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他爱惨我了[快穿]》 第1章 《情敌他爱惨我了【快穿】》作者:宫筘月【完结】 简介: 安澈在快穿部当了十几年牛马,完成了无数个任务。 奋斗十年归来负债累累。 他不想干了。 上司发邮箱威胁:不干就去蹲大牢。 安澈……觉得自己还能再干几年。 他被发配去当了深情男配。 深情男配的宗旨是什么?主角穷时当散财童子,主角累时给他贴心安慰,主角给他戴绿帽时—— 这个忍不了。 安澈:“我能弄死他俩吗?” 系统:“你可以帮他俩开间房。” 安澈:“……” 系统:“送他们步入爱情的婚房。” 安澈:“……” 有病吧? . 他做深情男配,为主角舍生忘死,他的那位反派情敌却坐不住了,日日给他送温暖,送到他怀疑人生。 安澈听说反派都是阴险狡诈、病态偏执的疯子,他本来没想招惹,但是,架不住反派他长得好看啊! 他这人没什么追求,只是想在工作之余谈一场不用负责的恋爱罢了。 但情敌先生却偏执地要跟他同生共死。 第1章 :末世.这捧狗血猝不及防 “砰——” 紧闭了一天的房门突然从里边传出动静,不大,却吓了守门护士一跳。 她连忙退开两步,只见破败木门摇晃着拉开一条缝,隔了两秒,门框搭上一只苍白的手,青筋若隐若现。 这是一只正常人的手。 护士松了一口气,上前道:“安澈,你终于醒了。” 门被拉开,安澈倚在门框边,额头起了一层细汗,单薄的衣衫被汗水打湿——他发了一天一夜的烧,此时才勉强能站起来,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好在除了浑身酸软他并没有别的不适,房间里没有换洗的衣服,他还穿着前天遇难时的衬衫,被撕得乱七八糟,狰狞的伤口早已愈合,护士查看时那几处只留下些许红痕,映在白皙清瘦的腰身上,层层叠叠交错缠绕。 他环顾了一圈,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人,另一人盯着手机压根儿没看他。 安澈视线落在护士身上:“现在什么时候了?” “你昏迷了一整天,今天已经十五号了。”护士忧虑地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安澈说:“没。”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天空阴云密布,厚厚的尘埃铺天盖地占据着视野,外面的街道空空荡荡见不着人影,爬满爬山虎的建筑、疯长的矮灌、发黑发臭的血渍,从前的繁荣如水中泡影,现在映入眼帘的唯有寂静与荒芜,世界像关在玻璃墙里的塑料模型。 这是丧尸病毒爆发的第三个月。 挺新奇。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接到末世背景的任务。 安澈在脑子里回想了一番,原主在觉醒异能后与团队一起寻找物资,撤离的途中为保护他的对象不慎被丧尸咬中昏迷,被好友墨寻拖上车捡回一条命,到了临时休整的一家超市以后,他被塞到里间的储物室自生自灭。 异能者在觉醒后与普通人身体素质不一样,被丧尸咬中后会发烧、生病,大概率不会被感染病毒,像丧尸那样行尸走肉,但也有少数部分异能者被感染后会变成更加恐怖的丧尸,所以一般会安排异能者来看守。 安澈看了眼臭着脸打单机的墨寻,觉得他可能并不情愿来这里守着。 见他靠过来,墨寻将手机倒扣下来,眉毛快揪到天上:“醒了就把衣服换了,臭烘烘的,穿这一身破烂就离我远点。” 安澈看出来了,他们俩的友情岌岌可危。 但他身上不臭,安澈想了想没辩解,他接过护士递给他的衣物,挑了个感兴趣的问题:“沈衍呢?” 一开始念起这个名字还有些生疏,第二遍就已经熟练起来:“沈衍去哪儿了,我怎么没看到他。” 他刚说完,就见墨寻站了起来嗤笑道:“嘁,榆木脑袋还知道关心对象呢?他早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了,哪儿顾得上你啊?” 安澈拧眉:“你说什么?” 护士拦了一下,好声好气地劝道:“好了,你别刺激他,他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呢。” 这么一拦,这两人像是约好了绝口不提沈衍的事。 其实不说他也能猜到。 撤离的时候情况紧急,安澈是看着沈衍被挤到边缘差点掉下去,他拉了一把,却不知道被谁一推,掉了进去。 他救了沈衍,醒来时沈衍却不在。 知道的他们是恋人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陌生人。 孽缘。 墨寻自顾自生了半天闷气,打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又觉得没必要,他又不是不知道安澈就是这么个闷葫芦。 他有时也为自己好友如此固执而恼火,他半点不看好好友的眼光,在丧尸爆发之初他就看出来沈衍不是个安分的,结果安澈跟中了邪一样,为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还数次跟他吵架,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他本来就打算这次以后就跟安澈彻底闹掰,远离这个糟心玩意儿的。 回头却见安澈状态不对。 刺眼的鲜红从指缝渗出,安澈脸上本就带着大病初愈的孱弱,又多了几分茫然,大概是没想到他刚刚苏醒的身体如此脆弱。 第2章 他又咳了两下,柔软的皮肤泛起红晕。 墨寻只觉得看得有些揪心,他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感情。 他莫名觉得安澈比之前顺眼了些,瞧着乖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觉醒的缘故。 理智上他觉得异能者身体素质都很强劲,压根儿不用担心安澈,但他还是站了起来:“看看他什么情况?” 安澈的情况确实不算好,不过不完全是觉醒后的缘故,更多的是脑子里零零碎碎的记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以及叽叽喳喳的系统提示音。 很吵。 但至少他又活了。 “没事。”安澈只接过护士送来的帕子,“我刚刚就试了下能不能用异能。” 墨寻看着他确实没什么大碍,才稍稍放下心:“啧,什么时候试不行,非得现在?不知道多休息一会儿?” 安澈接纳了批评:“你说得对。” 他就是好奇。 剧情里说他这次死里逃生异能晋升到三级,他的异能是种植物,叫根无葛,他还没见过是啥样呢。 “我换个衣服。” 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活跃过来的思维跳动着,包括脑海里滋滋作响的电流声。 【编号643剧本:《纵情乐》正式开启】 安澈:【哥,你好慢。】 【排斥性太强,被拦了一下,】系统解释道,【你可以先熟悉熟悉场景,这次还是扮演任务,作为配角辅助主角,一直到下线。】 【剧情我看过了,一个字,惨。】 系统疑惑:【可标签分类是甜文。】 安澈说:【我说我惨。】 【……】 他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扮演任务的,只记得他好像意外捅出过天大的篓子,背上了大批债务,积分全抵押上去都没还清,其余的一律记不清。 他要活下去,首当其冲就是做任务还债。 他需要扮演好剧情中的角色,一个深情男二,不停为主角攻受的爱情添砖加瓦,在他们和和美美在一起之后黯然神伤,默默退场。 在许多年后主角受偶然想起有这么一号人,唏嘘片刻,再抛之脑后。 一开始安澈看了半天剧情,恍然大悟,不就是演个恋爱脑加舔狗吗这容易。 接下来还有个小剧情要走,安澈没时间吐槽任务,换完衣服就打开门。 门外墨寻见他急匆匆地出来,也站了起来:“干嘛去?” 安澈说:“找沈衍。” 沈衍沈衍,除了沈衍你脑子里还装了别的东西吗? 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墨寻挡在他面前,咬牙切齿:“真可惜,他不在这里,你要白跑一趟了。” “那他在哪儿?” “他去找俞南弛了呗,我都不知道还说你心胸宽广还是说他博爱众生,前两天才看到他跟个小年轻甜甜蜜蜜,今天就巴结上人家大佬了,真速度。”墨寻那嘴一张能呛死人,他这会儿大约气得不轻,“你为了他遇难,他就陪护了半小时,今天一大早就溜了出去,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你能不能争气点?” 似乎是被这一连串的质问整蒙了,安澈立在原地没说话。 沈衍是安澈的初恋,他跟看眼珠子似的守着人,防住了外人的觊觎,没防住沈衍自个儿往外窜。 他喜欢了好几年,就怕给不了沈衍安稳幸福的生活,自己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学生,却在末世来临时拼命撕出一条路,异能等级算是前列。 墨寻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打击到他了,有些恨铁不成钢,瞧着安澈那苍白的脸,又有些不忍。 就连系统都开始安慰:【不用太难受,墨寻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以后遇不到他……】 安澈:【爽!】 【?】 【墨寻真是有张好嘴,把我碍于人设说不了的话都说出来了。】安澈感慨,【我来到这个世界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人真好。不像沈衍,唉,真冷漠。】 【……沈衍是主角,所有人围着他转是应该的,你不要奢求太多。】 安澈自动屏蔽了这句偏心到姥姥家的话。 他们暂时是住在这所超市里的,这家超市隔间多,仓库大,十几个人挤一挤能休息,安澈从隔间出来时看到外边守着超市的就两个人,其余人大概是都跟着出去了。 墨寻跟着出来了,他神色有些复杂,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转身打算离开。 “墨寻。” 他停下来。 回头,只看见安澈冲他轻笑:“对不起,麻烦你了。” 只是说完这句话,安澈又低下头,原本蓬松柔软的头发耷拉下来,有几分落寞。 墨寻看得不是滋味,对沈衍的厌恶又上了一层楼。 ——安澈这家伙本来就不聪明,被连哄带骗欺负了这么久,沈衍怎么好意思的? 但实际上,安澈只是在思索自己的任务。 就刚刚那场戏,演完立马加了十点积分,不过积分刚到账三秒就被转走了80%用以还债,现在的安澈可以说穷困潦倒了。 第2章 :小孔雀 当务之急是把债还了。 《纵情乐》这部小说最初发布文稿在某花市,讲述的是沈衍与三位真命天子你追我逃、无尽修罗场的爱情故事。修罗场标配也就是沈衍自带人见人爱的万人迷属性,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勾勾手指,就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扑过来要帮他,无数人心甘情愿给他铺路,最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开放式结局,并没有明说跟谁在一起。 第3章 你问安澈是哪位真命天子?不,深情男配注定只是剧情的点缀,在主角受被真命天子伤得遍体鳞伤时送上温暖,在主角需要抗刀时主动献身,在主角厌弃不需要时默默离开。 安澈还挺庆幸这点的,开放式结局有很大操作空间,至少安澈不希望跟沈衍有身体上的纠缠。 安澈只需要保证不ooc,完美苟到大结局就好。 他懒洋洋地靠着墙,大学时沈衍嫌他发型土带他去染了个发,人鱼红挑染在耳后,脸颊白皙,没有刚醒时的颓废,多了几分随意。 他唇形很好,有些红润饱满,再搭配上那张分外显乖的脸莫名多了几分涩气。 【哥。】 安澈笑着,桃花眼眼尾微微翘起,把散漫发挥到极致。 【合作这么久了,给我多找些轻松一点的任务呗。】 系统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他耳边:【这还不轻松,走完半年剧情直接脱离这里,积分一拿一大把。】 【又是挡刀又是卖命,你可真狠心。】安澈撑着窗台,眼尖地看见远处有辆货车驶过来,【来了。】 系统提醒道:【认真点,还不清债务要被押送进监狱的。】 【我知道。】 超市里留下来看守的人不多,听到外边汽车的声音零零散散都聚到门口张望,安澈没凑过去。 他在窗口看到外边被声响吸引过来的丧尸追着车,大部分被车子远远甩开,少部分靠近车子的被副驾驶横空一拳,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轰鸣,那三两只丧尸立马被轰飞出去,软绵绵瘫倒在地。 【哇哦。】安澈看得眼睛亮晶晶的,【好炫酷,我也能这么玩吗?】 【当然了,你还能比他更厉害。】系统说,【等你被暗算后被异变根无葛反噬以后,会短暂地变成剧情里最厉害的人。】 安澈默然:【……那时候我不就快死了?】 系统语气温和:【是的呢,多珍惜现在的美好时光吧,可怜的打工仔。】 【不被主角喜欢的人,下场还真惨。】安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颇有几分顾影自怜的感慨,【沈衍居然讨厌我,真没眼光。】 是的,就算剧情里的安澈对他百依百顺,卑微得像条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还是很讨厌安澈。 沈衍觉得安澈的爱让他窒息,让他觉得束缚,即便一开始是沈衍主动接近寻求庇护的。 这不是又当又立吗? 安澈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不仅在他病重时不加掩饰地勾搭别人,还在勾搭成功后跟人一起算计安澈,最后以吃醋的名义暗算他,利用完后拍拍屁股走人。 超市门被打开了,安澈抬头望去,便见到打头的一个青年身姿颀长挺拔,黑发浓密,冲锋衣外套上沾着红与白,血渍不甚明显,气场却很足。 他长得相当英俊,眉目深远,狭长眼眸凌厉而冷峻,野性与冷静交织,看着就让人脸红心跳。 安澈一时看得出神:【不怪安澈爱沈衍爱得死去活来,这么帅谁不喜欢?】 【不过沈衍长得也太高了点吧,这谁能压得住他,他不是受吗?】 系统:【这是俞南弛,剧情反派,也算是你的情敌。】 安澈:【……哈?反派颜值都这么高,你们居然舍得不让他跟沈衍来一段虐恋情深?】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系统如果有实体,它现在估计满头黑线,【剧情也要讲究合理度的好吗,俞南弛恐男,沈衍想接近他反被排斥,后期还想把沈衍剁碎了喂狗,很阴险狡诈的一个人。】 【他戏份多,一直致力于跟主角作对,争夺基地的掌权,大后期被主角团联手击败,也算是恶有恶报。】 安澈明白了,这些系统就是主角团的脑残粉,所有跟主角做对的人它们统统视作仇敌,反派一类的人被它们疯狂唾弃。 也不知道是谁在pua它们。 【总之他不是个好东西,你也小心点他。】系统耳提命面,【今天有场重要的戏,你把沈衍气跑了以后他跟孟祈安进展加快,你先酝酿下感情。】 【知道了知道了。】 安澈翻了翻剧情,他能看到的只有文字版的内容,具体的人物还需要自己去熟悉。 他们这一群落难者临时组成的小队中是以俞南弛为首的,他异能等级高、实力强,性格果断,并不仗着自己实力欺负弱小,是个很有领袖精神的人。不像他们这群还没出社会的大学生,俞南弛是真有本事的。 他暗自打量俞南弛,一想起对方后面被算计得一败涂地还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恰巧在这时俞南弛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扭头朝安澈看了一眼。 安澈垂下眼眸,一秒进入状态,眼里浮现出几分难堪与愤恨。他直直地朝俞南弛走过去,像只气势汹汹要去干架的小孔雀。 俞南弛确实是这样觉得的,他倒是很早就熟悉过基地里的面孔,他对安澈印象不深,只依稀记得对方是本市一所大学的学生,书生气很重,算是个小孩。 如今一看倒觉得对方那张脸鲜活生动,他皮肤白净,瞧着乖巧清纯,挑染的发尾却又生生挑起几分张扬。 年轻,干净,带着有些幼稚的偏执。 “俞南弛。”安澈站定,那双桃花眼有些红,“沈衍在你那儿?” 周围人散开了一些,大概是怕他们在这儿动手,两个异能者打起架来破坏力惊人。 第4章 俞南弛把这名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终于想起今早有个人非要黏着他们外出任务,似乎就叫沈衍:“嗯。” 他低头,视线落在安澈眼睛上,不着边际地想到,安澈刚刚是快哭了? 俞南弛肩头一沉,身后他朋友宋简大大咧咧地靠过来:“那家伙被咱们南弛迷住了呗,走哪儿跟哪儿,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唉,看来魅力太大也有坏处啊。” 这人怪会拱火,戏谑的表情和轻佻的语气看上去是早就知道安澈和沈衍的关系。 俞南弛将宋简的手挥下去,他并不在意沈衍的小动作,重新看着安澈:“你想问什么。” 安澈不死心问道:“沈衍主动找的你?” 俞南弛说:“对。” 长得不错,就是眼有点瞎。 他这会儿彻底想起来沈衍这号人了,在这伙临时组建的小团队里也算是个团宠,一开始在安澈的庇护下行动,后来觉醒了治疗异能主动去接近其他异能者,四处交好,与安澈的恋人关系岌岌可危,听说吵了挺多次。 “他压根儿没把心放你这里,你这么惦记他有什么用。”俞南弛十分直白,似乎不在意说这些话会不会被记恨,“他已经决定找别人了,你还上赶着去贴着他,只会让他觉得你廉价。” 安澈一愣,有些哑口无言,又深觉狼狈:“不用你管。” 真是自欺欺人,他总觉得沈衍只是在闹别扭,他们明明曾经同生共死,怎么会轻易变心。 丧尸爆发三个月,外面危机四伏,连活下来都成问题,安澈只是想更多地关心沈衍却被控诉掌控欲强。 宋简摊手:“看吧南弛,某些人你帮他说话他还要骂你一句多管闲事。” 俞南弛瞥了他一眼:“少在这儿拱火。” 宋简笑嘻嘻道:“我说的不对吗?” 俞南弛没搭理他,抬脚往里面走,路过安澈时袖子被拉住。 力道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却停了下来,微微偏头只能看见对方发顶,和紧绷着的、突兀显出青筋的手背。 俞南弛心里有些奇异的情绪,但还来不及分辨,身后便又传来一道声音。 “安澈,你干什么?” 紧接着,安澈的手被扯开,他抬头对上眉头紧皱的沈衍。 【唉,只要开始动心,我就知道有人要被当成狗玩了。】 话糙理不糙,系统没吭声默认了。 沈衍将他扯远了些,满怀歉意地冲俞南弛道:“不好意思,他没为难你吧。” 俞南弛视线在他们俩之间打了个转,懒得理沈衍,直接带人离开了。 沈衍咬了咬牙,转身抱着胳膊低声斥责:“就因为我今天跟俞哥出去了一趟,你就开始找人家麻烦了?” 他是那种很温和的长相,平时说话做事都温言细语,此刻对着安澈却十分不耐烦,也许是觉得没必要在他面前装了。 “我也是个人,我也需要社交需要历练,我不能总围着你转吧?”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但沈衍所谓的社交就是背着安澈勾搭别人。 “你还好意思说这个?” 安澈在这头独自黯然神伤,沈衍在那头跟人共赴巫山。 他虽然平时纵容着沈衍,这会儿却是真气恼:“怎么,嫌我耽误你偷人了?还是嫌我配不上你,不如你的好知己体贴?” 沈衍没想到他直接说出来,只觉得周围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扫过来,瞬间如芒在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八道?”安澈气笑了,心头无力感油然而生,“你敢不敢让孟祈安——” “够了!”沈衍一把拽着安澈胳膊厉声打断他的话,想将他拉到人少的地方,“你跟我过来。” 觉醒过异能的身体素质要比普通人强很多,沈衍觉醒的是治疗,要是安澈不想,沈衍根本拉不动他,但他还是跟着走了。 真是可悲,即便是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安澈还是做不到把沈衍的真面目当场揭露。 这段关系已经接近尾声了。 沈衍将他拉到里间的仓库里,他快气死了,本来今天没机会接触俞南弛就很闹心,没想到一回头连平时安安分分的安澈都开始闹腾,差点坏了他的好事。 他其实不止有一个“好知己”。 末世来临第二个月,沈衍也觉醒了异能,但他的异能其实并不是治疗,而是类似窃取的能力,只要同其他异能者亲密接触他就能或多或少得到一部分异能,这部分异能可以用来治疗,可以用来战斗。但如此的弊端是异能流失速度极快,他到现在还是一级异能者。 第3章 :放不下 那时候他跟安澈的感情就已经出现了裂痕,安澈跟他闹别扭,他没法从安澈这里得到异能只能把目光放在别处,只是安澈看得紧,被他发现以后发了好大脾气,更加频繁的争吵之下他们走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更何况沈衍一直嫌安澈性格温柔,相处起来平淡又无聊,几次吵架也吵不明白,非说担心他的安危怎么也不愿分手。 沈衍决定跟安澈好好谈谈。 他转身,憋了许久的怨气倾泻而出:“你贱不贱啊,就那么希望把我也拖下水?我真是受够你了,能不能别死皮赖脸贴着我啊?” 安澈似乎是被他的话伤到了,深深喘了几口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就那么讨厌我?” 第5章 “对,我真是烦透了。”沈衍情绪激动到口不择言,“我真恨当初怎么看上你的,无聊又无赖,除了张口闭口喜欢我你还会说什么?你的喜欢这么廉价吗?” “我真的是倒霉,怎么没早点认清你,现在天天被你纠缠,我出门遛个弯儿都要跟你报备吗?”一通发泄过后,沈衍终于出了一口气,“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你自己。” 安澈猛地抬头,双眼通红,脸色惨白,垂在身侧的手神经质地痉挛,他几乎喘不上气。 他摸了摸自己心口,很疼,当初掉入丧尸群被肆意撕咬时似乎也没有像这样疼过。 那时的他心里盼着念着沈衍,他想,要是他没撑过去沈衍怎么办,他要活下来,要带着沈衍一起活下来,他是心存希望的。 但沈衍说,讨厌他。 安澈缓了很久,久到沈衍开始不耐烦,他撑着墙,所有情绪都压抑下去,他才抬头,真正开始审视起沈衍:“你说得对。” 沈衍一愣,对上安澈冷漠而清亮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将他准备好的那些谴责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安澈似乎失望极了,沉默、固执,像只立在原野上的鹿。 那双湿漉漉的眼望着对方,静穆而庄重。 但也是他先开口:“沈衍,我们分手吧。” 这是沈衍想要的结果,却由安澈先说了出来。 很奇怪,沈衍并没有感到轻松,他猛地捉住安澈的手腕,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安澈挣开他的手,退了一步,好像要跟他划清界限:“你想去追寻你想要的幸福吧,我以后不会妨碍你了。” 他跟沈衍是大一认识的,军训那会儿烈阳高照,他晒得焉头巴脑靠着树荫乘凉,沈衍给他递了瓶带着寒气的橙汁,腼腆地笑,问能不能认识一下。 他接过来,只记得沈衍眼睛好看又温柔,让他不敢抬头去看。 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后来,沈衍再也没有对他那样笑过了。 年少时的白月光终究还是变得面目全非。 安澈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恍然发现,这段感情并没有那么难以割舍,那些普通而幸福的日常也早已成为回忆的一角,蒙上厚重的尘埃。 他说:“就到此为止吧。” 沈衍张了张嘴,他没说出话来。 闹剧结束了。 ……竟然已经到了这般难以挽回的地步。 此前无数次争吵、无数次冷战,都是安澈率先低头,无论他说出多么伤人的话,做得多么过分,回过头来却仍能等到安澈,等到那双眼里温和的爱意与纵容。 “安澈……” 沈衍上前一步,心头被莫名的惶恐与不安占据,好像失去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又无能为力。 安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恭喜,以后没人会缠着你了。” 他转身离开。 沈衍怔怔立在原地,半晌低着头喃喃自语:“我没错,错的不是我。” 推开门,早已不见安澈的身影,沈衍立在原地许久忽然转身离开。 学生时期的初恋是最脆弱无用的东西,失不失去都无伤大雅。 他心里这样想着。 …… 【他嘴真臭,小安安的爱才不廉价。】安澈前脚刚迈出门后脚就开始吐槽,【你是真不知道他刚才好装啊,我好想一脚给他踹成偏瘫,让他朝三暮四吃里扒外,我呸!】 系统:【……别激动。】 安澈觉得他冷静不了:【我真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他是怎么做到爱情事业双双坠机的啊,还好我嘴快,要让他提分手我真就丢脸到家了,被个一级异能者甩了,不是,小安安就不能支棱起来,强取豪夺得不到就毁掉吗?】 【你能不能别像个土匪头子?】系统有点头疼,【你知道深情男二的标配是啥吗,是无私付出,温柔体贴,主角需要的时候全力相助,在主角心里是光的存在。】 安澈叹气:【你不说那是男二,我还以为是哪家奴隶场里的黑奴跑出来了。】 【这是个神圣的任务,你为剧情服务做的每一件事都会算积分。】系统认真地说,【你当初欠债的时候就该想到现在的。】 他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欠债,倒是有些怀疑是不是这群系统为了让他做任务而胡讹出的东西。 他一直都随心所欲,从来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欠债? 也许是知道他心里还有气,系统开口道:【剧情就半年,你剩下的戏份不多,男配嘛,就需要的时候背下锅,几个重要节点过一过。】 是的,分手了也还没完。 原剧情压根儿没把安澈当人使唤,后期救完沈衍了被算计到死,再偶尔被回忆一下,凸显主角受的深情善良。 还挺有病的。 “大晚上的坐这儿吹冷风,你真行。”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安澈回头,就见墨寻提着两瓶酒走来,嫌弃地扫了眼台阶,扯了块纸箱皮垫着才坐下:“我找你找了你半天。” 安澈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墨寻有点想骂人,就安澈出来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眼睛的都能猜出来他状态不对。 他本来想把安澈骂一顿的,这会儿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责备的话又说不出口。 他脸很黑:“我闲得无聊不行吗?” 第6章 也不是不行,就是原剧情里墨寻经过早上那一处后再没跟安澈说过一句话,两人正式决裂,现在却莫名其妙过来找他,让他有些诧异而已。 但墨寻只是个出场了几句话的配角,安澈也没多想。 他给安澈递了瓶酒:“喝吧,超市里能吃能用的东西都拿完了,这两瓶酒卖别人我都舍不得,别给我糟蹋了。” 墨寻今天为了守着他没有出去寻物资,分到的东西少之又少,这酒大概是他的存货。 说实话,墨寻作为朋友真是仁至义尽了。 安澈接了过来,一时心情复杂:“谢谢了。” “别跟我说这些,你以后别再犯浑就行。”墨寻开了酒瓶灌了两口,问道,“你跟他……怎么说?” 安澈也喝了口酒:“我提了分手。” “卧槽?”墨寻没想到他白天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居然能下定决心分手,不过转念一想安澈都绿成王八了,再不分真成忍者神龟了,也就放下心来,义愤填膺地说道,“沈衍那家伙就该去做壁画,又装又裱,分了好啊,我真怕他哪天叫你傻乎乎的去送死……我不是说你傻啊,我是说他贱。” 安澈无奈地笑:“我知道。” 他微微低头,挑染的红发滑到耳畔,嘴唇上沾了点酒,看起来水润了些。 “我不会再错下去了。” 嗓音平和、克制,又带了些沙哑。 眼神也温温柔柔的,望着他时仍有些水光,安澈一手支着脑袋靠近了些,淡淡的果香袭来:“让你担心了。” 一边正说得激动的墨寻愣了下,困扰了他一天的情绪在此刻酸酸涨涨的。 一个人的气质没法改变,他觉得原先的安澈虽然温柔但十分颓废,偶尔还有不合时宜的软弱,此刻那种感觉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随性、洒脱,依旧平静,却又迷人。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明显、急促。 丧尸爆发前,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娶一个漂亮的媳妇,他暗恋舞蹈专业的一个女生,黑长直、白裙子,每次见到她心脏都会怦怦跳。 现在的他奔波于生计,朝不保夕,那点懵懂的情愫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他都快忘了那种感觉。 现在,那种熟悉而强烈的感觉又来了。 墨寻又喝了几口酒,冰冷的液体压下心头莫名的燥意,他大概是真醉了。 ——他的酒量有这么差吗? . 沈衍离开的时候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又被稳稳地扶住了。 是孟祈安,他在末世前认识的一位邻校医学研究生。 他一开始只把孟祈安当成可靠的学长,加之学业繁忙鲜少相聚,没想到末世来临后孟祈安主动来找他,新鲜感与刺激并来,两人莫名其妙就发展成这样了。 若是今天之前,沈衍很乐意跟孟祈安好好交流交流感情。 但是他此刻又在胡思乱想,安澈怎么能先说分手呢,不是说喜欢他喜欢到愿意放弃一切吗? 他先提分手,就好像沈衍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这怎么行? 明明放不下的应该是安澈才对。 “沈衍?” 沈衍茫然抬头,对上孟祈安眼镜下那双锋利的眼,瞬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抓着孟祈安的手腕,不自觉用力:“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孟祈安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也是,出去了一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他今天穿的是件深褐色衬衣,是当初沈衍给他搭配的,他知道沈衍喜欢,也愿意满足一下情人的爱好。 沈衍悄悄松了口气,好歹安抚下来一个,这样才对,就应该是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的。 不去想刚才的糟心事,他顺势靠在孟祈安怀里,用轻柔的语气撒娇般地说:“你多陪陪我好了,有你在身边我心情好多了。” “是吗。” 冰凉的手贴在他颈侧,激起阵阵鸡皮疙瘩,尖锐的指尖划过喉咙,强烈的危机感冲上脑海,沈衍心脏砰砰直跳。 有一瞬间他好像从孟祈安眼里看到了冰冷的审视,好像一切包裹在甜言蜜语中的谎言都无所遁形。 “累了就好好休息。” 头顶的语气与平时没有差别,沈衍以为自己想岔了,下意识拉着他的手:“那你……今晚来陪我吗?” 他记得孟祈安很喜欢,沈衍也急于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加之想摆脱掉刚刚分手的烦闷。 但孟祈安却将他手拉了下来:“再说吧。” 沈衍一愣,之前孟祈安从来没在这件事上拒绝过他,他有些迷茫:“为什么?” 孟祈安手插在兜里,深色的半框眼镜给他添了几分斯文:“等你想好再说,我不希望我的情人跟我的时候想别人。”他顿了一下,眼里波澜不惊,“这样优柔寡断的你,让我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 “阿衍还是恶毒些好。” 额头冷汗刷地一下流淌下来,沈衍整个人僵住了。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惊惧于事情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又忽然发现孟祈安就是条疯狗。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刚刚孟祈安那样无所谓又带了点厌烦的态度,他们明明认识了这么久,孟祈安居然没有半点犹豫和不舍,如此轻易抽身。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7章 沈衍紧紧抿着唇,却又见到面前这人忽然笑了起来,压抑的氛围荡然无存。 “吓到你了?” 阴晴不定。 沈衍咽了口唾沫,摇摇头:“我错了。” 孟祈安放缓了语气:“听话就好。” 沈衍点头,又感受到那双冰冷的手放在他脸颊,原先他只觉得这样的动作亲密,现在却有些胆寒。 在他手下,沈衍就像一个提线人偶。 心情好就多玩一玩,心情不好就随手扔掉。 第4章 :物资告罄 另一边的系统忽然皱了皱眉,调出主角受那边的剧情仔细查看。 这一段剧情应该是沈衍好不容易摆脱安澈,心情轻松,又逢蜜里调油的情人倾诉爱意,双喜临门,两人关系更近一步。 孟祈安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他跟沈衍接触了很久才决定开始暧昧,从情人发展成恋人也颇多阻碍,这一次沈衍甩了安澈,按理说孟祈安应该差不多接纳了沈衍才对。 它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问题,孟祈安最后还是跟沈衍走了,这才稍稍放心。 刚刚那一瞬间的小波折也正常,毕竟这么大一个世界,每时每刻都要产生不少bug。 它不再关注那边了。 翌日,清晨。 安澈是被系统叫醒的,他出门的时候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附近的物资越来越缺乏,他们已经决定集体迁移,在数次侦查打探消息后得知临近的晏城有大规模组建的基地后,俞南弛决定带他们去往那里。 “还算有本事,弄来了不少车。”墨寻在他边上小声嘀咕,“挺新的,看来昨天他们收获不小啊。” 外边太阳刺眼,安澈缩在背阴处懒洋洋点了点头:“嗯。” 出发的时间还早,上午滴水未进,安澈已经有点饿了。 他翻了翻原主那干瘪的背包只翻出了两块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和一块小小的晶核。 安澈不信邪翻了又翻,这点鸡零狗碎被抄了个遍:【他不用吃饭的吗?晶核呢?】 按理说一个三级异能者,再怎么也会有存货,不至于让他喝西北风啊。 【他大部分物资都给了沈衍。】系统解释道,【因为他以为自己快死了。】 安澈:【……】 他确实快死了,不过大概率是饿死的。 丧尸爆发后人们意外发现丧尸体内有这样的能量体,普通人能用它改善体能,珍贵的甚至能引发觉醒,异能者就更好吸收了。晶核被公认为暂代货币,但拥有的人不多,主要还是靠屯物资。 【他物资都给了沈衍,怎么撑到后面剧情的?】 系统说:【我看看,书上是这么说的。】 【他后来才醒悟,自己苦苦追寻的一切都是水中泡影。 他只感受到深深的空虚,父母在他面前相拥而逝,恋人同他,朋友厌烦他的无能软弱弃他而去。 紊乱的精神精神状态,滴水未进达到极限的身体,安澈到基地时几乎瘦脱了相。 高考凯旋,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r大,安澈是父母的骄傲,他本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梦醒了。 他快疯了。】 这整本书对主角团以外的人描写少之又少,寥寥几笔都是以沈衍的视角来看的,根本没有说安澈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安澈听了半天:【所以呢?】 系统:【他不吃。】 三级异能者就算自己没有存货也不会沦落到吃不上东西的地步,但安澈却陷入魔怔,拒绝一切援助。 他光靠着异能者强劲的身体素质一直撑到抵达基地,整整七天,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只会被剧情抛弃。 【……】安澈忽然叹了口气,【走这剧情必须要活着吗?】 系统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活着怎么做任务。】 安澈:【那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 【这段主角视角以外的剧情我可不走。】 系统想了想说:【反正这不影响剧情,你吃呗,只要主节点别掉链子就行。不过我可提醒你,按正常渠道获得食物,不可以ooc。】 【还有什么不正常渠道?】 系统一脸严肃:【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把沈衍那儿的物资偷过来。】 安澈控诉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形象吗?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死系统猜的还怪准。 深知他性格的系统没有半点退让:【刚好你可以去试试你的异能,后门左拐第二道巷子有三只丧尸,打头的那只脑袋里有二级的晶核,挖出来找俞南弛换物资。】 异能! 安澈眼睛一亮,顿时跃跃欲试。 他把包里的面包几口塞完,起身准备离开,一边的墨寻开口了:“你去哪儿?” 安澈挥挥手:“去弄点吃的,很快回来。” 墨寻不太赞同他这时候离开:“马上要走了,你不要跑太远。” 更何况…… 他犹豫了下,塞给安澈一桶泡面:“没存粮就先吃我的,等会儿还有一轮物资要分配,虽然分不了多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其实整个团队里物资也不剩多少了,不然也不会急着去找基地。 别说主动拿出来分享了,要不是有俞南弛镇着,大概率会有人动手抢物资。 第8章 在安澈打开背包的时候墨寻就猜到了他的情况,本来想着他自作自受,长长记性也好,最后还是多管闲事地想帮忙。 他心里暗暗唾弃自己。 “不用。” 墨寻没压下惊讶,又对上安澈那双乌黑的眸子。 “把你的东西收好,别让人偷了。” 安澈性格很好,这是所有人都公认的。 有时甚至好到让人觉得他软弱,像只无害的羊羔。 这样的人受到照顾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墨寻也这样觉得。 但安澈拒绝了,温柔而绝情。 一直以来神经大条的墨寻终于慢慢回过味来,感受到他们之间似有若无的距离感。 后门,早上七点。 这几日阴雨绵绵,地面潮湿,总不见阳光。 盛泉泉裹紧外套贴着墙往外走,她在末世前是个护士,没异能,每次分来的物资她都会将一部分提前攒好,就是放在后门的仓库。 虽然离超市有段距离,但这里的丧尸都被提前清理干净了,她加快了步伐,同时期望放在那里的面包没有变潮变质。 “阴森森的。” 盛泉泉嘀咕着,她没注意到周围墙壁上蠕动的粘液,与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巷子口,两道肿胀僵硬的人影悄无声息出现。 眼眶里空空荡荡,堆积着黑紫的肉。 与此同时,盛泉泉终于翻到了自己的物资,是用一个巨大的防水袋装好的,她摸了下,没湿。 转身迎面一张血盆大口,恶臭与血腥味席卷而来。 “啊啊啊!” 第5章 :心跳 砰! 劲风扫过,钢棍横空而出,那丧尸甚至没来得及碰到盛泉泉一根头发丝儿就被砸在水泥路中,脑浆、腐肉四处迸溅。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清瘦青年便出现在面前。 甜腻的果香,微微翘起的挑染,与白净的皮肤,因为激动而耀眼的五官。 强劲的、充斥着力量的身体,因为皮肤过于苍白反而显出几分不真切。 美得不真切。 安澈? 她昨天还守了安澈一天来着。 盛泉泉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楼上的窗户摇摇欲坠,她心脏狠狠一跳:“小心——” 刷! 窗户骤然撞破,源源不断的丧尸从二楼钻出来,跌落在地面,扭曲又迅速地朝二人飞奔过来,巷道一瞬间变得拥堵、恶臭,盛泉泉心跌入谷底。 粗略一看,起码有几十只丧尸,更别说其中还有完成过变异的、更为棘手的种类。 她只见过一次这种情况,在她们医院沦陷的那一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她同行的师姐被啃得只剩半边脑袋,苦苦向她求救。 完了! 盛泉泉脑袋一片空白。 要死在这里了。 却见安澈抓着她胳膊三两步猛地翻过那墙,劲腰一扭,如猛兽扑食,翻过后不做停留将身一跃,数道深褐色藤条蜂拥而至,猛地刺穿那一排排丧尸! 浓郁的腐臭味炸开,十来只丧尸被捅了个对穿,抛在半空重重砸下,被疯长的枝条死死缠绕, 扑通—— 盛泉泉脸色苍白,跪在地上,劫后余生般地大喘粗气。 “没事吧?” 她抬头,只看见逆光而站的安澈神情轻松,精致的脸上不见一丝灰尘。 在这片充斥着血腥与战乱的土地上,唯有他纤尘不染,圣洁而温柔。 突然,她猛地睁大眼睛—— 安澈却好像未卜先知,转身一拳轰出,只见残影一闪而过,那庞然大物轰然倒塌,接连撞倒五六只丧尸才停下来。盛泉泉这才看清,那只巨型丧尸的脑袋上凹进去了大片。 咕咚。 她悄悄咽了口唾沫,只觉得面前的人可怕得有些陌生:“我、我没事。” 许久没人说话,盛泉泉壮着胆子抬头,却忽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轻飘飘、软绵绵。 缱绻又温柔,像只慵懒、优雅的狐狸。 接着是刻意压低声音的埋怨:“某些人骗我说丧尸只有三只,唉,真无情。” 盛泉泉猛地低头。 她听得耳朵有些热。 同时暗暗疑惑,安澈这是在跟谁说话? “跟上。”安澈回头拉了她一把,“回超市,以后不要离开大部队。” 这回是跟她说的话了。 盛泉泉连忙跟上。 身后的丧尸依旧源源不断涌上来,安澈断后,扫了眼惨烈的战况,转身时对上了刚刚出来的俞南弛。 他还记得剧情里俞南弛准情敌加反派的身份,上挑的桃花眼冷冷淡淡一瞥,直接漠视掉他。 俞南弛觉得牙有些痒。 作为团队里异能最高的四级异能者,他在最开始发现异动时就冲了出去,比所有人都快,也就看到了安澈大杀四方的场景。 跟昨天那只要哭不哭的柔弱小孔雀不一样,这样的安澈可以说是人形杀器。 他一开始是想拉拢安澈的,这样一个身手矫健、异能强劲的高手,他才不会放任在外跟自己作对。 安澈停在他面前,忽然微微一笑,挑染的红发垂在耳侧,黑与红相映,偏偏肤色白皙,眼波流转。 砰、砰。 不知是谁的心跳,精准地踩在节拍上,安澈每靠近一点,就慌乱地跳两下。 第9章 他语气很温柔。 “俞队长。” 手上却半点不收力气,拳头砸在俞南弛肩上时能听见沉闷的响声。 俞南弛身后略有骚动,他抬手示意不用过来,就见安澈定定看了他几秒,突然抬手。 几颗硕大晶莹的晶核躺在他手心。 俞南弛还没收回视线,耳边飘来安澈的声音:“物资告罄,我找俞队换点吃的。” 俞南弛听见了,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震耳欲聋。 在很早之前,俞南弛朋友开玩笑般说要给他介绍个对象,他没当真,结果当天晚上他房间里就多了个掐着兰花指彩虹色美甲烟熏妆还蕾丝泳装的鸭,他一开灯差点以为遇见鬼,在鸭子想贴上来时飞来一脚差点把人踹死。 从此以后他非常厌恶同性的接触,身边的朋友都清楚这事儿,最多搭一搭肩膀,再多接触一会儿他都恶心得想把人打死。 安澈靠过来的时候,他浑身都紧绷着。 但俞南弛第一次没有恶心的感觉。 反而在那混杂于血腥气中的淡香中,隐晦地期待再近一些。 但安澈已经退开了,如蜻蜓点水,十足的随意,又暗含挑衅意味:“俞队,走神了?” 俞南弛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先离开这里,物资少不了你。” 确实该离开了,尽管安澈解决了这一波丧尸,但声势一大极易让其他地方的丧尸闻讯而来,到时候就真走不掉了。 刚一回去俞南弛就动员了所有人立刻上车离开这里。 盛泉泉十分机灵地跟着安澈,最后加上墨寻和其余三个人挤在一辆车里。 七八辆车鱼贯而出,安澈靠着窗,背包鼓鼓囊囊已经装满了。 他的异能是畸变寄生蔓草根无葛,在清扫完战场后他的藤条自发地挖出晶核,虽然不是每只丧尸都有晶核,但他也得到了二十来块,其中有几块无比硕大,大约是变异过的,更为珍贵。 【我都说了按我的路线走,你就是不听。】系统有些烦闷,【你要是不管那个小配角,不就能安安心心拿晶核了?多管闲事干什么,该死的还不是得死。】 