友,问道,“最近没比赛吗?” “刚结束利雅得的表演赛,休息一阵。” 杨成澜挎了买菜竹篮,落后两步,她远远就认出温宁安背影,催孙子快上前帮忙。 老人家遇到许久未见的温宁安,心情大好,留她一起吃午餐。 盛情难却,温宁安不拂老人家心意,放好箱子,下去五楼杨成澜家里。 她从前厨艺平平,经过两年加训,练就一身做中餐的本领,跟杨成澜进厨房帮忙,主动要求做一道热菜。 杨成澜从厨房探头,“裴颂,过来帮忙扒虾筋!” 即便是鼎鼎有名的职业网球手,在奶奶家,也是被支使干活的命。 “马上!”李裴颂快速回一下头,同时指尖在手机键盘噼里啪啦敲字。 温宁安最拿手的那道热菜,是油爆虾。 油爆虾卖相唬人,做法却简单,新手成功率大于百分之九十。温宁安用这道菜招呼过许多同学朋友,包括周均延,得到一致好评。 李裴颂闻到鲜香味,眉毛微挑,举起手机。 温宁安娴熟地进行收尾步骤,淋酱汁,转头看李裴颂,笑问:“你在拍我吗?” 落落大方,精致明媚,让人难以挪眼。 李裴颂嘿嘿一笑,“我偷师学艺,可以不?” 温宁安专注翻炒锅内河虾,声线一贯的柔和,“当然可以。” 餐桌上,温宁安跟杨成澜提起,过段时间可能退租,如果需要重挂房源,她可以配合中介带人来看房。 “刚回国就要搬走啦?真可惜。”杨成澜伸筷夹虾,“我这近来腰不好,晚上躺着睡不着,阁楼不打算再出租,万一碰到过美国时间的小年轻,半夜蹦蹦跳跳,那我更睡不了。” 李裴颂插话:“奶奶,要不跟我去杭州生活。” “不去,我小姐妹都在明市。”杨成澜想也不想拒绝,话题转回温宁安,“想搬去哪儿啊?离长喜街道远吗?” “想找两室一厅,最好带前院。不过只是初步意向,还没开始看。” 正说着,门铃声响。 李裴颂放下筷子,箭步上前,“我去开门!” 玄关口,他打开门的瞬间,压低声音:“大哥,你怎么来这么慢,饭都要吃完了。” 送货上门的快递小哥一脸茫然,核对门牌号,捧起两个微波炉大小的白色泡沫箱,下巴指着泡沫盒顶部的签收单和水笔,说:“你好,是杨成澜女士的家吗?这是江西南丰发来的生鲜蜜柑,请查收。” 李裴颂:...... 生鲜类产品,接收时要开箱验货,如有毁损的瓜果,快递公司当场拍照留证,后续给顾客计算赔偿。 杨成澜上回去江西旅游,尝了当地蜜柑,甚是喜欢,便留了当地果蔬市场老板的电话。时不时和舞蹈队成员拼单,凑满起送额,让老板寄两箱,黄澄澄的蜜柑,个大水润。 快递员离开了,李裴颂蹲在门口,将检查过的蜜柑,依次放回泡沫箱。 他有职业病,掌心托着球状物体,就忍不住上下掂抛。 温宁安吃完饭,见李裴颂迟迟不来,走去玄关,问:“需要帮忙吗?” “诶,宁安,帮我合一下盖子。”李裴颂抱起堆叠的泡沫箱,“我先放厨房。” 泡沫箱经过远途运输,边沿透明胶沾到黑色赃污,底部与侧壁连接处,有道明显的裂缝,看上去随时会分崩离析。 温宁安轻轻将盖子嵌在盒体,担忧道:“我找个塑料袋装吧,这泡沫盒看着不牢固。” “不打紧,没几步路。” 李裴颂平日注重手腕发力的部位,原地提了下泡沫箱,调整托的姿势。然而就因为这个动作,泡沫箱撕拉一声,裂开闸口,尺寸均匀的蜜柑,争先恐后接连不断倾落。 砰,砰,砰,砸向地板,规律且快节奏。 温宁安与李裴颂面面相觑。 李裴颂双手抱头,“我的天!” 温宁安比他淡定许多,倒扣泡沫盖,把四周乱滚的蜜柑聚集在盖子里。生无可恋的李裴颂,蹲下加入行动。 房门大开着,几只蜜柑滚到门外。 温宁安伸手去捡,指尖还没碰到橙黄色果皮,一双做工考究的黑色皮鞋进入眼帘。 她视线朝上,先掠过大衣衣摆,然后是微微起伏的胸膛,最后,撞到秦昭序微颔首紧盯着她的,幽黑深邃的眼睛。 秦昭序似乎爬楼很匆忙,喉结滚了下,问:“你在干嘛?” 温宁安愣住了。 秦昭序嗓音平静低沉,却又不依不饶:“温宁安,你在干嘛?” 温宁安:“在捡蜜柑。” 杨成澜清空菜篮,拿到玄关门口运水果,和秦昭序打招呼:“昭序,你要来怎么不早说,吃过午饭了吗?” 秦昭序目光黏着温宁安的背影,“吃过了,临时决定来的。” “临时?”杨成澜问,“是有什么事吗?” 温宁安从厨房出来,听到这句,也略微疑惑地望过去。 “昭序是来找我的,我托人帮他弄了副新球拍。”李裴颂拉秦昭序进屋,“沙发先坐会儿。” 温宁安飞机上没睡着,一下飞机就去探监,忙到现在没停过。本来打算坚持到晚上十点后入睡,直接过北京时间,以最高效率倒时差,然而计划美满,身体撑不住。 她实在累得不行,起身告辞上楼。 李裴颂瞥见秦昭序握水杯的手紧了紧,挽留温宁安:“很久没见,不继续坐会儿啦?” 温宁安:“明天再聊吧,我去补觉,已经超过二十小时没睡了。” 身体素质再好,也经不起如此消耗,杨成澜催温宁安快上楼休息。 温宁安向大家道别,与秦昭序对视时,淡淡地点了下头,如同一位不算熟悉的旧友。 顶层阁楼客厅,伊布睡得四仰八叉,姿势极为放荡不羁。 温宁安忍着困意洗澡洗头,摘掉干发帽,从抽屉取出吹风机,一时忘记插插头的动作。脑海飘过秦昭序的名字,以及他问“你在干嘛”时的声音。 几秒钟的走神,如阳光下的雾气,转瞬即逝。 吹风机轰隆隆,温宁安专注顺理发丝,吹到完全干,便躺入被子。过程行云流水,再无杂念,沾到枕头就睡着。 一觉到黄昏,无梦无忧。 第71章 怎么谢我 温宁安醒来, 第一眼,是阁楼的长方形天窗。 天窗外,微光向晚, 镀金边的薄云拱成鲸鱼形状,匍匐游弋在头顶。 她入迷地看了会儿, 喊伊布名字。 萨摩耶早就睡饱, 小跑进卧室, 挨近床边, 鼻子嗅了嗅垂落的被角,跃跃欲试跳上床。 温宁安不留情面:“你没洗澡, 不许。” 伊布:“汪!” 岁岁常安宁 第77节 那你喊我干嘛? 温宁安掀被下床,弯膝盖, 捧它下巴抬头,“快看, 天上也有海, 鱼在空中飞。” 伊布歪头琢磨半晌,有被温宁安无聊到,从她胳膊下钻走,回客厅找玩具。 温宁安有时小孩心性,成功捉弄伊布, 弯着嘴角傻乐,舟车劳顿的疲惫缓解许多。拿起手机看时间, 呼吸一滞, 眼睛陡然瞠大——房产中介打过五通电话! 先前在软件看到合适的房源,温宁安填写了预看房表格, 平台回复,房产顾问会尽快与她联系。温宁安手机搁静音, 没听见。 正准备回拨,第六通电话打来。 “温小姐,我是怡家地产的顾问小李,您还在找房子吗?” “在找的,不好意思,我没看到电话。”温宁安肩膀夹手机,翻行李箱找衣服,“你们下班了吗?明天再聊也行。” “中介工作哪有朝九晚五,我二十四小时待机。”顾问说,“公司门店就在长喜街道,您方便来一趟吗?我另外找了几套相似房源。” “方便,我这就来,稍等。” 温宁安火急火燎换衣服,伊布在她穿鞋时,踢开弹力球,跟屁虫一样非要随她出门。 没有风雪的料峭初春,温宁安披一件薄羊绒外套步履匆忙。走出楼道,傍晚的风灌入脖子,她立定在原地,裹上围巾。 伊布本来跟着健步如飞下楼梯,没想到温宁安突然刹车,它惯性狂奔向前,同时回头望温宁安,一时不察,撞到根柱子。 硬邦邦的触感,好像比冰冷的水泥柱有温度,伊布嗷嗷叫两声,抱怨地抬头—— 哎呀,不是柱子,撞到人了。 萨摩耶活了十多年,走南闯北,给温宁安惹过不少麻烦,已经变成老油条。撞到了人,它娴熟地利用自己外形,先装无辜摇尾巴卖萌,然后镇定自若转身,仿佛无事发生。 秦昭序靠在白色大g车身,嘴里咬着烟,目送伊布躲到温宁安身后。 杨成澜家中只见一面,温宁安这会儿才仔细打量秦昭序。 橘色落日余晖色调偏暗,年过三十的他,卓然而立,五官深峻,气质比两年前锋锐深沉,难以从他眼中读出情绪。 伊布伸爪子,敲敲温宁安小腿,催她快走。 秦昭序注意到伊布小动作,抢先一步打招呼:“宁安,要出去?” 温宁安客气地点头,“嗯,去办点事。” 秦昭序按灭香烟,“我也正好要离开。你去哪里?送你一段。” 温宁安冒出一个念头,难道秦昭序特意在楼下等我? 很快这个想法就被赶出脑海。秦昭序又不知道她会在黄昏醒来,总不会站楼下干等。当年秦昭序最宝贝她的那段时光,也不可能浪费大把时间没目的地等待。 况且,他现在是已婚人士,估计就是随口客套。 “不用,就在小区门口。”温宁安说。 见温宁安要走,秦昭序脱口而出:“这次就你一个人回国?” 伊布非常不满地瞥了眼秦昭序,这是什么话?你没看到还有我一条狗吗?温宁安可是去哪儿都带着我。 中介小李的第七通电话,成功截断温宁安对此问题的疑惑。电话那头,小李说性价比最高的那套两室一厅,房东加班,九点才到家,问温宁安是否愿意等,也可更改看房日期。 “九点没问题,今晚先去看吧,我想尽快租下来。”温宁安说。 “好嘞,温小姐,那我回复房东ok。” 秦昭序等她挂掉电话,又问:“打算搬家?” “嗯,想换套大点的房子,阁楼之后可能不够住。”温宁安帮伊布搭牵引绳扣,朝秦昭序颔首,“我和伊布先走了。” 不知有没有看错,她回答完这句,秦昭序眉头好像蹙了下。 小区门口一排商铺,绿地白字招牌的怡家地产灯火通明,小李西装笔挺,标准中介销售打扮,立在门店入口,等待温宁安。 “温小姐,这是你的萨摩耶?品相真好啊!”小李夸着,同时拉开玻璃门,“我们遇到很多客人,租低楼层的房子就是为了宠物狗养老,保准帮你找到满意的,来,先看看图片资料。” 门店对面的地面停车场,秦昭序落锁下车。 怡家地产内部格局,一分为二,左边办公区,右边接待区。接待区摆放数张小圆桌,这个点,依旧热闹,小李给温宁安看房型图,隔壁桌的年轻夫妻,对面坐一位老人,中介正在帮忙谈价格,应该是买卖二手房。 年轻夫妻中的女孩,圆圆脸蛋,回眸看伊布好几眼。 不一会儿,隔壁桌的中介前来打招呼,他揽着小李肩膀,对温宁安说:“温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客人对狗毛过敏,屋里开空调不透气,能不能麻烦您把萨摩耶牵门外边呢?” 温宁安低头望望百无聊赖的萨摩耶,“好的。” 店门口虽然有监控,但没有方便拴狗绳的立柱,总不能将绳子系在门把上。 小李指着前方,建议:“温小姐,那边有自行车架。” “不行,太远了。” 温宁安在室外,一般不让伊布脱离她视线。 “这......办公室同事都在忙,要不我找找外出的同事,看谁能回赶来,帮您看会儿狗。” 未免太兴师动众,温宁安犹犹豫豫。 “我帮你照看伊布。” 秦昭序蓦地出现。 接收到温宁安隐隐抗拒的目光,秦昭序沉住气,状似无意地向她展示空烟盒,“抽完了,去买包新的,刚巧遇上你。” 温宁安:“不用麻烦,我改天再来看房吧。” 小李一听,生怕生意黄了,他新入职一个月,再不开单就得卷铺盖,连忙阻止:“别啊温小姐,底楼带花园的房源本来就少,好房不等人,我们赶紧敲定好约约房东时间。” 朝秦昭序两头打包票,“介绍得差不多了,还剩一刻钟,先生,麻烦您了。” 秦昭序笑一笑,“不碍事,我本来就要抽支烟再走。” 摊开手心,等温宁安将狗绳交给他,温宁安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先看房子。 透过布满花花绿绿房产广告的玻璃窗,秦昭序隐约看见温宁安背影,盯了好一会儿,回神,发现相隔一米的伊布,正在上下打量他。 秦昭序问:“伊布,好久不见,不理我吗?” 伊布眨了下眼,撇过头,观赏马路往来车辆。 秦昭序无声自嘲。 说是一刻钟,小李体谅温宁安心切,加快语速,十分钟就搞定。温宁安做决定果断爽利,除了原本看中的房源,又敲定两套小李的推荐。 “行,我跟房东约时间,最快的一家就是先前定的晚上九点,其余房源,确认后我跟您联系。” 温宁安推开玻璃门,秦昭序和伊布同时转头看她。 “聊完了?”秦昭序递狗绳。 “是,聊完了。”温宁安弯腰摸了摸伊布的头,距离九点还有一段时间,准备带它先回家,直起上身要告辞,“今天谢谢你,如果没什么事,我和伊布......” 秦昭序打断:“谢谢我?打算怎么谢?” 温宁安:...... 出门送人的小李:...... “先生真幽默,就十分钟嘛,朋友之间帮个忙,哈哈。”小李干巴巴地笑,“这样,我给先生买杯咖啡。” 秦昭序不语,小李当默认。 温宁安颇为无奈,拦住真要去买咖啡的小李,“我请就好,你去忙吧。” 小李初当销售,察言观色的本领火候欠佳,回到门店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位先生全身行头价值不菲,他哪儿是要什么感谢,根本冲着温小姐去的。 温宁安随手指便利店,“就买这里的咖啡,秦总,喝不喝?” 这声“秦总”,带着显而易见的阴阳怪气,秦昭序却听高兴了,“当然。” 便利店,秦昭序常喝的热美式,一杯九块九,温宁安心说,这应该是秦昭序喝过最便宜的咖啡。 付完款,等待收银员做咖啡的间隙,就听秦昭序说:“你把租房需求发给我,我帮你找几套房源吧。” “小姐,你的热美式好了。” 温宁安沉默接过,忽然转向秦昭序,“不太合适。” 秦昭序跟着她出便利店,“相识一场,帮个小忙,有什么不合适。” 温宁安嘴唇的动了动,难不成非要点破那些陈年往事? “你的妻子,你的家人,应该不想看到我们有任何接触,”她懒得再迂回,纸杯塞给他,“咖啡给你,我谢完了,两清。” 秦昭序仿佛就在等这一句,他敛起笑意,“温宁安,我没有妻子。” 温宁安心头咯噔一下,什么叫没妻子,和陈宥薇离婚了? “两年前,我没订婚。” 街角灯芒,喧嚣车流,便利店自动门的叮咚声响,轻拍一记温宁安肩膀。 秦昭序审视她的面部表情,嘴角很浅地勾一下,掩饰挫败,“宁安,你一点反应都不给我?” “你订婚为什么没成功,我不清楚。”温宁安缓声道,“唯一清楚的是,我们确实分手了。” 秦昭序也云淡风轻般解释,“没有打扰你生活的意思,别误会,只是顺口一提。” “我知道。”温宁安说,“早点回去吧,开车注意安全,再见。” 第72章 伊布生病 市郊别墅, 一楼转角健身房。 秦昭序箍黑色运动发带,年轻了几岁。他眉目桀骜凌厉,紧咬护齿, 左右勾拳,悬挂半空的圆柱体沙包摇摆晃动。已经打了三十分钟, 丝毫没有减速迹象, 浑身力道发泄不完。 “我能搜罗的消息都告诉你了。”李裴颂没骨头似的, 坐在史密斯架的卧推椅, 单手支下颌,翘起二郎腿, “所以,你和人小姑娘, 现在什么情况?” 秦昭序抱稳沙包,低头剧烈喘息。 李裴颂狗头军师,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怎么一个人回国, 是不是和英国的男朋友掰了?你要真惦记,可以趁虚而入。” 秦昭序睨他一眼,活动手腕筋骨,敲一敲肩颈肌肉放松,沉默地打第二轮。 “喂, 宝贝,你训练结束了吗?”李裴颂自言自语甚感无趣, 拨女友电话联络感情。他和练花样游泳的女友, 还在热恋期,平日各有比赛, 得空就在电话里腻歪。 秦昭序埋头继续打拳,听李裴颂天马行空, 和女友聊到未来婚房装修时,忽然顿住。 岁岁常安宁 第78节 “嗯,嗯,肯定选你喜欢的风格。”李裴颂边讲电话,同时眼珠跟着秦昭序挪动。就看见秦昭序灌下小半瓶水,捞起手机,推开阳台门。 秦昭序松开手腕绑带,拨给张清华:“房子打扫得怎么样?” “新房子不需要折腾,按你要求,稍微放几件家具,弄得差不多了。” “嗯,你出面帮我联系中介,联系方式等下给你。”秦昭序拧开矿泉水瓶,“对了,宁安今天去云霄剧院交报名材料,让中介晚点打她电话。” - 三天前。 温宁安随小李紧锣密鼓看房源,软件平台上的买家秀和卖家秀,差别巨大,即使预算一加再加,仍旧没物色到满意的住所。 考虑到即将出狱的钟文茵,以及伊布养老问题,温宁安对小区环境、室内格局和采光面积的要求很高。 “这样吧,温小姐,我再找找。”小李耐心问,“咱们只考虑内环吗?往外一些,中环附近的新房和次新选择更多。” “中环也可以,要靠近公园。” “好嘞,明白。” 房源看到天黑,温宁安回家,小李在门店加班,一个男人推门而入。 那个男人目的明确,点名找小李,开口就关心温宁安找房状况如何,在哪一片区域。 小李愣了下,顾客隐私不能随意透露,然而定睛一瞧,这不就是当天主动要谢礼的男人嘛!应该是温小姐的朋友。 秦昭序得知温宁安租房不顺利,便托张清华查看,自己名下是否有合适的房子。 两室一厅,一百平左右,带花园,光线通透,小区环境新。 才一百平,张清华甚至不用确认,就回复:“秦总,你没那么小的房子。” 秦昭序蹙眉。 张清华随口开玩笑:“要求框那么死,不如现买。” 秦昭序思考片刻,“也可以,帮我看看云霄剧院附近的现房,要中档小区。” 张清华:…… - 温宁安被租房的事搞得焦头烂额。 与此同时,她着手准备戏剧《一把雨伞给昨天》的女主角面试。这是此行回国的主要目的之一。 孟青霄的处女作剧本,半年前完成,作为演员,孟青霄鼎鼎大名,而作为戏剧导演和编剧,尚且青涩。外界不知她的实力,不敢随便投资,孟青霄选择将项目放在俊秋剧团下,剧团有扶持创新剧目的专项资金。 选角分三步: 一、准备个人简历,包括声乐片段,表演片段,线上线下均可投递; 二、入围者,演一段作品中的指定段落,导演和评委打分; 三、补面,并选出最终女主角。 孟青霄的创作灵感,来源一本与剧名相似的德语小说,但两者内容完全不一样。 《一把雨伞给昨天》的女主角岑惠,作为感觉性失语症患者,有正常说话的能力,却常常答非所问,无法准确理解别人的意思。世界在她眼中,有一个角度的偏差。 岑惠职业高中毕业,进入机械厂当工人,这份工作不用说话,只需要重复地操控按钮。 有一天,机械厂来了另一个活泼开朗的年轻男孩,车间里只有他和岑惠,男孩闲不下来,非拽着岑惠聊天。 从小没朋友的岑惠,架不住内心渴望,回应男孩。但她每次说出的句子,与想表达的意思,风马牛不相及。渐渐地,男孩失去说话兴趣,岑惠急了,想改变现状。 戏剧的开篇介绍只到这里,剩余部分,等首演后才公布。 温宁安对岑惠很感兴趣,角色介于正常与非正常人之间,探索女主角的心理活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她整理报名文件,去俊秋剧团投简历前,先送伊布去医院—— 自从14岁高龄的萨摩耶,在伦敦查处胃部肿瘤,温宁安计划每隔三个月,带它做一次全身体检。 宠物医院离云霄剧院不远,温宁安将伊布交给护士,帮忙带它排队等做项目。而温宁安去递交材料,顺便看望张俊秋和其他剧团成员。 未先预约,扑了个空。 孟青霄最近在奥斯陆,张俊秋去明市戏剧学院讲座,剧团熟人只有余盼华、陈竹和张甦昊。 余盼华接了温宁安的材料,嬉笑道:“我们可不会放水。”低头检查,想到什么,忽然小声提醒:“对了,青霄这部剧用的是创新专项基金,那个,剧团金主是西港,你知道的。” “我知道,没关系。”温宁安笃定地说,“秦昭序从不管西港艺术基金会,我和他的事也都过去了。” 余盼华歪头打量,勾唇笑了,“那就好。” 话音刚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剧团经理急兜兜进屋。 余盼华递给他一杯水,“干嘛,有人追杀你?” “不是,”剧团经理喘了口气,“接到张特助电话,说、说秦总要过来。” 温宁安仿佛接收到一记无情的打脸嘲讽,这秦昭序是有多闲,连艺术基金的事也管。 回国没几天,偶遇秦昭序的次数未免太多,温宁安不想如此频繁见到他。趁秦总还没到,起身和大家告辞,正在这时,宠物医院打来电话。 不管是人或宠物,医院看病,最怕被医生单独特殊联系。 陈竹本来想约温宁安吃晚饭,却见接电话的温宁安脸色骤变,有一瞬间茫然无措,但很快镇定下来,对着医生说:“我现在过来,等到了医院再说。” 挂断电话,温宁安拎了包出门,脑子一片空白。 刚才电话里,医生说看了伦敦的彩超报告和ct片子,肿瘤长大的速度很快,可能并非英国医生判断的良性结节。 不是良性,那是什么?温宁安不想面对。 她跑出剧院,同时低头打车,下台阶太快,没在意周遭情况,猝不及防被一条手臂拦腰截住。 秦昭序待她站稳,礼貌克制地收回手臂,问:“宁安,你脸色很差,去哪里?” “医院。”温宁安呼叫所有类型车辆。 “医院?”秦昭序愣了下,随即音量上扬,“怎么,哪里不舒服?” “我没不舒服,是伊布。” 温宁安没心思与他寒暄唠嗑,侧过身便想去主干路路口乘车,被秦昭序再一次抓住手臂。 “秦昭序!”温宁安有些愠怒地回眸。 “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叫到车了。” 秦昭序瞥了眼,她叫的车,还有七分钟才完成上一单。明知以目前二人的关系,他应该充分尊重温宁安的每一个决定,可是看到她眼眶泛红的焦急模样,实在做不到不管。 拉开副驾驶门,轻而易举把她弄上去,温宁安转身欲下车,秦昭序快一步拉起安全带,咔嚓,把人绑在座位上。 “从这里开去宠物医院,顶多五分钟,你也想快一点了解伊布情况吧。”秦昭序车门落锁,无视她薄怒气鼓的表情。 车辆启动,温宁安没有再挣扎,撇头望窗外。 秦昭序的车速果然快,放她在大门口下车,径直开向停车场。即使温宁安刚才说谢谢,并让他先回去。 伊布被护士哄着做检查,它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翻着肚皮和大家玩得不亦乐乎。多出来的肿瘤,还没对它造成影响,明明是很健康的状态,温宁安向医生确认:“恶性概率大吗?是不是一定要手术?” “形状不规则,表面粗糙,我的建议是手术切除做病理。”医生冷静道,“考虑到萨摩耶年纪偏大,手术之前会给它做一个身体评估,看是否有手术的条件。” 秦昭序进来,就听到最后一句,他下意识望向垂首思索的温宁安。 伊布也察觉到不对劲,翻个身,抓耳挠骚惹出动静,要温宁安抱下检查床。 温宁安抿了抿唇,上前抱伊布。这一幕,与从前抱伊布上游艇的的画面重合。 秦昭序的心,有一方角落正在变得柔软,在他印象中,温宁安其实是个娇气的女孩,容易感性,容易掉眼泪。 他还停留在过去,自然而然地想把温宁安放到身后,由他出面解决所有问题。 “医.......” 秦昭序启口,音节还未发出声,就听迅速收拾好心情的温宁安问医生,最近的手术日期,以及注意事项。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明显在害怕,却条理明晰地坚持安排好一切。 预约,缴费,拿到手术通知单,温宁安始终冷静稳定。 能看出两年在外独立生活的经历,令她受到不少锻炼。 秦昭序不动声色地跟在旁边,目睹全程后,油然生出两个强烈念头: 第一个念头,曾经以为永远需要被精心呵护的温室玫瑰,在看不见的角落,正坚韧肆意地生长。他由衷为她高兴。 第二个念头,周均延不合格。 第73章 二轮面试 伊布的手术日期定在一周后。 温宁安眉头不展, 没想好如何通知萨摩耶即将手术的重大消息,满怀心事地抱它走出宠物医院大门。 小李依照张清华叮嘱,等到这个点才通知温宁安, 有新的合适房源上架。温宁安单手抱伊布,另只手接电话, “好, 我现在过来。” 伊布身体扭来扭去要下地, 看她在和别人讲电话, 调皮捣蛋啃她单肩包的皮质肩带。 温宁安一改常态,对萨摩耶的容忍度, 呈指数上升,只淡淡瞥它一眼, 便弯腰放狗下地。 “茗心花园,17号楼101, 地址我记下了。”温宁安回复小李。 一直跟在旁边, 尽量降低存在感的秦昭序,忽然出声:“是要看房子吗?我送你和伊布过去。” “谢谢,不用了,你先回家吧。”温宁安低头叫车,见秦昭序没有离开的意思, 边道,“如果还想喝咖啡, 等下次, 我今天有事。” 叫的车很快有回应,温宁安惯例给司机致电, 说自己带了萨摩耶,问对方是否愿意搭载。 带宠物打车, 尤其中大型犬,被拒载是常事,温宁安理解。往常都要叫个三、四回,才能碰到一位愿意让伊布上车的爱心司机。 今天不知怎的,遇到的司机统统拒单。 秦昭序朝偷瞄他的伊布微微挑眉,抬头劝温宁安:“别浪费时间,你的定位是宠物医院,司机看到了,大概率不愿载你们。” 说着,俯下身,手指勾车钥匙,网球挂坠在萨摩耶面前,钟摆般晃呀晃,“伊布,要跟我走吗?” 伊布脑袋左右来回两遭,晦气地哼唧一声,翘着尾巴高傲地立回温宁安身后。 说来奇怪,伊布平日挺随和一条狗,就算忘了秦昭序,把他当陌生人,也不至于如此冷淡对待。 岁岁常安宁 第79节 小李发来信息:温小姐,出发了吗?晚高峰堵车,最好避开内环高架。 硬耗时间没意思。 伊布坚定拒绝了秦昭序,最后变节的却是温宁安,萨摩耶震惊之余,不太情愿地跟到白色大g旁。 秦昭序不指望温宁安坐副驾,贴心地拉开后排车门。温宁安喊伊布上车,一回头,看到后排安放的车载宠物座位,愣了一下。 是她以前常用那个吗?外观很像,但应该不可能,难到秦昭序两年都没清理掉? 或者,秦昭序也养狗了? “我没养狗。”秦昭序见她怔愣,有读心术般解释,然后捞起伊布进座位。 温宁安点了点头,终是没问为什么。 茗心花园地处内中环,位置没长喜街道好,胜在绿环充足。前排是洋房,后排三栋高层,17号楼在中间,不是楼王,但位于边测,阳光完全无遮挡。 小区不是人车分流,同时规划了地面车位和地下车位。房龄新,车位配比达到1.5,房子关联的车位,就位于小花园前方空地。 “虽然是一楼房子,但地基挑高了小半米,不用担心受潮,简直为你量身定制。”小李不吝啬夸赞,“新挂的房源,首次出租,我最先想到你。” 温宁安觉得这事儿突然顺利得有点诡异。 阳台外小花园,秦昭序一把托起伊布坐上秋千,顺便说了句什么。伊布梗着脖子装深沉,爱答不理。 温宁安收回目光,问:“请问房东叫什么?” “姓何,本来买了给儿子做婚房,后来她儿子毕业留美,不打算回国。”小李说,“缴水电费的户号,能看到房主姓名,我们是正规中介,温小姐放一百二十个心。” 姓何。那与秦昭序无关。 小李有房主的授权书,温宁安看中了房子,当即签好租赁合同。温宁安签了五年,她估摸着,以她的能力,在明市工作五年应该可以入一套房子。 秦昭序怕伊布摔下秋千椅,双手围在它身旁,同时转头看眼屋里签合同的温宁安,勾起嘴角。 送佛送到西,他带来的人和狗,他坚持送回家。温宁安并没拒绝,看着故意摆冷漠姿态的伊布,有点好笑,放它进车里。 熟悉的奔驰大g,温宁安开过近一年,驾驶位的安全带护套,还是她曾经买的红黄配色的麦当劳周边款。 秦总经理平日不吃麦当劳,当初第一次见到护套款式,问温宁安:“店里送的吗?我听说点儿童套餐才有玩具。” 温宁安故意骗他:“是送的。晚餐去麦当劳吧,我们再要一个,放你车里。” 秦昭序那晚被迫去吃麦当劳,温宁安捉弄人,给身高体长的秦总要了份儿童套餐,盯他喝完补钙的小盒牛奶。 回家后,意识到上当的秦昭序,折腾温宁安到半夜,问她还敢不敢。 “不敢,真的不敢,”温宁安笑得没停过,不忘糗他,“你也不想想,谁家儿童套餐会送安全带护套,小孩子又不能开车。” 秦昭序摘下打结,闻言,眼神浪荡轻佻地拂过她身体每一寸,“小孩子的事情我不了解,要么你以后和我生一个。” 温宁安被看得浑身酥麻,翻身骑在秦昭序精壮的腰间,低头在他肩膀咬下一排整齐牙印,“秦总,不要说这种话。” 秦昭序笑了笑,手从她背脊骨下滑。 这个男人,平日道貌岸然,在床上却很会玩,也没什么耻感。温宁安在国外待过一年半,却时常被秦昭序调情的下流话说得脸热心跳。 思绪归拢,温宁安眼神从驾驶位安全带移开。 她想,秦昭序的身份地位,纵使没订婚,也很难忍受两年空窗期。 - 伊布手术当天,正是《一把雨伞给昨天》女主角初选入围公布的时间。 温宁安坐在等候室的长椅,收到陈竹提前发来的好消息。其实不意外,她简历漂亮,专业能力扎实,入围绝对没问题。 萨摩耶注射了麻醉针,在手术台睡得安详,期间护士走出来,让温宁安签过两次病危通知书。 头一回,温宁安冷静写完名字。护士再一次出来时,她情绪有些激动,问护士,为什么还要签,伊布的手术很危险吗? “温小姐,萨摩耶年纪大,风险是大一些。你放心,医生有十几年的手术经验,会没事的。” 温宁安握笔的手腕微微发抖,脑袋空白,一时间忘记自己名字的写法。 黑水笔从手中被抽走,温宁安抬起头,就见一身正装、带着登机箱的秦昭序,眼里似乎闪过担忧心疼,“宁安,我签可以吗。” 嗓音气息不稳,他应该是从机场赶来。 温宁安脑海浮现秦昭序的签名,三个字,简化成几条组合的波浪线,遒劲洒脱,通常只出现在合同末尾。 她复又拿回水笔,摇头,“登记了我的身份信息,你签没用,我来吧。” 秦昭序手心空落落,他攥了下掌心,陪温宁安坐在长椅一起等。 温宁安不想与秦昭序纠缠,但等待的时刻,身旁有个熟人,能减少煎熬感,她私心不想让他立刻离开。 “秦昭序,你为什么没订婚?”她问。 “不合适,所以不订了。”秦昭序说。 家世、性格、思想,具体哪方面不合适?温宁安无从知晓。 而秦昭序本人似乎有意回避此问题,不愿深入多聊,转移话题问:“听说孟青霄那部原创剧的选角入围名单,已经公布。” 温宁安:...... 她神色复杂:“秦昭序,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戏剧相关动向?” 秦昭序笑了下,“基金会对俊秋剧团的每一笔赞助,现在流程都要经我手。” 温宁安:“西港最近订单太少了吗?”你突然那么闲。 “订单很多,刚签完一笔回明市。”秦昭序捏着分寸开玩笑,“宁安担心我生意不好?” “是的,怕你生意不好,没钱给赞助费。”温宁安面无表情。 秦昭序就爱看她生动的模样,哪怕在故意气他,哄人的话自然而然流露:“不必担心,如果你能面上主角,我私人掏腰包投资一笔。” 这话过于暧昧,温宁安没回复。她拿出手机,开始看第二轮面试的剧作片段,这才是选角的重中之重。 打开文档,温宁安眉头越皱越深—— 怎么一句台词都没有? 主角岑惠是失语症患者,又不是丧失语言功能,一句话也不说,在舞台干瞪眼,演哑剧么? 温宁安一纠结,指间就开始转头发尾梢,秦昭序看在眼里,将目光投向她的手机屏文档。 《一把雨伞给昨天》,二轮面试内容节选。 岑惠毕业后,在一家机械零件厂找了份工作,当厂房上料区的车间工人,负责给自动化金属酸洗设备手动上料。 她的工作任务很简单,每隔十秒左右,按一次开关,机器顶部滑轨的钩子落下来,类似抓娃娃机器。她手动将待处理的零件挂上钩子,送入程序,进行自动化处理。 岑惠刚开始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不必与人交流,让她压力小不少。可工作了一个月,熟练掌握上料技巧之后,本来十小时的工作量,压缩到八小时,岑惠渐渐发觉这样的日子无趣、浪费时间。 人有社会性,岑惠焦躁地想找人说说话。 这时,车间小领班找到岑惠,告诉她,有个年轻男孩即将入职,和她一同负责上料。 文档戛然而止。 岑惠听到领班的话,该是何种表情?这个问题,留给入围者思考。 第二轮考核方式,就是让入围者,在十分钟内,独自在台上演出整段内容。 温宁安遇过许多自由发挥的考题,但这道题目,实在令她有些无从下手。第一反应,岑惠的表情应该是高兴,那就做高兴的动作。 然而很快意识到,她的思维模式,又陷入张俊秋曾批判她的那句,“过于程式化”。 握拳抵下巴思考,突然听秦昭序建议—— “宁安,你想不想去体验真实的工厂车间?” 第74章 徐徐图之 秦昭序的建议, 温宁安很心动。 如果秦昭序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她毫无犹豫,立刻答应。可惜他们曾亲密无间, 温宁安没办法自欺欺人。 重逢以来,秦昭序保持克制的距离, 亲近示好, 温宁安佯装不知, 不愿意做回应。 只要回忆起爱秦昭序的感觉, 同步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当初窒息般的委屈难过, 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温宁安完全屈从于本能。 宠物医院长廊, 秦昭序一瞬不瞬紧盯温宁安,得到她的拒绝前, 抢先一步——“不用着急回答, 想去的时候打我电话。” 啪,手术室灯灭。 温宁安视线从秦昭序脸上挪走,倏然起立,问医生情况。医生摘下口罩,松了口气, 说萨摩耶手术很成功,但还在麻醉中, 没醒。 伊布自小调皮闹腾, 皮外伤不断,却没从挨过大手术刀。床上体型宽大的萨摩耶, 双目闭合,气息微渺, 温宁安眼眶泛酸。 狗的一生,短短十几年,与人类生命长度不对等,养育它们,仿佛提前透支掉未来的快乐。 温宁安搬一张椅子,坐到病床旁,等伊布睡醒。萨摩耶似乎有心灵感应,在温宁安坐下的瞬间,千斤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迷茫疑惑得打量温宁安。 麻醉药效过去,缝线处火辣辣刺痛,伊布难受得小声呜咽。 温宁安好心疼,轻轻抚摸它的头,掌心柔软温热,伊布伸脖子回蹭她一下,重新虚弱地合眼。 醒了睡,睡了醒,断断续续,一直到晚上。 萨摩耶年纪大,做完手术,需要留院观察三天,宠物医院可没有陪床,护士催温宁安赶快回家休息。 最后坐秦昭序的车返程。 车内温度适宜,混了黑醋栗与小苍兰的清冽幽香,秦昭序见她犯困,探手打开音响设备。大提琴低沉悠扬,与温宁安清浅的呼吸交缠萦绕,她一分神,靠着车窗睡过去。 日有所思,夜则成梦,温宁安睡着瞬间,不出意料地沉入一片混沌。 梦里迷雾逐渐散开,视线清晰,前方是一座从未见过的山,她正立在山脚下。 阳光照在常年积雪的峰顶,雪水融化,沿山体沟壑淙淙而下,多股汇集,形成一条清溪。梦是无序的,温宁安走两步,忽然一条桥幻化在面前,横架溪流。 伊布不知何时跑到了桥的那头,它是那样欢快畅意,仿佛桥对岸没有任何留恋的事物。 不对,你还忘了我,温宁安心急地喊伊布名字。 伊布听见叫声,立定回眸。 温宁安同往常一样,半俯下身,张开双臂:“伊布,过来我身边。” 萨摩耶通人性般,闭眼摇了摇头。 岁岁常安宁 第80节 温宁安有些急躁,“你过来!” 见萨摩耶依旧不为所动,温宁安失去耐心,一只脚刚踏上木桥,那座桥就消失了。 溪流对岸的伊布,变成更年轻些的模样,挂起招牌笑容,冲温宁安无忧无虑摇尾巴。 梦中的温宁安心揪起来,她觉得这是伊布在告别,它即将忘记尘世一切,从头开始。无论她如何挽留呼唤,伊布一次也没回头,只留下雪白圆滚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宁安,醒一醒。” 空谷来音,谁在叫她? “宁安,宁安。” 一阵剧烈摇晃,温宁安从梦里抽身,抬头,秦昭序上身几乎半覆住她,紧紧抓着她的肩膀,眼里化不开的浓重担忧,“不要哭,是做噩梦了吗?” 哭?温宁安后知后觉脸颊湿润。 现实与梦境参差,悲伤却一脉相承,伊布阳光灿烂的笑容犹在眼前,温宁安手背轻碰脸颊,果然全是泪水。 秦昭序在她情绪失守的间隙,捧起她的脸颊,粗粝指腹揩过眼尾,“到底梦见了什么?” 温宁安头微微一撇,脱离掌控,“梦见伊布一直对我笑,它......” 梦中的桥,仿佛是奈何桥的影射,不信神佛的温宁安,此刻却陡然觉得不吉利,话到一半,猝然停止。 秦昭序了然,没继续追问,抽了纸巾帮她擦眼泪。 温宁安身体坐正,从秦昭序手里接过纸巾,“到长喜街道了,我先回家。” 秦昭序按了车门落锁键,“等等。” 说着,手机拨打宠物医院电话,搁在中控台功放,他问护士,伊布目前状态如何。 “它啊,精神不错,就是爱瞎动弹,检查了下伤口,没什么问题。” “好,我们明天过来看它,谢谢。” 秦昭序挂掉电话,忍住玩温宁安头发丝的冲动,慷慨建议:“你这两天肯定频繁跑医院,三天后还要接伊布,先开这辆车吧,反正你熟悉操控,如果不愿意,我可以每天接你。” 两个选择,温宁安都不要。 带伊布出门,交通确实是问题,温宁安起了买车的念头。 银行卡尚有存款,但之后要照顾母亲和伊布,必须开源节流。豪车才需要预定,十几万的代步车,付完款就能开回家。 温宁安选了辆白色两厢车。 秦昭序不请自来,到了长喜街道,看见温宁安的新车,脸色霎时僵硬下来,“宁安,我的好意,你就一点也不肯接受?” 温宁安正研究新车的中控面板,“秦总,我现在花的钱,归根究底,都是你当初给我的。”她平静仰面,“每个月20万,记得吗?目前为止,我一直在接收并使用你的好意。” 秦昭序怎么可能听不出温宁安话里的针刺,她曾把这笔钱叫做卖身费。 “非要曲解我的意思吗?”秦昭序上前一步,“我只是想接近你,希望你对我热络点,仅此而已。” “热络点,然后呢?”温宁安淡淡道,“是打算重新开始,每月打我20万,等物色到新人选,再和其他人结婚?” 秦昭序深深地凝视她,半剖白半承诺:“我不会和其他人结婚了。” 温宁安怔愣几秒,认真看着他:“我应该会和其他人结婚的,停止散发你的‘好意’,当作对我的祝福。” 秦昭序听到她嘴里吐出结婚字眼,愕然一瞬,周身随之生出极难以忍受的不适感。 他语气不善:“什么叫应该会和其他人结婚?温宁安,话讲清楚。” “我不是不婚主义,所以会和除你之外的某个人结婚,这很好理解吧。”温宁安道。 还特地强调“除你之外”。 秦昭序再三说服过自己,切勿骄躁,徐徐图之。 深深看了眼温宁安,离开长喜街道。 - 《一把雨伞给昨天》二轮面试,定在二月中旬,距今还有一个月。 温宁安一心押注“岑惠”的角色,没去面别的剧团。 国内戏剧氛围,只在大城市相对浓厚,剧团不如影视公司赚钱,日子都过得紧巴巴。 像俊秋剧团这种行业顶尖,拥有西港长期赞助,手头宽裕,一般会签固定演员。而其他的私人剧团,大多走项目合同制,演完就散伙。 戏剧演员,看似光鲜亮丽,除去金字塔顶尖选手,其余人同办公室朝九晚五的小白领一样,也就混个温饱。尤其像温宁安这样的新人,没有加入剧组前,只能不断寻找其他机会。 温家当初没破产,温宁安单纯把戏剧表演当爱好,如今大小姐落魄,首要考虑的是收入来源。 思索再三,决定接受张甦昊给她推荐的兼职活—— 为一家线下连锁琴行品牌拍摄平面广告。 温宁安是光棍司令,没有经济公司,谈商务约不了解行情会吃亏。张甦昊好人做到底,帮她牵线,挂靠一家临时的经济公司,二八分成,对方帮她洽谈合作。 平面广告,比起其他兼职,周期短,回报高。品牌方看过温宁安的简历资料,得知她有多年大提琴学习经历,邀她线下面谈后,当即拍板敲定。 琴行品牌总监偏好温宁安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与琴行定位契合,大手一挥,又赠给她一支短视频宣传拍摄的合同。 平面宣传照在摄影棚完成,而短视频制作,程序略微复杂,需要在琴行的线下门店,实地取景录制。 品牌叫做“明音琴行”,主要提供西洋乐器的学习课程,一对一为主,在明市总共开了125家直营门店,遍布内、中、外环。 其中占地面积最大、装修最豪华的,是位于中环水景购物商区的旗舰店,品牌方希望在地标建筑的门店内取景。 温宁安收到拍摄地址,心头五味杂陈。 她开车到中环,远远望见购物街区中央的立体巨型绿地,车滑入停车场,瞥一眼会员停车计划,忽然发现,汇融集团的logo被另家地产公司替代。 怎么回事,才两年,汇融就把水景购物商区卖了? 可秦昭序说过,这片购物区是陈家近年来的重点项目,相当于立标杆,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一家公司会卖标杆。 怀揣疑惑,温宁安进入电梯,同时手机打开一个财经网站,搜往期新闻。往后翻几页,赫然看到一条半年前的新闻—— 《又起风波!汇融陷入财务危机,集团甩卖优质资产断臂求生》 第75章 会所偶遇 叮, 电梯到达三楼明音琴行。 温宁安关闭手机新闻页面,迈步出电梯,内心唏嘘, 庞如汇融的地产企业,大厦崩倾仿佛也只在旦夕间。 她想到温咏广, 想到狱中的钟文茵。当年父母一头脑热, 跨行进土地市场分一杯羹, 结果地块投资失误, 落得个家业尽毁的下场。 所以,秦昭序是因为汇融的财务危机, 无情利落地放弃与陈家结亲? 为利而来,为利而往, 逻辑上合理,情感上无法坦然认可。 当年温家公司出事, 温宁安刚回国, 找不到可以商量的长辈,就联系父母生意上的朋友。逢年过节给她塞红包送礼品的叔叔阿姨,立刻换了副面孔,要么不接电话,要么随便找个借口敷衍, 生怕温宁安开口借钱或者求帮忙。 对于陈家,温宁安竟生出物伤其类的感慨。 琴行合作的拍摄团队mo show, 掌镜导演叫孙池, 是张甦昊明市戏剧学院导演系的本科同学。温宁安听完他的自我介绍,同他握手, 遗憾地想,我们差点成为校友。 mo show拍摄团队一共五个人, 除了导演,还有创意、灯光、化妆师和后期。都是年轻人,见到温宁安,变换角度咔嚓取景,孙池回看取景框,夸她骨相好,上镜。 钢琴培训课已经泛滥,明音琴行主打大提琴一对一,从幼儿班到成人班一网打尽。 温宁安拍摄的短视频广告,预备在社交媒体投放,针对大学生和新晋白领这类年轻客群。 剧本一条主线,简单的起承转合—— 讲述了一个女大学生,羡慕同学有弹奏乐器的一技之长,她想重拾儿时拉大提琴的梦想。然而身边人泼冷水,说你这年龄起步太晚,来不及了。 女学生半信半疑,走入明音琴行咨询,在专业老师的鼓励下,从零开始学大提琴,练习两年,最终在大四毕业晚会上,独奏一首大提琴曲,得到全场喝彩。 温宁安受过专业的戏剧表演教育,短视频广告当然不在话下。今天拍摄第一段,温宁安饰演的女大学生进店咨询,导演给她讲分镜,几乎一点就通,拍摄异常顺利。 饰演琴行老师的演员,是位模特,叫林莉,身高178,与拍摄团队合作过好几次,关系明显熟稔。 “今天太高效了,比预计时间早收工三小时。”灯光师拔掉柔光箱插头,“孙哥,去哪儿聚聚吗?” 孙池毕业后单开,组建了mo show,张甦昊称此人是富二代逐梦演艺圈,假如在明市拍不出名堂,就要回浙江义乌继承家业。 脱下斯坦尼康,孙池的生活习惯倒符合他有钱人的身份,勾着骚包的跑车钥匙,说要请大家喝酒。 “宁安,一起去吧。”孙池邀请,“大家直接坐我的车。” 温宁安不扫众人的兴,与灯光师、模特姐姐一同坐上孙池新买的柯尼塞格。 跑车开往市区一家高档会所,温宁安转头凝视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再前边,就是江澜邸。 车停在会所入口,礼宾帮忙泊车,孙池给完车钥匙,转头回身,忽然道:“林莉,宁安,你们两个没换衣服啊。” 林莉扮演辅导老师,穿了禁欲严肃的西服套裙,她身材高挑,穿什么都像在走秀。闻言,她下巴一抬,随意慵懒地拨弄散开的长发,衬衫扣解到胸前若隐若现的沟壑。 孙池挑眉,朝她竖起大拇指。 温宁安低头望自己,为了扮年轻,特地穿了套学生气的制服,要是随意解扣,会所可能报警。 林莉忍住笑勾她肩膀,“没事,你就这样进去,别人问呢,我就说这是我刚上大学的妹妹。” 温宁安也笑了。 会所内部灯光幽暗,台前白衬衫马甲的调酒师瞥了眼温宁安一行人,继续摇酒。 孙池开卡座,服务员上酒,他熟练阔绰地随手给小费,当导演一天挣的钱估计不够他花一顿,这位少爷果然怀着一颗不为钱财的赤子之心闯荡影视界。 温宁安很少去酒吧,上回喝酒,得追溯到和周均延去termin啤酒屋。 印象中,termin啤酒屋的服务生,好几位都是中年叔叔阿姨,而这家会所的服务员,无论男女,年轻靓丽,穿着极显身材的会所制服。 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刚坐下,就看到被人前呼后拥、点头哈腰迎进来的秦昭序。 他没发现她,径直坐在斜前方的卡座。 秦昭序身边的陌生面孔,温宁安一张都没见过。那帮人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巴结客气,敬酒点烟,而秦昭序微低下头,似乎非常习惯以上位者的姿态接受别人敬烟。 