安澈懒洋洋地说:【救都救了你还说什么,我都没说你谎报军情呢。】 【我哪儿知道有那么多丧尸?这是不影响剧情,但你根本就不听我的计划!】 看来是没糊弄过去。 安澈不大走心地敷衍道:【别慌,沈衍不是不在场吗,你也说了盛泉泉只是个举足轻重的配角,救不救影响都不大。】 【你就气我吧。】 系统最后扔了这一句下了线。 气跑了。 安澈打开系统面板,目光落在卡在中间的剧情节点,捏着指节不知道在想什么。 系统这一身份可以说是用来监视任务者的,包括处罚、奖金、任务的发布。 但这只系统大概是新手。 虽然跟了他几个小世界,但依旧单纯得有些萌。 不容易策反,但还挺好骗的。 第6章 : 盛泉泉从包里翻出了个罐头,黄桃的,还挺大。 她想也没想就递给了一旁的安澈,安澈倒是没客气,直接收了。 “刚才还好有你在,不然我真回不来了。”回想起后门那惊险的一幕盛泉泉还是没忍住红了眼圈,“我真蠢,居然一个人跑出去。” 安澈安慰道:“别怕,到基地就好了,途中别走散,跟着人群走。” 盛泉泉抹了把眼泪:“谢谢,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就是个普通人,失踪了也没人发现。 安澈想起系统说她就是个普通配角,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插手。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主角的。 人与系统的最大区别大概是,一个权衡利弊、冷心冷情,一个困于感情、道德,心甘情愿被约束。 命只有一条。 前座的墨寻探过脑袋:“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后门的事还没传播开,他们还只知道俞南弛过去了一趟,都以为是他解决的。 安澈当然不会说出来,他嫌麻烦,盛泉泉也不那么大嘴巴,至于俞南弛,那更是锯嘴葫芦了。 他随口说道:“过来的时候聊了两句。” 盛泉泉连连点头。 金大腿说啥都对。 墨寻狐疑地在他们之间打量了一圈:“你们不会背着我有奸情吧?” 盛泉泉大惊失色,这二货竟然质疑她跟金大腿纯洁的战友情:“你别乱说啊!” 虽然安澈真的挺符合她择偶观的,但——谁敢招惹这个刚失恋的怪力狂啊? 更何况安澈肯定看不上她。 墨寻撇了撇嘴,转了回去,气愤地控诉:“那你收她的东西,不收我给的?” 还挺记仇。 安澈觉得有些好笑:“一桶泡面记这么久?” 盛泉泉在一旁帮腔:“泡面油腻腻的,当然还是我送的水果罐头好吃。” 前面没吱声了。 半晌墨寻别扭的望着安澈:“你喜欢罐头早说啊,我给你就是了。” 安澈:“……” 这话他接不了。 没人接话,墨寻又忙不迭转回去。 盛泉泉觉得这场面有点像小学生吵架,她憋了半天还是没敢说。 毕竟人家两个都是异能者,一个二级一个三级,她就是个普通人。 第10章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打破了沉默。 “我还以为你多有魅力,让沈衍念念不忘,没想到前脚刚分手后脚就找了新欢。” 安澈平静地扭头,隔着盛泉泉与说话那人对视。 唐蔺,三级变异狼系异能者,剧情里沈衍的三位真命天子之一。 现阶段他们上过一次床,不过是背着所有人进行的,外人眼里他们还只是关系好,顶多气氛有些暧昧。 以强势而忠诚的狼狗人设出名,为沈衍各种冲锋陷阵,脾气爆,重点是很难杀,几乎次次死里逃生。 就是有点没脑子。 前边的墨寻听不下去,之前他就最讨厌这人往安澈对象身边凑,总觉得唐蔺不怀好意。 他冷哼一声:“比你家那个脚踏好几条船的八爪鱼好,安澈至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你也要也要过来掺和一脚,就这么喜欢接盘?”目睹了他们全程‘打情骂俏’的唐蔺十分不屑,“恶心。” “你嘴放干净点,自个儿爹跟人跑了就要做别人小三,我可真佩服你。怎么,子承父业?这点破事儿也要让你发扬光大?” “你他妈再多说一句试试?我今天不把你弄死我不姓唐!” “有本事来啊!弄死我,我倒要看看谁弄谁!” 那戴着高度数眼镜、留着厚刘海的司机瑟瑟发抖:“你们别吵了……前面有丧尸啊啊啊!” “吱呀——” 刺耳的刹车声几乎要穿透耳膜,巨大的惯性将吵得激动时站起来的两人狠狠甩开,撞到车顶又摔下来,摔得七荤八素趴在玻璃上跟门外的丧尸来了个脸贴脸。 丧尸变异的指甲深深嵌入车门,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刺在所有人的神经末梢,偏头甚至能看见丧尸探进来的半个脑袋。 车子侧边几乎被密密麻麻的丧尸咬穿,他们这辆车在最侧面,不断有高楼坠下的丧尸在撕咬着,竟是他们这边遭遇的袭击最猛烈。 厚刘海本就胆小,脚踩着油门撞开前面几只丧尸,整个车子几乎侧翻出去。 他翻了个白眼,嗓音像是过年被宰的猪叫:“——俞队长!!” 俩大傻蛋儿,坐个车都不消停。 稳稳坐在原位的安澈扣着车门猛地一推,趴在门上的丧尸被厚重的车门撞得头颈分离,细长浓密的藤蔓从他手上飞射而出,将丧尸肢体与粘液严严实实挡在门外,其中两根分外粗大,将并排的前座撕开,安澈躬身去抓厚刘海和摔得蒙圈的墨寻,双脚一蹬,从遍布藤蔓的车门飞跃而出! 失控的小车被藤蔓操纵着,带着攀附在上面的丧尸狠狠撞在墙上,轰鸣声震天撼地。 盛泉泉和另一个普通人被安澈卷在空地上站好,周围丧尸密密麻麻围上来,其余车子也都停下来,异能者纷纷下车解决丧尸。 墨寻左看右看没见着唐蔺,偷偷跟安澈竖了个大拇指:“哥你真牛,居然真把唐蔺弄死了,不过这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好收场吧?” 好歹是个三级异能者,稀缺资源啊。 安澈一脸无辜:“我是那样的人吗?” 墨寻恍然大悟:“哦对,明明是唐蔺自己命不好,哪儿怪你啊!我亲眼看着他不愿意走的,肯定是自个儿不想活了。” 安澈“……” 挺好,虽然智商不多,但确实是一心为他着想的。 “咳咳……”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墨寻一脸见了鬼的模样,他侧后方的垃圾桶从里面响了一声,缓缓爬出了个浑身黑不溜秋、遍布恶臭的人。 唐蔺头上还有香蕉皮,身上不知道是什么液体,比一年不洗澡味儿还冲:“安!澈!你他妈故意的?” 话音刚落,他脚底下一串藤条狠狠一抽,刚刚站起来的他又摔进垃圾桶,不知哪儿来的一捧泔水兜头淋下去。 “别紧张啊,怎么连站都站不稳了?”安澈状若关心,离他却起码有七八米,大概嫌他身上味儿太冲。 依旧是温柔的语气,艳丽到灼目的五官,却没人敢轻视他了。 曾经那个沉默、自卑,还有些懦弱的安澈好像经历了一次蜕变。 让人移不开眼。 唐蔺又爬了出来,这次他学聪明了,没说话,眼神阴狠地盯着安澈。 他竟然被一个曾经看不起的土包子给了个下马威。 很好,安澈比他想象得有意思多了。 第7章 :直白 这边气氛紧张压抑,争执一触即发。 丧尸大概率正在包过来,安澈在看到前路被清理出来了当即随便上了辆小货车,墨寻和盛泉泉立马跟了上去,其余人也都四散开来找车。 唐蔺浑身恶臭,大概遭遇了很多车的拒绝,脸色很臭,最后还是坐在辆小车的后座。 安澈刚坐下,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他抬头看了眼,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不小心进了贼窝。 驾驶位坐的是孟祈安,副驾沈衍,座位有三排,安澈在第二排,跟另一个男的并排,后座有个女人,从他们上车就在翻白眼。墨寻和盛泉泉在后座,跟那个女人隔了不小距离。 但车子已经发动了,没给他反悔的机会。 沈衍跟许多人关系都不错,他的异能用来治一些皮外伤十分方便,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时代非常吃香,大多数人不愿得罪他,更愿意跟他处好关系。 第11章 而就在昨天他跟安澈分手的消息在队里传遍了,沈衍的朋友们眼观鼻鼻观心,都对安澈这一行人不理不睬。 坐在前面的沈衍心里还有芥蒂,没回头也没说话,安静得不正常。 一车人各自心怀鬼胎。 安澈没太在意这些人的想法,知道他们造不成威胁以后就琢磨剧情去了。 在第三天的时候有个挺重要的挡刀剧情,是系统一直碎碎念的节点,在那次的异变植物重伤沈衍后,差点把人吞之入腹,安澈及时赶到救了人,而后孟祈安取到植物样本,为的就是以后暗算安澈让其被异能反噬。 其实安澈在看这段剧情时就觉得孟祈安这个人心思深重,刻薄利己,明明沈衍都危在旦夕了,他心里想的却还是算计。被这样生性凉薄的人盯上,也不知道沈衍心里作何感想。 他正想着,忽然对上后视镜里孟祈安的那双藏在镜片下的眼睛,尖锐如刀锋,阴毒如蛇蝎。 明知安澈发现了,他却还是不躲不闪,反而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安同学身手矫健,真是让人佩服。” 安澈实话实说:“没你厉害,你比较会装。” 孟祈安:“……” 倒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直白不给面子的人,孟祈安冷哼一声,车里没人说话了。 安澈有些无奈,他虽然不知道沈衍被盯上是什么想法,但他总算知道了自己被盯上是什么想法了。 开车的人是三小时轮换,俞南弛也早早确定好休整的地方,除了偶尔有小波折以外,并没有像先前那样无奈弃车的情况。 孟祈安专心开着车,只偶尔观察一下安澈,发现他大多时候低头沉思,仅有的几次抬头都是往沈衍的方向看,他心下了然。 别看他装得有多无所谓,心里还是在意沈衍的。 真可笑,明明能力那样强大,居然会像条被抛弃的流浪狗,可怜巴巴地期待主人回心转意。 不过…… 孟祈安目光落在安澈脸上。 这样有实力、性格好、长得还如此令人惊艳,沈衍狠得下心去提分手,挺让人意外的。 尽管其中有他挑拨离间的原因,但若是沈衍执意选择安澈,他也不介意多一个人。 玩物而已,他又不会真的跟沈衍过一辈子。 安澈其实在走神,连续两次运用异能,处理的都是大规模丧尸袭击,面上不显,但对他的精神消耗实在很大,他不想在主角团这一窝睡着,只能盯着某一处发呆。 车里挺暖和,长期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来便生出了几分倦意。 盯着盯着,前座的沈衍头越来越低,直到过了一个拐角,他忍无可忍回头瞪了安澈一眼:“安澈,你干嘛?” 安澈迷茫跟他对视:“啊?” 他已经不是很清醒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句话在沈衍脑子里盘旋了三圈,不知为何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心乱如麻,一边想起安澈分手的话说得果断又绝情,一边觉得说不准安澈是在故作坚强,毕竟昨天他那副伤心欲绝的表情不像假的。 他想,反正之前惹安澈生气了,他稍微哄哄就哄好了,这回之所以分手只是因为他不愿低头才闹大了。 反正他被那么多人喜欢,再多一个安澈怎么了? 安澈等了半天没有下文,抬头看到沈衍脸色像打翻的调色盘,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只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怪恶心的。 正午,停车休整。 车窗带有遮光的帘子,安澈刚打开门就被过于耀眼的阳光晃了下眼,下车时手软脚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有人站在他前面,伸手稳稳地扶住他。 明明天有些冷,安澈却在出汗,单薄的衬衣被打湿,纤长优雅的脖颈扬起。 他努力睁眼,却看不清人,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抓着对方,生怕他松手。 等到安澈终于从突如其来的异状中缓过来,才发现自己抓的是俞南弛的手。 他们靠得极近,几乎是相拥的姿势,他能闻到俞南弛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微微抬头刚好能看见他微动的喉结,与半掩在黑色领口下的锁骨。 银白色项链落入衣襟。 触感大约是冰凉的。 安澈脑子没转过来,下意识想到,好性感。 不论锁骨还是项链,都色泽诱人。 要是有人勾着链子亲上去,那片皮肤会不会变红? 是会害羞,还是扯着腕子吻回去? 然后,他看到身侧墨寻惊恐的脸。安澈一瞬间清醒过来,终于迟钝地想起俞南弛恐同,他退了一步,视线在对方锁骨停留片刻收回来,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之前没有休息好,有些脱力。” 他心想俞南弛还算个好人,怕男的怕成这样都没把他扔在一边。 俞南弛突然问道:“好看吗?” 安澈愣住:“嗯?” 俞南弛视线落在他淡色的唇上,他记得上午还是红润而健康的色泽,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适的缘故。 接着,他说:“我看你好像很喜欢……我的喉结?还是锁骨?” 安澈立在原地。 半晌,他洁白柔软的耳垂红了一片。 ——有那么明显吗? 第8章 :藤蔓 这么容易害羞? 俞南弛眼神微妙,他还以为那样炙热眼神的主人也会同样热情,没想到是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第12章 还挺可爱。 他并不觉得有多反感,也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很好看,温柔、干净,让人生不起一丝杂念。 好在安澈很快冷静下来,略一点头:“实在不好意思,刚刚冒犯了。” 刚出了点小意外,这会儿他不太敢跟俞南弛对视,便低着头。 后颈那一小块皮肤很白。 “没事,”俞南弛没想跟他计较,“多休息,还有很长时间的路要走。” 他应该只是路过,又回了自己那辆车,大概是在用中饭。 安澈摸了摸脑袋,觉得自己之前那种莫名其妙的困意很奇怪。 没有任何征兆,像是梦游一样,半梦半醒吞噬掉他的意识。 这种状态很危险,他一点都不喜欢。 他忽然伸出手,指尖一抹深褐色藤条探出头来,是他的异能根无葛,旋花科蔓草,寄生种。 那点小小的藤条讨好似的蹭了蹭他的指尖,看起来无害又可爱。 但安澈深知它的厉害之处,斩人无血,削铁如泥。经过几轮觉醒,它变得柔韧、疯狂。 他被拉了下,就见墨寻一脸纠结地看着他:“你真勇啊,我都想好过会儿你让揍了我该怎么救你呢。” 安澈将异能收了回来:“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你是不知道,之前有人堵他门疯狂告白,碰了下他衣角,他一把火差点把人烧成光头强。”墨寻吐槽道,“刚刚他眼神特恐怖,我都不敢过去。我怀疑他不止恐同,他恐全人类,没有人能让他看得顺眼。” 安澈观点不同:“还是太善良了,居然只烧头发。” 代入一下,一个以爱为名的跟踪狂,很难不去反感。 “……那你跟俞南弛还真有共同话题。” 安澈还挺好奇俞南弛的异能:“你见过他出手吗?我就只听人说过几次。” 俞南弛异能是冰,原文里曾说他作为反派同孟祈安正面迎战时描绘过那时的场景,震天撼地都不为过。 那是极寒之冰。 但俞南弛身上并不冷,他的手、身体都是温热而有力的。 “他还是个怪人。”墨寻说,“他一般不用异能,就自己的实力都比很多人强。” “一个月前孟祈安跟他争过领导权,争败了。” 也是,前期的反派实力都是顶尖的。 集体的休息只有十五分钟,这是为了避免过于聚集的气息引来丧尸。 窗外的场景一直在变化,由荒废落魄的城市渐入人烟稀少的郊区,连丧尸都少了许多。 又走了许久,直到途经稀松树林、寂静花园,高大的别墅拔地而起,安澈知道,这是又进入了一个剧情节点。 这是俞南弛曾经的住所之一,这里安全、隐蔽,作为中转站,屯了一部分物资。 他计划在这里休整一晚,然后立刻出发前往基地,预计两天能到,若是真能按他安排进行倒也不错,可惜俞南弛算到了天灾,没算到人祸。 下了车,俞南弛带人先行进入以后,后边的安澈已经能听到少部分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居然有这么大的别墅?俞南弛这么有钱?” “难怪整天像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的样子,脾气都快拽上天去了,真当大少爷捧着的,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真欠揍。” “表面上还装着样子为我们着想,结果也只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要真把我们放在眼里难道不会早点把我们接过去吗?” “他一个等级那么高的异能者当然不用担心活不下去,我们普通人在那破超市里忍饥挨饿,整天提心吊胆,他哪管过我们死活?” “这种人说的话听听得了,要是孟哥当领队,我们可就享福了,哪还需要看俞南弛脸色?” “他都那么久没用过异能了,说不准自个儿身上出了什么问题,自顾不暇还要拖累我们呢?” 嫉妒、贪婪、不自知的愚蠢。 即便不扭头去看,也能想象出他们脸上扭曲的丑态。 活像一张张人皮下袒露真容的妖魔。 安澈看到,人群外靠在栏杆上从容站定的孟祈安。 斯文得体的外表下,那颗压抑得几近疯狂的野心已经按捺不住。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孟祈安望着他,缓缓地扯出一个平静而温柔的笑。 疯子。 安澈没再看他,转身走进别墅。 留在原地的孟祈安收回笑容,对着剩下那群人,忽然有些索然无味。 果然,还是安澈的表情更有意思些。那样年轻骄傲、矛盾迷人,有时连善于洞察人心的他都看不透。 “……祈安,你还不进去吗?” 这道声音刚一响起孟祈安就知道是谁,但罕见地他有些懒得应付沈衍。 不过他好歹努力撬了这么久的墙角,刚一得手就放弃也舍不得,他应了一声:“你先进去。” 沈衍却凑了过来,小心翼翼问道:“你不高兴吗?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我给你送的东西你也没有拿。” 他其实有些自卑,又有些患得患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跟安澈分手投奔孟祈安,对方态度又变得忽冷忽热让他辨认不清。 他异能突破就差临门一脚,孟祈安却不太愿意配合他,他没有强大的实力,看不透孟祈安,不敢翻脸,只能伏低做小——这在之前是不可能的,他跟安澈在一起时低头的永远不可能是他,那段日子孟祈安虽强势,但对他也很客气,很难说不是看在安澈这么个强劲异能者的面子上。 第13章 懦弱、自卑,沈衍害怕孟祈安那强到可怕的掌控欲,为了跟他培养感情,他甚至晾了唐蔺一段时间。 一个心已经偏向他的人,自然不如孟祈安有价值。 孟祈安却有些不耐烦,他扶了下镜框,看着沈衍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有些厌烦:“别任性,我还有事要做。” 他极少在沈衍面前冷脸,从来都是轻言慢语哄着人的,一是因为他确实很想拉拢这样一个治愈系异能者,二是因为沈衍还算对他胃口。 只需要稍稍装一下,释放一下善意,沈衍就被迷得找不着北,放心地为他所用,何乐而不为呢? 第9章 :翻车 但沈衍异能的提升速度也太慢了,到现在依旧是一级,虽然治愈很宝贵,但一级异能对高级异能者来说多少有些鸡肋。 要不是他还有用。 他还有用…… 孟祈安压下思绪,对面前眼泪已经涌上来的沈衍轻声哄道:“对不起衍衍,我刚刚语气太冲动了,吓到你了吧?” 他细细擦去沈衍脸上的泪水,垂下来的眼眸带着几分心疼:“怪我,竟然让衍衍伤心了,让我仔细看看眼睛有没有肿?” 沈衍似乎被这截然相反的态度迷惑了,怔怔地望着他,又簌簌落泪:“孟哥,我怕……怕你不要我。” 脏死了。 孟祈安手僵在半空,只觉得分外黏腻,他缓了一下,耐心安慰道:“没事,别怕……” 话还没说完,他的胳膊就被往外狠狠一拽,有人从身侧将他撞开,力度极大,措不及防之下他半边肩膀都隐隐作痛。 然后,一脸焦急的唐蔺揽着沈衍左看右看:“衍衍,你别哭啊!是不是这个王八蛋他欺负你了?你只管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他力气大,冲过来时也没收住力气,没意识到自己力气大得有多离谱,拽着沈衍一顿嘘寒问暖,倒是把人疼得表情有些扭曲,连哭起来的柔弱表情都维持不下去。 “等等,”沈衍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他的预想,没控制住情绪死死盯着他,“你过来干什么?” 唐蔺被问得一愣。 白天被人挑衅他心情本就不好,停车后下意识寻找沈衍的身影。 他隔着老远就见到心爱之人受委屈,冲动之下忘了沈衍跟他叮嘱了一遍又一遍不要暴露两人关系,这时见到沈衍表情不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他似乎领悟到什么,做了个惊呆场上两人的举动,他将沈衍挡在身后,朝孟祈安喊道:“孟祈安,你还是不是男人!当初衍衍要跟你我就不同意,你要有种就好好照顾他!” 沈衍脸色越来越苍白,他伸手拉着唐蔺衣角不停重复道:“别说了,你闭嘴……” 他被正在气头上的唐蔺扯开,又听他爆出了个惊天大雷:“他三天两头跑来跟我哭诉,你要是照顾不好他就让我来照顾,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欺负!要不是他想替我报复你,陪我联手扳倒你,衍衍哪还需要陪在你身边……” “你闭嘴!!” 沈衍声嘶力竭地吼完,对上唐蔺难以置信的眼神,忽然脱力般地退后两步。 完了,全完了。 孟祈安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沈衍在见到唐蔺时就知道他要翻车了,他准备的无数说辞,在唐蔺一股脑儿把真相都说出去的时候,全部作废。 从手脚开始,然后到躯体,他浑身都开始发抖。 他甚至不敢去看孟祈安的表情。 那样冷血无情的人,在知道自己被戏弄过后,一定会疯狂报复回来的,一定会! 沈衍后悔了,他不该自信满满地去一连招惹三个人的,他就应该拒绝诱惑,好好跟安澈在一起! 至少……至少安澈是真心喜欢他的,他不用去苦心经营这段感情,安澈舍不得看他伤心。 “呵。” 是孟祈安在冷笑。 他慢悠悠走了过去,看见唐蔺紧紧护着沈衍,又是一声冷笑。 他的表情甚至算是冷静,看不出半分暴怒,却让周围人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真是可笑,这种水性杨花的人,也只有你像看眼珠子似的看着他了。” 唐蔺一脸警惕:“某些人不过是自己得不到,心生妒意吧?” 他们都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周围还没进去的人都竖起耳朵在听。 孟祈安本来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这个**吵架的,太影响他的名声和形象了,他想拉拢人入伙,必不可少的就是经营名声。 但他是真气狠了,从前都是他算计别人,没想到今天让沈衍这个蠢货摆了一道。 真是奇耻大辱。 “你猜猜他算计了多少人?当初跟安澈在一起的时候就勾搭了我,我被他老实的外表蒙骗信了他,同情他,放松了警惕,才让他又勾搭了你,后来他在俞南弛面前晃悠,大概想多方面发展关系,可惜人家看不上他……” 孟祈安毫不留情地揭露沈衍这一个来月的丰功伟绩,满意地看到边上的人惊异与鄙夷的目光,又看着沈衍灰败的脸,总算觉得出了口恶气。 唐蔺眸光闪了闪,虽满脸阴沉,却没说话。 ——真是不知廉耻。 ——谁知道他跟多少人有关系?啧啧啧,我前两天还见到他跟那半老的陈大爷有说有笑…… ——真的假的?那陈大爷一口牙掉了大半,又秃人又臭,沈衍下得去嘴? 第14章 ——口味真重,他不是看着挺清纯的吗? ——玩得花呗,你也不看看人家,时间管理大师,一次勾搭四五个人! 身边的窃窃私语犹如无数双手,是将沈衍拖入地狱的恶鬼。 “够了!” 他终于承受不住这些深重的恶意,猛地将唐蔺一推,转身冲出人群跑了。 唐蔺狠狠皱眉,追上去的时候停在孟祈安身边:“孟祈安,你真恶心,好歹沈衍陪了你那么久,说抛弃就抛弃?” “可笑,你就是什么好东西吗?”孟祈安阴毒冰冷的声音飘入他的耳中。“我从指缝漏了点汤水,被你当做宝贝趴在地上舔。” “唐蔺,你下不下贱?” 唐蔺只笑:“比你好吧孟祈安,鸡飞蛋打的滋味好受吗?” 孟祈安扯了扯嘴角:“你也最多在嘴皮子上逞强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厌恶地别开视线。 小品没了主角,观众自然也慢慢散去。 今天这场戏很难说谁输谁赢,三个人都各有损失,倒是给闲谈八卦提供了笑料。 孟祈安觉得挺心堵的。 他知道沈衍是个怎样的人,但他从前是有自信稳稳拿捏对方的,甚至能利用沈衍的朝三暮四来拉拢同伴。 唐蔺,是他一开始想拉拢的人。后来沈衍接近俞南弛也是他有意暗示,要是能多拉一个人下水也不赖。 当初作出拉拢的决定时,孟祈安以为自己掌控了两个人,利用沈衍不远不近地吊着他,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他以为自己利用沈衍,结果沈衍小心思竟然一套一套的。 没想到唐蔺口中的沈衍竟是另一套说辞,以这两人亲密无间的举动他们说不定已经做过了。 一想到这里,孟祈安就开始犯恶心。 ——他曾经怎么会喜欢沈衍这种人? 第10章 :疯子 沈衍一口气冲到了别墅侧边的花园。 这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人来,他扶着墙,止不住地干呕。 恐惧一遍遍冲刷着他的大脑,他又回想起临走时孟祈安那个眼神。 那个锱铢必较的疯子,一定会弄死他的! 怎么办? “衍衍。” 身后如影随形般令人作呕的声音又跟了过来,沈衍被抱住了。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衍衍别怕,你还有我呢。”唐蔺趴在他身上,宽大的身体几乎将沈衍整个遮盖下去。 “有我就够了,不是吗?” 沈衍死死抓住他的衣服,恍然发现自己现在真的只有唐蔺可以依靠。 但他好恨啊,恨唐蔺突然冲出来打乱计划,恨孟祈安那样无情,他更恨自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唐蔺……”沈衍哭得眼睛都肿了一圈。 ——不行,他一定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泪眼朦胧间他抬起头,却看到唐蔺眼里那压抑不住的得意。 犹如五雷轰顶般,沈衍彻底僵住了。 这整件事中合理的、不合理的地方全部浮上心间,他猛地推开唐蔺疯了似的大喊大叫:“是你!都是你在算计我,你故意在他面前说那些……都是你的错!” 沈衍终于明白过来,他面容狰狞地望着唐蔺:“你为什么要害我?” 真面目被揭开,唐蔺却不慌不忙,他只缓缓靠近沈衍,不顾他惊惧的神情,满眼深情:“我真的很爱你,爱到根本容不下其他人,我没错,错的是你啊——但是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疯了,真是疯了。 为什么他遇到的都是些不可理喻的疯子? 沈衍已经退到无路可退了,唐蔺却犹觉不够:“我只有你啊,你也只有我不好吗?” 他抱住沈衍,力度不容拒绝:“我们好好在一起吧。” 这对自私自利心怀鬼胎的情侣又亲密无间地依靠在一起了。 —— 安澈被分到了间采光不错的房间,暂且只有他一个人,另一个跟他一间房的他还没看到是谁。 坐了一天车,墨寻和盛泉泉就跟他通了个气儿各自回房休息,这里窗外尽是数不尽的植被,也许因为末世的缘故,那些寻常的灌木、草丛都变得诡异起来,颜色暗沉沉的,让人心生不安。 【宿主,你在看什么?】 熟悉的电流声出现在耳边,安澈低头望着那些繁茂到不正常的植物,轻轻开口:【你去哪儿了,一整天没看到你。】 系统的声音似乎十分郁闷:【我就回去了一趟,回来发现剧情变了,你是不是偷偷干了点什么?】 安澈可不背这个锅:【我跟沈衍今天话都没说一句,怎么可能是我的问题。】 【那为什么孟祈安和唐蔺修罗场的剧情提前了?而且孟祈安也没有像原文里那样喜欢沈衍,他们的红线都快断了!】系统悔得捶胸顿足——虽然它压根没身体,【该上的剧情一个都没上!我的绩效,我的年终奖——】 【你还有年终奖?】 简直匪夷所思,他居然活得还不如一只蠢蠢萌萌的系统? 系统有种被小瞧了的恼怒:【我当然有!我的钱钱可多了,统中小富婆你知道吗!】 安澈神情艳羡:【活得清澈愚蠢还是有好处的。】 【你!】系统气得不轻,【我告诉你,你必须给我把剧情掰回来,你要当助攻,让他们在一起知不知道?】 第15章 【你真狠,知道这是发布在哪个网站上的文吗?我能帮什么忙,成为他们py中的一环?我又不是拍av的,同事之间不要相互为难好不好。】 【我管你拍不拍,你给我听话点,人物扮演任务不为难你,但至少大结局要完整。】 生活不易,安安叹气。 系统是回了趟总部,它没说的是它在察觉到异常时就给上司递了份剧情变动的材料,担心这个剧本完成不了,毕竟共事的宿主是负债状态,还查询不到原因,它很担心会有不配合的地方。 谁知道它那个笑面虎一样的上司看完了材料兀自笑了半天,笑得它摸了摸自己小心脏只觉得心惊胆战。 笑得太变态了! 它感觉上司心情好了不少,不过他心情好大概率代表别人要倒霉了。 它听到上司说:“你让他认真做任务,好好演戏,此外不用妨碍他做其他事。” 这就完了? 单纯老实的系统惊呆了。 居然没批评安澈那家伙带偏剧情,可恶,它也想得到上司的青睐! “喔,好。” 但是它怂。 等回到小世界,它看着不知歪到哪里去的剧情有那么一瞬间想辞职,它是真不想干了。 《纵情乐》的主角沈衍利用自己高超的养鱼技术,在三位主角攻之间流连,一步步将其攻略。 但这还在剧情初期,三位攻只出现了两个,沈衍还没能成长起来,剧情居然就已经崩坏成这样。 系统不明白上司为什么还放任安澈继续做任务。 这时候,站在窗边的安澈忽然将身子探出去,紧紧盯着楼下,系统也凑了过去,看到孟祈安在楼下的围栏边张望。 天已经很黑了,外围的灯大概是坏了,没怎么开,看不到他想干什么。 安澈缩了回来,披了件外套开门:“我去看看。” “他做什么又不影响剧情,你过去干嘛?”系统不解,“就算你看到他做的事了,也阻止不了他。” “好奇。” 两个字把系统堵了回去,它刚想劝一劝,想起上司说的话又默默闭了嘴。 夜色深重,队里所有人都在安排下进了房间,灯光微弱。 越过别墅铺满的大理石地砖,安澈在踏上庭中院落的一瞬间就觉得诧异,这里的泥土还是湿润而绵软的,像是喝足了水,但他观察过别墅内部,前院后院池中活水引自山泉,因而虽没有人打理仍然清澈贯通,但庭院的土地并未直接接触泉水,只得人工灌溉,这几日又没下雨,俞南弛来时也说过别墅内并未有其他人,为什么泥土是湿的? 他心里埋下疑问,来到先前孟祈安站过的地方仔细观察,墙面平整光滑,其下段有污渍泥土。 第11章 :偷袭 安澈拨开灌木,看到了泥面上深深浅浅的脚印。 这是要去哪儿? 地面长出数十条细长藤条,绑着安澈的腰悄无声息将他送到墙另一边,下了地,他打开手表那点微弱灯光看清脚下的地。 果然有脚印。 不知道为什么,安澈在用异能探入这里的地面后觉得感知范围增大了不少,体内的异能也飞速提升。 他看准了孟祈安脚印的方向飞快跟过去,这是片疯长的竹林,若是末世前,在别墅中扶窗而望大概别有一番风景,但如今这风景成了危机四伏的险地,若不是他一部分异能埋在别墅指路,他真不敢走。 又翻过一处土坡,安澈感慨道:【有钱人真豪横,直接包了大半座山,我也想这么豪。】 【这简单。】系统温柔地说,【你安心跟着我做任务,干个七八年给你包个城玩玩儿。】 安澈沉默半晌:【我记得我刚入职时你们也是这么说的……】 系统秒下线。 狗屁,根本靠不住。 耳边竹林沙沙作响,安澈耳朵一动,转头只见银光一闪他侧身躲过,暗器击中竹林发出沉闷声响,那根粗壮的竹子拦腰折断,霎时激起他一身冷汗。 刷—— 一道黑影闪过瞬间逼近了他,重重一拳,安澈眼疾手快抬臂格挡,砰——小臂被那人震得发麻发疼,他咬牙一记右勾拳,揪着那人衣领狠狠一个惯摔,哪成想对方也极有格斗经验,迅速做出反应勾着他腰部一个翻滚,两人斗得你来我往。 拳拳到肉,招招致命。 纠缠了十来个回合,安澈找准时机锋利匕首从下至上划破对方衣服正对心脏—— 嘎达。 忽然,他不动了。 冰冷的金属抵住他的下巴,是子弹上膛的声音,这个人有枪! 安澈一瞬间头皮发麻,紧接着,他的手腕被死死抓住,几乎能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 栽了。 他强撑着握住匕首刚想奋力一搏,忽然月光冲破乌云,撒下微弱冷光,照在那人脸上——俞南弛?! 安澈惊得瞪大眼,放松警惕之下匕首被夺了过去,双手束缚压在头顶,他这才意识到俞南弛同他体型差距之大,难怪先前的格斗自己处处被压。 俞南弛显然也有诧异,但他没松手,眼眸有些冷:“你在这里做什么?” 被死死压制住,安澈半点挣扎不了,索性放弃,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刚想开口,就被枪口抵住脸颊:“我要听实话。” 安澈没忘他反派的身份,顿时一凛:“我看到孟祈安半夜跑出去了,怕他作妖……” 第16章 他确实不该出来的,要是这大反派一个心情不好决定杀人灭口了,他都没得跑。要是俞南弛觉得他这是忽悠的借口呢? 但禁锢他的手松开了,俞南弛直起身子朝他伸手,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抱歉,刚刚察觉到远处有异动,有些冲动。” 他一起身那股骇人的压迫感就荡然无存,安澈伸手借力坐起来,左肩一阵难以忽视的剧痛,大概是打斗中伤到了。 见他姿势怪异,俞南弛立刻意识到问题,手摸到他左肩胛骨,他只觉得后背一暖,肩上一痛,“嘎巴”一声骨头正了回来。 “嘶……” 说粗暴也不算,毕竟异能者哪有娇贵的,但也绝对算不上怜惜。 安澈觉得眼前一黑,最初的疼痛过去后倒觉得还好,俞南弛还扶着他,手撑得很稳,他反应过来,这几乎是个相拥的姿势。 作为对手,俞南弛强势而难缠,但他要是站在你这边,你一定能感受到无比安心。 安澈也觉得是这样,他看着俞南弛那张表情匮乏却清俊迷人、轮廓深邃的脸,欣赏了一会儿拍了拍他胳膊:“起来吧。” 俞南弛没动,蹙眉替他揉了揉伤处:“你回去吧,这边还没探查过比较危险,我可能顾不上你。” 危险的地方还有很多,他带了人过来探路,虽然知道安澈的能力,却意外地不愿意看到他受伤。 “嘶,我又不是瓷娃娃。”安澈有些惊讶,“俞队,你也太贴心了吧?” 俞南弛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别的什么,见他不以为然便说:“那就一起吧,别跟掉了。” 他将人拉了起来,从怀里掏出块表,看着上面红点的方位确认了方向:“走。” 安澈自然跟上,他有些好奇:“你怎么有枪啊,之前好像没见你拿出来过,是真枪吗?” 俞南弛道:“别墅负二层仓库藏了几把,刚拿到。” 安澈懂了,大家族嘛,有那么点武器倒也正常。 这几个月昼夜温差大得离谱,尽管他出门前加了件外套,但外边的风基本没停过,安澈裹着衣服却压根汲取不了多少暖意,他露在外边的小半张脸和手指被吹得通红,眼睛也有些糊,他皮肤白,便越显得像受了欺负。 难受,但他没吱声。 他似乎看到前面的俞南弛回了一次头,然后被兜头披了件宽大外套,带有微弱的烟草味,温暖而有安全感,他愕然:“你……” 话没说完,俞南弛替他严严实实拉好拉链,手一伸将他脑袋揽过来手挡在他眼睛上,虎口粗粝的茧子磨在他眼皮上,奇怪的触感,却并不讨厌。 大概是没这样轻声细语地哄过人,俞南弛声音有些僵硬:“马上到了。”他想了想补充道,“冷的话可以跟我说。” 安澈应了一声,他们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不多不少的默契,一块儿走了一路。 目的地是一小块荒地,光秃秃的黄土,怪异的坑洞,左边那头一个扎麻花辫的姑娘蹲着,对着古怪仪器噼里啪啦操作,右边宋简正在观察那方石碑,见他们过来看了过去,就见安澈身上的衣服和俞南弛保护的姿势。 宋简瞬间一副流氓做派,吹了足足七秒的口哨,麻花辫抬头骂他:“狗叫个什么玩意儿?” 宋简却没回话,似笑非笑地问安澈:“我该叫你嫂子还是哥?” “叫爹吧,好大儿。”安澈最受不得挑衅,他当即地搭着俞南弛的肩,“这是你妈,以后见一次叫一次。” 麻花辫差点没被他的举动惊掉下巴:“卧槽!俞哥,你这是老树开花?” “俞队又年轻又帅气,怎么算老树……”安澈还想多说两句,跟人对视完声音又低了下来,“我开玩笑的俞哥,你别气。” 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俞南弛哪儿真有脾气,将他领子提溜上去,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嗯。” 第12章 :物资 俞南弛好似没听见他们打趣,眉目清冷:“勘测得怎么样?” “毫无进展。”麻花辫叹了口气,“感应器一靠近这里就疯狂跳个不停,把这儿挖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 “又是狗刨又是填坑,可把她累坏了。”宋简按在仪器上,“可怜的小云云。” 麻花辫狠狠一拍他手:“少在这儿叫春。” 安澈好奇地蹲下来:“你们这仪器是干嘛的?” 见他凑过来,麻花辫下意识看了眼俞南弛,没见他阻止才开口:“俞队之前带我们挖到了种异变晶石,他爷爷给改造了下做了三个探测感应器,能感应异能波动。这次也是感应到有高阶晶核,一路指引过来的。” “这么厉害?”安澈有些惊讶,刚想感慨一下俞南弛这一家人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又忽然反应过来。 按理说末世之后他跟自己爷爷会合,为什么没带在身边?也只能是已经遇害了吧。 “我真就不信那个邪了,我异能也提醒我就是这个方向,可就是死活找不到。除非它自己长脚跑了,或者让别人抢先带走了?”麻花辫说,“晶核在未觉醒的生物边上放久了可是会引发突变的,但一般都是死亡或虚弱的畸形,怎么会移动?痕迹还这么新鲜……” 不远处的俞南弛蹲着摸了把泥土:“不太对。” 宋简异能没他高感觉不出来:“怎么不对?” “我怀疑这片林子有个高等变异种,整片林子都快被同化了。”俞南弛站起来,“这里不能待,得走。” 第17章 宋简瞬间惊呼:“这不可能吧?!” 麻花辫也站了起来,眉头紧锁:“这么大片林子都被异化了?” “对。” 他们接触最多的就是人形丧尸,尽管在他们的推算中异形丧尸不在少数,但当他们真正直面的时候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没人怀疑俞南弛的判断,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安澈更是惊叹于他的敏锐,一开始他踏上这片土地就觉得不对,这里的一切都对他的异能有深深的吸引力,越是这样就越让他警惕,他都没怎么敢用异能。 俞南弛拍了拍泥土,片刻起身:“尽早出发吧,从这里到阳市只有两天的路程,跟基地汇合完就不用担心了。” 宋简却迟疑:“今天赶路时情况紧急,有五个人受伤,一个人感染击毙,队里有人在闹,说我们不管普通人死活。接连几日都赶路的话,我怕……” 沉默弥漫开,虽然俞南弛他们次次一马当先走得最快,但那些流言蜚语依旧入了他们耳朵。 明明是为他们着想,却被污蔑、误解。 “不行。”俞南弛垂眸,“之所以选在这里休息就是图个安全,他们不走我也得把你们送出去。” 麻花辫咬牙:“队长不用管他们,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就是群白眼狼,天天闹!”她站起身,脸颊两边短短的辫子晃了晃:“我看就是把他们保护得太好了,那种吃里扒外的家伙都该扔出去让丧尸吃个饱!” “——然后围攻你的丧尸又多了一个。”宋简将她义愤填膺的指头摁了下去,“小云儿,别冲动。” 麻花辫白了他一眼,将地上仪器麻溜儿地收好:“走吧伙计们,回去瞧瞧我们累死累活保护的人儿信不信我们的。” 她有张未卜先知的嘴。 当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又半夜被叫醒的人们聚集到客厅,听了麻花辫慷慨激昂的分析后,有人沉默思索,有人嗤笑出声。 然后是窃窃私语。 “不是吧,我还没见过变异的植物,还是一整片林子!” “证据呢?总不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真是奇了怪了,我们在这儿不是住得好好的吗,是想赶我们走的借口?” “别这么说,人家好歹照顾了我们这么久,他们没义务这么帮忙的。” “嘁,是觉得我们占了他们地方吧,不希望我们住干嘛带我们过来……” “我爹今天赶路才去世,为什么不休整两天?外面那么危险!” 太多太多的愤恨与怨气了。 嘴上说不管他们的麻花辫,这时候劝得最卖力:“变异种不会在脸上写着自己很危险,等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就来不及了!异能感应器装置不会出问题,我自己的异能——一级危险感应异能也告诉我这里不适合久留!” 这番话确实动摇了不少人,毕竟是一直以来保护他们的坚强后盾,许多人纷纷陷入思索。 她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身后就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啪啪啪—— 所有人回头,是孟祈安,他穿着一身棕色衬衫,虽在末世衣襟却半分没乱,像极了胜券在握的优雅贵族。 他甚至有心情冲麻花辫笑,慢悠悠地开口:“真是精彩的洗脑,优秀的恐吓,三言两语将所有人都唬弄住,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一直以来等待落井下石的机会出现,怎么愿意错过。 麻花辫大怒,她刚想反驳,见俞南弛冷哼一声:“这话更适合你,在队伍里挑拨离间满腹算计,如今见到这幅场景你大概很开心吧。” “真是冤枉我了。”孟祈安叹息,“我从来只站在大多数人的立场上,从来没乱说过,如果团队里有越来越多反对的声音,你们为什么不反思自身问题,反而怨天尤人,责怪他们不信服你呢?” 安危与利益难两全,再怎样也只能保住部分人的利益,孟祈安却抓住人心的贪婪,混淆说法、逐步引诱。 用谎言画一张天马行空的大饼,却让那么多人趋之若鹜,没人不愿意听漂亮话。 “你的立场就是肆意利用,用完就扔吗?”俞南弛嘲讽道,“还记得你亲弟弟孟景元,在丧尸包围之际被你推出去当挡箭牌……你就不会梦到死去的他流着血泪质问你为什么背叛他吗?” 孟祈安笑容一僵:“他没抓稳栏杆自己掉进丧尸群里,比你这个亲自**毒死父亲的要好吧?” 两人毫不避讳揭对方伤疤,一时间火药味十足。 “我就直说了,你们要走就走,物资留八成下来。”孟祈安毫不客气,冷眼盯着他,“大部分人留在这里忍饥挨饿,要是你们把物资都霸占了,其他人怎么办?像俞队这么替别人着想的人不会拒绝吧。” “物资怎么分配一直都不是你能左右的。”俞南弛嘲讽地笑了笑,“我们行动要带走多少,能带多少,都是我们决定。” 人群又开始小声嘀咕。 一直没说话的唐蔺开口:“但你们带不了多少物资。” 他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大部分留下来保障其他人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麻花辫瞬间炸了:“你们他妈有病吧?这整座别墅都是俞队的,你狮子大开口要八成?” “我说了人都在这里,你们非守着这么多物资干什么?” “末世里面资源就是命根子!你问我守着物资干什么?” 第18章 她没忘俞南弛仓库里堆着密密麻麻的武器,孟祈安应该不知道,可要是放任他留在这里大概要被吞完:“成天惦记别人怀里的东西,孟祈安,别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下见!” 第13章 :影响 “别吵了。”一直沉默着的安澈开口,所有人视线落在他身上,才发现他脸色分外苍白,垂卷的睫毛颤抖着,“出不去了。” 砰—— 门被狠狠撞开,宋简匆忙进门,他攥着车钥匙满头大汗:“出不去了!” 俞南弛猛地回头:“什么意思?” “下山的路都被围了,我试了不同方位好几条路,没一条能走,都被异变灌木丛侵占包围,我想过强闯,那儿的异能却强得厉害,死死压着我。”宋简说,“我怀疑这里的异种有智商!” 【剧本支线任务已开启,请宿主注意关键人物存活率。】 【祝宿主任务愉快~】 犹如湖中投入一颗巨石,大厅里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意思,真的出不去了?” “他们把我们带过来才多久就出事儿了,我还急着回家团圆,我不能困在这里!” “……可人家不是一开始就说有问题吗?” “我不信!什么灌木丛能挡住这么多异能者,我看不如一起去强轰开一条路,试试看能不能走。” “只听说过丧尸变异,怎么会有植物变异?” 恐慌与迷茫席卷至每个人的脑海。 麻花辫怒从心起:“都说了有问题有问题,你们早干嘛去了?” 人们被她吼得安静了片刻。 麻花辫扫过每个人的脸,她知道有许多人是孟祈安埋下的棋子,在其中混淆视听。 “你别太着急了,大家都知道你的意思,也都急着想出去,你语气太冲了。”孟祈安轻声道,“现在指责大家是没用的。” 屋里静悄悄的,俞南弛走上前,几乎能感受到他短袖下伏蛰的肌肉,流畅而深具威慑力:“还要继续挑拨离间吗?” 孟祈安笑容一滞:“我只是实话实说——” 谁都没看清俞南弛的动作,只见一道残影一闪而过,孟祈安便被扣着脖子重重摁在墙上,猛然用力将人提起,窒息感涌上来,脖颈瞬间青筋暴起,高阶异能威压轰然炸开,逼得四周人连退几米,承受力弱的甚至翻起了白眼。 孟祈安被掐得脸上鳞片根根暴起,双眼竖瞳,他异能是蛇,此刻却像是被掐住七寸,拼死反抗却动摇不了半分。 俞南弛丝毫没有在意他手臂上被抓得鲜血淋漓的伤痕,眉宇间只剩阴鸷:“本想着若是兵分两路,你一个三级异能好歹能多护几个人,可惜你太没眼力见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 浓郁的杀意终于让孟祈安这个疯子迟来地感受到一阵危险,与窒息感同时降临的是大脑中那一片空白,紧绷到极致。 忽然听见身后沉闷的坠地声,俞南弛猛地松了手,大量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孟祈安跪在地上颤抖着喘着气,才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咳了两声,粘稠的血从口腔滴落在地,他只觉得五脏肺腑都在燃烧。 耳边沉闷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孟祈安才敢回头,就见角落里的安澈靠墙倒在地上,脸上深深浅浅爬满了深绿色暗纹,神秘而妖异。 最先上前的是俞南弛,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揽着安澈,手覆在他额头仔细擦去冷汗。 然后是一直跟着安澈的墨寻,他有些焦躁,也显然忌惮刚刚俞南弛的举动,小心翼翼靠过来:“怎么回事,他之前干嘛去了?” 俞南弛言简意赅:“可能被这里的异能影响了。” 还记得安澈异能正好是植物类,又在外面奔波了许久,如今的异常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才发现,从竹林回来直到现在安澈都安静得过分了。 他从包里拿出个小罐子,挖出膏体仔细涂抹在暗纹浮起的地方,淡淡清香弥漫开,安澈的眉头微微松了些。 这种由他们采集变异植被自制的抑制类膏体之前用于延缓感染进度,现下只能暂时压制不适,要解决问题只能尽快离开这里。 麻花辫凑过来:“带他回屋休息吧,睡一觉说不定好很多,留一个人跟他一屋注意下他的情况。” 她看着紧闭双眼的安澈,看他惨白皮肤微微变得红润,心知药效起作用的同时也不免感慨安澈真够倒霉,偏偏他中招了。 墨寻直接伸手:“他跟我一起。” 白天还活蹦乱跳的人这会儿窝在人家怀里气若游丝,他心里莫名酸涩,应该是心疼,又或许是不满——他作为安澈最好的朋友,居然在这时候连衣角都没摸到。 手伸到半空中刚想将人抱过来,却被截住,俞南弛将安澈紧紧揽住:“我来。” 被拦住的墨寻隐隐约约有些危机感:“这点小事不好麻烦你吧,安澈都跟我睡多少次了,我最了解他。” 随口而出的话将气氛推向更冷的深渊,俞南弛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一双漂亮的凤眼扫过墨寻,却布满云翳,幽静冷厉,让人不寒而栗。 他轻轻松松将安澈拦腰抱起,同先前平和的态度大不一样,语气轻柔,嗓音低沉:“我也很了解他。” 以及。 “别乱说话。” 他心情很不好。 溢于言表的森冷让墨寻退了一步,脸色很难看,却又感到无力。 第19章 孟祈安的下场还历历在目,没人敢招惹他。 没在意别人想什么,扔下这句话,俞南弛带着人穿过人群上了楼。 围在这里的不止他们这群人,孟祈安也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边,脖子上黑紫狰狞的伤还在,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他阴冷如蛇蝎的眼神落在俞南弛身上,转了个圈,又落在角落里的沈衍身上。 麻花辫迟钝地察觉到不对劲,若有所思,被宋简招呼着跟上了楼。 这一晚在众人心思各异中过去。 . 安澈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往日总有纷纷扰扰的梦扰乱睡眠,这一次却只闻到淡淡的乌木香,仿佛置身于温暖柔软的小窝,让人骨子里都染上慵懒,以至于他醒来时还有些不知年岁的迷茫。 房间采光很好,装潢低调奢华,看上去显得有些冷清,像是许久没人入住,床上放了只憨头憨脑的胖恐龙玩偶,与工整得几近严苛的卧室格格不入。 他撑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过,深色睡衣略微宽大,显然不是他自己的——他也不可能在逃亡时随身带着睡衣。 【你醒了。】系统沉重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睡得着的!】 安澈:【怎么,哪儿又崩溃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系统咬牙切齿:【太奇怪了,我观察了半天数据,发现沈衍大概率会被提前下线,你必须进行干预,保下他。】 这段剧情没有太大变化,原剧情里安澈也因为第一个产生异变的原因被俞南弛亲自看管,除此之外安澈剧情少得可怜,逃亡时为沈衍挡刀后差不多销声匿迹。 【知道,我会多留意他的。】 第14章 :沉溺 咯嗒—— 房门被推开,俞南弛刚走进来就对上安澈那双浅淡水润的眼,他坐得不太规矩,耳后耀眼的红发随意耷拉着,领口微开,锁骨线条流畅柔美。 很亮眼。 他靠着床头,也许是累,也许是单纯的松懈,修长白皙的手半截藏在袖子里,露出来的白得快发光。 脸上已经有了红润,像养得油光水滑的小狐狸,漂亮的眼依赖地盯着主人,乖乖待在窝里等待投喂。 俞南弛走了会儿神,便对上那人带笑的眼。 安澈晃了晃袖子,声音懒洋洋的:“俞队,我好饿呀。” ——饿了? 哪儿饿了? 像是装着乖,又轻言细语引诱着,流露的情绪似真似假,距离把控得刚好。 又像是单纯的嘴馋,热切地盯着那几块松糕,坦诚直率。 俞南弛眸色渐深,不动声色走过去将盘子摆在床头柜上:“早餐,虽然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是几块松糕,肉粥和罐头,在末世算是相当不错的伙食,也得益于这样大一栋别墅存放了一些备用物资,不多但够用。 安澈倒是没说假话,他确实饿,肚子里空荡荡有些发昏,但真吃了半块松糕后又觉得不适,明明松糕微甜不腻柔软适口,他又难以下咽,喝了口粥也没觉得好多少。 饥饿与厌食双重折磨之下他忍了又忍,吃了几口后终究是抵不住那股浓烈的恶心:“咳咳……” 他呛了一下,猛烈的咳嗽几乎要将肺咳出来,咳得眼泪湿润。 “身体不舒服?”身边一直观察着他的俞南弛立刻递来一杯温水,“别急,慢慢吃。” 安澈接过水喝完,勉强压住那种恶心的感觉,却只觉得眼皮都累得撑不开,异能又开始在体内暴动。 真难受。 他干脆顺着疲倦的身子又坐回去,微卷的头发看着无精打采,桃花眼恹恹的:“你吃吧,我有点吃不下。” 他的脸很白,也过了长青春痘的年纪,白得一丝瑕疵也无。 尽管是病着也很好看,忍不住让人纵容和心疼。 【熬过这三天就好。】很难得系统这种没心没肺的也安慰起来,【不会难受多久。】 温热的手抚上安澈额头,指间茧子粗粝,剐蹭在细腻的皮肤上激起阵阵心悸。 安澈偏了下头,有些迷茫:“怎么了?” 俞南弛手落了空,几缕发丝卷入手心,软软的。 他望着安澈的眼,放缓了声音:“吃得太少了,待会儿不舒服。” 安澈说:“吃多了我也不舒服。” 但他觉得俞南弛说的有道理,打算再喝点粥,却见俞南弛很自然地端起来,勺子递到他唇边。 “来。” 对上安澈疑惑的眼神,俞南弛镇定自若:“你没力气,我帮你端一下,这样你喝得也快些。” 他的动作贴心而温柔,偏偏很自然,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安澈没说话,低头慢吞吞喝了几口。 胃口不好很大程度上减缓了他吃东西的速度,往常几分钟能喝完的粥硬生生被拖延到了十分钟,俞南弛却没半点催促的意思,脾气好到让人难以相信。 实际上,俞南弛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总有人沉溺于投喂自家宠物了,看着安澈小口小口吃东西确实很有成就感。 特别是,这只狐狸不挑食,很乖。 安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勉强喝了半碗粥别开脑袋不吃了,俞南弛便收好东西起身:“再休息会儿吧,我出一趟门。” 安澈点头:“好。” 第20章 【唉,俞南弛这么温柔还细心,你们选反派的标准会不会弄错了?】 系统……它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都在针对它:【你看过剧情,这个反派险些让几位主角攻死在丧尸群,引爆一整栋楼只为弄死孟祈安,要不是唐蔺来得及时,他差点把沈衍丢下车摔死。】 【你这话说的,那不是因为主角团想先逼死他才反击吗,那栋楼都是丧尸,他引爆了也是为民除害。】 某种程度上来说,俞南弛白得不能更白了。 【……你还说我对主角滤镜重,你这算什么,选择性耳聋眼瞎?】 俞南弛不知道安澈在想什么,只是最近越来越觉得他很可爱。 他曾经觉得人是种很麻烦的东西,末世降临时组建的小队人越来越多,不服的人也越来越多,权势于他只是过眼云烟,他只是用了最省心省力的手段。 俞南弛是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可爱,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很可爱,可怜兮兮祈求他的样子也很可爱。 跟他以前接触的人都不太一样,却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他想,多护一个人也没关系。 就当是朋友,多照顾照顾。 外面的风景依旧很美,那些过于茂盛的植物安静地伏蛰,见俞南弛出了门,安澈换好衣服打算出去看看。 虽然答应了再休息会儿,但他想去看看沈衍那儿怎么回事。 开门出去的时候安澈还有些意外,别墅二楼静悄悄的,看起来人似乎走光了,灯光暗沉,走道上只有装得精致昂贵的壁画,多是优雅端庄的女人,或是风景。 安澈抚着挂灯上雕刻得栩栩如生黄金造的天使,摸到崎岖不平处,发现天使三对翅膀被折了两只,手里捧着的一串珍珠也被抠掉,没了圣洁的模样,只剩丑陋怪诞。 细看那些壁画边缘,精雕细琢的画框也坑坑洼洼,被恶意破坏。 他将手插回兜里,朝靠走廊第二间房间走过去,他记得那是沈衍跟其余几人住的地方。 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安澈退了一步,发现来人居然是孟祈安。 他记得这两人不是已经闹掰了吗? “你这是来找沈衍的?”孟祈安率先开口,笑容带了些讥讽,“没想到你情根深种啊。” 虽然他今天穿得还算讲究,但安澈还是看到他脖子上残留的伤痕,他有些奇怪:“你这是出去跟异种火拼了?还是嘴贱让人报复了?” 他昨晚上状态不好,还不知道孟祈安跟俞南弛之间爆发的矛盾,立马见孟祈安黑了脸,他还有些奇怪。 第15章 :矛盾 但孟祈安很快恢复笑意:“这不关你的事,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你比较关心的事吧,比如沈衍。” 安澈问:“他人呢?” “跟他的小情人出去了,你早点过去找一找,说不定能看到他们谈情说爱呢?” 他话语中的情绪很淡漠,提起沈衍时毫不掩饰的厌恶,让人看不出他曾经与沈衍那么亲密。 也难怪,他们俩一开始本就是相互利用。 稍有差池便会崩盘,这段感情能维持到最后的条件太苛刻了。 安澈这才正眼看他,桃花眼里多了些冷意:“你之前那么喜欢沈衍,现在却用他来威胁我,还真是利益至上,狼心狗肺。” “是吗?”孟祈安依旧面不改色,“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不过是被他欺骗蒙蔽的人罢了,尽管他的手段低劣,我们还是被欺骗得团团转,还不如联手,一起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自从分手以后沈衍左右逢源,将你抛之脑后,你难道不想报复他吗?” 归根结底只是他没占到便宜而已,孟祈安是个烂人,他不在意沈衍小心思有多少,沈衍人品有多烂,他只在乎自己得到了多少。 可惜沈衍没品出来,他看起来自大狂妄,实际上懦弱敏感,满心以为所有人都会被他耍得团团转,却连身边人真正想要什么都不明白。 但安澈不是,他所付出的情感、金钱、时间都是自愿奉上的,他对沈衍毫无底线的偏心都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那炽热的爱。 这份爱让孟祈安嫉妒、厌恶,他不在意沈衍身边有多少人,反正大家一起烂,却嫉恨沈衍被真真正正地爱着。 明明沈衍跟他一样恶毒,凭什么被一个那样干净的人喜欢着? 他想将安澈也拉下水,他从没得到过那样的感情,也不信有那样真诚的人。 故意提起沈衍,他满怀恶意,期盼从安澈眼里看到丑陋的恨意、扭曲的嫉妒,再冷静的人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都会有扭曲的一面。 ——但安澈没有。 他的眼里依旧清澈。 很干净。 孟祈安几乎维系不住脸上的笑。 “你还是不甘心。”安澈似乎是真的在疑惑,“为什么,就算报复回去又有什么用。” 孟祈安理所当然:“这还用解释吗,被人算计,当然要报复回去。” 他从小到大学会的只有锱铢必较,不信任何人。 也许他尝试过相信被认为“同类人”的沈衍,但沈衍转身给他捅了一刀,算他栽了个跟头,没玩过沈衍,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就这么算了。 “也是。”安澈点头,“你说得对,不过我不想跟你一起报复他。” 孟祈安嗤笑:“对,你还想着他、喜欢他。那你怎么不去看看他身边换了多少人,哪儿轮得到你喜欢?” 第21章 安澈并没有被孟祈安的冷嘲热讽激到,他只是说:“是啊,他喜欢谁都跟我没关系了,跟谁在一起也与我无关,已经过去了。” “愚蠢。” 孟祈安冷冷看着他,忽然想到,为什么安澈不能换个人喜欢? 真是让人嫉妒得快让人发疯。 要是安澈喜欢他,他或许会跟这个人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熟悉,他会多一个这样爱他的人。不,也许没什么变化,他们同样会吵架分手。 他跟沈衍一样恶毒,结局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两个混账。 冷静下来,理智回笼以后,孟祈安开始觉得自己可笑了。 在心里无数次贬低沈衍以后,发现自己居然连沈衍都不如,至少他们相爱过。 恶意在心里膨胀,孟祈安抱着胳膊靠着门:“没关系,你不用纠结什么了,所有人都会死。” 安澈问:“这个所有人包括你?” “谁知道?我真是厌倦了深思熟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觉得那些用表格装订好的计划真是虚伪透了,像我们这样的俗人要一遍遍准备、一遍遍演练,勉强摸到天才的门槛——命运天注定,不管你信不信,我们都是庸人,俗人!成为天才需要运气,这个世界却吝啬——多我一个天才怎么了?” “绝精的鳏夫!” “更何况,明明未知的未来才最迷人,同在这片满是怪物的林子里,也许明天死的是你,也许是我,那有什么所谓,当下开心就好,说不准哪天过不下去了扯根绳子一荡——当然,我真心希望你能多活几年。” 孟祈安说得激动而认真,几乎快要手舞足蹈,格子衬衫随着动作变得皱皱巴巴。 “多活几年——好好看看这个疯癫的世界,替我看看,我不信你还能无动于衷!无动于衷的都疯了!” 富丽堂皇的走廊,暴跳如雷的绅士,让安澈有一瞬间的错乱感。 这荒唐的对峙。 “你真是疯了。”他感慨,无动于衷的身体同他平静得几近冷漠的表情让气氛降入冰点。 好像没听见孟祈安说出的话有多疯狂。 “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撒泼打滚。但为什么要跟我闹?”安澈从来不懂委婉,“我是你的谁?” 孟祈安脸上的表情通通凝固了。 他精致打理的发型可笑得像是扔在地上被踩扁染上泥土的花束。 从精致昂贵变得廉价肮脏。 嘴唇翕动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真是绝情,外人都说你温柔,真该让他们见见现在的你……” “外人也说你冷静理智。”安澈礼貌地回道,“但我并没有义务对你温柔,我不理解,你的冷静呢?” “不要太沉溺于精神世界,也偶尔醒来看看,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 清脆落地的话作为结尾,砸得人七荤八素。 孟祈安脸上大概空白了几秒。 明明表面上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对伤害过他的人都那么关切,偏偏说出口的话却那么冷漠。 他真是看错了,安澈哪里是小可怜。 每一次都叫他无话可说,每一次都在他自己醒悟之前直击要害。 他直起身子,撑起最后一丝体面,温和地说:“我真期待你能活下去,而不只是嘴皮子利索。” 安澈只说:“借你吉言。” 等到他转身离开,孟祈安才缓缓挪动脚步离开房间。 半敞着的门里,地毯上瓷盘碎了一半。 第16章 :狗咬狗 唐蔺出事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安澈正在花园跟着麻花辫——纪云儿一块儿捧着个奇形怪状的盆栽神神叨叨地踱步。 她一大早出门把下山的路踩点了个遍,回来换班正好碰见安澈,拉着他把采集来的异种看了又看,尤其是菟丝子一类的寄生藤。 今早上多了许多身体出现问题的人,大部分是普通人,与寄生藤接触得多的,但没有严重到像安澈那样直接昏过去的。 多半是头晕、恶心、四肢无力。 听俞南弛分析这玩意儿大概率有潜伏期,异能者暂时没发病只是因为周期长,但迅猛。 “我一开始以为是高阶晶核造成的普通感染体,但看这规模和影响力才发现不太对劲。” 知道唐蔺出事安澈还感慨了一句“恶有恶报”,纪云儿记得他俩矛盾挺深,体贴地补充:“听说是被寄生藤贯穿疯狂汲取能量,人倒是救回来了,可惜被寄生得太久异能跌到二级,而且……” 安澈接口:“而且什么?” 说实话,确实惨。 唐蔺那样一个要强又傲慢的人,还想跟孟祈安一决高下,异能跌了得难受死他。 纪云儿捻起一片锯齿叶,搓了搓绒毛:“寄生藤插的他肾,以后那功能好不了。” “噗——” “啧啧啧,不知道为什么他那相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亲眼见到唐蔺倒在他面前都不愿意拉一把,硬生生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纪云儿摇头叹息,“真狠啊,现在他们还在闹,鸡棚里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把鸡屎一把尿……那小护士隔俩人隔了五米远,生怕沾上。” 这真是一场有味道的争执。 宋简抱着俩肉罐头大步过来,开了一个递给纪云儿:“沈衍那小子异能还升了二级,估计以后是看不上唐蔺了……诶小云儿,我外套又划破了你给我补补呗。” 第22章 见他要凑过来纪云儿立马捂着鼻子退了两步:“得了吧,浑身上下一股子鸡屎味,我都说了让你少去看热闹!” “我是怕他们打起来把刚下的蛋打碎了才去看看的。”宋简简直无辜死了,“我哪儿知道唐蔺一把土朝我扔过来,里面还包的有那啥?” “滚远点——” 昨天才刚落脚,今个儿宋简就不知从哪儿赶来两只山鸡窝在后院里,把好好的江南庭院折腾成养殖鸡场,半天拉三两,一脚踩一个准,安澈都不爱走那院子了。 本来俞南弛看着就头大,让宋简立马把这几只鸡宰了加餐,要不是宋简声泪俱下要保住它们,加之俞南弛难得跟他纠缠,说不定中午就能喝上热乎乎的鸡汤了。 “女孩子多吃鸡蛋好,看,我这不捡了两个吗。”宋简献宝似的捧着两颗还沾着泥土的鸡蛋,“吃完鸡蛋给你烧鸡腿,争取明儿就下山。” “你吃吧,我不要。”纪云儿抱着盆栽晃了晃,“没什么用啊,我都逛了多久了还是这么焉头巴脑的,真能靠这玩意儿找到异种?” “安澈在别墅里晕的,异种肯定有部分在里边,不过找不找得到都得走,到集合时间了,去找俞哥。”宋简顺手将盆栽拿回来,“轰一发大的,我们上前开路,你跟安澈坐仓库那辆客车在后头带人,稳着点。” 安澈举手:“我开车?” “哟,你这大学生就别瞎凑合吧,驾照考了吗?科二科三挂了几回啊?”宋简向来不着调,“小云儿开吧,她老司机,上回开了四五个小时的山路稳得一批。” 驾照……这个小世界好像是还没考,但安澈之前开车经验可谓丰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他基本都上过手。 有人开车他自然没异议,倒是纪云儿瞪了宋简一眼:“好好说话。” 回头刚迈一步,却猛然停住,安澈抬头一看,只见白墙红瓦之上陡然遮盖大片阴影,足有三人合抱粗细的深绿色藤蔓寸寸缠绕住三楼屋顶,枝丫上含苞待放的小白花颤颤巍巍立着。 滴答、滴答。 粘稠的液体玷污干净的墙体,从最顶端滑落下来,直至粗壮的藤条滚下来,才闻到腥臭的气味。 是血。 门口有人冲出来,紧随其后的是疯长的藤蔓。 “我好像知道,那盆栽为什么这么恹了……”纪云儿喃喃自语,“不是找不到异种,而是异种庞大的能量压得它快要死了。” 异变植物竟然已经侵占到这里了? 轰隆一声巨响,二楼窗户被狠狠撞开,玻璃四分五裂,一道身影被狠狠甩出来。 纪云儿还没看清人,便见到安澈忽然疾步上前,藤蔓横空而出,迅速缠绕住空中那人,砸下来时重重的后坐力震得他手臂发麻,怀中那人直接被震得昏死过去。 这人正是盛泉泉,她腹部被捅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血咕噜噜往外流,安澈立马替她粗略包扎了一下,动用异能后有些头昏眼花差点带着人又栽下去。 “安澈!”纪云儿跟过来,她在末世前就跟着俞南弛,锻炼少不了,一把将盛泉泉抱起来关切地问,“怎么样了,还能走吗?要不要我背?” “能……”安澈咳了两声顺过气来,“别墅里还有人!” “让宋简去!” 纪云儿刚想拉着安澈走,就听见后面又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人掀翻,霎时间一个跟头她们三人栽进泥地里,好不容易爬起来,才发现后院里浓烟滚滚,火药味远远飘过来。 不知是俞南弛那一仓库武器还是异种造成的,只是安澈脑子里的系统在疯狂跳动消息。 风沙滚滚,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 面前有人站定,坚定地朝后院赶去,安澈喉咙干涩,才发现那是平时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宋简。 这时候的宋简深沉、可靠。 就像以前每一次那样,站在所有人前面,直面异种和丧尸。 也是,能一直追随在俞南弛身边的人哪有什么草包怂货? 即便末世前,大家都是普通人,可总有人要站出来吧。 安澈撑着身子站起来刚想跟着过去,就听见宋简声音凄厉,洪亮到大半个别墅都能听到:“我的山鸡!我还没来得及炖,谁把我的山鸡炸了?!” 安澈:“……” 山鸡炸没炸没人知道,但是纪云儿快气炸了:“安澈!走,别管他!叫得鬼哭狼嚎谁知道他哪个鸡让炸了,丢人现眼!!” 他一口气差点没喘匀,面无表情地说:“你先走,我过去看看。” 第17章 :菟丝子 【这次任务的寄生藤是菟丝子,末世极为常见的寄生藤种,因被魔晶感染而变异,变异菟丝子与你的异能相互排斥,遇上了基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你的排异反应最迅猛最剧烈,其次是普通人,他们体质太弱是最先被牺牲的一类,大部分人被缠上后都会变成花肥,或汲取完营养后抛弃。】 “汲取完营养以后?” 【通俗来说,就是吸成人干。】 【小心他变异后的花朵,它散布的花粉被人吸收后会四肢无力,头晕,恶心,直接晕倒,还有幻觉,大部分人都在这一阶段被缠上,缠上了就很难摆脱,异变后它的种子小到肉眼难以分辨,只能通过异能找出来,因此普通人遇到它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九十。】 第23章 【幸而变异种繁殖率都低得离谱,菟丝子一般杀死宿主以后自己也没有能力活下去,会自行进入休眠,只要在休眠期间内没有合适的宿主,它就会死亡。】 安澈脚步不停:“所以,是我们吵醒了休眠的菟丝子。” 【正解。】 【这一株菟丝子已经是成年体,它经历过三次变异,给你透个底吧,这栋别墅曾经有七八个佣人留守在这里,末世来临以后他们先后遇难,随后半个月有人开了辆大巴车上在这里迷路,整整一车人被永远留在这里。】 前边的宋简开路,不知后院经历了怎样的浩劫,入户花园门被冲击得七扭八歪,他避开堆积的碎石,左手一掌劈开横断的木门,里边的花园映入眼帘。 安澈很少到这边来,只记得这边的景致算得上曲径通幽,又有小桥流水,但此刻不见流水,地面翻上来泥土,黑黢黢黏腻腻。 往前走,血腥味更重了。 他踩在地上,只觉得这里的泥土又有那种让人不适的感觉。 很难说为什么,也许只是单纯的心理作用。 【足有三四十人吧,大部分是普通人,有三四个异能者,变异菟丝子将他们全部变成了自己的养分。】 安澈跟在宋简后面一步一步走着,试探着用异能接触泥土:【然后呢。】 又拐了个弯,前面的宋简忽然停了下来。 安澈下意识抬头。 【你猜,死去的人都在哪里?】 很难形容这是一副怎样的场景,地面上、假山上、灌木上,遍地是残肢,那些被埋藏在最寻常不过的土地里、水池里的人,都被“炸”了出来。 被吸干了血皱巴巴的皮肤、空洞漆黑的眼眶、扭曲干瘪的躯体。 不知是血还是什么,已经分辨不出颜色。 人间地狱。 “退后。” 宋简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回头!去找纪云儿!” 【你觉得变异植物与丧尸是什么关系?】 地面在颤抖。 震颤,令人不详的沉闷轰鸣从地底传来,又如雷霆之怒震耳欲聋! 那颗庞大的植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攀附,宏大的别墅如同它的掌中玩物。 “它”在苏醒。 地面上那些残肢在颤抖中疯狂抖动,好像被赋予了生命。 “快走!” 在宋简的吼声中,安澈不退反进,猛地冲进院子! 【目标人物:沈衍(寄生状态,生命值极低)】 安澈从泥地里将他刨出来,揪着他领子就地一滚,躲开身后丧尸尖锐的指甲,他又开始催动异能,藤条破土而出,却见那丧尸虽骨瘦如柴,速度却极快,一时间竟然打得难舍难分,安澈用藤蔓将沈衍卷起,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狠狠一刀将冲上来的丧尸卸了下巴,干涩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 要死! 他藤蔓一扫推开大片丧尸,前面的宋简已经抽出腰间的枪玩儿命般地扫射,一面要提防丧尸,一面要警惕菟丝子。 心脏噗噗直跳。 【唐蔺呢?】 系统说:【你不用管,他死不了。】 “别被消耗了,我来开路!” 安澈一肘将扑过来的丧尸脑袋撞了个稀碎,拽着昏迷的沈衍朝外门跑,却见门里门外都围上来丧尸,路被堵死,藤蔓暴涨死死缠住前排的丧尸,宋简一把拉住安澈胳膊:“给我抓紧了!” 破风声炸响,有那么一瞬间安澈甚至感到自己胳膊快被拉脱臼,速度快到让人难以想象。 宋简催动了他的异能,是速度。 一直冲到门口,安澈忽然闻到浓郁的汽油味与火药味,回头一看立刻将宋简后颈一扯:“趴下!!” 轰隆!! 接连几声巨响,近在咫尺,震得安澈有一瞬间耳鸣。 这还没完,他回头,看见熊熊烈火从花园开始燃烧,炽热的温度、大到恐怖的范围,从地面一下子窜到十几米高,整整三楼全部被火海吞噬! 震怒的异种发疯般地挥舞着藤条,丧尸痛苦地抓挠自己只剩下一层死皮的身躯,它们感知相连,藤条在火焰的燃烧下痛苦地蜷缩、落地成了焦炭。 身后的丧尸挣扎着、嘶吼着要扑上来,安澈冷汗起了一身,抬脚将旁边的破烂木板连带着三五只丧尸一起踹了进去,火势还没蔓延过来,他刚想操纵异能将宋简拉起来,却只觉得胸口一闷,吐出一大口鲜血出来。 得救了。 真特么惊心动魄。 疼痛还没过去,安澈揉了把心口深知自己不能再动用异能了,他被宋简拉了起来:“里面还有人吗?” 是谁炸的这里? “大概是有的……” 语气不太对,安澈眼皮跳了跳:“你这什么意思?” 见他一脸严肃,宋简实话实说:“之前俞哥跟我大概说过计划,后面见俞哥和孟祈安那家伙进去了,出现异常的时候就想跟进去看看。” “?”安澈问,“那你的鸡?” 宋简摸了摸脑袋:“我当然也担心它俩了,毕竟难得吃一顿好的,不过现在估计成皮肤碎片了,哪还顾得上山鸡啊。” “……” 安澈懂了:“合着你早就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 “那倒没有,只不过俞哥在里面,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嘛。”宋简大大咧咧准备往外走,“剩下的交给俞哥就好啦,他肯定能解决好的。” 第24章 安澈:“……” 他其实不是很赞成盲目自信。 咯吱——高温炙烤与藤蔓束缚之下,三楼的落地窗突然出现异响,安澈敏锐抬头,却见高处的落地窗轰然炸开! 第18章 :带感 别墅三楼的落地窗做了整整一圈,宽十来米,此刻炸开后大片大片锋利而厚重的玻璃腾空而起,又重重砸下来,几乎避无可避! 十几米高的投掷物,面积如此密集,已经很难躲过去了,换谁都得被捅成筛子。 他只来得及奋力将宋简一拉,翻滚着躲在墙角,顺带把沈衍脑袋朝地摁在身下尽量减少创伤。 他已经没力气使用异能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虽然不指望能赚多少积分,但少一个头扣得多啊。 冷光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渗入骨髓的寒冷,头顶上沉闷刺耳的坠地声震耳欲聋,地面都在颤抖。 安澈抬头,顿时愕然。 只见一个足有七八米宽拱桥形状的冰雕将他们三人牢牢罩住,玻璃残渣噼里啪啦砸在冰雕上,却没办法损坏半分。 俞南弛的异能是冰。 旁边的宋简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天……可摔死我了,我还想用这张帅气迷人的脸钓小云儿呢……” 安澈:“……哦。” 有病。 等到头顶声音渐渐停歇,安澈才彻底松了口气,发觉自己已经脱力到站不起来了。 脚步声渐近,他回头:“俞哥。” 身后的俞南弛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冲锋衣撕了条大口子,却并不显得狼狈,反而像是冲破了那层若有若无的束缚,更具野性。 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也许是动用了异能的缘故,那双眼是淡淡的、清冷的蓝,如涧石清波,极具冷感。 ——瞧着像是心情不大好。 系统悄无声息出现:【我发现你每次见到他,脑电波都异常欢快。】 安澈笑了起来,无意识舔了舔虎牙:【你不觉得他真的很带感吗?时时刻刻冷着一张脸,让我想看看他被调戏会有什么反应。】 【哇。】系统毫无情绪地捧场,【好变态。】 火势依旧汹涌,变异菟丝子张牙舞爪地挥舞着,这里并不安全。 安澈问:“你这表情,是跟孟祈安斗输了?” 俞南弛垂眸:“没输,他让我赶跑了。” 打架没打输,危机也解决了一半,没理由还板着一张脸啊。 安澈想了又想,觉得俞南弛可能是心疼自家别墅被毁了,俞南弛伸手拉他,他借力站了起来,头顶的冰雕从两侧倒下,带着碎玻璃轰然倒塌,庭院围墙砸了个稀烂。 哟,火气不小。 “房子以后也会有的——” “你为什么要救沈衍——”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安澈有些错愕:“什么?” 俞南弛脸色更冷了,但他显然误会了些什么:“是我多管闲事了,走吧。” 远处引擎的轰鸣声传来,纪云儿一马当先开了辆路虎来接人,尘土激昂,她洪亮的嗓音在废墟荡开:“上车!” 宋简已经泪流满面地冲上去了:“小云儿,你来接我了我好感动——” 那辆路虎狠狠颠簸了一下,车身滑出一道标准的s形差点撞上废墟中道崩阻,纪云儿气沉丹田。 “——滚!死娘炮!” “先上车。” 俞南弛刚想转身,又被安澈一把拉住,他说:“把沈衍带上。” 他的异能被榨干了,体力也告罄,现在手软脚软压根儿没法把沈衍弄上车。 虽然脸上沾染了尘土,那双眼睛却依旧亮晶晶的,好像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俞哥,帮个忙。” 俞南弛深深看了他一眼,将地上的沈衍揪着领子提起来,大半截身子还躺在地上就被拖着走,简直毫无人性。 上手的一瞬间他莫名想到,为什么他沦落到帮忙救奸夫了? 不对,他好像又没资格管安澈。 【你这,明知道俞南弛不高兴为什么还让他帮忙?】系统cpu差点干烧了,【嘶,这大反派刚刚眼神好可怕,你就不怕他对沈衍下手?】 【嘻嘻,俞哥这样的人就适合发展一下露水情缘,可惜他太正经了。】 系统:【……】 也不是很想听你的变态发言。 上了车,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言。 一排后座塞了三个人,昏迷的沈衍靠着车窗,安澈坐在中间,俞南弛在最左边。 俞南弛捏着根烟半晌没点,看了会儿窗外那还在熊熊燃烧的别墅,突然问:“你就那么喜欢沈衍?” 安澈却摇头:“不,无论那时候倒在那里的是谁我都会救的。” 【花言巧语。】 【不用点善意的谎言怎么把人骗到手?】 俞南弛又没说话了。 到底还是学生,就算在这朝不保夕的时代也仍旧有一些固执单纯的想法,尽管并不成熟,但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刚刚经历一场生死逃亡,俞南弛看得出来安澈的疲惫,也不忍心多说什么。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他按了按心口,数次因安澈而加快跳动的心律将结果揭示得明显,他应该是在意这个人的。 说喜欢好像又太沉重,毕竟刚刚接触没多久,只是有这么一个人让他想一直看着。 第25章 像是好奇,安澈微微偏头:“俞哥,你为什么不高兴?” 那双温柔又淡漠的眼睛盯着他,像是所有隐瞒都无所遁形。 俞南弛微微抿唇,又抓住了那陌生而酸涩的情绪。 他几乎要以为安澈发现了什么。 但安澈只说:“我知道俞哥是担心我受伤,怕我做傻事。” 淤积在心口那团气,就那么随着安澈的话,不上不下。 俞南弛不想说话,却在安澈清亮的眼睛下,闷闷地“嗯”了一声。 只有小孩子才患得患失。 前排的两位气氛就没那么暗流涌动了,纪云儿接到了人,随意地瞥着后视镜说:“那边的人手已经安排好了,墨寻带着一车人在半山腰上等着咱,你们这边呢,发生了啥?” 宋简一脸遗憾地拉开外套,里边是压碎的鸡蛋,黏腻的蛋黄把本就惨不忍睹的外套弄得更脏了:“哥给你看看什么叫鸡飞蛋打。” “别逼我在这里把你踹下去!” “呜呜呜,你好凶,我好爱~” “……” “孟祈安重伤跑了,变异菟丝子大部分解决了,下山不算难事。”俞南弛摇下车窗透气,“稳着点开,后备箱我塞了几个能爆的,以防万一。” 纪云儿突然有点手抖:“哥,你真行。” 前边的宋简回头:“俞哥,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 俞南弛头都懒得抬:“烧不出别墅。” “啧啧啧。”宋简还在回味,“哥,你怎么不把那两只山鸡冰住带出来,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滚下车自己去挖。” . 一个小时前。 俞南弛是在二楼见到孟祈安的,这个疯子给自己浑身种满了菟丝子种子,原本斯文清秀的脸上遍布狰狞的藤条,疯起来敌我不分,追捧他的那几个人成了他第一批祭品,疯长的菟丝子像串烧似的将那几人寄生汲取,孟祈安身上的异能暴涨,又盯上了其他人。 俞南弛决定将他留在这里,同这片疯长的异种一起烧死。 第19章 :挡刀 他瞬间动用异能同孟祈安搏斗到一起,将人逼到后院让别墅内的人撤离,他在后院里埋了不少炸药,没想到孟祈安自身异能融合菟丝子以后难缠到难以相信的地步,好不容易他抓准时机准备彻底摁死孟祈安,突然看到安澈出现在院门口,走神了一瞬间。 在他对面的孟祈安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勾唇笑了起来:“他一定会救沈衍的。” “不可能。” 俞南弛觉得孟祈安真是魔怔了,这样危机四伏的场面,一般人都会选择跑,安澈怎么可能会过去救一个朝三暮四的前任? 孟祈安只嘲弄地看着他:“我倒是没发现你还挺在意他的,真可怜,好好看着吧。” 不出意料,安澈果然救了人。 真碍眼。 他快分不出来到底是厌烦孟祈安更多一些,还是沈衍更让人烦躁。 他救了很多人,除了最开始在孟祈安手下死去的,其他人都被疏散了。 但其中不包括沈衍,他甚至希望沈衍能悄无声息死在爆炸中。 怎么偏偏让安澈看到了? 也好,下回挑个隐蔽点的地方再动手,还能把他摘干净。 孟祈安还是跑了,他被菟丝子寄生,相当于共享了生命,菟丝子大部分让烧光了,他也同样生命垂危。 但这并不足以浇灭俞南弛心里半分烦躁,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控制得住,再次见到安澈时没当着他的面弄死沈衍。 他想,异能确实会影响到人。 . 两波人在半山腰聚集,六七个人在别墅里身亡,孟祈安跑了,重伤动不了的也有四五个,其余多多少少都带着轻伤。 两辆越野车,一辆小货车勉强能带走所有人,只是分配时出了点小问题。 “我、我我好害怕。”小眼镜边哭边抖,都快成筛子了,“我不行的,之前开什么车什么车翻,我开不了。” “没事的,你先去休息,休整好了再来。”纪云儿拍了拍他肩膀,“每个人都有这么个过程。” 小眼镜感动地连鞠了两躬:“谢谢……你真的太好了,太温柔了。” 一边的宋简贱嗖嗖道:“是啊她可太温柔了,今天居然没踹我,之前一天能踹我八回。” 纪云儿猛回头:“又皮痒了是吧?” 宋简猛蹿出两米远:“我可没说话。” “俞哥开车稳,我去坐他的车。”他吊儿郎当地抛了把车钥匙,去喊俞南弛,“走了,哥。” 俞南弛在车上,没看他。 他在看安澈,人安安静静靠着座椅,在泥地里滚过的外套脱了,里边是白净的圆领,纤细的脖子,和劲瘦的腰。 他闭着眼假寐,呼吸均匀平缓。 如蜻蜓点水般,发丝轻轻扬起,悠悠落下。 又让人想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并不刺鼻,而是像他这个人那样柔软。 俞南弛记得握住他细白手腕的感觉,柔软、皮肤微冷。 他心却好像被烫了一下。 宋简已经把头探进来了:“哥?” “自己开。”俞南弛收回视线,捏着手指有种被打扰的感觉,“要我教你?” 宋简摸了摸鼻子,感觉到了浓浓的火药味,他十分识时务:“好嘞哥,这就开。” 第26章 车子缓缓开动,安澈揉了揉眉心睁眼,道路平坦,四周林木瞧着死沉沉的。 【剧情进度1/2】 一路上放松了的心情在此刻又紧绷起来,安澈摸了摸下摆,忽然捏着一颗圆圆小小的东西:“这是什么?” 俞南弛接过来一看,眸中冷光一闪,立刻动用异能将它碾碎:“菟丝子种子,孟祈安身上长满了这玩意儿——你在哪儿找到的?” 安澈低头,正是他和沈衍座位的中间。 一直昏迷不醒的沈衍依旧没有动静,他身上遍布泥土与血渍,一时间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那种子。 安澈伸手拉过沈衍胳膊动用异能一震,将他身上的脏污与黏腻的衣服全部扯下来,泥土刚一落地就瞬间膨胀,藤条发疯般地生长,他心砰砰直跳,奋力将沈衍往后一扔,狭窄的车厢震颤了一下。 菟丝子猛地弹射起来,由细到粗的枝条紧紧缠绕住安澈的手臂,甜腻的花香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 安澈咬了下舌尖,口中血腥味弥漫,顿时让他清醒了几分,胡乱翻出匕首朝菟丝子挥舞过去。 “安澈!退后!!” 身后的呼喊声变得遥远而渺茫,他只觉得胸口被狠狠贯穿,冰冷的风灌入胸腔,甚至能清晰地听见枝叶扎入骨肉中的声音。 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只有菟丝子缠到他身上那一处地方,有吞咽血肉、吞噬异能的声音,连身体的温度都被抽丝剥茧般剥夺。 他甚至有空想到,原来被寄生的感觉是这样的。 【挡刀剧情已完成,请宿主继续努力~】 ……俞南弛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猜不出来。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就见对面那辆越野车窗户大开,里边是疯长的菟丝子,四个人全部被吸成干尸,车子被操纵着摇摇晃晃撞向前面的客车。 客车上面,连带着纪云儿、盛泉泉、墨寻还有十八来号人! 异能瞬间催动,藤蔓瞬间撞开后备箱抽出里边的炸药桶朝那辆越野车猛砸过去。 轰隆——!! 爆炸声瞬间响起,烈火熊熊燃烧,那辆越野车偏离路线,栽在光秃秃的山坡上撞得粉碎。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安澈听见有人大喊“停车”,也有人——是俞南弛,在喊他的名字。 往常那样冷静的人,声音居然在颤抖,出口的瞬间又那样难以置信。 耳边还有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叹息。 【真是多管闲事。】 没想到孟祈安在这里留了一手,是真想弄死这一车人啊。 不过他印象里剧情中种子是种在另一个npc身上,并没有种在沈衍身上,看来是剧情稍微有了偏移导致的结果。 但无所谓,他挡刀任务完成了就好。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散架般的疼痛,灵魂漂浮在半空中,轻飘飘找不到落脚点。 好像闪过了许许多多碎片化的回忆,依旧想不起来任何事情,稍稍深入去想就头痛欲裂。 第20章 :孤立 沈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刚刚睁眼就快被剧烈的疼痛疼晕过去,左腿几乎包成了粽子。 等到缓过来坐起来,才发现车里气氛不太对。 他坐在辆客车里,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整节车厢,偏偏没一人说话,他小心翼翼开口:“我们逃出去了吗?” 听到他开口,车里的人却更沉默了。 坐在他后座的一个女生拉了他一下,这个女生之前跟他关系不错,但自从沈衍那点破事闹大也躲过他一段时间,此刻她小声说:“逃是逃出去了,你先别说话。” 沈衍满头问号:“为什么?” “安澈……因为救你受了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 他顺着女生指着的地方往后看过去,发现这辆客车里载满了伤员,大片大片的白与红充斥着视野。 在最里边,安澈手臂、胸膛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那双乌黑沉静的眸子紧紧闭着,整张脸苍白而脆弱,病气笼罩着他。 而在安澈身边,一直静静陪着他的俞南弛一动不动,如同一颗顽石。 客车驶过废墟般的城市,有丧尸的低吼,还没靠近便被远远甩开。 夜寂静而黑沉。 他抬头,与沈衍遥遥对视,双眼通红,杀意毫不掩饰。 沈衍顿时惊起一身冷汗。 那样的眼神,无论谁与他对视都会瞬间头皮发麻……简直像个臭名昭著的杀人魔! 停车休整时他立马一瘸一拐地下车,生怕慢了一步会被身后的俞南弛活活掐死,他怎么不知道俞南弛跟安澈关系那么好? 路过驾驶位旁,他看到开车的那个女生——好像叫纪云儿——冷冷地盯着他,像是恨得牙痒痒。 不止她,车上大部分人投过来的视线都不算友好,即便是沈衍名声最臭的那几天他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都怪孟祈安,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孟祈安暧昧过,也都知道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远走高飞,那么沈衍,罪人遗留下来的小情儿活该承受指责。 怎么能这样? 他也是受害者,异能还能用来治疗,他不应该是最宝贵的吗? 要不是一路上出了这么多乱子他才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他先是跟孟祈安闹崩,又被唐蔺强制留在身边,唐蔺那个狗脾气少了孟祈安约束他,稍有不顺着他心的地方便是非打即骂,极端暴躁掌控欲又强,简直让沈衍头疼了很久。 第27章 好在沈衍跟他索取的次数够了,异能升到了二级有了一定话语权,上天开眼又让唐蔺被菟丝子寄生,他故意拖延就是厌烦了唐蔺,想让他悄无声息死在这里好摆脱束缚,没想到唐蔺这个命大的居然撑过去了,还让人家护士看见,不得已才救了他。 