同居的日子,温宁安曾见过秦昭序工作开会,却没见过他应酬。因为秦昭序从未带过她。 他们估计在谈工作。大多时候旁人说,秦昭序听,间或点一下头表示赞同。而得到秦昭序的点头,其他人便放松神情。 为首的男人,朝会所经理打个响指。 温宁安不明所以地看过去,软包侧门打开,几个衣着性感的男女公关,走向秦昭序那台卡座。 岁岁常安宁 第81节 “宁安,看什么呢?”林莉顺她的目光,“哦,那一片是预留座位,只开放给高级会员,基本都是会所常客。” 常客。经常来会所。 即便是如胶似漆的相处时光,秦昭序大概也参加过这样的应酬,温宁安忽然想,她对秦昭序到底了解几分? 眼神不受控住地又望过去。 男女公关们,已经分散陪在客人身边,有些大胆的,直接挽住客人手臂。秦昭序两侧却像隔了一层结界,他不发话,没人敢贸然上前。 有个坐边上的年轻女生,看到秦昭序烟盒空了,十分有眼力见地递上新的。 秦昭序想也不想接过,如当年莫临山围墙后那般,用快燃尽的烟头,点燃一支新的烟。 旁人拍拍女孩子肩膀,挤眉弄眼,示意她坐去秦昭序身旁。 女孩擅长察言观色,见秦昭序隐约不耐烦,识趣地没上前。她一眼就认准这桌地位谁最高,来赚钱的,可不能得罪真正的大佬。 哐当。 “哎呀宁安,你的果汁洒了。”林莉放下自拍的手机,连忙抽纸巾帮温宁安擦衣服上的水渍。 孙池和其他人以为玻璃杯摔碎,放下骰盆,凑过来关心情况。温宁安不想兴师动众,蹭地起立,“不好意思,没拿稳杯子,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我陪你。”林莉说。 “不用,林莉姐。”温宁安兴致缺缺,“我等下想先回家,拍了一天,有点累。” 孙池问:“行,我帮你叫车。” “我自己叫就好,你们玩吧” 大约刚才动静太大,周边卡座的顾客好奇投来目光,包括秦昭序。他漫不经心地回望,看到远去的穿学生装的背影,眯了眯眼,甚为熟悉。 然而毅然否决自己的判断。 他的宁安,不可能出现在会所。 - 温宁安离开会所,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这边客流大,不太好叫车,她打开地图,打算从会所旁边的停车巷穿去另一条大路。 学生装扮,出现在高级会所附近,很容易就被当成勒索敲诈对象。她穿停车巷时被三个混混模样的年轻人拦住,对方油腔滑调,问:“ 妹妹,一个人来玩啊?” 温宁安今年二十四岁,对面那三位,充其量刚满二十。 她懒得理会,掉头就走,却被其中的高个子快步上前拦截,“喂,跟你说话,跑什么呀!” 温宁安不着痕迹地扫眼周围环境,看到树冠下的摄像头,便放下心来,“你们想怎样?” “哥哥们上网没钱了,跟你借点,一千块有吗?” “没有。” 温宁安确实没有,她的钱包在车里,而车停在水景购物商区的停车场。 “少扯淡,我看着你从会所出来的!里面一杯酒卖几百块,你连一千都没有?” “喝酒是别人请客。” 混混不怀好意地笑,轻浮地上下打量她,“哦——我懂了,你是做那个的吧,陪男人睡觉还是只陪喝酒啊?” 温宁安当然听懂了,她淡淡地掀起眼皮,“你说话干净一点。” 不知怎的,明明是个外表纤柔的美女,却有股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压迫感。 混子头目胆子最大,为了稳固在兄弟们心中的地位,朝温宁安竖起眉毛威胁:“喂,你凶什么,我看你就像是里面卖的,你......啊啊啊!” 话没说完,他忽然被一股强势凶狠的力道反拧手臂,挣扎转头往后看,还看没看清那男人的脸,手腕又遭一股狠拧,疼得差点跪下来。 秦昭序嗓音不辨喜怒,“向她道歉。” 头目立即滑跪,痛苦地看向温宁安,“妹妹对不起,冒犯了。” 秦昭序对折他手腕,“谁是你妹妹?” “不是,不是妹妹,姐,我叫她姐姐行吗?”混子头目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兄弟在旁目瞪口呆,不敢轻举妄动。一来觉得打不过秦昭序,二来秦昭序的穿着打扮太贵气,看着不好惹。 秦昭序微微松开手,又以更狠的力道重复刚才动作,“谁又是你姐姐?” “对不起,这位女士,冒犯到你了,对、对不不起!” 温宁安瞥见混混鬓角冒出的汗珠,轻叹口气,“秦昭序,算了,找会所保安处理吧。” 秦昭序抬眸望温宁安,依言放开头目。 小年轻在兄弟面前丢了面子,难堪至极,趁秦昭序不备,抽出他事先准备唬人的棒球棍展开攻击。 “秦昭序小心!”温宁安陡然惊叫。 秦昭序已有察觉,他怕误伤到温宁安,下意识先推走她,自己来不及闪躲,左手臂结结实实挨一记闷棍。 监控中看到状况的保安匆匆赶来,将三个混混制服,“ 哎哟我说,又是你们仨,上回学校记过还不够吗!” 原来二十岁都不满,是未成年的问题高中生。 温宁安坚持报警处理,三个学生怂了,支支吾吾讨饶。温宁安没有心软理会,坚持等到出警,警察调取监控留存证据。 问题少年被家长领回家,会所经理捏了把汗,“秦总,手臂怎么样?我陪你去趟医院检查。” “不需要。” 经理还想劝说,就见温宁安录完口供走过来。 秦昭序语调一转:“宁安,刚才挡棍子手臂弄伤了,你能帮忙开车吗?” 第76章 跟我回去 秦昭序挟恩求报, 神情坦坦荡荡,一派光风霁月。 温宁安不愿半推半就与秦昭序暧昧,她提出折衷方案:“谢谢你帮我, 之后你去医院检查,产生的所有费用我来承担, 如果要赔偿, 也可以找我商量。今晚......我给你请代驾, 行吗?” 秦昭序敛起笑意, 脸色沉下来,“宁安, 就十分钟车程。” 温宁安眸光闪动,无声僵持半晌, 不自然地挪开目光,“还是叫代驾吧。” 秦昭序赤手空拳挨棍打, 手臂皮肤滞后的火辣疼痛, 一路延伸至肩膀,他浑然不觉,身体的难受远比不过心头无处发泄的憋闷,好像无论做什么,温宁安都不会回头。 会所经理眼观鼻鼻观心, “秦总,我先走。” “代驾就不必了, ”秦昭序强迫自己冷静, “手伤不重,又没残废, 能开回去。” 温宁安嘴唇微微分开,欲言又止。 “但是你必须跟我回家一趟。”秦昭序压迫感给到温宁安, “你当初去英国,部分物品没带走,既然分开,东西留在前男友家不合适。” 温宁安商量:“改天可不可以?” 秦昭序毫无回转余地:“要么现在跟我去拿,要么你的铁盒、相册、模型,今晚统统进回收站。” 温宁安恨不得撂狠话,你爱扔就扔,又怕秦昭序真会照做,只能倔强无奈地回瞪他。 秦昭序软硬兼施:“我不会耽搁你太久。”他疼得厉害,抬手拉汽车门把,指关节肉眼可见绷紧颤抖。 身后温宁安垂眸望望脚尖,心底认命地轻叹,她终究做不到铁石心肠。一声不吭从秦昭序手里抽走车钥匙,埋头钻入驾驶位。 秦昭序愣怔,“宁安?” 温宁安兀自系安全带,一眼不看他,讷讷道:“我开吧。” - 许久未见的江澜邸,装潢和两年前毫无变化,伊布的阳台小窝完好无损,整洁如新。 温宁安当没看到,转头问秦昭序:“我的东西在哪里?” 秦昭序弯腰打开玄关柜,取出她的专用拖鞋,“都收在书房的收纳盒。” 温宁安熟门熟路,进书房转了圈,根本没看到收纳盒影子。 “阿姨打扫的,我不清楚,你再仔细找找。”秦昭序脱掉外套,慢条斯理坐在客厅沙发椅,解袖扣,折卷衬衫袖,露出青肿冒血点的小臂。除此之外,还有条蜿蜒的增生疤,以前并没有。 棍伤比预想更严重。 温宁安立在茶几旁,问:“ 秦昭序,要去医院看一下吗?我可以负责。” 秦昭序边柜翻出药箱,挑眉,“怎么负责?” 温宁安还是那句:“陪同就诊,承担费用。” 秦昭序似乎觉得有趣,取出跌打损伤凝胶,意味不明地笑笑,“宁安,给点实际的,先帮我涂药膏。”他理直气壮索要好处,“毕竟是为你受的伤,这点要求,于情于理该满足我。” 见她踌躇,秦昭序加码:“帮我上过药,晚上的事一笔勾销,两不相欠。如今的你,应该不想与我再有瓜葛。” 温宁安默不作声接过药管。 秦昭序大少爷做派,闲适地靠着沙发背,手臂抬起少许高度,身体不肯挪半寸。 温宁安俯身朝前才能帮他涂药,不满地问:“秦总,手臂能伸过来一点吗?” 无人回应。 “秦昭序?” 温宁安蹙眉抬头,蓦然对上秦昭序幽静深沉、不知盯了她多久的眼睛。毫不克制的端量,以及秦昭序眼底隐隐闪过的侵略感,触动温宁安敏感神经,她条件反射转过身,找借口走人:“药膏没了,我再去拿一支。” 背过身刚站直,腰际横来一条手臂,用难以抗拒的力道将她往后带。 秦昭序预判温宁安会挣扎,快一步覆住她手背,十指紧扣,按牢在怀里。她的身体,和以前一样单薄瘦削,却很有线条感。留恋地闻她脖颈的气味,鼻尖不小心擦碰耳后皮肤,引得温宁安一阵战栗。 “宁安,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终于再次抱到温宁安,哪怕以强迫的方式。 温宁安怎可能听话,秦昭序就是个神经病、大变态!她后悔没在英国好好练力量,以至于这会儿难以逃出秦昭序的桎梏。 秦昭序想让温宁安心甘情愿,可他看不到半点希望,如果温宁安执意忘掉过往,忘掉爱他的感觉,那就由他亲自动手,帮温宁安一点一点找寻回忆。想通这点,秦昭序自重逢后漂泊摇荡的心,方才平稳些许。 温宁安挣扎累了,有些泄气地问:“秦昭序,你到底要干什么?” “陪我看段视频。” 话音落,秦昭序空出一只手,拿投屏遥控器,调出一段收藏夹中的视频,系统标注“您多次观看”。 岁岁常安宁 第82节 秦昭序按播放键。原本静止的投屏画面,出现温宁安和伊布的面孔,“秦昭序,今天是你二十九岁生日,如果我给你放这个视频,代表我表白成功了,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是蓝罐铁盒u盘中的视频内容。 熟悉的视频开场,秦昭序忍不住亲一下温宁安耳垂。 点到为止,快得令人难以察觉。 - “猜猜是什么礼物?”温宁安朝着镜头卖关子,“算了,你肯定猜不到,那就继续看下去吧。” 温宁安全程录像,仿佛在拍日常vlog,她开车出门,走入一家艺术纹身店。画面有几十秒黑屏,只能听到温宁安与纹身师的对话。 “你好,我想纹身。” “小姐,预约码多少?” “89586,上周五打电话确认过。” “哦,我想起来了,你说要纹一个名字是吧?”咨询师声音由远而近,“有样图吗?想用什么字体,最近比较火的是藏文和拉丁语。” “简体中文,是一个手写体签名,叫‘秦昭序’。” “是你男朋友?签名给我看看。” “好,我能录视频吗?” “拍纪录片啊?随你吧。” 投屏重新出现画面。纹身店看起来面积不大,装修风格偏文艺,墙壁相框挂满纹身师的绘图手稿。温宁安架好镜头,朝着镜头打招呼。 “秦昭序,我到纹身店了。”温宁安献宝似的拿出一份秦昭序废弃的签名文件,指着秦昭序招牌的波浪线组合签名,“如果你接受表白,我就邀请你来纹身店,见证我把你纹在身上的过程。” 纹身师是个成熟御姐,不太忍心破坏眼前雀跃的小女孩的心情,问:“想纹哪里?” 温宁安早有计划:“纹在肩胛骨上。” 纹身师作为过来人,了然一笑,“玩得挺花。” 画面中,温宁安正侧过脸和纹身师对话,耳廓因纹身师的调侃,浮现一层薄红,她欲盖弥彰地解释:“不是那样。” “那样是哪样?”纹身师笑了,“行了妹妹,不用跟我解释,你之前电话里说,想让我在你身上画个样例看效果?” “对,钱按照纹身价格付,你的绘图过程我也想拍视频记录,可以吗?” “当然。” 视频应该剪辑过,下一段,温宁安已经坐在纹身床边沿,宽衣解带,露出光滑挺拔的背脊。纹身师依照她比划的大小,拿专用的记号笔,在她微微凸起的肩胛骨拓草稿。 “你的背很漂亮,确定要纹一个男人的名字?” “确定。”温宁安不假思索,冲动完又补充,“不对,等他答应我的表白后再确定。” “友情提醒,洗纹身很痛,我见过许多脑子一热纹对象名字的顾客,百分之八十会后悔。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我能给你退定金。” “不用,我不会后悔。” 纹身师便不再劝,专心在她肩胛,一比一描出秦昭序的签名。 镜头完整记录绘图过程。秦昭序的手写名字,逐渐清晰完整地出现在温宁安背部。它仿佛一道封印,无声宣告温宁安可以完全属于秦昭序。 “好了,你回头看镜子,这就是纹好后的效果,有调整的地方吗?” 温宁安手捂在胸前,隔一件外套遮挡,望着镜中半赤/裸的自己,“图案大小正好,很漂亮。” 纹身师出去前厅招待其他咨询客户,温宁安背对镜头,合好衣服,回头按结束录制的红色按钮。 停止之前,她好似想到什么,在镜头前愣了下,瞥头望一眼,确认纹身室只有她一人,说:“秦昭序,看到这个视频的你,会阻止我纹身吗?” 当然是等不到答案的。 她自言自语,“阻止也没用,我就要纹,成年人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两年前的温宁安,满眼天真烂漫,她喜欢上一个男人,就毫无保留地表达真心,“所以呢,我是完全自愿的,就算有天要洗纹身,忍受疼痛,也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与你无关。” - 温宁安不在的日子里,这段视频秦昭序看过无数遍。 他隔着衣物,掌心精准抚在温宁安肩胛骨,“这里,本应该有我的名字。” 剥皮抽筋的疼痛一点点复苏,温宁安快要恨秦昭序了,“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不清。” 听到温宁安略带哽咽的低喃,秦昭序依旧不愿松手,将她整个人圈抱怀里,沉默几秒,“宁安,我没办法。” “你有办法的,别来找我,别关注我,就像过去两年一样。” “过去两年我不想解释,但现在你已经回国,回到明市,我想求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没有机会,我们真的不可能。” 茶几上,温宁安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两人目光被来电人名字吸引。 周均延。 第77章 同等起点 秦昭序差点忘记周均延这号人物存在。说忘记其实不准确, 与温宁安有纠葛的男性,他这辈子不会忘记,只是刻意忽视。 “你放开我, 我接电话。” “大晚上有什么好聊,不准接。”秦昭序反而抱更紧,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画面暗下, 变成一个未接来电提示。 “简直无理取闹, 伦敦现在是下午!”温宁安气笑,“还有, 你是我的谁,我接电话凭什么需要你批准?” “你就当我不讲理。” 温宁安几时见过秦昭序如此耍无赖, 她没法再装若无其事,等到秦昭序抱够松开手, 温宁安蹭地立起转身, 要与他谈判。 谁知秦昭序恶人先开口,问:“宁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会所,卡座那帮人是你朋友吗?哪里认识的?” 温宁安反唇相问:“秦总,你又为什么出现在会所?” “我去应酬。”秦昭序有心追问, 突然想到合作方叫来的几位会所公关,便解释, “没点任何人陪酒。” 哼, 不陪酒但有人陪抽烟,乌烟瘴气纸醉金迷的应酬, 从前不知参加过多少次。 温宁安:“所以呢,是人选不合你意, 还是要我夸你道德水准高?” “人选确实不中意。”秦昭序被温宁安的伶牙俐齿呛得肝疼,骂不得凶不得,只能威胁,“合我意的人就在眼前,你如果再激我,很快就会知道我的道德水准并不高。” “不用提醒,我早就知道你道德水准不高。” 秦昭序上前一步,将温宁安笼在阴影里,“宁安,我对你够宽容够耐心了,跟我解释清楚卡座那帮人是谁,我就送你回家。” “朋友而已。”温宁安不吃眼前亏,“解释完了,我能回家吗?” “哪种朋友,说详细点。” “秦昭序,你不可以这么随心所欲,也没资格让我报备。”温宁安不满他的态度,试图讲道理,“我曾经是很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但你决定和别人订婚那刻,我们的关系已经彻底结束了。两年前能好聚好散,两年后当普通朋友不行吗?或者当陌生人也可以,我保证不出现在你面前,你也别再找我。” 如果温宁安对过往三缄其口,秦昭序还能怀疑她余情未了,可温宁安坦坦荡荡讲出两年前的事,秦昭序油然生出焦虑。 真正放下的人,才能大方承认爱过和不爱。 秦昭序咬紧后槽牙,告诫自己不能心急。 “我的犹豫摇摆,害我曾失去你,宁安,不管你相信与否,我一直在后悔。”秦昭序放轻声音,“我并不是要求你立即回我身边,而是希望你公平些,给我一个追求和弥补的机会,别拒我于千里外。” 温宁安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秦昭序突然放低姿态,她预备的一肚子绝情话反而难以发作。 “口口声声说要一个追求机会,但你从没把我放在平等的位置,只对我咄咄相逼。” “我承认我的方式有问题,但我需要知道你在交什么朋友,毕竟,那些都可能是我潜在情敌。”秦昭序似在自嘲,“我三十一岁了,而你小我七年,我心情着急些,也可以谅解,不是吗?” 温宁安哑口无言。下降头,秦昭序一定被下降头了! 周均延第二通电话打来。 温宁安低头看看手机,抬头又看秦昭序,通过观察秦昭序的表情动作,判断他是否真有平等尊重的诚意。 秦昭序眉头拧了下,退后半步,示意温宁安,你接吧,我不打扰。 男人心,海底针,态度转换比京剧变脸还快。 伦敦a.t.建筑事务所会议室,周均延面前放了份休假申请的同意书,他心情不错地通知温宁安,过段时间将休一个漫长的假期,打算去明市。 “欢迎我吗?” “当然啦。” 英国求学的日子,周均延帮了温宁安不少忙,伊布也喜欢他。温宁安一口答应。 “宁安,”周均延拨弄一个新做的微缩模型零件,“我有一些工作上的决定,等到了明市,当面聊。” 秦昭序情绪稳定平静,温宁安挂掉电话,想了想,主动说:“我接了个琴行广告,会所那几位,是广告拍摄团队,刚认识的朋友,没有其他特殊关系。我能回家了吧?伊布做完手术休养,还在等我。” “好,我送你。” 白色大g停在长喜街道居民楼下,温宁安推门下车,被秦昭序喊住。 “还有事?”温宁安回眸。 秦昭序也推门下车,从车头绕到她跟前,“怕你不够重视,我提醒一句,我要追求你了。是我更喜欢,是我更想要,这次选择权在你,等你给我答案。” 保持一臂距离,秦总经理礼貌克制道:“就算最终拒绝我,也不能剥夺我努力一把的机会,就当用我以前对你的好来交换。宁安,别躲我,别抵触我的示好,我只想站在与其他人同等的起点。” 一席话,温宁安有点被绕进去了。 尤其是那句,“就当用我以前对你的好来交换”,唤起了温宁安脑海中许许多多堪称美好的画面。 不对劲,很不对劲。 秦昭序没等她完全想明白,道一声晚安,驾车离开。 - 三日后,温宁安打车去中环水景购物商场,拍摄琴行短视频广告。 一回生两回熟,与孙池团队有过合作,效率更高,下午五点就收工。 走出明音琴行旗舰店,不出意外见到走廊抄兜讲电话的秦昭序,他朝温宁安勾勾嘴角,然后对着电话说:“我等的人到了,晚上聊。” 秦昭序连续三天接温宁安下班。 岁岁常安宁 第83节 他所谓追求,和万千普通人一样,等下班、请吃饭、送人回家,就像普通朋友,绝不逾矩半步,流程低效到不像秦总作风。 而温宁安非常满意这样的接触程度,令她觉得安全。 “我订了家私房菜馆。”秦昭序状似无意道,“下周出差,不在明市,很想走前和你吃顿饭,顺便聊聊关于孟青霄原创戏剧的投资进展,你一定感兴趣。” 私房菜馆位于市区历史风貌保护街道的一栋老洋房里,每天只接待四桌。 温宁安脱下外套,她因拍广告,里头还是那套学生制服,而秦昭序西装革履,两人的年龄差,乍一看不止七岁。 服务员眼里,是有钱人家的兄长,带着还在上学的千金妹妹出门用餐。 前菜鹅肝慕斯,色拉是伊比利亚火腿搭配甘蓝,淋黑醋汁。温宁安握叉子,小口进食,听秦昭序讲西港艺术基金会的赞助调整,同时允诺,只要温宁安五月份面上角色,他另外筹备了一笔可观的个人投资金。 精工文火炖煮的陈皮散养水鸭响螺汤,鲜香入味,温宁安放下叉子换调羹,“秦昭序,八字还没一撇,我没面上呢。” 拍广告之余,温宁安也在琢磨二轮面试的那段戏。 晚上睡前,反复观看经典电影和官摄舞台剧纪录片,光是岑惠的心理活动分析,她已经在文档敲过好几千字。 秦昭序再次建议,与其纸上谈兵,不如跟他去参观真实的工厂环境,充分体会岑惠作为一个失语症厂妹,见到新搭档时的兴奋和矛盾。 温宁安遇到表演瓶颈,对秦昭序的提议很是心动。 秦昭序见机而劝:“今晚带你看下环境,如果有意愿,下周安排你进厂体验。” 两人目前关系尚可,温宁安在秦昭序帮她点一份冰花玫瑰燕窝当餐后甜品时,心想,去参观下工厂也无妨。 西港的工厂遍布全国各地,明市只有集团总部,秦昭序联系的最近的参观工厂,竟然在浙江湖州,开车过去要三小时。 “那么远,”温宁安犹豫,“赶得回来吗?” “肯定赶不回。”秦昭序说,“所以先回长喜街道拿衣服,捎上伊布,再出发。” 伊布动完手术,不方便舟车劳顿,温宁安考虑再三,同意秦昭序的建议,让张清华代为照顾一晚。 “秦昭序,其实你不用和我一起,把地址发给我,我自己过去。” “不碍事,我本来就要去开会,提前了而已。” 西港生产厂区离灵峰山不远,温宁安坐在车里,按距离查找住宿,厂区附近较好较新的房源,只有一家新开业的英迪格,她订了两间房。 秦总经理再三交代,不必兴师动众,只有工厂管理员和夜间保安,立在厂区门口等候接待。 西港的生产线基本实现全自动化,车间内部平时没工人手动上料,都在操控室。 管理员递给温宁安安全帽和工服,让她换上。温宁安张开手臂,低头打量,工作服和想象中的一样,深蓝底色的外套装点明黄条纹,右胸口印着西港的logo。 秦昭序忍不住笑了下,“小女工。” 温宁安被颜色鲜艳的工服衬得唇红齿白,“秦昭序,你怎么不换?” 管理员默默诧异,也不知这小姑娘什么来头,对着总经理没大没小。 “非专业人员不准进入生产区,换言之,我们只能在外围参观,所以不用换。”秦昭序帮她领子翻好,调节安全帽搭扣,“让你换衣服,是为了给你沉浸式体验感。” 温宁安:...... 管理员带两人入内,同时给温宁安介绍内部装置。这片厂区是生产的不锈钢线卷的酸洗处理场所,槽体、罐体、地坑,对于温宁安都是新鲜玩意儿。 上料区域,安装有一间员工休息室,如果温宁安想体验工厂的生活,只限定这方角落,控制室一般不准外人进入。 草草参观半个小时,温宁安下决定,接受秦昭序的建议,在厂区体验一周。 回酒店的路上,温宁安问:“秦总,你什么时候回明市?” “七天后。” 温宁安坐直身体,“你不是要出差?” “嗯,原计划就是在湖州出差。” 侧头望了眼神色复杂的副驾,秦昭序笑一笑,“宁安,酒店续订一周吧,找我报销。” 第78章 山路深处 秦昭序不是耍花招, 他来湖州,的确有工作。 生产基地听闻秦总经理莅临指导,特地在厂区花坛插上彩旗, 温宁安没忍住笑出了声。秦昭序见怪不怪,颇为无奈:“我在你面前不受待见, 但别人想见我一面其实挺难的, 看吧, 布置多隆重。” 秦昭序很狡猾, 得到机会就卖乖示好。 下榻酒店建在山腰,从软装到园景, 都是“竹”元素。两人房间相邻,但由于出门时间不同, 白天基本见不到。 秦昭序神龙见首不见尾,办事却滴水不漏, 亲自给温宁安分配自动生产车间里适合观摩体验的岗位。工厂管理员对外宣称, 温宁安是秦总新上任的生活助理,大家好奇一会儿,便没人再打扰温宁安。 温宁安在车间待了一天,中途只有两位穿相同制服的技术员前来巡查,他们同温宁安点头打招呼, 等到下午两点半,按照惯例停机维护半小时。 “温小姐, 歇一会儿, 来喝下午茶。” 下午茶? 车间工厂还能有下午茶? 温宁安大为震惊,怀疑听错了。 虽没上过早九晚五固定坐在办公室的班, 但家里以前开公司,温宁安对企业生态有所了解。论人文关怀, 优先排名的是外企、国企和规模大的私企,这类公司才有下午茶、零食、健身房等员工福利。 至于生产工厂,在温宁安印象中,都是流水线高离职率的临时工。别说福利,能交齐五险一金和保证双休,已经是资本家给予劳动法的最大尊重。 “伯爵茶、英早红茶、乌龙茶,大吉岭......”年长的技术员拿出几盒川宁茶包,“温小姐,选个口味。” 花叶纹理的骨瓷杯碟,泡起茶来像模像样,附近面包房,依次为各个车间送去香酥松软的糕点,今天是巧克力甜甜圈。 “嘿嘿,温小姐,是不是很惊讶?” 三人面对面围坐,温宁安咬一口甜甜圈,“是有点。西港的福利很好。” 技术员没她吃得精细,两口就干掉大半个面包圈,“老秦总管事那会儿,工人可没这样的生活,一天干12个小时,和生产队的驴有得一拼。后来小秦总——也就是秦昭序总经理,上任后,大刀阔斧改革工厂管理模式,我们的好日子也来了。” 另位年轻些的技术员,早年在日资企业干过,也打开话茬,夸赞秦昭序的自动化升级措施很有远见。他讲得眉飞色舞,崇拜之意溢于言表。 温宁安默默喝了口茶。 撇开个人恩恩怨怨,不得不承认,秦昭序是个真正意义上的青年才俊。 秦昭序正式接手集团以前,西港虽是行业龙头,但江河日下只在啃老本。落后的管理理念、低效的生产线,各地区工厂离职率居高不下,厂房门外一年到头贴招聘广告。 冶金工厂不比其它制造业,新来的工人需要熟练工带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独立胜任。新人培养速度赶不上,结果恶性循环,市场竞争越来越大,西港生产效能越来越低。 秦昭序出任总经理,不顾高管施压,执意彻底改变西港的管理模式。 他参照德国的工厂管理制度,定期优化流程、增加设备投资,同时划分严晰的组织架构,提高员工福利和决策权,将离职率纳入管理层的kpi考核。 有既得利益的元老,告状告到秦业那边,老人家回头便劝秦昭序,慢慢推进,切勿心急。秦昭序却持完全相反的意见,要改革,那就换骨脱胎一改到底,关键时刻的决策不能遵循中庸之道。 听到这里,温宁安心想,激进、果敢、利落,这才是秦昭序本来的模样。 - 说起来,她与秦昭序,偶尔中午食堂吃饭也有交集。 工厂坐落在荒郊野外,周边就几家小炒菜馆,没有拿得出手的高级餐厅。好在秦总经理在这方面一点也不挑,开会结束,随大家去吃补贴价8块钱一份的园区食堂。 温宁安打完两菜一汤,刚坐下,秦昭序出现门口。他身旁围了几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看气质,像是厂领导。 食堂一片蓝色工装海洋,秦昭序的高定西装份外惹眼,像一个无知人类,误闯进蓝精灵根据地。 笑点低的温宁安夹了筷茄子,手机同时收到信息。 -秦昭序:别傻笑 -不是安宁:蓝精灵跳舞.gif -秦昭序:这个表情什么意思? -不是安宁:没什么,我随便发的 秦昭序关掉手机,抬头,温宁安聊天时一刹那的活泼跳跃,令他想起从前的相处时光。唇角翘起,心想,就按这个节奏推进,他要把温宁安曾经的模样,一点一点养回去。 《一把雨伞给昨天》中,岑惠任职的工厂三班倒,排班时间和温宁安兼职的进口商超一样。 夜晚适合独处,温宁安留在工厂上晚班,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低头撰写驻工厂心得日记。 -秦昭序:还没回酒店? -不是安宁:我今晚不回来,在工厂值班 -秦昭序:一个人? -秦昭序:我找保安陪你 -不是安宁:不用,这里到处是监控 温宁安重读考题段落,结合一些已披露的场面描写,开始发散岑惠的人物小传。 这是英国的表演老师,强调的前期准备工作——由已知内容展开,按照自己的理解,给人物扩写。比如,岑惠喜欢什么颜色?上班期间是否会摸鱼?她发到工资如何处理? 不断续写的过程,就是表演者赋予人物全新理解的过程。 身处工厂,面前盘根错节的管道由阀连接,像一张机械规整的隔离网。温宁安灵感突至,刷刷写不停,一直到夜深,写得手僵眼累,趴在桌面小憩。 迷迷糊糊中,一道温热气息靠近她。 温宁安手指动了动。 她难得在陌生环境睡得如此沉,醒来,天蒙蒙亮,手臂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扭动脖颈,背上披盖的黑色西装外套,沿肩膀滑落。 温宁安拾起熟悉的西服,转头环视,只看到秦昭序的笔记本电脑开着。 抱着衣服走出厂房,春风料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远处,秦昭序不怕冷似的穿了衬衫,立在卸货亭旁打电话,“不用再找我,港口合作到此为止,你们投入的部分,我会请财务团队加上利息后折算。” 温宁安立定,不再上前。 听语气,大清早聊工作? 她转身要走,被敏锐的秦昭序发现,他接着电话,想也不想地拉住她手臂。 温宁安回头,抬了抬手中的西装,意思是要还给他。 秦昭序接过衣服,不小心碰到她的手,皮肤冰冰凉。他下巴稍抬,示意她快点进去。 上了个夜班,温宁安回酒店补眠,断断续续睡不好,及至黄昏,头重脚轻地爬下床。晚餐就在酒店餐厅解决,坐下点完单,餐厅经理忽然过来,问她是否想品尝店里的特调。 岁岁常安宁 第84节 温宁安疑惑不已,重复特调名字:“红烧肉拿铁?” 听名字像黑暗料理。 “温小姐,是这样的,所谓红烧肉拿铁,就是在咖啡中,加入熬制红烧肉用到的香料。”餐厅经理笑着解释,“并非放一块肉进去,您不妨尝尝看。” 如此猎奇的特调,温宁安表示感兴趣。 餐厅经理端来咖啡,杯沿架了细宽的钢签,钢签中央挂着的蜂巢正在滴蜜。 啪嗒,粘稠清透的新鲜蜂蜜匀入杯中。 咖啡名字和外观唬人,味道还算常规,温宁安尝一口,隐隐品出八角香味。很淡,口感不违和。 好久没有日夜颠倒,脑袋昏昏沉沉,想去外边散步。按照周边景点介绍,往山上走十分钟,有座灵峰寺。 前台再三推荐,说这座寺庙比起灵隐寺那些著名景点,规模小,不收门票,沿途少见游客,相当清净。 温宁安要了份地图。 寺庙在山路尽头,温宁安借着落日前的余晖,拾阶而上,穿过一片古树林。走累了,停在原地休息,石梯两侧的地灯忽然亮起。 人迹罕至,曲径通幽,温宁安的心沉淀下来。 仿佛心有灵犀般,她突然回头,就见秦昭序单手拎着外套,痞坏地挑眉:“宁安,警惕性太差,才发现我。” “ 什么时候跟上我的?” “你经过湖边石桥那会儿。” 温宁安回忆路线,秦昭序至少跟了她五分钟。 她休息够了,转身继续找灵峰寺。 秦昭序三阶并两阶,与温宁安并行,谁也不说话。天色渐暗,当千年银杏粗壮的枝干出现在眼前,便到寺庙了。 穿袈裟的小沙弥,正弯腰为主殿的木栏杆刷新漆,温宁安漫不经心地四处闲逛,秦昭序跟在她身后。 早春花开,温宁安每到一处,闻到不同的芬芳,气味杂糅,过犹不及。她想就此打道回府,就听秦昭序急促提醒:“宁安别动!你耳边有只蜜蜂。” 温宁安头皮发麻,这种危机状况,谁能保持不动!手臂立刻抬起遮耳朵,幅度太大,不仅没赶走蜜蜂,反而拍到它,助力它加速撞耳垂。 红烧肉咖啡配了蜂巢,这只蜜蜂肯定来复仇的! 火辣辣的针刺感,温宁安痛得眼泪水渗出来。她想揉耳朵,被秦昭序握住手腕,“别碰,我帮你看看。” 他的气息好近,温宁安有点不自在,撇过头,让他检查。 “肿了吗?”她问。 秦昭序目光从她干净白皙的脖颈皮肤离开,上移到耳垂观察,“一点点。” 沙弥方才听到温宁安尖叫,提油漆桶跑来看状况。寺里没有处理蜜蜂蜇伤的药膏,秦昭序打酒店电话,让客房部把医药箱放在温宁安房间。 “秦昭序,你走快一点。”温宁安被蜇过的那块皮肤,又热又烫。 “好。”秦昭序觉得她的模样可爱,却并未加速。 温宁安懒得理他,“我先回房,不等你了。” “别啊。”秦昭序很欠地跟上。 一前一后走入大堂,温宁安捂着耳朵,直奔电梯方向,听到前台喊住秦昭序。 “秦先生,有朋友找你。” 谁啊,找人能找到酒店。 温宁安好奇地望去。 沙发上,陈宥薇和陈宥开姐弟相继起身,见到温宁安,同一时刻流露惊讶。 陈宥开比两年前沉稳,纨绔公子哥的眼底,浮了层若隐若现的阴翳,心道,这两人果然又在一起了。 “温宁安,好久不见。” 第79章 死灰复燃 温宁安无法回话。 事实上, 从看到陈宥薇开始,温宁安就进入空白抽离的状态。 秦昭序与陈宥薇试礼服的照片,出其不意在脑海死灰复燃, 每一个细节清晰分明,他的黑色戗驳领丝绒西装搭了红色领结, 她的蕾丝长裙镶嵌钉珠和钻石胸针, 并肩而立, 般配耀眼。 与照片回忆一同前来的, 是camden公寓那段午后时光,一切历历在目。浅纹橡木地板, 难以抑制的泪水,弥漫房间的咸湿气味, 还有跟她一同呜呜抽噎的伊布。 心底平息已久的波澜,突然以摧枯拉朽的破坏姿态, 重新席卷所有感官。 好难受啊, 人为什么要有记忆? 温宁安不想再受折磨。 秦昭序第一时间注意到温宁安的异常状态。她呼吸急促,双目犹豫茫然,秦昭序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攥牢,生出一种漫长凌迟的疼痛。 随之而来的是无从解释的恐慌, 秦昭序直觉温宁安正在远离他——可温宁安明明一动未动。 秦昭序揽住温宁安肩膀往怀里带,毫无顾忌地在所有人面前, 表现出极度珍视和小心翼翼。 陈宥薇当初就知道温宁安的存在, 没当回事,以为秦昭序的新鲜感只能维持一时, 如今看来,远低估了小姑娘的影响力。 “昭序, 我和宥开特地从明市过来,想和你聊一聊港口合作案。”陈宥薇谈正事,“我们可以重签股权,保证让你赚足好处,希望你再给汇融一些筹措资金的时间。” 汇融遇到财务危机,还不上抵押土地的贷款,也没有继续投港口的资金,秦昭序铁面无私,按照合同条款打算将陈家踢出去。 陈宥薇没指望秦昭序心慈手软,只希望他考虑已投入的沉没成本,给陈家宽限一段时间。毕竟临时替换合作伙伴,西港也损失不少,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秦昭序:“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了。” 陈宥薇脸色难看,“昭序,朋友一场,没必要这么绝吧?别忘了,我还有一份补充协议,别想那么快摆脱汇融。”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秦业没退休时签的。” 秦昭序淡淡扫了眼文件袋,拢紧温宁安,侧偏着低头,声音近乎在哄:“宁安,能不能等我两分钟?” 温宁安在如潮的情绪中苏醒,她掀起眼皮,清寒冷利,挣开秦昭序揽她肩膀的手臂,直直望着他,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不能。” 说完掉头就走。 秦昭序怔愣原地,就连陈家姐弟也是一惊。这温宁安未免过于恃宠而骄、任性妄为,对待秦昭序,脾气竟然大成这样,丝毫不在外人面前给他面子。 温宁安进电梯,疯狂按关门键,同时打开手机查车票,她一刻不想多待,最好立刻动身回明市。 高铁没票,大巴早就停运,温宁安搜附近的租车行,打算连夜开回明市。逃避也罢,憎恨也罢,反正她不想再见秦昭序,同意来工厂体验是个错误,和秦昭序住同一家酒店更是错上加错,她就应该遵照刚回国时的想法,与秦昭序形同陌路再不相见! 刷卡开门,进了屋,嫌大门的回弹系统闭合迟缓,甩手用力推关房门。 啪,被一只手挡住。 秦昭序闪身入客房,蹙着眉头问:“宁安,你怎么了?” 温宁安抿了抿唇,不愿与他搭话,拎着药箱坐在梳妆镜前,处理蜇伤的耳垂皮肤。秦昭序看了会儿,伸手想接棉签,被温宁安不留情面拒绝:“我自己来,你不要碰到我。” 秦昭序僵着的手,缓缓落下。 潦草处理完伤口,温宁安装作看不见秦昭序,转身放平行李箱,收拾衣物和生活用品。 她杂乱无章地折叠工服,秦昭序跟在身后,非刨根究底问她怎么回事。 温宁安不理会,捧着揉成一团的睡衣睡裤,泄愤似的扔进箱子,“我在整理,不欢迎你,你出去。” 吃了炸药包? 秦昭序有种不好的预感:“急什么,明天再理不行吗?” “不行,我现在就要走。”温宁安翻找证件包里的驾照。 秦昭序仗着身高优势,抽走证件包高举头顶,“别胡闹,大晚上怎么回去?” 温宁安抬眸看看证件包,接着又看看秦昭序,“租车,我开回去。” “山路不好开,要走明天再说。” “秦昭序,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温宁安索性放弃证件包,反正电子驾照也能租车,她弯腰俯身合箱子,当秦昭序是空气。 “之前还好好的,我到底哪里惹你不开心了?”秦昭序拿她没办法,同时心底冒出一个猜测,“你是不是介意陈宥薇?” 温宁安停下扣箱锁的动作,她用极度平和的语调自暴自弃:“是,我介意陈宥薇,你们才应该光明正大在一起,是我的出现打扰了你们。我陪你上床换好处,住在江澜邸当见不得光的情人,这些都是错的,但为时未晚,来得及拨乱反正,你离我远点。” 秦昭序真觉得自己已经很能忍了,温宁安平时的疏远冷淡,他咬着牙接受,可她又提出让他离远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回到从前? 或者,根本不可能回到从前,全是他单方面臆测。 “宁安,我愿意承受你的一切负面情绪,但只有一个要求,告诉我理由行吗?” 温宁安执意唱反调:“不行,没有理由,我单纯不想见你,也不希望我们有任何联系。工厂参观的事,我很感激你的安排,但到此为止。” 秦昭序觉得这声“到此为止”一语双关,既指工厂参观,也指两人的关系。 如果我不再纠缠,放她自由,她会不会快乐些? 一闪而过的念头,被秦昭序迅速捻灭,光是想象温宁安享受自由和别人在一起的模样,他就克制不出心头戾气,粗暴地想毁掉所有,包括毁掉温宁安。 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秦昭序按住她的箱子不准走,“如果想回明市,我明天送你,今晚早点休息。” 温宁安气焰旺盛,“秦昭序,我要说几遍,我的事不用你管。” “宁安,我不想与你争吵,乖一点,好好待在酒店。”秦昭序绷紧的呼吸略微放松片刻,“我不会逼你,前提是你别一直逼我。” “我逼你什么?”温宁安看向秦昭序的眼神,满是防御和抗拒,“逼你离开是吗?既然我不愿意和你继续交往,非凑来我跟前做什么,我不会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们没可能!” 秦昭序顾不得思考温宁安情绪为何反常,他被她一席决绝的话,击得头疼脑裂。 “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不收。”温宁安微微扬起下巴,不服输地挑衅,“秦昭序,我发誓我不会再喜欢你,如果违背,就让我......” 秦昭序在她说出诅咒的话前,怒火中烧捂住她的嘴,“别他妈乱说话!” 温宁安嗓子发不出音节,眼睛也会讲话。 她的眼型很漂亮,线条圆而弯,尾部带钩,比杏眼妩媚,比桃花眼纯真,属于两者结合。平日叫人爱慕怜惜,当她生气时,纤长睫毛总能扫出拒人千里的冷感。 秦昭序气得不清,在那双漂亮眼睛的注视下,尝试先低头,“我们讲和好不好?” 温宁安眨了两下眼睛,撇过头,无声拒绝。 岁岁常安宁 第85节 秦昭序已经不知该拿她怎么办,绵延连亘的无望等待,他看不到终点。 “宁安,刚得知你回国时,猜我在想什么?”秦昭序手指动了下,徐徐放落,盯着她被捂得绯红的唇瓣,“我在想,一定要把你追回来,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把你关起来,关在市郊别墅,或者买一座岛,让你待在岛上。” 他察觉,他的一些想法,在两年分别中变得扭曲、脱离轨道。 “我现在不会做过激的事,因为我不舍得伤害你。”秦昭序恢复霸道果断的个性,半暗示半威胁,“如果你连我最后一点希望也剥夺,我不保证会做什么。” “少冠冕堂皇,你又不是没做过。”温宁安嘲弄讥诮,“看吧,你说的尊重平等,根本坚持不了几天。我在你心里,就是不被平等对待的角色,你表现出的情深意重,也许只是为了和我继续上床。” 秦昭序望着她开开合合的嘴巴,怎么吐出的句子,没一句他爱听。 他有点忍不住了,头脑昏热,哪管后续天崩地裂,听不清温宁安嘀嘀咕咕一堆话,凭感觉,低头吻住她柔软的唇瓣。 光亲不够,手掌从她腰椎移到背脊中央,按住她,贴紧自己。 温宁安眼神清明,看着秦昭序越来越沉溺,张开嘴巴想咬他,却被秦昭序快一步掐住下颌。她嘴巴微微张开,动弹不得。 正好方便了秦昭序,他的舌头长驱直入,伸进温宁安的口腔搅弄。接过那么多次吻,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温宁安的小动作。 越吻越情动,秦昭序耳旁屏蔽所有声音,不顾温宁安挣扎,抱她到床上。 第80章 楼道初遇 床铺凹陷一方, 温宁安手臂迫不得已交叠头顶,被秦昭序单手制住。 “如果只想和你上床,我现在就能达到目的。”秦昭序左膝盖跪抵床沿, 大半身覆住她,另只手捞起一条细直长腿架在肩膀, 隔着裤子, 掌心情/色地包住温宁安小腿, “你说是不是?” 变态! 温宁安漠然撩眼皮, 抬脚踹他下床。 秦昭序眼疾手快避闪,嘴角跃起笑, 仿佛温宁安的反抗令他更兴奋。用力摩挲揉捏温宁安的脚踝,放平, 压在身下,身体与她贴紧, “我的宁安在床上变凶了。” 潜意识里, 温宁安始终属于他。 温宁安挣脱不掉,索性放弃无用功,提醒他:“这里是酒店,只要我大喊救命,服务员就会刷卡进门。” 秦昭序不以为意, 鼻尖亲昵地蹭她一下,“哦?那你试试看。” 以为我不敢? 温宁安憋着一股气, 不怕无法收场, 她仰起脖子,闭眼大喊:“救——呜呜——” 尾音被秦昭序悉数吞咽。他辗转吮吻, 另只手惩罚性地掐她腰,直到温宁安呼吸不过来, 秦昭序的唇瓣才与她分开。他哑着嗓子,不知悔改意犹未尽,“你还真喊啊。” 说完,低头继续吻她。秦昭序心里一清二楚,他有私心,想借着争执的机会,发泄对温宁安的思念。 一开始,只想接吻,能吻到就满足。然而他是个身心健康且空窗许久的正常男人,最喜欢的女孩毫无挣扎之力躺在身下,难免得寸进尺,心生邪念。 不,不是邪念,比起那些想禁锢她的阴暗念头,单纯上床做/爱根本不能算什么。 温宁安的衣物单薄修身,稍有动作,就能感受到再熟悉不过的鲜明热烈。抬眸,不出所料撞见秦昭序欲望上头时侵略感极强的眼睛。 她冷静道:“你的身体反应,说明就是更想和我做,胜过其他。” “对,我想和你做,特别想。”秦昭序指尖从温宁安胸口划到裤子纽扣,“尤其你千方百计与我保持距离,知道吗,我恨不得把你绑起来操。” 时隔两年,温宁安依旧被秦昭序口无遮拦的变态话,惊得哑口无言。 秦昭序好像真对温宁安恨得咬牙切齿,低头咬她嘴唇,把她弄疼了才松口。 “可是,宁安,我喜欢你,我爱你,想和你做/爱到底有什么不对?喜欢才会产生需求,不要颠倒因果关系。”秦昭序试图解开她心结,“我们的开始不够美好,当时是我太心急得到,但我保证,绝不是见色起意。” 见温宁安明显不信,秦昭序认输似的轻叹一声,开口道:“还记得以前,我说过有个短暂心动的人吗?” “怎么,你想说那个人是我?” “是你。” 温宁安错愕不已,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第二个反应,秦昭序不至于为这种事撒谎。 秦昭序在温宁安面前已经丧失主导权,没什么不能坦白,他捧着温宁安下颌,“提醒你个地址。六年前,12月24日,黄河北路环笙酒店三楼宴会厅。” 那天是温宁安的十八岁成人礼。 温咏广和钟文茵,格外重视宝贝女儿的成年生日,请了一支策划团队,提前小半年筹备,隆重程度堪比结婚典礼。 环笙酒店位于春申江畔,最早建于咸丰年间,几经易主,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被强占,1949年解放后由明市政府接管,维护修缮,保留了酒店维多利亚风格的主体框架,90年代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颇具文艺复兴氛围的宴会厅,钟文茵一眼相中。 考虑到温宁安邀请的宾客,大多是文顿国际高中的同学,宴会流程总体偏西式,模仿欧洲古典社交舞会,方便这帮刚成年的高中生尽情玩乐。 温家富裕,但放眼藏龙卧虎的明市,只能算小富,与西港、汇融相比根本没有姓名。温宁安平日吃穿用住品质一流,但都在正常价格范围内波动。 生日宴那天,父母大手笔送了一条13万人民币的奢牌星空礼裙,温宁安收到时不可置信,挂在她的衣帽间反复欣赏,伊布一靠近裙子,就被她赶出房间。 那是温宁安记忆深刻的一晚。 轮番接受同学的祝福和礼物,父母上台致辞发言,不吝啬赞美与爱意,让宝贝女儿永远被充盈的爱意包围,唯一的缺点——没有心仪的蛋糕。 鉴于从小负责她的齿科医生再三叮嘱,钟文茵明令禁止温宁安食用巧克力,顺带否决女儿订购巧克力蛋糕的提议。她了解温宁安,面对巧克力蛋糕的自制力一定奇差无比。 温宁安曾企图偷天换日,悄悄找宴会厅经理,问能否更换甜点品类。 经理收的是温咏广夫妇的定金,因此笑着拒绝:“温小姐,不可以呢。” 温宁安揉揉鼻子,“哦。” 伊布沾了温宁安的光,穿件与她相配的白衬衫,成为一条绅士萨摩耶。温宁安的同学见到自来熟的伊布,忍不住逗它,伊布忙得像个交际花,在宾客间穿行招待。 男同学邀请寿星温宁安进舞池,伊布没眼力见地跟进去,温宁安与舞伴翩翩舞起,宝钗扑蝶似的抓她裙摆。 舞会间隙,温宁安跟随爸爸妈妈,与他们生意上的朋友打招呼。虽然不喜欢,但还是保持礼貌地从头应酬到尾,趁长辈聊天谈话,她偷偷朝伊布眨一下眼睛。 伊布会意,摇摇尾巴:“汪!汪汪!” 温咏广握高脚杯,抿一口红酒,“宁安,伊布怎么了?” 温宁安一本正经分析:“它要上厕所。” 钟文茵看出她胡说八道,猜到女儿累了,想偷懒,纵容地帮她把一缕掉落的头发夹在耳后,“那你带伊布去解决吧。” “好啊!”温宁安如释重负,“伊布,我们走。” “宁安,”钟文茵喊住她,“早点回来。” 复古宫廷吊灯下,温宁安睫影弯翘,笑起来像一段优雅高贵的古典旋律,“知道了,妈妈。” 伊布当然不想上厕所,它是主人的同谋,一人一狗,偷偷躲去楼道间,偷得浮生半刻闲。 温宁安揉乱伊布新洗剪吹的毛发,“我今天已经跳了十几支舞,脚好痛。”说着,向萨摩耶展示高跟鞋,“伊布你看,这鞋跟有七厘米,我第一次穿高跟鞋,走路跳舞稳稳当当,厉害吧。” 伊布盯着高跟鞋,绕她腿端详一圈,不明白人类为啥折腾自己,走路还要踩高跷。 13万的裙子,最开始小心翼翼,穿了一晚上,已经和普通裙子没差别。 温宁安坐在消防通道的楼梯上,搂住萨摩耶当抱枕,“我竟然十八岁了。” 有点无病呻吟的模样,伊布没回应,抬爪挠痒痒。 “我都十八岁了,我妈还禁止我吃巧克力,这合理吗?”温宁安自言自语,“不合理。” 伊布勉强应和:“汪。” “生日宴很圆满,要是有巧克力蛋糕就更圆满了。” 温宁安垂头按摩酸胀的小腿,忽然听到楼梯上方传来隐隐一声笑。 “谁?” 无人应答。温宁安起身,她打头阵,伊布断后手搭扶梯栏杆试探性上楼。 楼道平台,瓷砖光洁,不见人影。 空气中只余一股残留的烟味,也不知那人立在楼道抽了多久的烟。 环笙酒店四楼,是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小包厅。 彼时秦昭序还没完全接手西港,与一帮老家伙应酬周旋,趁空档,躲去消防通道抽烟。 本来只打算抽一根,结果抽完三根,明明解瘾了,心却痒得很。 “昭序,怎么去那么久。” “抽烟。”秦昭序状似随意地问服务员,“楼下宴会厅,今天什么活动?” “秦先生,楼下今天举办一个女孩的成人礼。” “成人礼......”秦昭序微微愣住,“刚满十八岁?” 服务员面带微笑:“是的,女孩父母很重视。” 秦昭序无言,将心头倏然闪过的旖旎抛在脑后。刚满十八,还在读高中,他又不是畜生。 服务员倒完酒,端托盘离开,又被秦昭序喊住。 “麻烦帮我定个蛋糕送去三楼,别说是我,就说......”秦昭序敷衍地找借口,“就说是你们酒店安排,赠给寿星,祝她生日快乐。” 尽管秦昭序的要求奇怪,服务员还是为身份尊贵的客人将事办妥。 “秦先生,如果对方不收蛋糕呢?” “那就随你们处理。” 第81章 有所期待 温宁安无论如何没想到, 成年那天,秦昭序已经在她人生埋下一道隐匿伏笔。 当初温家破产,附属卡冻结, 过惯大小姐生活的温宁安,生活费来源成了问题。值钱的珠宝黄金被法院执行局没收, 温宁安一无所有, 便将所剩无多的衣服包包挂二手网站。 她挂的价格低, 变现块, 能出售的全部出售,唯有那条父母送的星空礼裙不舍得处理, 再困难的日子,也没想过卖掉它。 “你穿那条裙子好漂亮。”秦昭序硬得有些难受, 低头亲了亲傻掉的温宁安,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蛋糕后来吃了吗?” 巧克力蛋糕三层高, 表层抹榛仁碎,顶端装饰品是一只沉静安然的黑天鹅,脖颈昂扬,好不优雅。服务员推四方蛋糕车进宴会厅,声称是酒店额外赠予小寿星的礼物, 祝温小姐生日快乐。 温宁安与伊布闻言,一人一狗, 一高一低, 惊讶对视。 先反应过来的是温宁安,她抱住钟文茵胳膊, 笑意盈盈,眼睛也藏了一片星空, “妈妈,生日礼物不能不收。” 伊布自说自话去蛋糕车旁,仰头摇尾巴示意服务员,推着蛋糕车跟我走,我带路。 混成精的萨摩耶逗得在场人扑哧大笑,钟文茵也没忍住,无奈地翘起唇角。 岁岁常安宁 第86节 - “宁安,回答我。” 酒店卧室,床上人影交叠,秦昭序指腹沿她耳廓描摹,仿佛宝贝到怎么碰都不够。 温宁安避开他灼热暧昧的呼吸,“有吃一点。” “我当时没认真挑蛋糕款式,直接让服务员下单最贵的,”秦昭序问,“味道怎么样,喜不喜欢?” “不记得了。”温宁安撒谎。 “等回明市,再给你买一次。” 秦昭序的甜言蜜语信手捏来,温宁安深觉道行不如他,放弃试探与策略,只从本心发问:“为什么以前没告诉我?” “一面之缘,没必要。”秦昭序垂下眼睫,“我承认,刚在一起时,我的人生计划没打算改变,仍然是按部就班订婚结婚,能拥有你一天算一天,不求未来,尽可能对你好。后来生出妄念,无名无份也想把你永远留身边,再提环笙酒店的事,有故意装深情之嫌,索性闭口不提。” 温宁安角度清奇,“那你现在告诉我,是在装深情吗?” 秦昭序轻笑,坦然不羁,“我连这张牌都亮了,说明我已经黔驴技穷,无计可施。” 察觉身下人的肢体动作始终在回避,秦昭序话锋一转,问:“宁安,你对我还有期待吗?哪怕一点点。” 温宁安心中有一杆计量得失的秤。秦昭序对她的爱护,放在一端,秦昭序给予的失望委屈,放在天平另一端。摆好筹码,后退一步,站在客观角度观察天平朝哪侧倾斜。 还没等到出最后结果,温宁安恍然意识到,天平朝哪儿倾斜不重要,因为她一看到秤盘中的痛苦代价,就想要逃避。 秦昭序的喜欢也许是真心,但温宁安被放弃过一次,她怕重走老路,重蹈覆辙,为避免再次陷入几近绝望的悲伤,她情愿选择别开始。 对秦昭序有期待吗? 温宁安轻轻摇头,认真否认:“我没有期待,两年前就没了。” 我遗忘你的时间,其实比在一起还长。这句话温宁安没说出口,她不想更伤人。 “一点点都没有吗?宁安……”秦昭序脑袋嗡嗡响,温宁安的回答,与判他死刑有何区别? 能说会道的秦总经理忽然失语。 温宁安些许不安,虽笃定秦昭序不会真的伤害她,但肩膀和腰间骤然收紧的力道,还是令她胆战心惊。 她不着痕迹地安抚:“秦昭序,从英国回来,我本打算再也不见你,但明市那么大,又那么小,我们还是重逢了。也许这是一种缘分,看在我们过往也有过快乐日子的份上,别闹太僵好吗?可以当见面点头打招呼的普通朋友,但也只能到这个程度。” 普通朋友。 她听完故事,犹豫考虑后的结果,仍然只是普通朋友。 秦昭序额角眉心狂跳,谁他妈要和温宁安当普通朋友,他要抱她亲她爱她,睡前晚安清晨早安,完完整整拥有她的所有情绪。享受过温宁安全身心依赖撒娇、不为人知的可爱模样,秦昭序无法退后一步。 他捧着温宁安的脸,逼她对视,“给我机会,我一定证明秦昭序依然值得你期待。” “假如你愿意,你会是最好的伴侣,这一点我知道。”温宁安已经下定决心,“可是,秦昭序,我不想再试一次了。” 满屋沉寂,温宁安讷讷地补一句,“对不起。” 秦昭序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将她抱得严严实实。他不想再靠逼迫和利诱换取温宁安陪伴,可除此之外竟然毫无办法,只能极富暗示性地威胁:“宁安,我做事没那么有底线,你阻止不了我。” “我是阻止不了,但我可以离开。” 温宁安回答很快,仿佛在脑海预演过很多次答案。除了妈妈与伊布,她在明市无牵无挂,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乡重新开始,并非无法接受。 她后路想得很清楚,若秦昭序执意为难人,她就去找一家欧洲剧团签约,然后带钟文茵和伊布出国定居,反正事业没起步,在哪儿开始都一样。秦昭序本领再通天,也没办法把手伸到世界每个角落。 “你敢!”秦昭序拧起眉心,缺乏安全感地提高音量。 “我为什么不敢?”与之相反,温宁安语调出奇的柔和平静,讲出来的话,句句似利刃,“只要我打定主意离开,总能找到机会,你不可能每分每秒看守我。” 秦昭序与她干瞪两秒,气急败坏,“对,我不能每分每秒看守你,但我现在能上了你。”他粗暴地开始解温宁安衣服扣,轻而易举将她剥干净。 暗淡室光,与秦昭序密集如雨点的吻,同时落在温宁安莹白的皮肤上。香气淡淡,身体浮出一片吮吸撕咬过的红印。 温宁安被压得喘不过气,抬手捶打,身上的人沉浸在纵情的亲密接触里纹丝不动。温宁安挣扎累了,握紧的拳头,下落速度越来越慢,最终无力地落在身体两侧。她不甚在意地在秦昭序耳边冷静道,如果非要做,记得戴套。 秦昭序闷喘着,问:“怕怀孕还是怕我有病?” “都怕。”温宁安说。 “分开的两年,我没有过别人。”秦昭序硬生生暂停所有动作,“我不是洪水猛兽,用不着躲我躲国外。” 温宁安有些泄气,头偏向一侧,听不出是怒是怨,“你这样对我,我怎么能不怕。” 秦昭序微顿,撑开一段距离俯视,望着她强忍情绪剧烈喘息的胸脯曲线,嘴角扯起笑,关掉床头柜台灯。 卧室骤然陷入黑暗。 窗外风声隐隐,温宁安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睁大眼睛。被秦昭序脱到衣衫不整,身体暴露空气中,有点冷,肩膀锁骨禁不住轻微打寒颤。 “你最懂对付我。”秦昭序随手扯来一条被子盖住她,自己随之再次覆上去,“宁安,退回到之前的关系吧,你就当我是普通朋友,我接受了。” 温宁安不说话。 “订婚取消后,我有想过去英国找你,但被私事绊住脚步。”秦昭序笑笑,“私事和你家有关,要听吗?” 黑暗中放大了感官触觉,她能感受到秦昭序紧张起来的呼吸。 “你说。” “关于你爸妈当初拍下的05地块。” 那块地是温家破产的根源,她当然想知道。 秦昭序抓准温宁安的心思,话只说一半,钓她胃口。温宁安继续问,他便提条件:“一时说不清,等回到明市,我慢慢告诉你。” 温宁安有直觉,秦昭序似乎瞒了她许多事情。 秦昭序眷恋不舍地抚摸温宁安脸颊轮廓,很想吻,但若继续吻,他今晚会克制不住强迫温宁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手心覆住温宁安的眼睛,“闭上。” 柔软纤长的睫羽划过掌心,她眨了下眼睛。 “闭好,不许睁开。”秦昭序欲/火难消,狼狈得很。 等到温宁安听从他的话闭了眼睛,秦昭序方捻开台灯开关,淡淡的暖黄光晕,重新在温宁安脸上打出一片阴影。 秦昭序起身下床,立在光的背面,凝视她颤动慌张的眼睫,“宁安,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毕业那段时间,我去过英国,见到......”不知想起什么,秦昭序声音沉了一瞬,似乎有些回避,“见到你过得很好,我没上前打扰。” “但你现在一个人回了明市,并且是单身,我没有放手的理由。” 温宁安回国后去杨成澜家吃饭,谈及个人问题,她说自己目前单身。被李裴颂听了去,立刻报告小道消息给秦昭序。 “我明后两天开会,你应该看不见我人,安心在车间体验吧,两天后我们再回明市。”秦昭序深深地望着她的嘴唇,“不否认,我就当默许。” 温宁安听到一记关门声。 秦昭序走了,她缓缓睁开眼睛。 细长手指揪住被子边沿,身体一缩,闷头滑入被窝。 第82章 接受别人(修) 湖州剩余的两天, 温宁安没再见到秦昭序。秦总经理起得比她早,回得比她晚,不知是故意给她腾空间, 还是工作繁忙到确实需要加班加点。 温宁安埋头写工厂体验日记,刻意不去猜测。 山间清晨苏醒的林鸟, 立在枝头鸣叫, 一缕阳光穿透落地玻璃门照进来, 温宁安隐约听见门外走廊, 客房服务员向谁打招呼,“先生, 早上好。” 秦昭序快速低沉地回应一句“早”,接着抬手敲门, “宁安,起床了吗?” 房门几乎一瞬间打开。 温宁安穿戴整齐, 一手拉着门把, 另只手拖行李箱,“我已经整理好了。” 秦昭序轻笑颔首,仿佛那晚的失控从未存在过,动作自然地接过箱子,“先吃早饭, 吃完就回明市。” 返程也是三个多小时,全由秦昭序开, 副驾的温宁安打开备忘录, 抓住转瞬即逝的灵感,继续写最后一段体验日记。 浙江地形多山地丘陵, 汽车驶过一个又一个隧道,光线明明灭灭, 温宁安闭眼揉压太阳穴。 “晕车?”秦昭序降下小半道车窗,“我开慢点,你也别看手机了。” 温宁安手机扔包里,“秦昭序,我睡一会儿,到了下个服务区换我开吧。” “不必。” “疲劳驾驶不好。” “论疲劳,你看起来比我严重,”秦昭序侧头瞥一眼,“昨晚没睡好?” 是没睡好,一直做梦。许是临近清明节,又或者因为秦昭序的话,温宁安梦到了温咏广。 温咏广的后事,是两位好心民警陪她一起处理,温宁安始终浑浑噩噩,记不起细节和流程,唯有墓园管理指导她将骨灰盒放入墓地的那一幕,尚且印刻脑海。 “睡得还可以。”温宁安纠结片刻,“秦昭序,你昨天提到05地块,是想说什么?” 秦昭序略微犹豫,“都是生意上的事,以后再和你说吧。” 既然只是普通朋友,温宁安只能等秦昭序有空,没立场要求他特殊对待。毕竟外人想见秦总,还得先预约,而秦总愿意给她当司机,已算莫大“荣幸”。 折返明市,温宁安马不停蹄叫了搬家公司。茗心花园新购的成品家具陆陆续续到位,萨摩耶手术后的身体不方便再爬楼梯,她将搬家事宜提早进行。 温宁安调整新家客厅沙发角度,伊布坐不住,慢吞吞拱上前想帮忙,然而下一秒就被温宁安发配回窝。它现在是温家一级保护动物,只需坐等别人伺候。 虽然是租的房子,依然很讲究地请了全屋保洁开荒,温宁安拍下各个角度的家居照片,等待下一次探监时间,给钟文茵看。 - 《一把雨伞给昨天》二轮面试在即,温宁安投入更多精力准备。在此之前,接拍了明音琴行的最后一支推广短视频。 品牌方看过她上一支广告,满意她的出演,新视频增加了演员分成。 温宁安这回不扮演学生,而是一位失落的青年女艺术家,在大提琴中找寻本我和初心。 短视频没有台词,只由几个镜头组成。 故事的开场,是青年艺术家在舞台聚光灯下独奏大提琴,奏错一段旋律,观众嘘声起哄,她骤然紧张,后半段节奏全部打乱。冉冉升起的新星突遭滑铁卢,失去信心,从此害怕上台表演。 失去演出机会的艺术家,来到明音琴行隐姓埋名当老师,琴行的教学氛围自由轻松,她重新在音乐声中找到快乐,最后在琴行师生共同鼓励下,重新站上舞台。 化妆师盘头发的功夫,温宁安抓紧时间巩固剧本,正向又俗套的情节内容,她心中初步形成一个表演模板。 摄影团队与温宁安合作很愉快,总能比预计时间早收工。录制完舞台拉琴的镜头,温宁安原地微微偏头拆耳钉—— 剧组提供的珍珠扣金属耳钉,是成本低廉的铜镍合金质地,温宁安皮肤不适应,耳洞泛痒,有过敏前兆。 “宁安,外面有个男的找你,打扮挺有腔调,已经等很久了。”孙池递给她消毒湿巾,抬头瞥见走道进来的男人,下巴稍抬,“喏,就是他,你回头看。” 岁岁常安宁 第87节 耳钉搭扣紧,温宁安好不容易弄下一个,攥在手里,依言回过头,眼睛陡然睁大:“周均延?” 周均延掠过她轻微红肿的耳垂,先朝导演孙池礼貌打招呼,然后问温宁安:“拍好了吗?” “拍好了,”温宁安走上前,同时动手拆另一只耳环,“原计划不是周五的航班吗?” “我改签了,提前开始休假。”周均延轻松道,“宁安,你答应当我导游的。” 摄影棚附近的本帮菜馆,温宁安握着筷子,不可置信:“两个月?我的天,好长啊!” 周均延剑桥毕业后加入a.t.,从未连续休过如此漫长的假期,事务所合伙人得知他预备在明市度过两个月,轮番慰问他,是否有心上人在中国。 面对想熟的同事,周均延笑笑没回答。他向来谨慎,不喜欢低概率事件,未有百分百把握,绝不事先公布。 周均延预定了一套国际短租公寓,距离茗心花园一公里出头,步行约二十分钟。公寓地段优越,五星酒店管理,住客主要是来华出差的高管精英。 吃过饭,温宁安先陪周均延回公寓放行李。 公寓格局两室两卫,带卫生间的套房,书房,客厅,还有供访客用的客卫。面积不大,倒是满足了这群精英的生活习惯。 温宁安参观完,掐点告辞,“你好好休息,倒时差,我今晚回家规划接下来的行程。” 周均延不止一次来过明市和宁波出差,行程匆匆,并未深入体验了解。事实上他对旅游不感兴趣,醉翁之意在于眼前的女孩。 “宁安,给你带了份礼物。”周均延取出一个正方体原木礼盒。 温宁安不用猜也知道,里头装了周均延新做的微缩模型——她在伦敦收到过很多次。 满怀期待打开木盒,果不其然,是奥斯陆歌剧院造型的微缩,剧院侧边的超大斜坡,立着迷你版的温宁安和伊布。 “为什么送我这个?”温宁安轻轻戳了下微缩建筑里的小伊布。 “《一把雨伞给昨天》全球巡演最后一站确定在奥斯陆,我提前祝你角色面试成功。” “谢谢,我很喜欢。”温宁安捧着模型,眼睛弯起,“作为回报,我会当个好导游。” 周均延用开玩笑的语气:“宁安,我现在是社会闲散人员,多匀点时间陪我。” 这句话有些突破朋友的安全距离,不像周均延平日说话风格。过去两年,温宁安敏锐察觉周均延对她有好感,但他不提,她也不想多费心思猜。 此趟来明市的周均延,似乎打算让关系更进一步。 温宁安潜意识想逃避,可仔细一琢磨,为什么要逃?秦昭序已经同意做回普通朋友,而她尚好的年纪,重新开启一段新恋情,再正常不过。 周均延提醒:“别发呆了,愿意吗?” 人,总得向前看,不该永远停滞。 温宁安给自己打气,忽略心底时而冒出的影子,收好木盒:“愿意的,我尽量空出时间。” 本地人对于当地的旅游景点,通常灯下黑。即使在明市生活那么多年,旅游攻略网站推荐的明市十大热门景点,温宁安大半没去过。 滑动鼠标,排名前三的打卡项目,分别是复衡历史风貌街区、春申江观光轮渡、明市金融中心塔。 温宁安严格按照网友总结的经验,上午逛复衡街区,下午登金融中心塔看夕阳,晚上坐观光轮渡游春申江。 典型的游客行程,周均延哭笑不得,但还是跟着温宁安赶行程。 周均延读建筑专业,对于复衡街区的石库门建筑,比语音导览了解得更详细,温宁安反过来听他科普,深觉当周均延的导游,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逛了半天,找一家咖啡店,温宁安与周均延短暂休息。 温宁安买了份明市观光地图,埋头搜索项目,同时问:“攻略说下午三点半登塔最合适,我们先去其他地方,你有中意的吗?” 周均延饶有兴趣地看她在地图打勾画圈,抽走地图,“我想去的地方,这张图上没有。” “我买的可是最全版本旅游地图,”温宁安抬头茫然,“你想去哪儿?” 周均延一改往昔做派,直白道:“想去你读书的小学、中学,你生活长大的社区,你最喜欢的餐厅。”他顿了下,“有关你的一切,都想看看。” 内敛严谨的patrick chou说出这番话,根本就在变相示爱。 温宁安心底有道强烈的声音指引:答应他,快答应他,你必须迈入新生活,彻底翻过秦昭序这一页。 她垂下眼睫,假装研究地图:“那我......安排一下。” 那道声音很欣慰:看吧,尝试接受其他人,也不是太难。 - 正逢工作日,学生上课,外人无法进入学校参观。 温宁安陪周均延在学校外边走了圈。 沿春申江畔河堤步道一直走,路过的别墅区,就是温家以前的房子。房屋早已易主,温宁安无法带他参观,随手指了附近的开放式绿地,“我以前经常带伊布来这里。” 一花一树,落在周均延眼里,全都有了新的意义。 赶在日落前,两人终于登上金融中心塔的顶层观光室。明市最高点,三百六十度落地窗,望向远处,天际线渐变的橘色愈发浓深,城市灯火零星点亮。 周均延问温宁安:“下一站,该去坐轮渡了?” 落日余晖的光影切割城市建筑面,温宁安说:“我其实不太想去坐轮渡。” 周均延笑了笑,“游客太多?嫌无聊?” 都不对。温宁安坦诚地看着他,“会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周均延曾在停车场撞见她与秦昭序的亲密关系,刻意不曾提起,而今却改变主意,“与秦昭序有关?” 温宁安“嗯”了一声。 夜晚的江面,远洋货轮,遥远微弱的汽笛声。这些都是秦昭序硬生生刻在她身体里的,记忆唤醒信号。 “那就算了。”周均延另作邀请,“有位剑桥的大学同学,香港人,目前定居明市,邀请我明晚参加他主导的行业交流会,宁安,跟我一起去吧。” 温宁安问:“休假还要工作?” 周均延半真半假:“我是想了解一下中国建筑业的风向,如果机会好,说不定我愿意留下。” 温宁安回到茗心花园,脑海仍在回荡周均延这句话。 他的意思,难道是有可能定居明市?不会吧。 明市虽然有不少优质的建筑设计事务所,但比起a.t.,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哪里容得下周均延这尊大佛。况且谈到设计,外来和尚好念经,许多甲方热衷聘请外国设计团队,更容易利用信息差创造宣传噱头。 温宁安按指纹开锁,察觉身后急促脚步响起,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秦昭序抓住手腕。 “去哪里了?你一整天都在陪周均延?” 第83章 到访西港(修) 湖州回来, 秦昭序忙着解决汇融退股宁波港口的案子,数不清的文件会议等他下决策。 他刻意不打扰温宁安,给她冷静喘息的时间, 却从张清华口中得知周均延已经抵达明市的消息。 径直开往茗心花园,温宁安房间的灯一直暗着, 晚上九点多, 她才不紧不慢回家。 只有她一个, 没有别的男人, 秦昭序磕灭烟头,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 眼看温宁安进屋, 他想也不想地冲上去抓住她。面对语气不善的质问,温宁安不愿意多聊, 秦昭序不罢休:“宁安,回答我。” “秦昭序, 我没有向你交代行踪的义务。” “是, 你没必要向我交代,”秦昭序咽下嗓间的血腥气,“宁安,我们聊一聊。” “上回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就当普通朋友, 如果你想聊,可以约白天......” “是关于你家的事。”秦昭序打断她, “你父母当初拍下的05地块, 被人做局陷害,你不想知道吗?” 这世上, 温宁安唯一在乎的亲人只要父母和伊布,当听到“做局陷害”四个字, 大脑宕机没反应过来。难道有人故意害她爸妈? “秦昭序,你说说清楚,什么意思?” “宁安,如果想知道,明天下午来西港找我。” 温宁安犹豫,“明天我有事,现在说可以吗?” “不能,你只有一个机会得到真相,就是明天。”秦昭序一锤定音。 天知道,他听说温宁安答应陪周均延出席交流会时,弄死人的心都有了。她以什么身份陪周均延出席?女伴?女朋友?想都别想! 以温宁安对秦昭序的了解,他绝不会用她家的事欺骗她,几乎不用思考,她肯定选择答应秦昭序。 晚上给周均延打电话,抱歉地告诉他临时有事,去不了交流会。 周均延略微停顿,“没关系的,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不用。” 温宁安尚未弄清父母发生过什么,不敢贸然告诉别人。 - 隔天上午,她先约时间去监狱探望钟文茵。 温宁安掩藏重重心事,先给母亲看茗心花园新家照片。 “妈妈,这间大一点的卧室留给你,还需要添置什么吗?” “不用再添物品。”钟文茵望着照片里明亮敞阔的两室一厅,心念微动,“宁安,探望爸爸的时候,也给他看一下,让他知道,我们还有伊布生活得很好。” 温宁安收起照片,答应下来。 她忽然问:“妈,当初爸爸拍的那块地,中途叫停建造,土地被法拍抵债,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文茵诧异不已,“宁安,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宁安握紧手机故作轻松,“我好奇嘛。” “那会儿土拍市场不规范,05地块其实由你爸爸一老朋友牵线搭桥拿到的。”钟文茵对项目来源,并不是一清二楚,凭记忆道,“建到一半,建筑工人频繁过敏,皮肤红肿脱皮,你爸就找人做了土壤检测,重金属含量严重超标。可土地转让时的环评报告没问题,你爸为了项目进行下去,只能先暂停,花重金请专业机构治理。” 温宁安追问,“然后呢?治理成功了吗?” “土地治理是笔大费用,账目钱不够,你爸挪用了托管资金。” 当初钟文茵强烈反对违规动用托管资金,取钱时银行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真出事,它第一个六亲不认。 温咏广骨子里有赌的成分,做生意嘛,哪有不担风险的,富贵险中求,他坚持挪用那笔钱。 温宁安以前只当家里资金链断裂,造出个烂尾楼,父母花钱赔偿损失导致温家破产。听完母亲一番话,又觉得确实满是蹊跷。 离开监狱,她翻出秦昭序微信。 西港集团大会议厅,秦昭序坐在长条会议桌离屏幕最远的位置,听高管季度述职汇报。 岁岁常安宁 第88节 他姿态松弛,指间按抵钢笔盖,垂眸扫了眼温宁安的信息。 -不是安宁:你在忙吗?我准备现在来西港。 -秦昭序:在开会,你过来吧,不碍事。 - 西港集团总经办新来的前台,挂断内线,抬头见到温宁安。 “你好,女士。” 温宁安从前来西港,都是秦昭序安排好的,没走过正常流程。她道: “你好,我找秦……”直呼名字不合适,改口:“找秦总。” “秦总?秦昭序总经理?”前台一愣,“有预约吗?” 温宁安轻蹙下眉头,“算有吧。” 前台翻开预约册,“女士,请问你的名字和来访单位是?” “没有单位,名字叫温宁安。” “很抱歉女士,没找到你的预约信息,你是和谁预约的?张特助还是秦总本人?不妨再确认一下。” 温宁安想,秦昭序可能开会太忙,没来得及交代这些小事,应当谅解。对于“普通朋友”,他确实不用事事周全谨慎。 坐在接待区,秦昭序始终不回微信。温宁安在秦昭序身边一直是绿灯特权待遇,还没吃过闭门羹,着急程度加倍。 她不管秦昭序是否在开会,一个电话拨过去。 “宁安,”秦昭序压低声音,“到了?” “我在西港主楼一层。” “好,去办公室等我,可能有点久,需要什么就找门外秘书。” 温宁安语气不冷不淡,“没有预约信息,上不去。” 秦昭序不知与旁人说了什么,告诉温宁安:“稍等,我马上下楼。” 照理说,温宁安应该客气一下,不用秦总亲自下楼,让他打通电话给前台交代一句,或者找其他员工下楼接。但她没有。 当西装革履的秦昭序出现在大厅,温宁安忽然察觉自己性格中的卑劣部分。明明拒绝过秦昭序示好,主动要求保持距离当普通朋友,潜意识中依然享受秦昭序的优待偏袒, 不该如此,要戒断。 秦昭序经过前台,问:“我交代郑则,下午有姓温的客人来访,他没通知你吗?” 郑则是行政部老大,正说着,郑主管的电话打来。 “嗯,好,温小姐已经到了。”前台接完迟来的通知,有些抱歉,“郑主管刚才在忙。” 温宁安感觉自己小题大做,转头朝秦昭序说:“是我来得太急,没关系,上楼聊吧。” 秘书认识温宁安,见秦昭序径直将人带入办公室,非常有眼力见地准备茶饮糕点和解闷的报纸杂志。 “宁安,会还没开完,”秦昭序抬臂看眼手表,“一时半会儿估计结束不了,饿了让秘书给你点餐。” 温宁安坐在秦总专属的老板椅上,“我可以自己点。” 秦昭序笑笑,“随你,或者等我一起吃,边吃边聊。” 总经理办公室与两年前基本无变化,桌面整洁干净,身后柜子堆满贴铭牌的项目文件夹。 秘书端托盘进屋,放在会客边几,退出前道:“温小姐,有事随时找我。” 温宁安对财经和娱乐杂志都不感兴趣,找来纸笔,凝定心思,整理她的工厂日记。 秦昭序的办公室有一面挑高的落地玻璃墙,午后到傍晚,天际下沉,温宁安喜欢此刻的慢调子气氛,只打开一盏桌面台灯。 伏案写字眼睛酸涩,她看眼窗外,正是下班的点,西港员工陆陆续续打卡离开。 还没开完会? 温宁安下意识想发微信,点开秦昭序聊天框,猛然想起几小时前给自己定下的戒断要求,又将手机放了回去。 脑子没有更多思路,她将笔记放到边上,随手拿来一份娱乐报纸打发时间。 -某男星和某女星海岛度假被拍,承认恋情。 -知名导演疑似票房造假。 -…… 温宁安粗略浏览标题,没有读正文的欲望,报纸内容好无聊。 娱乐报纸合上,换财经报纸。 哈,一堆数字和专业名词,看起来更无聊。 温宁安百无聊赖地翻阅,突然被副版头条新闻吸引,说是汇融集团完全退出宁波港口开发案。 财经记者盘点追溯西港和汇融的合作历史,却闭口不谈秦昭序与陈宥薇曾有过的一段订婚婚约。 圈内几乎都知道的事情,又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八卦,没道理不提一嘴,除非有人特意吩咐过。 温宁安仔细读新闻内容,看到记者写了一句:“汇融集团此前发布声明,目前被通缉的陈津浓曾任集团战略投拓部门负责人,但集团不知其名下有公司,与其私人公司绝无任何业务来往……” 陈津浓不是陈家姐弟的舅舅吗,他犯事了? 继续读报道。 天边一抹夕阳余晖,映射在报纸标题,秦昭序迟迟不了。温宁安看困了,趴在桌子上,闭起眼睛。 迷糊中听到开门声。 身体一轻,好像被人抱了起来,放平在床上。 秦昭序办公室里间卧室,平日偶尔用于午休,玻璃门挂浅色百叶帘,隔光性差,不至于睡太沉。 温宁安大约睡了两个小时,莫名其妙打个冷颤惊醒,耳旁传来噼里啪啦键盘声,她下床推门,秦昭序同时间听到动静回头。 开一整天会,挺阔衬衫微微下榻,秦昭序摘下工作时才戴的金丝框眼镜,瞬间少了几分斯文气。 “怎么不开灯?”温宁安嗓间干哑。 秦昭序起身接一杯温水,递给她,“怕吵醒你。” 城市灯火,千盏万盏,秦昭序的办公室光芒微弱,在浓黑夜幕中和缓安谧,屋内时间跟随这种气氛,流逝得漫长如年。 温宁安偏好光线黯淡的环境。上学时期,夜晚打开台灯,在书桌前读剧本看电影,伊布好好的狗窝不待,非蹭她房间。 温咏广和钟文茵一千零一次提醒她保护眼睛,温宁安阳奉阴违,依然只开一盏灯。及至半夜,伊布毫无形象四仰八叉睡桌脚旁,温宁安变换角度拍它丑照,憋着笑抬头,望见窗外天边悬浮几颗星。 那一瞬间,整个宇宙属于她。 西港总部,无知无觉的秦昭序走去墙边,啪嗒按开关,办公室主灯点亮一室光明,属于温宁安的宇宙短暂消匿。 秘书打包了酒店饭菜,秦昭序解开保温袋,摸盒身尚有余温,“宁安,先吃饭,吃完聊。” 第84章 我会弥补(修) “秦昭序, 我今天有去见妈妈,所以05地块到底怎么回事?”吃过饭,温宁安迫不及待追问。 秘书早已下班, 秦昭序收拾外卖盒丢垃圾桶,温宁安亦步亦趋, 小尾巴似的跟他身后, “我妈妈说, 05地块由我爸一位老朋友牵线搭桥, 是不是牵线的朋友有问题?” 秦昭序突然停步,温宁安随之停下。 她望着转过身的秦总, 福至心灵:“我猜对了是吗?” 秦昭序不说话,温宁安自觉地伸手接垃圾袋, “我去扔吧。” “宁安,严格来说, 这件事是你有求于我。”秦昭序手臂抬高, 轻轻拍掉温宁安伸过来的手,“所以在这等我,先别发问。” 也不知秦昭序到底跑去哪里扔垃圾,温宁安足足等待十分钟,终于把人等回来。大半天耗在秦昭序办公室, 一句话没问出来。 “资料都在市郊别墅,跟我走一趟?”秦昭序说。 明知秦昭序在放钩钓鱼, 事关温家, 温宁安心甘情愿咬钩。她开着那辆十万出头的小车,跟驶秦昭序的g65后方, 一路到市郊别墅。 “文件多,要看很久。”二楼书房, 秦昭序脱西装,“裙子那么紧绷,坐着不舒服,要换居家装吗?你以前的衣服都在。” 温宁安每回见钟文茵,为表现稳重,盛装扮成熟。今日搭配——白色衬衫带一枚镶宝石的女式真丝领结,中长包臀裙后开叉,隐约可见小腿,蹬着细高跟,走路时打卷的长发摇曳精致。 她低头看了眼裙子,“没有不舒服,不换。” 秦昭序打开书柜门,“好,随你。” 厚厚的文件夹堆在温宁安面前,她一时茫然无错,没头绪从何看起。 蓝色文件夹封面完全雷同,唯有侧封的铭牌写了阿拉伯数字编码,秦昭序似乎对文件内容非常熟悉,精准抽出第三本,给温宁安打开,“先看这家公司介绍,明市东度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你听过吗?” 温宁安仔细回忆。摇头,没听过。 “嗯,没听过也正常,是你爸爸几年前买下的公司。” 以温家的财力,收购一家房地产公司也太勉强了,温宁安不确定地反问:“真是我爸买的吗?他买人家公司干什么?” “就是为了05地块。” 按照明市法规政策,政府出让土地给企业,企业之间不准私下转让地块。举个例子,明市区政府将05地块卖给a公司,a公司长期持有但一直未开发,此时b公司也看中了这块地,想从a手里买,如何将企业间的地块买卖变得合法呢? 温宁安试探性回答:“让b公司买下a公司?” 秦昭序眉毛微挑,聪明。 “土地不允许私人买卖,但可以通过公司股权交易,实现土地实际所有人的变更。”秦昭序解释,“05地块原本属于明市东度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你爸爸为购入地块,收购了东度房产的项目公司。” “那项目公司的实际持有人是......”温宁安有不好的预感。 “陈津浓。陈宥薇和陈宥开的舅舅。” 温宁安仰面,与侧靠书桌望着她的秦昭序对视,“05地块检测出重金属超标,但环评报告都是合格的,你说,土壤污染是意外,还是......还是......” 她看起来没有安全感。 秦昭序忽然有点后悔,因一己之私告诉温宁安真相。 为什么要告诉她呢?既然事情过去已久。 陈家昔日做的腌臜事,他去揭穿,他去报仇,温宁安根本不用参与。 “秦昭序,说话呀,你是不是都知道?” 温宁安一着急,下意识皱眉头,秦昭序拇指指腹抚在她眉心,“我怕你哭。” 岁岁常安宁 第89节 “你不用怕,事关我父母,我一定会哭的。”温宁安彷徨却坚定,“爸爸去世,妈妈在监狱,只留下我和伊布。他们总把我当小孩,家里生意出了问题一声不吭,但我不需要保护,我也是一份子,如果连承受真相的能力都没有,怎么算一家人呢?” “秦昭序,你告诉我吧。” 十八岁楼道里不谙世事,被养成公主的温宁安,二十四岁尝过许多人间是故,却依旧天真热烈的温宁安,两道身影交叠,耀眼璀璨同出一辙。 秦昭序可太想吻她了。 “不是意外,陈津浓早知道地块有问题,想找下家接盘,正好你爸爸入了局。” #05地块早年是工业用地,隶属于陈津浓名下的东度房产,租赁给一家已倒闭的电池品牌厂。电池市场竞争激烈,小型厂家没有持续的研发投入,技术很快落后,份额一跌再跌,最终被淘汰。 这事儿原本与陈津浓无关,他就是个收地租的,电池厂倒闭,租给别家工厂就是。 坏就坏在,小电池厂生产不合规,没按照环保要求治污,泥土中检测出大量铅、汞有害元素,好好一块工业用地,变成了工业毒地。 治污需要大量资金投入,陈津浓自然不愿意当冤大头,他就想着把烫手山芋转出去。 此一时非彼一时,那会儿明市工业地块不热门,倒是住宅地块正赶风头。陈津浓胆大包天钻空子,弄了三方机构的假环评报告,瞒天过海申请变更土地性质,这块毒地,摇身一变成为待开发的住宅空地。 内行人不易糊弄,得找外行人,陈津浓让朋友留心买家。 好巧不巧,真来了家跨行搞房地产的企业,据说是开游乐园的。 陈津浓为了像模像样出售项目公司,煞有其事地找了其他几家房企投标,其中就包含云筑集团的明市分公司,而分公司当年负责投标的人,正是云筑集团华东区域营销总郑平何——曾经陪秦昭序和温宁安看过房。 听到此,温宁安结合钟文茵的话,串联出真相—— “我爸爸的公司,住宅建到一半发现土壤有问题,陈津浓手续齐全,他搞不过背靠汇融的东度房企,只能想办法治理污染减少损失。”嗓音越说越低,“治污要很多很多钱,我爸妈拿不出那么多现金,所以违规挪用了监管资金想补空,是这样吗?” “是。” 秦昭序弯下膝盖,与温宁安平视,“想哭还是哭吧。” 温宁安摇了摇头。 “爸爸为什么不去告陈津浓呢?不该由爸爸担责,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秦昭序冷静分析:“打官司周期长,陈津浓可以耗个几年,但你爸爸有交房协议,拖不起。另外一点,如果住宅用地闹出污染新闻,哪怕后期治理好,也会引发大面积退款维权,对于企业来说同样是毁灭性结果。” 温宁安抬手臂抹掉眼泪。 秦昭序第一次看到调查文件,同样唏嘘不已,“宁安,你父母的做法,我未必赞成,但我理解。温家之于汇融,若硬碰硬,无疑蚍蜉撼树。” “陈津浓现在被通缉了,是你做的吗?” 温宁安虽然用的问句,但语气很笃定。有实力对付陈家,且会为了她去报复的人,也只有秦昭序。 “是我。”秦昭序大方承认,“宁安,我调查的动机三七分。七成是为你,三成为自己,西港与汇融合作开发港口,我不允许合作伙伴有严重污点,这是我的规矩。” 温宁安捂住膝盖,手背经脉绷起,有些哽咽,“谢谢你。” 秦昭序撩开衬衫袖,那条温宁安之前就看到的疤,赫然攀附皮肤表面。 “陈津浓划的,躲在我公司停车场,可惜让他跑了。” 温宁安伸手抚在他凸起增生的疤痕,鼻子一酸,眼泪再次潸然而下。 秦昭序,你到底要我如何是好。 我明明已经尝试接受其他人了。 - “宁安,你在为我哭吗?” 温宁安点头,眼角泪花淌过脸颊皮肤,落在秦昭序手臂已缝合生长的疤痕。 疤痕与周边皮肤无异,按上去其实不会疼,这点温宁安有经验。但她指腹触碰时,仍然小心翼翼。 秦昭序无声弯起唇角,另只手覆上温宁安手背,察觉她想退缩,不由分说地插入指缝扣紧。他的动作强势而迅速,一如曾经在隐秘空间内的无数次交扣。 “陈津浓恨我,不止因为05地块一件事。这些年,他为汇融各大项目的环保评定做过不少小动作,牵一发动全身,都暴露了。”秦昭序冷静道,“项目追溯回查,陈家也受到牵连。” 温宁安任由他牵着手,猜测:“陈津浓逃去国外了?” “嗯,大估计提前得到风声,利用海外身份离境。”见温宁安不挣扎,秦昭序放松握她的力道,“陈宥薇姐弟未必会善罢甘休,不用担心,只要有我在,他们不敢找你麻烦。” 温宁安的心乱作一团,没法思考,她微垂下头,重复那句,“谢谢你。” “谢我?”秦昭序手指抬起温宁安下巴,满眼势在必得,“我是自愿去调查的,原本不该索要感谢,但是宁安,我从来不是正人君子,你为我哭,对我心软,我绝无可能放弃难得的求和机会。” 秦昭序比任何时候笑得都温柔,仿佛愿意搜罗全世界珍宝,捧给眼前女人,他用请求的口吻:“温宁安,我怎么舍得和你只当普通朋友,曾经带给你的委屈痛苦,我会弥补,不要接受其他人。” 这一番话,直白真诚,又无理霸道。 温宁安怔怔地望他。 秦昭序原计划循序渐进,周均延的出现,令他改变想法。只想用最快最高效的方式,让温宁安回到自己身边。至于中间的过程、手段,秦昭序不在乎,他要的是结果。 温宁安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是想开口回答。 秦昭序喉结咽动,前所未有的紧张,他实在太怀念拥有温宁安感觉。 假如温宁安答应在一起,他今晚绝不放她离开别墅,也不是非得要做/爱,就想好好抱着她,跟她讲讲这两年发生的事。 秦昭序心动情动,禁不住捧起温宁安双颊,垂眸锁紧绯红湿润的唇瓣,还没等到回复,身体不受控制地凑上去,想接吻。 温宁安慌张眨了两下眼,不自然地撇过头,“不行!你、你再让我想一想。” 比起先前不容置喙的拒绝,这句回答很委婉,且留有余地。 然而秦昭序无法接受。 陈津浓事件是他真正的最后一张底牌,迫不及待亮明,就是打算让温宁安快速回心转意。可得到的答案,却是“想一想”。 想什么? 想多久? 万一她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回头呢? 温宁安没察觉他脸色的异常变化,解释道:“过去两年,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成为别人的丈夫,有孩子,组建了很好的家庭。我从没怨恨你,但也不想独自受困于那段不见天日的感情,太痛苦了,所以唯一的办法是选择遗忘和放下。” “其实挺难的,你是我爱情经验的来源。刚到伦敦那段时间,午夜梦回不习惯独自入睡,总觉得该有一个秦昭序陪着我。”温宁安开诚布公,“但是转念一想,你的妻子另有其人,我的想法不道德不应该,所以我强迫自己,不准回忆与你在一起的所有感觉。” 秦昭序手臂放回身体两侧,不让温宁安看见,他因克制体内戾气而细微颤抖的指节。 温宁安顿了一下,继续:“虽然难,但我做到了,回国重逢以前,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想起你。” 秦昭序全身僵住,周身血液回流,太阳穴汩汩跳动,一些偏激幽暗的假设,再次不可避免地浮现脑海。 他勉强扯出笑,“宁安,别说了。” “不是的,你要听我说完。”温宁安思绪略微混乱迷茫,以至于无法组顺语序,“你并没结婚,我们拥有重新在一起的基础条件,道理我明白,可我的情感不是机器,无法粗暴地一键启动或关闭。” “秦昭序,你......懂我的意思吗?”温宁安试图继续解释,“相爱的人才应该在一起,但我现在搞不清我的心动,到底是因为陈津浓事件产生的感激,还是心底依然爱你。” 温宁安越理性,秦昭序越不安,他说:“温宁安,我爱你,我很确定。” 别墅陷入沉默。 半晌,秦昭序莞尔一笑,“宁安,我明白了,你不确定是否能像以前一样爱我,对吗?” “我不知道。”温宁安实话实说,“你一定要给我时间,我很快就能想清楚。” 秦昭序逼问:“很快是多快?给我个保证。” 温宁安不否认对秦昭序对于她的特殊性,但她已经清空了感情,做决定前必须深思熟虑,谨慎对两个人都有好处。 “一个月吧......不对,三个月......”温宁安拧眉纠结,“我也没办法承诺具体时间,但我答应你,会尽快想好,同时你也要答应我,给我足够的空间思考。” 秦昭序无声自嘲。 就犹豫做错那么一回,代价竟然这样大。 时间不早,今晚的谈话信息量足够温宁安消化小半月,她提出要回家了。 秦昭序扫了眼大门电子锁。 温宁安以为他走神没听见,“秦昭序?” 秦昭序转过头,触及温宁安放下戒备、平静无澜的漂亮眼睛,便道:“开夜路不安全,我送你。你的车钥匙留下,明天再帮你的车开回去。” - 茗心花园101室,一楼前院重新设计翻修,温宁安花大手笔,给伊布定制老年狗专用的迷你游乐园,外带一间豪华狗屋。 院子花坛边,插了适宜萨摩耶身高的路灯,大晚上,伊布还在院子咬花。它手术后恢复得不错,除了体能有点跟不上,搞破坏的功力不输从前。 汽车前排大灯由远及近,伊布眯眼望着熟悉的大g轮廓,浑身亮起一百二十个警报灯。 白色大g停在楼前车位,伊布做贼似的躲在木栏栅后方,透过缝隙,悄悄观察大g驾驶员是否是它需要保持距离的那位。 温宁安推开副驾,下车,一眼看到鬼鬼祟祟的伊布。 萨摩耶大概以为自己很苗条,殊不知几片低矮稀疏的木头根本挡不住它的胖硕身躯。一大团白色毛绒不明物在那头扭捏偷窥,温宁安都替它尴尬。 “伊布,别躲了。” 伊布看清来人,头蹭一下从木栏栅后方抬起,满脸疑惑地歪头打量温宁安,又将目光移向后方驾驶位,徐徐踱步上前的秦昭序。 气氛很、不、对、劲。 “秦昭序,我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秦昭序一路上话不多,他盯着温宁安额前吹落的几缕头发,“不急,很久没见伊布,我能进屋看看它吗?” 伊布耳朵竖起偷听。 温宁安想了想,“可以的,” 伊布搞懵了,温宁安这态度,它该继续装高冷,还是和秦昭序友好打招呼?还没想通,秦昭序已经登堂入室进来院子。 温宁安在客厅整理伊布散了一地的玩具,秦昭序透过落地玻璃门,描摹她弯腰捡球放入收纳箱的动作。看了片刻,收回目光,转移到一脸心事的萨摩耶。 秦昭序摸了下它的头,“才两年,你也把我忘了?” 伊布本能感知,秦昭序身上有股难以名状的进攻性,令它觉得不舒服。 只不过不舒服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秦昭序就起身告辞。 温宁安送他到车旁,两人交谈几句,温宁安挥了挥手,转身回家。 “伊布,早上出门和你说过,不准咬花坛里的花,都被你弄毁好几株了。”温宁安尝试解救断茎的早春郁金香,解救失败。 萨摩耶紧跟她后边,尾巴不摇了,也不用正眼看温宁安。 岁岁常安宁 第90节 不说谴责,胜似谴责。 温宁安收拾好花园烂摊子,抱萨摩耶进屋,放下地,边拉窗帘边讲道理:“伊布,你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我还没给你上思想教育课,你来给我摆脸色?” 伊布蹬蹬跑入储物间,从犄角旮旯的收纳箱,叼出那套布偶萝卜玩具。 它的意思很明确,你既然改变主意,想重新理会秦昭序,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要拔萝卜。 温宁安敛起笑意,心里默念秦昭序三个字。 第85章 伦敦那夜 温宁安七点半起床带伊布晨练, 结束回小区,周均延立在入口花坛边。 交流会放了他鸽子,温宁安很抱歉, 让伊布先进屋,她主动邀请周均延一起吃早餐。 周均延吃不惯包子煎饼油条为主的中式早餐, 温宁安带他去附近星级酒店餐厅。 聊起交流会情况, 周均延拿了撒盐器, 淋在煎鸡蛋正面, “还可以,参会的事务所, 与a.t.确实有一段距离,不过比我预想中好很多。” 温宁安没胃口, 反复涂抹薄饼上蜂蜜,“a.t.才是最适合你的发展平台。” 周均延笑了下, “宁安, 国内近两年戏剧发展颇有起色,但比起欧美市场,还是落后很多年,从表演训练体系到学术研究,再到专业媒体观众的评论引导, 都不成熟。你一心从事戏剧业,为什么不留在伦敦发展?” 温宁安不假思索, “情况不一样, 我妈妈在明市。” “嗯,”周均延瞥了眼温宁安餐碟, 吃半天薄饼才少一个角,“你为了重要的人, 选择留在明市,那我为了重要的人,也考虑留在明市,逻辑是一样的,对吗?” 重要的人。 周均延简直在赤裸裸明示。 “对的吧。” 温宁安低头切薄饼,一块接一块往嘴里送,仿佛食物的味道忽然对了胃口。 “别有顾虑,除非机会合适,我不会贸然斩断前途。”周均延看出她的犹疑,“宁安,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喜欢你。明市与伦敦直航12个小时,如果你答应与我交往,就算异地,我也愿意为你每周跨越九千公里。” “咳、咳咳......” 猝不及防的表白,温宁安呛了一口牛奶。 她咳红的耳垂,莫名可爱,周均延眼睛弯起,鬼使神差探手上前。 温宁安没有立即躲开,大而水灵的眼睛,流露些许不自在。 手指离耳垂一公分,周均延蜷起缩回,“上次耳环过敏,怎么样了?” 温宁安顺着台阶,“医生说要涂一个星期药膏。” 谁能料想,一顿早餐吃得动魄惊心。离开酒店,温宁安心脏仍旧扑通扑通,除却突然被熟人表白的慌张,还夹杂一丝异样的危险气息。 温宁安立定在原地,忽然回头望酒店大门口的立柱。 “宁安,怎么了?”周均延跟着看过去。 “总觉得......” 最近有人跟踪我。 异样的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但从未寻到蛛丝马迹,温宁安心道是自己多疑,大概最近沉迷剧本研究,大脑想象力太发达。 “也没什么,我最近容易胡思乱想。” “你放轻松,下周五第二轮角色面试,在此之前我就不打扰了,”周均延侧头望她,“今天的告白不正式,等你面试结束,我们再聊。” 如果想彻底开启新生活,就该答应周均延。 应允的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回到家,温宁安深呼吸,抛去男女情爱,专心准备二面。关掉手机,微信签名改成“闭关一周,请勿打扰”,冰箱储藏足量肉蛋和水果蔬菜,除了陪伊布散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大城市过原始生活。 逃避很可耻,逃避很快乐。 然而快乐短暂,面试前一天,不得不开机。 长按开关,手机屏幕亮起logo,忽然画面卡顿,接着跳出ip来自全国各地的几百通陌生电话和近千条短信。 温宁安莫名其妙,打开一条,不堪入目的骂人脏句跳入眼帘,充斥着“小三”、“不要脸”等词语。 退出短信箱,点开未接来电列表,孙池也给她打过好几通电话。 怕工作出问题,温宁安立刻回拨过去,孙池接得快,语速较往常急促,“宁安,你给明音琴行拍摄的推广广告和平面宣传,品牌方要求先撤下。” “为什么?”温宁安肩膀夹手机,拨开伊布拱上来的头,翻开笔记本电脑,“拍摄内容不合格吗?” “不是。”孙池欲言又止,“网上有一些关于你的负面新闻,真真假假解释不清,品牌怕影响形象。” “我又不是名人,怎么还有新闻。”温宁安更疑惑了,打开明音琴行社交主页,有关她的视频和宣传海报,已全部下架。 孙池挂了电话,发来一堆截图,是琴行删宣传前的评论区。 评论区有好事者带节奏,称自己圈内人,他爆料视频中的温姓女演员,曾经插足破坏他人婚约,被明市某知名企业家包养。 爆料帖仿佛出自专业狗仔,有理有据有插图。那人放了秦昭序与陈宥薇试礼服的照片,还有当年秦、陈两家聚餐合照,打了厚重马赛克,也不敢直接提西港。 无权无势的温宁安,待遇大不相同,她的演员形象照和个人信息,高清□□到处贴。 形象照还是参演俊秋剧团版本《哈姆雷特》拍摄的那版,纯色背景,不施粉黛,只穿一件黑色紧身练功服,伦勃朗光下的五官立体秀美,发布在微博个人账号。 当初《哈姆雷特》宣传期,剧团经理要求所有演员开微博互动,温宁安巡演结束意外遭小规模网暴,没再上过微博。 尝试登录长期不用的账号,重新认证身份信息,不出所料,果真有人把她万年不更的微博号挖了出来。 零星几条私信,点开,和短信差不多的骂人话。 温宁安心想,她和互联网犯冲,反手申请注销账号。 坐在茶几边的地板,手撑下巴,抚摸一无所知的萨摩耶求安慰。伊布最近几日有温宁安作陪,心情好得不得了,殷勤地温宁安周围走来走去,一副随时为您服务的谄媚架势。 温宁安笑了下,仿佛一股能量注入身体。 她有强迫症,看不得短信与电话右上角的红点数字提示,不再关注短信内容,批量点击删除。 删到最后一条,敲门声急促响起,秦昭序气息不稳,不知这位总经理又是从哪儿跑来的,“宁安,开门。” 我才不开。 温宁安抱伊布在膝盖,把萨摩耶的头掰向自己,“看什么看,难道你想开门?” “我最近几天都在宁波,处理港口合作案的后续,接到张叔电话,立刻开回明市。”秦昭序语速稍平缓,“宁安,让我见一面,确认你没事。” “我很好,不见。” 温宁安有项奇妙的本事,能够情绪平静地发脾气。态度柔和挑不出错,但就是能让听众感知她心情不佳,大概是一种被偏爱惯了才养出来的公主病。 秦昭序又想气又想笑,“乖一点,开门。” 温宁安当作耳旁风。 伊布瞧着温宁安的表情,十分新鲜怀念,当初住江澜邸那会儿,没少见她朝秦昭序闹脾气。反而到了伦敦后,几乎没看到温宁安朝谁任性过。 吃闭门羹的秦昭序,鼻尖面对门板,颇为无奈。 一楼,人来人往,其他邻居住户见到身高体长、打扮颇贵气的男人立在楼道,纷纷上前关心:“小伙子,你来找人啊?我记得这间住着个小姑娘,和一条大狗。” 秦昭序的性格,万不可能与人闲聊,但这会儿计上心头,一肚子坏水。 邻居阿姨问:“你敲门了吗?我最近几天看到她都在家的,要不打个电话吧。” 秦昭序用几近宠溺的口吻:“没事,她现在不想理我,我再等等。” 阿姨意味深长“啧”了一声,年轻人啊,就是来劲。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啦?” “等到她愿意开门。” 肉麻死了。邻居咯咯笑着祝他成功,末了还帮助力,朝门内的温宁安说话劝和:“小姑娘,让他进去吧,这帅哥杵在楼道跟个雕塑似的,大家要来参观了。” 秦昭序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果然,下一秒,房门哗啦从内侧打开,带起一阵风。 温宁安满脸憋屈,一言难尽,“别立着当门神,你看到了,我确实挺好的。” 秦昭序闪身挤入屋内,反手关闭房门。 温宁安不是明星网红,也没有和秦昭序的十八禁照片流出,无凭无据,花边新闻只能小范围激起一波热度,除了个别义愤填膺找渠道宣泄情绪的极端网友,其他人阅后即忘。 秦昭序已经派人处理,他大概能猜到谁干的。 “是陈宥开吧?他好无聊。”温宁安也猜得到。 虽然礼服照片打了马赛克,但能认出,是在伦敦收到的那张。 “宁波港口的开发案,我将汇融彻底切割出去,他们其实想对付的是我,连累到你,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温宁安直勾勾盯着秦昭序,“网上那些话,并非全部是假,比如,我曾经确实妄图让你放弃婚约,与我在一起。” “我后来放弃了。”秦昭序牵起她的手,“宁安,对哥哥和妹妹的亏欠,折磨我好多年,我以为能心甘情愿放弃人生,但事实证明,我做不到,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如今回明市了,你说想和我在一起,可是秦昭序,如果我没回来呢?” 或者,我在外面多待几年,和新的人恋爱,你这番迟来的话,有何意义? 伊布有强烈预感,客厅两人要吵起来了! 它为了避免受波及,战略性踮脚后退,企图无声无息离开。一直退到墙角,尾巴挨近墙壁展示搁板,碰到了周均延新送的奥斯陆剧院微缩。 剧院斜坡上模型小人,相继掉落地板。 温宁安担心伊布误吞零件,它的胃可经不起再一次手术,与秦昭序话说到中途,冲过去捡起零件,顺手将模型放到更高一阶展示柜。 秦昭序目光锁住她的背影,又平移到墙面搁板。 七、八个精巧玲珑的微缩模型,有房屋、有火车站、还有沙滩和高山,每个作品的右下角,刻了象征周均延名字的“z”。 秦昭序恨不得砸掉一整墙模型。 “宁安,你是在怪我说得晚,过去两年没找你吗?”秦昭序脸色差劲,回忆他此生最想忘掉的画面,“你毕业前,我去伦敦公寓找你,那天晚上,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温宁安弄好模型回头,“看到什么?” - 岁岁常安宁 第91节 两年前。 张清华敲门进总经理办公室,递给秦昭序一张信息表,上面写了温宁安伦敦公寓的地址,说:“秦总,温小姐把钱退回来了。” 秦昭序在温宁安出国前,一次性往她账户打了三百万,被温宁安原封不动退回,附言栏甚至没有一个字。 “算了,随她吧。” 秦昭序继续看汇融近几年的项目资料。陈津浓担任的是营销总,但是很奇怪,汇融几个工业地产项目环评板块负责人都是他。 当初宁波港口的环保评定,陈宥薇找来的两位作弊专家,也是由陈津浓介绍。 秦昭序从堆叠积压的文件,抽出#05地块土地性质变更申请书,和专业机构出具环保评定,他在实验室负责人名字上打了个圈。 张清华看在眼里,再次提醒:“秦总,确定要查陈津浓吗?” 秦昭序没回话。 张清华:“温小姐已经离开,假如查到异常,你预备告诉她吗?” 秦昭序:“我查我的,不用向她汇报。” 张清华不知从何吐槽,“秦总,不像你的作风,做好事不求报酬。” 秦昭序不置可否,拿起蓝罐铁盒中放的u盘,摩挲掂弄。 下午,在司楚云和陈菁的组织推动下,预定了婚纱会馆试礼服。秦昭序提前找到陈宥薇,给出一份让利协议,要求取消先前约定的订婚日期。 陈宥薇起先还想讲价,翻开文件夹,秦昭序的出手,倒是相当有诚意。 她没兴趣非守着一个心里有其他女人的男人,无奈陈礼实看好秦昭序,她要哄爷爷开心。陈宥薇要求秦昭序,先别公布,等她手头接的几个项目稳固再说。 毕竟,秦昭序这个男人的名字很好用。 秦昭序对订婚这件事怀有愧意,答应下来,同时配合陈宥薇,继续顶着婚约过一段时间。他有自己的私心,作为陈家的准未来孙婿,舅舅陈津浓自然也对他减少防备。 在商场上,秦昭序手段不算良善,陈津浓错把他当同类,提前交给他旁门左道。 对于陈津浓,秦昭序起先只怀疑他在#05地块发开案中牟利,谁知线索盘根错节,真相越查越深,牵连的人越来越多。 温宁安伦敦返校后的信息,每周同步到秦昭序电脑。 她过得不错,开朗,受欢迎,情感的挫折没给她留下阴影,她像个正常的年轻大学生,享受她本该有的生活。 秦昭序为她开心,又很不甘心。遗憾地想,温宁安肩胛骨怎么没纹刻他的签名?这样一来,她永远飞不走。 手头证据积攒了厚厚一叠。 #05地块的两位当事人,温家夫妇,一个去世,一个在牢里,从不过问家中生意的女儿温宁安,此刻在伦敦上学。 秦昭序算来算去,他出手对付陈津浓,没有半点好处。并且只要不告诉温宁安,她这辈子都不会怀疑父母的生意被陷害。 在江澜邸书房待到深夜,张清华发来温宁安的最新动向。应秦昭序要求,有关温宁安的信息汇报,改为一个月一次。 照片里的温宁安,假期竟然与同学报名了摩洛哥拉巴特的社区支教活动。她穿了件素净的定制白色t恤,正面印着统一的义工标语,背面别出心裁画了q版伊布。 温宁安前往社区,陪小朋友做手工读剧本,空闲时,在平顶校舍前方的草坪,教孩子拉大提琴。 秦昭序轻轻碰一下照片中温宁安的手腕。不知她拉琴多久,还会不会疼。 如果不是05地块投资失利,温宁安不至于辗转休学回国,以温咏广和钟文茵对独女的宠爱,她能一辈子安心当公主。 秦昭序不由假设,若温宁安没有遇到他,她现在会怎么样? 继续在那家进口商场做三班倒的收银员?接受中年主管隐形骚扰?或者,背大提琴,在一场又一场的兼职演出中赚钱? 想到此,秦昭序就觉得陈津浓该谢罪。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对付的不止陈津浓一人,还有与他利益捆绑的所有人。 秦家在明市根基深厚,那些人没胆子报复,至于温宁安,所有人只当那是曾经养在他身边、无足轻重的小姑娘,更不会远渡重洋找她麻烦。 只有陈津浓意识到不对劲。 生意上的挫败接二连三,陈津浓得到风声,确定就是秦昭序把他往死里搞。黔驴技穷,陈津浓在西港停车场蹲到秦昭序。 “昭序,我到底哪里得罪你?差点成为亲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哪家企业的生意完全干净?就算西港也不能打包票吧!”陈津浓笑起来带着匪气,“你想要什么,直接和我提啊,犯不着大费周章。” 秦昭序淡淡地望过去,心想,我要温宁安遭受过的颠沛流离,百倍还在你身上。 然而他还是大意了,没想到穷途末路的陈津浓会持刀伤人,他的手臂被划一道口子。 张清华匆匆赶到医院,气急败坏:“配保镖,一定要配保镖!幸好他刀刃上没毒!” 那也太夸张了。 秦昭序脸色浮现一层苍白,“张叔,我没事,陈津浓抓到了吗?” “还抓呢,给他逃了。”张清华说,“机场监控有拍到陈津浓的脸,但没有他中国护照的出入境记录,警方怀疑陈津浓持海外身份证件离境。” 秦昭序皱起眉头。 陈津浓狡猾,察觉事情不对,已经和妻子办离婚,分去大笔钱,让妻子好好带儿子。陈津浓和陈礼实都是老派思想,认为有“儿子”才是真正传宗接代,因此走之前把妻儿安排得妥妥当当。 事情的结果不算圆满,但至少还原了#05地块的真相。 琐事周旋久,一切尘埃落定,秦昭序算了算时间,温宁安该毕业了。 他交代好手头的事情,给自己两个礼拜假期,赶在温宁安毕业前,飞去伦敦。 夜晚camden的街道,充斥涂鸦和酒鬼,秦昭序懊恼没有早点飞一次,竟放任温宁安在这样不安全的环境里住了一年多。 温宁安租的公寓,是路边那栋排屋的第三层,窗户暗着,她还没回家。 秦昭序立在马路对面的路灯下,抽出一根烟咬嘴里,流浪汉在他身后的服装店门口打地铺,边铺被子,边偷偷瞄他。这个亚洲男人,外表倜傥不羁,抽烟的姿势又坏又熟练。 远远的,一辆轿车转过街角,停在温宁安公寓楼下。 秦昭序眯眼吞吐,看清后排睡着的人是温宁安,立刻掐灭烟头,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忽然僵在原地—— 主驾驶的男人,该死的周均延,下车后打开后排门,覆在温宁安身上。 从秦昭序的角度看去,周均延似乎亲了一下温宁安。 亲她哪里,额头?脸颊?还是嘴唇? 秦昭序握紧的拳头绷起青筋,最无可接受的是,温宁安没有拒绝,反而睡眼惺忪地抱着伊布下车。 周均延从斯特拉福德火车站接回温宁安,她圆满完成最后一次跟团随行解说,困得要命,和周均延道晚安时像梦游。 周均延笑出声,让她抱伊布先上楼,行李箱他来拎。 温宁安不跟他客气,顺口再麻烦他:“伊布睡太熟了,抱着它腾不出手,你帮我开下房门吧,密码1224,谢谢。” 秦昭序悄声踏上楼道,站在二楼阶梯平台。 周均延熟练地开门,先开灯放箱子,转身,想接手温宁安手里的伊布。 温宁安摇了摇头,从他身旁打着哈欠进屋,周均延似乎觉得她可爱,关门时,嘴角轻轻跃起笑。 笑容落在秦昭序眼里,刺目惊心。 秦昭序未曾料想,他会没出息到完全不敢敲门,转头回机场。他无法想象,如果看到在房间里衣衫单薄、举止亲密的温宁安和周均延,自己会发什么疯。 回到明市,提前销假回西港上班,秦总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只交代张清华,不用再关注温宁安的动向。 反正她过得很好。 - 温宁安听完秦昭序一番坦白,愣在原地。 她清晰记得,周均延那天开车接她,是因为开往伦敦的火车一再延误。 可秦昭序说看见周均延亲她?怎么可能啊,她毫无印象。 “你一个人从伦敦回明市,告诉杨老师你目前单身,我就猜到你和周均延分手了。”秦昭序咬牙切齿,“同样是前男友,给他机会不给我?” 秦昭序不想撂狠话,但控制不住地给温宁安警告:“你上次说,为了躲避我可以出国发展。没错,你一个人确实可以,但别想带走你妈妈和伊布。” 温宁安眼睫快速地眨了下,声音很轻,“秦昭序,你威胁我啊?” “你妈妈有案底,伊布年纪大生过病,进有氧舱要身体报告。”秦昭序点到为止,先礼后兵,伦敦那夜疯狂肆虐的怒意在此刻暴涨,他捧着温宁安的脸,吃没有资格的醋,嗓音忽如困兽哽咽,“一想到别人拥有过你,我嫉妒得要死。” 说完,心有不甘,急切凶狠地吻上去。 温宁安眼睛半睁着,手臂挣了两下,没成功,也就任由秦昭序抱住。 他的模样愤怒而沉迷。 温宁安彻底闭起眼睛,嘴唇不着痕迹地分开些许,秦昭序抓住机会,舌尖完全探入。 第86章 水手与船 客厅充斥接吻的暧昧声响。 秦昭序将温宁安控制在怀里, 手插入后脑勺发丝,偏头辗转,似乎是为泄愤, 从亲她变成咬她。 目睹全程的伊布瞪大狗眼,神情呆滞, 每一根毛发都在叫嚣不知所措。 人类啊, 可真令狗摸不着头脑。 再看下去怕长针眼, 伊布调转方向, 一头扎入沙发旁的城堡犬舍,露出小截尾巴, 凌空画圈打摆,灵活缩进小窝。 良久, 秦昭序松手,分开一拳距离, 捧起温宁安双颊, 喘息哑得仿佛挤一挤就会滴出情/欲,“宁安,你没推开我。” 温宁安耳廓到脖颈绷起的肌肤,因接吻时间过长,晕一层媚态薄红。她眨了眨眼, 很是清白无辜,“尝试过, 没成功。” 言下之意, 你别多想。 秦昭序哪敢多想,轻笑一声, 目光移定在她耳垂:“耳朵怎么了?” “拍琴行广告,戴了合金耳环, 耳洞金属过敏。” “下次别戴,留在江澜邸的首饰柜,我帮你搬过来。” “秦昭序,你看到我拍的琴行广告吗?” 秦昭序如实回答:“没来得及。” “好吧,耳朵过敏一场,结果视频全部下架。”温宁安理所当然道,“究其根源,是不是都怪你?” “你想怪我,我可以认,如何补偿你说了算。” 秦昭序闲得慌,竟无比怀念温宁安冷脸闹别扭的模样。 岁岁常安宁 第92节 温宁安:“任何要求都可以满足我?” 秦昭序一言既出:“只要我给得起,你想要什么?” “哦,”温宁安捉弄人似的,“我没想好,但我现在要休息。” - 《一把雨伞给昨天》二轮面试场地,定在郊外莫临山脚的度假酒店会议厅。 温宁安报名晚,考证号偏后,预计下午四点半以后才轮到。提前去考场有备无患,她估算开车过去的时间,定了起床闹钟。 理论上,面试前夜,需保证最好的睡眠状态,但折腾这么一出,温宁安怎么也睡不着。 摘掉耳机,网上下载的asmr助眠音戛然而止,她坐在床头,漫无目的揉了把头发,掀开被子下床,感应灯在夜里依次亮起。 客厅静悄悄,萨摩耶由于今晚的震惊画面,睡眠质量也不好。 温宁安轻拍萨摩耶背脊,一下,两下,三下。 伊布眼皮千斤重,艰难睁开,望见满脸分享欲的温宁安,还以为在做梦。 “伊布,你醒了?”温宁安搬张小椅子坐它狗窝旁,愉快宣布,“太好了,我们聊天吧。” 伊布:…… 神经病啊! 温宁安半夜找不到诉说对象,预备拽着伊布秉烛夜聊彻夜长谈。 伊布打个哈欠,下巴搁在温宁安膝盖,听她自言自语:“我要给他机会吗?” 得了,原来大半夜骚扰它是因为秦昭序。萨摩耶安详地合眼睡觉,才不管人类无聊的情情爱爱。 温宁安小心地将狗放回城堡犬舍,坐回沙发,腿部压到一块冰冷坚硬的东西。 -不是安宁:秦昭序,你的打火机没带走。 -不是安宁:落在沙发上。 信息发送完毕,屏幕右上角时间显示凌晨一点四十八分。 失眠的不止温宁安一人,秦昭序几乎秒回信息。 -秦昭序:我明天来拿 -秦昭序:怎么还没睡,睡不着? 温宁安皱眉握拳咬指关节,后悔发他信息,仿佛在没话找话故意搭讪。关闭手机不再回复,假装已经睡着。 回到卧室,从书柜翻出一本无聊晦涩的哲学讲稿,用这招催眠百试百灵。 往常看两行就瞌睡,这个清静幽谧的晚上,掀了三页,越看越精神,在巴门尼德的真理之路和意识之路上能散步到天明。 真要命,还要参加角色二轮面试,必须睡! 温宁安的脑海有一千只羊歪头打量她,咩咩咩,来数我啊。 心烦意乱之际,闭合的浅咖色落地窗帘,倏然亮起一片光。有人停车到花园对面的停车位,车辆大灯故意照她窗户。 灯光闪烁两次,像是某种呼唤信号。 温宁安绕去客厅,只开一盏壁灯,踩着昏黄柔光,推开通往门口花园的玻璃门。 门锁打开瞬间,对面车灯远光切近光。 秦昭序下车,立在车前,修长挺拔的高大身影背着光,模糊成一道剪影,温宁安微微眯起眼睛。 车辆熄火,周遭重回黑暗,宁静无澜的夜色,路灯穿过树影的碎光投在秦昭序的头发、衣肩和袖管。 秦昭序与温宁安相隔一方半人高的栏栅花园,中间的路,像一道错乱时光的长线,连接过往与现在。 他离开遮蔽的树影,沐浴月光下,影子拉长又缩短。 夜间寒凉,花园笼罩一蓬雾,结缕草的气味,山茶花的气味,混合杂糅,引出心底最汹涌的激情和冲动。 秦昭序走到栏栅门口,清清朗朗,又带着焉坏的倜傥潇洒,“我也睡不着。” 三十一岁的秦昭序,犯了青春期毛头小子的急躁病,半夜收到心上人短信,一秒不耽搁开车出门。 秦昭序下巴微抬,目光静定,“宁安,让我进屋,可以吗?” 温宁安忽然想到以前读过的一首德国的诗歌,关于女妖罗蕾莱。 相传,罗蕾莱是莱茵河巨石上的女妖,身姿绰约,歌喉曼妙,她昼潜夜伏,总等到晚上才高坐礁石,瞭望河畔船只。 船上的水手,听到罗蕾莱的歌声,深深被她吸引,以至于忘记掌舵,船撞在礁石上沉入河底。 -小船里的船夫, -感到狂想的痛苦; -他不看水里的暗礁, -却只是仰望高处。[1] 温宁安是凝望罗蕾莱的水手,被礁石上的女妖迷惑心智。 即使她知道诗歌结尾—— 罗蕾莱的歌唱造成灾难,波浪吞没了船夫和小船。 温宁安打开栏栅门,归寂无人的明市深夜,两道身影急切相拥闪入屋内,踉跄的脚步,再一次湿缠的吻,从客厅一路到卧室。 温宁安顺从地仰躺在床上,秦昭序跨坐她腰间,死死盯着她,手臂交叉捏衣摆,利落脱去最后一件。 拿起温宁安的手,划过精壮硬实的腹部肌肉线条,放在皮带搭扣上,咔哒,松开。 久违的、熟悉的触感。 温宁安家里没有措施工具,秦昭序自然不可能提前购买携带。 两人都是临时起意,进行到一半,温宁安咬着嘴唇问怎么办。秦昭序正处于极度亢奋的情绪中,一下比一下上头,他安慰温宁安,不会弄进去。 温宁安头昏脑胀,也没好好分析,男人在当下场合讲的承诺是否可信。 好在秦昭序还算可信,最后关头忍得浑身肌肉绷紧轻颤,闭了闭眼,还是离开。 离开下一秒,温宁安被掐住下颌,嘴巴吃痛张开。黑暗中看不清人影,只有秦昭序粗粝的呼吸,他明显还没尽兴到顶,自己取悦自己。 秦昭序指腹摩挲温宁安的嘴唇,意味深长暗示:“宁安,可不可以?” 温宁安:! 真恨自己秒懂他的意思,秦昭序,果然还和以前一样变态。 “不可以。” 秦昭序笑了声,没有勉强,“眼睛闭上,别看我。” 温宁安不可思议,“你害羞啊?” “害羞?”秦昭序字典里就没出现过这两个字,他动作更加粗鲁急切,来不及解释,再次命令温宁安闭眼。 温宁安心想,难道是被围观着,解决不了吗? 她轻轻合上眼皮。 花园里,那蓬雾气凝结围绕山茶花苞,将花瓣里外浸湿染透,风吹过,叶子上的露珠摇摇晃晃,不肯坠落。 温宁安听到秦昭序畅意的闷哼,然而她迟迟不睁开眼,不愿面对这一切—— 脸颊皮肤触感黏腻,鼻尖萦绕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夹杂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秦昭序倾身抽两张纸巾,潦草处理,对温宁安倒是仔细认真——虽然是他干出的好事。 一错眼,瞥见温宁安扔在枕头旁的哲学讲稿。稍加思索,就想明白了。 “宁安。” 听不见,别在意,当他是空气。 温宁安继续装睡。 秦昭序心情似乎不错,语调轻松,“哲学书哪有我好用。” 好大的口气!温宁安没沉住气,睁开眼睛。 与说话声音截然相反,秦昭序眼底流露毫不掩饰的凌厉深邃,像是锁定目标的鹰隼,伺机而动。 温宁安一时间有些失语。 “累吗?”秦昭序笑问,“如果还睡不着,我们继续。” 温宁安被他弄得脏兮兮,推开秦昭序,脚尖未着地,就被他抄抱起来,带入浴室。 - 客观评价,秦昭序确实比哲学书助眠,以至于次日清晨闹钟响了两遍,温宁安才醒来。 腰间横亘的手,抱了她一整夜,激情冲动过后,如何收场?温宁安大半脸闷在枕头,只想迅速逃走。 猫着腰勾起床尾内衣,满地狼藉不堪入目,温宁安深呼吸,背坐床沿搭内衣扣。 依偎整晚的烫热气息靠近,秦昭序起身环住她,胸膛贴背脊,头埋在她颈部,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 温宁安动弹不得,说话结巴,“秦昭序,我、我要去面试了。” “嗯,我送你,你在车上再睡会儿。” “不用,我自己开过去。” “宁安,是你害羞吧?”秦昭序笑了下,“你的面试号段,大约下午四点三刻,我在场外等你,晚上想吃什么?” “不用一起吃了吧。” 卧室诡异沉默片刻。 温宁安壮着胆子说:“秦昭序,正常的成年男女都有生理需求,你一定能理解对吧?所以,昨晚的事,要不就当各取所需一回......” 第87章 黑色车辆 温宁安莫名心虚, 说话音量愈发微弱,“......反正、反正大家都没有损失。” 秦昭序听完,表情很平静, 平静到近乎邪门儿,从背后圈抱温宁安, 和蔼宠溺笑了声, “宁安, 你结巴什么, 是没捋顺表达逻辑,还是怕我生气?” 岁岁常安宁 第93节 温宁安不住地吞咽一下, “生气倒也不必,你昨晚很愉快不是吗?” “早知道我的宁安已经学得这么坏, 我可以更愉快。”秦昭序又笑,阴恻恻地, “去伦敦上大学, 上了个什么玩意儿,和男人不戴套一/夜/情,睡完还敢赖账。”抬手帮她最后一粒内衣扣搭好,“从今开始不准见周均延,别问原因, 我这人不讲道理。宁安,我舍不得伤害你, 但其他人, 我没有任何顾忌。” 温宁安差点把我和周均延没有关系这句话说出口,临到嘴边, 生生憋回去—— 凭什么让秦昭序了解真相?她过去整整两年,一直以为秦昭序已婚。 “你不能把责任推给其他人, 要说谁教坏我,也是你先。”温宁安侧过身,仍维持被他圈抱的状态,“每月打我钱,让我陪在身边,你都打算和别人订婚了,还要我留下。” 追溯往事,温宁安越讲越生气,“总之我们昨晚就是睡了一次,名份没有,复合不可能,实在不行我也给你打笔钱,就当钱货两清。” 在一起那会儿,秦昭序除了每月固定给温宁安打二十万,平日吃穿用度开销另算,送给她的首饰珠宝能抵明市一套房,还想送她云筑的豪宅。论大方程度,秦昭序绝对算金主里头一档。 然而物质成本,不能掩盖他曾经的荒唐念头——想把温宁安藏在一段婚姻之外。 秦昭序的婚姻有目的有交易,但无法否认,如果温宁安没有下决心离开,她就会成为世俗意义上的有违伦常的第三者。 富裕阶层或许不与普通人共享同一套道德评判标准,秦昭序也不会允许其他人将侮辱性的符号与温宁安挂钩,但温宁安对于自身的不认同感,永远无法磨灭,这才是最致命的。 忆及分开那段时间,温宁安情绪陡然低落,挣开秦昭序,闷头穿衣服,“算了,当初是我自愿的,你并没有强迫。如果没那笔钱,我也不可能回英国读完大学。” “我曾经的念头,确实没顾及你的立场感受,对不起。”秦昭序牵起温宁安的手,转移话题,“昨晚的事搁置再议,我先送你去面试场地。” 秦昭序这狗男人,看似好声好语商量,实则决定的事,不会给其他人拒绝机会,温宁安如果不答应,他舌灿莲花还有下一轮说法。 懒得与他周旋,温宁安收拾妥当,坐上白色大g副驾驶。 “你一直开这辆车吗?”温宁安问。 “嗯,大多时候是。”秦昭序并不避讳,“不止车,江澜邸你曾经挑的生活用品,我都在用。” “你很想我?” 秦昭序手在档位停顿两秒,认真望她,“想,比你以为的程度深很多。接到裴颂信息那天,我从西港开车去长喜街道,起初只想看你一眼,真见了面,实在无法甘心放手不追。” 温宁安压低帽檐,捧着手机,不知思索什么。 周均延来明市前,秦昭序还能装一装游刃有余,可张清华告知他,周均延休了长假特意找温宁安,秦昭序再也坐不住。 昨晚重新上过床,温宁安的身体反应骗不了人,她很生涩,一看就许久没有过,接纳他时的依赖茫然与两年前如出一辙。秦昭序控制不住卑劣低级的杂念,有一瞬间,想趁温宁安意识模糊,不抽身,统统弄进去。 深呼吸两次,摒除邪念,秦昭序劝说自己,尽量当好人。 然而好人没当一分钟,温宁安就让他破功。 叮,收到一笔新转账。 -不是安宁:[不是安宁向您转账2000元] -不是安宁:[附言:无] 附言竟然还他妈是“无”,搞得好像不满意他的表现。 车子滑出一半车身,秦昭序急刹车,他快被温宁安气吐血,“我只值两千块是吧?” 温宁安眨眨眼,“时薪两千很高了,秦总嫌少可以退还我。” 秦昭序本就不多的道德感,又被温宁安的挑衅行为削去两成,“不嫌少,你给多了,这个价位我应该干你一整夜。” “不许说荤话。”温宁安好整以暇收起手机,“既然主动要求送我,快开车呀。” - 市区前往莫临山度假区,下了绕城高速,有一条进山路。 此时并非周末与法定节假日,山路前后几乎不见车,温宁安睡不着,手机连车载音响,重温《莫临村志》有声书。 电子音读野史异志,大白天营造出冷飕飕的诡异氛围,温宁安忽然问:“秦昭序,有没有派过人跟着我啊?” 秦昭序气未消,闻言冷哼,“怎么,真当我变态?只要在明市,你的动向,我打个电话就能知道,何必费周折。” 说完,看了眼温宁安,“为什么这么问?” “我最近总觉得有人跟踪我,刚才出家门,被暗中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去物业调过家附近监控,保安说没有异常。” 温宁安未与人结仇,也没有被跟踪的证据,原本不打算告诉秦昭序,谁叫《莫临村志》将气氛烘得恐怖起来。 秦昭序听毕,蹙起眉心,正色道:“宁安,这种感觉持续多久了?” “从湖州回来。” “ 以后立刻告知我。”秦昭序暂停有声书,打张清华电话,让安排人再去一趟物业调监控确认,同时让联系专业的安保公司,给温宁安配随行保镖。 保镖?太夸张了! 深受tvb影响,温宁安听到保镖二字,脑补身后随时随地跟着两个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场面,太滑稽了。 “别,”温宁安情急下抓在秦昭序手臂,她不想小题大做,朝电话道,“张叔,不用麻烦,我不需要保镖。” 张清华:“温小姐,早上好,你和秦总在一起呢?” 温宁安:...... 说者无心,闻者有意,好难解释她为何大早上与秦昭序在一起。 秦昭序无声勾唇角,“张叔,我送她去面试,保镖的事尽快安排。” 温宁安无奈了,“秦昭序,我不要。” 秦昭序:“保镖平时穿便装,不会打扰你生活,别担心,等调查清楚确实没问题再撤走。” 对话传到张清华耳朵,他愣了下,秦昭序哄温宁安的语气,真是够耐心熟练的。 张清华从前在秦昭律手下任职,后来换成秦昭序,两兄弟都担任过西港总经理,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秦昭律是典型的好好先生,儒雅从容,早上进公司,前台行政见了他都开心。而秦昭序,虽然年纪比秦昭律小近一轮,却没有这份亲和力,说来奇怪,明明现任秦总比他大哥看起来活泼开朗,全公司上下却没人敢和秦昭序开玩笑。 并且随年龄上涨,秦昭序性格中强势威严的一面,与日俱增,尽管他本人未察觉。 只有温宁安,从始至终看不到秦昭序身上的距离感,开心了朝他撒娇讨好,不开心就闷着脾气让他一起难受。 张清华曾经以为是温宁安聪慧,拿捏得当,能掌握秦昭序的情绪尺度。后来发现,温宁安根本没研究过秦昭序喜好,是秦昭序主动予以温宁安特权和空间,让她足够随心所欲,面对他不必战战兢兢、瞻前顾后。 车辆驶过一座五孔拱桥,秦昭序忽然减缓速度。 温宁安抬头,前方一位年轻靓丽的女人张臂拦在路中央,旁边立了个高瘦男人。 秦昭序停下车,直勾勾地盯着路中人,带着审视,不发问,等她主动开口。 倒是温宁安,按下车窗,问:“你好,请问有事吗?” 女人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秦昭序,果断绕到副驾驶边上,“不好意思啊,用这种方式冒然拦你们车,我男朋友车子抛锚了。刚刚在路边招手,过往车辆没人停下,打车也打不到,实在没法才出此下策。” 女人拿出透明文件袋,递给温宁安,“这是我的身份证件,我要去参加一场角色面试,你们是去莫临山度假区吗?能不能捎我们一段?我愿意支付报酬。” 文件袋正面是身份证和考证,考证与温宁安的一模一样,号段比她排前很多。 温宁安略感诧异,“你是要参加《一把雨伞给昨天》的二面?” “是啊,”女生激动起来,“难道你也是?” 温宁安点头,转向朝秦昭序,眼神询问,带他们吗? 秦昭序没立即答应,指节轻扣方向盘,扫了眼车前立着的陌生男人,那人背了一只黑色斜挎包。秦昭序问:“你们车在哪里?” 女人无语懊恼,指着路前大转角,“在那个折弯爆了一只轮胎,弯道拦车危险,所以我们在这里求救援。”见秦昭序对于助人为乐的事并不热衷,女人又道,“我们打过救援电话,对方说一小时后才到,你们载我一个人就行,我男朋友处理故障车,不过能麻烦带他一小段到车旁吗?” 温宁安忽如其来一阵怪异的心惊肉跳,被秦昭序察觉,手搭在她膝盖,“宁安?” “秦昭序,又出现了。” 没头没尾一句话,秦昭序瞬间领悟。温宁安的意思是,被人跟踪窥视的诡异感觉,又出现了。 车门依然是上锁状态,秦昭序神色未变,嘴角淡淡噙笑,握住温宁安的手,指腹摩挲虎口安抚。从扶手箱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车窗外的女人,“联系我助理,他能在二十分钟内安排好接送车。” 女人顿了顿,“请问是不方便搭载吗?” 秦昭序笑意不达眼底,张口胡说八道,“确实不太方便,这辆是接送我女朋友的车,不能载别人。” 女人条件反射地看眼男友,笑得略微不自然,接下名片,“好吧,我联系一下。” 秦昭序合上窗户,一脚油门驶离,经过折弯放慢速度,瞥见路边有辆打双闪的黑色轿车。然而汽车的四个轮胎,完好无损。 温宁安收回目光,“秦昭序,我觉得刚才那两人有问题。” “你的感觉没错。” 秦昭序调整后视镜角度,路边那辆声称故障的轿车,正开足马力追他们。 第88章 兵荒马乱 黑色轿车咬得紧, 一辆普通的丰田凯美瑞,性能远不及秦昭序的车,然而它的发动机轰隆隆咆哮, 明显改装过。 秦昭序打了两通电话,分享目前方位。 山路只有一条水泥主干道, 左边是山体, 右侧是山崖围栏, 偶尔有岔出去的道口, 狭窄土路不知通往哪个村庄。 秦昭序狠踩油门,缘山路飙车, 抬眼看后视镜的次数愈加频繁。他的目光维持冷静镇定,却瞒不过温宁安, 她从他的沉默中读出焦躁担忧。 后边车辆的副驾驶空着,驾驶员隐约是个中年男人, 具体模样无法辨认, 总之不是刚才那对男女。 也就是说,女人拦车求助的说辞,确实是谎言,黑色轿车里藏着第三个人。 温宁安猜测,那两人原本的计划, 是顺利搭乘秦昭序的车,坐在后排, 用包里藏的刀或其他工具, 威胁秦昭序和她进另一辆车。 可冒那么大风险,敢当路绑架秦昭序和她, 到底是为了什么? 敲诈勒索?寻仇雪恨? 就算得逞,以秦家在明市的实力地位, 找出案犯也是分分钟的事。 “秦昭序,这个车速太危险了,要不靠边先停车?就算那些是坏人,拦路打劫或诈骗,总不至于光天化日砸车。” “宁安,不能停车。”秦昭序神色肃静,“我刚才转弯松油门,那辆车反而突然朝车尾提速。” 温宁安不可置信:“什么意思,他想撞我们的车?” 秦昭序微微一顿,“不排除这个可能。” 其实可能性很大。 缩小电子地图全景,盘山公路段还有近十公里,黑车不要命似地加速追赶,秦昭序只能比他开得更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秦昭序移动地图方位,瞥见一个之字形下山的小道。 岁岁常安宁 第94节 “宁安,听我说,接下来遇到的第二个岔口,我会打急转,你握好拉手坐稳。”秦昭序尽量若无其事地安抚,“别害怕,我让张叔定位我的手机了,只要坚持一会儿就行。” “秦昭序,”温宁安依靠她对人体轮廓外形的精准记忆,判断道,“我觉得黑车里的司机,有点像陈津浓。” 秦昭序拧眉头,想起前不久,张清华向他报告一条陈家的消息—— 陈津浓当初察觉东窗事发,离婚前,给妻子和儿子留下一大笔钱。按照他的意思,希望妻子先在国内好好照顾小孩,等风头过了,妻儿一起办海外身份,全家团聚。 算盘打得精明,却漏掉一件事,他的老婆年轻漂亮,手头继承一大笔款项,有钱有闲,根本没打算冒险出国和他团聚。陈津浓离开后不久,妻子就和合作的供应商搞在一块儿。 秦昭序没把这件事放心上,陈津浓的妻儿,他连对方长相身高都想不起来,只关照张清华,继续追踪陈津浓的海外动向。 陈津浓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新加坡,也不知转机去哪里,人间蒸发了一样。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家伙竟然逃回明市,一无所有,还得知妻子的事,看起来受到不小刺激,豁出一切找秦昭序和温宁安报仇。 秦昭序懊恼自己的大意,将温宁安卷入祸端。 车辆逼近第二个岔口,秦昭序丝毫未减速,距离还有三四米时,猛打方向盘驶入土路。轮胎摩擦,扬起一片浓烈尘埃,温宁安的五脏六腑天旋地转,整个人差点惯性飞出去,又被安全带拽紧固牢。 黑色轿车没反应过来,刷一下开过头。 “操!”陈津浓用力捶打方向盘,急刹调头逆行,追下土路。 白色大g沿之字路疾行,不远处坐落的郊外村庄,农民自建的漂亮小楼紧挨着。村中心空地,老人家搬了长凳,围成一圈,嗑瓜子聊天。 温宁安时刻观察后方,声音不自觉地紧张:“秦昭序,他又跟上来了。” 秦昭序想让温宁安下车先跑,躲进村庄居民家里,但陈津浓如果目标是温宁安,放她单独下车,等于把她送到刀尖火口。 之字路尽头,分左右两个出口。左出口通往人群密集的村庄,车开进去,不易追踪;而另一个出口,通往村庄后方的油菜梯田和树林,光秃秃,目标明显。 温宁安定了定神,“秦昭序,我们往右......” 话说到一半,秦昭序已经作出和她相同选择——远离人群,开向右边空地,唯恐陈津浓不顾一切进村乱撞。 “梯田前面是断头路,我往树林开,宁安,一定握好拉手。”秦昭序慎重其事,“开到坡底,我放下你下车,你从树林绕爬回村庄,我来挡陈津浓。” “你怎么挡?和他对撞吗?我不要,我不下车。”温宁安控制不住音量,“秦昭序,他如果不要命,你的车根本挡不住撞击,不是说张叔找的人很快就到吗?我们再坚持会儿......” 温宁安溢出哭腔,“......再坚持会儿就可以了。” “你听我说,”秦昭序紧攥方向盘,柔声安慰,“耗下去不是办法,能跑就先跑,他的目标是我,我把他搞得家破人亡,你不该被卷进来,别有任何心理负担。” “不是的,你是为了我爸妈的事情调查,我是源头,我才是那个源头。” 温宁安泪水淌出眼眶,她无端想起秦昭序的大哥和妹妹,当年死于车祸。危急之际,没来由觉得车祸是对于秦家孙辈的一种诅咒。 “我不逃,不用你挡车,我要和你在一起。”温宁安吸了吸鼻子,“秦昭序,我不想你出事,真的不想。” 秦昭序理性分析,“一个人出事总比两个人出事好,宁安,张叔会同时安排救援团队,别担心。”