他还记得唐蔺最后看他的眼神,浓烈的爱与恨交织,要不是动不了,估计爬也要爬过来啃下他的肉。 以往他们三个人一起时好歹还能相互制衡,谁也不会做得太过火,如今平衡打破了,沈衍也后悔玩这么大了。 沈衍越想越怕,胡乱抹了把脸:“没事,没事的,唐蔺肯定早死了,又是寄生又是爆炸,他不死谁死……” 他嘴里念念叨叨,拉开背包刚拿出一包方便面,就被人掐住后颈猛地撞在墙上,力道大得他脑袋瞬间被撞破,血流下来,疼的他大叫。 却在转头的一瞬间彻底僵住,他看到了那张午夜梦回都要梦到的脸。 唐蔺狠狠掐着他的脖子,阴狠的笑浮现出来:“继续说,我在听。” “沈衍,我之前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该让我把你腿打折,让你瘫在床上再也起不来,让你一辈子都要靠我才能听话对不对?” 沈衍彻底慌了,他胡乱摇头,那张脸摩擦在水泥墙上血肉模糊:“别、求你了唐蔺,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这么说的!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了唐蔺!” 按着他的手劲却没有放松半分,唐蔺盯着那张被恐惧占满而丑态尽出的脸,突然产生了浓浓的疲倦,为什么他能做的都做了,沈衍就是不喜欢他? 为什么——他会喜欢这样的人? 当初沈衍打动他的到底是什么,是清纯的外表,温柔的性格,偶尔耍耍小聪明却不让人讨厌,还有一份恰到好处的坏脾气。并不是单纯的善良或是恶毒,而是矛盾而迷人。 但现在这些通通消失了。 在他眼里,沈衍渐渐变得庸俗、懦弱、恶毒。 不,也许沈衍从没有变过,只是他没那么喜欢沈衍,不像以前那样纵容了。 亦或者是,刀子没捅在自己身上,是感受不到疼的。 —— 清晨,窗帘缝隙透出微光,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雪松木香薰,静谧温柔。 安澈睁眼发了会儿呆,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记忆的前一秒还在车上跟菟丝子斗得个你死我活,后一秒睁眼就到了这儿。 身体除了虚弱没有其他不妥,光洁的手臂上墨绿色暗纹若隐若现,没有之前严重,却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房间空旷,挺整洁,书桌上只放了一本书,《夜色温柔》,边缘被翻起了毛边。 他下床翻了半天柜子才找到拖鞋,汲着拖鞋一把拉开窗帘,便被震惊了一下。 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高高悬挂的招牌,随风飘扬的彩旗,热闹熙攘的集市,他身处的楼层不高,能看到来往人群惬意悠闲的表情,听到闲聊说笑的嘈杂,闻到早餐铺子里香喷喷的包子味儿。 太正常了。 但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安澈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穿越了。 【不用怀疑,你还在任务世界。】系统慢悠悠出声,【你已经睡了六天了,俞南弛带着那伙人到基地了。】 【这是h国现存最大的基地,被命名为‘曙光’】 安澈挑眉:【你这是来送喜报的?】 【批评你也听不进去,我就不多说了。】系统声音轻慢,【答应我,以后别多管闲事好吗。】 安澈只问:【活下来了多少?】 【一共二十一人。】 他舒了口气,跟他预想的一样。 第21章 :糖人 原剧情里除了主角团和反派,其他所有人几乎都死了。 孟祈安觉得那群普通人太碍事了,又跟唐蔺几人没闹掰,几个异能者兴风作浪直接算计了所有人,侥幸跑掉的几个人对他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 纪云儿死在驾驶位上,撞得头破血流;宋简在别墅被菟丝子寄生,发现后抢救无效而亡;墨寻是撤离时在车上打了个盹,后来在孟祈安的暗中算计下两辆车相撞,车上十几号人全没了;至于盛泉泉,她早在超市那条巷子里就没了,压根没有她的戏份。 还有很多很多人,也许叫不出来名字,但朝夕相处,也曾同生共死。 系统说:【都只是一段数据,没有价值,你不用费力。】 安澈没告诉它,他并不是因为某一个人而这样做的,他只是不喜欢某些剧情线,仅此而已。 同样不喜欢剧情线的任务者有很多,不是所有人都像安澈那样任性,敢踩黄线玩儿刺激的,也不是所有人负债十万都能不被绞杀而继续任务。 尽管他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负债,但扪心自问,他是问心无愧的。 【那对你而言,什么人该活着?】 它不假思索:【能为我带来利益的人。】 【不是所有人都该死。】安澈伸了个懒腰问,【那你觉得我该活着吗?】 系统心说你自个儿心里不明白自己在它心里是什么地位,天天惹事拒绝合作想想就闹心,但它嘴上还是说:【当然该活着。】 假的,它恨不得安澈早点玩儿完好重新找个听话的宿主,负过债的任务者是公认的刺头,不然它也不会动不动就去投诉。只不过之前从来没有人受理过投诉信,唯一受理的那次还被上司三言两语堵回来了。 第28章 【小骗子。】安澈叹气,【没心没肺的。】 系统不高兴:【我要是有心有肺你才该害怕,再说了我是系统又不是人,那又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 轻风拂过,门开了。 安澈回头,耳畔发丝细碎柔软,晃悠着落下。 门口站着的那人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近乡情怯般站在原地。 半晌才开口,声音已有艰涩:“你醒了。” 习惯了任性自由的纸鸢有了落脚点。 阳光落在他小半张脸上,明晃晃的笑意轻松又温柔:“俞队。” 短短两个字,由安澈念出来就显得那么动听、那么勾人。 落在俞南弛耳中,却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走近了些,抬手揉了揉安澈脑袋,又微微下移落在他白净的脸颊,似是怜惜:“瘦了些,醒了就好好补补。” 安澈感觉到脸被他轻轻捏了下,暗自挑了挑眉,装作没注意到,笑得开朗:“好呀俞队,你可得请我几顿大餐。” “当然。”俞南弛微微低头,能让他清晰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睛,“你要是喜欢,我请多少次都行。” 【啧,我怎么感觉他胆子变大了不少。】 系统悠悠道:【你这几天擦拭身体的活儿都是他在帮你。】 【嗯?亏了啊。】安澈深感遗憾,【我都还没看过他的身材,不过就他那体型肯定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真是越想越馋,不过没关系,我迟早能下手。】 【……】 指望这个人害羞真是天方夜谭。 【算了,随便你。】系统叹了口气,它知道自己管不了安澈,只求到时候别让俞南弛那边的剧情崩溃就好,【别搞出人命。】 安澈不大走心回道:【怕什么,我又怀不上。】 系统:【?】 安澈:【?】 【你、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它颤颤巍巍开口,觉得自己跟这人整日接触芯片都要变黄了,【变态!】 扔下这句话它飞速下线。 早上九点半。 俞南弛其实并不愿意让安澈出门,但进入基地后他还是选了较为热闹的地段作为暂时居住地。 经历过末世的人孤独久了很容易得各种精神疾病,私心上不希望安澈与别人有接触,却更不希望他生病。 但安澈可能生来就是要折磨他的。 大街上人来人往,安澈却在哪里都是视觉中心,他年轻好看又自信张扬,即便是在俞南弛的强烈要求下带上了口罩也依旧引人注目。 这不,又过来了一个小姑娘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好,我能问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站在早餐铺子前面的安澈闻言眉眼弯弯,看起来温柔又帅气。 他刚想说可以,就被俞南弛一下子揽住肩,沉沉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某人的不快:“他不加。” 安澈好笑地戳了戳他的胳膊:“怎么这么一副表情,不高兴?” 偏长的头发蹭了蹭脸颊,俞南弛回头,神色多了几分纵容与无奈:“没有。” 小姑娘呆滞地看着他们,忽然捂着脸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看出来你们是一对……打扰了!” 等到人跑了,安澈故作疑惑:“俞队,为什么她说我们是一对?” 眼睛亮晶晶的,专注盯着一个人时认真又单纯,像是别人说什么都会信。 俞南弛又想捏他的脸了,只是他又克制着,轻轻揉着他洁白的耳垂:“不知道呢。” 声音温柔沙哑,温热的呼吸落在对方的耳垂上,俞南弛亲眼看着那白嫩的软肉泛起红晕,安澈缩了缩脖子,依旧用那双单纯得过分的眼睛望着他。 一直望到俞南弛心底有了轻微的负罪感。 却又是甜的,这时候的安澈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俞队。” 俞南弛目光落到他的嘴唇上,每次他喊俞队时都像是在撒娇,温温柔柔,像是依赖极了。 “我想吃那边的糖人,你给我买。”安澈指了指十来米远巷口的小摊子,那里坐着个年迈老人,给几个六七岁小孩做糖人,“这边还在排队买豆皮,不知道要多久。” 并不远。 俞南弛也不觉得以对方的武力值会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危险,依旧舍不得离开半分。 “好,乖乖等我。” 但更舍不得安澈吃不到想要的糖人。 第22章 :参考 【他可真体贴。】安澈找了个位置坐下,懒洋洋支着下巴。 系统没说话。 有人靠过来了,个子高,把光遮了一半。 安澈抽了张餐巾纸,慢条斯理擦拭筷子,细长白皙的手指骨感而有力。 擦完他才抬头,微长的头发搭在肩上、锁骨上,发尾露出一点红,因为掉色与之前相比浅了许多。 “找谁?” 这人外边穿着深色西装内搭卫衣,五官瞧着正经严肃,眼睛盯着人时似有若无流露出打量的意味。 “没有。”这人笑了笑,“远远见到这条街的新面孔,我来认识一下。我叫纪裴,街对面那家酒馆老板。” 他礼貌地伸出手来,安澈目光落在那只覆有薄茧的手,伸手跟他轻握了下。 一触即分,纪裴多了些笑意:“如果感兴趣可以去我家酒馆,里面我珍藏的酒种类很多——你喜欢喝酒吗?” 第29章 这人自来熟到一定程度了,安澈什么都没表示他就已经坐到了安澈旁边。 不过也没那么让人反感。 安澈又低头拨弄餐巾纸:“不了,我没钱买。” 他刚醒过来,一穷二白,还不知道基地里流通的货币是什么,全靠俞南弛养着。 纪裴说:“酒水不贵,主要是出来放松放松,你之前没有去过这种地方吗。” “我一直待在家。” “啊……” 他不知道自己给人释放了一种什么样的信号。 精致的眉眼,乖顺的性格,似有若无的病气。 纪裴觉得自己已经试探够了。 末世嘛,有太多人养情人了,他见识过的太多了,一直没什么感觉,直到今天见到安澈,才知道什么叫称心如意。 “人活着就是要多多体验的,你要是想来,我可以替你包了酒水。”纪裴压低脑袋看着他,语气带了些哄着人的意味,“要是在外边有人欺负你了也找我……你家那位不让你出门也只管找我。” 只看着就觉得心痒痒,衬衫下边露出的一小截白嫩皮肤吹得红红的,细密的暗纹攀附在上面,不知是纹身还是什么。 一看就不像是成天风吹日晒在外闯荡的,是娇养出来的。 安澈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冷淡:“不用。” 这点冷淡却没法让人退却,反而被当作冲锋的号角。 纪裴越发觉得他合心意,面上却苦笑道:“别紧张,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只是现在这年代哪有一直拘着人的,而且对你不好的人也该离远点。” 他暗示着,又点到为止。 他其实见过站在安澈身边那个男人,剑眉似刀,冷俊,挺拔,看着就不像是好惹的人。 于是更衬得安澈清瘦、柔弱了。 更何况那个男人望着安澈的眼神,带着深深的占有欲,表面上却伪装得不错。 太有意思了。 抢这样的人才带劲。 安澈像是不懂,微微靠在椅背上,衬衫在他的动作下收紧,勾勒出劲瘦的腰:“嗯?” 纪裴喃喃自语:“他居然舍得放你出来……” 吱啦—— 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刺耳难听,纪裴伸到半空中那只手还没碰到安澈就被人拽起来,力道大到几乎能听见骨裂声。 安澈讶然:“俞哥?” 他的俞哥此刻没看他,一手捏着糖人一手将纪裴扯开。 那家糖人排队的人多,他多待了一会儿就有不长眼的苍蝇找上来。 纪裴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基地禁止内斗!” 俞南弛没理他,将糖人递给安澈:“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将纪裴拖了出去。 其实也没多久,就十来分钟,俞南弛回来的时候安澈看了看,跟之前没什么变化,也没看到纪裴。 他想起俞南弛一贯的作风,迟疑着开口:“哥,你不会……杀人抛尸去了吧?” “……没。” 对上安澈怀疑的视线,俞南弛没多解释揉了揉他脑袋:“没做什么。” 原本确实没打算做什么,但纪裴说话又挑衅又难听,于是他们友好切磋了一下。 回家躺一个月就完了。 安澈注意力被转移了一瞬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摸我脑袋?” 也没有特别的原因,就因为喜欢。 但俞南弛是不会说出来的。 他只说:“可爱。” 安澈突然想到一句话,当你开始觉得一个人可爱,那你就完了。 他们打包了豆皮,回了家。 安澈把豆皮放在餐桌上的时候,又想起来了什么:“纪裴呢?就之前那个……长得还行的酒馆老板。” 他感到俞南弛握着他手腕的力道变大了:“长得还行?纪裴?”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这么熟?你还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你知道我在基地的工作是什么吗?你不知道。” “他告诉你住址让你去找他了吗。” “他有我好看吗,你们都聊了什么?” 俞南弛很认真地问,他甚至低头,将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凑过去,即便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却能看出他的执着:“我好看吗,安澈?” 一长串的问题让安澈措手不及,他手撑在俞南弛:“你问这些做什么?” 太近了…… 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淡香,也许是沐浴露,又染上了香薰的气息,肆无忌惮地侵占安澈的空间。 “我不能问吗。”俞南弛垂下眼,莫名让人看出几分落寞,“你看上他了?那家伙轻浮又浪荡,那么丑,实力还弱……但是没关系,你要是喜欢就跟我说,虽然我不赞成你跟他在一起。” 安澈被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包裹着,有些茫然抬头:“你是我朋友,当然可以问。” “那作为你的朋友,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俞南弛轻轻揉着他脸颊,将那一小块皮肤揉得通红。 数日苦苦等待,结果这小没良心的醒来第一天就让人惦记,还在他面前打听那个狗男人的消息。 气疯了。 他很想一口咬上去。 安澈微微偏头:“那谁配得上?” 俞南弛眯眼:“你喜欢哪种的,我替你参考参考。” 参考个屁,他不把那人撕了都算他脾气好。 没想到安澈真的低头思索起来。 第30章 俞南弛揉着他脸颊,思维不自觉发散,看他这幅样子像是真有心仪对象,可到底是谁? 总不能是沈衍? 第23章 :重聚 “没有。”安澈声音有些弱,“没有喜欢的人。” 他垂下脑袋,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俞南弛心里多少有了答案,却还是烦躁,超乎意料的烦躁。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人轰轰烈烈地爱过安澈。 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也许吃到软糯的甜点、看到漂亮的落日,都要惋惜自己喜欢的人不在身边。 安澈望着他,依旧是那样平静,好像陷入挣扎的只有他一人。 “你怎么了,突然变得好奇怪……” 不公平。 那张嘴一张一合,红润而饱满。 俞南弛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心里的念头愈发清晰强烈,忽然低下头唇印在他的上面,堵住他说的话。 密密麻麻的热气涌了上来,从接触的地方逐渐扩大。 他感受到安澈张皇地抓着他的胳膊,微微颤抖,贴上来的皮肤如冰凉的雪,柔软,洁白。 挣扎几乎微弱到忽略不计,他于是加深了这个吻,也许带了些发泄的意味,恨恨地吻下去,行至一半又软下心来,缱绻地,温柔又虔诚。 细细密密雕琢着,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眼里盛满爱意。 雪化了。 动情而忘我。 这个吻很悠长,结束的时候安澈四肢像是泡软了般使不上力,全靠俞南弛撑着他身子才没倒地上。 俞南弛给了安澈充足的时间反应,顺了顺他有些炸毛的头发,揽着他的力度丝毫没有松懈。 他之前受过重伤,昏迷了许久,根本没法挣脱俞南弛。 安澈满脑子混乱,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缓过来,就见俞南弛又凑了过来,他连忙别开脑袋:“——你干什么?” 这并不能阻止俞南弛,他亲在安澈耳朵上,看见他漂亮的耳垂微微变红,说:“想离你近一点。” 说完他还低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身边人太多了,你都注意不到我。” 有那么一瞬间安澈差点以为自己是养了很多鱼的海王,而俞南弛只是被他蒙骗了的可怜人。 差点让他忽略了自己才是被占便宜的人。 安澈干巴巴地说:“我怎么会。” “你就是。” 俞南弛抓着他的手,缓慢将手指挤进指缝,十指相扣,紧密相连。 “你没有正眼看过我。” “你只想支开我跟别人谈情说爱,只喜欢白天那个装模作样的弱鸡。” 在外一向冷漠强大,说一不二的人,此刻拉着他的手,声音低落。 巨大的反差让安澈有些怔愣,他掩饰般地咳嗽,说:“我不喜欢他。” 俞南弛像是不知道松弛有度,步步紧逼:“那你喜欢谁?” “我……” 他回答不出来。 俞南弛垂在身侧的手神经质地曲张,心里那个恐怖的想法怎么也压抑不住。 想将他手脚打上链子,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 炽热的手贴在安澈脸颊,同样炽热的眼神紧紧盯着他:“没关系,慢慢想好再回答我也不迟。” 他不想拖下去了。 安澈猛地推开他:“让我冷静一下。” 俞南弛侧站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落荒而逃。 房门重重关上,留他一个人在客厅。 安澈回了房,重重舒出一口气。 【啊,神清气爽!】 系统幽幽道:【难为你了,拼命压抑上扬的嘴角很难受吧。】 【你真懂我,任务之余谈个恋爱不过分吧。】 安澈这只老狐狸怎么可能不知道纪裴的意思,实际上他在纪裴刚过来时就猜到他目的,就是想借此刺激刺激俞南弛! 它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可恶,这个罪恶的家伙! 【难为你还惦记着任务,】系统阴阳怪气,【我还以为你终于要放飞自我了。】 【嘶,我还不够克制?】 安澈觉得系统的话有失偏颇,换做平时他早就吹着口哨上去调戏了,怎么可能像这样暗戳戳地搞暧昧? 他还从没谈过恋爱,手都没牵过,007社畜的日子压榨他太深,这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来放松。 系统不知道他的牺牲有多大,只觉得他很不要脸:【那你还变着花样勾搭他?】 安澈一脸严肃:【我跟他光明正大在一起和他逼我跟他在一起是不一样的,能少扣点钱。】 【……】系统真诚道,【你真不要脸。】 【不过请多保持这种厚脸皮,我的绩效跟你的积分直接挂钩。】 安澈说:【咱俩谁跟谁,信我准没错。】 系统默默下线,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开始任务者只要做了任务,跟原住民什么关系主世界是管不着的,但每一条新的规矩背后必定有一个惨案。 据说某一届任务者跟小世界重要人物打得火热,一不留神玩大发了,任务还没做完主角倒先死完了,整个小世界生灵涂炭差点被毁,才出了这么一条规矩。 那是个高位面修真世界,动辄毁天灭地,主世界干预能力大大减弱,所以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系统倒是不觉得安澈也会导致这样的结果,现代世界的影响会小很多,更何况安澈也说了就一段露水情缘,而且一个月后安澈这个壳子就该下线了。 第31章 没什么威胁。 俞南弛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心里算了算安澈冷静下来的时间敲响了房门:“安澈?豆皮快冷了,出来吃饭。” 里边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我还不饿。” 俞南弛声音低了下去:“是不是刚刚的事太突然了。” “你别讨厌我。” 里边沉默了会儿,门拉开一条缝,安澈脑袋冒了出来。 果然。 如果安澈吃这套,他不介意把自己真面目藏起来,好好演一演戏。 两人的想法在某一时间达成了诡异的一致。 这是安顿下来的第一顿早餐。 刚吃完门就被敲响,开了门,一向风风火火的纪云儿就冲了进来:“安澈!” 她扑过来,麻花辫一跳一跳:“你身上的伤好了吗?真是吓死我了,当时你胸口好大一个窟窿,血止都止不住!” 后边来的是墨寻,他显然没挤过纪云儿,但也不是空手来的,提了好些吃喝,和一大箱黄桃罐头:“你小子醒了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人家俞哥跟我们说,我们还要担心好一阵呢!” 再后面是盛泉泉,她抱着果篮累得够呛:“我看这、这苹果又大又甜,想着跟、跟你带……楼梯怎么这么高,根本跑不过他们!” 这段时间她跟墨寻一路人混熟了,胆子大了不少。 她愤愤不平地说:“本来这箱罐头是我先看到的,墨寻这家伙不让我买,非要自己买了送你!” “先下手为强知不知道,我买了就是我先看到的。” “幼稚,太幼稚了。”宋简摇了摇头最后出现,他一个人提了两人份的东西,显然是帮纪云儿提的,“你们俩一路上吵了八百回,到安澈这儿了还吵呢?能不能沉稳点,吵烦了人家把你俩全赶出去。” 墨寻立马停止争吵,转头关切地问安澈:“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安澈哭笑不得:“我很好,不用担心。” 第24章 :强词夺理 朋友相聚,这屋子里也热闹了些,偶尔逗弄得鸡飞狗跳。 墨寻坐在沙发上,往安澈那儿蹭了蹭:“到基地还送你去了基地里的医院,出院那天本来想把你带到我住处那儿的,结果没抢赢俞南弛。” 他十分惆怅:“不过我分到的住处没他好,面积小了好多,现在你醒了,来我家住两天呗。” 安澈欣然应允:“当然……” 话没说完,俞南弛毫不留情将他拉过去:“他不去,我这儿环境好最适合他散心,你那儿太偏了,去趟医院都要堵两小时。” “你你你!我迟早能搬出去,比你这儿还好!” 俞南弛一脸冷漠:“等你搬了再说吧。” “又吵起来了。”宋简无奈,“他真是行走的炮竹。” 安澈将他俩隔开:“别吵别吵,好好说话。” “中央研究所的人来过,说你的身体异能暴动有潜伏期,大概率是之前孟祈安动手造成的。”俞南弛说得有理有据,“一旦爆发,我能第一时间送你到研究所,他不行。” 纪云儿一脸担忧:“我站俞哥。” “确实危险。” 墨寻郁闷:“好吧,我只是想邀他过去做客。” 俞南弛接着说:“也因为研究所的人分析过你的不稳定性,没有给你单独安排住房,所以安心住我这儿吧。” “最近太平了些,我跟宋简在基地找了个闲职,平时也不忙,有空就来探望你们。”纪云儿说,“肯定不让你们无聊,这基地比外边稳定多了,之前瘫痪的网络交通在慢慢修复,说不定以后开黑打游戏还叫你们呢。” 盛泉泉举手:“我跑的远,在中心医院工作,没办法经常来探望你……” 她深感悲伤:“学医啊,真是忙的脚不沾地。” 剩下几人也是各奔东西,都安定下来,安澈其实还有些欣慰。 他们都是有未来的人。 安澈十分豪爽大手一挥:“要是你们实在想我了,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去找你们!” “这叫什么,盛情难却。” 墨寻幽幽道:“希望某人记得自己说的话。” 窗外微风四起,街道熙攘。 风卷起窗帘边角,微微带起潮湿的空气。 俞南弛脸色一变,起身朝窗户走去。 街角,人潮拥挤。 纪云儿上前动用了下感知异能,一股冥冥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她轻声问:“怎么了,队长?” 俞南弛没有回答,只紧盯着街头。 突然,那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紧接着是逃亡,人群如拉开水闸后奔腾的江水轰然倾泻而出,十来个穿着蓝白制服的秩序官艰难逆行于中。 直到一声枪响,嘈杂的街道安静了一瞬,中央扑啦啦散开一个空白的圆。 被感染者倒在血泊中,被秩序官清理干净。 紧接着是例行检查,一连羁押了五人押送至车上,秩序官接连离开。 也许过了七八分钟,也许上十分钟,路面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安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基地安全吗?” 纪云儿怔怔开口:“铜墙铁壁。” 所有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 平安街二巷。 羁押受伤人员的车辆笔直地朝监管所驶去,车厢里氛围紧张。 伤员多是在那只丧尸突袭时没来得及退开受了轻伤的人,一般情况下隔离看守5-7天经过感染综合评估以后被放走。 第32章 怕引发骚动车厢里留有两名秩序官看守。 沈衍抓着袖子惴惴不安。 自从来到基地唐蔺就主动跟他选在同一处住处,他也想过偷跑,可唐蔺就跟幽灵一样,无论他跑了多久最终都能找到他。 他就跑了两次,每次甚至连巷子都没跑出去就被捉回来疯狂折磨,唐蔺放下话他要是再跑,不论跑到那儿去他都要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沈衍几乎都要死心了,这天出门买补给的物资却倒霉地被丧尸指甲划到胳膊…… 异能者大概率不会感染的,可他还是止不住的恐惧。 不知走了多久,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沈衍以为到地方了,却听见外边有说话声。 他稍微贴到车厢壁上,听到其中一个秩序官喊:“赵副官。” 不知那个赵副官说了什么,秩序官声音为难:“这……不太合规矩。” 什么规矩? 沈衍还想继续听,就见车门猛地打开,他吓了一跳,抬头只见一个穿着工整军装、身形高大的人站在外边,眉毛浓黑、轮廓深邃,严肃的时候看着很凶。 这赵副官直接上了车,一眼扫过去被沈衍吸引了目光,极有压迫感的身躯上前一把拽起他胳膊,看了眼只受了轻伤的胳膊,问:“只有这一个异能者?” 身后跟来的秩序官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是。” “嘶。” 这人力气大得吓人,沈衍没忍住痛呼出声,等人松手他立刻退了两步。 他似乎听人笑了一声:“弱不禁风。” “带走吧。” 沈衍愣愣抬头,秩序官皱眉:“他还没登记,您就算职权再大也不能擅自将人带走。” “还是说,您队里的作风就是这般欺善怕恶、目无纪律?” 赵副官停下来,冷冷直视他:“最近异管局气焰挺盛啊,小小一个职员也敢越俎代庖。” 秩序官分毫不让:“我们只是按规定行事,请您不要让我们难办。” 气氛僵持,还是赵副官先有动作,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哥们儿似的挽着肩:“也不是我们横行霸道要搞针对,只不过你们异管局最近人数激长,组织怕你们忙于管理人员,疏于工作啊。” 他意味深长:“局里的人,在精不在多。” 真闹起来确实难看,秩序官脸色变了几遭沉默下来。 真是听他放屁,赵霆这个月抢了原本要进异管局七八个异能者,虽然等级不高,却不失为一批好苗子。 但大多是背地里动的手脚,从来没有像这样光明正大来拦人。 如今连要放入隔离区的伤员都要抢,跟闻着肉沫子的野狗一样! 秩序官仍想挣扎一下:“人类与异能者体质不同,异管局有专业隔离区,配有的异能医护资源都是顶尖,赵副官可以等隔离期过去。” 赵霆心嘲,等你们那长得跟裹脚布似的审批申请下来,他还上哪儿去挖人:“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秩序官:“您不要强词夺理……” “并不算强词夺理。” 一道温润的声音清晰传来。 是在所有人身后,那人似乎是赶了一段路导致额头微微冒汗,风衣搭配长牛仔裤,戴着无框眼镜,黑色口罩遮了大半张脸,整个人瞧着斯文清俊。 看着就不像跟赵霆是一路人。 却见赵霆眉头一松,哈哈大笑:“终于是等到你了,来吧,给这些死板规矩的好先生看看他们要的证!” 青年上前,从怀中的文件夹稳稳地拿出一张轻飘飘的纸,白纸黑字盖着红章:“a区研究所楚博士确认与军区合作,同时他手下的小组将接管赵副官手下f区隔离区内所有伤员。特别是异能者,楚博士要亲自观察。” 秩序官脸色难看。 青年不疾不徐:“现在,赵副官有资格带走人了吗?” 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明白,赵霆先前说这么多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他的手下去取证明罢了。 他将文件收好,黑色皮质手套虽厚,却也能看出他的手很修长。说来奇怪,明明天不是很冷,他整个人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赵霆很是满意:“不错,没看错你。” 青年只笑:“谬赞了。” 所有人注意力都聚集在他们身上,以至于没有人发现沈衍在看到那个青年后如同被扼住了咽喉,整个人脸色惨白、抖如筛子。 他死死瞪着青年,恐惧弥漫至心头。 不、应该只是巧合,只是有点熟悉而已,一定、一定不是那个人! “将人带走吧。” 赵霆转身走在前面。 “孟祈安,这人后边的事你来安排。” 孟祈安缓缓扭头,朝沈衍露出个温柔的笑:“好啊。” 最后的希望被这句话轻易碾碎,沈衍如坠冰窟,眼睁睁看着孟祈安朝他这里走过来。 他猛地退后,脚下一绊差点摔倒,被一双手稳稳扶住,温热的体温此刻仿佛成了缓慢渗透的毒液,窒息感油然而生。 孟祈安手劲大得几乎快把他胳膊掐断,嘴上却叹气:“真是不小心啊,慢慢走,别着急。” “不,不……”沈衍被巨大的恐慌吓得腿都快软了,声如蚊讷,“我不去。” 前边的赵霆有些不耐烦:“别叙旧了,快点,就算是搭讪也给我回去了再说。” 第33章 于是沈衍被硬生生拖出来,在一众秩序官眼皮子底下被带走。 老远还能听见秩序官们的抱怨,抱怨赵霆嚣张,抱怨军区跋扈,很多很多。 上了车的沈衍脑子里已经没法思考了,他浑浑噩噩,向坐在前座的赵霆求情:“我不想跟他一起……隔离完我就回去!我不跟他一起!” 赵霆被吵得有些头疼,同时幸灾乐祸:“怎么,你这样八面玲珑的人还有人讨厌?你们认识?” 孟祈安状若无奈,轻描淡写道:“之前认识,不用担心,闹脾气罢了。” 第25章 :偶遇 见赵霆不以为然,沈衍顿时更慌了:“长官?副官!我不想跟他一起,他一定会害我的!” “啧。”赵霆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按照他从前敷衍那些异能者那样说,“只要你过完隔离期,身体没有异常就能离开,到时候想去哪儿去哪儿,没人管你。” “至于他,你就放一万个心,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听到赵霆这么说沈衍稍稍放下心来,反正只有几天,熬一熬算了。 只是看着身边孟祈安似笑非笑的视线他仍旧坐立难安。 到了目的地,赵霆将人送入了隔离区,带着孟祈安进了办公室。 办公楼里的人很少,大多外派出任务,合上门,赵霆的姿态就随意了些。 “把你的人管好,别让他乱说话,啧,看着就不像个安分的。” 孟祈安罕见地浮现了一丝厌恶:“他不是我的人,不听话送进实验室毒哑了算了,反正也出不去。” 他拉下口罩,露出下半张脸,只见脸颊直到脖颈的地方都露出细小墨绿色的凸起,像老树盘根错节,深深扎在他血肉中汲取养料,平添了几分诡异。 赵霆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向来冷漠、乐于袖手旁观看别人做无谓挣扎的虚伪之徒情绪有这么大的起伏:“哟,他怎么得罪你了?可别玩死了,我瞧着他还挺有意思。” 孟祈安端起茶喝了一口,却没正面回答:“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他异能是治疗,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 “不错的异能。” 治疗异能的珍贵程度人人皆知,但在赵霆这里只算得上锦上添花,他手下有完善的医疗设备,精密的科研团队,区区一个二级治疗实在掀不起浪花。 不过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他说:“隔离结束找个理由留下来,实在留不下来动作隐蔽点下手,反正别让异管局捡漏了。” 孟祈安点头:“我知道。” 异管局在建立之初十足的强势,其中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又有位高权重之人亲自扶持,风头正茂。 可惜枪打出头鸟,异管局在基地里占据的福利、得到的权利已经让太多人不满了,赵霆只是其中之一,一个率先有动作的人而已。 日渐西斜,凉风习习。 厨房里俞南弛正炒着菜,瘦肉与青椒炒出的香气,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热粥,蟹肉的清香嫩滑与热粥相交,葱花撒得均匀。 有人敲门,安澈从沙发上蹦下来几步蹿过去开门,就见一个陌生面孔。 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中山装,面容严肃,见到安澈也并不意外:“你好,我找一下俞南弛。” 安澈侧身让开了位置:“他在里面,先进来随便坐。” 俞南弛从厨房里走出来:“陆局。” 见他出来,安澈刚想开溜,就被一把揪住领子,俞南弛敲了敲他的额头:“又不穿鞋,早晚着凉……别这么看我,不服气?” 安澈瞪了他一眼,穿了棉拖鞋给人倒茶。 菜差不多炒完了,陆局让留下来吃了顿饭。安澈之前听他说过他暂时在异管局的事儿,不过仅仅挂了个名号,连实习成员都算不上。 没听到陆局要来消息,导致安澈以为敲门的是哪个朋友。 陆局也在打量他,之前拜访俞南弛时只知道他家里有个很在意的人昏迷不醒,不过俞南弛捂得紧,从来没让他见过面,只在资料上见过安澈的照片,如今看他们相处模式大概率明了了两人之间的身份…… 倒是没看出来俞南弛还会做饭,堪称色香味俱全,对安澈也如此纵容。 陆局坐在餐桌上笑了笑:“也是我来的太突然,打扰到你们了,在家里只管舒服就好,没必要太过约束。” 话题里里外外带上了安澈,俞南弛神色舒缓了些:“他就是太娇气,不懂照顾自己。” 咦,一股老夫老妻的娴熟感。 安澈捏着筷子,总觉得这两人达成了某种他不懂的共识。 又客套了几句,终于是开始进入正题。 俞南弛夹了两块糖醋排骨给安澈,问道:“陆局这次过来是?” 陆局正色道:“赵家人最近小动作频繁,就赵威那儿子赵霆挖来了个四级异能者,我只远远见过一眼,他身上的异能给我很不好的感觉,而且他搭上了研究所的人。” 俞南弛沉思:“四级异能者?我似乎没在异管局登记册上看到过。” 陆局说:“这人是赵霆外出任务带回来的,据说这人当时浑身是血只剩一口气,捡回去以后身上长满了藤条,被寄生得很惨……反正诡异得很。赵霆压根儿没让他在异管局登记,直接以他助理的身份留在身边了。” 安澈几乎在陆局开口的一瞬间就明了那人身份,同俞南弛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凝重。 第34章 系统在他耳边提醒:【孟祈安和赵霆汇合,沈衍遇到第三位主角攻。】 “孟祈安?”俞南弛声音冷淡,“他倒是命大。” 陆局诧异:“你们认识?” “当初他将菟丝子种在自己身上,有五六个人死在他手上,差点让两车人遇难。” “这么危险的人为赵霆所用,恐怕……基地这些天动荡不定,他们又疯狂抢异能者,怕是有大动作。” 俞南弛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希望我做什么?” 陆局苦笑:“你知道,我们异管局一向以基地成员安危为重,要是他们独揽大权,恐怕我们异能者的生存空间是要越挤越小。” “我不希望你们两人安稳的生活被破坏,但你们与孟祈安有仇,始终要走到那一步,今天我过来也是想再问一遍,你想不想加入异管局?” 不管漂亮话说了多少,说到底还是利益相争,只看哪一个组织更有良心罢了。 陆局来拜访过几次,都被俞南弛以在乎的人还昏迷不醒给拒绝掉,如今安澈醒来,孟祈安那边局势不明,也该做出决定了。 果不其然,俞南弛点头:“我明天就去异管局。” 陆局自是高兴,又邀着俞南弛喝了几杯。 系统有些欣慰:【啊,这种剧情在稳步发展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你没睡醒?】 【……闭嘴。】系统怒道,【每回听你怼我,任务就总是偏得奇奇怪怪,你别说话了!】 安澈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吗?他不是,于是他说:【可你每次开始破防的时候,任务就会崩得更奇怪啊。】 【够了。】 安澈贴心提醒:【少看霸总小说,脑子会变笨的。】 【……】 话虽这么说,但安澈还是一连消停了十来天,剧情干预不到他,每天也就是晒晒太阳逛逛街。 这两天天气不错,出去的频率也就多了些。 正是上午他跟系统一块儿去超市采购,一边碎碎念:【来个西红柿,再来个黄瓜,卤肉,羊肉卷……】 系统吱声:【不要羊肉卷。】 安澈疑惑:【为什么,你不喜欢?】 系统十分冷漠:【搞点凉拌菜就够了,买羊肉卷,你是想炸厨房?】 安澈在家无聊也会偶尔尝试做饭,不过他俩一个只有丰富理论知识,压根儿不懂人类味觉只会瞎指挥,一个理论实践经验都没多少纯新手,俩臭皮匠合在一起菜没做几样,厨房倒是一炸一个准。 偏偏他不信邪,深知什么叫越挫越勇、百折不挠,直到俞南弛终于看不下去,严令禁止安澈再进厨房,他才消停下来。 俞南弛还挺忙的,自从加入异管局整日整日加班,终于是从生活自由的富二代变成996社畜,虽然陆局那儿贴心安排了包吃包住的地方,他还是严词拒绝,然后按时回家。 系统曾锐评他只是不想被随时拉去加班,安澈点头赞同然后更爱了。 安澈一脸遗憾地放下了羊肉卷:【你说得对,还是等我熟悉完那个高压锅再买吧。】 看完了他十来天煮饭的战果后,系统觉得不会有那一天了。 迈入果品区,安澈兴致高昂地走向卖葡萄的区域,刚好还剩一大串,幽紫色的葡萄颗颗圆润饱满,不用靠近就能闻到上面的清香,一定是甘甜可口的。 刚好一串,自己吃一半,给俞南弛洗好留一半。 安澈伸手去拿,却刚好和另一个人的手碰在一处,这一串葡萄量本就不多,他可不打算跟别人分的,下意识皱眉:“我先看到的……” 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面前这人,虽然衣服包得严实,风格变得挺快,却还是让人一眼认出。 却也正是因为太清楚这人的身份,才会对他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现感到惊异。 随即是深深的忌惮。 安澈声音像是挤出来的:“孟祈安。” “你在这里做什么?” 往日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那些消散于风沙中的血与泪,模糊的呼救声,狰狞的感染者。 这个人周身环绕着死亡的气息。 孟祈安却只轻笑一声:“别紧张,只是巧合而已,刚好我也在这里买些水果罢了。” 【好有道理……但是我不信他有这个闲情雅致专门跑这儿来买水果。】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他专门跑过来吓你一下?】 安澈决定不跟这个缺根筋的人工智能计较。 系统却觉得剧情发展得挺好,催他快点走:【就是路过,你别跟他待久了,走就是了,剧情里没说这个时候你跟他遇上。】 【好好好,我走就是了。】 第26章 :袭击 安澈刚准备离开,就听见身后的孟祈安声音响起:“这么急着走,你在怕我吗?” 【统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系统咆哮:【赶紧走,快走,别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安澈今天确实也不太想跟孟祈安纠缠,全当没听见,把推车拐了个方向,转身打算去选点菜品。 他的肩被按住往后一拽,偏偏孟祈安语气温柔得吓人:“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呢,安澈,你在怕什么?”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想不想走了,是他能不能走。 他干脆转身讥讽地笑了一声:“我怕什么,被俞哥打得半死不活的又不是我。” 第35章 孟祈安却没松手,阴沉沉的眼睛盯着他,突然抬手掐着他下巴:“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啊安澈,昏迷了多久,四天?还是五天?” 安澈猛地偏头:“别在外面发癫。” 他后退的动作被阻止,尽管嘴上骂得厉害,被抓住的那大半边身子却都僵住了,紧绷着,像是遇到天敌的小动物,警惕到极点。 他也许在害怕。 意识到这点的孟祈安心情诡异地愉快了不少,安澈身上由他而起的情绪都能让他高兴。 他甚至有心思劝起来,尽管他心知肚明安澈大概率不会答应:“别跟他了,他可护不住你,谁让他非要卷进来,现在自身难保了,还得连累你。” 安澈甩开他的手:“不劳你多费心,我跟他至少能晚点死,要是跟你,估计这会儿已经投完胎了。” “我不会害你的。” 他只轻嘲:“这是你最新拉拢人心的手段吗?” “我倒希望是。”孟祈安看起来有些惋惜,“我一向善待人才,更期待你我共事。” “我很好奇,你似乎在坑蒙拐骗别人时总是费尽心思编排好话、画尽大饼,骗我的时候就这样轻浮又不走心。”安澈真诚发问,“我很好骗吗?” 一时相顾无言。 孟祈安竟是被他问住了。 他嘴里的花言巧语包装着他整个人的里里外外,好像离开了那些漂亮话他就不知道怎么聊天,往日的话题里总包含着战乱、策略、立场、骗人的情话,少之又少的反而是寻常天气、日落与晨曦、家里的柴米油盐。 这些普通人的生活好像离他很远很远,以至于他面对安澈除了威胁,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便谨慎着,乃至木讷。 这种谨慎伴随了他大半生,让他规避了无数风险,偶然心潮翻涌,短暂为一个人停驻,却也因为这种谨慎,只能远远观望。 抛出的橄榄枝一旦遭到拒绝,便会固守在原地,谨慎地评估风险。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还像小孩子一样将那颗真心拿出来让人肆意糟蹋呢。 他已经做不到了。 所以他不像俞南弛,会大大方方地表达喜欢,会光明正大而又霸道地将人圈在自己家里,敢吃醋,敢计较,让人喜欢又依恋。 孟祈安习惯了暗地里算计。跟他在一起,即便知道他的心,作为恋人也依旧会不安,会排斥,会同床异梦吧。 但他知道他想要什么,就像小孩子想要得到心爱小猫的喜爱,想要轻抚顺滑的毛皮,想要温暖柔情的依偎,一般人也许会示爱,会给予充足的食物,温暖的小窝,孟祈安不会。 他习惯了掠夺。 那颗胸膛里跳动着的心,流淌着侵略的血液。 却又因为面前这个人而犹豫不决、畏首畏尾,竟然变得不像他了。 连他最擅长的花言巧语都说不出口了。 安澈却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他而言,这里是任务世界,孟祈安只是任务对象,只是一段并不完善的数据。 