停顿了下,喉结一滚,“我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你,比所有人都喜欢。温宁安这个名字,在我心中的重要程度无可比拟,所以只有你安全了,我才没有忌惮。” 温宁安泣不成声,执着地回复那句:“不要,我不下车。” 无论秦昭序软磨硬泡,温宁安倔犟起来,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张清华找的援助还没到,秦昭序心下着急,不敢在温宁安面前表现。 身后的陈津浓距离越来越近,秦昭序只能赌一把。 白色大g开到坡底,紧急加速,蹚过浅溪碎石,似乎想从对面土坡铲上去。 黑车加足马力跟爬,谁知秦昭序那个狡诈玩意儿,在斜坡路段利用越野车优势大回转,瞬间折返刚才的斜坡,企图回水泥马路段争取时间。 陈津浓吃过秦昭序太多次亏,早学聪明了,留了一手,谨防秦昭序耍花样。 他并未跟着原路折返,从树林另一侧抄近道,油门踩到底,径直撞向大g的油箱位置。 自毁式的袭击方式无人预料,秦昭序方向盘打到底,还是躲闪不急,被黑车拦腰撞个结实。 玻璃窗顷刻碎裂,温宁安一阵天旋地转,林间树枝划过金属车身的滋滋声不绝。胃部翻江倒海,前排安全气囊并没顺利弹出,温宁安失去意识前,看到车辆正失控地以加速度,撞击前方盘根错节的古树。 咔嚓,混乱中传来解安全扣的声音。 撞树之前,一道熟悉宽阔的身影覆住她,将她的头按在胸膛前,保护得严严实实。 熟悉的男性气味,昨晚还相拥而眠,秦昭序的心跳意外地平和宁静。 远处一排隐约的红□□闪烁,夹杂救护车警报的兵荒马乱,像灾难片交代事故的悲伤镜头。 温宁安昏迷前,崩溃地叫他名字,“秦昭序......” - 滴,滴,滴—— 私立医院病房,心电监护仪规律地工作,温宁安醒来,大脑好像缺失一块记忆,只定格在秦昭序倾身护住她的那一幕。 对了,秦昭序,秦昭序在哪里? 温宁安呼吸急促,从病床直起身,仓促慌忙找鞋子。 满脸凝重的张清华推门而入,略微惊喜,“温小姐,你终于醒了,我叫医生来。” “张叔!”温宁安赤脚快步上前,抓住张清华胳膊,“秦昭序在哪里?” “他在你隔壁病房,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右侧手臂粉碎性骨折。” 温宁安心急去看秦昭序,跑太快,两眼一黑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进门的护士和张清华连忙扶住她,“病人有点轻微脑震荡,卧床静养别乱动。” 张清华让温宁安先坐床边,转头回复护士:“好,明白了。”然后对着温宁安说:“秦总失血过多,醒一回又睡着了,秦家人目前都在病房。” 秦家人,包括秦昭序父母和爷爷,全都守在医院。 这样的场合,张清华劝温宁安等等再看,至少等秦昭序醒来。 温宁安有自知之明,想必秦家恨死她了,不仅搅黄秦昭序婚约,还害得他遭报复。 张清华拿了个苹果削皮,告诉温宁安,陈津浓已经被警方控制,包括那对路上拦车的男女,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 警方找到了违规改装凯美瑞的汽修店,顺藤摸瓜,这家车店老板,和陈宥开相熟。 调查还在进行中,有了新消息会与她同步。 苹果削完,却见温宁安抱膝坐床上,头埋在手臂,静默着掉眼泪,看起来如此无助又单薄。 张清华轻叹一声,“温小姐,好好休息,秦总醒来我叫你。” 一墙之隔,直到晚上,温宁安才看到醒着的秦昭序。 秦业已经回家,司楚云和秦定锦坐在病房沙发陪护,护士帮秦昭序包扎的伤口检查,医生则立在病床边,讲一些注意事项。 不知怎的,秦昭序心有灵犀抬眸,就见到与他穿同样条纹病衣,傻立门口的温宁安。 相隔几米的距离,好似走过千山万水。 秦昭序身体虚弱,却依旧英俊得惊人,他一条手臂固定了夹板,另条手臂缓缓抬起,很明显是邀请拥抱宁安的姿势。 温宁安顾不得在场其他人,扑进他怀里。 秦昭序唇角勾起,随即拧眉,低头亲了下温宁安额角,嗓音略微沙哑,“宝贝,我全身是伤,你撞疼我了。” 温宁安大概得了脑震荡后遗症,分析不懂秦昭序这句话的意思,是让她别抱了吗? 正要退后,秦昭序单手将她拥紧在怀。 劫后余生,亦或失而复得,秦昭序找不出合适的形容,只知道,哪怕身体痛到要死,也想抱住她不放手。 第89章 犹豫权衡 温宁安贴在秦昭序胸膛, 鼻尖嗅到一股药味,酷烈浓涩,郁郁不散。 离开秦昭序怀抱, 又狐疑地探头靠近他的锁骨、肩膀和手臂,通身药味。 秦昭序哭笑不得, 却不制止她的行为, “宁安, 你要干嘛?” 温宁安挑眼看他, 不仅闻,还动手扒开衣领查看。 漂亮紧实的肌肉, 果然布满大大小小伤痕,应该是汽车挡风玻璃碎片划破的, 清创消毒,涂了药膏。秦昭序说全身痛, 是真话。 相比之下, 温宁安除了剧烈撞击导致的轻微脑震荡,以及手背皮肤蹭破些皮,可以算是毫发无损。 张清华先前看她一直哭,安慰她,幸好秦总喜欢开那辆车, 车体结构稳定,防撞击性能一流, 即使被从侧面攻击, 也没有完全变形。 “温小姐,秦总是因为你, 才偏爱开那辆车。”张清华逮着机会就帮上司说好话,“多长情的男人。” 秦昭序病服衣襟被温宁安攥在手里, 他本人不在意被温宁安轻薄,若非场合不对,还想鼓励她做更过分些。 然而秦定锦和司楚云,显然不是会主动回避让出空间的角色,秦昭序不得不提醒盯着他胸膛发呆的温宁安,压低声音:“宝贝,我爸妈在你身后。” 温宁安:...... 温宁安:! 做贼心虚般合起秦昭序衣服,在他似笑非笑、极度纵容喜爱的表情中,用尽毕生勇气,艰难下病床转身。 她转身瞬间,秦昭序同时望向父母,锋利带刺的眼神,传递明晃晃的警告与维护。 “叔叔阿姨,你们好。”温宁安尴尬打招呼,“我姓温,叫温宁安。” 其实大家见过面,且彼此知晓名姓,然而每一次的见面都不太愉快,甚至从未正经打过招呼。这是温宁安第一次较为正式地自我介绍。 司楚云接收到秦昭序的提醒,恨不得翻白眼,他儿子仿佛在昭告天下,谁都不许为难温宁安。 “小温,你好。”秦定锦打个圆场,“我和昭序母亲先回去,你们好好养病。” 司楚云也朝温宁安点了下头,“医生说你要静养,注意休息。” 温宁安恰如其分地客气回复:“知道了,谢谢叔叔阿姨。” 秦家父母前脚走,温宁安后脚也开溜,被秦昭序喊住。 当下的秦昭序在温宁安眼里,是易碎物品,碰不得亲近不得,是以秦昭序还想抱她时,被她义正言辞拒绝。秦昭序没强求,他动作幅度稍大,背脊肌群便疼得冒冷汗。 温宁安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没有进一步脑出血症状,偶尔轻微的头晕、恶心想吐,医生说都算正常现象。 反倒是秦昭序,伤口一会儿发炎,一会儿崩裂,温宁安听到隔壁房间,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她坐不住,也跟进病房看情况,被医生打发回去睡觉。 温宁安走出病房,就听正由护士换药的秦昭序咬牙忍痛,又带着不羁的笑意,说:“郑医生,我想让她留在我病房休息。” “留在你病房做什么,难道温小姐是止痛药,见到她就不痛了?” “你不是说我需要照顾?” “秦总,”医生受够这群异想天开的有钱人了,“让一个脑震荡病人,照顾一个骨折病人是吧?被院长知道,我得写十万字检讨。” 岁岁常安宁 第95节 温宁安:...... - 温宁安错过《一把雨伞给昨天》的二面机会,按照选角流程,第三轮是补面和最终确定选角。 还剩最后的补救机会。 明市只设了二面场次,如果确定参加补面,演员必须自行前往奥斯陆,接受选角评委会的面试。 孟青霄作品挂在俊秋剧团名下,但其实是一支相对独立的执行团队,张俊秋只给她做场外指导。戏剧的舞美、服化道、音乐指导,大多是外籍工作人员。 温宁安填写补面申请和理由陈述,忽然听到两下清脆的敲门声。 周均延倚在门框,屈指轻扣门框。 温宁安闭关的日子,周均延去了趟杭州,考察砖木结构的六合古塔,完全没料到会出如此大的意外。 他手中两束花篮,温宁安疑惑道:“另外一束难道是......” “给秦总的。” 温宁安凝滞地望着鲜艳活泼的花篮,心说脑震荡后遗症果然严重,她连周均延的意思也搞不懂了。 “宁安,撇除你的关系,我与秦总经理本是旧识,于情于理,都该探望。” 温宁安失策了,a.t.接接触过宁波港口的案子,周均延与秦昭序,差点成为合作伙伴。 引周均延进秦昭序病房,周均延有理有节地祝满身伤残的秦总早日康复。 秦昭序目光在两人见来回逡巡一遭,皮笑肉不笑,“听说termin接了阿联酋的大宗地标设计,周先生,你不回伦敦吗?” “我在休假。” “打算休到什么时候?” “未定。”周均延温文尔雅道,“来明市,想办成一些重要事情,有了结果就离开。”他侧头面向温宁安:“宁安,方便聊聊吗?” 秦昭序懒得寒暄,正想找个理由绊住温宁安,就听她快一步—— “方便的,我们去花园,我也有话和你说。” 周均延秉承绅士风度,先一步出门等待。 病床上的秦昭序心脏肝胆拧成一团麻花,不悦地瞪着温宁安,“你要跟他单独聊?给你二十分钟,说说清楚,让他别总惦记从前那段。” 温宁安顿然想起,秦昭序尚且不知真相,以为她与周均延交往过。 “宁安,我的肚量只有二十分钟。”秦昭序瞥了眼挂钟,“现在开始倒计时。” “秦总,肚量大一点。” “还有十九分钟。” “......” - 私立医院的花园,挖了一口人工湖,湖里离谱到还养了绿嘴鸭和黑天鹅。 周均延和温宁安沿湖边步道漫无目的行走,周均延先开口:“我明晚的机票回伦敦。”触及温宁安稍显愕然的表情,他释然地笑着解释,“关于先前的表白,你不用说出口,我已经知道答案,我们并没有交往机会。”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停步。 温宁安转向他,认真诚恳:“周均延,我要向你道歉。” 周均延一愣,“宁安,你只是不接受我,没必要为这种事道歉。” 温宁安摇头,“我是为我曾经不负责任的念头,说一声对不起。” 此前得到周均延的表白,温宁安有一瞬间考虑接受。她没喜欢上周均延,而是想利用他,彻底替代遗忘和秦昭序的过往。用一段新关系填补回忆,是最有效的方式。 但对于周均延而言,温宁安的接受动机,显得自私,且十分不负责任。所以温宁安为曾经的念头,向一直关心她的朋友致歉。 周均延咋舌。 从他的角度,温宁安的动机根本无需指责。人与人交往,本就有利益思考与权衡,不可能纯粹到只剩下感情。 原来温宁安不这样认为。 一道光闪过周均延脑海,打通答案之门,顿悟般意识到一些事实。 周均延一度认为,秦昭序是趁温宁安人生低谷,强势地插手干预,才占得先机。假如时间返溯到温宁安休学前,他更主动一些,更早向温宁安表白,也许不会有秦昭序的事。 秦昭序没什么特别,只是赢在时机和顺序。 然而此刻,周均延反问自己——为什么很早对宁安有意思,但从没采取行动? 答案其实很简单,是他在犹豫权衡。 刚读大学的温宁安,明确表示将来毕业回明市,留在爸爸妈妈身边。彼时周均延听罢,便把对她的好感,作为一份备选。 作为二代移民精英,周均延很早就对素未谋面的伴侣,做了详细精准的概括描述。首先,那人与他一样,拥有欧洲本土教育背景,长期定居伦敦,其次职业要体面拔萃,比如律师、医生、工程师或金融从业者。 周均延的情感需求是按图索骥,先有标准,再考核女方是否达标。温宁安显然没一项符合。 英国的戏剧教育卓越,但温宁安来伦敦留学,读戏剧表演专业,并非出于多崇高的文化研究目的或跨文化交际,单纯是温家家境富足,有余力支持她戏剧表演的爱好。 温宁安相貌漂亮,专业过关,然亚裔在欧美戏剧圈不好混。如果幸运,她以后也许会签约某个知名剧团,也有可能转行,无论哪种情况,与他理想伴侣相去甚远。 尽管周均延对温宁安颇有好感,愿意单独为她定制微缩模型,但情感上,他一再克制、忖量,从没坦白自己的职业身份,直到温宁安毫无征兆休学回国。 再后来,明市重遇,温宁安回英国继续学业。 他认为是老天给了第二次机会。但遇到新的难题,温宁安的情感经历,不似先前那般空白透明,到处停留秦昭序的影子。 无论从何角度,秦昭序作为恋爱对象,都是无可指摘的优越。况且秦昭序对温宁安的宠溺程度,足以让任何女人沦陷。 周均延不介意温宁安与秦昭序有过一段隐晦关系,但无比介怀,那人在温宁安心头的残余分量。他想,男人嘛,终归在这方面特别狭隘。 周均延遵照内心,保持与温宁安不近不远的距离,将自己抽离到另一个维度,用理智客观的目光,观察、审视和等待。 直到温宁安再一次离境回国,周均延终于确认心意。 他的的确确喜欢温宁安,程度比预想中更深,愿意为了她,牺牲一部分从小秉持的精英框架和价值观。 只是太晚了。 周均延无声叹息,“宁安,我时常后悔。” 可感情的事从没后悔一说,抓住就是抓住,错过就是错过,从一开始便注定。 周均延的权衡,温宁安很早就看明白。过去两年,察觉他的探查考量,虽不合意,到底没说出口。 毕竟周均延的想法,才是大多数人遵循的正常思考程序,不像秦昭序,来势汹汹,非要先得到再计较。 温宁安说:“明天我应该无法送机,提前祝你飞行顺利,落地平安。” 周均延无法秉持一贯的风度,没经温宁安同意,俯身抱了抱她,“宁安,再见。” 回到病房,秦昭序神色平静,淡淡道:“有那么多话说吗?超过二十分钟了。” 病房恒温,温宁安脱掉外套,有些无语,“去花园一来一回都要十分钟,秦总少阴阳怪气。” “医生说我下周一出院,”秦昭序理直气壮,“宁安,是不是该来照顾我?” 果然,携恩图报才是本真的秦昭序。 温宁安挂了衣服,走到病床边,她怡声顺眉,乖得令人怀疑其中有诈:“好啊,我照顾你。” 第90章 暴露全貌 秦昭序万万没想到, 温宁安答应得如此爽快利落,怕她对职责不够明晰,特地强调:“我的手骨折, 生活不方便,所谓照顾, 必须二十四小时陪我身边。” 温宁安若有所思, “你不用去西港上班?” “居家办公。” “要我照顾多久?” “都说伤经动骨一百天, ”秦昭序眼神落在固定手臂的石膏, 估算道,“初步恢复, 至少三个月。” 温宁安顿口无言,他可真敢提要求啊。 “秦总, 我可能没空,”温宁安挥了挥手机, 屏幕停留在一封打开的邮件, 《一把雨伞给昨天》选角评委会通过了她的补面申请,“三月上旬,要去趟奥斯陆。” 秦昭序扫眼日期,宽容大方道:“距离面试还有一个月,这段时间都归我。” 温宁安没提出异议, 秦昭序便当默认。自从毕业进西港,秦昭序从未享受过如此悠长的假期, 况且还能和温宁安一起。像是度蜜月。 度蜜月三个字, 顺理成章浮现心头,有点陌生, 又有点期待。 出院那天,碧空如洗, 风和日丽。 张清华开车,送秦昭序和温宁安回市郊别墅。伊布和积攒的公司文件,先一步抵达住所。 久违的前庭花园,一朵粉色山茶花飘落伊布头顶,它原地转圈,甩走花朵,然后从后边拱温宁安小腿,让陪它玩球。 手术后的伊布,体力大不如从前,温宁安掐点和伊布玩了一刻钟,蹲下抱住它,说了两句安抚的悄悄话。 伊布嘴里咬球,看看她,又看看屋内的秦昭序,不太情愿地摇尾巴离开。 秦昭序勾起嘴角,眉心舒展,恍然生出岁月静好之感。 他望着温宁安窈窕进屋的身影,心想,关系算复合了吗? 这个问题,从医院一直纠结到别墅,终于在晚餐后问出口。 温宁安帮萨摩耶的城堡犬舍铺垫枕,闻言回头,煞有其事道:“秦总,我在考虑。” 秦昭序无可奈何:“加快考虑速度,我心急。” 话虽如此,秦昭序心底其实没那么急,他了解温宁安有多容易心软,病房里红着眼睛扑到他怀里的模样,作不得假。关于复合,不能说稳操胜券,起码七成把握。 - 秦昭序的市郊别墅,鲜少邀客来访,一楼客房,象征性摆张床,至今没人住过。 温宁安当初与秦昭序的关系亲密,来别墅自然同睡主卧。 今非昔比,没有睡一起的理由,温宁安帮秦昭序床头柜放杯水,自觉下楼去客房。被秦昭序拦下。 “宁安,我还要洗澡和上药。” “我知道,药膏棉签已经准备好,等你洗完我再过来。”温宁安指了指沙发,“换洗衣物在那边。” 岁岁常安宁 第96节 “你让一个手伤病人独自进浴室?” 温宁安噎了下,秦昭序这家伙,住院时要面子,严辞拒绝护工帮忙,一回别墅就开始犯少爷病。 “秦总,难道要我伺候你洗澡?” “伺候倒不必。”秦昭序伸手捏温宁安下巴,欣赏她不可言状的憋屈表情,心情甚好,“帮我脱衣服就行。” 石膏不能碰水,温宁安小心翼翼拿来一卷保鲜膜,她没经验,事先在网上搜一段教程视频,学习如何包石膏。 浴室寂静,唯有视频回音,温宁安认真看了两遍,心中默背流程和注意事项。 听到秦昭序笑出声。 温宁安抬头瞪他一眼,探手,由上至下解秦昭序衣扣。也不知他在防谁,最上方一粒扣子搭得严严实实,温宁安双放上去,指关节轻微擦碰他的喉结。 秦昭序敛目盯着温宁安,眼神幽深,然后微微抬起脖颈,方便温宁安解扣。 饱满突出的喉结,上下咽动。 衬衫褪去,秦昭序上半身□□,他常年打网球和拳击,肌肉坚实却不夸张。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程度浅,只是看着狰狞。大部分已经结痂,几处容易开裂的位置,渗出星点红血丝。 车辆撞击树干,秦昭序倾身护住她的场面犹在眼前。 温宁安呼吸慢半拍,“秦总,还疼吗?” 秦昭序嗓音低沉些,“如果我说疼,你预备怎么做?” 温宁安弯下身,在腰际伤口旁,嘴唇轻贴一下处完好的皮肉。从秦昭序的角度俯视,她的动作,格外惹遐想。 秦昭序另只没受伤的手,按捺不住地插入她的后脑勺发丝。想让她沿腹沟,往下亲,浇灭他身体窜出的火。 可是温宁安方才的吻,虔诚真挚,还有抹不去的心疼,秦昭序忽然就舍不得破坏氛围。 手腕力道放轻,按压的动作,变为抚摸。 温宁安没搞懂,为何心血来潮亲秦昭序,她只是遵从内心想法,做出动作,仅此而已。既然秦昭序没多问,她也不费神找理由。 蜻蜓点水吻过,秦昭序小腹明显绷起一瞬。温宁安当没看见,动手解皮带扣,秦昭序两侧人鱼线没入腰裤,她分神地想,三十一岁的男人,工作繁忙,身材保持不错。 曾经看到过一个理论,金字塔顶尖的精英,天生比寻常人自律,且拥有更多精力,无论体能或思维,总处在非常活跃的状态。秦昭序的生活习惯,其实很符合这条理论的刻板印象。 温宁安但凡陷入思考,手部动作无意识变慢。 她慢条斯理抽出皮带,搁到浴室边柜,接着去碰秦昭序裤子拉链。 拉链下到一半,温宁安手忽然停住。她对伤患没有杂念,但眼前……,实在令人难以忽略。 秦昭序指腹摸过鼻尖,莞尔一笑,“抱歉,正常生/理/反应,不是故意对你耍流氓。” 温宁安懵然天真地仰面,“秦总,你要禁欲。” “我伤的是手臂,不是下面,禁哪门子欲。”秦昭序不动声色挪开眼神,这个角度再看下去,他真的会出丑。 温宁安手部动作继续,下拉到底。 手指贴在内裤边缘那刻,秦昭序忍不住制止:“宁安,可以了,出去吧。” 对于秦昭序情动的模样,温宁安再熟悉不过,这会儿他什么都不能做,估计心里憋屈。温宁安就爱看秦总吃瘪。 秦昭序陡然眯起眼,“还不出去,真想留下伺候我洗澡?” 温宁安意味深长,“秦总,你现在身体虚,不可以放纵。” 她忽略了一件事,秦昭序这人,也许会稍微尴尬一时半刻,但他的耻感,最多维持伊布接一轮球的功夫。 “行。”秦昭序唇角勾起,手搭在腰前裤子边缘,作势要脱,“既然宁安不放心,那就看着我洗。” 温宁安眼睛都看直了。 他怎么好意思的! 秦昭序脑子里肯定都是废料,不然怎么会......温宁安往下看一眼......怎么会......再看一眼...... 秦昭序靠近一步,“宁安,要不要碰我?” “不要。” 温宁安闪身出浴室,砰得合上玻璃门。 企图溜入二楼主卧的伊布,猛地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和它主人温宁安大眼瞪小眼,气氛尤其诡异。 温宁安仿佛亏心事被发现一样,抱着伊布坐沙发。 秦昭序洗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听到水声停止,温宁安脑袋控制不住地想奇怪事。咦,他好快啊。 浴室门开,水汽氤氲,秦昭序只穿一条睡裤出现。 伊布听到声音,在温宁安怀里回头,猝不及防看见满身伤口的秦昭序,咻地跳下沙发,伸着脖子跑到秦昭序脚边。 “宁安,我洗完了,帮我上药。” “等我先洗个手。” 温宁安帮秦昭序涂药膏,伊布跟个雕塑似的,坐在旁边围观。它只以为秦昭序手臂有问题,没想到还有多处隐藏伤口。 药水蜇人,饶是秦昭序,也禁不住皱起眉,“嘶”地一声。 温宁安捏棉棒的手立刻抬起,“我弄疼你了?” 伊布也如惊弓之鸟,原地立起,漫无目的转个圈,又一屁股坐下。 一人一狗,不愧是共同长大的玩伴,行为相似度百分之九十。 涂完药膏,收拾药箱,温宁安打算带伊布下楼。秦昭序单手揽住她肩膀,将她按坐床沿,提着药箱柄,“你睡这间。” 客卧住宿条件不如主卧,甚为房主的秦昭序,让温宁安睡二楼。 伊布一反常态,不粘温宁安,屁股摇摇摆摆随秦昭序下楼,他们的相处,很久没像这般和谐过。 秦昭序住院,积攒下一堆工作,他的岗位,很难有真正意义上的休假。 夜色深浓月亮不肯露面的夜晚,秦昭序独坐客厅,石膏臂固在胸前,另只手翻文件批阅。 伊布鬼鬼祟祟从沙发背后端量秦昭序,它的体型,毫无疑问被逮个正着。 秦昭序笑问:“伊布,怎么了?” 伊布凑近膝盖边,嗅闻他的衣角。 秦昭序了然,摸一摸萨摩耶的头,“是药膏味,不太好闻。” 伊布无病呻吟呜咽一瞬,掉头回小窝。秦昭序没在意,继续低头看文件。西港集团下属的科研团队,申报h系列新型钢种开发项目,等待总经理立项审批。 秦昭序正在看前期调研报告和实施方案,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就看到伊布,咬着它的拔萝卜玩具,倒退走路,慢慢地、慢慢挪到茶几边。 秦昭序愕然,恍惚回到江澜邸某个加班深夜,他工作,萨摩耶陪在旁边拔萝卜。 老天待他可真不薄。 “秦昭序,你笑什么?”温宁安洗过澡,披睡袍下楼。 秦昭序心情不错,“宁安,你也来陪我?” 温宁安:...... 哐当,水杯磕碰茶几木面,温宁安道:“给你倒的水,你忘拿了。” 第91章 内心渴望 一缕长发肩头飘荡垂落, 摆好水杯,温宁安直起腰,微敞领口重新贴合皮肤。独属于她的香气, 隐隐淡淡窜入秦昭序鼻腔。 秦昭序对温宁安的味道有重瘾。 无论拥抱、接吻、做/爱,遇到兴奋关头, 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埋在温宁安身体部位上, 用力吸闻。或是费洛蒙作用, 亦或单纯是秦昭序的某种癖好。 温宁安起初不适应, 很没安全感。随着高频身体接触,发现秦昭序从不伤害她, 便能在这种带着野蛮劲的亲密行为中,彻底放松享受。 一切仿佛正在回到正轨。 秦昭序手臂受伤, 却不耽误蠢蠢而起的念头,他时刻怀念温宁安身上难以名状的香味。 放下钢笔, 不加思考地握住温宁安手腕, 向后使巧力。这是秦昭序的惯用招式,让温宁安坐他腿上。 温宁安一时不察,踉跄着稳住重心,然而身体还是惯性朝前。怕伤到秦昭序,她眼疾手快单膝跪沙发, 手臂撑两侧,给伤患秦昭序腾出空间。 动作一气呵成, 定格万分滑稽。 秦昭序没忍住, 笑声低沉,“宁安, 你身手不错。” 温宁安:...... 我谢谢你。 温宁安不愿陪他胡闹,秦昭序无计可施, 只勾住她的腰不让走。 万籁俱寂的夜晚,别墅客厅,两人一狗,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伊布哼哧拔萝卜,这么个无聊游戏,百玩不厌。伊布咬坏一根布萝卜,摇摇尾巴放去温宁安边上,满眼期待,希望她修补。萝卜脱线露出了棉花,温宁安道:“给你买新的。” 伊布不乐意,从她手里抢回萝卜。 秦昭序沉入工作的专注状态,眉心始终微拧,俨然在挑剔一切。若非相貌足够英俊,他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凌厉古板、威严无趣,一看就难以相处的大老板。 看完报告,秦昭序翻至末页,龙飞凤舞签名字。钢笔在纸张沙沙地响,组成熟悉简化的波浪线组合。 客厅白噪音,比网上下载的asmr更助眠,温宁安双腿蜷缩沙发,眼皮耷拉,书往脸一扣,不知不觉抱着靠垫睡过去。 大约半个钟头,被秦昭序喊醒。 梦里不知今夕何夕,温宁安好似醉酒断片,她忘记分开过两年,也忘记秦昭序此刻手臂骨折,如曾经江澜邸的数个夜晚,她睡眼惺忪张开双臂,理直气壮要求:“秦总,你抱我上楼。” 熟稔、依赖、爱撒娇的腔调。 秦昭序须臾愣怔,胸腔流溢汩汩暖流,万分柔情地俯身亲温宁安额头,“宝贝,再等等,我现在抱不了。”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温宁安回到当下时间线。撑坐起身,睫毛灵动扑闪,每闪一次,眼神清明一分。 温宁安肢体语言忽然变得不自然,仿佛忘记与秦昭序相处的正确方式,“不好意思,睡糊涂了,你继续忙,我上楼休息。” 温宁安埋头穿拖鞋,被秦昭序按住腿。 伊布睡相差,打着微弱轻鼾,声音在客厅潺潺流动。 岁岁常安宁 第97节 秦昭序的神情幽静深远,落地灯暖色光晕里,他的眼睛,带着朝命运低头的坦然,“宁安,我这次是真的心急,给我个准信,要怎么样才肯正式复合?” 温宁安想了想,“所谓正式复合,是公之于众、交往当男女朋友的意思吗?” “我不想骗你,所以有些事必须提前说清楚。”秦昭序郑重其事,“你可以理解为我在请求交往,但与普通男女朋友不一样,情侣谈情说爱,其中一方觉得不合适,还能提分开,可我已经无法做到放手。如果你这次答应我,以后不准再后悔。” 温宁安与他无声对视半晌,轻声问:“你都这么说了,哪个女孩敢答应。” 谁家刚开始交往,就敢打包票斩断后路。 秦昭序不以为然:“宁安,为什么不敢?你有什么顾虑?” 温宁安眨了眨眼,“我才二十四岁,人生刚刚开始。你和别的女人穿过婚服,我还没多交往几个男朋友,却要被绑定一辈子,很亏啊。” 这番理论,秦昭序听罢,有火无处发,因为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婚礼礼服照片是巨大雷区,秦昭序识趣,没深入聊下去。但温宁安不放过他,上楼,踏两级阶梯,忽然转身:“对了,想起一件事。” 秦昭序油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温宁安用无关紧要的语气,出其不意引爆地雷,“洗完澡找睡衣,看到衣帽间挂着你订婚照片上的西服,实物比照片好看。” 毫不夸张,秦昭序背脊吓出一身冷汗。 试订婚礼服那天,他和陈宥薇私下达成协议,然而长辈并不知道。做戏做全套,他刷卡定下了当天试的礼服款式。 秦昭序大多数时间住江澜邸,礼服送货地址,要么填市郊别墅,要么秦家老宅,具体是哪儿来着?操,忘了。 眼见温宁安款款上楼,秦昭序忙不迭跟上,惊扰了伊布。 萨摩耶咕噜肚皮翻过来,在一堆萝卜中惊坐起,抬头就见秦昭序匆匆上二楼。 伊布摸不着头脑,秦昭序不是睡客房吗?既然他上去,那它要不要也上去? 可是望望楼梯台阶,爬起来好累。 萨摩耶琢磨片刻,安详地与它的萝卜一起继续睡觉。 - 温宁安立在主卧门口,“你把房间让给我了,跟进来做什么? 秦昭序心吊到嗓子眼,他几乎拿命换来的复合机会,要是被一套西服毁掉,真的会气吐血,“宁安,我把西服拿走处理。” 温宁安没制止,由着他进入衣帽间。 秦昭序本想速战速决,少在这个节骨眼犯错,然而立在一排西装前,发懵,到底是哪一件是订婚礼服?都长差不多啊。 碍于工作出席场合,秦昭序西装数量繁多,大多以黑色为主,有些只穿过一次。他哪里记得当初礼服会馆挑的是哪一套。可温宁安还记得,真要命。 温宁安手背交叠身后,事不关己看好戏般倚在门侧,“秦总,找不到吗?那就别找了。” 阴阳怪气的反话,秦昭序还是能听出来的。 他不敢让温宁安明示礼服是哪件,一不做二不休,说明天让人把所有礼服款西装统统处理掉。 温宁安歪头打量他两秒,慢吞吞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面朝他,“是这件。” 秦昭序终于想起来了。 这套黑丝绒西装由会馆销售经理倾情推荐,两侧做了不太明显的收腰设计,灵感源自欧洲宫廷的骑士装,与陈宥薇那款宫廷礼服相配。 秦昭序本就走个过场,穿哪件都无所谓。 根据照片礼服款式,秦昭序在衣帽间来回巡两圈,没找到同款。 他望向温宁安。 温宁安装无辜。活泼天真的脾性,和恃宠而骄的任性,在她身上合而为一,浑然天成,她说:“不好意思啊秦总,可能是我看错,害你浪费时间。” 事到如今,秦昭序哪里听不出,温宁安就是故意的。 他当然不觉生气,只是有点心疼,试订婚礼服这件事,比他预想中,对温宁安造成的冲击还要大。 秦昭序上前,掌心包住温宁安的手,她穿得单薄,体温偏冷。 “宁安,我确实和别人试过订婚礼服,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件事本身无可辩驳,但我想补救。“秦昭序说,“如何做才能消除你的心结?” 穿都穿过了,说这些。 温宁安低头,脚尖没事找事地磨蹭地毯,良久,抬起头来:“消除不了,想到就生气,那是个死结,越用力越无解。所以就算以后复合,我也不要和你订婚结婚。” 秦昭序收敛笑意,“宁安,别说气话。” “不管是不是气话,”温宁安问,“你接受吗?” “我不可能接受。”秦昭序见她是认真,态度便凌厉严肃,“我喜欢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你说过自己并非不婚主义,却不会与我结婚,要我怎么想?” 意识到自己语气生硬,秦昭序控制情绪,好声好气地哄“你对礼服有芥蒂,我可以按照你的喜好选择其他仪式,总之一定要有证明。” “有了证明,该破裂的关系依旧破裂,我同意在你身边,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明吗?” “不一样。我需要能让我定下心的保障。” 秦昭序其实不在乎订婚仪式、结婚仪式,甚至那张结婚证对他而言也是可有可无。何况到达他的身份地位,法律意义上的捆绑结合,反而是一种束缚。 当初与陈宥薇的订婚仪式提上日程,西港律师团队便着手起草厚厚一叠婚前财产协议,以及为如何规避婚后财产纠纷,最大程度保障自身利益,做了完善预案。 这是两家心照不宣的流程,陈宥薇那边一定也在做同样的事。 而温宁安是不同的。秦昭序对极度渴望有个仪式或证书,证明他们只属于彼此。 秦昭序明白,温宁安的感情还没完全掰转,没想过与他结婚。他不会逼温宁安,会按照步骤,慢慢地恋爱,等她做好心理准备,水到渠成谈婚论嫁。 但前提,她不可以把谈婚论嫁的路堵死。 秦昭序已经失去过一次,也见到她与其他男人在一起,事实证明,温宁安不是非他不可。 这个认知,常常让秦昭序半夜心惊,所以他需要强有力的证明。 温宁安听罢,表情未有波折,同他讲道理。 没错,讲道理,平静讨论的态度,秦昭序更无法接受。因为这代表是温宁安深思熟虑后产生的想法,并不是置气、闹情绪。 可当下选择权在温宁安。她没答应重新交往,后面一系列婚嫁事宜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秦昭序冷静下来,不与她做无谓争辩。 “秦昭序,你说想要保障,别把路堵死,可我以前过的就是没保障、没前路的生活。”温宁安想了下,补充,“也不是全无保障,你给了我很多钱,但同时告诫我,不要有期待,你会与其他人结婚。” 她看着秦昭序的眼睛,“我那时很喜欢你,却不敢想明天,最怕你突然宣布订婚,与我结束。” 秦昭序本来只有手臂痛,这下心脏都在收紧闷颤。 相比温宁安,他拥有很多,即便如此,对于感情飘忽无定,尚且无法接受,那温宁安呢? 秦昭序设身处地,方觉巨大汹涌铺天盖地的无力感。 是啊,彼时温宁安遭逢家庭巨变,除了伊布,一无所有。突然出现个对他千好万好的男人,小姑娘沦陷,一腔懵懂感情全部投入,结果那个男人给糖又下刀,不断地说喜欢,不断地与她亲密,却告诉她,两人没有以后。 真心是真,但真心瞬息万变。 温宁安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中,和秦昭序度过一年。 想到此,秦昭序心疼得要死,温宁安大概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几句话就能让他痛彻心扉。单臂拥住温宁安,吻她眼角,“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温宁安埋在他肩膀,轻摇了摇头。 她的意思并非没关系,而是,不想继续聊这件事。 秦昭序揽她回卧室睡觉,不肯离开,半身靠坐床头,手抚在温宁安的脸,硬要等她睡着。 温宁安缓缓合上眼睛。 大概提及旧事,睡得不好,半夜再次醒来,秦昭序已经离开。 断断续续好几次,严重缺乏睡眠,导致第二天起不了床。 伊布在花园散完两圈步,还不见温宁安出现,等不及,趁秦昭序在花园,它偷偷溜到二楼。 萨摩耶倚仗体型,悄摸摸学会独门绝活,跳起来前腿扒门把开锁。咔嚓,房门开,伊布灵活地闪身钻进屋。 房间昏暗,温宁安的呼吸冗长平稳。伊布想跳上床骚扰温宁安,又怕吃教训。 屋里实在太安静,有点无趣,伊布转身要走,到了门口,心思一转,噔噔跑去落地窗前,拉开帘子。 晴好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耀眼刺目,温宁安头闷在被窝,在伊布持之以恒的噪音声中,她不得不起床。 名义是温宁安照顾秦昭序,事实上,她只是个陪衬挂件,秦昭序几乎不要她帮任何忙,除了故意与她亲近,使唤她换药脱衣,温宁安大多时间悠闲自由。 下楼,不见秦昭序。 早上还要换药呢。温宁安问伊布:“有看见秦昭序吗?” 伊布就等温宁安问话,狂摇尾巴示意她跟上,无端端地,情绪好像很激动。 温宁安跟上出门,一直到拐角花圃的户外座椅,陈宥薇竟然找上门,正与秦昭序谈话。 偷听他人聊天不是君子行为。温宁安垂眸,望着鬼鬼祟祟竖起耳朵的伊布,脚背轻轻蹭它肚子。 等到伊布抬头望,温宁安嘴型催促:“进去啦。” 伊布哼哧一声,假装没听到,甚至企图躲进墙侧的灌木丛,听更仔细。活像公园乘凉的中年叔叔阿姨传听八卦。 温宁安好气又觉好笑,俯身抄抱恋恋不舍听墙角的萨摩耶,刚转身,意外听到自己的名字。 陈宥薇语气不太好:“秦昭序,你要对付我舅舅,有必要牵扯到宥开吗?他今天早上被警察带走了,你没必要做那么绝吧!” “你搞清楚,是警方查到他与非法车辆改装有直接关联的证据,被带走问话,很正常。” 陈宥开不差钱,喜欢玩车,明市三教九流的圈子都认识,平日买车玩车,并未干过太出格的事,况且有汇融的大招牌罩着,一直相安无事。 这回却那么快被带走调查,要说秦昭序没在背后出力,鬼才信。 “你调查舅舅,不仅陈家受到连累,你也不好过。秦昭序,我不理解,就是为了温宁安吗?”陈宥薇依然怀疑秦昭序的真实意图,“如果你有别的目的,只要陈家能办到,我们会尽力。” 秦昭序单只手抄兜,固石膏也妨碍气宇轩昂的姿态,无论何地,气势总是高人一截。 “没有别的目的,调查与处罚是警方的事情,不归我管。”秦昭序低头看表,“陈津浓潜逃,又回国,你们陈家是否从中出力,自己清楚。以后不用来找我,也不用托中间人来求情,关于他,我绝不放过。” 伊布伸着脖子,听秦昭序放狠话。 温宁安手指戳一下萨摩耶的爪子,伊布怕痒,闹着下地。 陈宥薇此次来找秦昭序,本来也没抱太大期望,两年的时间,足以证明,秦昭序这人并不讲情面,哪怕两家曾经有过订婚约,他根本不在乎。 - 结束谈话,秦昭序预估温宁安该起床了,一转角,便看到坐在花坛的一人一狗。 岁岁常安宁 第98节 他蹙眉,朝温宁安伸手,“坐上面凉,起来。” 温宁安回握,并未立起,而是掰着他的手指玩,“秦昭序,如果汇融中环商场开业那天,我们没有重逢偶遇,你现在,应该和陈宥薇结婚了吧。” “也许。”秦昭序不置可否,“但是宁安,人生没有假设一说,你十八岁,我在楼道见过你,兜兜转转,我们又站在一起。说明我爱上你这件事,或早或晚,终将发生。” 温宁安假设:“如果你已经和陈宥薇举行完婚礼,才遇到我呢?” 尖锐的道德难题。 秦昭序却悠然松快:“宁安,我其实试过对抗自己。” 温宁安问:“什么意思?” “我曾经试过,只拥有你一段时间就满足,然后去走本该走的路。”秦昭序语气带着认命的温柔,“结果你看到了,我一败涂地。” 温宁安沉默不语。 秦昭序半蹲在她膝盖前,握起她的手放唇边,盯紧她的同时,在手背落一吻。 “遇到晚也没关系。”秦昭序声音放缓放轻,丢到世间所有枷锁,所有成文或不成文的规范准则,如碎片消失风中,“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或是任何一条你假设的时间线......” 他说:“只要遇见你,我永远遵从内心渴望。” 第92章 提前预支 是温宁安想听的答案, 普通人不敢说出口,然秦昭序不是普通人。 “你真的是......”温宁安思索片刻,找不出合适形容, 在秦昭序戏谑的眸光里,吐出四个字, “......肆、无、忌、惮。” 不懂是夸是骂, 但凡温宁安给出的评价, 秦昭序欣然照单全收, 他笑着牵起温宁安的手,一同进屋。 家庭医生上门就诊, 检查秦昭序手臂恢复状况,比预想中进度快, 下周五拆石膏。 秦昭序五指舒张伸开,微微活动手腕, “能提前拆吗?” 医生瞥他一眼, “秦总,下周已经很勉强了,骨头伤,得慢慢养。” 温宁安和伊布送医生离开,回到客厅, 帮秦昭序收药盒,同时问:“急着拆石膏, 你要出差吗?” “想陪你一起去面试。”秦昭序说。 “不用陪我, 我面完就回来。”说着,温宁安打开手机, 搜索飞奥斯陆的机票,自言自语嘀咕, “石膏没拆,万一有好歹,我还得照顾秦总你。” 秦昭序无法反驳,他打开手机,帮温宁安一起看航班。 中挪两国没有直飞航线,在第三国家中转,温宁安选了法兰克福,中转时间最短。她干净利敲定行程落,但只买了单程票。 秦昭序不满:“回程也买了吧。” “可能耽搁一两天。”温宁安下订单。 孟青霄定居奥斯陆,余盼华是评委会编外人员,两人邀请温宁安结束后,与她们小聚一番,温宁安暂未确定具体返程时间。 秦昭序半开玩笑道:“别乐不思蜀。” “伊布和妈妈在明市,”温宁安故意漏掉一个名字,“我归心似箭。” 秦昭序捧住她的脸颊,“宁安,还有我在等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温宁安“哦”一声,卖乖道:“等我回来。” 趁秦昭序看不见,温宁安拉伊布到一旁,偷偷摸摸与它商量:“我改变主意,不折腾秦昭序,等我面试结束回国,就答应他,你觉得怎么样?” 伊布:“汪汪!” 好啊好啊! 出国前夜,温宁安收拾行李箱,秦昭序弯腰,单手帮忙整理冒出箱角的衣服,“就去两三天,你要带这么多东西?” 温宁安头也没抬,对照行李单,逐条打勾,“天气冷,衣服厚,看起来多。” 秦昭序闻言,继续理箱子,帮她的收纳包归叠齐整,他在这方面有强迫症。 合箱,检查证件,温宁安转动酸痛的肩颈,想打发秦总经理下楼休息。嘴巴张开一个音节,就被秦昭序抓过去接吻,两人中间横亘一条石膏臂,温宁安不敢推,只能咬秦昭序嘴唇警告。 秦昭序根本不听警告,仿佛温宁安要离开很久般不舍。他舌头探入搅动,另只手不礼貌地按住温宁安后脑勺,逼她像他一样投入。 “停下来,别亲了。”温宁安头偏向一侧躲避。 秦昭序置若罔闻,沿下颌线逐渐吻到锁骨,“不停。” 温宁安有些郁闷,“我还没答应你呢。” “我知道。”秦昭序埋在她肩窝处笑得又坏又痞,“我在提前预支。” 温宁安“变态”二字几乎脱口而出,嗓间滚一遭,咽回去。这点词汇,对秦昭序攻击性为零,他根本不在乎。 计上心头,反过来接纳秦昭序,温宁安投入到接吻中。 秦昭序想往下亲,被她制止,“你别动。” 按着秦昭序坐床上,解开他的上衣扣,温宁安学秦昭序的模样,闻他的味道,秦昭序果然受不了,要不是手臂不行,哪怕温宁安明天要赶飞机,他今晚也得做一次。 “秦总,你说得对,可以提前预支。”温宁安跨坐在他腿上,“我也要预支,行吗?” 秦昭序被她钓得想理智全无,仅存的思考能力,问:“你还需要预支么?我们的关系,全凭你点头。” “哦,你还知道要我点头啊。我问你,如果我的答案是否定,你的预支额度从何而来?”温宁安暧昧地调整跨坐姿势,“预支却还不了,秦总以后是不是想赖账。” 这说法新鲜。秦昭序经手无数笔生意,头回听见有人把“秦总”和“赖账”两个词相联系。 温宁安行为举止明晃晃在勾引,事出反常必有妖,但秦昭序明知有诈,还是不争气地咬钩子。 “我不赖账,你想怎样?” “你是西港的总经理,我哪能和你谈判。”温宁安身体贴上他的,“这样,我现在让你预支。如果我之后拒绝与你确认情侣关系,你可以继续 陪我上床,当作偿还。” 秦昭序:............. 他耳背了还是这个世界在发疯? 秦昭序明知她是故意,还是气笑,质问:“拒绝交往,但不拒绝我陪你上床,我没理解错吧,温宁安。” 许久没被秦昭序连名带姓喊全名,温宁安不太习惯。 “没理解错呀,谁让你要在没名没份的时候,预支亲密接触。”温宁安就事论事,“我只是提前告知你风险与偿还方式。” 秦昭序真恨没让医生拆石膏,不然一定就地办了她,“你所谓的偿还,就是让我陪上床,岂不是便宜我?” “谁说的,”温宁安唇角高高扬起,以打量商品的目光,从上到下端详秦昭序,意有所指,“秦总那方面很厉害,是便宜我了。” 秦昭序:............. 她到底学会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相互对视,谁也不服输,最终是秦昭序先笑起来,拍了拍温宁安臀部,“宝贝,下去。” 温宁安反将秦昭序一军,掩不住得意:“秦总不预支啦?那你下楼吧,我要休息。”说着,翻身跪在床上,掀开被子要爬进去,出其不意地被秦昭序从后坐压长腿,双手背后交叠被他固住。 “谁说我不预支?”秦昭序无所谓地哼笑,“我喜欢哪个姿势,你又不是不知道。” 温宁安懵了,转过脸,“别,你手臂有伤......” 秦昭序以牙还牙,反唇相讥:“宁安刚才夸我厉害,这点伤算什么,不妨碍我伺候你。” 温宁安:.............. 秦昭序覆上她的背,开始吻她,温宁安身体发高烧似的升温,她毫不怀疑,秦昭序就算这幅模样,也能做到底。 正打算挥白旗投降,秦昭序忽然松开她的手,身体隔开几十公分距离。 温宁安怕秦昭序下一步更出格,然而秦总很温柔地提议:“要坐很长时间飞机,不作弄你了,今晚让我陪你睡行吗?” 混蛋男人,在掀屋顶和开窗间让温宁安二选一,她当然选后者。 入睡前,迷迷糊糊地,温宁安听见秦昭序道晚安。 细细密密的吻旋即落在她的唇角眉梢,秦昭序反复强调:“宁安,别离开我太久。” - 张清华一早抵达市郊别墅门口。 除了出行的温宁安,秦昭序和伊布跟去送机。 张清华揉揉鼻子,心说真粘人。 “张叔,听说你休了一周去度假,去哪儿玩了?”温宁安一路安抚沮丧的伊布,同时与张清华聊天。 “和我夫人去美国看儿子。” 温宁安有点印象,张清华的儿子毕业留美工作,暂时没有回国打算。 “何姨身体还好吗?”秦昭序接话茬。 “老样子,冬天咳得厉害,春天到了就转好,换了张中医药方,吃了三个月,效果还可以。” 萨摩耶得知她要离开几天,心情奇差,趴在商务车皮座椅上唉声叹气,温宁安拿球逗它开心。 伊布独自生了会儿闷气,怕温宁安受到冷落,打算象征性拍两下球,谁知一伸爪子抬头,发现它主人掂着球在走神。 伊布:! 开始闹了。 萨摩耶汪汪叫,全车不得安宁,温宁安立马回过神,把伊布抱在身上,“对不起对不起,我在想事情。” 隔壁座位秦昭序伸来手,摸摸伊布的头,望向温宁安:“来,告诉伊布,你分心什么?” “我在想,我租的茗心花园的房子......”温宁安转过脸,面向前排后视镜,“中介说房主姓何,房主儿子在美国工作。” 话音落,车内忽如其来的沉默,只有苦苦等待温宁安去哄的萨摩耶,哼哧哼哧制造动静。 张清华立马择干净,“温小姐,房子卖给秦总了,房主现在姓秦不姓何,与我夫人无关。” 秦昭序怕插手干预太多,惹温宁安不自在,欲盖弥彰咳嗽一下。伊布很不给面子,动作幅度超大地转头看他,似乎在问,你咳什么啊? 温宁安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秦昭序无奈承认:“房子是我买下的,别看我了,退你租金。” 机场可带宠物接送机,规定宠物只能待在推车。伊布乖乖坐在里面,眼巴巴凝视即将进安检口的温宁安。 算起来,温宁安独自在外读书好几年,秦昭序没有太多嘱咐,他依然是那句:“早点回来,我等你。” 温宁安主动张开手臂拥抱他。 岁岁常安宁 第99节 机场巨型透明落地窗前,进港出港的航班此起彼落,秦昭序立在玻璃幕墙前许久。 已经到达温宁安航班的起飞时间,也不知是航道的哪一架。 秦昭序出神地望向天际,心道,这次温宁安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第93章 露天桑拿 温宁安抵达奥斯陆, 面试完,与余盼华一同去孟青霄的住所小聚。 孟青霄住在港口边一栋高级公寓,距离诺贝尔和/平/奖颁奖中心不远, 温宁安和余盼华买了鲜花,沿港口步行道前往。 挪威是峡湾国家, 海岸线蜿蜒曲折, 三月头, 临岸水面冰雪未消, 岸边几排烟囱冒白汽的桑拿木屋,露天错落林立。 桑拿屋走出的男女, 只穿泳衣,不带犹豫地跳入海里, 游两个来回,上岸折返木屋烤火。冷热两重天, 看着就刺激。 余盼华瞧温宁安感兴趣, 随口问:“要试试吗?” 温宁安想了想,“好啊。” 吃过饭,在余盼华的撺掇下,孟青霄也加入蒸桑拿队伍。 温宁安换一套分体式泳装,露出腰肢和大片肌肤。推开桑拿屋玻璃门, 刀割般的冷意直直渗入皮肤,温宁安一双长腿禁不住微微打颤, 与边上彻底玩嗨的老外对比鲜明。 余盼华和孟青霄有过经验, 驾轻就熟跳入海里,温宁安临下水前一刻, 怂了,对自己的体质信不过, 不敢冒然泡入冰水。 晚上不顾时差与秦昭序视频,刚讲完白天的桑拿浴,旋即打个喷嚏。 视频那头的秦昭序还没发话,温宁安自言自语,“我不会感冒了吧。” 结果一语成谶。 温宁安后半夜身体发寒,醒来鼻塞嗓干,症状来势汹汹,比过往都要严重。接完孟青霄的慰问电话,迷迷糊糊吞服退烧药。 酸软乏力,发热,身体不适合坐飞机,原本的回程机票,暂定改签三天后。 远在明市的秦昭序,刚拆掉石膏,就看到温宁安最新发来的航班号。 变故真多,又要推迟三天才能见她。 秦昭序拨去一通电话叮嘱注意事项,温宁安头晕脑胀,频频回复“知道了”,听着有气无力。 挂断电话,倒上枕头,在公寓睡得昏天黑地。被门铃闹醒时,温宁安怀疑自己是不是梦里叫过外卖。 下床,走近玄关门,用英语问对方是谁。 门外响起低沉熟悉、字正腔圆的中文:“秦昭序。” 哦,原来是秦昭序。 等等! 秦昭序??? 温宁安手背摸额头,检查是否烧出幻觉,否则怎么会听见秦昭序的声音出现在奥斯陆。 秦昭序仿佛有透视能力,说:“宁安,别站着,来开门。” 温宁安没订传统酒店,而是带厨房客厅的短租公寓,装修更温馨一些。她闻言回神,连忙拉开门,只见秦昭序拆了石膏的手抄裤兜,另只手搭行李箱杆,立在楼道,风尘仆仆却英俊挺拔。 温宁安思绪发散:“秦昭序,你怎么做到瞬间转移的?” 秦昭序箱子拖进屋,看傻子一样看她,“我飞过来总共十七个小时,而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睡那么久?! 秦昭序瞧她震惊的表情,问:“饿么?” 经秦昭序提醒,温宁安恍然想起,她几乎一整天没进过食。 秦昭序搂她回到床上,把人塞回被窝,不着痕迹低头亲一口,“你待着,我去买吃的。” 温宁安仍然缺乏实感,加上生病变得粘人,她拽住秦昭序手臂,“我不饿,你别走。” 秦昭序无法,一手抱她,腾出另只手,打开手机叫外送服务。 点个菜的功夫,温宁安又昏睡过去,身体明明很烫,却畏寒似的一直往他怀里钻。 中途饿醒,温宁安吃了小半顿餐。 秦昭序整晚没睡过囫囵觉,每隔一段时间,帮温宁安测体温,临近天亮时分,温宁安捂出一身汗,终于退烧。 秦昭序放了心,躺下合眼。再醒来,枕边空空,仔细一听,浴室断续的水声滴答滴答刚停止。 温宁安在干嘛! 秦昭序低咒一句,急切翻身,脚沾到拖鞋,裹浴巾的温宁安边携带湿气走出浴室,边擦头发,边撩起百叶帘。 公寓外,高纬度地区的清晨,天空深蓝,中央火车站始发的列车,在一片白茫中划破静态,呼啸而过。 温宁安合上帘子,从行李箱翻出吹风机。 捏着插头,型号不对,又翻找转换器。 秦昭序不想教训病人,但忍无可忍:“温宁安,你有没有常识,发烧结束不能洗澡。” “我知道,但屋里暖气足嘛,”温宁安打开吹风机,解释道,“身上出汗太黏,我好难受。” 发丝在轰隆隆的热风里飞扬,秦昭序过去,要接她的吹风机,被温宁安拒绝,“秦昭序,你很久没睡了,先去休息,我马上来。” 话虽如此,等温宁安回到床,两人都无困意。 漫无目的刷手机,跳出本地新闻,未来一周太阳活动增强,太阳风暴扩展范围大,强地磁暴将带来绚烂极光,据说是近年最大爆发规模,届时挪威全境可观测。 温宁安在伦敦上学那会儿,一到冬天,身边许多同学组团飞北欧,因为机票便宜,交通便捷。 有人专门跟随极光猎人追光,但观测北极光,相当依赖夜空条件和kp值高低。 数值低,肉眼看到的北极光只有一团隐约白雾。 秦昭序瞥过头,看到温宁安在研究气象新闻:“想去看极光?” “想。”温宁安老实回答,“秦总,你着急回去上班吗?如果你必须先走,我可以一个人多留几天。” 秦昭序眼底带笑意,他特意飞来找温宁安,必须要把她一起带回去。 打了越洋电话,让张清华代处理公司事务,他将晚一周回国。 看北极光,最佳观测点是挪威北部,而奥斯陆地处南边。 温宁安打开地图琢磨交通方式,突然奇想,坐邮轮北上。每晚飘在漆黑的海面,只要天气晴朗,抬头就能看极光。 秦昭序对此无异议。两人都是效率派,很快敲定行程。 订船官网显示,后天晚上,海达路德邮轮有一班船,晚上八点半从卑尔根港口出发,历经四天三晚,最后一天的下午两点半到达北极圈城市特罗姆瑟。 邮轮行程轻松舒适,适合温宁安这样感冒初愈的人。 秦昭序买好船票,把温宁安捞到怀里,“我能听答案了吗?” “不能,”温宁安头也不回,“说好等我回国的。” “我来找你,也不能提前?” 温宁安回头笑笑,“不能。” 算起来,温宁安与秦昭序,从没有一起出过远门。秦昭序忙起来半个月不见人影,加上当初不可言明的关系,似乎只适合偷偷摸摸暗中约会。 温宁安时常为此感到遗憾。 她征求秦昭序意见,从奥斯陆去卑尔根的港口,要不要走一趟官方划定的挪威缩影观光路线。 秦昭序偏好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一般都以最快速度到达目的地。然而接触到温宁安眼中隐隐的期待,他的回答,永远是“好”。 行李提前预定托运服务,温宁安和秦昭序轻松出行。 缩影第一段,从奥斯陆乘车到米达尔火车站,再从米达尔换乘高山火车,前往著名的弗洛姆小镇坐峡湾轮渡。 列车刚驶离奥斯陆中央火车站,天降大雪,温宁安望向窗外,灰朦阴沉,分不清现在是上午还是傍晚。 米达尔火车站萧条孤单,位于高山上,前后只有两条轨道。 温宁安与秦昭序进入昏淡萧索的候车室,一抬头,屏幕上的信息提示版,火车大面积延误,包括他们即将换乘的那班。 车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远处零星几户房子嵌在山腰和山脚。 温宁安傻眼,问秦昭序,怎么办? 秦昭序倒很淡定,“等。” 他享受与温宁安独处的时间,至于在哪儿独处,并不在意。 这一等,等了五个小时。 古老的候车厅长椅,温宁安不知何时靠在秦昭序肩头睡着了。被轻轻喊醒,她懵然无措的模样,总是戳中秦昭序心头最柔软的部分。 雪已停。大雪后的天地澄澈净透,积雪反射的路灯光晕,呈现淡粉色。 人流排队登列车,温宁安被秦昭序牵着。 木质车厢,高饱和橘色照明,像是一场真实存在的童话。 “今晚到不了卑尔根,我们在弗洛姆或者沃斯小镇住一晚,”秦昭序怕小镇房源紧俏,提前订房,“宁安,你想住哪里?” “都行。”温宁安忽然转过头,眼眸溢着期待,“我想伊布了。” “我可以安排它过来。”秦昭序订完房间,翻出一个不知谁的号码,“但需要一点时间,让伊布直接在最后一个港口会合,怎么样?” 秦昭序态度认真,似乎下一秒就要着手去办。 温宁安盯着他一会儿,笑起来,“秦昭序,是不是我提所有要求,你都会答应啊?” 恃宠而骄理所当然的模样,秦昭序真想亲她。 温宁安又说:“但是算了,伊布不喜欢坐飞机。” 全场二十公里的弗洛姆铁路,在国家铁路路线图上只是一个小分支。 小分支里,藏了冰封的峡湾和巨型落差的高峰。 长长的墨绿色火车,在陡峭夜幕的层峦叠嶂中穿行。 餐车车厢,提供食物和饮料,没人点三明治或沙拉,世界各地、各种肤色的乘客,全程围坐喝酒。他们热烈的交谈声,飘出车厢回荡山谷。 火车钻进隧道,声音蓦地隔绝山体之外。 岁岁常安宁 第100节 车厢骤然暗下的瞬间,秦昭序抚着温宁安后脑勺,接了个短吻。 她没推开,也没和他掰扯名份。 秦昭序嘴角勾起,在温宁安不设防线的时刻,又与她接一个长吻。 第94章 明确答复 “秦昭序, 外面好像要停雨了。” 卑尔根海鲜市场一街之隔的鱼饼鱼汤店,温宁安坐在落地窗边,手肘支下巴, 望着淅淅沥沥中不打伞的行人发呆。 这座城市,温和湿润, 一年三百六五天, 三百天在下雨, 每隔两条街就有专门的户外用品店。 距离邮轮启航还有九个小时, 温宁安和秦昭序用过餐,等到放晴, 搭乘缆车前往弗罗伊恩山,俯瞰城市全貌。 山上观景平台风大, 温宁安立了十分钟,就被秦昭序拉进山顶唯一的咖啡馆。咖啡馆内温度高, 秦昭序脱下黑色冲锋衣外套, 去柜台点杯热可可和美式。 “秦总,”温宁安放下加了奶油的甜腻热可可,“我们走步道下山吧。” 秦昭序撩起眼皮,“你感冒初愈。” 温宁安振振有词,就是因为感冒初愈, 更需要呼吸新鲜空气,亲近大自然。秦昭序查看接下来三小时内的天气预报, 默认她的提议。 弗罗伊恩山海拔低, 步道修建完善,走路下山毫无难度。途径一片原始树林, 后半程便是当地居民区,拐过弯道, 路边白色栏栅花园跳出一只散养的西伯利亚森林猫。 外貌品相,与伦敦camden公寓那只猫特别相似。 温宁安绘声绘色告诉秦昭序,伊布初到伦敦,狗生地不熟,和楼下邻居的森林猫不对付,见面就吵架。后来公寓搬来一户德国夫妻,养了条超级凶的德牧,平等藐视这条街道的所有宠物。 伊布有天撞见德牧欺负楼下森林猫,急得原地转圈,萨摩耶平日性格怂,关键时刻冲上前见义勇为。它朝德牧扑过去的干架劲头,温宁安差点没拽住牵引绳。 “后来伊布和猫成了好朋友,每周六一起去公园。”温宁安翻出手机相册,“你看,我离开英国那天,特地给它们拍了一组合照。” 秦昭序淡淡地扯下嘴角。原来除了周均延,还有一只西伯利亚森林猫参与她和伊布的生活。 温宁安划翻照片,其中一张,意外拍到周均延抱伊布和猫坐秋千。温宁安手指略微僵住,佯装若无其事地快速划过,抬头打量秦昭序,希望他没看见。 然而事以愿违,秦昭序眼神始终落在屏幕,不知想什么。 温宁安欲盖弥彰咳了下,生硬地关掉手机放口袋,“继续赶路,我怕下雨。” 秦昭序却没打算跳过话题,他有一个迫切想知道、却始终回避的问题:“宁安,周均延......他对你好吗?”没等她回复,便自问自答,“我的问题真多余,肯定是好的,他非常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温宁安突然意识到,她还没澄清与周均延的关系,犹豫该从何开口。 纠结的模样落在秦昭序眼里,以为她在想念谁。 “算了,不用回答,过去的事我不会再提,但你也要保证彻底忘记。”秦昭序敛起笑意,“我这人不大方,容忍不了我最爱的女孩,心里残留别人的影子。” “秦昭序,你又开始不讲理。”温宁安悠悠道,“我们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关系呢......” “这件事上我确实不讲理,我承认。”秦昭序不想把气氛搞僵,压抑心头不快,帮温宁安调整帽子位置,同时转移话题,“晚餐想吃什么?” “吃小笼汤包。” 秦昭序失笑,“上哪儿给你找汤包?要么去中餐馆看看菜单。” 温宁安“哦”的一声长音,“我在你身上闻到一股陈醋味,所以想吃汤包,既然难找,那就算了。” 阴阳怪气,有点可爱,但这份可爱别人也拥有过,秦昭序就是嫉妒。 “不难找,如果你很想吃......” “秦总,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温宁安眼睫弯起,“从过去到现在,其实我只交往过一任男朋友,姓秦,叫秦昭序。” - 晚上八点半,停泊卑尔根港口的海达路德邮轮,准点出发。 排队办理船舱入住,放眼队伍,就没见几个年轻人。温宁安无语凝咽,她与秦昭序可能误入了德法夕阳红北极旅行团。 温宁安扶额,“是我选错追光方式,就该老老实实飞去特罗姆瑟。” 秦昭序揽她肩膀到怀里,忍笑:“没关系,邮轮很好,提前体验退休生活。” 温宁安:...... 房间位于第六层,秦昭序自然只订一间,考虑到目前没名分,房型挑的两张床。温宁安放好箱子,就被秦昭序压在床上。 秦昭序的动作急不可耐,仿佛忍耐许久,温宁安任由他发泄式地亲吻吮吸。偏过头,舷窗外的海平面大雪纷飞,她拍了拍秦昭序,示意停止。 秦昭序粗重喘息,“宁安,先前是骗我?” 温宁安琢磨,原来他还在想周均延的事,便声明:“你自己脑补误会,我并没有主观骗人的意愿。” “我误会,你为什么不解释?” “当然是为了折腾你,让你难受。” “行。”秦昭序起身,把温宁安也扶起来,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是我咎由自取。” 舱内喇叭响起广播,船长依次用德语、法语、挪威语和英语通知乘客,七楼甲板探险者吧台,邀请大家品尝特调。 小容量的印有海达路德logo的搪瓷杯,装了热饮,尝起来甘辛苦涩,像增添多味中药的姜茶。温宁安喝不下去,捧杯子捂手,望向飘雪的海面。 别说极光,星星都不见一颗。 看来运气不太好。 温宁安闲来无事,与秦昭序逛四楼的纪念品店,店铺入口右侧的白色网格架,陈列手绘风格明信片,下方摆了个红色邮箱,有个女孩正在投递。 这艘极地邮轮的娱乐活动乏善可陈,逛了一圈,无聊折回房间。 “别盯着舷窗了,大雪一时半刻不会停。”秦昭序从后抱住温宁安的腰,下巴磕在她肩膀,“反正我们要在船上连住三晚,总有机会看到北极光。” 话虽如此,可连续住住了两晚,夜间天气始终未放晴,温宁安不再淡定。 第三天,邮轮驶入北极圈,将近晚上九点,途径罗弗敦群岛首府的斯沃尔维尔港口。按照正常航行时间,隔天下午两点一刻抵达特罗姆瑟,今晚最后在邮轮上看极光的机会。 抬头,天空大片阴云遮蔽,月亮时隐时现,温宁安不死心,每隔半小时,爬上顶层甲板。 秦昭序制止她跑进跑出的行为,说舱内也能观测,然而等他睡着,温宁安再一次披外套上楼。 深更半夜,悄无人声,邮轮劈开浪花,在漆黑的峡湾间穿行。它是如此接近冰川和雪山,仿佛触手就能摸到月光照在山上的银辉。 温宁安趴在栏杆,远处漆黑一片,不见尽头,她陡然生出难以言喻的恐惧,刚想折返船舱,突然听到“砰”的一声。 强烈颠簸感和刺耳警报接踵而来,原本平静的邮轮,嘈杂尖叫声四起,温宁安心跟着揪起来,不合时宜地想起《泰坦尼克号》。 好在船没断裂,也未沉没。 等船稍许平稳,温宁安试图松开握栏杆的手,还没转身,就被冲上楼的秦昭序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广播电流滋滋,船长紧急通知,说船撞到海面未化开的冰层,并无大碍,但必须返回上一站斯沃尔沃尔港口检查,确保浮冰撞击未对船体造成潜在威胁。 温宁安松口气,想安慰秦昭序,却听到他沙哑后怕的声音:“刚才醒来,发现你不在房里,吓到我了。船晃得那么厉害,我好怕......” 温宁安也吓得不清,反抱住秦昭序,这才注意到秦昭序只穿了睡觉的短袖t恤和长裤。她瞪大眼睛,推秦昭序进船舱,“别着凉。” 邮轮返航。船舱内,温宁安跪骑在秦昭序身上,与他亲吻。 世间万物不真实,但秦昭序真实。 温宁安保持在上面的姿势,主动接纳,她说不清突然想与秦昭序做的原因,只是凭本能与直觉,脱掉衣物,对他说愿意。 床头阅读灯,一点昏黄,像一颗星星漂浮海面。 温宁安没坚持太久,姿势被秦昭序换成仰躺,她无限依赖地圈住秦昭序脖颈,闭眼感受一切。 “宁安,”秦昭序沉着气息,“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 “你装模作样。”温宁安微微撩起眼皮,“早就看出我原谅你了,非得要我说一句吗?” 秦昭序低低地喘,带着闷笑,忽而肌肉绷紧,喉结忍不住上下吞咽。 身体没像从前那样离开,而是深深地、粗蛮霸道地低头吻住温宁安。 温宁安有一刹那面露茫然,秦昭序看到了,但没打算停止。无论她同意还是抗拒,他都要这么做。 邮轮没有驶离斯沃尔维尔太远,后半夜,行驶到有城镇灯光的地方。 “sehr geehrte damen und herren, wir sind auf den lofoten angekommen......” 船长依旧用德、法、挪、英四门语言,告知乘客,船已经抵达斯沃尔维尔港口。话音刚落,他嗓门突然高昂起来,让所有乘客看窗外,此刻极光大爆发。 昏昏欲睡的温宁安瞬间清醒,与秦昭序穿戴整齐上甲板。 甲板已经站了许多船客,秦昭序和温宁安牵手,寻到一处空地。他们头顶,盈盈舞动的光带正在聚集,光带没有固定形状,时刻变化,随时间流逝,颜色愈加鲜绿。 温宁安入迷地观望天空,“秦昭序,北极光好美啊。” 整个甲板的人都在仰头,而秦昭序始终凝视温宁安,她身后是亿万年冰川蚀刻陆地形成的岛屿,荒凉萧寂。秦昭序眸光闪烁,忽然喊她名字。 温宁安的注意力,恋恋不舍从天空挪向秦昭序,“秦总,又怎么啦?” “没怎么,就是......”秦昭序停顿几秒,继而扬起嘴角,“宁安,我爱你。” -正文部分完- 第95章 往后 番外一/《见岳母》 - 除了年末, 六月份是西港最为繁忙的时间。 按照惯例,各部门负责人,年中依次向总经理汇报上半年度工作总结。 秦昭序上午到公司, 进了大会议室, 几乎没再出来。 仅技术中心和综合管理部门两位老大的汇报,耗费将近四个小时,后?边还排了安全?管理部、设备保障部、生产制造部和采购中心。 听到生产制造部的实物质量抽查合格率,秦昭序拧着眉心。 钢笔轻点桌面, 打破会议室的沉闷紧绷。 制造部长语速放缓, 问:“秦总, 有指示吗?” 岁岁常安宁 第101节 一桌人眼?神投向秦昭序,包括张清华。 秦昭序随年龄增长,气质愈发内敛深沉, 偶尔与他一起开会,张清华都察觉隐隐的高压感。 然而秦昭序的态度其实很随和,他只是提了几个有关生产设备和制造人员的问题。 会议持续一整天,所有人精疲力尽前?, 秦昭序宣布会议结束。 纸页翻折和桌椅摩擦地板的声响此?起彼伏。 会后?,张清华抽出一份遵照明市环保新规制定的《碳减排计划编制与落实》文件,要同秦昭序讨论。 秦总经理松开领带,合上?笔记本:“张叔, 明天来我办公室聊, 我和宁安约了晚饭。” “好的,晚上?需要帮你们安排司机吗?”张清华问。 “不用, 我回市郊别墅。”秦昭序忽然笑起来, “宁安说她今天下?厨。” 伊布闻着香味,从?花园跑回客厅, 一屁股蹲在?温宁安脚边,乖巧等待它吃不了的油焖虾。 秦昭序比预计晚回半小时。 刚进屋,温宁安一阵风似的扑来,秦昭序早有准备,稳稳接抱住,偏头先在?她耳廓亲了口。 精神高强度集中了一天,秦昭序嗓子略微干哑,笑问:“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温宁安翘起唇角:“你猜。” 秦昭序想一想,“接到录取电话?了?” 《一把?雨伞给昨天》,六月初公布选角结果,温宁安好早以?前?就在?秦昭序耳边祈祷念叨。 “猜对了!奖励秦总吃我做的饭。” 晚餐间隙,温宁安滔滔不绝,秦昭序安静听,她的兴奋劲,洗完澡还没结束。 再这样下?去,能?讲到天明。 秦昭序翻身覆住温宁安,嘴唇重重吻上?去,打断道?:“月底正式入组,预计排练八个月以?上?,地点在?云霄剧院,宝贝,你说了好几遍。” 身体相贴,温宁安终于噤声。 半晌,她支支吾吾:“秦昭序,我感觉到了。” 秦昭序探身拉开抽屉,取出方盒子:“你才感觉到?” 弄到夜深,温宁安腿从?秦昭序肩膀滑落。自从?复合,秦昭序一直很频繁,好像要把?错失的两年补回来。 温宁安趴在?枕头犯懒,秦昭序捞起她的腰:“去洗澡?” “你让我缓缓。”温宁安不想动。 卧室空气潮热,秦昭序翻身到一边,浪荡地坐床头,手痒捏起烟盒,摩挲温宁安的的肩胛骨,问:“我抽一支,行吗?” 温宁安眨一眨眼?,撑坐起身,拿了打火机。在?秦昭序赤裸裸的盯视下?,纯真又风情地攀在?他胸口,给烟点火。 她不喜欢烟味,但做的过程中,明显感觉秦昭序有亟待发泄的压力。 “秦总,你是有烦恼吗?” 秦昭序用力吸一口烟,搂住她:“怎么了?” 温宁安很直接:“刚才的力道?很重。” “对不起,我没注意。”秦昭序笑得低沉,伸手揉她后?腰,“没什?么大烦恼,公司忙一天,太累了。” 秦昭序抽事后?烟的模样荷尔蒙超标,温宁安忽然圈住他的脖子,凑近要求:“我也吸一口。” “你会吗?” “不会,但看起来很简单。” 秦昭序捏着烟嘴,放到温宁安唇边,掐住她下?颌,放荡不羁地让她张开。 温宁安眼?皮轻轻慢慢撩他一眼?,嘴唇包裹烟嘴。 确实不难,吞吐烟雾而已,她无师自通,学?得有模有样。 给温宁安抽了两口,秦昭序放回自己嘴里,问怀里搂着的人:“感觉怎么样?” “难闻,呛人。”温宁安如?实评价,“不懂你为什?么喜欢。” “不懂就对了,你别学?。” 秦昭序碾灭剩余半截烟,抱温宁安进浴室,过好长时间才出来。 温宁安最近总觉得身体发虚,睡前?向秦昭序宣布:“明天开始,我带伊布住回茗心花园。” 秦昭序应对自如?:“嗯,我一起搬过去,茗心花园房子小了点,勉强也能?住。” 温宁安埋在?他肩头,蹭来蹭去找舒服的姿势:“秦总,你不可以?住。我妈妈下?个月出狱,你留宿家里,会吓到她。” 秦昭序嘴上?说说而已,钟文茵出狱后?,他自然不能?再理所当然地霸占温宁安。 “伯母出狱前?不准搬。”秦昭序被她蹭得火气又上?头,侧躺着,挽起温宁安一条腿。 明知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但没忍住:“宁安,能?不能?给我个名正言顺住进去的机会,我们结婚。” 说完,动作愈发蛮狠,仿佛怕她拒绝,所以?先弄到她说不出话?。 温宁安傻了。 她答应与秦昭序复合,但没考虑过结婚。潜意识里,24岁谈婚论嫁为时过早。 细微逃避的表情,代表拒绝,没逃过秦昭序眼?睛。 欢愉结束,温宁安在?满室沉默中,呐呐道?:“秦昭序,我后?期排练和巡演要耗费很多时间精力,结婚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秦昭序问:“先订婚愿意吗?我想对外?公布。” “男女朋友的身份,也可以?公布呀。”温宁安说,“你和别人穿过订婚礼服,我不想再和你穿。” 话?音落,温宁安腰际的那股力道?明显加重。 其实温宁安没想故意气秦昭序,她说的是实话?。如?果以?后?水到渠成,那就直接结婚,不需要订婚。 在?此?之前?,最重要的事,带秦总见妈妈。 秦昭序不再提订婚结婚,将温宁安收拢在?怀,她确实累极,很快睡过去。 夜灯光芒微弱,秦昭序一眨不眨凝视温宁安睡颜,心想,人就是贪心不足,得陇望蜀,她已经同意回自己身边,又想逼她敲实关系。 心急不得,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 钟文茵刑满释放那天,明市艳阳高照,温宁安和伊布见钟文茵走出铁门,奔跑着冲上?前?迎接。 温宁安不争气地鼻子一酸,抱住钟文茵大哭。 伊布也急躁,跳到钟文茵小腿求关注。钟文茵头大,安抚好女儿,还得安抚萨摩耶。 车旁的秦昭序,深吸一口气,余光瞥了眼?车窗玻璃,他的发型、衣着完美无瑕。 “钟伯母,你好,我叫秦昭序,”秦昭序一副精英派头,“不知宁安是否向你提起过,我是她男朋友。” 温宁安吸了吸鼻子:“哦,对了,妈妈,他就是秦昭序。” 秦昭序换了辆外?表稳重的迈巴赫,当司机,接钟文茵、温宁安和伊布回茗心花园。 温宁安为母亲提前?采购过一批全?新生活用品和衣服,钟文茵梳妆换洗出来,问温宁安:“秦先生人呢?” 秦先生。温宁安差点出笑。 “妈妈,他说去外?边打电话?。” 钟文茵心下?有数,秦昭序是特?地把?空间留给她们。钟文茵与温咏广一起开公司,达官显贵三教九流,都见过不少,看人眼?光精准。 方才的秦先生,举手投足间就是大富大贵出生。问及秦昭序工作单位,温宁安抱着伊布,回答西港集团。 钟文茵对西港的秦家略有耳闻,但不在?一个圈子,并无交集。 女儿看不见的角落,钟文茵眉心微蹙。 秦昭序订了餐厅,晚上?为钟文茵接风洗尘,整个餐厅只接待他们一桌。 钟文茵对女儿的印象,还停留在?四五年前?,她刚读大学?,眼?下?突然多出一个商贾巨富男朋友,着实不习惯。 一餐饭,伊布吃得最开心,温宁安其次,钟文茵本身对食物兴趣不大。而秦昭序,一直观察钟文茵的反应,几乎没怎么动筷。 趁钟文茵去洗手间,温宁安扑在?秦昭序身上?,“秦总,你怎么包了整个餐厅,我妈不在?意这些,以?后?不用搞大阵仗。” 秦昭序轻捏她的手,观察洗手间方向,很快在?她手背吻一下?,“我知道?了。” 吃过晚饭,秦昭序开车,沿春申江畔兜风,应钟文茵的提议,一直开到温家原址。 温家别墅被法拍,早已易主,二楼温宁安的原卧室,灯亮着,不知现在?住了谁。 怕母亲触景生情,温宁安提议去江边散步。 过马路,等红绿灯,钟文茵习惯性牵温宁安的手。 她入狱前?最后?一次见温宁安,是事发前?四个月,买机票到英国探望女儿。 伦敦的红绿灯,对于路人形同虚设,平日效率磨叽的英国人,过马路急得很,管它红色绿色,逮住机会就朝前?。往来车辆一般会礼让行人,但钟文茵过马路时,下?意识握住温宁安的手,当她小孩子。 温宁安笑嘻嘻勾住钟文茵手臂:“妈妈,你如?果不放心我,干脆留在?英国陪读,把?伊布也接来。” 思绪回到现在?,钟文茵望着愈加成熟的女儿,还有她身后?的男友,切实生出女儿长大的感概。慢慢松开手,还没收回,温宁安先一步反握住她。 秦昭序牵着伊布,稍慢半步。不禁想,若温家没有衰落,宁安该是一个怎样天真无忧的姑娘。 她有趣、热情、直白?,有接收爱的能?力,也擅长付出爱,如?果能?被她坚定选择,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秦昭序又生出结婚的念头。 晚上?回家,钟文茵久违地睡到柔软床铺,温宁安抱了枕头,出现卧室门口,“妈妈,我今晚和你睡。” 钟文茵摘掉眼?镜,让出一半床位。 尾随温宁安进屋的伊布,嘴里叼着它的睡毯,自说自话?铺床边,同时竖起耳朵偷听母女聊天。 “妈妈,你觉得秦昭序怎么样?” 钟文茵就知道?女儿憋不住,回答: “各方面优秀,但家世背景过于显赫。” 岁岁常安宁 第102节 温宁安笑得不能?自已,“妈,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有钱不好吗?” 钟文茵同所有母亲一样,也曾设想女儿未来会找一个怎么样的伴侣。 彼时钟文茵希望对方条件好,但别高于温家太多,毕竟温宁安从?小没受过一点委屈。 话?到嘴边,看着女儿沉浸恋爱、毫无烦恼的模样,钟文茵还是把?门当户对的担忧咽了下?去。 第96章 往后 温宁安白?天彩排, 晚上陪钟文茵,留给秦昭序的时间少之又少。 秦昭序憋屈好几?个月,周五提前下班, 开车去云霄剧院门口堵女朋友。 理亏心虚的温宁安, 拦腰抱住倚靠车旁面无表情的秦昭序:“秦总,特意来接我,今晚去约会?” 秦昭序反手勾住她,拉开副驾车门, 语气冷若冰霜:“你贵人事多, 留得出时间跟我约会吗?” 温宁安心下明?了, 秦总这回是真生气。她鬼鬼祟祟张望,确保停车场没有剧团同事,倾身趴在秦昭序身上撒娇:“对不起嘛, 我妈妈没给人上过课,我不放心。” 钟文茵有案底,出狱后找不到专业对口的财务工作,秦昭序曾提出帮忙, 被她婉拒,转头到小区边上的一家花艺中心当?插花老师。 少女时代的钟文茵,是宁波纺织大老板的女儿,后来同温咏广结婚, 过的也是贵妇生活, 她的审美?品味,应对花艺中心的工作绰绰有余。 然而?温宁安忧心忡忡。她打听过, 花上万块在花艺中心报兴趣班的学员, 要么是没工作有闲钱的全职太太,要么是高收入的职场女精英, 两者都很挑剔。 她怕母亲无法应付,于是前阵子?每晚下班和双休日,得空就潜伏花艺教室最后一排座位旁听围观,拒了秦昭序邀约好几?回。 车内,秦昭序任由温宁安主动亲他,气消不少,手臂虚虚扶住她:“钟伯母适应得很好,你一直出现?,打扰她上课。” 温宁安很乖地表示:“ 以?后不去了。秦总,我好饿。” 秦昭序发动车子?,态度缓和:“我订了餐厅。” 两人是堂堂正正、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关?系,温宁安最喜欢的约会方式,是和秦昭序牵手压马路——去夜晚人潮稀疏的公园看花,或沿江边步道漫无目行走。 无论聊天、拥抱、接吻,全凭兴致。 明?市秋末冬初,天边悬挂的月亮冷白?色,公园成排桂花树下,秦昭序突然得知?剧团排练时间缩短,来年二月过完春节,将正式开启长达一年半的巡演。 也意味着他与温宁安聚少离多的日子?终于来临。 折返停车场,秦昭序将温宁安推进后排,脱了她的外?套,要求:“今晚住我那里。” “不太好吧,我答应妈妈要回去的。”温宁安察觉秦昭序的手越来越不安份,安抚道,“这周六,等我再找个理由给妈妈。” 秦昭序三十出头的年纪,恋爱谈得像刚成年,十天半月才?能留宿温宁安一晚。 他埋在温宁安锁骨处,循循善诱:“你之前找的理由都很蹩脚,伯母肯定早就猜到,既然她没有强烈反对,那就是代表默许。” 温宁安才?不听秦昭序胡扯,但?也抵御不住他的热情。 停车场没有监控,汽车停在金黄银杏树下,仿佛与世隔绝。车厢热气蒸腾,后排凝了露珠的玻璃,出现?一个指关?节绷紧的手掌,紧接着,另只更大的手覆盖上去。 累出一身汗,温宁安拍了拍身上的秦昭序。 秦昭序不舍得退离,低头亲她嘴唇,湿黏情/色的吻良久结束,他调笑?温宁安,这幅模样恐怕无法见钟文茵,只能跟他回家。 温宁安一根食指点他胸口,撩起眼皮,“秦昭序,你故意的,车里竟然准备了套。” 秦昭序包住她的食指,并没否认,“原本打算买了在家用。”怕温宁安着凉,给她穿衣服,顺便让她和钟文茵打电话,通知?今晚不回家。 温宁安半推半就同意秦昭序做/爱前,就有不回家的打算,在秦昭序的强烈要求下,拨出号码,支支吾吾跟母亲说要彩排加练。 那头钟文茵神色如常,回复“知?道了”。 汽车驶回市郊别墅,径直停入车库,秦昭序下车,又拉开后排驾驶门,在温宁安未反应过来之际,泄愤般亲咬。 从车库,一路到客厅卧室,温宁安提醒秦昭序不要留印子?。 秦昭序怎么可能听她的,转瞬就在温宁安私密的皮肤角落,用力咬出一排牙印。 温宁安痛得差点哭出来,骂道:“秦昭序,你属狗的吗!” 秦昭序低沉笑?了声,再次覆上她的背。 ...... 今夜最后一次结束,秦昭序起身,忽然按住温宁安的肩胛骨。 温宁安迷瞪瞪的,回头问怎么了。 秦昭序俯身贴在她耳侧,平静中带了些许偏执:“宁安,我明?天找纹身师来家里,好不好?” 温宁安不明?所以?:“找纹身师?为什么?” 秦昭序指尖在她凸起的肩胛处,摩挲画圈:“这块地方,本应该有我的名字。” 陈年老黄历的事。温宁安当?时一腔热血想表白?,还录视频说如果表白?成功,邀请秦昭序见证她纹身过程。回想起来,甚是羞耻。 “纹身很疼的。”温宁安只当?秦昭序在开玩笑?,“再说了,明?天是工作日,还要去剧院排练。” 秦昭序微敛眉目,声音听不出喜怒:“哪儿都不准去,等纹了名字,我再放你出门。” 温宁安下意识皱眉,她不喜欢秦昭序没来由的控制欲。试图在他脸上探寻真相,没过半分钟,秦昭序就恢复如常。 其实自?打确认交往关?系,秦昭序几?乎没像从前那样,时不时表露某些过激念头。今晚是例外?。 温宁安泡澡时瞎琢磨,难道,秦昭序也缺乏安全感?? 健康恋爱第一条,不能让对方患得患失,这是温宁安曾经吃过的苦,没必要让秦昭序再遭受一遍。 脑袋形成念头,行动便有计划。 秦昭序生日将近,温宁安提前通知?他空出时间。 “我知?道你不过生日,但?现?在不一样,你的出生,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是件特别值得庆祝的事。不光是今年,往后每一年,你不准在生日当?天去墓地探望哥哥妹妹,当?然我可以?提前一天陪你去。” 西?港集团,温宁安突然造访总经理办公室,在秦昭序面?前扬起下巴,继续撂“狠”话:“生日这天,要吃蛋糕吹蜡烛。” 她态度貌似坚定,其实很没底,谁知?秦昭序扯了扯嘴角:“好,我同意。” 温宁安:...... “这么轻松就同意?” 秦昭序煞有其事:“你都找来办公室了,我不敢不答应。宁安,中午留下一起吃饭?” 所有人见秦总都需要预约,唯有温宁安,直接迎她到休息室就可以?。这是张清华嘱咐前台和秦昭序秘书的注意事项。 生日当?天,秦昭序说到做到,果然空出全天,和温宁安待在一起。 带伊布这只小拖油瓶,去了趟开业已久宁安乐园,玩到接近天黑才?回市郊别墅。 一进屋,温宁安提前订购的宴会餐外?送服务,已经等候别墅门口。工作人员铺桌布摆盘的间隙,温宁安催秦昭序上楼换正装,拉满仪式感?。 秦昭序既然答应她过生日,自?然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换装完毕,客厅一楼静悄悄,秦昭序整了整领结,叫温宁安名字,却无人回应。 只有伊布蹲守楼梯口,乐呵呵摇尾巴迎接。 “宁安呢?”秦昭序问。 伊布伸头,看了看秦昭序后方过道,秦昭序也跟着望去,整个人突然愣在原地——温宁安简单盘起头发,穿了十八岁成人宴那条星空礼裙。 立在原地的温宁安,仿佛三维时空的某个固定坐标,见证时间流逝、世事变化,她却依然如从前那般美?好。 “秦昭序,生日快乐。”温宁安揪着裙摆,走到秦昭序面?前,转了个圈,“认得出这条裙子?吗?” 秦昭序眼波闪动,“当?然。” 星空礼裙保管得完好如初,除了胸部变紧一些,其余依旧合身。温宁安支三脚架,抱起伊布,和秦昭序合影留念。 “以?后呢,每年秦总生日,我都穿星空礼裙和你拍一张。”温宁安说真心的甜言蜜语。 秦昭序勾起嘴角,“宁安和我拍到八十岁。” “行啊,我八十岁,秦昭序八十七岁。”温宁安也跟着笑?,“以?后年纪大了,我变老、变胖、头发花白?,就请人在你生日前染黑,找最好的裁缝更改礼服尺寸。秦总到时不可以?笑?话我,要闭着眼夸我像十八岁一样好看。” 秦昭序想象共同到老的画面?,喉结滚动,莫名哽咽。 “温宁安,我对你的爱很自?私,你不答应现?在和我结婚,没有关?系,我可以?等。但?我未来只接受肯定的答案,你明?白?吗?我无法给你其他选择了。” 温宁安鼻子?一酸,“你这人总是这样,无时无刻都要摆出居上位的姿态来逼我。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我爱你,不比你爱我少,你无需给我选择,因为我从今往后只会选你。” 秦昭序第一万次感?激神明?,将温宁安送到他身边。 只要温宁安笃定,他不会让任何人或事成为阻碍。 - 花艺中心培训主管告知?钟文茵,有人大手笔订了她下午的一对一私教课。 钟文茵进教室,却看见秦昭序气度不凡地坐在板桌前。 一看就不是来插花的。 “钟伯母,恕我冒昧,怕业余时间打扰到你,特地买了课。”秦昭序彬彬有礼,“我有一些事想和伯母沟通。” 钟文茵给他倒一杯水:“特地找我,应该是很重要的事。” 秦昭序附和:“确实重要,与宁安有关?。” 钟文茵的手顿了下:“你想说什么?” “伯母,你其实不太满意我,是吗?”秦昭序直直盯着钟文茵,不错过任何一个表情,“我能感?觉到你不喜欢,但?我想知?道原因。” 第97章 往后 钟文茵见过大风大浪, 鲜少?遇见秦昭序这般直白的开场,不带半点试探委婉。 花艺教室,秦昭序态度恭敬友善, 周身却抵挡不住地散发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势。 钟文茵自问平日对秦昭序客客气气, 将心底担忧隐藏得极好,想不到他敏锐至此。到底是秦昭序天性善于观察,还是他太过在意温宁安,所以留心温宁安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心思?流转, 思?考不消半分钟, 钟文茵笑了下, “为什么这么说?宁安告诉我,是你帮忙查清05地块的案子,我们全家感激你。” “伯母, 你言重了,05地块是我自愿去查的,不需要你和宁安感激。”秦昭序话锋一转,“但我需要你的认同?, 认同?我和宁安交往。” “宁安是成?年人?,我不会干涉她的情感生活。” 岁岁常安宁 第103节 “是不干涉,可你打心底认为我不适合宁安。”秦昭序直勾勾盯着她,“既然连我都能看出, 想?必宁安更有所察觉, 我不希望她有顾虑,所以避开她, 单独找伯母, 想?知道你的心结到底在哪里?” 钟文茵犹豫思?忖的功夫,秦昭序拿出一叠文件。 秦昭序生意经?手得多, 与?未来岳母聊天,也是运用?谈判式的思?维分析。 寻常人?家考虑婚嫁,无非是门楣、品行、外貌。温家就算没破产,实力与?秦家也差一大截,秦昭序以为钟文茵最大的心结在此,提前做了应对准备。 钟文茵望着文件,疑惑:“这是什?么?” 秦昭序:“我找人?初步起草的婚前协议,目前不具备法律效力,是为了给你过目条款。” 钟文茵无言以对,秦昭序的脑回路真奇妙,想?求认可,竟然拿了份婚前协议。倒不是说不能签协议,毕竟西港的规模涵盖面太广,若不签,秦家背后的股东高管都不安歇,何况夫妻做风险隔离,也是正常的保险手段。 “据我所知,宁安目前没有与?你结婚的意愿,谈协议为时过早。” 秦昭序打开文件,摊在钟文茵面前:“伯母,你别误会,这是以我私人?财产起草的婚前协议,是为了给她保障。” 钟文茵以前从事财务工作,扫了几款条目,就看出秦昭序确实大方?。 她轻声叹气,厚厚的文件一页没翻,合上后推给秦昭序,“以我对女儿的了解,这份保障,她不会收的。我确实担心门不当户不对,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点。” 秦昭序:“我不懂,伯母请给明示。” “我在狱中?,有一回宁安来探望,高兴地说找了很厉害的新律师,帮我二诉。” 钟文茵久闻那位顾姓律师的大名。温家生意出事,她曾托人?帮忙找他,结果顾大律师看不上这起案子,根本不接。温宁安无权无势,也没有钱,竟然能请他帮忙二诉,简直匪夷所思?。 钟文茵停顿片刻,“如果我猜得没错,律师是你帮忙请的?” 秦昭序不吱声,便是默认。 钟文茵继续道:“宁安当时说拜托了以前同?学的家长,我知道她在骗我。作为母亲,我不希望她付出任何代价帮我请律师,所以我坚决反对二诉,在监狱少?待一年两年,于我而言没有差别。” 从那以后,每次温宁安申请探视,钟文茵不动声色观察温宁安的穿着打扮,同?时探听她的生活日常。 温宁安优渥的生活条件并非伪装,钟文茵断定?,狱外确实有某个人?,在好好地照顾她,否则凭温宁安八千块的彩排助理工资,供不起这样的生活。 那个人?是谁?钟文茵夜晚翻来覆去,不敢问,不敢猜。 后来有一日,温宁安扭扭捏捏地说可能要交男朋友,钟文茵心脏吊到嗓子眼,差点脱口而出——“带他来见我。” 钟文茵期待温宁安下一次来,多谈有关“男朋友”的话题息,如此一来,她可以顺理成?章打听那个照顾她的人?。结果“男朋友”没等?到,温宁安失魂落魄地告诉她,打算回英国完成?学业。 钟文茵这回没忍住:“宁安,学费生活费的花销够吗?” 温宁安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够的,我工作好久,存到不少?钱。” 钟文茵心说你不吃不喝也攒不够伦敦一年房租,可玻璃对面的温宁安看起来太伤心,钟文茵便猜到,温宁安可能要和那个神秘的、一直照顾她的人?分开了。 秦昭序主动承认:“顾章盛是西港长期合作的法律顾问,是我介绍给宁安的,她口中?的‘男朋友’,也是我。” 半晌,钟文茵只问:“宁安是不是受委屈了。” 温宁安在钟文茵、温咏广还有伊布的眼里,就是珍贵的宝贝,所以无法公正地考量计算,温宁安在这段关系中?是否自愿、如何得失。 “是。”秦昭序不假思?索,“我摇摆不定?,但受委屈的是她,不管我现?在如何陈述理由,其实没有意义,我能保证的只有将来。” 钟文茵忽然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秦昭序硬生生咽下过于强势的话,说:“伯母,我希望你抛下成?见,重新考虑。” 钟文茵瞥了眼挂钟:“你其实不必特意来问我,相处这几个月,你的态度我都能看见,何况,我尊重宁安的选择。”然后看着秦昭序:“但我也很高兴,你特地来说这一趟。” 秦昭序彻底弄明白钟文茵的心结所在,因为他伤过温宁安的心,作为母亲,钟文茵有疑虑。 想?到此,心情放松一些。 尽管距离春节有段时间,温宁安路过花卉市场,心血来潮买了两盆长红果的轮生冬青,提前准备钟文茵的最爱。 指挥秦昭序搬盆栽进后备箱,她与?伊布坐后排。 回到茗心花园,钟文茵备了一大桌菜,其中?大半叫的酒店外送。 日历页停在12月24日,温宁安与?秦昭序生日挨得近,她嘿嘿傻笑:“秦总,我也长了一岁。” 秦昭序停车熄火,“恭喜,生日快乐。” 有关花艺教室的谈话,两人?默契地没告诉温宁安。秦昭序进屋,朝钟文茵点头打招呼,明显感觉钟文茵的态度比从前热络。 “今年我要许生日愿望。”温宁安宣布完,看向秦昭序,“秦总,打火机拿出来,我要点蜡烛。” “......”秦昭序不露痕迹地看了眼钟文茵,微笑,“我身边没有打火机。” 温宁安“啊”一声,“抽烟怎么会没有打火机?” 