这段数据偶尔有些让人头疼,有些不成熟、偏执,每段数据都各不相同,但安澈见过的数据太多了,于他而言,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两个人的心思从来没到过一处,孟祈安从来没猜到过安澈在想些什么,这也许是最大不幸的源头。 但也许正因为看不懂、猜不透,才产生浓浓的好奇心,才被吸引。这份吸引远远达不到喜欢的程度,却让人嫉妒,让人抓心挠肝,让人的思绪像被一把小勾子轻轻勾住,轻而易举飘到那人身上。 孟祈安依旧避开了话题:“你要跟我走吗,赵霆手下还缺一个文员,待遇不错。” 尽管知道安澈不会答应,他还是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问:“走吗?” 这是篇没什么逻辑理由的花市文,文里说赵霆一统基地他就是一统基地,异管局在他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大有直接废异管局左膀右臂的意思。 他手握钱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异管局迟早被他玩死。 安澈摇头:“不。” 孟祈安冷冷看着他:“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固执。” “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答案吗?” 孟祈安又不说话了。 他确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安澈不会选择他。 只是一直不死心,心怀侥幸。 最后才发现,钝刀子磨肉是最疼的。 没关系。 孟祈安心里想,他会拿到自己想要的。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得手的。 安澈推着车离开:“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这一回终于没人阻止他了。 看完了全程的系统感慨道:【这段剧情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没关系。】 从头到尾他们就没说几句话,在它这个高科技产物的眼中,孟祈安只是做了件毫无意义的拉拢,并且失败了,结果最多是恼羞成怒的孟祈安提前拿安澈开刀,没多大影响。 不过安澈并不这样想,他回忆起临走时孟祈安的眼神,只觉得这个家伙最近又变疯狂了些,只不过他行踪诡秘,也暂时预判不到他下一步动作。 这些话就没必要跟系统这只蠢萌的人工智障讲了。 他只附和:【你说得对,分析得太好了。】 系统还挺高兴:【你按我说的做准没错!】 第36章 【嗯,对对对。】 它也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晚上的街道没什么人,也许是感受到了最近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家家户户闭门闭的早,也就显得慢悠悠往家里走的安澈分外头铁。 临近到家时,正与系统拌嘴的安澈忽然回头,瞥了眼空荡荡的街道,一切如常,只有店门口长杆上孤零零的彩旗在飘。 系统不太明白他的动作:【怎么了?】 【你不是能看主角那边的动向吗,现在呢?】 【要积分,看一次半分钟一百。】 安澈感慨:【发明这条规矩的人真是个天才奸商。】 【……你就是来嘲讽一句的?】 安澈没解释什么。 到了楼下,他手揣兜里摸着钥匙,冰冷带有棱角的硬质合金躺在手心,电梯缓慢降下来。 下降到6楼,不安的预感陡然飙升,他猛地一侧身,身后疯长的菟丝子几乎是擦着他的脸过去的,柔弱的小白花盛开,他屏气避开,却也多少有些吸入了粉末,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动用藤条猛地破开通道,朝出口跑过去。 却见昏暗中亮起两道幽幽绿光,削铁如泥的鳞片覆盖住裸露的皮肤,将藤条尽数斩断,安澈此刻状态很差,而对方高阶异能者实力几近碾压! 对方站在唯一出口,倒像安澈自投罗网了。 跑不了,安澈便不跑了,他撑着墙缓了几息,勉强把晕倒的冲动压下去,孟祈安浑身几乎都要蛇化了,闲庭漫步走到他面前停下。 他靠着墙,脊背紧绷:“专门来这儿堵我,还真是让你费尽心思了。” 孟祈安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松:“过奖,很高兴能有这么一天。” 安澈自然而然将其视为嘲笑。 走廊里的灯没有亮,黑洞洞的空间里只有洞口处照进浅浅的光,被孟祈安挡了大半,少数落在安澈脸上。 眼睛里,盛着淡淡的水光。 他思绪有一瞬间飞远,这个时候的俞南弛应该已经下班了,正在往家里赶。 好像往常,也是这样的一个下午,他买完东西回家,一边同系统拌嘴一边拿出钥匙,被悄悄站在身后的俞南弛吓了一下——像他这样警觉早就察觉到身后有人,但他还是佯装不知,配合着俞南弛心血来潮的幼稚。 然后被俞南弛捧起冰凉的手,放在怀里捂着,指尖都染上那人身上的气息,变得温暖而让人安心。 可惜来的并不是俞南弛,便也没人体会得到他们两人心领神会时的乐趣。 “你在走神?” 安澈回神,就见孟祈安语气出奇地尖锐,眼睛很亮,像燃烧着怒火:“身处险境还有心情想东想西,我该说你胸有成竹?还是觉得俞南弛一定能赶过来救你?死心吧,他没死在半路上就算幸运了。” 安澈冷冷道:“他不会死。” 终极大反派怎么可能现在被干掉,至少要在孟祈安的终极大业完成之际才会被铲除。 孟祈安倒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你还真是信任他。” 不过正如他说的,孟祈安暂时还没把握弄死俞南弛,他每次动手都是下死手,可惜每次都差那么一点成功。 他不欲浪费时间,催动菟丝子将安澈绑得严严实实,出了门塞到一辆黑色车子的后座,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安澈没反抗,菟丝子太克他了,更何况他异能没孟祈安高,反抗也是浪费力气。 【孟祈安怎么突然想到袭击我?】 【……】 安澈很认真:【真的,我这次什么都没做。】 【我说够了。】 【瞧瞧,又偷看霸总小说了吧。】 【……】 第27章 :沉默 司机一路上都很沉默,安澈只看了一眼,估摸着是赵霆的人,想来是早做准备,连走的路都是他没走过的近道,有些过分谨慎了。 不过他没能看多久,双手就被手铐背着拷住了,还带上了眼罩防得死死的。 安澈试着挣扎了一下,发觉拷得很严,大概是专门为异能者设计的他完全挣不开,反而被孟祈安按住肩,略带警告意味:“别乱动。” 不动就不动,他也没想这时候挣脱。 孟祈安看着熟悉的路,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毫无源头和理由,周身都是自己信任的手下,安澈还被束缚得无法动弹,明明已经十拿九稳。 他转头看着安澈,安澈这时候很老实,坐在那里像只安静的陶瓷娃娃。 不应该。 孟祈安将这归结于自己有些激动,影响到了心情。 但偏偏下一刻就出了意外,前面的路口——明明标明了禁止同行的信号,却突然出现一辆车朝这边横冲直撞地冲过来,司机立马一个急拐弯,两辆车擦着玻璃飞出去,剐蹭间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残渣飞溅! 早在看到车时孟祈安就拉着安澈,巨大的惯性几乎将两人甩飞出去,好在车子稳稳停下,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数个异能者从对面车上跳下来朝孟祈安他们扑过来。 孟祈安暗骂一声,摸着口袋里的枪对司机说:“看好他。” 他下了车。 安澈隐隐约约猜到发生了什么,暗暗动用藤条包住锁眼。 他手脚仍然有些软,但基本的行动不成问题。 外面仍然混乱嘈杂,车内却安静了很久,久到安澈以为一切都被他们解决了,才听到前面车门被狠狠砸开,有人与司机缠斗在一起,然后后座被拉开,他的眼罩被拉下来,久违的光让他有些不适应。 第37章 “先走!” 是个陌生的女人,她一身黑衣,短发利落,肩上扛着重型枪械,她周围几个人也是同样的打扮,正警惕地望着四周。 “我们是异管局的秩序官,俞队在前面等我们。” 安澈下了车,就见到马路上被炸得坑坑洼洼,显然经历了一次恶战,异管局的人身上多少有些狼狈。 他轻而易举撬开手铐,女人见状有些诧异,但也没多说什么。 “孟祈安呢。”安澈接过一把防身的手枪,“死了?” 女人在前头领路:“我倒是希望他死了,可惜……他被我队友缠住,暂时过不来。” 安澈有些疑惑:“异管局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我才被拐走没多久。” 今天不管是异管局还是军区动作都太快了点,像是一个二个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实在是有些诡异。 也许看在俞南弛的面子上女人多了些耐心,解释道:“不止你这一处出了问题,中央大道异管局分局有三名异能者暴动,死了两个,镇压后发觉是自身异能紊乱,怀疑服用了某种未知药剂。” “现在我们被匿名举报信举报异管局有大规模非法异能者人体实验,中央二军派检查员搜寻,现在陆局还在二军喝茶,俞队让我们赶紧做全身检查,没想到检查完刚出异管局就被人伏击,他只来得及让我们赶紧去找你……” 长话短说,简而言之就是——异管局让算计了,死的死伤的伤,唯一一个大官陆局还自身难保,指望不上。 安澈立马联想到剧情,这是比较靠后的地方了,那本原著po文里仅仅提了一嘴,说赵霆轻而易举击溃了异管局,掌控基地大权,与沈衍和和美美在一起。 书中只叙述美好,却没描述夺权之路常伴随着血腥暴力,无论立场如何,输赢如何,死亡都是无可避免的。 像赵霆孟祈安那样的人永远不会安定下来,他们臭味相投,尝过权柄的美味、受过金钱的熏陶,只会把野心喂得更大。 在他们眼里,普通人与低阶异能者几乎没有区别,一个是圈养的绵羊,一个是略带凶性的山羊。 他们掌权之下,还会死更多更多的人。 系统激动冒泡:【这么看来半个月后的剧情提前了,不过没关系,你看着点走就行,现阶段还很顺利!】 【异管局还会负隅顽抗一阵时间,要是几个主角提前收网,反派应该会被关到监狱。】 安澈跟着异管局的女人一路走着,几乎没怎么见到其他人,这里荒废得厉害,山坡后边就是乱葬岗。 周围安静得很。 直到女人突然停下来,安澈也停了下来,抬头望过去,远远的山坡上孟祈安拖着个沉重的东西慢悠悠走过来。 【完结剧情0/1,请宿主注意剧情进展~】 他视力极好,在孟祈安下来时就看见他拖着的东西是个人,脖子诡异地扭曲着,身体僵直,手臂像生锈的弹簧,偶尔随着身体的摆动晃一晃。 悲鸣从女人的喉咙里出来,她也认出了那人,是她的队友,负责拦截孟祈安。 但她来不及哀伤,拽着安澈转头往反方向飞奔,她的手很烫,很有力,安澈感受到风像利刃刮在自己脸上,刮得生疼。 他自从苏醒以后变得有些孱弱的身躯经受不住如此大幅度的运动,心脏砰砰直跳,气管几近被撑爆。 大片大片的菟丝子缠绕上来,围住了出路,缠上了跑得慢的秩序官,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在身后响起。 安澈感到女人抓着他的手紧了些,但她没有停下,她的职责是带安澈安全离开,尽管她宁愿跟队友战死在一起。 她一挥手将别在怀里的燃烧果扔出去,与菟丝子接触的瞬间爆起几米高的火焰,菟丝子被烧得滋滋作响,立马退后过去,她拉着安澈踩着烧成灰烬的菟丝子,一把将安澈推到铁门外:“跑!” 门外是一片荒芜的土地,门内是疯长的菟丝子、异能强悍的孟祈安和军区训练有素的手下。 她回头,跟幸存的秩序官站在一起,像她队友一开始拦截孟祈安那样,做了拦截者。 安澈站在所有人身后,被严严实实地保护着。 孟祈安反手抓住扑上来的一个异能者扭断胳膊扔在一边,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虎视眈眈。 他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分外刺眼,让他很想将这群异管局碍事的人全部弄死。 “我是想杀了你的。”孟祈安叹息,“一而再再而三地逃离,要想把你活捉回去实在太难了。” 此前的犹豫与挣扎让他有些迷茫,为什么他会源源不断地为了这个人思考,矛盾又迟滞。 同时也清醒地认识到,如果再继续投入时间与精力,他或许真的难以脱身了。 这次行动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但他竟然也看到了更大的利益,俞南弛竟然在意安澈在意到了如此地步,自己身处险境还不忘留一队人保护安澈。 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他想。 那个女人愤怒地朝他冲过去,暴动的异能拼死缠斗,竟让他脚步停了半晌。但他人手更足,装备更精良,很快女人被镇压下来。 “这样吧,拿你的命换其他所有人的命,你觉得怎么样?”孟祈安掐着那个女人的脖子,冲安澈温和地说,“你自己慢慢走过来,绑好了上车。” 他身后的手下上前,手里是一副熟悉的手铐,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环状物,大概是套在脖子上的。 第38章 那个女人被掐得青筋暴起,翻着白眼几近窒息,还在疯狂抓挠孟祈安的手臂,企图给他多添几道伤口。 “快走……” 孟祈安好整以暇:“过来吧,我也不想一不小心失手弄死她。” 大概位高权重的变态都是恶趣味的。 【跟他走吧,说不定你只要在监狱待几天这个世界就结束了,难得的福利。】 女人痛苦的挣扎声还回荡在耳边,跟系统雀跃的欢呼交织,孟祈安伪善的面孔刻在瞳孔深处,他的手下神情麻木、眼神冷漠。 安澈撑着发软的身体,觉得有些荒谬。 “别杀他们。”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声音有些哑,“放了他们,我过去。” 孟祈安眯了眯眼:“到现在语气还这么硬,现在是你求我的时候……” “放了他们。” 屡次被顶撞,孟祈安本该大怒,可这时候不知是不是看到安澈的身体异常虚弱,他反而沉默了。 片刻后,他松手,女人狼狈倒地,捂着脖子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气。 孟祈安摆手:“好了,人我也放了,你该表现一下你的诚意吧?” 女人痛苦而悲哀:“别……过来……” 可惜在场有意识的人都没有回应她。 安静了几秒,安澈迈着沉重的步伐朝他走来。 离得近了,他能看到安澈因四处奔波而憔悴的脸,并不狼狈,杂糅着脆弱与冷淡,他觉得好看极了。 孟祈安低头看着他,语气温和:“你早该知道要选谁,选谁能少受点苦。” 安澈也许是愣了下,没有说话。 在靠近他的那一刹那,他像是被脚下坑坑洼洼的碎石绊倒,朝前面歪过去,孟祈安下意识接住他,却只见寒光一闪! 第28章 :救援 冰冷的刀光刺破皮肤,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狠狠甩开安澈,鲜血顺着手臂滑下来,打湿了大片衣襟。 他的刀还是那样准,格斗技术像曾经那样强悍,身中迷药也影响不了精准度,孟祈安毫不怀疑要是他没被限制,自己这条胳膊就要被卸下来了。 微微一动便是撕裂的疼痛。 安澈已经被他的手下按在地上,两侧守候的异能者都在等待他的指令。 寒风凌冽,孟祈安抬手抹了把血,看不出情绪:“我以为你会学聪明点。” 他跟安澈只要有一刻是敌对状态,他就一刻也不会放松警惕。 他以为安澈也会明白。 安澈像是放弃了挣扎似的瘫坐在地上,仰着头思索着:“我一直在猜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做到以身体为容器强行融合菟丝子,现在看来,匿名信上非法进行异能体研究的不是异管局,而是赵霆管辖的军区才对吧。” 孟祈安神色岿然不动,似乎想听他还能继续说什么。 他喘了口气,似乎想一口气将自己心里想到的全说出来:“你每动用一次异能,脸上的青筋都要暴动一次,是菟丝子跟你原本的蛇性异能冲突了,很痛苦吧。” “不好说当时在别墅里菟丝子跟你到底谁斗赢了,你已经不是人了,或者说不算人,别墅里的菟丝子没死,你继承了它,成了新的变异种。你没有让异管局登记,赵霆帮你验明身份混进基地,异管局自始至终要不到你的体检报告,连你的伤势都是道听途说,是不是赵霆根本不敢让你的体检报告流传出去,不敢让人知道基地里最大的异种就是你?” 安澈将他的手伸了出来,这是他趁乱摸到的孟祈安身上的血,上面沾着的血迹中混杂着墨绿的色泽,一看就不像正常人的血液。 “这一手栽赃嫁祸玩的漂亮,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异管局吸引过去,没人注意到你——赵霆身边的大红人,在背地里为异能者异能暴乱贡献了多少力气。异管局之所以会爆出异能者失控都是你的手笔吧,你动了什么手脚?药物还是什么?” 所有真相倾巢而出,周围的异能者神色各异,普通人也若有所思,纷纷扰扰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一时之间场面寂静无声。 孟祈安淡淡地笑着。 他像个忠实的听众,听到精彩处还会配合地点头,没有半分被戳穿的恼怒。 结尾,他还轻描淡写地点评:“你那张嘴跟俞南弛一样讨厌。” 安澈冷冷地望着他:“因为我跟他一样,只说真话。” 孟祈安蹲了下来,捏着他的脸,跟他茶色的眸子对视:“我一向很讨厌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孩,总抱有自以为是的幻想,一腔抱负横冲直撞,等得到了教训才会后悔。” 钳制住的动作看着温柔,实际上被掐住的安澈半点动不了,是个让人很难受的姿势。 孟祈安欣赏了一会儿他那双很有神的眼睛,搭配上柔软饱满的卧蚕、浅浅的眼窝,眼眸漆黑澄澈。 他总是这样,看起来年纪很小,却又很聪明,天真幼稚,让人狠不下心来。 狠不下心来的结果就是,孟祈安被他摆了一道又一道。 他却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安澈,在他看来这更多的是孩子气,自以为掌握了天大的秘密便迫不及待揭露出来,以为能让他惊愕又忌惮。 实际上他只带来了四五个人,就算全部悄无声息地干掉对他而言影响也不大。 但这并不代表孟祈安就这样放过他了,不听话的孩子总是要受到惩罚的:“就算到了监狱你这样的性格还是要受苦的,乱造谣的舌头没必要留着了,我替你割了吧。” 第39章 他狠狠掐住安澈两颊逼迫他张嘴,露出红润的唇舌:“我的刀很快——保证比监狱里的人快,不会很疼的。” 之前刺杀过孟祈安的刀被他拿起来,刀背贴到安澈脸上,血染到他的眼尾,冷得他下意识闭了眼,瑟缩一下。 一直关注着他表情的孟祈安心里明了,尽管之前表现得有多硬气,真到这时候还是开始害怕了。 人之常情,说错了话就该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他正想刺下去,手腕忽然一麻无力垂下,匕首掉落在地,发出“当啷”一声。 竟然是安澈的异能,细细密密的藤条缠绕在孟祈安手上,强硬地将他拉扯开。 孟祈安怒极反笑:“真是无用的挣扎。” 他瞬间动用异能将藤条切断,抬手想掐住安澈脖子,却忽然感受到身后凌厉劲风,随即是强悍暴虐的异能,浓浓的杀意从身后袭来,心头警铃狂响,情急之下动用异能飞快闪身躲去,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他原本站着的地方陷进去一道深坑,浅蓝色的冰碴子散落一地。 随后他才想起来安澈的安危,抬头望去,只见安澈周围的异能者被震开几米远,唯有安澈还在原地。 安澈似乎望着远处的位置,那张脸上瞬间露出惊喜的笑,眉梢舒展开,浅浅的梨涡都漾开柔柔笑意:“俞哥!” 是孟祈安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那颗漠然的心像是忽然被柔软的棉花兜头砸中,随后是细细密密的酸疼,并不剧烈,却意外的深刻。 他曾经幻想过安澈对待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想了千万种姿态,却没想到是这样的。 此刻所有的情绪都显得多余了起来。 俞南弛被拖住了很长时间,他走到安澈身边又花了很长时间,长到他都快以为自己要见不到安澈了。 他知道异管局派过去的队伍大概率凶多吉少,但他实在无法,一出门就遭遇了三四次伏击,甚至赵霆亲自过去拦他,九死一生。 但他到底还是赶到了,他按了按安澈的头,咽下涌到咽喉的腥甜,像往常无数次下班到家的日常:“我来迟了。” 安澈倏地红了眼眶:“你受伤了?” “不严重。” 俞南弛不想让他担心,但他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好,他看着遥遥对立的孟祈安,估摸着能打赢的概率。 还存活着的秩序官三三两两站了起来,先前那个女人站在俞南弛身后:“俞队,先撤离。” 这一次他们损失惨重,恐怕跟赵霆他们斗不下去了。 这个崭新的组织才成立几个月,便要在他们的算计下夭折,成为政斗的牺牲品。 可悲。 孟祈安横在他们面前:“俞南弛,经历了这么多次刺杀,你还有力气从我这里全身而退吗?” 俞南弛嗤笑一声:“还是那么嘴碎,嘴比命硬。” 这两人从一开始就相看两相厌,在彻底撕破脸后就更激烈了,明里暗里恨不得弄死对方。 几乎很难看清他们的动作,瞬间暴涨的异能带起庞大威压,两人的招式几乎正朝着对方命门去的,招式眼花缭乱,没人敢靠近过去。 他们之间的搏斗一般人很难插手,军区和秩序官的人两两对上,安澈隔着老远看到平地上停了辆车,撞开扑上来的异能者,招呼秩序官:“上车!” 没有异能最变态的孟祈安,剩下的异能者几乎没法给他们造成威胁,压制的压制,跑的跑。 秩序官们训练有素,一边撤离一边靠近车辆,安澈藤蔓附在手上,贴在车门撬开,又一举启动车子,秩序官陆陆续续都上了车。 收回藤蔓,指尖有些酥酥麻麻的疼痛,他的血液在沸腾。 不太正常,但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 车子轰鸣声响起,回到战场上,见那两人依旧缠斗在一起,伤势均有些重。 安澈隐隐约约觉得继续打下去容易有异变,隔着老远喊了一声:“俞哥!” 俞南弛脑袋偏了一下,不退反进狠狠一掌拍到孟祈安受重伤的肩膀上,将人轰退几米,不过他自己似乎也很难移动,流到衣襟外的血几乎都干涸了。 孟祈安咳出了几口血,那些血的颜色更加奇怪了,深到浓稠的红,带着丝丝青嫩的绿色。 他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安澈身上:“我还没有机会跟你说,你的分析很精彩,让我很意外,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没有给失控的异能者服用药物。” “我之所以能动手脚,只是因为他们有能让我操作的空间,比如异能者本身就是一种类似于菟丝子的变异种呢?只要稍加引诱,就能像棉絮遇到明火,瞬间引燃,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自诩理性严谨的人类当然不会承认什么也没查出来,莫须有的药物成了误导你的关键。” “你觉得异能者到底属于人类,还是丧尸,亦或者变异种?” 女人愤怒地呵斥:“闭嘴!这简直是胡言乱语,荒谬可笑!你们军区的人还要继续编下去吗,谎话总有被拆穿的时候!” 孟祈安满脸讥讽:“看吧,就算把真相摆在蠢货面前,他还要自以为清醒地批评。” 俞南弛冷冷道:“混淆视听。” 坚冰从脚下凝聚,瞬间穿透碎石,若不是孟祈安躲得快,他早就被捅成筛子了。 他抹了把脸上被冰冻得发紫的皮肤:“疯狗,一群疯狗!” 第40章 第29章 :分外黏人 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枪连开数枪,有一枪正中孟祈安右腿,他吃痛退了几步,忽然数根粗壮藤蔓朝他们袭击过来,随后消失不见。 血淋淋的手按在车窗上,俞南弛一把拉开车门:“先走。” 女人有些不甘心地咬牙:“队长,不追吗?” 俞南弛摇头:“来不及,赵霆要来了。” 后来换了个人开车,安澈总觉得自己状态不太对,不敢贸然揽下开车的活儿,便坐在后座看异管局的人给俞南弛包扎伤口。 褪下衣服,俞南弛身材很不错,冷俊的脸配上强健的体魄很让人心动,不过他身上的伤太多了,新新旧旧连绵不绝,只是看着就觉得疼。 冰冷的药膏敷在疤痕处,俞南弛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动也不动。 安澈能感受到一阵视线落在他身上。 好一会儿,谁也没说话,气氛却并不僵硬。 “困了吗。” 安澈抬头,他是想睡会儿,但不是困,是一股莫名盘旋的疲惫,让他身心俱累,但这会儿明显不是休息的时候:“没事。” 俞南弛垂下眼帘,轻声说:“可以暂时休息会儿,等到了异管局没法休息。” 也是,异管局的人现在都忙疯了。 他扭头看了会儿窗外飞快倒退的风景,太阳暖融融,他快提不起精神,张口就是哈欠:“……也是。” 意识昏昏沉沉间,安澈听见系统问他。 【你是a区的人吗。】 主神系统内a区的人非富即贵,他一个落魄打工仔是怎么让系统联想到a区人的:【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系统只说:【没事。】 睡过去的时候,安澈感到搭在座椅上的手被轻轻捏了下。 又一下。 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喜欢这样偷偷摸摸地碰他,像偷腥的猫。 …… 安澈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但好像没有多久,至少连异管局都还没到,他是被一阵颠簸震醒的。 只听见周围人的惊呼,车子陡然停下,几乎要被掀翻,他被拽下了车。 混乱中他辨别不清方向,只感到被俞南弛强有力的臂膀紧紧搂着,心跳飞快。 身后又一阵爆炸,气浪几乎将人掀飞,他脚一踩空,连带着俞南弛一齐摔下去,下坠感让他有一瞬间窒息,下坡接二连三的碰撞让人头晕目眩,除去颠簸却难有疼痛——俞南弛垫在他身下,替他挨了不少疼痛。 尽管安澈伤得并不重,在最后落地的时候依旧晕了过去。 很疼,头很晕,像是有根棍子在脑袋里胡乱搅动。 浑身上下都很热,异能在血液中肆意流窜,迟迟找不到宣泄口,只能委屈地阻塞着,皮肤都烫出了绯色,氤氲在苍白的皮肤上。 他皮肤白,一有变化就明显得厉害。 意识被蚕食,汗滴滚落。 安澈模糊间抓住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让人觉得很舒服,他迷茫睁眼,只觉得眼前黑漆漆的像是山洞,墙上缠着奇奇怪怪的植物,看着就阴森森的。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看清他抓住的是俞南弛手臂就黏上去,额头抵着他的下巴:“热。” 声音可怜巴巴的,又黏糊,一点都不像平时那样。 疯狂的念头在心头像野草般疯长,停也停不下来。 他感到手腕被握住,薄茧与细腻皮肤摩擦,他有些发抖,跪立的姿势保持不住,颤巍巍地落下,坐在俞南弛腿上。 能感受到身下紧绷的身躯,像狩猎状态的狮子,无端让人感到一丝畏惧,继而是激动,直至灵魂深处的颤抖。 ——为什么这么奇怪?是菟丝子,还是他自己异能的原因? 他模糊地想,俞哥一直很纵容着他的。 俞南弛声音有些哑:“小安。” 浑浑噩噩的意识支撑不了太多思绪,他小巧的鼻尖带着细密的汗,忽然落下一串清泪,他不会说什么调情的话,只会一遍一遍笨拙地喊:“哥,俞哥……” 他一眼望进俞南弛的眼睛,还是那样温柔又深情,像是承载了很多很多爱意与怜惜,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吻。 怜惜的、强硬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吻。 温柔到令人沉溺。 …… 荒唐。 安澈第二日醒来脑子里只有这一个词。 山洞里只有他一个人,俞南弛大概出去寻找出路了,怕他醒来挨饿还贴心地在边上放了些果子。 他想起昨晚的荒诞的一切,手背搁在额头上,脸又有些烧得慌。 ……虽然他平时爱开玩笑看起来不太正经,但他确确实实是第一回 跟人这样亲密,虽然受条件局限没有做到最后,可也用了手。 打住,别想了! 安澈撑起身子,吃了个果子有了些力气,探出山洞往外看去。 这儿大概真是荒郊野岭,不知滚到哪儿去了,林木倒是茂盛,还有细微声响,大概是山间溪流,不过见不到人,不知道俞南弛去哪儿了。 顶头灌木晃了晃,安澈警惕地缩回去,躲在山岩后观察,就见一队人马走了出来,打头那个胸前带着徽,正是异管局的徽。 他还见到了好几个熟面孔,立马起身同他们打招呼:“纪云儿!” 队伍后边的纪云儿眼睛一亮,几步蹿出来:“安澈,你没事吧?” 第41章 安澈说:“我没事,没受伤,你们看见俞哥没?” “俞哥没跟你一起吗?” “他可能,出去找吃的了,我早上没看见他。”安澈顿了一下,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留一部分人在这儿,再去找找吧。” 但好像不用他们怎么找,因为俞南弛很快就回来了,似乎是不放心留安澈一个人在山洞里,亦或者是算好了他醒过来的时间,总之有惊无险的汇合了。 他们遇难的地方是一处半开发的山林,当时大部分人被突然的袭击冲散了,回头只剩他们两个人,不过异管局的救援来的还算及时,两人得救,一人抢救无效,再就是滚下来的安澈他们。 爬完山坐上回异管局的车,安澈才觉得自己这身体简直快要散架,再折腾这么几回真是要了命了。 他焉头巴脑靠着窗,正闭着眼休憩,旁边出来一只手替他擦了擦汗,顺势将他揽过来靠着他休息。 安澈睁眼看过去,就见俞南弛一本正经地说:“靠着窗户不舒服,靠着我就好。” 旁边有秩序官兴致勃勃地看热闹:“俞哥真宠嫂子。” 俞南弛跟这些人混得挺熟,他实力强,在陆局偶尔照拂不了的地方也是负责得尽心尽力,这段时间也是挑起了大梁。 “啧啧啧,之前都没想过俞哥这个工作狂竟然有这么又好看又强悍的嫂子,不愧是俞哥!” “流下了羡慕的口水……哦不泪水。” 安澈被打趣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坐直了身子赶人:“过去点,好好坐车。” 典型的用完就扔,俞南弛一眼扫过没个正型的秩序官们:“干什么,都缩回去好好待着。” 他们大多都是年轻人,皮起来没个正型,笑嘻嘻地说:“嫂子不好意思咯,哥你可得好好哄哄。” 一个个倒是都缩了回去,没再挤兑他。 安澈没好意思看身边的人,目光便随意落在扶手上,又慢慢下移,看到从窗外透来的阳光落在他膝盖上,座椅上,和……俞南弛手上。 那是俞南弛的左手,随意地搭在座位上,修长宽大,也很有力,很可靠。 上面有几条细小的刀口,和看不出是什么的小伤,不影响观感。 他看着看着,那只手忽然抬起来按在他的手上面,似乎只是想找个地方搭一下,手心温度是沁凉的,很舒服。 安澈张了张嘴:“你……” “嗯?”俞南弛十分自然地靠过来,脑袋依在安澈肩上,蹭着他柔软的发丝,“我有点困了。” 属于俞南弛的气息靠了过来,尽管这几日过得并不平静,但俞南弛身上却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很干净,很让人心安。 颈窝处的热量让安澈微微偏头,却没躲:“那你睡会儿吧。” “好。” 俞南弛安静了会儿,又开始摸起了他的手,似乎平常压抑在冷淡外表下超乎寻常的好奇心全被激发出来了,就好像安澈搭在那儿的手成了玩具,非要拉起来比一比:“你的手真好看,跟我的不一样。” 安澈:“每个人的手都不一样。” “但你最不一样,最特别。”俞南弛似乎很擅长用最无辜最平常的语气说最好听的情话,“特别好看。” 安澈没什么气势地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 他垂眸看着俞南弛把玩他的手指,伸手摸了摸他手上的伤:“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俞南弛垂眸:“这是老伤,小时候我调皮,爸妈又管得严,我爸一气之下抽的。” “嘶,很疼吧。”安澈无意识皱了皱眉,又摸到另一处结痂的地方,“这个呢?” 俞南弛道:“半个多月前跟孟祈安打架打的。” 他又摸到一处月牙似的新伤,大概是刚弄上去不久,还是粉嫩的肉色。 这回没等他问,俞南弛便抬头凑到他耳边,声音微不可闻:“这是昨晚,咬到的。” 第30章 :神秘物质 异管局里人满为患,安澈他们到了地方才发现陆局已经让放回来了,还做了降职处理,局里一片愁云惨淡。 纪云儿跟宋简临时入了异管局帮忙,可人手在短时间里大量减少,他们依旧忙的不可开交,俞南弛被带去医务室例行检查,安澈受的都是皮外伤,医疗队的简单看了一圈就去救助其他人了。 他虽然对自己身上异能有些疑问,但之前检查过无数次,这会儿普通的设备也检查不出来什么。 检测室匆匆忙忙跑出来一个抱着资料飞奔的人:“陆局在不在这,俞南弛呢?” 他随手抓了一个人:“急事,人呢?” “不知道,俞队还在检查身体,没看到陆局。” “这检测室的怎么这么匆匆忙忙,资料这么多?” “你懂什么,人家拿一分钱干一份活,每回有情况不都熬到凌迟,比你们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情况好多了。” 安澈见状有些好奇地跟了过去,那检测室的正等在医务室外急得团团转:“什么事这么紧急?” 他扭头,显然是认出了安澈这个俞南弛身边的人,也没隐瞒:“这边检测出来异变最严重的地方在城西区,之前派出去的那支队伍让赵霆手下几乎全灭,好不容易找到活下来的人,才知道赵霆在监狱里大量散播一种奇怪毒气,引诱异能反噬身体。” 他喃喃自语:“现在怀疑赵霆他们圈养了变异种,怪不得要这么疯狂地抢人,不然他们哪儿来的样本?” 第42章 下这么大血本,耗费这么多条人命,就是想将异管局拉下台,赵霆也算是狠人。 城西监狱。 a1区。 这里的监狱同别处并无不同,只不过每处走廊的拐角会多设一处监禁室,犯错的囚徒会被关到监禁室接受惩罚,监禁室头顶的灯光也会亮起红灯,直到惩罚结束才会熄灭。 在里面的人会被强制服用特殊药水,让人痛不欲生。 此刻,红色的灯光幽幽亮起。 赵霆脸色有些阴沉,他才得到消息,孟祈安几次行动失败,既没能扳倒俞南弛,还让陆局回了异管局,按他来看这次行动已经拖了太长时间了,一个才建立几个月势单力薄的组织拿捏起来应该很容易才对。 不是对手太难缠,那就是手下太无用,他已经隐隐对孟祈安有意见了,更何况,最近的孟祈安颇有几分不服管的意思,他开始觉得处理起来有些棘手。 “打开门。” “是。” 身后的手下上前开了监禁室的门,里边奄奄一息的沈衍映入眼帘,一见他的脸就止不住地颤抖,像见到了最恐惧的噩梦。 沈衍惊慌地往后缩,却被带着镣铐的座椅禁锢着难以移动分毫,反而手腕被磨出了血:“求求你了,让我出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赵霆视若无睹,或者说他已经听厌了听烦了这群人的求救,被折磨几回的人都是这套说辞。 “药喝了吗。” 沈衍脸色苍白,紧咬嘴唇。 但这当然不是在问他,身后的手下毕恭毕敬:“他喝过了,今天坚持了一个半小时,比昨天多13分钟。” “不错。”赵霆罕见地夸赞了一句,深褐色的眼球盯着沈衍,声音愉悦,“你是我见过最耐玩的人了,表现很好。” “自从你进来,监禁室的伤亡率都下降不少。” 沈衍又抖了一下。 这群丧心病狂的人,将他关押在这里以后禁止任何人的探望,对外宣称来此的是“罪大恶极”之人,他几乎都快忘了监狱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了。 不过就算不禁止探望,也大概率没人来看望他。 赵霆摸了根烟:“可惜了,本来你那位老情人手上还有个更合适实验的人选,但他不让我把人弄过来,不然你还有陪你作伴的。” “好像叫安澈,连资料都藏着掖着不让我看,你说,你认识安澈吗?” 本来快要将脑袋埋进桌子里的人慢慢抬起头,茫然又不知所措:“……你说谁。” 赵霆最看不得他这幅呆傻的模样:“你跟了孟祈安这么久见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就安澈,你替他受了这份罪知道吗。” 沈衍脸色煞白,手指扣着金属扶手,抠得吱吱作响,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意思。” 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明白,合在一起却让人糊涂。 安澈?孟祈安身边的人? “啧。”赵霆不耐烦了,“真是个傻子。” 他懒得跟沈衍说话,转头问手下:“孟祈安到底什么时候来?半小时前就说到南松区了,人呢,死路上了?” “这……他说路上遇到了点麻烦,解决完马上到。” 这并不能让赵霆消气,他嗤笑一声:“也是,攀高枝的高材生,哪儿愿意在这儿蹉跎时间。” 手下低头沉默。 又足足等了十来分钟,给沈衍喂完了另一管药孟祈安才到。 他一来就察觉到几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看着药性发作的沈衍痛苦挣扎着,视线一转回到赵霆身上:“路上遇到人拦路,耽误了会儿。” 赵霆掸了掸烟灰,喜怒难辨:“是吗。” 孟祈安略一思索:“是一个二级异能者,刚好用他试一下昨晚配出来的新药,能让人在半分钟内异能爆体而亡。” 赵霆有了些兴致:“哦?” “不需要提前做任何准备,只要闻到菟丝子花种气味就可以。” 赵霆起身:“带我去看看。” 孟祈安说:“二级狼系异能,叫唐蔺。” 瘫在椅子上的沈衍艰难睁开眼。 孟祈安缓缓露出了个微笑:“这个魔怔的家伙,被带走的前一刻还在疯狂问我‘沈衍在哪儿’。” “没关系,你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沈衍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孟祈安坚信人做事都是会有报应的,所以他鲜少做没有意义的事,近些天却还是觉得自己的报应似乎已经来了。 他跟唐蔺打起来时,对方那股子疯劲儿差点让人忽略他异能只有二级,还伤了他。 也许是有自己之前受过伤的缘故,但被唐蔺伤到的地方分外疼痛,针扎似的,只不过不好在赵霆面前表露出来,毕竟对方已经对他有些不满了。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却还是一路走到了关押唐蔺的门口,请赵霆进去时脑子里的不安感几乎冲破大脑,那一刹那就听见由远及近的爆炸声,突如其来的一队又一队穿着防弹衣的人,赵霆脸色大变,暗骂一声,才发现整个监狱的监控系统已经不知不觉失效了。 他们暴露在未知的视野中。 孟祈安看到了几个熟面孔,是异管局的人,身后站着俞南弛。 装备充足,但大概率是背水一战,赵霆同手下一起找了掩体躲好,异管局的人却像是鬼魅一样,如影随形。 他自个儿目标大,难以逃脱,被围住就是一桶炸药一桶油滚过去,火焰四溅。他刚想动用异能,就见对面的人举起他们实验药剂就朝他们扔,炸响的气体灌入耳鼻,竟然瞬间引爆了他体内的异能! 第43章 …… 早在爆炸声响起时,孟祈安就知道不妙,他立马找好了逃脱的路,一路上解决了几个撞上枪口的异能者,他推开暗门。 他只差一点就能跑,只要能跑,以他身体的自我恢复能力必然能有实力卷土重来,早晚有机会报复俞南弛。 只要能跑,给他时间就好。 下一次他一定不会像这次一样失败,他会潜伏好,再谨慎地出手,一击毙命。 但路口挤爆了藤蔓,那些强壮的藤条死死缠绕着他,带着他一举冲进烈火熊熊的药材室,数不尽的药剂砸在他身上,未知的化学反应在火焰的激化下愈发猛烈,爆发出更强大的威力,几乎要将人活活疼死。 回头,拦他的竟是安澈。 孟祈安挣扎不开,愤怒至极之下异能倾泻而出,旁边散落的支架零零散散的药剂砸在他身上,场面顿时更混乱了。 “想要我死,就跟我一起——一起下地狱!” 【警告!警告!主要目标任务生命值过低,请宿主及时救援!】 【任务成功率已跌破40%,请宿主尽快采取措施挽救!】 孟祈安被拦在铁门外,这是专门防备异能者的合金门,到底还是报复到他自己身上了,菟丝子无法伸出去半分,安澈在围栏外看着他,带着无动于衷的冷漠。 他挣扎了一会儿,似乎认命了,跪在地上大半边身子被烧得焦黑:“安澈,你真狠。” “斩草除根被你用得很好。” 系统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宿主,请求脱离世界吧,下一个世界补救回来。】 安澈没有理它,反而上前一步。 孟祈安抓着围栏,惨笑一声:“你是在可怜我吗?” 安澈:“为什么这么想。” “像你这样冷漠的人,只会在我临死前才愿意多看我一眼,”他手按在铁门上,原本修长干净的手指被高温烧得重伤累累,“没关系,就这一眼我就满足了,我真的很高兴你还愿意来看我。” “明明斩断我退路的人就是你,我却还是会抱有侥幸。” 安澈静静听着,从没打断过他,好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思索中。 孟祈安被浓烟折磨得狼狈,却依旧贴着铁门,好像感受不到上面滚烫的温度:“安澈,我很高兴最后来见我的是你。” “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有你陪我。” 安澈终于抬起头了:“是吗?” 以为自己说动了安澈的孟祈安嘴角隐晦地上扬片刻,嘴上却还说着:“是啊,你不用感到为难,让我死在这里吧,我们立场不同,你做的是对的。” 安澈点评道:“演得不错。” 孟祈安难过地看着他:“到这种地步,你还觉得我是在演戏吗?我这样惜命的人,怎么可能拿命开玩笑——” “确实,你从来不会把命放在别人手里,所以我跟俞南弛一直很奇怪你上一次是怎么逃脱的,现在我们知道了。” 孟祈安抓着栏杆的手僵了片刻。 片刻后,他失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澈说:“不知道也没关系,俞哥已经去了你潜藏的窝点,把菟丝子种子全毁掉了,你可以安心呆在这里。” 临死前的痴心求爱可以存在于电视剧里,但不可能存在于一个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的精致利己主义者身上。 如果有,那多半是他装的。 装到自己都快相信了自己是多么深情,被伤得多么深。 当他自导自演的一切都被打碎,他会变得更加疯狂。 孟祈安彻底失声,他掐着围栏的手越来越用力,青筋暴起,安澈毫不怀疑那双手会伸出来掐住他的脖子。 “安澈——你真狠!你真狠!” 安澈想了想说:“我记得你曾经很喜欢沈衍,刚好,他在这个监狱里,你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火焰窜了上来,将孟祈安吞噬殆尽,临终前还能听见他痛苦又狰狞的呼喊声,胆战心惊。 安澈却伸手,好似在虚空中抓了一把,什么东西落入他手中。 【叮!神秘物质x1】 腰间别着的对讲机传来声音:“报告报告,赵霆等人被抓捕完成,若干异能者发现死于监禁室中。” 【叮!神秘物质x2】 【叮!神秘物质x4】 【关键人物已死亡,任务失败!】 【关键人物未确认死亡,请宿主继续任务。】 【……】 一段噼里啪啦的系统杂音,反反复复的通告结果,最终确定下来一句话。 【请宿主继续任务。】 安澈将那些金色的神秘物质用玻璃瓶装好放在系统背包里,走出了监狱。 阳光落在他脸上的那一刹那,疯狂榨取异能的身体终于到了临界点,他腿一软差点摔下去,撑着墙缓了半天。 阴影落在他头顶,他抬头,是俞南弛。 俞南弛按着他的脑袋,轻声道:“回家吧。” 第31章 :不骗你 第二军区差不多到了头,同时陆局也因为擅自动用异能者队伍袭击监狱被暂时关押看管,但最大的威胁已经除去,异管局戴罪立功,最后到底没被怎么样,地位反而巩固了些。 本来俞南弛要被升职,彻底进入中央,但安澈身体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权衡利弊之下他婉拒了陆局的邀请,还让陆局好一番惋惜。 第44章 俞南弛带着安澈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甚至研究所,但没有一处地方能挽救安澈逐渐衰败的身体。 大多数人惋惜的同时,也有人私底下告诫他们,安澈可能会成为新的最棘手的变异种,会成为下一个孟祈安,害死更多人,甚至希望俞南弛能尽快解决。 未尽之言是什么意思当然昭然若揭。 结果是俞南弛差点没气炸,要不是身边有人拦着,说话那人不一定能站着走出门。 那位研究员最后也被秩序官们面色不善地请出了异管局,这还没完,他凭借优秀的口才在基地里小范围传播了一番,成功让偶尔出门散心的安澈收到来自四面八方奇怪的视线。 他脸上的暗纹更多了些,唯有额头干净饱满,原本白皙的脸颊、温和的气质,此刻让细纹一中和,变得妖异,又莫名让人移不开眼,像落入凡尘的精怪,漂亮又危险。 在异能者人体实验爆发出来后,基地的人们议论声空前激烈,所以当推着购物小车买水果的安澈看到前面的经理朝他走过来时,就隐约明白了什么。 经理一脸讪笑:“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购物,但是能不能请您尽快离开这里,您这次选的就当我们送您的人情……” 俞南弛原本还不错的心情顿时消弭不少,肉眼可见的低气压:“我们没打扰别人购物吧。” 经理擦了把汗,暗骂棘手:“您别让我们为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俞南弛还想说什么,被安澈拦了一下:“好了。” 他不想在这上面纠缠:“走,结账吧。” 经理连忙跟在身后。 他们出了超市,逛到公园里公园都能空一大片,去河边钓个鱼钓鱼佬离得远远的,就在路边走,捡塑料瓶的大爷都退避三舍…… 安澈倒还好,俞南弛却有些不高兴,他握着安澈的手声音低落:“我们回家吗?” 这是他问的最频繁的一句话。 安澈轻轻回握:“不用担心,我不在意的。” “但是我在意。”俞南弛揽着他的腰,头轻轻贴在他的颈窝,“我带你出去玩吧。” 安澈疑惑:“我这个状态还能出去?” “能的。”俞南弛声音很轻,“你想去哪儿?” 俞南弛做到了。 他像只河里的许愿精灵,安澈说想干什么他都能做到。 尽管安澈一天中大多数时间都在昏迷中度过,但他还是一睁眼就能看到俞南弛,偶尔是他在对方怀里,偶尔是他们靠在一起,呼吸相连。 这一回,安澈刚醒过来,俞南弛将牵着他的手指向外面:“看,下雪了。” 安澈还有些迷茫,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身上还有条毛茸茸的毯子,面前是一扇巨大的玻璃,他手靠在上面,玻璃上竟还有些温度,暖融融的。 外面是满天雪景,山崖高耸,一眼望不到头。 安澈怔然:“真好看。” 可他伸出去的手却迅速流失了温度,尽管屋子里温度并不低,俞南弛握住他的手腕,细细传递温度:“我煮了粥,给你端过来。” 他的手艺一直很好。 煮得软烂的肉粥,里面放了不知道多少补品,入口便是绵软的口感,让人食指大动。 可安澈只吃了一半,便再也吃不下去。 他望着白茫茫的雪山,轻声说:“我想看日出。” “好。” 整间屋子里的家具、地板都铺上了厚厚的毯子,地暖一开,无论他走到哪儿都感受不到冷。 他想看,俞南弛便陪他等,陪他坐在垫子上,相互依偎着取暖,陪到安澈睡过去再醒来,再体力不支昏睡过去,直到俞南弛将他叫醒:“看日出了。” 安澈睁开疲倦的眼,便看到远处的山峰,震撼的日出。 大片大片燃烧着的云滚了过来,日照金山,像被打碎的金箔,均匀地淋在雪山上。 美极了。 安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色。 “真美。” 一直目送暖阳升起,安澈才把头埋在俞南弛肩上,声音很轻很轻。 “我还有多长时间。” 俞南弛脊背僵住了。 然后,他说:“瞎说什么,我们要在这里一直生活几十年。” 俞南弛从来不会在安澈面前说谎,仅有的一次谎言他声音都在发抖。 真傻。 安澈慢吞吞说:“你要陪我吗?” 俞南弛揉着他的耳廓:“对,我会一直陪你的。” 他紧紧搂着安澈,想在每一个他们都在的瞬间都密不可分。 可他听见安澈说:“我不想这样。” 俞南弛脸色白了几分,猛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我不想你一直陪我,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基地里还有你的朋友,你的事业,你不该放弃他们。” 俞南弛死死盯着他:“那我就要放弃你了吗?” 如果他死了呢,你要怎么陪? 他只是个任务者,任务结束会脱离这个世界,但俞南弛不是,他是原住民啊。 俞南弛要是死了,是没办法再活过来的。 安澈觉得自己是第一次替一个原住民以后的生活着想:“这不一样,我身体的异常并不是你造成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我弄死了,你不应该为这个而自责。” “这片雪山是你亲自替我挑选的坟墓吧,它很好看。” 第45章 俞南弛像是一瞬间被抽离了所有力气,怔怔地看着他。 安澈承认自己确实有些绝情,他说完这些话起身往床上走,他喜欢俞南弛没错,但本来认识没多久,要是让人家头脑一热真替他做出什么殉葬的事来,他不得肠子都悔青。 或者说,他并没有爱俞南弛爱到想要两个人合葬。 任务者跟原住民要是发展出了什么情感,那才是灾难。 他说完那些话以后便又累得睡了过去,他的身体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衰败,第二天睁眼的时候还有些恍如隔世。 俞南弛依旧守在他身边,似乎在聆听他的每一次呼吸,像盘旋在宝物身边的巨龙。 巨龙今天有些焦躁。 他靠在安澈颈间犹觉不够,便挤进了被窝,跟他紧紧抱在一起。 黏糊到安澈觉得有些热了,轻轻推了推他:“起来。” “不是坟墓。” 安澈愣了下。 俞南弛抬起头,在他脸颊轻轻蹭了蹭:“我只是想带你去最好看的地方,可以是这里,也可以是海边、小岛、森林,只要你喜欢。” 然后他轻轻呢喃:“我好伤心,你那样说。” 安澈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被轻轻揪住了。 但他只是强迫自己冷漠,假装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起来吧。” 俞南弛撑起身子问他:“好,还要去看日出吗,只有一个小时……” 他看着窗户,语气冷静:“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俞南弛顿了一会儿,缓缓弯腰替他拿衣服:“今天有点冷,多穿一件。” “我不出门。” “不出门也要穿,也不可以光着脚乱跑,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别感冒了……” 安澈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别假装听不见,俞南弛。” 沉默。 他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俞南弛的怀抱,轻拍他紧绷的脊背:“我就一个人待一会儿,又不会乱跑,我明明就在你身边,怕什么?” 俞南弛低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沉甸甸的哀伤:“你这个骗子。” 安澈耐心地哄道:“我从来不骗你。” “真的吗?” “真的。” “……那要是我留你一个人,你却不在了怎么办?” “不会的,要是我骗了你,你只管来找我算账。” 又沉默了许久,他只听得见肩膀上沉重的呼吸声,迟滞又悲戚。 他时日不多了。 连抬手安抚俞南弛都做不到。 只能一遍又一遍,虚弱又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告诉他,没事的。 后来俞南弛还是走了,让他在躺椅上静静观赏着那片日出。 依旧美丽又震撼,这回却只有他一个人。 美则美矣,安澈却感觉缺了些什么。 也许是孤独吧,作为任务者穿梭在各个世界,却难有停下脚步的时刻。 当温暖的阳光撒在他身上时,他已经连说话都艰难了。 【脱离世界吧。】 【不再跟俞南弛见一面?】 【不用,太麻烦。】 太麻烦了,所以连告别都不想有。 系统点评:【你真薄情。】 安澈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明知他不可能看到俞南弛,却依旧很难收回视线。 像是自嘲,又像劝诫。 【没办法,与生俱来的。】 …… 安澈是个骗子。 他将俞南弛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奔赴死亡。 但俞南弛从来都没有走远,他停在房门口,一门之隔,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隔着房门,注视着他想象中的安澈的位置。 也许他们有那么一刻视线是对视过的,是冥冥注定中命运的交织。 第32章 :完结 他静静数着房门里的呼吸声,平稳、安静,像最平常的那一个午后,他抱着安澈带他四处转悠那样平常,让他恍惚间以为安澈只是一时赌气,等到晚上他们还有机会相拥而眠。 也许谈到儿时趣事,也许说起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 也许在安澈经受不住困倦沉沉睡去的时候,他还能轻轻贴在安澈眼睛上,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但什么也没有。 ——连呼吸声也没有了。 戛然而止,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他心脏猛地一跳,所有顾虑通通抛在脑后,推门而入。 原来人生命的消逝,可以那样迅速。 那些美好的幻想如同镜花水月,一碰就碎。 俞南弛怔怔地望着安澈躺椅上的睡容,安静而平和,像只睡了一觉,随时会醒过来一样。 他飞快走过去,手探着安澈的脉搏,轻轻颤抖。 只三秒,他又仓惶松手,随后紧紧握着安澈手腕:“安澈,安澈?” “你醒醒,别睡了,起来陪我吃点东西……” “……你说你不会骗我的。” 他终于像是认清了现实,紧紧搂着安澈,随后将他轻轻抱起来朝房门外走去。 屋外风雪很大,雪原一望无垠。 这是大雪封山的第三天,直升机根本不敢往里面开,纪云儿他们只能开车进山。 好在终于看见了那立在半山腰的屋子,孤独而沉寂。 下了车,纪云儿敲开门就见到那个有一个多月没见到的人。 第46章 俞南弛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变得深沉而冰冷,整个人更加锋利,动作却迟滞而缓慢。 说不清为什么,一看就让人难过。 纪云儿心情也很复杂,她在三天前收到安澈发来的一条简讯,大意是他快去世了,却放心不下俞南弛,怕他做傻事,让异管局的人多派几个来带俞南弛走。 她确实唏嘘了一阵,但安澈去世的时间同研究所的人计算的相差无几,她立马带着三四个高阶异能者出发,找到了安澈发的定位。 俞南弛请他们进来喝了茶,纪云儿刚坐好就看到卧室的门缝底下似乎有密密麻麻的藤蔓,细看却又消失无踪。 她皱眉,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但她又想到那样厉害、让所有变异种闻风丧胆的俞哥在这儿,没必要怕什么,又放下心来。 纪云儿放下茶杯:“俞哥,我们听说了安澈的消息,还请节哀。” 俞南弛神色淡淡:“没事。” 纪云儿又觉得他态度不对劲了,爱人刚刚去世,真的能这样平静吗? “基地现在越建越好了,异管局强盛了不少,”她试探着问,“我们这次带了不少人,安澈的……身体呢?我们带他安葬到基地,怎么样?” 俞南弛摇头:“不用,他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亲自来。” 没等他们开口,俞南弛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安澈他不喜欢有陌生人来打扰他。” 纪云儿愕然,他们才刚坐下来十分钟不到。 而且安澈已经死了,这份逐客令真是毫不客气。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次是安澈让我们过来的,他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回基地的事。” 俞南弛选择性无视了她后半句话,只说:“既然是他让你们来的,那就多玩一会儿吧。” 他们一行人被晾在这里。 俞南弛一个人回了卧室。 纪云儿觉得有些不对劲,悄悄跟了上去,从门缝里就看到—— 满屋子缠满了狰狞可怖的藤蔓,整个空间几乎被塞满,俞南弛站在最中央,他面前是被冰块冰封在里面的安澈,他闭着眼,好像在沉睡。 她猛地退了一步,俞南弛回头看着她,只一眼,便让人遍体生寒。 她喃喃自语:“俞哥,你在干什么?” 俞南弛回头,重新将视线放在安澈脸上:“他骗了我。” “他不满意这里,没关系。” “他说过了,要是他骗了我,我可以去找他算账。” “不是我故意想去打扰他的,是他想要我跟着他。” 纪云儿几乎不认识这个人:“你疯了吗俞南弛,你要去哪里找他?他已经去世了,你别让他的心意白费,他想让你活下来!” “我不信。”俞南弛无动于衷,“我只信我亲口听到的,我能找到他。他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我跟过去就好了。” 纪云儿哑口无言,她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陌生得可怕。 原来的俞南弛好歹还有很明显的人性,虽然外表冷漠,但对他们称得上温柔,可现在的俞南弛内心那一部分情绪好像被抽离了大半,只剩困倦和空洞。 她终于明白一开始看到的俞南弛像什么了,像行将就木病入膏肓的人,眼里充满了绝望。 偏偏他还活着,痛苦地活着。 这样的俞南弛,带他回基地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 “你们走吧,我会留在这里。” 纪云儿几乎是落荒而逃。 后来,他们轮番劝了很多次,俞南弛只是神色平淡地让他们走。 异管局的小队没办法,在这里待了两天,准备启程下山。 积雪深厚,下山的路不好走,好在有惊无险,花了三天好歹下去了。 下了山她第一时间跟俞南弛报了平安,并强烈要求以后要是改变主意,一定要跟她联络,基地也会按月给他投送物资。 纪云儿遥遥望着雪山,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不论是俞南弛还是安澈,最后的结局都让人唏嘘。 但她这口气还没叹完,就见雪山之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声,铺天盖地的雪如洪荒猛兽奔腾而去,声势浩大,白茫茫的雪花一瞬间让人眼花缭乱。 是雪崩! 这座雪山爆发了有史以来最猛烈的雪崩,以摧枯拉朽之势埋葬了雪山上一切生灵! 纪云儿手脚僵硬。 “俞哥……” 她忽然想起来俞南弛所说的,“他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我跟过去就好了”。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俞南弛那样着急赶他们走。 …… 【任务失败,积分清零。】 安澈从主空间清醒的时候,刚好听到耳边的这句话。 随后,又响起一道声音。 【协助小世界避免重大灾祸,未造成大规模人员伤亡,根除威胁,奖励23000积分。】 【关键人物死亡,扣除5000积分。】 【重塑气运之子,推动小世界和平发展,奖励10000积分。】 【……】 那两道声音好像在较劲,他头顶的积分跟蹦迪似的,加加减减,安澈最终拿到手的竟然还有三万多。 他当时收集的神秘碎片有四片,其中蕴含的是几位主角——也就是气运之子的气运,后来思虑良久决定给了异管局的陆局一片,纪云儿和宋简都决定留在异管局,便给了他们两人一片,剩下两片埋在了基地中央地面和活水源。 第47章 气运不一定非要给某个特定的人,人都是善变的,保不准哪一天利用自己的权势作乱,就像赵霆那样。 留两片在基地,好歹能保住最后的火种。 安澈关了结算面板,他的系统不在身边,早在他刚脱离世界后就马不停蹄地溜了,大概是以为他任务失败会被抹杀,压根儿没想过安澈还能活下来。 他也不太在意,翻看起了自己之前的任务记录,发现除了最开始两个小世界的任务,后面三个都锁了,既无法查询具体内容,也看不清名字。 他先点了前两个副本,这两个副本是系统那位老熟人带他过的,看到都是中规中矩的c和b,没什么亮点,然后才是《纵情乐》这个副本,评级是最高的s,评分是最低的1分。 挺戏剧化。 看完这个副本,屏幕还蹦出了一行字,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来咬牙切齿的意思“请任务者不要做主线任务无关的事,认真履行任务者手册,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安澈点了叉,没太往心上放,按着自己的记忆开了门,看到了很多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人,有的长着犄角,有的长了对翅膀,有的腿快有水桶粗、手臂有一般人两个长,有的脑袋冒火把头发烧成了炭。 像一个大型精神病院。 安澈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也是,长期在任务世界做那些鬼畜的任务是精神污染最严重的。 他略过这群人,走到结算和接取任务的前台:“你好,我来结算积分。” 前台将仪器贴在他手腕上,面前的光屏接受了信息,欢乐可爱的电子音出声:“a11号第六任务已完成,共计35270积分已转入您的账户,请您继续努力哟!” 安澈收回手,刚想离开,就听见周围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是我知道的那个a11号吗?是吗是吗?” “啧,他居然被放出来了,任务还给了s级?” 当然,还有关注点不在这里的。 “a11脸好嫩啊,不知道捏起来怎么样!” “可恶,时隔多年一见他就流口水,我说的不是上面的嘴啦。” “你们也太不是人了吧,a11看起来才多大,不像我只想跟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骗身骗心骗钱骗财那种!” 正准备离开的安澈震撼了,这里的人说话这么直吗?他还没走远呢! 就在这时,一只体型庞大、胳膊上腱子肉比安澈腰还粗的黑皮龙族人娇滴滴地靠过来:“a11号,人家想给你暖床嘛。” 安澈:“……不必了,我不好龙色。” 龙族人更娇羞了,黑脸羞成了红黑色:“死鬼,你怎么这么正经,跟传闻里一点都不一样,人家更爱了~” “……” 安澈镇定地转身敲了敲前台的桌子:“接下一个任务。” 前台显然有些惊讶:“离你上一个任务才半个小时,确定不休息一天吗?” “不了,我现在就去。” 笑死,他待在这里真的不会被这群疯狂的人祸害吗。 前台:“请问你要选择你的系统吗?” “随机就行。” “好的,请您拿好这张卡,在三小时内插入您的手环中,等待任务启动。” 第33章 :怪物 【我将他捏出来,鬼使神差用了自己的脸。 他是个廉价的、易碎的黏土娃娃,花了我很长时间,一点一点,从五官到四肢。 搬家的时候,他丢了。 我怎么也找不回来。 隔壁搬来一个邻居,口罩帽子不离身,总用那双灰翳的眼睛盯着我。 我厌恶那样的眼神。 好像要将我剥皮抽筋、拆之入腹。 可我不认识他。】 ——《瓦约街人偶师》上记节选。 冰冷的手铐紧紧绑着安澈手腕,长时间滴水未进的审问让人头晕目眩,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脑子几近放空,盯着对面警员头顶那几个大字。 “怪物看管所”。 笃、笃笃。 是警员圆珠笔敲击桌面的声音。 警员满脸不耐烦:“我问你最后一遍,后街的女人是怎么死的?只有你在现场,只有你给她送过面包,她吃了,就死在你面前,她的内脏也空了,你挖走了她的内脏?” “那条后街荒废了这么久,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为什么要带她去那里?” “你是不是早就对她怀恨在心,就因为她上课责罚了你,履行了她作为教师的职责,你就要害死她?” “作为她的学生,你屡次翘课、打架斗殴、劣迹斑斑,是不是你害死的她?” “是不是你!你——这个混血怪物的孩子,也成了吃人的怪物,她的内脏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了安澈,他忽然低头哀伤尖锐地悲鸣,呜咽声刺耳又脆弱:“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杀人犯不是怪物,我是无辜的!” 他被束缚住的手腕细瘦苍白,被磨出了殷红的血,整个人瘦骨伶仃,单薄的衣襟几乎撑不起他颤抖的身躯,他簌簌颤抖着,像脆弱易折的新竹。 偏生他抬起头,红彤彤的眼眶盛不住泪水,白皙的脸颊可怜极了,让人难以相信他会是看管所认定的嫌疑犯。 像是吓到濒临崩溃,安澈颤抖着祈求:“求求你们放我回家,我的妈妈会担心我的,求求你们别惩罚我了,我听话,我听话……” 第48章 面前三个警员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年轻的那个甚至不忍心地转过头去,嘀咕了一声:“我看他也不像罪犯啊。” 一直拷问安澈的那个警员却一拍桌子:“还敢狡辩!让他尝尝电击椅的滋味,看他还敢不敢说谎!” “不要,不要!” 安澈惊恐地仰着脆弱的脖颈,流下绝望的眼泪,像仓惶逃难的天鹅,随后头一歪——晕了过去。 年轻警员手忙脚乱地将安澈松了绑,抬头求助地看向黑着脸的老警员。 安澈不像会杀人的嫌犯,他是只脆弱的蝴蝶。 即便在监控中安澈的脸有些模糊,也难以让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蒙尘。 那一段监控视频以极其疯狂的速度传遍瓦约街大街小巷,成了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看管所警员企图对无辜孩童屈打成招,最终又是混血怪物背锅。 有人嘲笑出声。 “这样弱小的孩子也能被冠以杀人犯的罪名?天呐,他才多大!有17岁吗?” “他能用什么杀人,用他豆芽似的四肢吗?” 瓦约街绝大部分人都对怪物看管所没好印象,这片混乱的土地上,数量最多的就是人不是人、怪物不是怪物的混血种,而怪物看管所最擅长的就是屈打成招,再嫁祸给混血种。 混血种只不过是多拥有了一段血脉,便从出生开始就佩戴上电击手环,注定了后半辈子的命运。 即便没害人也要饱受偏见,要被纯血人类踩在脚下,即便他们明明长相一样、性别一样,还是被叫“杂种”、“怪物”。 混血种与人类之间一向摩擦不断,这次的监控视频引燃了所有人心里的怒火,大规模的混血种在街上游行,挥舞着旗帜要求看管所释放被冤枉的无辜孩童,让安澈回归他那可怜母亲的怀抱。 “混血种不该被歧视,混血种也有人权,不是纯粹的怪物!” “即便他妈妈也是混血种,但这并不代表一个纯粹的孩子会作恶!” “卑鄙的看管所!肮脏的人类!” 混血种们喊着这样的口号,高层忙得不可开交。 游行刚刚进行了两天,第三天上午安澈就被送了出来,是被看守所的警卫护送出来的。 因为看管所确实没有证据,也确实想屈打成招。 临走时,那个年轻的警员扶着安澈胳膊,轻声安慰:“没事的,别害怕,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安澈顺着他的动作抹了抹眼泪,小声抽噎:“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年轻警员更觉得他可怜了,没忍住说:“要是以后你被人欺负了就来找我,我在76号4栋3015。” 前几天大部分警员因为视频泄露被高层好一顿骂,都想把安澈这个晦气的家伙赶紧送出去,只有这个年轻警员一直觉得安澈是无辜的,并抱有莫名的怜惜。 于是护送的任务就落在他头上。 “他们只是误会了,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年轻警员摸了摸他的脑袋,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又递过去一张纸,“别哭了,对眼睛不好。” 安澈突然扑在他怀里,把他撞了一个趔趄,背对着玻璃门,就听他呜呜地哭着:“只有你愿意相信我,我好感动。” 警员有些手足无措,红着脸看着他的发旋:“别、别害怕。” 安澈却没看他。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后的玻璃门上,玻璃印着他的影子,从头到脚都跟他一模一样,眼神幽暗。 然后,玻璃人缓缓露出了个狰狞的笑。 安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垂下的脑袋蹭了蹭警员肩膀,声音温温柔柔:“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 年轻警员魂都要飘了。 他们在这儿说话,里边的老警员看不惯了,粗着声音呵斥道:“磨磨唧唧的好了没,赶紧送他出去!” “两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鬼还演上生死离别了,蠢货!” 年轻警员脸色一变,强忍着屈辱将安澈推开,拉着他迈开步子:“走吧,送你回去。” 安澈乖乖点头。 看管所铁门外围着密密麻麻的人,有义愤填膺的混血种,有举着和平旗号的人类,有举着摄像机想抓取最新热点的记者,还有母亲。 站在所有人前面,神色焦急的母亲,芙斯托。 安澈红了眼眶,如同受到惊吓的幼鸟扑到母亲怀里,无声抽噎:“妈妈,我还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芙斯托温热的、粗糙的手抚摸安澈脸颊,两眼闪着晶莹泪光:“我的好孩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你。” 记者高兴地记录下这一刻,她已经想好明天的报纸该如何描绘这催人泪下的一幕。 然后,有人大喊:“胜利了!这是混血种第一次战胜了肮脏的社会!” 又有人大喊:“还没完!想想我们数以千计的兄弟姐妹们,他们还在苦难中,被看管所关在黑漆漆的监狱里做苦力!” 但这短暂的胜利也那样让人陶醉。 【叮!副本《瓦约街人偶师》正式开启,请宿主注意关键人物存活率,并保证自己的生命值,请勿让生命值跌破红线以下哟。】 这个副本除了完成任务,还要求宿主关注自己的生命值,看来是个混乱又危险的小世界。 【你是混血种的儿子,你贫穷、伪善又懦弱,最擅长蛊惑人心。你是瓦约街的地下人偶师,你造出了最恐怖的人偶,它将摧毁掉这里的一切。】 第49章 安澈同母亲温存了片刻抬头:“妈妈,我想回家。” 芙斯托抚摸着他的脑袋:“当然,我会接你回家的,你的哥哥也深深地为你忧虑。” 她身后站出来一个瘦高的男人,是安澈的哥哥,奥尔丹。 奥尔丹眉眼凶戾,似乎很是看不起安澈,但碍于周围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还是上前搂住安澈:“是啊,可真是让我快担心死了,还好你安全回来了,我真开心。” 被按住的安澈微微发抖,却不敢抗拒,低声说:“我也很开心。” 于是周围人赞叹:“瞧瞧,奥尔丹那样凶悍蛮横的人也有这般柔情的模样呢,他可真爱护他可怜的弟弟!” 直到安澈跟着芙斯托回了家,一直拥堵在街道的混血种才渐渐散去,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胜利的微笑。 家里依旧一贫如洗,一家人围着一锅稀稀落落的豆子汤、干面包,吃得寂静无声。 芙斯托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很难看出岁月在她脸上的痕迹,她依旧美丽,依旧温柔,好像曾经那个优雅瞩目的歌唱艺术家未曾进过迷失监狱,那段黑暗的日子从未发生过。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很难过安安回家第一顿竟然吃的是豆子,瞧瞧,又瘦了。” 安澈立刻说:“没事的妈妈,我喜欢豆子汤。” 他们太穷了,哪儿来的余钱去买别的吃的? 芙斯托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她起身去杂物间了一会儿,端上来一个坛子。 奥尔丹眼睛一亮:“是妈妈在集市买的猪大肠——可这是留给圣诞节的食物!” 第34章 :教你认字 就因为安澈被捉到监狱受了几天罪,母亲就要把留给圣诞节的肉煮给他吃?! 奥尔丹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他就知道,母亲从来只偏爱这个懦弱愚蠢的家伙,偏心偏到没边儿了。 偏偏芙斯托还点了点头:“肉没了还能再买,省省钱就好,不要把小宝饿到了。” 安澈有些害怕地瞥了奥尔丹一眼,随即靠着芙斯托,小声说:“谢谢妈妈。” 芙斯托又烧起了火,将肉汤放在火坑上。 热乎乎的肉汤可真香啊,他靠在芙斯托臂弯,看着她慢吞吞搅着切得细碎的猪大肠,里面还撒了葱花,不知名的野菜叶,没放什么香料,闻起来却那样美味。 就像温柔的妈妈那样,永远给他支撑下去的力气,就算在冰冷的监狱他也会想起妈妈。 芙斯托舀起一勺汤喝了一口,很满意这次的味道,她将肉汤端到了桌子上,突然接到了个电话叫她,在匆匆出门之前叮嘱:“肉要一次吃完,下次煮就不好吃了,骨头埋好,别让别人家看到咱们家吃了肉,免得邻居过来要吃的。” 两个孩子点头。 可芙斯托刚走,奥尔丹就暴露了本性,他将安澈狠狠一推掀翻在地:“就凭你还想跟我平起平坐?给我滚出去买两袋卷心菜来,买不到别回来!” 安澈爬了起来,他手肘和臀部疼得厉害,眼窝又浅,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 他看着就乖乖巧巧的,唇红齿白,金色璀璨的头发,比玻璃柜里卖的芭比娃娃还好看。 奥尔丹像是才发现他这个蠢笨的弟弟生得这样好看,却又更加恼怒,安澈的外貌像是继承了芙斯托所有优点,甚至美到不像芙斯托,要更胜一筹。 而他呢,从小到大所有遇到的人都说他像那个未曾蒙面的爹,一样凶神恶煞,恶棍一样,没有继承芙斯托半点好看。 虽然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可他真是烦透了安澈。 “我、我身上没有铜币。” 奥尔丹回神,见安澈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头那口恶气不上不下,狞笑一声:“关我什么事,买不到就死外边,让那个变态杀人犯把你也拖到后街,像弄死那个唠叨的女人一样弄死你!” “你今天不是很出了一次风头吗,瓦约街那么多人喜欢你关心你,搞几袋子卷心菜都这么难了?买不到你不会偷,不会抢吗?反正满大街的人都喜欢你,再怎么也不会把你打死!” “滚!滚出去!” 安澈被赶了出去。 瓦约街晚上很冷,空落落的走廊也是,只有穿堂风嗖嗖刮着,掠夺他身上的温暖。 他还没下楼,豆子汤只喝了小半碗,根本不顶饱,他也没法变出两袋卷心菜来,现在出去除了消耗体能什么都做不了。 安澈摸了摸自己瘦弱凸起的骨头,深感脆弱,这样的身体还能造出威胁整个瓦约街的人偶? 【我的人偶在哪儿。】 系统悄无声息冒头:【你的卧室有一个,孤儿院有一个,还有一个流落在外。】 【这个世界的主角受是你的第三个人偶,夏,你将他放在孤儿院中生活,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纯血人类,直到你找上他,将真相告诉了他,他的美梦破灭了,同时他遇到了主角攻,一个怪物猎人,你阻止他们相见,并告诫主角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主角受对你有了怨恨之心,想要背叛你。】 【后来,他失手杀了你,因为不知名原因,几个人偶彼此怨恨,大打出手,瓦约街死伤大半。】 【你的任务,是在接下来半年的时间活下来,然后尽你所能将瓦约街的损失降到最低。你要给予主角受无尽的关爱与呵护,帮助他快速成长起来。】 第50章 安澈精炼总结:【子女不和多半是老人无德。】 【……】系统说,【把握好分寸,别浪。】 安澈忍不住想逗它:【又跟我合作了,开心吗?】 系统不想说话,但它上一轮确实拿到了不少积分分成,于是它说:【你猜。】 【我猜你感动得今晚要躲在被窝偷偷哭。】 【……】 系统又光速下线了。 瓦约街的孤儿院很偏僻,却拥有最密集的人口,那里的小孩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有凄惨又催人泪下的身世,一半的小孩没见过自个儿爹妈,一半小孩连自己怎么来的孤儿院都不知道。 夏今天第二次出门倒垃圾,一眼就看见坐在凉蓬下不知道在看什么的青年。 金发披在肩上,纤长睫毛,脸很瘦,像是营养跟不上,却意外的粉嫩,细白手指捏着一本封面破旧的书,十七八岁的年纪手脚柳枝抽条般修长,清清瘦瘦,舒展地坐在那儿,自成一道风景。 夏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人,一眼望过去连呼吸都要放慢,生怕惊扰到他。 他欣赏了一会儿刚准备离开,就见那青年转过头来,朝他温温柔柔地笑。 夏呼吸一滞,脑子里直愣愣的都快转不过来弯了,几乎要怀疑这是哪儿来的蛊惑人心的怪物。 那青年换了只手拿书,空出来的手朝他招了一招:“过来。” 那只白嫩的手看起来柔软温暖,像玉石那样莹润。 夏不自觉走了过去,脸上莫名其妙有些燥意:“干什么?” 他蹲在青年面前,隔了不到半米,甚至很难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偏偏能感受到青年炽热的视线,让人抓耳挠腮地难受。 离得太近了,夏几乎能闻到青年身上的香气。 青年问道:“你是孤儿院的孩子?多大了?” 夏很想问他问这些做什么,却又什么也没问,闷闷地回答:“是,16岁了,在这里待过两年。” “喜欢这里吗?” “喜欢。” 于是青年又笑了。 夏不明白他笑什么,于是就问了,但青年只说他不懂,很敷衍的回答,夏却不觉得气恼。 从一开始见到他,夏就有一种很莫名的熟悉感,想要靠近他、拥抱他,甚至想要伏在他脚边,恭敬地服侍他。 这真是荒谬。 夏自知自己是纯种人类,他的性格并不算温顺,甚至有些刻薄,他从没想过自己臣服于另一个人的画面,孤儿院的生活贫穷而艰苦,他拼了命往上爬,胸膛里的那股骄傲自满不允许他低头。 但他竟然对青年毫无抵抗之力,甚至忍不住想到,要是能一直陪在青年身边,就算臣服又如何。 他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一时间没听清青年说的话。 直到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才回神。 “读过书吗?” “没有。” 青年将手里那本薄薄的书递给他:“我教你识字,一个月后送你去读书,怎么样。” 夏心神一颤,第一次震撼到哑口无言。 从来没有人像青年一样告诉他,自己要供他读书。虽然这里的人从来不把读书看得有多重要,这反而是一样奢侈品,在温饱过后才能有打算。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安澈,你先来看这两个字,看完教你别的。” 安澈从兜里摸出一只廉价的笔,出墨水都断断续续,但他的字很好看,在旧书上流畅地写下两个字,漂亮得不像话。 这本连封面都烂完了的书好像一刹那蓬荜生辉,被赋予了深深的价值。 夏接了过来,差点没接住这蕴含的沉重价值,神色复杂:“我没说我要学……” “当然,我们从简单的开始学起,你看这个词可以这样组。” “我说,你成年了吗,有钱吗?”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过只需要记住关键词就好,这是日常用语。” “我不读书,没用!”夏恶狠狠地打断他,冷不丁对上安澈不赞同的目光,声音瞬间低了好几个度,“……我学认字还不如多干点活,能有顿饱饭吃。” 安澈一口回绝:“这事没商量,我以后都会来找你,能认多少字认多少字。” 夏竟然从这人身上看到了一星半点独裁的意味,明明长得那样乖巧好看,一点气势也无,可他跟安澈对视的时候就是有些虚。 左右跟着安澈玩闹般的认字不浪费时间,他又确实有点喜欢跟安澈待在一起,让他闹一会儿没什么。 一晃就过了一个多小时,安澈停了下来,夏竟然有些意犹未尽,甚至心里头对“读书”有了隐隐约约的期待。 安澈摸了摸肚子,他还只早上吃了点东西,现在早就饿得受不了了:“以后我教你认字,你把我晚饭包了吧。” 夏疑惑:“为什么,现在没到吃饭的时候。” “没铜币买。” 夏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得心里头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与此并来的是莫名的失望。 他皱着眉冷冷道:“原来你是坑蒙拐骗的骗子。” 连吃饭的铜币都没有,哪儿来的铜币供他读书? 难道前面说那么多,都是为了骗他一顿饭?这个花言巧语的人用这种话骗了多少次人? 安澈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真没礼貌,我教你认了字,你不得叫声老师听听。” 第51章 “再说了,骗子哪有先出力再要报酬的?” 第35章 :叛逆 安澈对待夏的情感很复杂,自从将他造了出来,并投放到人类社会后,为了避免自己的出现干预到夏,一直没去找过他,但暗地里的观察却少不了,像关注自己最喜爱的孩子一样,安澈想把最好的给他。 他在此之前制造的两个人偶,无一例外只是当做趁手的工具只是想利用罢了,所以才造成了大娃反派的黑化和二娃冬被轻易策反,他对这两个人偶期待值很低,几乎没有为他们伤心过,却在夏明确表达厌恶,并要摆脱他时感到无与伦比的悲戚。 于是后来,他被夏背叛,刀子捅在他肚子上时几乎毫无抵抗。 浑浑噩噩挣扎了许多年,最后死在自己最喜欢的人手里。 安澈摸了摸夏的脑袋,故作老成:“什么时候认完这本书的字,什么时候给你带糖果。” 夏却皱眉:“等你有能力再说吧,别整天想着骗人。” “不懂事。”安澈说的头头是道,“56号尼奥叔叔那家店糖果卖的最好,玻璃瓶装着五颜六色的,最受小孩子喜欢,你肯定也喜欢。” 夏不想听他胡言乱语,拿了一个怀里报纸包着的饼塞到他嘴里,将他肩膀一推:“快走,找份正经活儿干吧,别人可不像我一样好糊弄,下回被街上人揍了都没人帮你。” 能看出来安澈确实饿坏了,三两下囫囵将饼吞下去,夏都怀疑他没尝出味道来。 他暗道倒霉转身想走,那饼是他自己留着的晚饭,结果给了这么个小骗子。 “等一等。” 夏的衣服又被拉住了,他此刻还有些受骗后的懊悔,眉头皱得紧巴巴,嘴里骂人的话好险没说出来:“干什么?” 安澈像是没看见他的黑脸,眼睛弯弯,小脸白里透红:“你给我吃的,是不是怕我饿肚子?” 夏越发觉得躁得慌,像是什么都瞒不过他,但他还是强撑着面子提高了声音:“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少自作多情了!” 安澈自觉看透了他,撇撇嘴:“嘴上说得厉害,结果是这么一个纸老虎。” 夏恼羞成怒:“滚!再呆在这里我告诉保卫赶你离开!” “凶巴巴的。”安澈挥了挥手里的书,“明天我还会再来,就这个点,记得等我。” 夏瞪了他半天,故意恶声恶气的:“谁要等你啊。” 但安澈已经离开了。 他只觉得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事下来,他心跳得如鼓点般密集,特别是靠近安澈的时候,他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真是个怪人,说的话奇怪,做的事也奇怪。 他觉得邪门得很,他还是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一举一动牵扯到情绪,又陌生又惊疑,还有一丝丝他不愿承认的期待。 安澈在外面待了半天,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慢慢往家里走。 街上很热闹,各式各样的铺子张罗着吆喝着,大多在门口摆着桌椅板凳,三三两两的闲人坐着,安澈看了一会儿,随便找了家铺子坐下来歇歇脚。 这是家猪肉铺子,整条路这一家独揽货源,老板罗尔是个蛮不讲理的混血种,他靠抢占猪肉来源与掀同行人摊子来稳住自家铺子的收入。 但他很眼熟安澈,老远见他过来就收拾着桌子给人倒了杯水:“这不是安澈吗,怎么没在家休息?” 或者说,街上的混血种都很眼熟安澈,一路上安澈收到了不止一次的打量或示好。 还有一位热情的阿姨塞给他半块面包,怜惜地抚摸他凸起来的骨头。 他腼腆地笑了笑,捧着杯子小口喝着:“我出来随便逛一逛,马上就回去。” “你这孩子,之前看就那么瘦瘦巴巴的,也不知道多吃点饭,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罗尔大刀阔斧地坐在他对面,他媳妇儿给他煮了盘肉,肉块饱满喷香,上面滋啦啦的油很有光泽,他一面吃一面说,“芙斯托也不知道过来买点肉,俩孩子要养,敷衍不得。” “现在世道不好,弱点的人都没活路,就你那个老师长得那么白净,婚都还没结嘞,可惜让捅了十几刀。”他一面高谈阔论,一面鄙夷不屑,“就芙斯托那样的,一个女人怎么养两个孩子?怕是监狱待傻了。” 安澈不喜欢他说的话,敷衍了几句。 罗尔觉得他木讷,本来担心这小孩想分他的肉吃,见安澈一直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骂了一句“傻兮兮的神经病”,几口把盘子里的肉吃完。 客人多了起来,罗尔没空搭理安澈,给他指了指接水的地方,笑着招呼:“渴了就再喝点,在我们这儿休息好了回家,想要什么只管说,瓦约街没有比我们这儿更大方的店了——你要是去约翰那儿,估计得被毫不留情地赶出来。” 他不出意外收获了一批此起彼伏的赞叹。 安澈点头:“罗尔叔叔,我知道您一向大方。” 他的铺子不愧是整条路最大的猪肉铺子,生意不是一般的火热,排队的人数不胜数。 就在安澈呆的无聊想离开时,身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声音刻意压低,却也藏不住惊喜:“安,好巧啊,最近也不打算去黑市逛逛吗?” 安澈示意他坐下来:“别这样大声,柯洛,我打算过两天去那里换点铜币。” 柯洛显然很高兴:“安你终于想明白了,你的才华只有在那里才能最好地展现出来!” 第52章 梅斯集市,也被叫做黑市。 安澈大部分制作人偶的材料都是从这儿淘到的,他也偶尔接单子,不过常常入不敷出,且他实在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基本淘完东西就走,一消失就是几年,想找他订制的都找不到人。 但柯洛可以。 甚至他还想把手放在安澈手臂上、肩膀上,蜜色的嘴唇微微嘟起,动作轻佻又熟练,声音甜腻:“人家想死你了。” “你真好看,是不是你们一家人都好看,我在街上见到芙斯托了,她美得像神秘的林中精灵!天呐,她的皮肤是怎么保持得那样好,那样让人羡慕,不过见了你——亲爱的,我不奇怪了,你们一家人都好看,遗传的好看!” 安澈陡然一僵,触电般地甩开柯洛的手,疑虑地望了眼脚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柯洛碰到他的手臂时,他的小腿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又疼又麻,好像是什么冷冰冰又黏糊糊的东西。 明明什么都没有。 柯洛有些奇怪,他从前这样对待安澈从来没被拒绝过,他想过两人间可能生疏了,伤心地问道:“安,这么久不见你厌烦我了吗?” 安澈一见他要掉不掉的眼泪就有些手足无措:“没有,刚刚走神了。” “没关系,我都知道。”柯洛又想把手搭在他肩上,“你还是那么容易害羞。” 这回甚至两人还没碰到,安澈就感到冰冷的东西紧紧缠上他的腿,让人头皮发麻。 那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自己要干什么,猛地站起来避开柯洛,连退了两步。 顾不得柯洛错愕又受伤的表情,他绷着脸道:“明天……再、再说吧。” 他慌慌忙忙地跑开。 小腿上疼痛的感觉还没消退,但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找了个巷子刚钻进去就迫不及待卷起裤腿,看到苍白的脚踝上、小腿上密密麻麻的红痕,像是被粗粝麻绳勒过,又像是蛇,蛇鳞狰狞密集。 安澈摸了一下,触感奇怪,勒痕又热又麻,甚至有地方渗出细密的血珠。 他是招惹了什么东西吗? 穿过这条巷道离他家就不远了,安澈放下裤腿,往里边走。 周围的居民楼建得很密集,以至于这里光线昏暗,巷道里总有一股受潮的霉味与死老鼠的气味,也许还有乱倒垃圾的腐臭味,安澈亲眼看见前边有条吃得油光水滑的老鼠蹿了过去,半点不怕人。 也有醉汉,喝的烂醉倒在巷子里,要不是旁边零零散散的酒瓶,就凭那熟睡程度,真要叫人怀疑他是不是真死了。 安澈在离那个醉汉几米的地方停下来,太臭了,不知道这醉汉是不是在喝醉后去掏过垃圾桶,味道那样大。 但他停下来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又响起了一道脚步声,在此之前与他的脚步声完美重合,以至于他压根儿没发现多了个人!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安澈回头看了一眼,光线昏暗,他只能看见一个浑身上下裹得严实的人朝他走来,帽子口罩样样俱全,手插在兜里。 是谁? 一刹那,安澈突然想起前几天那个女教师倒在他面前,肚子被掏空,狰狞地望着他的场面,报纸上曾说瓦约街有过不下十九起的谋杀案,闹得人尽皆知。 他回头,才发现醉汉身下有一摊液体,视线受阻他看不清是什么,但很明显那不是透明的酒水,说不定……是醉汉的血呢? 是不是面前这个人早就被害死了,而撞破了秘密的他,也被盯上了? 他腿比脑子快,尽管吓得发抖却还是拔腿就跑,风呼呼地刮着,他的心跳几乎冲破胸膛。 第36章 :杂种 拐角处立着一面高大却又拦腰破碎的镜子,是被丢弃的全身镜,安澈拐弯时赫然发现,镜子里他背后那个浑身包得严实的人,露出了一只眼。 灰白的瞳孔,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的手从兜里拿了出来,握着一把匕首。 