秦昭序:...... “最近抽得少?。” 温宁安狐疑地看看他,带着伊布去厨房抽屉翻打火机。 客厅一阵奇妙的尴尬氛围。 钟文茵想?了下:“年轻人?抽烟确实伤身体。” 秦昭序继续微笑:“伯母说的是。” 蛋糕中?央,只点燃一根蜡烛,温宁安要求关灯,放生日歌。跳动的火焰光影,她双手合十许愿,大抵愿望很美好,睁眼同?时,嘴角翘起。 餐后,温宁安神神秘秘地要告诉秦昭序生日愿望。 秦昭序问:“不怕说出来不灵验了?” 温宁安:“你到底听不听?” 秦昭序微微挑眉,“听。” “我的愿望是,”温宁安认真看着他,“等?巡演结束,秦总再向我提一次结婚。” 秦昭序愣了几秒,“我能提前帮你实现?愿望吗?” 温宁安摇头,“不可以。” 钟文茵收起剩余的生日蛋糕,望出去,伊布想?咬花园里轮生冬青,被温宁安捞到怀里教训,伊布厚着脸皮,伸爪子戳戳秦昭序。 清冷明月夜,天空高远,悬挂的月常圆,而人?也团圆。 这一年,温宁安25岁,秦昭序32岁。 第98章 曾经 番外二/《爱不释手》(秦昭序视角) - 孟买的一个雨天, 街道灰濛,模糊了贫民窟和高楼大厦的泾渭分明。 签完起重?机和钢材订单,秦昭序返回下榻酒店, 手机有两通司楚云的未接来电, 他?只瞥一眼,松了领带进浴室。 母亲想必是来叮嘱,别忘记汇融新商场开业庆典。 她几乎把?陈宥薇当半个准儿媳看待。 秦昭序本人?不抗拒婚姻,与谁结婚, 何时结婚, 都?无所谓, 只要秦家人?满意。 陆陆续续与陈家接触考察,陈宥薇各项能力确实拔尖。假如宁波港口开发案合作顺利,那就趁此机会确定关系, 估计陈宥薇也持同样想法。 本来一切按部就班,谁知在商场中庭,重?新遇到温宁安。 秦昭序起初没认出来她,只觉女孩妆容下的五官极为?精致漂亮。直到她差点绊倒, 扶了一把?,这才看清,原来是几年前环笙酒店举行成人?礼的小姑娘,化浓妆扮成熟, 叫人?难以辨认。 公主竟然在商场表演大提琴, 是来体验生活吗? 秦昭序保持距离,不动声色观察。 温宁安租在破旧的长喜街道, 没有固定工作, 靠商超收银员的兼职收入,以及大提琴走穴表演的出场费, 抚养自己和一条闹腾的萨摩耶。 并非体验生活,原来是家道中落。 要帮她一把?吗? 秦昭序犹豫不决,始终没出手。 餐厅意外偶遇,她似乎有求于那个超市主管,面对中年男人?明显不怀好意的试探,竟然能忍耐不走人?。傻子。 一时冲动,秦昭序半路截胡,带她上了春申江游轮。 夜晚江面寂静,想得到她的心思忽然疯长。 既然温宁安有所求,而他?刚好有实力完成她的所有愿望,为?什么不以此为?筹码让她留身边呢?无论出于欲望,或当年楼道间的短暂心动,都?不打紧,他?只要结果。 离开游轮,让张清华着手调查温家破产原因,以及钟文茵狱中近况。张清华隐晦地问?:“秦总,你想帮助温小姐到哪一步?” 秦昭序没回答。他?可?不是白帮忙,温宁安得用?她自己交换。 以手段得到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秦昭序脑海闪过一个词,趁人?之危。 然而也只是一闪而过,如羽毛尖轻拂湖面,层层波纹漾曳,很快又归于平静。 当温宁安出现动摇迹象,秦昭序毫不犹豫抓住机会,先做最想做的,和她上/床。 当夜,第一次尚未结束,她竟然哭了,悄悄避开他?擦拭眼角泪痕。 秦昭序给面子装没看见,身下动作稍微放轻,但不愿意停。他?早就提醒过,没有反悔机会。 温宁安大概以为?情?绪隐藏得很好,其实喊秦昭序名?字的嗓音,都?带有不自知的哭腔。 秦昭序心头软了下,无法再装不知情?,体谅她年纪尚小,情?不自禁地哄她:“不要害怕,以后我会照顾你。” 说完察觉不对味。明明丝毫未顾及她是初次,力道蛮狠粗野,嘴上却甜言蜜语,未免太过假惺惺,温宁安应该不会相信。 果然,小姑娘才不相信,迷蒙地微微撩起眼皮,低眉顺眼,说我知道了。 真够敷衍。 秦昭序哑然失笑,不再解释。 自从十八岁放弃走职业网球道路,秦昭序的全?部精力扑在西港,但他?仍然有专业运动员的高度自律性和自制力。他?本以为?不会沉迷于性,和温宁安做过后,却食髓知味愈发上头。 是以再次覆压温宁安身上时,小姑娘有点傻眼:“秦昭序,还没结束吗?” 才一次,当然不能结束。秦昭序反思自己急不可?耐的模样很禽兽,于是按捺体内热气,吻她一下:“除了俊秋剧团的岗位,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吗?可?以随便提。” 岁岁常安宁 第104节 温宁安愣一瞬:“没有。” 秦昭序当温宁安不好意思,便引导:“这间房子太小,是否需要换住处?喜欢什么车?或者我给你打一笔钱,你自由支配。” 自古以来钱色交易就是如此简单粗暴。 温宁安不着寸缕躺在秦昭序身下,仿佛在被追问?,需要多?少钱,才能再买她一次。 二十年来的家庭教育,让温宁安心生羞耻,眼里?不经意流露的难堪,没躲过秦昭序。 秦昭序稍怔,难得开尊口解释:“别多?想,我的意思是,你有要求尽管和我提,既然愿意留在我身边,这方面不会亏待你。” 温宁安不自然地撇过脸,更难堪了。 但还是强装镇定:“好的,我想到再和你提。” 秦昭序轻叹一声,多?说多?错,不如直接做。 回西港上班,秦总经理心情?不加掩饰的好。略微知情?的张清华,不干涉领导私生活,只问?:“温小姐那边怎么安排?” “她养了一条萨摩耶。”秦昭序想了想,吩咐,“云霄剧院附近找套房子,楼层别太高,阳台和客厅要大,方便搭狗窝放玩具。” “好的,打算租赁还是购买?”张清华问?。 秦昭序忽然想起温宁安揩眼泪的动作,改变主意:“等?下,张叔,房子先不用?找,我让她搬去江澜邸。” 张清华一惊:“搬去你的房子里??” 没有金主会把?情?人?放在自己的住所,这个决定,着实草率。 但秦昭序想,若随便找套房子安置温宁安,她大概又会露出尴尬难堪的表情?,觉得被养在外面见不得人?。 江澜邸,和后来的宁安乐园一样,是秦昭序能给出的最大范围内的光明正大。他?承认很喜欢温宁安,短时间内不会与她断掉关系,所以住江澜邸也无妨。 刚搬来同居,温宁安和伊布就像两?个客人?,除了卧室、客厅和洗手间等?必要生活区域,绝不越雷池半步。 有一回要用?书房打印机,还特地给他?发条信息询问?。 秦昭序提过不止一次,家里?所有东西随她用?,温宁安表面点头,实则左耳进右耳出,大多?时间照例只和伊布待在客厅。 不仅如此,带来的行李少得可?怜,仿佛随时准备离开,没有丁点归属感。 秦昭序不出差的日子,几乎夜夜留宿江澜邸,帮她安排工作,变着法送东西。他?自问?对温宁安堪称绝对上心,但她总是放不开,在床上愿意迎合讨好,生活上始终客气谨慎。 可?明明她对着伊布那条傻狗都?会撒娇。 宁波项目正常推进,也许哪天订婚事宜就要放上明面,秦昭序没耐心等?温宁安慢慢散开心结接受。 深夜江澜邸的书房,温宁安跪在地毯,秦昭序从后抱住她,掐着下巴,不断说刺激过火的话?。 以往都?是在卧室,温宁安几时见过这种阵仗,惊羞得说不出话?。 秦昭序逼她看向前方书柜:“你床头柜放的书,我书房也有,为?什么舍近求远另买一本?” “没仔细翻过你书房。”温宁安口干舌燥,像尾搁浅的鱼,“怕房里?有重?要文件。” 秦昭序胳膊搂住温宁安的腰,低头亲她肩膀:“边柜第一和第三个抽屉有指纹锁,你开不了,其余都?可?以看。” 温宁安点头:“好,明白了。” 后来秦昭序假公济私,说带她熟悉房子,结果是在房子各个角落来一遍。温宁安在极度原始的亲吻和碰撞中,从身体到心理,彻底接受和秦昭序生活在一起的事实。 秦昭序发现温宁安其实挺难照顾的。虽然是落难千金,但骨子里?还是被宠爱的大小姐脾性,对于爱她的人?,温宁安清晰感知,任性起来肆无忌惮。 很不幸,秦昭序也变成肆无忌惮的任性对象之一。 温宁安撞见他?与陈宥薇在一起,萌生保持距离的念头,一言不发搬回长喜街道。 保持距离对两?人?都?有好处,反正仍然可?以和她上床。 可?惜秦昭序无法说自己,事实上,单纯的身体□□,已经无法满足他?对温宁安的渴望。 重?新把?人?追回来,更加悉心照料,秦昭序看得出温宁安在沦陷,事实上,他?比她更早陷入。 宁波港口的项目初具雏形,同时意味着秦陈两?家好事将近。秦昭序回家,望着陪伊布拔萝卜的温宁安,故意不提项目进度,他?从不强人?所难,却在温宁安身上破戒,硬逼她留下。 不惜动过许多?卑劣肮脏的念头。 秦昭序对孩子可?有可?无,却想和温宁安早早地拥属于他?们的小孩,产生羁绊,多?一个令她心甘情?愿留下的筹码。以他?的身份能力,即使没有那张证,也有的是办法让温宁安和小孩堂堂正正上学生活。 又或者,做最坏打算,提前准备一栋与世隔绝的偏僻住所,万一,他?是说万一,温宁安执意提分手,那就...... 停,打住念头,不准继续想。 秦昭序时常告诫自己。 爱一个人?,可?以用?手段得到,但不能把?她毁掉。 然后还是搞砸了。温宁安意外得知他?的订婚消息,坚决要离开,秦昭序每次听她吐出分手二字,太阳穴无数根针刺的痛麻,等?到她绝食对抗,方幡然醒悟自己的莽撞举动。 秦昭序真的爱她,所以无法眼睁睁看自己毁掉她。 既然她有机会复学,那就给她时间,享受本应有的大学生活。 温宁安去伦敦的那个冬天,江澜邸收到快递,是一盏线条结构的顶灯。 送货人?拿出预订单,请秦昭序核对签字,他?还没落笔,突然看到备注栏温宁安的字迹—— “这盏线条灯,真像我们秦总的签名?,喜欢。” 第99章 曾经 “秦先生?, 秦先生?”送货员递笔提醒。 秦昭序恍然回神,签字验收线条灯,同时留下那张预定单。 温宁安和伊布已经离开明市, 秦昭序懒得折腾软装, 随手?将这?盏灯发配到储物间。 表面上,他?的生?活并未发生?变化,朝九晚五去西?港上班,依旧开不完的会、出不完差, 以及数不尽的五花八门的应酬。 是?的, 应酬。 从前家里住了个温宁安, 许多应酬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便出席一回。 没特意?向温宁安提起过, 她大概以为总经理的岗位无需社?交应酬。不出差的日子,下午经常接到温宁安电话,问晚上是?否一起吃饭。她用?的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他?会答应。 秦昭序有次故意?逗她, 连续三天拒绝邀约。 晚上回家,温宁安别扭地打探:“秦总,你?最近好忙,本周五还加班吗?” “看情况。”秦昭序装模作样?, “如果宁安求我, 我可以抽空陪你?吃顿饭。” “那算了,我找陈竹一起。”语气不太高兴。 秦昭序被温宁安耍性子的模样?取悦, 抱着她闷笑:“求我一下怎么了?外面想和?我吃饭的人排长队, 你?还跟我摆架子。” 温宁安在他?怀里转身,眼眸明亮, “外面想和?我吃饭的人也排长队,你?还三番五次拒绝我。” “嗯?谁约你?吃饭?” “不要你?管。不如你?先向我汇报,最近和?谁加班。” 秦昭序望着怀中矜骄漂亮的温宁安,让她别太任性,转头又答应周五接她下班,和?她吃饭。 温宁安双臂这?才缓缓圈住秦昭序脖子,问:“你?为什么总说我任性?” 秦昭序忍俊不禁:“有空去问张叔,除了你?,还有谁敢这?么呛我话。” 温宁安眨眨眼,理直气壮:“退一步讲,就算我真的任性,你?起码负大半责任,不都是?你?默许的吗?” 这?句话倒是?直指要害,秦昭序确实纵容默许,他?喜欢温宁安在他?身边松弛快乐地生?活。 秦昭序对温宁安的照顾程度,远远超出预期,彼时的他?,尚且存有悬崖勒马、点到为止的觉悟。 半夜做完,温宁安趴在他?身上不想动,秦昭序柔声提醒:“宁安,平时任性就任性,我喜欢,但以后该懂事?的时候也要懂事?,好吗?” 察觉温宁安肩膀微微轻颤,秦昭序有些后悔说出口。 但放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不可能低头收回。 半晌,温宁安仰起脸:“知道了,不会让你?为难。” - 温宁安淡然郁闷的嗓调犹在耳畔,可惜只是?幻听,温宁安已经去英国了。 江澜邸一刻也多待不住,秦昭序拿了外套,去复衡路的会所,参加一场不算特别重要的应酬。他?其?实就想找个热闹地方,名正言顺灌酒,毕竟优秀的秦总经理,不该无缘无故酩酊大醉。 会所采用?会员制,专门接待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老板门路宽,找来聊天作陪的男男女女全是?高材生?,不乏海归精英,聊起天来水准颇高。 秦昭序一杯接一杯,邻座男人关心询问:“秦总,你?来借酒消愁呢,是?心情不好?” 谁在说话? 高度数酒精沿喉管淌入胃部,火辣灼热,秦昭序望过去,两?道人影晃动,眯起眼试图辨认对方长相。 邻座男人以为秦昭序是?对他?旁边的女孩感兴趣,一副“我懂的”语气,向秦昭序介绍小姑娘,据说是?英国某名校学生?,读艺术专业。 秦昭序脑袋昏昏沉沉,听到那所学校与温宁安就读的相同,神思?清明不少。 “秦总,我们zoey很会聊天的,她刚毕业,哪方面都能聊,不信你?问问她。” 名叫zoey的女孩,心里直翻白眼,她不是?第一次参加应酬局,这?群无聊的有钱人,铁定又想开黄腔。要不是?看在会所老板开价实在高的份上,她早甩脸走人,赚点钱真不容易。 深吸一口气,望向那位帅气英俊的秦总,zoey腼腆微笑:“秦总,你?想聊什么呀?” 秦昭序从来不参加类似对话,今儿却破天荒打算开口提问。 众人屏息凝神,就听秦昭序几分?微醺醉意?,似乎在想念谁:“你?在英国就读的那所大学,华人多吗?平时做些什么?” zoey:...... 其?他?人:...... “来,zoey,讲讲......呃......讲讲你?的大学生?活。”邻座男人不理解秦昭序的用?意?,但很捧场地找话题,“去英国读艺术专业的学生?,家境都不差吧。” zoey点头。 艺术留学,消费属性大于投资属性,所以本科出去的华人留学生?大多家境富裕。但也有一小撮人,本身家庭条件一般,硬咬牙上车,还有读到中途,家庭发生?巨大变故,这?就比较倒霉了。 班上以前有个浙江籍贯的男同学,就读期间,家里工厂倒闭,父母欠一屁股债,他?一下子断了经济来源。回国不甘心,最后靠各种打黑工赚钱,完全不遵守每周20小时的限制,一学期下来,人瘦一大圈。 岁岁常安宁 第105节 zoey确实擅长聊天,无论其?他?人问什么,她总能接上一两?句。 秦昭序后半程没再提问。 张清华开商务车,在会所门口等待:“秦总,回哪里?” “江澜邸。”秦昭序倚坐后排,闭眼休憩,“宁安到家了吗?” 车内顿时寂静。 秦昭序轻撩起眼皮,撞见后视镜张清华欲言又止的表情,自己先反应过来——温宁安彻底离开他?,不会再回江澜邸。 “抱歉,张叔,我喝多了。” 张清华笑笑:“秦总,没事?的,可能一时不习惯。” 高架往来车辆的灯光此起彼伏,扫过秦昭序凝神的眉眼,瞳孔泛起冷峻的一点光,然后寂灭消失。 他?忽然道:“上次宁安退回来的钱,再给她打一次。” 温宁安出国前,秦昭序让财务一次性打她三百万,温宁安没收。 张清华依言照办,然而?温宁安还是?婉拒。 得知此消息的秦昭序,坐在办公室,头也不抬地批文件:“替我安排人,定期汇报宁安近况。别打扰她,只要确保她生?活一切正常。” 张清华看在眼里,秦昭序显然放心不下温宁安,都分?手?了,还尽心尽力给人父母调查05地块的案子,图什么? “秦总,要为你?安排时间去一趟英国吗?” 秦昭序名字签到一半,顿住。 “温小姐的住宅和?新号码我拿到了,你?想见她,随时可以安排。”张清华望着身在迷雾中的总经理,“不过,你?只要决定和?陈家订婚,找不找她,结果都一样?。” 温宁安不可能接受在秦昭序婚姻之外保持暧昧关系。 司楚云的电话是?这?时打来的,她正和?林菁逛街,商量了下,春节时间紧迫,该去试订婚礼服了。她看上一家高奢礼服会馆,让秦昭序下班有时间去量个尺寸,工作人员会根据他?的身型,在试装日期前准备好礼服西?装。 秦昭序去了礼服馆,刚进大厅,看到个女孩,背影好似温宁安,她挽着高大男人的手?臂,一起低头看手?册,听工作人员介绍新款。 明知她不可能是?温宁安,可联想到温宁安有天也会挽着陌生?男人挑礼服,秦昭序便止不住地心浮气躁。 无法接受,也不可能接受。 最终没量尺寸,驱车返回江澜邸,拿出u盘,又开始看温宁安预录的生?日祝福视频。 她曾经愿意?在背上纹他?的名字。 真好。 要不找个理由,骗她回国,然后请纹身师在她肩胛处绘字。 但温宁安一定会恨他?。 秦昭序很怕再看下去,迟早有一天忍不住,不顾温宁安的意?愿在她身上纹名字。 u盘重新放回不见天日的蓝罐铁盒,看到一张纸条,落款时间,应该是?温宁安从孟青霄那得知秦昭律和?秦昭理车祸原因的那段日子。 小姑娘肯定心疼他?了,因为她在纸条上写—— “温宁安自愿喜欢上秦昭序,所以未来的好运和?幸福分?他?一半,希望他?卸下所有负担,永远轻松自在。” 末尾括号里有段小字。 “希望秦昭序一直快乐。但如果以后我们分?开,希望他?的快乐减少一点点。” 秦昭序看笑了。 何止一点点,他?很不快乐。 这?张纸条,成为达到秦昭序情绪阈值的临界点,他?猝不及防地向执拗的自己妥协。 真的没办法和?其?他?女人订婚。 约陈宥薇出来见面,秦昭序头一回主动放血,宁波港口项目分?红让利,并开出现金补偿条件。陈宥薇诧异之余,忍不住问:“你?是?为了叫温宁安的那个小姑娘吗?” 陈津浓是?陈宥薇的舅舅,事?情没查清之前,最好别让人知道温宁安对他?的重要性。 “不是?,我和?她已经断了。”秦昭序说,“取消婚约是?我个人原因,我有其?他?安排。” 陈宥薇随口一问,她也不相信秦昭序会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孩上头到拒婚的地步。 张清华得知婚礼取消,愣怔几秒,再次问:“要订飞伦敦的机票吗?” “等一等,还没对外公布。”秦昭序心情不错,“先继续查陈津浓。” 谁知陈津浓的案子越牵越深,饶是?秦昭序,应付起来也分?身乏力。当年的土地性质变更和?环评,不知还要揪出多少人,即使温宁安远在伦敦,他?也不敢轻易将她卷入。 等到调查彻底完成,水落石出,秦昭序腾出时间去伦敦。 看到温宁安和?周均延进房间,是?他?此生?最想弄死人的时刻。 怨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速度慢一步。 后来的某天,也许温宁安分?给他?的一半幸运奏效了,他?忽然收到李裴颂信息:“猜我遇到谁?温宁安!哥们儿帮你?打听过,她现在单身,速来!” 长喜街道159弄12号的楼道,仿佛一切回到原点。 秦昭序压抑汹涌的感情,不依不饶追问:“温宁安,你?在干嘛?” 此刻的温宁安,尚不知秦昭序对她多么执着和?渴望,傻傻回复:“在捡蜜柑。” 温宁安抱着蜜柑,唇角轻轻扬起一瞬,像对待一位普通的旧日朋友:“秦昭序,好久不见。” 我不会再放开你?。 说出口却是?:“宁安,好久不见。” 第100章 往后 番外三/《纹身和婚礼》 - 钟文茵出狱后的第一个春节, 除夕前三天?,温宁安和伊布陪她去墓园,探望温咏广。 没有事先告知其他人, 却与上门送礼拜年的秦昭序撞个正着, 他提出?一起?去。 伊布不理解人类死亡的含义,绕墓碑好几圈,望着照片上温咏广熟悉的笑靥,生气焦急地咬温宁安衣摆, 催她想?办法大变活人, 把温咏广从照片里变出来。 温宁安默默抱起?萨摩耶, 瞥了眼愣神的母亲,在它耳边轻声商量:“伊布,你别闹。” 伊布吭哧吭哧就要闹, 在温宁安脖颈一通乱拱,回头望望温咏广照片,然后?继续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朋友。 “宁安, 你带昭序和伊布去外面等,我再坐一会?儿。”钟文茵摸了摸萨摩耶的头。 大狗瞬间安静下来。它不?理解死亡,但理解悲伤。 温宁安放心不?下,不?想?走, 秦昭序先一步揽着她:“伯母, 你好了打我电话,我把车开到门口。” 去往停车场的路上, 两人一狗, 格外沉默。 秦昭序先开口:“宁安,我来抱伊布, 它太重了。” 你才重,我只是毛发蓬松! 伊布耳朵蹭地竖起?,冲秦昭序凶巴巴叫好几下。 气氛瞬间轻松些,秦昭序看不?得温宁安低沉的模样,便起?话茬:“我刚才向温伯父做了自我介绍,关?于身家学历、兴趣爱好,对他知无不?言。” 温宁安捧场道:“我爸爸肯定?莫名其妙,突然跑出?个陌生人胡言乱语。” “怎么是胡言乱语,”秦昭序从她怀里抱走伊布,戳了下萨摩耶耳朵,“我还告诉他,我是温家的准女婿,请他放心让女儿和我交往。” 这个时间段的停车场,只有秦昭序一辆车。 “准女婿”三个字,毫无征兆地戳中温宁安某根害羞神经,她嗓音略微不?自然:“秦昭序,说好等我巡演结束再求婚的。” “嗯?”秦昭序笑出?声,“巡演一年多,宁安,你哪来的错觉,认为我有耐心等那么久?” 温宁安:...... 瞪他。 再逗下去会?把人惹毛,秦昭序见好就收:“求婚是我的事,是否接受在于你,婚礼可以晚点办。” 伊布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有人想?和它抢温宁安,于是用惯用的伎俩,伸爪子挠秦昭序。 秦昭序眼疾手快制住萨摩耶不?让乱动,威逼利诱:“对我客气点,婚礼到时单独给你安排张桌子。” 伊布很狗腿地改挠为蹭。 温宁安:...... - 巡演比原计划耗时长,从十五个月,延伸到十九个月。 次年入冬,剧团在维也纳完成欧洲最后?一场演出?。 正好临近十二月圣诞假,夜晚街道空旷肃穆,古典马车穿梭巷弄,达达的马蹄声,有节奏地回荡昔日奥匈帝国的光辉余影。 剧团分别前夕,相聚史蒂芬教?堂附近的小酒吧,繁忙的聊天?争辩和笑闹斗嘴挤成一团,冬日没那么寒冷。 吧台边,温宁安神情倦怠,剩下半杯柠檬水,整晚没沾一滴酒。 孟青霄关?心道:“宁安,你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温宁安强撑到十一点,背脊某处隐隐胀痛,提前告别离场:“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累,我先回去了,青霄姐。” 酒吧外,天?空飘下细微雪粒,温宁安伸手接了几颗,等雪化?成水,抬步回酒店。 身后?跟来气定?神闲的脚步声。 她回头,认出?这个男人,是方才酒吧里,给全剧团赠送鸡尾酒的客人。 温宁安没喝他的酒,更没兴趣认识他,柔和清纯的眼睛,透着难以接近的疏冷,转过?头继续朝前走。 男人三两步追上:“温小姐,等一等。” 一声带姓氏的称呼,成功拦住温宁安步伐,她面露疑惑。 “你们在维也纳五场演出?,我都看了,演员表写着你的姓名呢,女主角。”男人笑了下,“你好,我叫梁文正。” 岁岁常安宁 第106节 熟悉的大段中文,又是剧团观众,温宁安礼貌颔首:“你好。” 梁文正垂眸,蓦地瞧见她无名指套着的戒指,音量不?自觉地扬起?:“温小姐,你结婚了?” 酒店就在对面路口,温宁安指腹轻轻摩擦戒圈,“嗯。” 梁文正的失望溢于言表。场刊上,介绍温宁安才25岁,这么年轻,竟然已婚。他无奈耸了耸肩:“看来我没做好前期调研。” 这枚戒指,是秦昭序上个月送给她的。 酒店旋转门不?停转动,倒映大厅的金碧辉煌,还没进门,先被门口黑色大衣、咬着一根烟的男人吸引注意力。温宁安改道,径直走向他。 秦昭序掐灭烟头,捧托她的手腕,语气危险:“刚才那人和你说了什?么?” “问我结婚没。”温宁安收回手,指尖从他掌心划过?,“我说没有,戒指是男朋友送的,我戴着玩。” “我可是正儿八经向你求的婚。”秦昭序哼笑,牵她手进酒店,刷卡上楼。 “你怎么来了?” “想?你,临时决定?飞过?来。” 温宁安茫然:“我原定?明天?晚上的航班,也就多等一天?。” 叮咚,电梯门开。 算下来,大半个月没碰过?面,秦昭序往常重逢第一晚,都会?做得很凶,今天?也是如此。然而才接两个吻,温宁安推开他,说不?行。 秦昭序手探入,挑眉质问:“不?是特殊日子,为什?么不?行?” 温宁安拍开他乱动的手,拧着眉心躺在他胸前,“秦昭序,我太累了,早点休息好不?好?” 秦昭序练就一项本?领,能准确分辨温宁安是想?偷懒耍懒,还是真的疲倦乏累。 很明显,这回是后?者。 躁动的心平抚下来,他只亲了下温宁安额头。 回明市的飞机上,温宁安睡不?安稳,肩膀动来动去。问她怎么回事,扭扭捏捏不?肯说。 秦昭序不?再和她多言,等飞机落地明市,直接带人开回市郊别墅。 “秦昭序,妈妈和伊布在等我呢。” “先去别墅住一晚,明天?送你回家。” 温宁安思维乱发散,立刻否决:“今晚也累,不?能做。” 秦昭序没指出?她话里的怪异之处,疑心越滚越大,温宁安铁定?有事瞒他。 谜底是在半夜揭开的。 秦昭序答应不?做到底,但少不?了拥抱亲吻。 把温宁安按在床中央,亲着亲着有点失控,想?解她上衣。谁知温宁安反应奇大,一把推开秦昭序,边说不?行,边翻身下床,被秦昭序握住她的脚踝往后?拖。 注意到温宁安的肩背动作迟缓不?自然,秦昭序皱起?眉头:“温宁安,你受伤了?” “没、我没有。”温宁安以怪异的姿势半跪着回头,“秦昭序你松开我!” 秦昭序不?多废话,解开她的睡衣扣检查,结果猝不?及防看到温宁安肩胛骨纹身——细线条组成的潦草签名,“秦昭序”,字体边缘略微红肿。 温宁安曲腿坐起?,将滑到臂弯的睡衣重新穿好,抱怨:“你干嘛那么粗鲁,我想?给你惊喜的,现在泡汤了。” 秦昭序盯着她的眼睛,问:“疼吗?” “疼,很疼,疼死了。”温宁安巡演结束当晚,心血来潮去纹身,纹的过?程尖声惊叫,店主吓得差点退单。 细线条开始结薄薄的痂,后?背有种挥之不?去的紧绷感。 卧室安静得过?份,温宁安用脚尖蹭一蹭他:“秦总,喜不?喜欢?” 秦昭序没回答,而是托起?她的小腿肚,答非所问:“明天?不?能送你回家了。” 温宁安拒绝:“那不?行,我很想?念妈妈和伊布,今晚陪你,明天?......” “明天?、后?天?你都会?在我这里。”秦昭序打断温宁安的话,幽黑深邃的眼眸将她牢牢锁住,手掌一路往上,“宁安,趴过?去,我不?戴了。” - 钟文茵清早带伊布散步,回到家,给温宁安打过?两通电话,没人接。 想?了想?,翻到秦昭序号码。 他倒是接得很快。 钟文茵迎着伊布期待的眼神,询问:“昭序,宁安醒了吗?她什?么时候回来?” 秦昭序周边嘈杂,似乎在会?议室,他的嗓音听着精神十足:“伯母,宁安还在睡,时差没倒过?来。” 旁边有人和秦昭序说话,他捂住话筒,回了两句。 “我早上来公司了,中午回去看宁安,等她醒来,让她给你回电。”秦昭序眼看时间差不?多,收拾东西回别墅,“就让宁安在我那儿休息两天?吧,住茗心花园,伊布肯定?会?吵她。” 钟文茵望着两只爪子跳到她膝盖、活泼过?头的萨摩耶,心说,有点道理。 市郊别墅按照秦昭序的要求,今明两天?无人打扰。主卧窗帘始终未掀,整个上午静悄悄。 秦昭序推开卧室门,扑面而来暧昧潮灼的气息。 他脱掉外衣,单膝跪在床上,笼住趴伏睡觉没穿衣服的温宁安。 “宝贝,起?床吗?我打包了食物。” 温宁安听到秦昭序的声音,身体经不?住打了个冷颤,“不?吃,你出?去。” 秦昭序垂眸,扫过?她背上的纹身,想?起?夜里,她哭着求着说不?想?被/干/死在床上。 “宁安,先起?床,给妈妈回通电话。”秦昭序拿来她的手机,好声好气帮忙,“我帮你拨号?” 温宁安嗓子根本?不?能见人,都怪秦昭序,她啪一下拍落手机:“我要睡觉,你别吵我,再吵我就把纹身洗掉。” 窸窸窣窣,衣服布料的摩擦声。 温宁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悔不?迭:“不?是,你听我说,我......” …… 秦昭序的状态有点疯,到最后?,一遍又一遍逼问:“以后?还提洗纹身吗?” 温宁安发不?出?音,只摇头。 秦昭序满意她的表态,低头吻另一边干净的肩胛骨皮肤。 混乱的午后?,随着一声沉闷重音,秦昭序五指插/入温宁安头发,覆在她耳旁下命令:“给妈妈和伊布报平安,说你这两天?不?回家。” “秦昭序你是混蛋。” 秦昭序被骂反倒勾起?嘴角:“没错,我混蛋。” 说完,找了条毛毯,包住温宁安身体,让她坐在浴室洗漱台,转头看镜子。 毛毯一点点掉落。 光洁滑腻的背部,有痕印、干涸液体与纹身。 秦昭序坏得很彻底,他端量镜中的温宁安,忽然唇角弯一下,说:“被我操成这副模样,你也回不?了家。” 温宁安冷冷睨一眼,双腿欲下地,被秦昭序制止。 他的力道很重,语气却轻松:“宁安,我帮你弄干净。” 第101章 往后 温宁安回明市, 整整三天,没踏出过市郊别墅一步。 卧室里?,秦昭序把人?抱腿上, 抚着温宁安的腰, 探手拿了床头柜的药膏。 温宁安耳尖红透,埋在秦昭序胸口,这辈子不想抬头见人。 秦昭序没收好力道,弄伤了她, 心下不免后悔, 动作越发小心翼翼:“宁安, 该涂药了,我?动作轻一点。” 温宁安嗓音发闷:“涂药就涂药,别说奇怪的话。” 秦昭序拢住她:“这个?姿势不好上药, 乖,你?坐去床头?。” 温宁安脑补上药画面,绝对能列到此生最尴尬的经历之一,她实在无法面对。抢过秦昭序手里?的药膏, “我?自?己来。” “你?看?不见?,还是我?来。” 温宁安滚一圈钻进?被子,说什么也不同意,但是肿胀的感觉不好受, 被秦昭序从被窝里?挖出来时, 她可怜巴巴地商量:“秦总,你?能闭起眼睛抹药吗?” 当然是不能的。 秦昭序捏棉签的手指, 骨干修长赏心悦目, 如果?棉签沾的药膏不是用在她身上,那就更好了。 不知是否嗅觉出现问?题, 除了药膏,温宁安还闻到秦昭序……的味道。 她最近闻到好多次,最难以忍受的是夜半时分,积攒太多水满则溢,秦昭序还要逼她看?。温宁安怀疑自?己全身上下都染上了难以名状的气?味。 隔天上午,秦昭序送温宁安回茗心花园,秦昭序问?:“宁安,能走吗,我?抱你?下楼梯?” 温宁安:…… 神经病啊。 “秦昭序你?别太过分!” 药膏涂了一夜,已经消肿,温宁安身体无恙,只是有点精力不济。抛开秦昭序,下楼到拐角,温宁安忽然转身担忧:“我?刚才走路的姿势奇怪吗?” 秦昭序没忍住笑出声,在温宁安谴责的目光下,他摇头?:“不奇怪,和平时一样。” 回到茗心花园,秋千躺着的萨摩耶跳下地面,朝温宁安飞扑过去,被秦昭序截胡。秦昭序带伊布凌空三百六十度转圈圈,萨摩耶就吃这套,不烦温宁安,缠着秦昭序还要玩。 温宁安身体的痕迹未消褪,不敢和钟文茵睡,灰溜溜回到自?己房间?。伊布伸着脖子,在客厅左右望望,最终决定也回城堡小窝。 秦昭序的动作大开大合,密集失控的三天,温宁安好像已经对他的触碰有了肌肉记忆。 躺卧室床上看?天花板,莫名的空虚感袭来。 秦昭序的视频电话打进?来。 他也躺在床上,恒温室内穿了短袖t恤,关心道:“宁安,还肿不肿?有没有不舒服?” 岁岁常安宁 第107节 大晚上聊这些,过于刺激了。 “没有不舒服。”温宁安做贼心虚地瞥了眼卧室门,小声问?,“秦昭序,我?好像已经过了吃药时间?,怎么办。” 秦昭序反应片刻,才意识到,温宁安说的是避孕药。他当然不同意温宁安吃这个?,蹙起眉头?,不太高兴。 温宁安拿了张说明书,念字:“我?看?上面写,服用时间?越早越好,超过三天基本没有效果?了。” 秦昭序蹭地从床上坐起:“你?什么时候买的药?” “啊?吃完饭叫了外卖送药。”温宁安回答,“不吃也没关系,我?应该在安全期。” 秦昭序真想隔着屏幕把人?抓回家,他无奈又万分诚恳:“收了我?的戒指,就是答应我?求婚,温宁安,我?们现在名正言顺,结婚本来就要提上日程的。” 温宁安没立即回答。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她还没做好面对复杂流程的准备。 何况,以前?也有过不戴的尝试,都没中招。温宁安怀抱侥幸,然而当例假延期一周,迟迟不来,她再也笑不出来。 市郊别墅,温宁安坐在客厅发呆一下午。 秦昭序下班回家,就看?到失魂落魄的温宁安,走近,茶几?台面躺了三盒验孕棒。 温宁安还没和钟文茵说,找了借口,先来找秦昭序。 秦昭序愣怔一小会儿,翘起唇角,揽住温宁安的肩膀,先亲亲她的额头?安抚:“测了吗?” 温宁安摇头?。事到如今,她才开始慌张,仿佛肚子里?真的已经孕育另一条生命,她怀疑自?己是否有足够能力照顾好新生命。 秦昭序将验孕棒推到一边,笃定地说:“先不测。” 温宁安看?不懂他的操作:“为?什么?”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秦昭序似乎将这句话演练过多遍,“明天陪你?回家拿证件,我?们登记结婚,至于要办怎么样的婚礼,之后决定。” “领证?”温宁安更懵了,“没必要这么急,也没确定是不是真的怀孕,兴许是我?搞错。” 秦昭序耐心解释:“我?们结婚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我?本想做好更充足的准备,再和你?提,但我?现在改变主意,先把证领了,其他再议。” 迎着温宁安茫然的表情,秦昭序的心变得柔软,“宁安,我?爱你?,所以不希望你?在未来几?十年,因为?婚姻的因果?顺序烦恼和疑虑。” 因果?顺序。 温宁安一下子听明白秦昭序的意思。 如果?先做孕测试,确认怀孕后再领证,她会把两者划等号,认为?是有了小孩才结婚。 秦昭序不希望温宁安产生这种想法,所以坚持先不做测试。 “可结婚流程很麻烦的,按道理,要两家人?见?面,选黄道吉日,然后还要……” 温宁安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道还要什么。 秦昭序摩挲温宁安无名指的求婚戒,心情轻松,“不需要你?操心这些。” 晚上睡觉,温宁安不敢压到肚子,秦昭序过来抱她,她打足十二万分精神,不准他乱来。 次日回茗心花园拿证件,秦昭序穿了考究的三件套西装。 缴费,拍照,领证盖章。过程顺到不可思议。 温宁安领证当夜,打开一盒验孕棒,结果?竟然真的中招,她梦游般将赫然的两条红杠递给秦昭序。 秦昭序牵着她的手:“宁安要当妈妈了。” 已经十二月底,温宁安过了生日,正好26周岁。26岁结婚生子实在太早,但如果?对象是秦昭序,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秦昭序亲自?安排餐厅,约两家人?见?面,温宁安抱着枕头?逗萨摩耶,随口道:“伊布也是家人?,商量我?的人?生大事,它要出席吗?” 说完觉得傻,秦家人?都在,带条萨摩耶太奇怪了。 但秦昭序纵容她没底线:“嗯,伊布也是家人?,当然要出席。” 花足够多的钱,能让不准宠物?进?包厢的高级餐厅更改规则,可温宁安不想叫人?太为?难,权衡之下,饭局改在市郊别墅,请宴会厨师上门。 秦昭序大概提前?打点过,一顿饭,吃得极其和谐。 考虑到宁安怀孕不宜过度劳累,婚礼场所定在明市,秦昭序提议初见?面的环笙酒店。温宁安眨了眨眼,同意。 婚礼之前?,还发生一件小插曲,秦昭序破天荒地接受一档财经节目访谈。 温宁安酸奶拌了份坚果?,与伊布挨坐客厅,守着节目播出。伊布看?两眼电视,偷瞄温宁安手中酸奶,它主人?好像比以前?爱吃东西了。 秦昭序换身居家服下楼,一人?一狗同时望向他。 温宁安挥了挥勺子,“秦总,快来一起看?。” 节目正到私人?访谈阶段,秦昭序提前?看?过剪辑,他扫了眼温宁安的酸奶碗,提议:“找个?厨师住家?” “不要。” 秦昭序没勉强,反正他也能弄一些简单食物?,应对晚上的加餐没问?题。 节目里?,主持人?问?秦昭序,平日除了网球,还有哪些活动。 “其余大多时间?陪我?太太,经常去剧院,因为?她是个?戏剧演员。” 温宁安咬住勺子,靠在秦昭序肩膀,仰头?伸手摸他下巴冒出的青茬:“你?这是提前?和我?公?开吗?” 秦昭序揉了把她的头?,笑笑没说话。 这位财经主持人?,行业内不少人?脉,确定连秦昭序订婚的消息都没听过,怎么突然就结婚了?职业素养促使她保持镇定,便开玩笑:“原来秦总已婚啊,那得把你?从明市钻石单身汉列表除名了。” “注册登记过,还没办仪式。” “那正好,来得及吃秦总喜糖。” “一定。” 温宁安狐疑地盯着秦昭序:“秦总,你?是特意提自?己已婚吗?” 秦昭序笑而不语:“你?说呢?” 这档采访播出,秦昭序的手机被狂轰乱炸,平日不熟的合作伙伴,趁次机会道恭喜拉关系,秦昭序每一条都回复。 相比之下,温宁安的手机平静许多,倒是和西港万千联系的俊秋剧团,小小热闹一阵。 温宁安在群里?回复两句,退出来,是周均延发来的消息。 -周均延patrick chou:宁安,恭喜,什么时候办婚礼? -不是安宁:谢谢,婚礼下个?月10号。 咬手指思考该不该给周均延发请帖,下一秒,他说—— -周均延patrick chou:我?最近在出差,很可惜不能参加,礼物?一定送到。 -周均延patrick chou:新婚快乐。 温宁安单方面决定不告诉秦昭序这声祝福,他有时挺小气?的。想不到周均延的礼物?,辗转从茗心花园送到市郊别墅,签收人?还是秦昭序。 不是周均延常送的微缩模型,而是一幅从某现代画家手中购买的伦敦街景画,画了温宁安和伊布曾经租房子那片区域。 秦昭序对于画的接受程度,比微缩模型高很多。 然而嘴上说不介意,晚上温宁安洗澡时,他低头?,在温宁安肩胛骨的纹身旁,轻轻咬了下。 第102章 往后 温宁安孕初期, 除了嗜睡和?胃口变好,其余生活习惯和往常无差别。 原计划巡演结束休息三个月,再接档参演俊秋剧团一部民国戏, 如今怀孕, 不适合上舞台,只能留在家中待产。 将近一年空闲时间,温宁安报名?明?市戏剧学院的中西戏剧史研修项目,作为?空档期充电。研修每周一三五上课, 为?期四个月, 结业考试交一篇三万字论文。阴差阳错, 温宁安当了回明?戏学生。 周五只上半天大课,埃尔法保姆车停在校门口,温宁安臂弯夹一册中国话剧史论的讲稿, 钻入车厢。 司机和?副驾的生活助理是?新面孔,只为?温宁安服务,据张清华说,皆由秦总本人亲自面试。 “温小姐, 现在回家吗?” 天晴气清,温宁安不想待在别墅,临时起意去西港找秦昭序。她以前很少去秦昭序办公场所,怀孕之后一反常态, 总爱黏他。 去的不凑巧, 秦昭序不在办公室。 温宁安喝完秘书倒的第?二杯饮料,忍不住犯困。 熟门熟路前往办公室相?连的休息间, 新换的床铺被子, 有股好闻的茉莉清香。温宁安体力不支,躺床上没一会?儿就睡过去, 只是?睡不安稳,门帘遮光性能太差。 不知多久,眼皮千斤重地抬起来,看到秦昭序放大的脸。 他闭着眼,正?陪她午睡。 温宁安手指拨弄秦昭序的眼睫毛,把人吵醒后,先告状:“秦总,玻璃门能换深色遮光帘吗?这么透光的休息室,很难睡着。” 秦昭序“嗯”了声,手臂环住她,又闭起眼:“再眯会?儿,你昨晚没睡几个小时。” 温宁安随口一提,想不到两天后,等?她再去西港,总经理休息间的窗帘全部焕然?一新。 婚礼筹备琐事繁多,秦昭序百忙中抽空整理归纳,相?比之下,温宁安就是?个轻松的甩手掌柜,只要?点头摇头,表达喜欢或不喜欢。 场地、流程、灯光,温宁安放心交给团队,唯有婚纱,她挑了好久。 一辈子穿一次,温宁安想要?完美。 衣帽间挂了最终选定的婚纱礼服,缎面平肩收腰,温宁安看了会?儿,走到全身镜前,脱掉上衣,手掌丈量腰际尺寸。 这一幕落在秦昭序眼里,他从后环住温宁安,望着镜中温宁安平坦紧致的小腹,笑?一笑?安慰:“还没显怀,穿礼服看不出来。” 温宁安瞎琢磨别的事:“秦总,我们这算未婚先孕、奉子成婚、先上车后补票吗?” 秦昭序:...... 秦昭序时常觉得?亏欠温宁安,以前先上床后交往,如今先怀孕再结婚,顺序总是?没弄对。 他不在乎外?人看法,反正?只要?有他在,没人敢对这段关系说三道四,但非常在意温宁安本人的看法。 温宁安低头系睡衣带,秦昭序忽然?捧起她的脸:“宁安,是?不是?觉得?委屈?” “什么?”温宁安茫然?。 岁岁常安宁 第108节 “你这两天经常走神?发呆,不开心吗?”秦昭序顿了顿,“对我不满的地方,可以说出来。” 温宁安心思流转,眨了眨眼:“那几天......我是?说回国的那几天,你是?故意的吗?” 故意不戴套。 秦昭序很爽快:“有故意的成分,但主要?原因是?情不自禁,当时就是?想与你无隔阂接触。我知道我的行为?不够光明?磊落,如果?你因此怪罪我,我可以......” 温宁安手指点在他的唇瓣。 “秦昭序,我也同意的。” 秦昭序握住她的手腕,在手背亲一口:“不一样。你意乱情迷下的同意,本不应该作数,但我自私地当了真,最后是?我得?到想要?的一切。” 温宁安问:“为?什么说这些?你可以不告诉我。” “看你心情不好,我不希望你有太多想法。”秦昭序颇为?无奈地抱抱她,“宁安,我现在有些草木皆兵了。” 温宁安沉默地靠在秦昭序肩头,“我这两天心神?不宁,是?因为?礼服,不是?因为?你。” 秦昭序扫了眼缎面婚纱:“对礼服哪里不满意?我联系设计师修改。” “也没什么,就想改个尺寸,很快的。” “尺寸?” 温宁安音量降低,蕴含道不明?的羞涩,仿佛孕育一个小孩,对她而言还是?件非常陌生的事情。但她仍然?慢慢启口:“腰部改松一点,我怕压到宝宝。” 往后年岁,秦昭序无论如何忘不掉温宁安第?一次说出“宝宝”这个词语的模样。 她很柔软,也很坚定,像一束光,让秦昭序曾经的黑暗念头彻底碎裂消散。 秦昭序胸腔充盈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微微俯身同她接吻,温宁安下意识捂住小腹,与他隔开。 夜晚,在床上耳鬓厮磨,秦昭序幽声说:“别总防我,我有分寸。”挪开温宁安的手,换成自己宽大的掌心贴在她小腹,笑?着模仿她白天温软嗓调:“不会?压到我们的宝宝。“” - 少女?时代的温宁安,曾经幻想过婚礼。脑海画面中,有时是?南瓜马车,有时是?绿地教堂,她憧憬的只是?氛围,至于新郎,仅仅是?个模糊符号。 而此刻的秦昭序,令新郎角色无比清晰,淡化了婚礼会?场的布景。 当年温宁安成人宴,温家包下环笙酒店最大宴会?厅,而这场婚礼,包下了整座酒店的内部和?外?部。 新娘休息室,温宁安的朋友同事轮番进来打招呼,伊布守在门口,迎来送往,比酒店大堂迎宾礼仪还尽职。 秦昭序提前叮嘱过,别让温宁安累着,因此流程设计中,新娘就是?个漂亮吉祥物,负责穿婚纱美美出席,不需要?她做任何事。 宾客越来越多,温宁安一度紧张到想孕吐,趁人不注意,带伊布悄悄溜到消防楼道喘口气。 门关闭,隔绝所有喧嚣。 秦昭序在大厅招待来宾,照理说,温宁安应当陪同出席,但站了一刻钟,她本人还没喊累,秦昭序先把她当珍稀保护动?物送回休息室。 温宁安正?好偷懒。坐在阶梯上,伊布挨着她手臂,时空恍如流转,回到十八岁生日的夜晚。 “伊布,”温宁安戳一下萨摩耶爪子,“我要?结婚了。” 伊布脖子戴黑色领结,下巴懒洋洋垫在温宁安膝盖,玛瑙搬的黑眼咕噜转向她:“汪。” “你在说恭喜吗?谢谢啊。”温宁安自言自语,“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的肚子里还有宝宝。” 伊布特别给面子:“汪汪。” 我早知道啦。 温宁安思绪发散:“不知道是?男是?女?,听说小朋友生出来都是?皱巴巴的,好丑啊。” 不知想到什么,温宁安忽然?笑?出声,伊布看她高兴,也跟着笑?。 温宁安揉一把伊布的头:“你笑?什么?你出生的时候也很丑,我是?在笑?你。” 