安澈从来没有跑得那样快过,狂奔剧烈消耗着他的体能,呼啸的风很冷,他冷汗直流,脸上是冷的,体内却热得快炸了,疯狂压榨着肺部,跑到最后连四肢都只能僵硬地摆动。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甚至不知道前行的目的,被成堆的栅栏绊倒时浑身疼得发抖,剧烈喘着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好在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这里相当荒凉,低矮的建筑一座接一座,简直是贫民窟中的贫民窟,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安澈撑起身子,他腿还在发抖,却忌惮着那个随时可能出现的男人,缓慢找着路。 突然,他停在一间破财的院子外,密密麻麻竖起的木板拦住路,只留了一道一指宽的缝。透过缝,他看到里边站着几个人,其中一道身影尤为熟悉。 那身影缓步走着,侧过来了半张脸。 安澈呼吸一滞,他看清了,那是他的母亲——芙斯托。 可是她为什么在这儿?这个时间不应该在医馆帮忙,赚养家的铜币吗? 他蹲下来,本来想直接去找芙斯托问清楚,但她身边还站着外人,他性格内向自闭,一向不喜欢跟外人接触,便按捺住冲动扒在缝隙往里边瞧。 芙斯托好像在跟人聊天,破布衣衫,裤腿满是泥污,是那个熟悉的劳碌妇人,但她身上却没了白天对着安澈和奥尔丹的温柔,不施粉黛的脸带了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第53章 她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看起来相当危险。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漫不经心地笑:“别提了,我家那个小杂种,我迟早要弄死他。” 安澈浑身冰凉。 “走吧,我相信你的品味,别让我失望。” 芙斯托拿起了一个包,鼓鼓囊囊的看起来相当沉重,但她背得轻松。她身边那两个人一高一矮,体型有些怪异,走路姿势也不像常人。 等到她们走了,安澈又等了十来分钟才缓慢地爬出来,这回不止手脚,他嘴唇都在微弱地颤抖。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芙斯托消失的方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回家,不跟上去。 离他大概十几米的灰色大楼下,一道深色的影子静静伫立,直到安澈的身影渐渐消失,他才缓缓跟了上去。 破旧的玻璃上,映出了他那只灰色的眼睛。 等走到家楼下时,安澈的脸色已经白得不能更白了,今天受到的剧烈惊吓已经够多了,他的体能很难支撑他再去完成什么大动作,他脑子里一团浆糊,一边想着芙斯托嘴里说的话,一边想着那个神秘又诡异的杀人犯,稀里糊涂上楼。 楼里的灯亮起的时候,他缓缓停了下来。 他清晰地听见,他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这一次,近在咫尺。 一刹那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细细密密的汗珠从额头冒出,坠在纤长的睫毛上,连睁眼都艰难。 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汗落在眼睛里,酸涩又难受,他不动,身后的人也不动,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中。 “安……” 低柔沙哑的声音,似乎带着口音,咬文嚼字都有些生硬。 紧接着,安澈感到他的肩膀被揽住了,温热的掌心紧贴着他冰冷的身躯,热气似乎就在耳边,带着怪异的亲昵:“安澈。” 这个声音总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安澈绞尽脑汁想不出来他究竟在哪里听过,嘴唇轻轻颤抖。 他打了个寒战:“你、你要干什么?” 难道是想先戏弄他,再杀了他? “你在害怕吗?”他的手探到安澈眼前,无意间碰到他一头冷汗,又落在睫毛上。 ……安澈看见了,这个人衣袖上暗红色的水渍,好像是血。 他干涩的眼睛被他揉得顿时落了泪,温热的泪珠如断线珍珠,刷的落下,眼尾通红,却动也不敢动,可怜极了。 这人力道时轻时重,甚至给他一种要随时把眼珠子挖出来的错觉。 他感到这个人站得更近了些,高大的身形将他笼罩,那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按在安澈脖颈上,还没用力就留下了一道绯红的印子。 就像安澈裸露的脚踝上,那些略显狰狞而又缠绵悱恻的红痕。 他的五官无一不精致,皮肤很薄,总沁着淡淡的粉色,但他太瘦了,像脆生生的嫩竹,还未长成,便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喜爱他的人自然想要百般呵护,让他生在温室,无忧无虑,憎恨他的人就恨不得将他拦腰折断,百般折辱,好让他再狼狈不堪些。 那人掐着他的下巴,眼里的情绪复杂得看不清,半晌声音低沉:“看我。” 安澈惊恐之下眼泪掉得更快了,颤抖的睫毛几乎挣不开,嘴唇像是被揉过,更加红艳了。 他鬼使神差伸手按在安澈嘴唇上,恰好这时候安澈睁眼,他们四目相对,看到了他琥珀色的眼。 紧接着,安澈狠狠松了一口气,腿几乎立刻就软了,他半蹲在地上,捂着脸深深吸了口气。 他认识这张脸。 这是他的邻居,曾经敲开他们的门,找他们借过酱油,是个腼腆又绅士的人。 是他看错了,邻居衣袖上那一处深色的水渍是衬衫的花纹,不是血。 刚刚太过紧张,竟然将这人错认成今天追他的那个男人。 只不过有那么一瞬间,安澈觉得邻居那双眼睛真是像极了那个人,跟那双眼对视他会莫名其妙地烦躁。 真奇怪。 邻居站在原地,看着安澈的表情从惊恐到劫后余生的喜悦,那颗沉闷的心忽然产生了一丝扭曲的快感。 他缓缓蹲下来,扶着安澈,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温柔地擦去他的眼泪,轻声问道:“怎么吓成这样?” 他琥珀色的眼睛有一瞬间变得灰蒙蒙,有几分讥笑,安澈却没看到。 安澈一直像是只警惕的食草动物,可今天连续的惊吓让他变得有些一惊一乍,甚至有些脆弱,邻居的温柔来得猝不及防,却让他像是找到了临时的支点,紧紧抓着邻居衣襟,茫然地睁大眼睛,眼泪几乎把他小半张脸打湿透了。 他的脸很小,很柔软,也许是因为营养不良,有些瘦得可怜,他哽咽着,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指节用力到发白,惊吓到无意识向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倾诉,在此之前对安澈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宁愿像一块死板的石头,也不愿意跟陌生人多说一句话。 邻居沉默了半晌,将这个可怜的孩子抱在怀里。 紧接着又鼓励似的,语气带着诱惑:“没关系,尽管和我说说,你遇到了什么问题。” “我可以当你倾诉的对象,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安澈埋在他颈窝什么也没说,依赖的动作却让他心情诡异地好了很多。 第54章 直到安澈跪得腿有些麻了,才小声跟邻居道了个别,锤了锤腿上楼回了家。 开门的时候安澈敲了敲小窗:【这身体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严重吗?】 【这怕不是泪失禁体质吧,眼泪哗哗流,止都止不住,有没有稍微克制这个一点的道具。】 而且痛觉感应未免太灵敏了。 天知道他努力憋了多久,不管干什么——磕了碰了都差点掉眼泪,还一哭就停不下来,实在是让他有些烦躁。 系统调出资料仔细查看:【这是人物本身就有的体质,我们没法改变。】 【行吧。】 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奥尔丹瘫在沙发上摸了本杂志在看,安澈走到餐桌,发现那一坛子肉连渣都不剩,只有旁边小半碗冷掉的豆子汤能吃。 他什么也没说,把豆子汤热了一遍,就着路上阿姨给的半块面包沉默地吃了起来。 收完餐桌后,他已经没看见奥尔丹了,估计是回了房,他走到客厅眼神无意间一瞟,竟然看到自己的房门大大咧咧敞开着。 奥尔丹看安澈不爽很久了。 这个弟弟面对他时一直阴沉沉的,冷漠又孤僻,在房间一呆就是一整天,门也不出,却在对着芙斯托时换了一副模样,无辜又可怜,让芙斯托老以为他欺负安澈。 他倒要看看安澈屋子里有些什么东西。 安澈房间没有灯,光线昏暗,奥尔丹是摸黑进去的,屋子里陈设简陋,没什么新奇的地方,他屋子里有的这里都有。 但他看到柜台上有一团东西,似乎被折叠放好,足足有半人高。 家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东西? 奥尔丹走过去抓住那个东西,触感却诡异地细腻,简直像是活人的外皮,只不过是冰冷的,紧绷的,好像下一刻会活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咯吱—— 寂静的房间突然响起木门颤巍巍的声音,奥尔丹吓了一跳,回头发现安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圆润的眼盯着他。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37章 :嫉妒 窗边,玻璃橱窗空空荡荡。 奥尔丹吓得心脏一抽。 紧接着,反应过来的他怒火涌上心头,猛地站起来:“你想死吗,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安澈第一次对他的暴跳如雷无动于衷,过分的冷静:“哥哥,你想找什么?” 奥尔丹怒极反笑:“我找什么还要跟你汇报?安澈,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个家能容忍你是恩赐……” 砰! 他身后那团东西动了,疑似拳头的东西将奥尔丹狠狠砸晕,扭曲的身体缓缓舒展,像长条面条,光溜溜的又滑又长,蠕动了整整两分钟才把躯体、五官摆在正确的位置上,从柜子上下来,落地的瞬间成了个相对正常的“人”。 “人”又走了两步,终于变得正常,他越过奥尔丹,脚步落下连声音都没发出来,浑身光着,缓缓跪在安澈面前。 声音古怪干涩,发音并不标准,像是声带还没扭过来:“主人。” 安澈视线越过他,落在奥尔丹身上:“为什么突然跑出来。” 这是他的第二个人偶,冬。 他的认知与普通人有些偏差,在他眼里,他制造出来的人偶只是工具,就算有感知,有情绪,也不过一个稍微麻烦一点的工具,不用的时候就放在一边,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平常的时候,冬都被他塞到窗边的玻璃橱窗里,终日待在那狭小、阴暗的地方,只有在日落时能看到太阳。 那是他一天中唯一一次能见到太阳的时候,但随着被制造出来的时间拉长,他更加渴望自由,那是不被安澈赋予的东西。 所以他偷偷溜出来,却还是被奥尔丹意外发现,他来不及回橱窗,只能缩在柜台上,祈求奥尔丹能快点走。 事与愿违。 冬沉默着,跪得更僵硬了:“对不起,主人。” 安澈没多说什么,脱下外套扔在他身上:“穿好。” 外套布料粗粝,还有余温,冬愣了一下,连忙穿在身上扣好扣子,好歹遮了一点,只是下半身依旧空荡荡的。 衣服上面,有安澈的气息。 不是浓郁的香气或汗味,只有干净而温暖的感觉,冬揪着衣服下摆,忽然感觉脑子里有些难受,脸上快要烧起来了。 从来没有当过一天人的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叫羞赧。 安澈没注意人偶复杂的心情,指了指奥尔丹::“把他弄起来。” 冬手脚麻利地把昏迷的奥尔丹架起来,就听见外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他们对视一眼,安澈飞快说:“把他弄到自己房间去。” 冬也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带走奥尔丹,安澈走出房门,看到已经走到客厅的芙斯托,她依旧美丽温婉,却像是换了一套衣服,裤腿的泥泞不见了,那个巨大的背包也不见了。 安澈走上前,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妈妈,您回来了。” 真巧啊,他刚刚把奥尔丹放倒,芙斯托就赶回来了。 是不是生怕他这个“杂种”对奥尔丹做些什么?明明平常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芙斯托看到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温柔地揽过他,手掌抚过安澈脸颊:“我的宝贝,我真想念你,你知道我一天在那小医馆忙碌着,只有想着你的脸才有力气坚持下去,我最爱的孩子。” 第55章 安澈将脑袋埋在她颈窝:“我也想您,我也爱您。” 尽管他知道,芙斯托今天并没有在小医馆做工。 “我的孩子,你善良得像天使。”芙斯托喃喃自语,又问道,“你的哥哥奥尔丹呢,他怎么没过来?” 安澈听到这个名字瑟缩了下,温顺地靠着芙斯托:“哥哥说今天很累了,他提前去休息了,让我不要打扰他。”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奥尔丹的不安和恐惧,都能知道他过得并不好,芙斯托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只摸着他的脑袋。 “那以后就不要打扰他了,让哥哥休息。” 然后她松开安澈,朝奥尔丹的房间走去。 安澈站在客厅,低头死死咬着嘴唇。 半晌他才僵硬地转身,回到自己房间,一开门就见冬缩在书桌旁,见他进来缓慢地跪下来,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 安澈没理他,兀自上床将脑袋蒙进被窝里,今天一连串的事故太消耗他的体力了,刚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没有指令,冬便一直跪着,直到跪到深夜,觉得安澈大概率不会有动静了他才起来,悄悄走到床边。 被窝太闷,安澈早就把脑袋探出来了,冬痴痴地看着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些,悄悄数着安澈浓密纤长的睫毛,观察着鼻子、嘴唇,连蓬松柔软的金发翘起小小弧度都能让他看半天,像是从来没见过这人一样。 他确实没离安澈这样近过。 甚至冬觉得安澈睡得太熟了,他悄悄伸手碰了一下安澈的脸颊,又嗖地缩回去,只觉得脸上很热。 此前一直浑浑噩噩的意识第一次有了具体的想法——想得到自由,想一直陪在主人身边,做一个有用的工具。 夜深人静,本不该再有什么动静,偏偏房门又响了,冬警觉地藏在柜子里,看到芙斯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小心地查看安澈有没有睡熟,替他掖好被子,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接着,又在床头柜放了一个又小又红的苹果,轻手轻脚走出房门。 · 第二天早晨,安澈睡醒的时候家里分外安静,他穿好衣服,看到柜子上的苹果愣了一下。 那个苹果太小了,像是没长好一样。 但安澈从来没吃过苹果。 安澈将苹果揣在兜里,看到橱窗里的冬慢慢爬了出来,他又不穿衣服了,那件外套被他叠得工工整整,像是悉心照料过的,比他本人还要干净。 安澈不解:“干什么?” 冬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我想跟你一起出门,保护你。” 这回安澈皱了下眉。 他从来没听过冬提要求,他跟冬的相处模式是相当传统的主仆,他从来没想过冬会有其他想法。 其实他跟第一个人偶关系更加纯粹,只有命令存在。 冬大概猜到安澈的想法,又低下头,将干净的衣服放在凳子上,悄无声息地想缩回橱柜。 “……把衣服穿好。” 冬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安澈。 安澈一向很难承受别人如此炽热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别开脸:“不想出来就算了。” 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连忙穿好衣服,低声道:“谢谢您。” 安澈干巴巴地回:“不用。” ……怎么想怎么奇怪。 曾经冬还是工具的时候他就不用在意这些,想说什么说什么,直到冬不再是跪立,而是第一次站在他面前,他才突然有了真实的感觉——他造出了夏,将夏放在人类社会培养,把夏当成自己的孩子,那么冬呢? 冬是一个不够完美的失败品。 可安澈第一次发现,冬会用充满仰慕和喜爱的眼神望着他,尽管冬并不知道这些情绪为何产生,却深深地依恋着安澈。 安澈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在矮凳上:“别乱跑,我出去看看。” 冬点头:“是,主人。” 他收回手的时候仍然能感觉到那奇怪的触感,尽管由他创造出来,却是造成后第一次主动去碰触。 外面空无一人,芙斯托不见了,奥尔丹也出了门,桌上留了两块面包和一盘小青菜,安澈没动,把冬叫了出来。 本来想着要是家里有人,他就让冬从窗外爬到一楼,现在看来倒是不用这么麻烦了。 他今天还要出门,当然不能让冬只穿上衣,指挥着他把阳台上晾着的裤子取了下来,敲门声适时响起。 安澈跑到猫眼上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的邻居,他下意识打开门,就见邻居朝他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早上好,安……” “早上好。” 安澈说完,才发现他盯着屋子里出神,一回头,发现冬居然站在客厅,衣衫单薄又空荡。 那两条细白光滑的腿明晃晃地露着。 冬完完全全愣住了,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惹了大祸,刚刚获得自由,可能立刻就要失去。 他眼里蓄起水雾,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主、主人。” 邻居嘴唇的弧度变平,琥珀色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安,这身衣服我昨天见你穿过,他穿着你的衣服,叫你主人?”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安澈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沉默,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只是越沉默,越让人觉得他是在默认。 第56章 邻居似乎不经意地重复那个词:“我就是来坐坐,还不知道你居然真有个男朋友。虽然现在关心取向问题的少,但找个男朋友还是会被当异类吧,你们真勇敢。” 他知道安澈一向不喜欢跟别人有什么联系,更讨厌被当做异类、怪胎,尤其讨厌自己混血种的身份。 一个不够完美的失败品,自然不被安澈喜爱。 他故意这么说的。 但安澈居然只是愣了几秒,就镇定自如地走到冬面前,扶起他瘫软的身体,语气平静:“让你看笑话了,他确实有点笨。” 第38章 : 安澈居然默认了冬是他男朋友。 邻居本来只是为了刺激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什么都没反驳,还想帮冬穿衣服。虽然他知道这两人压根不可能,却也很难止住烦躁的内心。 安澈一直是个很简单的人,喜欢的时候恨不得十里八乡都宣扬得清清楚楚,讨厌的时候就漠视,对方死在他面前都无动于衷。 做了他那么多年完美的工具,到头来也不过随手抛弃的垃圾。 就像一个单纯又残忍的孩子。 偏偏那人还一点自觉都没有,好像没有看到冬错愕而欣喜若狂的脸,也不在意邻居逐渐冰冷的表情。 只有还对安澈抱有幻想的冬,才觉得自己不会是那个被抛弃的存在。 安澈将冬杂乱的头发拨顺,不难看出手法生疏,却罕见地有耐心,“也不知道打理一下,傻孩子。” 他当然没想过跟冬发展什么关系,只不过有外人在,他不方便解释冬的存在。 冬顿时红了脸颊,清亮的眼睛紧盯着安澈。 他穿好衣服,略显局部地站起来想说什么,就先一步被安澈打断:“叫哥吧。” 在外人面前不能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冬瞥了邻居一眼,大概明白安澈的意思,他轻声道:“哥。” 话音刚落,他忽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冬惊疑不定地扭头,跟邻居对视上了,就见他露出了个笑容。 刚刚那个感觉简直像是被洪荒猛兽盯上了,冬顿时警觉起来。 邻居没待多久就走了,安澈吃完饭把自己和冬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冬去了趟黑市。 他把自己这些年零零散散做的器具带了大半,到熟悉的铺子上,冬负责变卖,他就待在后头老神在在地看书。柯洛老早就跟他见过面了,他是个闲不住的,见安澈看书他一个人溜出去找乐子玩儿了。 记得安澈的人不少,没人认出他来,却有小半条街的人记得黑市有这么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偶师,在冬摆摊后的那么几个小时,那些器具被掏走了大半,冬背着的干瘪背包也鼓了起来,里边数不清的铜币,甚至还有几枚银币。 冬看着木木的,常年挤在橱柜里没怎么晒过太阳,看起来像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动作却意外的麻利,一双眼如同死水一般,不像个正常人。 但也正因为这个,加之人偶师在黑市的名声,交易出乎意料的容易,愣是一个敢找茬的都没有。 等到天慢慢热起来,到了中午,摊位上的东西几乎卖光了,只留下几个没人要的铁疙瘩。 安澈握着那几个铁疙瘩把玩了很久才放回包里,说:“走吧,回去。” “好。” 冬背着那一大袋铜币跟着安澈, 他记得安澈向来跟宝贝这些零件,造出这一件基本上是他连续十来天处于高强度工作中才得到的,安澈甚至没让他经手过,向来是自己亲力亲为,像是对待自己最喜爱的孩子那样。 为什么安澈要突然卖掉这些几年来的心血? 这个疑问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他见到了另一个人。 不,也可以说是人偶。 这个被安澈寄托最大的期望,早早投放到人类社会,并被一直默默关注着的人偶——夏。 冬从来没见过安澈那样开心,唇边的弧度那样雀跃,眼神柔软得过分:“夏,你在等我吗?” 自从昨天被安澈找了一次就心烦意乱了一整天的夏眉头一皱:“瞎说什么,我就是凑巧路过,谁专门等你了?” 安澈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 想拉着他找地方坐下,没想到夏飞快地抽出手,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别拉我,直接走。”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就见安澈慢吞吞从包里拿出几本破旧的书,他抽出其中一本,剩下的全部递给了夏。 他抬头朝夏笑了笑,认真道:“你的基础不算很薄弱,在孤儿院应该也看过一些书,你其实很喜欢读书,对吧。” 夏其实想反驳,他们每天在孤儿院做工,累死累活,哪儿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爱好,但他没能说出口。 孤儿院这样的孩子有不少。 做完工后,躲在壁炉边,藏在水井旁,摸出衣兜里叠的皱巴巴的纸,那样多奇奇怪怪的生字,只看插图都能看半天。 他们出生于此,灰蒙蒙的天空和污浊的街道,一生看得到头。 所以才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有一点安澈说错了,孤儿院的孩子哪儿看得了书,从来都是捡的报纸看。 夏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但他在最初朦胧的意识觉醒时,就好似有人在耳边告诉他,“没用的”。 即便再努力,他都离不开瓦约街。 安澈没想过夏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按班就部地教,只觉得夏突然沉默了不少。他最后拿出一本初级人偶关节详解,这本书看起来饱经沧桑,纸张泛黄,每页都起了毛边,封面还特意包了又包,像是曾经被人小心珍视,日夜翻看。 第57章 安澈摩挲半天,像是在看一位年迈的老友,许久才递过去:“小心点保管,这本书可是珍贵得不得了,仅此一本,上面的笔记也别弄掉了,都是我做的。” 夏接过手便知道安澈没说假话,这本书随便一翻便是满页的笔记,甚至有图文讲解,沉甸甸的,满页重之又重的心意。 他的心情也随之而沉重,将书本抱着看了又看,声音艰涩:“为什么给我?你年纪看着也不大,应该在读书吧,你不要了?” 安澈的回答却出乎意料:“读什么书,我已经被劝退了,学校觉得我太危险,还亲自把我送到看管所了。” “什么?” 安澈说:“是被冤枉的,我又没杀人,只不过碰巧路过罢了。” 夏有些错愕,又觉得确实如此,能认这么多字,性格这样温吞,看起来无忧无虑的,不像出了社会很久的人。 “那为什么,选了我?” 安澈认真道:“因为我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将人偶师这门技术学好。” 夏捏着书,头脑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怎么没听过人偶师是什么职业?然后是,安澈刚刚是不是说了很喜欢他? 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他就跟安澈见了一面,安澈几乎对他倾囊相授,一点保留都没有,还总是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夏一时之间心情复杂,瓦约街混乱惯了,像安澈这样赤诚的人很少见,也可以说完全没有,他也完全没有应对安澈的经验。 他对同性恋的了解很少很少,他所在的孤儿院算是管得严的,纪律什么都很严格,曾经有一个四十来岁的护工趁着教孩子们干活的时候,拿了一罐五颜六色的糖果引诱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孩,让他们去房间等他。 护工也把主意打在夏身上过,因为夏眉眼几乎长在他的审美点上,一等一的好看,叛逆高傲的性格更是让人心痒痒。护工呢,满脸胡子拉碴,一口黄牙不知道抽了多少大烟,邋里邋遢,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甚至想将夏强行拖进去,结果没想到这小子脑袋被砸的满头是血还扑上去跟护工缠斗,一个花瓶给人开瓢,最后闹大了夏也只是多加了几个工时的活儿,护工直接被开除了。 从此以后,夏对同性方面的事总有种恶寒,后面甚至发展到难以忍受跟男的有肢体接触。 但是……他又对上安澈圆溜溜的眼睛,这人还止不住地催促他:“怎么样怎么样,想好了吗?” 夏下意识说:“哪有这么快。” 等到他对上安澈疑惑的眼睛,又猛然醒悟——哦对,安澈是在问他学不学造人偶,不是问他喜不喜欢他。 安澈迟疑:“你是不喜欢这个吗?” “……我喜欢。” 安澈眉眼弯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夏心跳加快了些,扭头不去看他灿烂的笑容,他在心里嘀咕着,安澈这模样简直比表白成功了还要高兴。 但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安澈的,他又不喜欢男的。 临走的时候,安澈拉着他的衣角塞了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还没拿出来就已经闻到了里边扑鼻的香味,像是街上面包店里边那种油腻腻的奶油,不算太贵,但鲜少有人如此大方地送人。 夏觉得烫手,皱眉:“你不用送我这些,留着自己吃吧。” 昨天见面连饭都没吃上,差点被误认为是骗子,今天就屁颠屁颠跑过来送他面包——这人怎么傻乎乎的,捧着一颗真心举得高高的,生怕别人看不到。 安澈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别跟我客气,你只管拿。” 夏总觉得安澈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像极了孤儿院外那个拾荒的爷爷给他院子里的孙子塞东西的样子,是种说不出哪儿诡异的……慈祥。 他有一瞬间恶寒。 “我不要。”夏生怕这句话没有说服力,紧接着补了一句,“我不喜欢这个。” 安澈果然停下来了,若有所思:“那你喜欢什么?” “……我不爱吃这些东西,你不用操心。” 安澈大失所望:“好吧。” 第39章 : 冬知道安澈并不算很穷,但不论是那缝了又补的衣服,还是他瘦弱的身体,过得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怎么也不算家庭条件好的人养的小孩。 但是这样的安澈说要教夏认字。 放任身边所有人沉沦,自己浑身污泥,却要拼命把夏拉出去。 凭什么夏能得到他所有的喜爱,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半点不领情,对安澈一点礼貌都没有。 告完别,夏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即将进门的时候他回了个头,发现安澈站在原地目送他一直走进孤儿院,见他看过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他飞快回头,步调快了些,背影看起来有些狼狈。 直到建筑遮挡再也看不见夏的身影,安澈才收起笑容,像是在惆怅:“他就那么讨厌我吗。” 冬脸紧绷绷的:“是他的问题,又蠢又傲慢。” 这是毫无保留的偏心,要不是怕安澈不高兴,他甚至还能骂得更难听。 安澈有些诧异,毕竟冬作为一个被常年藏在家里的人偶性格一向温顺,居然会说出这么尖锐的话。 而且剧情里冬和夏简直一见如故,几次接触下来冬跟夏也熟悉了,后来夏也是第一时间想策反冬,让冬“脱离苦海”。 第58章 原来他们之前的关系这样恶劣吗? 可能冬是后来渐渐被夏的行为打动的,剧情里他在安澈这儿并不快乐。 安澈摇头:“别这么说他,他只是性格有点急。” “我查过了,他那个条件下长大的小孩子性格都这样。” 冬紧紧抿着嘴唇,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他不明白。 夏其实也不太明白,他每次跟安澈见面都能拿到东西,尽管他并不想要,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第一次有人不求回报地替他做这么多事。 他从小到大深谙一个道理,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上天的恩赐,天上掉大饼的事儿都见鬼去吧,他不想去信。 天色越发晚了,他匆匆赶到屋,孤儿院小孩子太多了,他住的是四个人挤在一起的屋,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木柜子,用来放衣服,也能当床头柜用。 里边他的衣服清出来大半,另一半工工整整摆着书,夏把今天拿到的书放进去,关上柜子,就见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小孩儿犹豫地朝他过来。 夏起身挡着柜子,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干什么。” 这小孩儿十四五岁的模样,叫童生,大概做了他一年的室友。 童青声音很小:“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吃饭吗?” “不要,自己去。”夏不假思索地拒绝,他还想去拿阳台上晾着的衣服,“让开,别挡路。” 童青被他拨到一边,他走到阳台摸了把衣服,却发现原本快干好的布料又湿了大半。 漏水了? 夏第一时间这么觉得,但又觉得不太可能,他刚想问问童青,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心一突,拉开门帘,就见童青手里拿着一本书,表情很奇怪:“夏哥,你是从哪儿拿到的书啊?” 夏立马抢过来,正是之前安澈给他的那本人偶师的书,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损坏才松了口气,气得拽着童青衣领狠狠一推:“翻我柜子干什么?你想死吗?” 童青吓得哗哗流泪,语气却难得硬气起来:“我不是……你这两天偷偷跑出去,是不是偷了院长的书?被他发现你就完了,你要是早点还给院长,我就不告密。” 夏直接翻了个白眼:“谁偷院长的书了,这都是我朋友送我,我警告你别乱说话,小心我揍你。” 童青气得要死:“我只是担心你,你哪门子的朋友能给你送书,跟你混在一起的都是些暴躁狂,撒谎也不真实点!” 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更让他后悔的是夏挥过来的拳头,几乎直接把他砸倒在地,脸颊火辣辣的疼。 他不敢说话了,也明白夏的性格了,他说要揍就是真揍,半点不含糊。 夏冷冷道:“出去!” 童青捂着脸瞪了他一眼,看他有过来的意思,连忙拽开门跑了出去。 屋子总算安静了,夏将柜子里的书用床单包好一齐放在床底下,又将床上的毯子往下拽了拽,彻底把缝隙遮住,想了想,把那本造人偶的书塞到自己衣服里绑着,便去了食堂。 孤儿院只有一处吃饭的地方,食堂的桌子不够多,孩子们便端着饭碗满院子逛,台阶上、花坛上是吃饭聚集最多的人。 夏端着饭去了个人最少的地方,他心思不在这里,还想着吃完了该去看会儿安澈给的书,结果吃到一半,就看见童青带着几个人从主楼出来。 他们环顾一圈,往夏这边望了过来,好像有人说了些什么立刻朝他这边走。 夏心里一突,想走已经来不及了,最前面那个是一向跟他不对付的人,个子高,强势又下作,不知道跟他作对了多少次。 他碗被按住,高个子明晃晃露出一排黑黄的大牙:“有人举报你偷院长室的书,跟我走吧。” 夏侧过头,刚好看到童青畏缩的身影。 他被强行拖走,一路到了房间,里面居然已经站了不少人,他的柜子被翻得乱七八糟,衣服被子胡乱扔在地上,还有他的书……被翻了出来,那人抱在怀里:“就是这些了,肯定是偷来的,他哪能搞到这些书?” “无耻的小偷,这些书没收了,他揍一顿扔出去吧,流浪两天就老实了。” 他们一向看不惯夏。 每天想着法子找他麻烦,这回的书也是,高个子随意抓起一本书,力度有些大,导致脆弱的书皮直接被撕成两半。 他还分外嫌弃:“这都什么垃圾,这么容易坏。” 夏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他猛地挣开束缚,一把掐住高个子脖子往墙上狠狠一贯,又拎起来,眼里的疯狂愈发明显,他的感官渐渐衰弱,只剩下机械般的动作,他抢过书,拳头砸向那个高个子。 周围人慌乱的尖叫越发响亮,手下的人挣扎渐渐微弱,意识有些恍惚。 他从没发现自己力气这么大,这些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甚至他被重创而骨折扭曲到诡异弧度的手臂都能立刻掰回来,只有疼痛,半点不适应都感受不到,还能抓着童青的胳膊,差点撕下来一层皮。 他脸被飞来的刀划伤,裂出一道大口子,血肉翻飞,开口那样深,却只有几滴猩红液体缓缓流下来。 喧嚣远去。 夏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反思室。 这里只剩下冰冷与黑暗,一扇扇铁门隔着关进来的人,能听见隔壁微弱的呼吸,与喋喋不休的梦话。 第59章 他摸着坚硬厚重的铁门,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毫无理由的想法。 ——他能轻而易举砸坏这扇铁门。 不止,如果他想,他可以将这里荡为平地。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夏抛在一边,真是魔怔了,他是纯种人类,又不是怪物,哪儿能把这里破坏了? 他摸了摸上杉,发现衣服没换,怀里绑着的那本书还在。 还好。夏松了口气。 他被关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无数次想过破门而出,明明他跟安澈约好了要见面,没想到他这边最先出了岔子。 安澈会不会以为他后悔了,不愿意跟他学? 这样也好,他连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自由都掌握不了,还是不去给安澈添麻烦了。 其实安澈那边也遇到了些麻烦。 他回去的早,留了个心眼把冬放在柯洛那边,自己上楼。 在楼梯间的时候他又遇到了他那个邻居,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段时间跟邻居偶遇的次数变多了起来。 邻居很高,安澈之前一直没有认真看过他的脸,这时候看过去,才发现他长得很俊美,高挺鼻梁,眼窝有些深,琥珀色瞳孔看起来很温柔,是很容易让人感到亲近的长相。 他太高了,靠近别人时很容易产生压迫感,安澈悄悄离他远了一些。 是邻居先开口的:“好巧。” 安澈瞄了他一眼,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号的黑色袋子:“是好巧。” 邻居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刚刚出门买了猪肉。” 安澈十分诧异,那一口袋肉重量十分可观,无比庞大几乎要撑破袋子,哪儿有人一次性买这么多肉回家的?就算不怕坏了,一个人哪儿吃得完? 这个邻居这么有钱吗? 他好奇问道:“诶?是在罗尔那家铺子里买的吗,他们家客人还挺多,你们家有人做客吗?” 邻居摇头:“不是。” “不是肉?” “不是在罗尔铺子里买的,也没客人,我一个人吃。” “……啊,你胃口真好。” “是啊,快入秋了,胃口一下子大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安澈轻轻打了个寒战。 除了罗尔那家铺子,哪儿还有买猪肉的地方?他倒是知道临近郊区的地方有零散的店铺,但步行都要一个多小时,他也没看见过这邻居有什么代步工具,究竟是怎么把这一大袋猪肉弄回来的? 第40章 : 瓦约街一直很乱,安澈从一家搬过来时就知道。 表面风平浪静的居民,背地里异食癖、射猎癖、偷盗癖数不胜数。 他不知道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正常的邻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甚至都不清楚那一大黑袋子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不是猪肉。 只是他又闻到了走廊里那股味道,若有若无,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他悄悄加快了步伐,就在快要迈入六楼的楼道时,他又被叫住了。 “安,你很着急吗?” 安澈僵住了,他微微侧头,一边缓慢地从兜里掏出钥匙,一边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缓:“我们家吃饭时间是固定的,我回家晚了就吃不到饭了,所以着急了点。” 他妈妈叫他回家吃饭了!先走了!! 邻居站在他身后,黑沉沉的影子笼罩了他大半个身体:“是吗。” 安澈猛然一惊,他是什么时候走到身后的? 他钥匙已经怼在锁孔里面了,却一瞬间犹豫到底要不要现在开门,万一这个邻居真的心怀不轨,那他不就是引狼入室吗? 夏末的晚上其实已经开始冷起来了,他背上却出了一身汗,尽管极力想要保持冷静,钥匙却仍在颤抖。 安澈决定主动出击:“你还不回家吗,你的肉……肉还要多处理一下,臭了还得扔。” “不是。” 他声音低低的,那一袋子肉似乎靠得更近了,安澈几乎被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头晕。 “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吃肉,我一个人吃不完。” “……我其实不爱吃肉。” “没关系,我很会料理肉食,把肉清洗好了连同骨头一起剁碎,剁成肉沫,肉汤里面加姜末,野菜叶,大把的蘑菇,藤草,汤汁黏腻,肉沫软糯,你绝对吃不出肉的味道。” ……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肉到底是什么肉! 安澈的心彻底凉了,他觉得这个邻居十分不对劲。 没有哪个正常人描述煲汤的过程会像描述碎尸现场的样子。 邻居得寸进尺般地捏着安澈的脸颊:“安,我做的汤很丰盛,至少比你每天喝豆子汤要好吧。” 安澈已经在思考掏出绑在裤子上的匕首拼死一搏存活的概率了,可听到这里还是惊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吃了什么?” 邻居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低哑的笑声传入他的耳膜,让他心跟着一颤一颤的。 就在安澈想推开他时,门忽然被拉开一条缝,里边站着系着围裙的芙斯托。 她一眼看到站在一块儿的两人,温柔地笑着:“小宝,回来了啊。” 被芙斯托拉过去抱住的安澈总算有了点踏实的感觉,他甚至一时之间没忍住,眼里湿润了些:“妈……” “在里面都听到你们聊天的声音,怎么不进来。”芙斯托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有些感慨:“出门一趟就这么黏人,是不是受委屈了?” 第60章 邻居还在这儿,安澈哪儿敢乱说话,他脑袋埋在芙斯托肩膀,声音闷闷的:“没有。” 这个年纪的男生个子也不小了,但芙斯托个子高挑,跟安澈一样高,他撒娇时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芙斯托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邻居:“真巧,你是跟安安一起上来的吗。” 邻居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半点看不出之前恐吓安澈时阴沉沉的样子,反而又大气又绅士:“是的阿姨,安安刚说您在做饭,我好奇才过来看看,不知道阿姨手艺怎么样。” 芙斯托淡定又温婉地说:“是在做饭,可惜分量不太够,下次再请你过来吃吧。” 被明确拒绝的邻居也没有尴尬,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 安澈悄悄松了口气。 芙斯托捏了捏他又细又白的胳膊,谈了口气:“该多吃点饭,遇到危险打也打不过。” 安澈低头听着教训,他忽然有些想问清楚那天听到的谈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芙斯托那冷漠的语气里的小杂种到底是谁。 在芙斯托转身进厨房的时候他犹豫着开口:“妈……” “过来搭把手,今天又煮了肉,叫哥哥来吃东西。” 安澈将话咽了回去,觉得吃完饭再问也不迟,免得奥尔丹过来打扰他们。 依旧是那个不大不小的坛子,依旧是满满一坛肉,芙斯托将肉摆在奥尔丹面前又给他夹了三四块肉,那肉煮得烂熟,肉连着筋,筋连着骨,看起来劲道美味,香气连坐在桌子对面的安澈都能闻到。 他实在是想吃,可坛子摆得太远了,奥尔丹一定会霸占着整坛子肉吃光的。 奥尔丹确实一坐下来就往嘴里塞了好几块肉,塞得他腮帮子鼓鼓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肉,像饿急了的狼。 芙斯托一脸纵容地看着他:“慢点吃,这些都是你的,别着急。” 安澈有些恶寒。 不知是今天回来时邻居那一袋子肉让他反胃,还是奥尔丹狼吞虎咽涎水四溢的模样让他恶心,安澈看着那坛子肉想吃的想法居然渐渐褪去了些,闷着扒拉桌上的素菜,意外地发现还挺好吃。 等到他吃完,奥尔丹也终于把那坛子肉全消灭了,他打着饱嗝离开了餐桌,桌上只剩安澈和芙斯托,他却没了想问芙斯托真相的想法。 