萨摩耶哼哧哼哧想闹她,身后的秦昭序,喊了声“伊布”。 温宁安和?伊布闻声齐回头,西装笔挺的秦昭序从阶梯下来。 “休息室不见你人,原来跑这里来了。”秦昭序伸手抱扶她,“地砖凉,起来。” “秦昭序,你为?什么没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来认识我?”温宁安突然?发问。 “年纪实在太小。” “可以先做朋友,等?我长两年,你再追求。” “两年?别高估我。”秦昭序故意说,“但凡我认识十八岁的你,宝宝这会?儿说不定已经会?喊爸妈。” 温宁安断然?否认:“才不会?,我没打算那么早结婚生子的,一定能忍住。” 话音落,秦昭序轻捏她的手指,“是?我忍不住。” 婚礼两位主角,不能同时消失很久,秦昭序牵着温宁安的手,推开那扇通往正?宴厅的消防通道门。 萨摩耶落后一步。 回过头,空旷熟悉的消防通道,它仿佛看见更年轻些的秦昭序,正?咬着烟蒂上楼,他背后通道阶梯,坐着穿星空裙的温宁安,和?与它共享一张脸的萨摩耶。男人女?人,短暂交集一瞬。 “伊布,别发呆了。”温宁安回头招手,“快跟上呀。” 萨摩耶定睛一瞧两人交握的手,再看眼他们曾经擦肩而过的楼道,咧嘴摇尾巴跑向前,将过往远远甩在身后。 秦昭序说话算话,给伊布准备专门的观礼座位,它单独开一桌。 伊布埋头吃狗粮,宴会?厅灯光骤暗,它抬起头,舞台上熟悉的两个人,交换戒指后,变成交缠拥吻的剪影。 众人目光聚焦舞台,趁工作人员不注意,伊布跳下座位——它想离温宁安和?秦昭序更近些。 今天的秦昭序尤其英俊,他握话筒,对温宁安说了好长好长一段话。 伊布没听懂,望向温宁安,她在流眼泪。 它无端想起初到伦敦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候的温宁安也爱哭,眼泪仿佛流不完,最汹涌的一次,在客厅中央抱着它,说要?一起忘记秦昭序。 伊布想同温宁安讲一项基本常识,人类大脑虽然?比狗发达,但远未精密到能够自主删除记忆的地步。 然?而流泪的温宁安,看起来好悲伤,她表现出已经彻底忘记秦昭序的模样,它也只能假装忘记。 谁知兜兜转转,温宁安身边的人,依然?是?秦昭序。 宾客掌声澎湃雷动?,台上的秦昭序,帮温宁安拭去眼角泪花,又在她唇角落一个吻。 他垂眸看她,轻声说了句“我爱你”。 伊布离舞台近,听得?清清楚楚,心满意足跳回专属座位,安静等?待这对新人办完仪式,带它一起回别墅。 第103章 往后 番外四/《宁安有孕二三事》 - 温宁安怀孕五个月, 明市戏剧学院的中西戏剧史研修课程结业。 客观而言,项目课程内容涵盖广,但研究浅显, 对于部分戏剧爱好者来说够用, 然而面向温宁安这种专业学生,课程设置略显无聊。 尽管如此,温宁安仍以对待毕业论文的态度,完成结业论文, 连续霸占二楼书?房好几天。 文档敲完最后一个字, 温宁安目光离开电脑屏, 一抬头,秦昭序插兜倚在书?房门口。 “秦总,什么时候回来的?”温宁安张开手臂, “快抱抱我,我论文写完了。” 秦昭序昨天赴宁波视察港口进度,今晚开三个多小时赶回明市,就为早一些见?温宁安。谁知?她沉浸写论文, 连他上?楼都没察觉。 “在书?房待了多久?” 温宁安抱住秦昭序的腰,脸埋在他肌肉坚硬的腹部,轻轻摇头,“只中途下楼吃了晚饭。” 秦昭序随手合上?笔记本电脑, 瞥到温宁安鼓起的孕肚, 单膝半蹲在她面?前。 温宁安习惯性地捧着肚子,问:“秦总, 是要?和宝宝说话吗?” 秦昭序好喜欢温宁安说“宝宝”的语气, 稀松平常的声调,他却?总听出一股不自知?的娇和天真, 明明她已经26岁。 眼睛盯着温宁安,与她十指交扣,“宝宝,帮我问你妈妈,想去花园散步吗?” 温宁安漾起笑意,“秦昭序,你好无聊哦。” 初夏时节,别墅花园的白?色铃兰开得正热烈,温宁安走路速度慢,秦昭序依照她的步伐调整。 花园由园丁团队打理,秦昭序此前没关注过布置,自打温宁安怀孕,医生叮嘱每天散步半小时,他特意叫人重?新移植一批观赏花卉和乔木,丰富花园品种。 这些植物引起温宁安极大兴趣,研修课结束,无事可干,带伊布报名参加钟文茵的插花课。 伊布坐不住三分钟,与温宁安在教室最后一排扰乱课堂纪律,钟文茵忍无可忍,连人带狗赶出教室。 温宁安不敢置信:“妈,我交了学费的。” 钟文茵:“嗯,学费全额退款,三个工作日返回原卡。” 温宁安与伊布对望一眼,控诉母亲:“你竟然不愿意教我。” 钟文茵:“教你什么?教你把花夹在伊布耳朵和尾巴上?吗?” 温宁安很是心虚:“......我和伊布开个玩笑嘛。” 花枝招展的萨摩耶,闻言嫌弃地薅掉头顶一朵玫瑰。 骚扰母亲不成,温宁安转头骚扰老公,去哪儿都行,总之不想单独待着。 吸取教训,到了西港集团园区,先将?伊布放在公区绿地自由活动,她随秦昭序进总经理办公室。 办公室的员工绷紧神经认真工作,她作为闲散人员,很乖地不出声打扰,低调到除了总经办个别员工,没人知?道总经理夫人每天出现在集团。 “给你单独配的门禁卡,权限基本都开放。”秦昭序说,“中午吃饭就在我办公室。” 温宁安不知?从哪里翻到一本总经理办公室管理条例,指着其中一条:“上?面?写总经理的办公桌,不准出现有味道的食物。” 秦昭序抽走管理条例,扔进抽屉,小心翼翼把温宁安抱上?腿,捏起她胸前挂的实习助理工牌:“我不准的事情多了去,比如,实习助理没有进我办公室的权限。” 温宁安问:“员工食堂也能刷工牌卡吗?” 岁岁常安宁 第109节 “隔壁大楼的一、二、三层都是内部食堂,四楼有健身房和泳池,都是刷工牌使用,我记得带你参观过。” 时间太久远,温宁安有些记不清,印象中确有这回事。当?年打算在明市戏剧学院修完学位,为了证明秦昭序的偏袒,还要?让秦总破例同意带她这个暑期实习生。 世事无常,虽然晚了几年,她竟然真的在秦昭序办公室当?实习助理,虽然只是名义上?。 - “秦总,请问有工作派给我吗?” 秦昭序搁笔,挨坐温宁安身边:“怎么,无聊了?” “有点。” “陪你到外面?逛一逛。” 他桌面?成堆未处理的文件,温宁安拒绝:“不用,我去找伊布。”临走前回头:“对啦,今天中午不要?让人给我送餐,我吃食堂。” 西港集团的园区,白?天也有保安值守轮岗,秦昭序便?没跟去。 伊布已经和保安室的边牧混脸熟,温宁安找到它时,两只狗在分享玩具。保安自然认得总经理夫人,笑着上?前打招呼:“温小姐,如果你要?去园区什么地方,可以打保安室电话,我们这儿有高尔夫电瓶车。” 温宁安孕肚渐显,体力?不比从前,遂麻烦保安带她去食堂。 西港的食堂,中餐西餐不一而足。正是午餐点,餐厅闹闹嚷嚷,温宁安要?了份糖醋小排、肉末茄子和时令果蔬。 她刚坐下,另外三个端托盘的员工问:“你好,这里有其他人吗?” “没有,请坐。” 温宁安粗略扫了眼,这三位是生产制造部的员工,平日在另一栋办公楼上?班。 埋头吃饭,忽然听到“秦总”二字。 温宁安抬起头,三人中最年轻的瘦高个男生,戴一副黑框眼镜,侃侃而聊:“产品合格率提高不少,但还是没达到秦总的要?求,完了,年中汇报老大一定会挨批。” 旁边年长的丹凤眼女人说:“未必,秦总新婚燕尔心情好,最近脾气不错。” 黑框眼镜神神秘秘:“我听说秦总老婆怀孕了。” 啃糖醋排骨的温宁安:...... 丹凤眼女人眉毛一挑:“秦总三十三还是三十四了吧?是该到要?小孩的年纪。” 黑框眼镜陡然压低声音:“还有个小道消息别外传。我高中有个校友在设计院上?班,接过汇融的案子,据说几年前秦家本来要?和汇融陈家结亲,不知?什么原因,这事不了了之。” 温宁安筷子一顿,霎那?失去胃口,酸酸甜甜的糖醋小排骨索然无味。 丹凤眼女人诧异:“汇融?也算明市曾经首屈一指的大企业,为什么没听过半点风声,八卦娱记集体失业了吗?竟然没把如此重?要?的消息在婚礼前挖出来。” 三人中年纪最大、领导模样的男人发话:“还能为什么,秦总不让呗。” 黑框眼镜忙问:“季工,听你这语气,是不是知?道内情?” 被唤季工的男人,在西港混了十几年,与总经办关系融洽。他听说婚礼前,秦昭序让张特助打点媒体,别在任何报道和文章中提汇融。 秦昭序与陈宥薇的订婚约,当?初只在圈子内部流传过影子,从未对外发布。既然秦昭序特意交代,媒体圈很给面?子地不乱挖捕风捉影的新闻。 “不合理啊。”丹凤眼女人镜片光叮地一闪,“秦总就算以前有过婚约,又没结婚,有什么遮遮掩掩?退一步讲,即使真的结过婚,那?也很正常,毕竟这个岁数了。” 毕竟这、个、岁、数、了。 莫名戳中温宁安笑点,嘴角默默翘起一瞬,又开始啃小排骨。 “打点媒体耗时耗力?,就为了不提那?段无疾而终虚无缥缈的订婚约?确实不大像秦总作风。”黑框眼镜附和。 “你们是不是傻,”季工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脚趾头想想就明白?,他是怕现在老婆听到不开心。” 黑框眼镜颇为不可思?议:“秦总到底娶了何方神圣,竟然宝贝到这个地步。” 季工分析:“女方好像是个戏剧演员?我记得秦总的采访节目提过,但是没人去挖他老婆家世。我猜啊,要?么是女方背景深不可测,要?么也是秦总不让挖新闻。” 黑框眼镜放下筷子:“秦总牛逼,希望他娶到心肝宝贝后心情能好点,下午有年终汇报的准备会议,生产制造部别又被架火上?烤,他脸色一沉,真是吓死个人。” 起身还托盘,黑框眼镜男注意到温宁安鼓起的肚子,热心地帮忙将?她盘子端走。 “你挺脸生啊,新来的吗?”他问。 温宁安想了想:“我是总经办新来的实习助理。” “太好了,向你打听一下,秦总今早状态如何?这关系到我们老大会以何种姿势挨批。”黑框眼眶生无可恋,“老大要?是被批得狠,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温宁安不负责任地猜测:“我觉得秦总心情还不错。” “是吗?那?太好了。” 离开餐厅,温宁安和另外三人不同方向回办公楼,秦昭序还在办公室忙,温宁安主动走到他身后,帮他按摩肩膀。 “老公辛苦,中午吃了吗?” 秦昭序动作凝滞,温宁安撒娇起来经常叫老公,但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下午有会,我刚在楼下吃过三明治。”秦昭序握住她的手,“先前发信息给你,你又不让我陪你去食堂。” “在哪里开会?” “三楼大会议室。”秦昭序说,“有关年中汇报。” 温宁安记住了。 秦昭序往常开会期间,秘书?中途会给他送两杯美?式提神,而下午会议,送咖啡的变成了温宁安。她自告奋勇服务秦总,秘书?自然不会阻止。整场会议,秦总经理依旧锐利地指出各部门问题,但没有之前的压迫感?。 总经理办公室,秦昭序立在书?桌前,“宁安,等我关了电脑,接伊布回家。” 将?签完的文件放桌角,他明早不进公司,要?去陪温宁安产检。 “秦昭序,”沙发上?的温宁安一动不动,大眼睛瞪着手机屏,表情奇怪,嗓音蕴含疑惑、兴奋和期待,“金蔷薇戏剧奖评委会,给我发了邀请函......” 第104章 往后 金蔷薇奖, 原先是戏剧届纯表演类奖项。 近年中国戏剧市场越来?越大,金蔷薇同步改革,增设剧目和技术方面的获奖类目, 包括服装、灯光、场景和编舞编曲。 同时在常设的12个表演奖基础上, 新?增“最具潜力戏剧女主角奖”、“最具潜力戏剧男主角奖”,鼓励新人演员投身戏剧事业。 温宁安得到的提名,就是首届新设的“最具潜力戏剧女?主角奖”。 她攥紧手机,整个人挂到秦昭序身上, “邀请函说能带家属, 你陪我一起?去。” 秦昭序轻轻扶温宁安的腰, 问:“颁奖地点在哪里??” “北城国家大剧院。” 秦昭序下意识想否决。他?没?缺席过温宁安产检,对医生?的叮嘱熟记于心,虽然孕中期相对安全?, 但医生?曾建议尽量减少远程出行安排,长时间待在密闭飞机舱和高铁车厢,对孕妇身体不?好。 温宁安没?注意秦昭序眼底犹豫,很是兴奋地纠结下个问题:“要挑件适合我的礼服, 鞋子能带一点高跟吗?算了,安全?起?见还是穿平底鞋。” 秦昭序嘴角扯了扯,没?扫她兴。 晚上回到市郊别墅,温宁安向伊布通报好消息, 秦昭序划开手机, 拨打医生?电话再次确认,温宁安的身体是否能承受两个多小时飞行。 “秦昭序, 你还要加班吗?”书房门口, 温宁安靠着门框发问,伊布从她身后探出个头。 秦昭序搁置手机, 朝她伸开手臂。 温宁安熟练至极地坐在秦昭序腿上,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鼓起?的肚子。温宁安嘿嘿傻乐:“我重吗?” 怀孕五个月,温宁安长了一点体重,但四肢骨架仍旧纤细。 秦昭序圈着她:“不?重。” “哦,还没?到时候。”温宁安算日子,“医生?说最后两个月宝宝会长特别快。” 医生?电话里?回复,温宁安身体状况不?错,能坐飞机。可秦昭序有私心不?希望她去,怀着孕的温宁安,心思比从前敏感,怕她过度暴露镁光灯下,会听到不?必要的流言猜测。 要怎么劝她? 找不?到理由?。 一根手指柔缓地摩挲秦昭序额心。 秦昭序抬起?头,就见温宁安眼含笑意:“每当秦总皱眉头,我才能意识到,你已经三十三岁。” 温宁安就着姿势躺靠在他?胸前:“秦昭序,我希望你告诉我,你在烦恼什么?” 屋内安静了半分钟。 直到伊布造反,尾巴扫落案几摆件,哐当一声打破沉默。 温宁安头疼不?已,欲起?身给萨摩耶好好上节思想教育课,秦昭序不?让,将她按回腿上。萨摩耶趁此机会溜之大吉。 “我在烦恼,去哪里?找适合孕妇的礼服。” 温宁安定定看他?,忽然扑哧笑起?来?:“秦昭序,你骗人。”她刻意一字一顿:“你肯定在烦恼,万一有人说不?好听的话,我会受影响。” 秦昭序哑然,她挺聪明。 “别人会说什么呢?”温宁安装模作样思索,“说我未婚先孕借子上位?说我插足婚约横刀夺爱?秦昭序,你再有能力,也无法堵住每一个不?怀好意的猜测,所以不?用在意。” “宁安,怎么变成?你劝我了。” “因为秦总看起?来?心事重重。”温宁安故意阴阳怪气发问,“男人到你这把年纪,是不?是都这样?” “什么叫我这把年纪?” 温宁安忍俊不?禁:“没?什么。” 秦昭序微微眯起?眼,手握住她下颌,“嘴巴一张一合真会说,留着以后干点别的。” 温宁安紧张地捂住秦昭序的嘴,不?许他?出言无状,污染未出生?的宝宝。 秦昭序嘴角勾起?:“这个点,宝宝在睡觉,听不?到。” 温宁安:...... 此话有一定依据,因为温宁安怀的宝宝是夜猫子,白天?补眠,一到半夜,就在妈妈肚子里?闹腾。 夜阑人静,温宁安难受地换个侧躺姿势,她起?动静,秦昭序立刻醒来?。 温宁安手摸在肚子上,感受胎动带来?的生?命力:“我觉得宝宝好像在蹦迪。” 很好笑的比喻,可秦昭序笑不?出来?。 岁岁常安宁 第110节 宝宝蹦迪,意味着温宁安夜晚睡不?好。 温宁安心态比他?好,还有闲情提议:“秦总,老公,你要和宝宝说话吗?” 秦昭序最想说“识相点少折腾我老婆”,狠话到嘴巴,在温宁安殷切的目光下,变为:“宝宝听话,让妈妈睡个好觉。”然后在肚皮胎动起?伏的地方,轻落一吻。 温宁安问:“就这一句?” 秦昭序帮她调整垫枕位置:“嗯。” 温宁安:“好吧,那轮到宝宝发言了。” 温宁安有时说出的话,像是童话造梦机播出的台词,与她接触越深,越容易爱上她骨子里?天?马行空的纯粹。 房间一盏幽弱床头灯,昏淡光线。 “宝宝说,非常高兴见证我们的婚礼,也期待妈妈第?一个颁奖提名。”温宁安眼睛里?落下整片银河星芒,慢声细语,娓娓转述 ,“宝宝还说很爱我们,所以提前来?到这个世界,参与我们人生?的所有重要时刻。” 温宁安学他?平日模样,十指相扣:“秦昭序,放下你的担忧,我很喜欢肚子里?的宝宝。宝宝的到来?,从没?让我产生?过困扰。” 象牙塔里?的公主,捧起?一颗玲珑剔透心,叫人挪不?开眼。 秦昭序和她温吞接吻,蓦地想到什么:“未婚先孕借子上位,插足婚约横刀夺爱,宁安,你哪里?学来?的狗仔标题?” 温宁安眨了眨眼:“八卦杂志看到过,要是九十年代,娱记还能写得更刻薄,比如——温宁安结束巡演,与西港秦总共度三日良宵,迫不?及待被搞大肚子。” 越想越好笑,温宁安强调:“明明是秦总迫不?及待。” 秦昭序:...... 以后应该约法三章。第?一章,禁止温宁安看八卦杂志。 - 提前两天?出发去北城。 明市与北城间有包机业务,张清华订了一架14座的湾流,能带宠物。 不?用关在有氧舱,伊布屁颠屁颠跟着登机。钟文茵近期热感冒,怕传染温宁安,留在明市看直播。 “秦昭序,我想起?来?了,你以前在北城读的大学。”温宁安兴致高昂。 “嗯。”秦昭序抱起?伊布,让它看外面的云层风景。 金蔷薇颁奖典,以剧组为单位安排座位,典礼正?式开始前,为所有剧组安排划分了休息区。 温宁安本?打算带秦昭序到贴了《一把雨伞给昨天?》a4纸的休息室,谁知一进大厅,就有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迎接:“秦总,赵经理准备了另外的休息室,请跟我这边走。” “你安排的啊?”温宁安问。 “不?是。”秦昭序习惯了,“但有我出席的地方,这样做很正?常。” “......”温宁安要求,“我想和青霄姐她们在一起?。” 秦昭序婉拒工作人员的特殊照顾,随温宁安进入相对简陋的剧团休息室。 然而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一把雨伞给昨天?》剧组的休息室格外热闹,陆陆续续有人递名片打招呼,目标直指秦昭序。 温宁安不?胜其扰,也不?想成?为焦点,打发秦昭序去他?的贵宾休息室,等典礼现场再见。 秦昭序前脚离开,剧组成?员后脚围在温宁安身边,轮流和宝宝打招呼。 温宁安莫名好笑:“刚才怎么不?来?打招呼?” “因为秦总在啊。”舞美总监边给温宁安快速画一张素描,同时道,“没?发现吗?巡演那会儿,他?来?探班,剧组就没?几个人敢和他?多说话,也就青霄姐和余老师自然点。” 灯光师附和:“确实?。” 秦昭序在温宁安的生?活里?,始终是静止的,她总是在第?三视角的叙述中,乍然被提醒到,秦昭序其实?是难以高攀的存在。 若有所思,甚至有点想见他?。 温宁安沿楼梯,去秦昭序所在的单独休息间,却不?想遇到一位伦敦当随行解说时的旧熟人,肖霖。 肖霖给她的名片,应该还在家中某一角落,只?是不?记得具体在哪儿。 “宁安,好巧,你怎么在这里??”肖霖问。 “跟剧组参加颁奖典礼。” “入围了?很不?错啊!”肖霖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番,“还以为你回国后会联系我呢,我手头客户正?好有些影视资源,想不?到......哈哈,那么年轻结婚了?” 温宁安“嗯”一声。 “饭局上给客户看过伦敦旅游的大合照,说你是个好苗子,值得大银幕培养,有点可惜。” 温宁安不?知该说什么,就听秦昭序的声音插进来?:“可惜什么?” 肖霖一愣:“秦总?” 肖霖收到消息,西港秦总会到北城颁奖现场,咨询公司目前正?在接洽西港业务,他?特地来?拜访。 秦昭序身旁还围了两个西装革履的人,他?毫无顾忌地牵起?温宁安的手:“宁安是想转行拍电影拍电视?” 严格来?说,戏剧演员拍电影电视,不?算转行。温宁安懒得纠正?,便摇头。 秦昭序笑了笑,语气日出日落般自然:“随你,以后改变主意,告诉我就行。” 外人看来?,秦昭序的潜台词,是愿意为了温宁安一掷千金拍片子,两人显然关系不?一般。只?有温宁安知道,秦昭序这家伙在不?爽,闹一些很低级的别扭。 身边人问:“秦总,这位是......” “我的妻子,温宁安。” 那人一愣,随即伸手:“温小姐,幸会。” 肖霖也愣住了,想不?到温宁安弄出那么大来?头,神情却自觉地流露猜测和打量。 温宁安无意多叙旧,找了个理由?和秦昭序离开。 秦昭序:“宁安,自己坦白。” 并?无多大交情,几句话就坦白结束。讲起?斯特拉福德小镇的旧事,温宁安声音渐弱,因为那一天?,正?是秦昭序来?伦敦找她的那天?。 脚步停住,温宁安忽然说:“秦总,等宝宝出生?,长大一些,我们补上蜜月吧。” 工作人员催入场,秦昭序和她走到聚光灯会场,说了声“好”。 第105章 往后 秦馥昀小朋友出生在秋天?。 温宁安自然分娩住院一周, 秦昭序全程陪同。亲朋好友想来探望,秦昭序一律打发走,确保病房绝对安静。 秦昭序抱女儿到病床边, 小馥昀的手, 勉强包住温宁安食指。 人类幼崽与温宁安想象中一样,皱巴巴的。 接馥昀回市郊别墅那天?,钟文茵和秦家长辈清早就在前?厅等候。伊布连续几天?没好好吃饭,在庭院来回走动, 穿戴设备显示它日均一万步。 伊布实在歇不住, 跑到庭院铁门口, 伸头东张西?望一无所获,然后?不太情愿地折返前?厅。 钟文茵拦住焦虑的萨摩耶:“你别干着急,宁安和昭序快到了。” 话音刚落, 别墅铁门自动开启,吸引到所有人目光。 商务车双闪大灯驶入院落,伊布撒腿跑去迎接,钟文茵拦都拦不住。 秦昭序从座位拎下?婴儿提篮, 另只手去牵温宁安。伊布跑得快,见到篮子一个急刹车,嘶——,篮子里竟然睡了个小宝宝! 萨摩耶圆溜溜的黑眼珠, 在温宁安肚子和秦馥昀之间来回游走, 它慢慢地、试探性地伸头踮脚望眼宝宝,吹弹可破的皮肤, 好可爱呀。 婴儿提篮自重不轻, 秦昭序拎得毫不费力,他侧头在温宁安脸颊亲一下?:“宝贝, 进屋了?” 温宁安点头。 一家三?口,和一只疯狂摇尾巴的萨摩耶,在阳光灿烂的晴朗中走进别墅。 秦馥昀出?生按下?的脚丫拓印,与妈妈温宁安捧回的金蔷薇新人奖杯,一并陈列别墅收藏室展示柜。 秦昭序看到温宁安母女,心底就软下?不止一块,然而这种?感动维持不足一周,就被秦馥昀小朋友混乱的生活作息彻底打败。 馥昀果然是天?生的夜猫子,与妈妈肚子里那会儿别无二致,她白天?呼呼大睡,晚上睁大眼睛,咿咿呀呀找爸爸妈妈。 请了三?名育儿师带孩子,夜间,育儿师劝秦昭序夫妻早点回房睡觉,可温宁安放心不下?,接过馥昀自己抱。 颇有经验的育儿师,让温宁安别惯着馥昀,要纠正?她的行为习惯,否则下?次没人抱就会哭。 温宁安犹豫地不想?放手。 秦昭序了然,示意育儿师回去,新手父母亲自将小朋友哄入睡。 温宁安产后?四个月,重登舞台,参演俊秋剧团新戏,小仲马原著改编的中文版《茶花女》。温宁安大部分时?间,贡献给了拍戏和馥昀,秦昭序对此颇有意见。 某天?晚上,温宁安熟悉完剧本,带伊布给馥昀送新搜罗的床铃和安抚玩偶。趴在婴儿床边缘,打量在她肚子里生活过九个月的小孩子,还是觉得神?奇。 “小馥昀,认识我吗?我是温宁安,你的妈妈。” 馥昀大而亮的眼睛,纯真俏皮,显然遗传自温宁安。 伊布听见婴儿的笑声,爪子戳戳温宁安拖鞋,提醒温宁安也要向馥昀介绍它。 秦昭序立在婴儿房门口,指尖勾领带,无声勾起唇。他的目光,情不自禁从上到下?勾勒温宁安背影,微卷黑长发,香槟金绸缎睡袍,系带扎出?一截细腰,小腿完□□露在空气中。 医生说这个阶段可以亲热,他们已经做过几次。 温宁安轻轻揉捏馥昀肉嘟嘟的胳膊,有点玩上瘾,腰间横来一条熟悉的手臂。她嫌弃地转身推开秦昭序:“你没洗澡,不准抱我。” “宁安,陪我洗。” “我想?陪馥昀玩。” “小朋友晚上早点睡觉,你该陪馥昀的爸爸了。” 秦昭序欠身将温宁安抱得脚离地,惩戒性地拍一下?让别乱动,带她一起进入浴室。 育儿师很快进房间照看馥昀,伊布绕婴儿床视察,过了把当长辈的瘾,乐呵呵下?楼回窝。 - 浴室里,秦昭序浴缸放水。 岁岁常安宁 第111节 温宁安看着他的肌肉线条,弄不清状况:“秦昭序,你真的只是单纯喊我陪洗澡?” 秦昭序笑了下?:“宁安还想?做什么?” 温宁安:...... 也没什么。 她打开浴盐收纳盒,给秦昭序挑选口味。 浴缸放满水位,秦昭序接过温宁安精挑细选的薰衣草泡澡球:“你喜欢这个?” “喜欢的,薰衣草我试过,很助眠。” “嗯,既然喜欢,那就一起泡。” 温宁安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然而秦昭序不按常理出?牌,虽然赤/身/裸/体待在浴缸,却什么都没做。 泡了一刻钟,换清水冲洗。温宁安感受到什么,身体不自在地扭动前?移,可秦昭序越来越过分。 温宁安回眸:“你今晚想?做,是吗?” “本来想?等到回房间,”秦昭序将温宁安整个人拥在胸前?,指腹按揉她的嘴唇,“我改变主?意了。” ...... 分针转过大半圈,秦昭序抱了人出?来。 温宁安漱过口,在床上滚半圈,钻进被窝。秦昭序身体下?一秒就贴上去:“宁波港口的生产基地要订购一批新设备,我下?个月底去趟德国,你和我一起。” “唔,馥昀怎么办?” “那么多长辈带馥昀,不要担心。” 温宁安半张脸缩回去:“我考虑一下?。” 秦昭序对老婆时?间分配不均相当不满,他循循善诱:“我们商量好的,去伦敦你生活过的地方走一次,当作补蜜月,想?欠我到什么时?候?” 温宁安脸蛋露出?被子,对视两秒,翻骑在他身上:“秦昭序,分开的两年,你有多想?我?” 这个问题,自从复合,温宁安问过不止一次。 秦昭序总是打马虎眼,不正?面回应,今晚依旧插科打诨的态度,却带着偶尔吐露真心的意味:“每天?早上起床,我先看伦敦天?气。” 然后?想?象,温宁安如何出?门,和谁在一起,下?雨天?会带伊布去公园吗? 温宁安听懂他的未竟之语,眸光闪烁,又要陷入感性。 “别浪费时?间瞎想?,我们一起去你曾经生活的地方看看,就当弥补那两年的空缺。”秦昭序无声叹息,故意勾起温宁安的衣襟,“还有,我现在要做。” 温宁安抿了抿唇,抽开系带。 ...... 后?半夜,窗外月朗星稀,别墅最后?一盏卧室灯熄灭,万物在静寂里入眠。 第106章 往后 番外五 /《故地重游》 飞机落地慕尼黑机场, 供应商安排的商务车接秦昭序一行去酒店休息。未来三天,行?程紧锣密鼓,包括考察工厂、商务洽谈和采购合同签订。 西港在宁波港口的生产基地规模不小, 德方供应商相当重视, 准备了高规格的接待宴。 酒店套房卧室,温宁安时差倒得乱七八糟,闷在被?窝不肯起。秦昭序西装领带穿戴齐全,俯身单膝跪床沿, 双手撑在温宁安头两侧, 无奈地问:“宁安, 真不跟我去?” “你们聊生意?,我坐那干什么。”温宁安缺乏睡眠,嗓音干涩, “秦昭序,我真的好困,不去了。” 秦昭序不再勉强,亲一下温宁安额头?, 帮她重新拉上窗帘。 工厂位于郊外,下午参观完毕,折返城区,秦昭序估摸温宁安再不醒要?饿坏了, 打去一通电话。 “我不在酒店, 在玛丽亚广场逛街。” “嗯?”秦昭序轻笑,“醒了怎么没找我。” “怕打扰你们考察呀。”温宁安似乎在忙, “, 秦总,先不聊了, 我在买咕咕钟。” 电话挂断,纪念品店里,温宁安指着墙壁第?二排中间的挂钟,朝年轻的巴伐利亚女店员微笑:“你好,我想看下这款。” 咕咕钟产自?德国黑森林地区,广受喜爱的手工艺品。温宁安看上的咕咕钟,外观是一栋小木屋,门外站了一条狗和一个小女孩。 她联想到伊布和秦馥昀。 女店员拉木屋下方的松果重锤,机械发条上紧,咕咕钟的小狗和女孩像八音盒一样转动。等分针指向整点,暗门飞出一只?布谷鸟唱歌。 温宁安当即买下。咕咕钟包装盒体积过大,收银员帮忙叫了dhl快递,误会温宁安给人送礼,还翻出一张贺卡,让她写祝福语,夹在快递盒中。 秦馥昀还没上学,伊布是文盲,写了也没人看。 但温宁安还是道谢,将空白贺卡收在包里。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秦昭序晚上喝过酒,回到酒店,单手支太阳穴在沙发醒神,“想留德国多玩几天吗?” “不用,”温宁安收拾证件包,“我已经安排好伦敦的行?程了。” 温宁安定制的故地重游行?程表,看上去与度蜜月毫无关联,去往伦敦的飞机上,她重背戏剧之路解说员的台词本。 舍弃金碧辉煌的酒店住宿,温宁安订了camden原住所同街道的公寓,也是一栋排屋的三楼。 夜晚空荡的路面,一群玩嗨的青少年鬼吼鬼叫,恨不得闹醒整条街。 吵闹喧嚣渐远,秦昭序倚在窗边,收回目光,问:“宁安,明天怎么说?” “去斯特?拉福德。”温宁安一手比耶,一手握拳,组成?数字二零,“我至少带团队去过二十次,埃文河边上餐馆的服务员已经认识我了。” 秦昭序伸手包住她握紧的拳,用力一拉,将人抱进怀里,“都听你的,几点起床?” “七点,我租了车。” 然而租车行?的员工,六点四十分就达到排屋楼下,电话联系温宁安。 签好租赁单,温宁安钥匙递给秦昭序:“秦总,劳驾等会儿你开车。我是戏剧之旅的讲解小温,不能分心干两件事。”正要?拉开车门,一蹙眉:“我忘带东西了。” 美好清晨,只?有遛狗遛猫的人早起。 温宁安听到有人喊她名?字,还以为听错了,转身一瞧,是曾经楼下散养的西伯利亚森林和它主人。 森林猫显然记得温宁安,它钻进车底搜罗一圈,没找到伊布。 温宁安蹲下,摸摸猫咪的头?,“伊布在中国,没跟过来。” 伦敦长大的猫,所以对它说的是英语。 回公寓帮温宁安拿化妆包的秦昭序去而复返,温宁安同猫主人介绍,走来的那位,是她新婚丈夫。对方眼睛睁得和猫一样圆,捂嘴大喊“我的上帝”,然后道恭喜。 “我原本以为你会和......”大概想到温宁安已婚,说别的话不合适,猫主人立刻噤声。 秦昭序走近,听到最后一句,但没表现出异常,礼貌地握手打招呼。 蓝色轿车在晨光中驶离伦敦。 温宁安随团讲解的大巴,车载电视机放一些?莎翁剧作?的演出段落。轿车没电视机,她连上车载蓝牙,播放威尔第?歌剧《茶花女》中的意?大利古咏叹调《普罗旺斯的陆地和海洋》—— 温宁安正在熟悉《茶花女》的各个改编版本。 秦昭序听不懂女高音的唱词,只?觉音调诡异,忍耐三分钟后投降:“宁安,行?行?好,别放了。” 温宁安笑得坐不稳,抱住秦昭序手臂,不准他关音响。 前后无人的乡间道路,秦昭序靠边停车,解开安全带,覆到副驾驶位置上与温宁安接吻。舌头?在警告性地抵了下她的,啪,伸手按掉开关,音乐声停止。 唇瓣分离,温宁安双手攀在秦昭序肩膀:“好啦,继续开车吧。” “以前带客人,也给他们听这玩意?儿?” “看客人意?愿。喜欢听就放,如果不喜欢,我陪他们聊天。” “你说要?当我的随行?解说,这样算来,我也是你客人。”秦昭序坐回驾驶位,看她一眼,“接下来的所有路程,不准再放。” “秦总,别的客人团费五位数起步,我能拿四个点提成?。” 秦昭序嘴角勾起,拿出钱包,放她腿上:“全给你。” 温宁安煞有其事打开钱包,数了下,十张五十英镑的纸钞,还有几张境外信用卡。上次看到如此大额的英镑,是邦德街的奢侈品店,包头?巾的中东裔母亲包里取出一打现钞,给她女儿买了只?金色戴妃包。 秦昭序本以为斯特?拉福德小镇,氛围类似牛津那样的古老优雅,亲临现场,比预想中繁华商业化,倒是黑色木框结构的小楼,保留都铎建筑风格,能窥见小镇中世纪迈入文艺复兴时的一点旧貌。 温宁安从?莎士比亚中心买了套票,出门便朝秦昭序挥手。 秦昭序忽地怔愣原地。 眼前的女人,明明已经和他生下秦馥昀,是他的妻子?,女儿的妈妈,可她立在白色柱子?前的笑靥,恍如读大学兼职打工的女学生模样。 这样的想法不合逻辑,事实上,秦昭序从?未见过温宁安当解说的样子?,他全然缺席那两年。 “秦总,”温宁安拿实体票在他眼前晃悠,“先去莎士比亚故居。” 莎士比亚出生时家境富裕,父亲当过镇长,家中有一方中庭花园,可惜花园今天没有演出。 “我们在镇上住一晚,皇家莎士比亚剧场每天都有剧目,我们看完演出后可以......” “宁安。”秦昭序莫名?其妙抱住她。 温宁安微怔,大庭广众下,没问缘由,先紧紧回抱住秦昭序。 故地重游,同时也在提醒秦昭序,温宁安差点选择另一种生活。 人潮拥挤的莎翁朝圣地,温宁安闷在秦昭序肩头?:“老公,你和馥昀一样心情多变。” 急促湍急的心跳和血液流速慢下来。秦昭序再一次确认了事实,他和温宁安已经结婚,并?将在未来几十年,共同养育一个女儿。 斯特?拉福德小镇面积不大,一圈很快逛完。 皇家莎士比亚剧院今晚演出剧目是《亨利四世》,秦昭序一如既往,打着哈欠看完。 散场后,温宁安带他去埃文河畔的一家半露天小酒馆。从?前等客人购物买周边,温宁安就坐在河边,点一杯啤酒,或者苏打饮料。 很可惜,当年脸熟的服务员小哥已经离职,换了张新面孔。 河畔的风徐徐缓缓,温宁安与秦昭序碰杯,“以往到这个点呢,一天行?程结束,客人回酒店休息,而我坐火车回伦敦,准备第?二天上学” 岁岁常安宁 第112节 秦昭序灌下一口冰啤酒,笑了下:“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翘一天课今晚陪我回酒店?” 温宁安从?他口袋,拿出钱包:“秦总,区区五百镑,就想让我陪二十四小时吗?” “说的是。”秦昭序问,“你要?什么,尽管开口。” “要?什么都给?” “当然。” 温宁安歪头?想了想:“要?你背着我回酒店。” 此处距离酒店,步行?二十分钟,秦昭序当真背起温宁安,沿河岸步道往回走。他的背宽厚硬朗,很有安全感,温宁安伏在上面,不经意?开口:“有一次火车延误......” 秦昭序停下脚步。 “不是周均延接我那次,”温宁安解释,“是刚做随行?解说的时候,火车延误,安全起见我决定在斯特?拉福德住一晚。” 温宁安记得很清楚,也是这条步道,她与相熟的服务生道别,慢慢走向酒店。 彼时距离收到秦昭序的礼服照片,已有好一段时间,她几乎没再想起秦昭序这个人。 可走在小镇路上,望着草坪席地而坐聊天的男男女女,心底抑制不住泛酸难过。 为什么。 为什么秦昭序没在我身边呢? 秦昭序喉结滚了一下,撇过头?:“宁安,对不起,我以后永远在你身边。” 温宁安埋在他脖颈处,不太服气:“你给我,我就得收吗......” 秦昭序轻声笑,抬步继续前行?,“我爱你,你赶不走我。” 两道相贴的身影,在路灯下短短长长,一公里出头?的路程,好像能走到时间尽头?。 斯特?拉福德小镇各处角落都是莎士比亚的影子?,就连酒店卧室,也摆放莎翁选集。秦昭序在客厅整理行?李箱,温宁安翻到包里那张空白贺卡。 她摘抄一句十四行?诗,送给唯一的客人留念。 希望他回国前能发现。 第107章 往后 番外六/《关于伊布》 - 伊布初到温家, 年龄刚满月,彼时温宁安小学三年级在读。 正值暑假,欢喜游乐场亲子互动板块新?开业, 温咏广和钟文茵天亮出门, 天黑归家,同?一屋檐下,完美错过和女儿见面的机会。 客厅冷气?足,仿佛一台巨型步入式冰箱, 温宁安窝在沙发, 抱半只?西瓜, 拨温咏广号码。 “宁安,怎么又?打电话了?” “爸爸,你和妈妈什?么时候回家?” 温宁安一晚上已经问过?十几次, 本就焦头烂额的温咏广语气?不免烦躁:“还有很?久,你先睡,不要?等我?们。” 新?板块假期人流量远超预期,园区接载能力不达标, 温咏广和钟文茵现场指挥协调。满身疲惫回到家,客厅灯光亮着,温宁安四仰八叉躺在沙发睡得香。 钟文茵一进屋,皮肤冻出鸡皮疙瘩, 连忙调高空调温度, 给女儿盖毛毯防着凉。 温咏广轻喊“宁安”,无?人回应。 他抱起温宁安回卧室, 上楼梯时, 钟文茵扯丈夫衣袖,眼含笑意指了指温宁安微微动的眼皮, 意思是,女儿在装睡。 温咏广唇角扬起,做了个“嘘”的口型。 夫妻俩心?照不宣接受女儿闹别扭。 “文茵,明天休息一天,我?让小张去园区盯着。”温咏广解开手表,搁置在岛台,“晚上宁安给我?打电话,我?语气?不太好。” 钟文茵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她连我?都不搭理。” - 温宁安起初是在装睡,结果装太久,真睡了过?去。 清晨照例自然?醒,在床上滚两圈,发出毫无?意义的怪叫。 咚咚咚。 温宁安猛地从床上坐起。 门外,温咏广问:“宁安,醒了吗?今天带你去莫临山,参观李叔的山腰避暑度假屋。” 这位李叔,是游乐场的餐饮供应商,年纪与温咏广相仿,膝下无?子,倒是养了只?萨摩耶。 萨摩耶刚落下四只?小萨摩宝宝,温咏广问女儿,是否有意愿收养其中一只?。 温宁安眼睛眨巴眨巴:“我?带走了小萨摩宝宝,它以后想妈妈怎么办?” “李叔叔下半年去澳洲,带不走那么多狗。”温咏广告诉她,“所以趁小狗还不记事,给它们找好新?家,小狗就不会想妈妈了。” 温宁安若有所思,蹲在犬屋前观察一下午,最?后挑了只?最?会吃饭睡觉的小萨摩。 她小心?翼翼、手足无?措地托着外形神?似白色布偶熊的犬崽。 回程路上,钟文茵问:“宁安,为什?么选这只??” 后排正襟危坐的温宁安实话实说:“伊布长得丑,只?会吃和睡,我?怕没人收养它。” 温咏广笑出声:“伊布?连名字都取好啦。” 其实伊布品相很?好,温家领养它的时间段不凑巧,正是萨摩耶的颜值尴尬期。 伊布对于温宁安的言论万分记仇,到了温家,整日对着温宁安摆冷脸。温宁安碰一鼻子灰,大小姐脾气?上头,不再自讨没趣。 除了每天给伊布喂食、喝水、铺小窝,再无?其他交流,一人一狗形如陌路。 转机出现在某个雷雨夜。 夏季雷暴劈开夜空,轰然?鸣动,整座城市忽亮忽暗。伊布出生至今不足百天,何曾见过?这种阵仗,缩在狗窝大气?不敢喘。 哒哒哒,楼梯传来急促脚步声。 “伊布,你睡了吗?” 伊布悄摸探出半个头,见来人是温宁安,强装镇定,绝不能丢面子。 温宁安拿了副耳机,抱膝蹲在狗窝门口:“我?听见外边打雷,想给你送降噪耳机,但你的耳朵好像用不了。” 伊布:...... 温宁安:“你既然?不怕打雷,那就早点睡吧,晚安。” 色厉内荏的伊布:! 温宁安转身上楼梯,绒球般的萨摩耶忙不迭钻出狗窝,亦步亦趋与她保持一米。温宁安回头发现了它,伊布干脆坐在楼阶,假装四处看风景。 最?终,伊布跟着温宁安进房间。 大雨敲打窗棂,萨摩耶在床边毛毯伸懒腰,它单方面决定冰释前嫌,从此与温宁安友好相处。 这是伊布人生中第一个夏天。 它在往后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夏天中,见证温宁安出落成漂亮的少女。 托温宁安成人宴的福,伊布拥有生平首套定制西装。 环笙酒店消防楼道,它其实有注意到楼上抽烟的男人,那个男人没表现出恶意,它也就没声张。 再后来,温宁安赴英国上大学,可才读一年半,温家发生剧变,她休学回国。 回国后,它和温宁安的生活天翻地覆。 温宁安起先找的出租房,只?有独零零一间屋,伊布嫌寒碜,反咬住狗绳,拉温宁安一起离开。 中介笑了笑:“温小姐,你这狗挺有意思。对了,房子租吗?今天签约中介费给你打五折。” “签的,就要?这间。”温宁安拽回萨摩耶,低声安抚,“你跑什?么,酒店不让带宠物,再不租房我?们要?露宿街头了。” 伊布终于在逼仄的出租屋里,接受过?清贫日子的事实。平心?而言,除了住宿条件大不如从前,吃穿方面,温宁安仍然?让它保持过?往生活的高水准。 她背着大提琴,走穴演出赚生活费,回家的时间从不固定。 出租房鱼龙混杂,有一次半夜,隔壁屋醉醺醺的男人竟然?拿了把钥匙开房门,温宁安醒来的瞬间,伊布已经把人扑倒在地上。 中介承认,醉醺醺的男人是二房东,做了非法隔断,拿错了开门钥匙。退还双倍押金和已付租金,明里暗里警告温宁安,到此为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温宁安走前还是打了举报电话,至于处理结果,她奔波忙碌找下一处落脚点,根本无?暇顾及。 相依为命的一年,搬过?好几次家,伊布早已熟悉搬家流程,温宁安打包纸箱,它帮忙递塑料绳和剪刀,并且养成晚上睡门口的习惯。 温宁安找了份新?工作,在市区一家进口商超,兼职三班倒的收银员,算是有了份相对稳定优渥的收入。考虑到通勤,她租下长喜街道的阁楼。 汇融商场开业的演出,温宁安遇见秦昭序。 伊布收到秦昭序拔萝卜礼物的那一刻,欣慰地想,秦昭序这个男人简直完美。 然?而完美的人带给温宁安最?多眼泪。从明市到伦敦,再从伦敦到明市,见证他们分别、重逢、和好。 婚礼上,伊布围观他们交换对戒,心?头担忧终于尘埃落定。这回应该不会再有坎坷,它转身回自己座位。 婚后没多久,秦馥昀出生,钟文茵说她长得和温宁安小时候一模一样。 伊布没见过?襁褓中的温宁安,正想仔细观察馥昀,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隐约中,听见温宁安惊叫呼喊它的名字。 宠物医院,伊布醒来,就见温宁安眼睛肿了一圈,边上秦昭序心?疼地搂住她。 伊布年纪大,心?脏出现毛病,医生配了养护心?脏的药物,让温宁安好好照顾它。 温宁安吸了吸鼻子,说知道了。 伊布也感觉到自己身体变化,它拔萝卜的速度越来越慢,有时玩到一半,忽然?失去兴趣,躺到阳台晒太阳。温宁安便耐心?地帮它将萝卜一根根插回坑里。 明市夏夜常有雷暴。这么多年,伊布早就不害怕打雷,然?后电闪雷鸣的夜晚,温宁安习惯性下楼探望它。 今夜依然?如此。 恍惚中,伊布仿佛穿越时空,看见的不是成年人温宁安,而是昔日给它送降噪耳机的小学生温宁安。 它鬼使?神?差地跟她上楼梯。 岁岁常安宁 第113节 温宁安回眸,笑着问:“伊布,今晚要?和我?们一起睡卧室?” 伊布摇摇尾巴。 萨摩耶这一觉睡得很?长很?累,半梦半醒间,好像被谁紧紧抱着,快透不过?气?。艰难睁眼,温宁安哭得肩膀都在发抖,一向稳重的秦昭序也红了眼睛,秦馥昀大概听见母亲哭声,也跟着闹起来。 伊布鼻子轻轻拱了拱温宁安肩颈,像从前一样。 温宁安猝然?抬起头,汹涌的眼泪抑制不住,“伊布,刚才喊你一直不醒,我?以为、以为......” 伊布伸爪子,戳了戳她胳膊。 - 秦昭序要?去一趟宁波港口,顺带去杭州,探望李裴颂家新?出生的第二个孩子。温宁安走不开,他独身前往。 离开前,秦昭序提议:“宁安,这次要?去两天一夜,我?带上伊布吧,它好久没出门。” 温宁安蹲下问伊布:“你想出去玩吗?” 伊布精力不如从前,但心?已经飞到杭州,自觉地咬绳子等在秦昭序车旁。 秦昭序去哪儿都带着它,港口工作结束,径直驶向李裴颂杭州的住宅。 他没安排其他行?程,只?去了趟灵隐寺。馥昀年纪尚幼,无?需请神?佛,他为温宁安摇了一支签。 是上上签。 秦昭序仔细折叠收起。 李裴颂笑问:“秦总,不是吧,你还信这个?” 秦昭序也笑:“信,当然?信。” 停下脚步,从袋子里拿出一枚小铃铛,系在伊布脖子上。他摸摸伊布的脑袋:“这是送你的祈福铃铛,保健康平安。” 伊布原地转圈圈,弄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在树林清溪间回荡。 李裴颂邀请秦昭序多住一晚,然?而秦昭序和伊布归家心?切,连夜开回市郊别墅。 温宁安裹一条薄披肩,在花园秋千椅上看书,远远望见驶入的车辆,她合上书本。 伊布下了车。以往都是它朝温宁安奔跑过?去,如今心?有余力不足,跑步对它而言是件奢侈的事。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温宁安——它童年的玩伴、最?好的朋友、此生不离不弃的家人——会主动跑上前抱住它。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温宁安问。 伊布转了个圈,摇响铃铛。 温宁安仰脸:“老公?,你给它买的?” 秦昭序与萨摩耶对视一眼:“嗯。” 伊布心?说,秦昭序还给你摇出一支上上签。它亲耳听到秦昭序给妻子的祈愿—— 希望她往后余生,无?忧,无?惧,岁岁常安宁。 亲爱的宁安,我?的祈愿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