好不容易买来的肉,煮完明明一家三口都够分,却偏偏留给奥尔丹一人,甚至芙斯托自己都没舍得吃。 这时候去问,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饭后芙斯托又匆匆离开了,她说手上有个活儿没个四五天回不来,临走时又告诉奥尔丹厨房留的有肉,省着点吃。 奥尔丹答应下来,他一向把安澈当空气,直接窝进房间锁了门。 洗澡的时候安澈发现水龙头坏了,死活接不出来水,他白天的衣服早就被脱下来打湿了,此刻身上穿着白体恤短裤当睡衣,颇有些苦恼。 他想起楼下安妮姐姐一向过得精致,想过去借个地方,便端着盆打开门。 安澈迈出去一步。 他沉默了一下,默默收回脚。 对面的邻居看着他,光线在他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怎么了,没水洗澡?” 安澈:“……我也不是那么想洗。” 他其实还想关上门的,但不知门到底怎么卡住了,他拉了半天也只把脸憋得通红。 到底还年轻,脸上也藏不住心思,尽管个子不矮,却那么清瘦,一看就没好好养着。 邻居嘴角多了一丝弧度,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安澈却像是被身后什么东西推了一把,踉跄几步几乎栽倒,还好被邻居扶住。 ……当然,也不是那么好。 邻居的手扶在他的腰间,隔着薄薄的布料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与若有若无的香气,从柔软的发丝上传来的香。 他太瘦了,腰很细,触感很柔软。 安澈直起身子连忙开口:“太麻烦你了,我就先回去了。” “咯吱——砰!” 身后的门被重重关上。 灯光以外,漆黑的触手飞快缩回去,仿佛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任务。 安澈僵硬地回头,觉得简直见鬼了。 他换了衣服,钥匙自然也掏出来放床头柜上了,里面呆在房间睡觉的奥尔丹绝对不会给他开门,他浑身就穿着睡衣,难道跑老远去找柯洛?他总不能去睡大街吧? “真可惜,风吹的吧。”邻居低头埋在他发丝间,似乎十分喜爱他身上的气息,“睡我这里,我家还有热水,慢慢洗。” 安澈:“……” 他忽然觉得睡大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很晚了,别着凉。” 邻居力气大得惊人,扣着安澈的腰直接将他搂进屋,将他按在沙发上,接过他手里的盆:“去洗澡吧,这盆衣服我来洗。” 安澈欲言又止,被塞了一套换洗的衣服,直到进了浴室仍旧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为什么他停水出门的时候,邻居刚好也出来? 巧合太多,让他不由得胡思乱想。 但不得不说,邻居家似乎有钱多了,家里的家具、日用品以及洗浴热水都比安澈家里好太多,只不过大部分东西都没开封,明明邻居在这儿住了不久,却毫无人气,又或者说……准备这么多东西,是专门等着客人来用。 这种想法十分无厘头,并且邻居之前说过他家没有客人。 第61章 安澈不太理解,但还是飞快洗了个澡,套上邻居准备的衣服,却惊愕地发现只有一件尺码很大的上衣,至于内裤……属实过分宽大了。 他套上衣服,没忍住敲了敲门:“这个裤子……” “是新的,洗过。”邻居顿了一下继续道,“都是我的尺码,你穿大了吗?” “……”安澈磨了磨牙,“不大,刚好。” 他似乎听见门外的邻居笑了一声,声音很低,却很清楚。 他套上内裤,翻了翻柜子拿出根皮筋扎好,又套上短而宽松的睡裤才出来。 沙发上的邻居视线落在他身上,尤其在小腿和白里透红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越发觉得安澈白得快发光。 安澈一定用了他准备的沐浴露,身上肯定很香,是他喜欢的味道。 虽然不论安澈身上是什么气味他都喜欢。 一直盯得安澈有些头皮发麻他才开口:“你的衣服已经晾好了,饭吃了多少,饿吗?” 安澈果断摇头:“不饿。” 他可不想吃那袋子肉。 邻居支着下巴朝他笑:“那你要陪我看会儿报纸吗?或者我们聊聊天,玩会儿有趣的……” 暧昧的语气引人深思,安澈深感自己落入虎穴,及时打断他:“我去睡觉,很困了!” 邻居又闷闷地笑,笑到他总觉得自己做了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事实果然如此。 安澈坐在床上,有一种天要亡他的悲哀:“你屋子里就一间房?我们不是同一种类型的房子吗?我就去我路过的那间,那间空旷。” “不行,那套被子发霉,里边烂完了,还没扔。” “那还有一间呢?” “杂物室,没清理出来。” 安澈想起身去客厅:“我睡沙发。” 邻居扣着他的手腕,眼神幽暗:“安,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安澈沉默了。 他没有。 他只能坐下来思索着对策,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执着于吓他,更害怕这个看起来就像杀人狂的家伙半夜悄悄弄死他,跟邻居同床共枕,他的安全感降到了最低。 “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安澈微微仰头,他绞尽脑汁想让一块儿睡觉这件事来得更晚些,拉着邻居闲聊起来,“你叫什么?” 邻居微微低头,发丝落在他琥珀色的瞳孔,意外地冰冷。 “安,我们之前认识的。” 安澈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自己哪儿见过他,皱眉盯着他的眼睛,那股若有若无又萦绕不去的熟悉感又缠了上来。 他依旧很迷茫:“我不知道。” 第41章 : 邻居面无表情地靠近他,捏着他下巴:“安澈,你真绝情。” 安澈真的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我的靠近让你很紧张吗?为什么,是在害羞吗,还是觉得恶心?”邻居几乎贴着他的脸,“你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样的,那个妖里妖气的柯洛,自闭又内向的冬,还是狂妄自大的夏?” 安澈呼吸重了些,他没料到自己的一切生活都在邻居的掌控之中,恐怕他一天去了哪些地方,说了哪些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你有病?” “你不知道,”邻居病态地拉起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冲过去把他们全部弄死,我有多想把你皮剥下来黏在你最喜欢的人偶身上,身体剁碎,塞到你曾经最讨厌的棉花玩偶里,或者——我想过最温柔的计划,你双目失明高位截肢以后,我养着你,陪你安度余生。” 但他没说过,这是他曾经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整日想出来的报复,是他满腔恨意与不甘,是支撑着他蜕变的强烈情绪。 但不知什么时候,他心态变了,他居然已经不想那样报复安澈了。 他感受到安澈的身体在颤抖,好像透过外表看到了无助的孤独的灵魂,于是他的灵魂也跟着颤抖,跟着恐惧不安,跟着彷徨哀伤。 邻居抚摸着他的脑袋,感受着震颤的心脏,嘴唇轻轻发抖:“安,我很爱你,爱到想跟你一起赴死。” 安澈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 真是疯了。 他居然奇异地理解了这个人的想法,甚至开始动摇,邻居身上那深刻的情绪让他疯狂动摇,他几乎要沉沦进去。 但不行,他必须要活着,他还有两个喜欢的人偶,还有芙斯托。 尽管芙斯托深深憎恨他。 安澈被紧紧抱住,他心跳得很快,体温出奇的高,是惧怕与激动带动着他的身体,他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每一分都充斥着对面这人的气息,被肆无忌惮地占据着感知,半点没法逃避。 邻居贴着他,声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脆弱和动摇:“安,你不喜欢我是吗。” 安澈从来没听过那样哀伤的语气。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死吗?” …… 当然,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答应的。 下辈子也不行。 安澈闭上眼:“不行。”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几乎感受到周围空气都凝滞了。 安澈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哄着点他了,至少先拖一会儿,怎么没想到这人这么敏感。 他暗暗蓄力已经做好迎接一场恶战准备了,却见邻居缓缓起身,没看他。 第62章 邻居周身的情绪有些低迷,沉默了不少,也终于安安分分躺在床上睡觉。 犹豫了片刻,安澈也上了床。 安澈还是第一次在别人这儿睡,尽管自家那小破屋子东西多显得挤,外头还有讨人嫌的奥尔丹,混血种盛行,好歹还有冬守夜,睡得安心些。 在这里就不太一样了,他还以为自己跟这么个不定时炸弹睡一块儿会彻夜难眠,却没想到才熬了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甚至半夜被子漏了缝隙,安澈感觉到了寒冷,会无意识靠近他。 就好像他身边这个人是他分外熟悉的人,是无数次默默守着他安然入睡的人,是久别重逢的心安。 尽管阵营不同,他也很难感到危险。 醒的时候安澈还有些呆愣,邻居早就起来了,留他还躺着,他隐隐约约觉得这相处模式有点熟悉。 他出了房门,刚走到走廊,便听见厨房里强劲有力的剁肉声。 咚!咚咚! 大概肉块很大,骨头很结实,砍刀与肉接触的声音刺耳又响亮,黏腻的血水或许会从肉身上流下来,淌在厨房的台子上,沾在衣服上,变得黑红,很难彻底洗掉。 当然,最难闻的一定是气味,是腥燥的,持久的,浓郁到让人窒息。 得去冲个澡,将浑身上下的衣服通通脱下来洗一遍才干净,勉强让味道消散。 清早起来剁肉,是剁的昨晚袋子里那些吗?那些是猪肉吗?是……猪肉还是人肉? 剁完肉要做什么,用肉煲汤?给谁吃? 邻居说他家里不会有客人。 那为什么要他进来做客,是没想过把他当客人,还是没想过把他当人? 是不是他目睹了行凶现场,就该安心地跟着死者去了? 他到底该不该出去,是该继续装睡还是偷偷溜走,是走门还是走窗? 窗户——安澈瞥了眼锁得严实的窗,这里可是有7楼,他跳下去不死也残。这些年他窝在家里动不动就是一整天,闷着头做人偶,体质差到了一个令人咂舌的地步,估计连窗户都砸不碎。 走门就更不可能了,首先就要经过厨房,可能门还没摸到就被那个狂躁症邻居拽过去,当猪肉砍了。 正当他犹豫不决,没听见厨房里的声音停了下来,等到他发觉不对抬起头,却见邻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对面三四米的地方,瞳孔幽深。 邻居缓缓开口:“醒了就过来吧,肉汤马上做好。” 安澈不想去猜肉汤做成了什么样,他绝望地闭上眼,心想终于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等到他坐在餐桌上,看到最为绝望的一幕便是满桌的荤菜,一点菜叶子都看不到。 安澈迟疑了很久:“我吃不惯肉,要不我现在回去,弄点菜过来……” 其实是想趁机溜出去,尽管知道希望渺茫。 邻居尝了一口汤,不急不慢地说:“不用,我问过西尔希女士,这锅肉汤里加的菜已经够了。” 安澈被他按着肩膀啪的一下坐下了。 他记得,一楼的西尔希女士,一个活到成年被医院验出来的混血种,温柔淑女,整日穿戴整齐,在瓦约街这个穷苦的地方穿着一身华丽的蓬蓬裙,偶尔坐在窗前喂着鸟雀豆子,一点都不为生活忧愁,无忧无虑,让他羡慕了很久。 听闻西尔希女士有一仓库粮食,生活十分富足。 邻居轻轻地笑,汤勺搅拌着锅底:“我向她学习了炖汤的手法,她在这方面经验老到,让人受益匪浅。” 安澈握着勺子的手心出了些薄汗。 但西尔希女士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一则传闻,她以烹饪不知名的肉类闻名,大街小巷都能被她精湛的厨艺吸引,直到有人到她家做客,吃饱喝足以后,才从剩了些残汤剩水的锅底看到一节指节。 一节人类的指节。 西尔希女士一向温顺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一副十分可惜的表情:“处理肉材时大意了些,竟然让客人吃到这种东西,下次我一定更仔细检查。” 但没有下次了,没人敢再到西尔希女士家做客。 虽然有夸大事实的可能,也有刻意污蔑混血种的可能,但西尔希女士这一版传闻是瓦约街上流传最广的传闻。 安澈缓缓开口:“我觉得我饱了。” “傻孩子,你还没开始吃呢。”邻居温柔地替他倒上颜色漂亮的酒水,将他额前碎发别在耳后,“先吃点东西,不急着回去。” 邻居的手指分外冰冷,摸在他脸上,仿佛冰冷的蛇鳞划过,让人头皮发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这些肉看着很正常,如果没有之前那一遭安澈觉得自己大概会很有食欲,但这会儿怎么看怎么恶心,总觉得吃那肉还不如让他饿死。 安澈心知自己现在想走是不太可能的,要是不吃,恐怕撑不了多久。 他感到一双宽大的手按在头上,邻居问他:“为什么不吃?” 一般来说,恐怖片里大boss这么问了,那么只有一个选择。 邻居看着他满脸纠结。 同一个动作维持得太久,安澈握着叉子的拇指僵硬地紧绷,指甲修剪圆润,瘦弱的手背能看到起伏着淡淡的血管。 看起来很乖,不会反抗一样。 安澈缓缓叉起一块肉,抿了抿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第63章 邻居突然开口:“不想吃就算了。” 刚刚他想起了些不太愉快的事,导致语气也冷漠起来。 安澈茫然抬头,就见邻居将他面前的盘子端走了,连同叉子一块儿拿走,他面前顿时空了一片。 将大多数菜端走,邻居坐在他对面。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的意思绝对不算好意:“不想吃,那就饿着。” 安澈悄悄松了口气,这肉来历不明,他确实没有尝试的想法。 但看着邻居优雅地拿着叉子不紧不慢地尝着肉,连同粘稠浓郁的汤汁一滴不剩地喝下去,他竟然诡异地觉得这肉仿佛是贵族餐桌上的牛排,可口极了。 一上午只来得及喝了几口酒,肚子里空荡荡,安澈暂时胡思乱想着打发时间,他居然有些想吃那些恶心的肉了,真是诡异。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夏。 夏跟安澈之前做的其他人偶不同,他思维敏捷,头脑冷静,满脑子塞的都是离经叛道的想法,在意识产生之初把安澈哄得分外开心,加之他硬件条件最好,最适合来做一个“人”。安澈第一次有了找继承人的想法。 他想把人偶师的经验都给夏。 而人偶师又同其他职业不太一样,安澈捏出人偶来,他们便是独立的个体,只要他们还在安澈掌控范围内,安澈能随时抽掉他们体内的傀儡丝,瞬间要他们的命。 除了曾经丢过的一个人偶,安澈手上有两个还算完美的人偶,其余的都是些消耗品的小玩意儿,他做的不多,又因为日子一向过得平稳,便都卖了。 现在突然出现这么个邻居,让他分外有紧迫感。 第42章 : 梅斯集市,23号路。 这里被称为最混乱的黑市,混血种与外国佬聚集,还有不少神神叨叨又贫穷的信徒,流浪汉,小众艺术家。 充斥着暴力与血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 冬把手小心地揣进兜里,走的时候安澈特意给他手上的关节上了黏糊糊的药水,这会儿手上热得发烫。 早晨的空气不错,他一想到回家就能见到安澈就止不住地开心,他还从来没有跟安澈分开这么久过。 那头柯洛像只花蝴蝶,流连于店铺中,满脖子挂着奇形怪状的项链,穿着小块兽骨,兜里的铜币花的比脸还干净。 他兴冲冲地跑到冬面前,一手举着新买的镯子:“这条好看还是那条好看?” 冬缓缓扭头不看他:“不知道。” “好啊,现在学会敷衍我了是吧,你都没看一眼!” “丑。” 柯洛怒了:“我要去找安告状!你这什么态度!” 冬眼睛张大了些:“……你玩不起。” 要不是看在这人是安澈朋友的份上,他才不愿意陪柯洛逛街! 真不明白这人怎么想的,冬虽然不怕他告状,但要是因为这个在主人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他得后悔死。 所以他还只能忍着,同时把柯洛这家伙骂了个八百来遍。 柯洛发出了得意的笑声:“我劝你好好陪我逛街,我可是安澈最好的朋友,小心到时候我偷偷打小报告让他辞退你!” 冬皱着眉定定地了他一会儿,直到柯洛莫名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才收回视线,不情不愿道:“行吧。” 柯洛这才拽着他继续去街上晃悠。 他知道的消息只有冬是安澈新招的小助理,没想到冬看起来又呆又楞,却这么忠诚,手脚也麻利,最主要的是他对安澈的信赖几乎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 昨天让冬到他那儿休息那真是一百个不情愿,偏偏闷不做声安澈说啥他做啥,听话到了一种诡异的境界。 一开始看在安澈朋友的面子上,冬还算配合柯洛,结果这家伙是一点不知道收敛,毛毛躁躁的性格让冬很是头疼,一晚上摩擦不断,直到晚上躺在沙发上的冬听见房间里柯洛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他就再也不愿意搭理柯洛了。 那呼噜声活像是闹鬼,冬觉得柯洛比楼下拉着二胡扯着嗓子唱怎么爱情还不来的外国佬还烦人。 在柯洛停在摊子上第八次试外套时,冬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快点,我着急回去。” 柯洛一手扯着衣服一手撸着快掉下去的手串:“急什么急,你主子不就在家里,要是他需要你肯定早就找过来了,你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要给他添麻烦。” 冬很讨厌他磨磨唧唧的性格,穷讲究,花心,整天打扮得花里胡哨,还总爱调戏人——当然不是调戏他,而是调戏安澈。 他见柯洛一试起来就没完没了,憋了口气蹲在店门口,盯着缝里那颗草看。 好半天柯洛才出来,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弄了支烟,痛快地抽起来。 他嫌弃地踹了下冬的屁股:“喂,你又生什么闷气?说好的陪我试衣服,躲在这里干嘛?” 冬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跟我回去,我怕主人有危险。” 柯洛笑嘻嘻地说:“家里能有什么危险,总不能是被破门而入抢劫?或是被狂热的爱慕者囚禁?” “哎呀,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现在顶多纠结一下早餐喝粥还是吃面包。” 大大咧咧的柯洛是不会懂冬的心思的。 不只是担心,冬仅仅想待在安澈身边,不管做什么都好,只要他能看见安澈。 只要见一眼,哪怕是隔着厚厚的磨砂窗,隔着灰扑扑的窗帘,他悄悄掀起帘子看一眼,就能开心一整天。 第64章 冬抿唇,不想搭理柯洛。 “你怎么就这么在乎安澈,他不就给你开工资吗,换我我也行啊。而且你们这玩的也太花了吧,还叫主人,几十年前就没这个叫法了。”柯洛停在他面前,眼里多了几分促狭,“你不会是安澈养的狗吧,只有狗才有主人,离了主人就急得团团转。” 冬虽然懂的不多,但也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话,他嘴角绷得很紧:“我才不是,你别乱说。” “怎么会,我看安澈那么喜欢小狗,说不定就把你当小狗养的。” “安澈很喜欢小狗?” “那当然。” 柯洛猫儿似的眼睛慢慢眯起,蜜色的嘴唇上扬:“他可是最喜欢毛茸茸的小狗了,最**摸它们的小脑袋,从头顺毛顺到尾,还会允许小狗上床,允许小狗舔他的脸。” “那、那我就是。” “你是什么?” 冬的表情很认真:“我是安澈的小狗。” 虽然安澈不让他上床,不允许他舔舔安澈的脸,但、但他就是。 是一只会吃其他小狗醋的小狗。 是安澈最喜欢的小狗! 柯洛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冬身后疯狂摇晃的尾巴,殷勤得不像样。 他咳了两声,捏着细长的烟吐了口烟雾,啧啧称奇:“真是纯情得不像样。我开始好奇你们两个这么内敛的人要怎么在一起了,你们谁在上面啊?” 冬听得稀里糊涂:“什么上面下面,你好奇怪。”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指望你还不如指望安开窍。”柯洛掐灭烟,转身挥挥手,“跟上吧,去找你主人。” 冬立马噔噔噔跟上。 到楼下的时候,冬拉了把柯洛小声道:“先看主人家里有没有人,别急着进去。” 柯洛却没什么顾虑:“我是他朋友,拜访一下怎么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 冬轻轻皱眉,怎么说的像他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一样。 他明明是安澈最得心应手的工具。 上了楼,柯洛率先敲了敲门,里边没什么动静,安静得不像话。 冬从鞋架缝里摸出一把备用钥匙打开门,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柯洛环顾了一圈便坐在椅子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看来是错过他了,他早就出门了。可惜你大清早就急冲冲地去找安,他没想过找你。” 冬当他是空气,兀自去房间阳台找了一圈,仔细程度让人叹为观止,可惜是空手而归。 柯洛坐没坐相地趴在桌子上:“别忙活了,都说了家里没人,你就算翻遍了也找不到的。” “不对。”冬的表情有些凝重:“少了四件衣服一个盆,一双拖鞋,钥匙在房间里,他怎么会出门?” “可能就是出门洗个衣服,马上就回来了呗。” “不是的,这里没有主人的气息,我闻不到,他绝对已经离开两个小时以上了。” 柯洛一脸不可思议:“你是狗鼻子吗?” 冬谴责地看着他:“要是我早点过来,说不定能早点找到安!” 柯洛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阴差阳错一语成谶。 他连忙起身,有些着急:“那赶紧下去吧,去哪儿找他?” 冬思索片刻:“去佣兵团,主人的哥哥奥尔丹在那里做工,他应该知道些情况。” 柯洛早就听闻安澈复杂的家庭关系,不由担忧:“他能告诉我们吗?” “他不说我也有办法让他说。” 柯洛一马当先推开门,跨了好几节台阶,有些不敢想安澈到底让什么人带走了,不管人类还是混血种好歹都有所图谋,还有周旋的余地,就怕是怪物。 怪物可是吃人不眨眼的。 冬忽然停下脚步,他扭头望着隔壁邻居那间屋子,总觉得自己刚才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柯洛在下边催他:“快走吧冬,佣兵团下午一点就要去雾林狩猎了,去晚了找不到奥尔丹。” 冬这才收回视线,却不知怎么的,心脏跳得厉害。 一墙之隔。 安澈已经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了,那个诡异的邻居在杂物间整理肉材,他趁机溜到客厅,没见邻居阻止,他便打起了溜出去的心思。 只要他轻轻地拉开这道门,说不定压根儿不会惊动邻居,他能轻而易举出去,然后跑得远远的,最好让这邻居再也找不到他。 只要他谨慎一点。 “安。” 安澈握着门把的手收紧了些。 “你想离开了吗,安。” 他立马拉动门把手,“咯嗒”——门纹丝不动。 安澈这才反应过来门被上了锁,他回头,就见邻居提着把砍刀,上面还带这些藕断丝连的肉,衬衣被血水溅到了些,表情却很平静。 像是早就预料到安澈要走。 “过来吧,你还没吃饭呢。” “……” 安澈停在原地没动,既怕刺激到他,又怕他要直接动手。 邻居走到他面前,深色的阴影投在他身上,沉甸甸的,让安澈有些喘不过气来,心跳很快。 没有人说话,气氛更让人不安。 邻居抬起手,让安澈下意识闭眼,心里突突跳着,只觉得完了,这回肯定惹怒邻居了,却没感受到疼。 温热的手掌贴在他脸上,轻轻擦去安澈脸颊的灰尘。 “是不是吓到你了。” 第65章 安澈猜过他的举动,这人一向阴晴不定,尤其喜欢吓唬他为乐,看到他想跑说不定会气急败坏。 却发现这人从来没有做过实质性伤害他的事。 也许邻居并不想伤害他。 第43章 :软禁 他在家里常常昼夜颠倒三餐不定,这会儿没吃饭确实站不住,他任由邻居半揽着他,悄悄缓着有些发麻的腿。 “呆在我身边,我会好好保护你。” 邻居话语中的引诱意味十足。 “你想靠你的同伴救你出去,不可能的,在这里他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他只会被误导,越找越远。” 安澈明白了,邻居并不是不生气,只是觉得他已经被禁锢在身边了,无所谓他做什么小动作。 他有自信能看住安澈。 邻居也许猜到他在想什么,却并不在意:“我给你做饭,替你找想要的材料,我会好好爱你的。” 安澈像是累极了,他轻轻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像颤抖着的蝴蝶,细微地翁动着。 他没说话,也没动弹,半晌靠在邻居掌心,轻轻蹭了蹭。 他妥协了 邻居笑容缓缓扩大。 他将砍刀随意摆在一边,动作轻柔地把安澈抱住,顺着他的发丝轻轻抚摸。 甚至他将饭菜热了一遍,递到安澈面前,他都面不改色地吃了起来,好像此前的担忧和抗拒一瞬间荡然无存,他实打实接受了现实。 邻居等到他吃完放下碗才多了几分笑意,他尤其喜爱摸安澈柔软的发丝,喜爱发丝穿过指缝的感觉。 邻居感叹道:“真听话。” 安澈低头不语。 对待安澈,他总是有一万个耐心,他最后按了下安澈脑袋,去了趟杂物间,出来的时候带了大半个煮过的头,是野猪的。 “肉是在林子里猎的,放心吃,我可舍不得你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一开始就知道安澈的顾虑,这时候摊开说只是因为安澈足够听话,他决定让安澈心安定一会儿。 “嗯。” 安澈终于像是从长久的滞留中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 邻居有些愉悦,在他看来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安澈没有那么尖锐了,他在试着接受。 于是他摸了摸安澈的脑袋,愉快地决定了以后多买点菜,光吃肉可不行。 他要好好养安澈。 这一整天两个人都没出过门,只在晚上的时候邻居要出门买些东西,他停在门前,对坐在沙发上的安澈说:“别乱跑,这里楼层挺高,不安全。” 安澈眼睛没离开过手上的书,闻言只应了一声。 邻居穿戴好下楼,他带了个黑色的帽子,风衣领子竖起只露出眼睛,整个人完美地融入黑暗中。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步子迈得很稳,落地无声,融入人群中毫无存在感。 像个被装了发条,一板一眼的玩具。 他目标明确,逛完一圈袋子里东西充实,刚想回去,就见面前多了个人。 是找完奥尔丹却一无所获的冬,现在的他满脸惫容,眉头紧锁,一整天的奔波让他愈发慌张无措。 却在见到邻居时,心头涌上莫名的心悸。 邻居目光没什么变化,脚步一拐就想离开。 冬连忙上前一步:“等一下——” “借过。” 不耐烦地打断冬说的话,邻居同他擦身而过,又被牢牢抓住衣袖。 冬执着地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42号601的住户,他有一头金发,个子有一米七几,穿白色短袖……” 没完没了了。 邻居抽回自己的衣服,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可能死了吧。” 冬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猛地抬头:“你——” “哎呀,哎呀!”从背后跑来的柯洛气喘吁吁,纤瘦的胳膊按住冬,朝邻居笑道:“不好意思,他找人有点着急,打扰到你了。” 邻居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转身继续往家里赶。 冬还想拦,被柯洛又拉住了,他气急:“你干什么,拦我干什么?” 柯洛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找不到安很着急,我难道就不着急了吗?但你也不能随便拦个路人就刁难啊,我再来晚一点你们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他不对劲,你要是不拦我我早就问出主人在哪儿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感觉出来的,我的感觉很少出错。” 柯洛翻了个白眼:“就你那样问怎么问得出来,你早这么说咱们就跟着他,真是,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莽莽撞撞冲上去。” 冬皱眉:“他是什么人?” “他啊,他是怪物呗。”柯洛压低声音,“只有黑市里少部分人才知道,跟那些流传在都市里的传闻不同,这家伙是真刀实枪干过的。” “你别自找麻烦,他要是想动手,我可帮不了你。” 冬了然:“就是说他最不对劲呗,我要去他那儿找找,说不定主人就是被他弄走的。” “……行,你真行。” 枯木腐败,泥土恶臭,这附近的花坛都要绕道走,飞虫嗡嗡乱窜。 邻居绕过花坛走到楼下,看见西尔希女士正搬了把凳子,端着玻璃杯优雅地喝着下午茶,蓬松的裙子堆叠在椅子上,连脚都悬空着靠在桌腿儿,没落地。 第66章 西尔希女士余光看到他:“这么晚了还出门呢,买的什么?” 邻居停下来:“胡萝卜,菜,菌子,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真是稀奇,我还没见你这样讲究过。”西尔希女士眼里浮起一丝兴味,“是终于要摆脱你那无趣的生活,还是养了小动物?” “我可没见你吃过素,那不是兔子爱吃的?”她的好奇心充裕极了,甚至对自己的猜想做了详细的扩展,“买这么多菜一定不是一只兔子,你养了一窝?白的,灰的,还是黑的?怎么没带下来给我看看,我教你给小家伙们做食物吃。” 邻居纠正了她的错误:“是一只,很可爱,不过毛发是金色的。” “我还没见过金色的兔子!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见一见,好好看看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一只兔子能吃那么多吗,你买这么多放烂了多可惜。” 邻居状若思索:“也是,他吃的太少了。没关系,要是菜买多了我就送下来给你,你再教我做几道菜就好。” 西尔希女士很乐意接待客人:“当然,希望你下次不要把肉炒糊了,免得倒掉的时候他们以为我在毁尸灭迹,我的传闻里又要加上你丰功伟绩的一笔了。” 邻居笑了笑:“不会的。” 他上楼,西尔希女士依旧悠闲地端着杯子,偶尔整理一下头上的丝巾,遮一遮太阳,又小憩起来。 没一会儿,冬赶了过来,后面跟着的是一路碎碎念的柯洛,多是埋怨冬不按他的想法来做。 跟到这里,冬没看到之前那个可疑的人去了哪儿,这里巷道四通八达拐的弯太多,他其实更倾向于就在这栋楼,但明明他没在这里感受到安澈的气息。 太奇怪了。 他停在西尔希女士面前,突然开口:“女士,你刚刚有看到一个人——穿着黑色风衣,戴帽子的人去了哪儿,是不是在楼上?还有一个人,6楼那家金发的男生,你看见过他吗?” 柯洛嘀咕道:“要我说还不如找巫师寻宝鼠找一找,这么漫无目的得到猴年马月才找到人,只要给巫师十个铜板就行。” “那只臭鼠什么用都没有,别惦记那个了!” 西尔希女士奇怪道:“你们这孩子,说的话叽叽喳喳麻雀一样,说得我糊涂了,这瓦约街哪儿有巫师?我在42号这一楼待了十来年了,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儿来的?” “是601那家的朋友。” 西尔希女士视线狐疑地在他们之间打了个转:“你说的那个风衣男人我好像有印象,他往57号楼那边走了,好像挺着急的,再多的我也不知道。” 冬往西尔希女士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点头道:“好。” 他拉着柯洛一块儿离开,走得挺着急。 西尔希女士喝完最后一口下午茶,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建筑物中,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立马起身往楼上走。 这两个奇奇怪怪的人要找他,肯定不怀好意。 西尔希女士打算提前跟他说一声。 602客厅只亮了一盏小灯,邻居开门进来的时候没见着人,室内也是黯淡无光的,他轻合上门,走到沙发旁看见一团微微隆起的被子,随着呼吸的起伏轻颤。 他将东西放在地上,慢慢走了过去拉下毯子的一角,就见安澈窝在里面,被暖融融的热气烘得脸红彤彤的。 毯子边上是皱巴巴的杂志,被随意扔在一边。 大概是裹着毯子看杂志,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邻居摸了摸他热乎乎的脸,将毯子掖紧了些,慢慢将他搂在怀里。 更早一些时,他也跟安澈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过一段时间。 安澈是个极其有天分的孩子,在别的小孩儿玩泥巴打架时,他安静地待在一边,将手里的黏土拼成了形。 混血种中80%都与纯种人没有区别,18%只是体质稍强于纯种人,只有少部分混血种会拥有怪物的能力,并且拥有极大的性格缺陷,常常伴随着极端的情绪,有的暴躁狂怒,常常以威胁治安被捕,有的陷入情绪低落,自残的行为司空见惯。 安澈不属于任何一种,比起其他混血种,他显得过分宽宏,温和,甚至从未在人们面前暴露过他的天分,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属于那80%。 第44章 :反悔 小的时候,安澈捏那些小人只是偶然的,或者玩闹兴致多一些,他还不能很好地运用自己的能力,那些小人只算初具人形。 直到他刚上初二那年,一个崭新的,“活”的小人在他身下的黏土中站了起来。 那是在后街的河边,安澈特意挑了个没人的时候,看着他步履蹒跚——哦不,连滚带爬地朝安澈爬过来。 安澈下意识退了一步,他还没来得及给人偶做腿。 然后,他退了一步又一步。 在人偶艰难地想要立起来时,安澈一扭头,跑了。 河边风呼呼吹着,头顶乌云密布,被抛下的人偶艰难地挣扎着,却被越来越强劲的风吹得刚塑起来的形都要散架。 他积攒起来的力气飞速流逝,刚刚冒出来的意识濒临溃散。 他想,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把他创造出来的人要头也不回地走? 是他长得太难看,把主人吓跑了? 他不知道什么是下雨,只知道头顶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把天炸了个窟窿,风将树叶搅得乱七八糟,像大锅乱炖的汤。 第67章 水淋下来了。 先是少数几滴,他好奇地伸手接,却见自己的手在雨水中融化,他一个激灵立马缩回来。 雨越下越大,风雨中刚刚成型的人偶竭力缩成一团,迷茫之中,就见远远跑来一个人影,推着个不大不小的推车,顶着风雨跑过来。 安澈瘦小的手扶起他,稚嫩的声音响起:“快上来!” 人偶拼尽全力爬到推车里。 推车上竟然还有个胶袋做的顶棚,能挡大部分雨水,但安澈是一路淋着来的,他们停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外面的雨声势浩大地落着。 安澈没法解释自己怎么弄出来这个人偶,就没带他回家,将这里作为自己一处秘密基地,一直到后来这间屋子被收回去,他们才另选了其他地方。 这一晚上,安澈跟这个人偶紧紧依偎在一起,才困倦地挨过去。 后来断断续续两个月的时间里,安澈上完课便会到这间屋子里继续完善人偶的身体,他极其喜欢自言自语,在遇到难以抉择的地方便对着书一遍又一遍念叨着,或者带着破旧的杂志,读上面的故事给人偶听。 偶尔会轻轻抚摸人偶的脑袋,眼神很温柔,却像是隔着什么一样:“你得帮我一件事。” 人偶立马点头答应,安澈却没继续说下去。 后来,安澈又一次在他面前看杂志时,他凑了过去,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带着古怪的强调,发音并不标准:“狩、狩猎。” 安澈当时是什么表情来着? 惊讶得嘴里叼着的笔都掉下来了,呆呆地看着他,是第一次,第一次真正同他对视。 人偶很高兴,他想安澈一定很高兴,便艰难地继续开口:“安、安……” 安澈表情很复杂:“你会说话了?” “会。” 但他又没了声音。 因为安澈看起来似乎不是纯粹的开心,像是十分矛盾,眼里还带了些警惕。 就好像看见木头突然说话了一样。 他不明白。 于是从那以后,他又不说话了,沉默着被安澈做好了肢体关节,能完成简单的站立。在渐渐完善人偶整个身体以后,安澈又对他的脸犯了难。 他看了无数时装秀杂志,始终挑不到满意的脸,他捧着人偶的头,纠结了四五天,鬼使神差用了自己的脸。 一个跟安澈相差无几的人偶诞生了。 后来,安澈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南。 南很喜欢跟着他,但安澈不允许他踏出这间破败的屋子,他便只能等待,等待安澈来看望他。只要那一天安澈来了,哪怕只是待一小会儿,他都会开心很久。 但人的心思是复杂的,南也是,他迫切地想跟安澈亲近,迫切地想见他,于是在安澈越来越忙,越来越没空看他时,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他从那间屋子里出去了。 尽管只是由在屋内等待变成了在屋外的台阶等待,安澈还是生气了,于是整整一个礼拜,他都没有再来看望南。 南被关在屋子里,才后知后觉,他是主人创造出来的怪物,而创造出来的原因,是安澈需要一个趁手的工具。 工具不需要做多余的事,那只会让主人苦恼。 …… 安澈被动静惊醒的时候,客厅的灯完全关了,他被抱在怀里,邻居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怎么了?” 安澈将手缩回毯子里,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想起了些往事,是一些十分糟糕的回忆,让人头疼。 他想起来第一个人偶是怎么胁迫他的了。 邻居坐了起来,离安澈远了些:“我给你做些饭。”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邻居下意识抬头望去。 变故只在一瞬间。 他完全没有料到安澈的反击如此迅猛,几乎是一瞬间抽出匕首狠狠刺向他的心脏——他最脆弱的核心,里边镶嵌着一颗金光闪闪的铜心,安澈造的所有人偶都有这么一颗心。 邻居惊愕地望着他,被刺穿心口的他动弹不得,安澈熟知他身上所有的弱点,对…… 因为他是安澈最先造出来的人偶,是陪伴安澈整个童年的人偶,曾经是最喜爱他的同伴,现在是最痛恨他的仇敌。 “南。” 安澈说出了这个许久没有叫过的称呼,他顿了一下,将手里的匕首抽出来,神情第一次见面那样复杂。 邻居僵硬地伸手妄图捂住缺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越来越大。暗处触手疯长,仿佛在悄无声息地嘶吼,痛苦地挣扎。 他好像又要像许多年前那样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中。 邻居——或者说南,他踉跄着后退,撞在餐桌,又瘫倒在地,他连发音都艰难了:“安……安澈。” “别走。”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门外的人执着而急躁,大概是有什么急事。 安澈蹲下来,从他身上翻到了钥匙。 南猛地抓住安澈的衣服,但他这时候的力气还不如一个小孩大,被安澈轻易挣脱开。 他像是陷入了绝望,通红的眼执着地盯着安澈,毫无征兆地落泪,滚烫的泪珠 “别离开我,别走……主人。” “主人,我没你不行,我好痛苦,好难受……主人我求求你,我养着你好不好?” 安澈在他面前蹲下,替他擦去了泪水,仍旧是柔软而温热的手掌,温柔平缓的声音:“你现在已经不怕水了,有自己的房子,有朋友,会说话,甚至有了自己的脸,你很厉害。” 第68章 南慌忙抬头,胡乱蹭着安澈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掉:“我很厉害,主人,我很听话的。”他拉着安澈的衣服,“我是主人最好用的工具,最乖的狗,主人别扔下我!” 安澈却抽回了手。 他站起身来,似乎有些怅惘,声音很轻:“可惜你很厉害,我已经没办法随心所欲地用你了。” 南怔怔地望着他,突然说道:“我可以和主人签血契,我的命是主人的,我可以做主人最厉害的人偶!” “不用了,这方面我没你了解的多。”安澈转身,朝门口走去。 安澈不要他了。 或者说,再一次抛下了他。 南手按在胸口,那个空荡荡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 “安澈,你真绝情。” 安澈刚碰到门把手,顿了一下,声音微不可闻:“是吗。” 他好像想起来,在许多年前,南也这样控诉过他。 有怪物天赋的混血种都是性格极端的暴徒。 安澈不是,他是个分不清情感,精神异常脆弱的人。 暴徒或许会让大部分人恐惧,害怕,会被关押进看管所,服从义务劳作,安澈不会,他大概率会走向自我毁灭。 每个人的命运大概生下来就注定了。 安澈拉开门,对上西尔希女士惊讶的眼。 “噢!可爱的小兔子。”她眼睛从安澈身上挪开,落在地上瘫倒的南身上,沉默了下,悄悄退了一步,“噢,可怕的霸王龙。” 安澈也愣了下,下意识辩解:“……只是闹矛盾了。” 西尔希女士瞥着他手里的刀,咽了口唾沫:“是的亲爱的,你知道我的嘴很严,打扰到你们了。” “……” 安澈在西尔希女士警惕的目光中下了楼。 一直到他走后,西尔希女士才松了口气,走进南家里关上门,站在鞋柜边关切地望着南:“你还好吗?天呐,我不知道你喜欢养这样凶狠的小兔子,但他真的好好看,比我见过所有的兔子都要好看。” 南垂着头,最初的心悸过去以后多少有了些力气,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朝西尔希女士说:“麻烦拉我起来。” 西尔希女士站在原地没动,她蓬松的裙摆呈现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她的目光很真诚:“你知道的,这样会弄脏我的裙子。” “……” 安澈知道那一刀没办法弄死南,顶多让他负伤一段时间,修养一段时间,自从南叛逃后他变得尤为难缠,似乎觉醒了某些怪物的天赋,比如那些黏腻腻的触手,不过安澈还没弄清楚它们的运作方式。 他觉得今天这么一出完了,提防反派的事可以往后推一推。 剧情里反派是想杀他的,满心满意都是想将他挫骨扬灰的恨意,很显然,现在的南并没这个想法。 上架感言: 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情敌他爱惨我了》这本书将要上架了,从这一章节开始往后就会开始收费。 我的心情无疑是紧张而开心的,我也会更多鞭策自己,将剧情完善得更好。 看过的故事无论是遗憾、忧伤还是快乐,都是看客独一无二的感觉,我也希望能带给大家不只一种感觉。 大家可以放心追更,以后每一章节的字数不会低于3k,随机掉落加更,不管数据如何,只要我还在写,还敲得动键盘,就一定会给主角一个完美的结局。 每一本书带给我的经验和经历都是不一样的,我也会多加学习,以便以后能写出更好的书。 谢谢大家,谢谢一路陪伴着主角向前走的你们。 第45章 : 【宿主?】 安澈回过神来:【怎么了。】 【主系统那边发布了新的通知,每位任务者都不可以主动害死主要人物。】系统声音十分严肃,【现在,或者说从今以后,主角和反派都不可以出事。】 安澈对这消息不置可否,只不过有些疑惑:【反派什么时候属于主要人物的范畴了?】 系统反问道:【反派也对剧情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怎么不算?】 【也是。】安澈认可了这个说法,【只是你们之前太不把反派当人,现在突然发这么个通知让我有些意外。】 【……】 他像是又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说这些小世界的原住民会不会跑出小世界以外,比如上回的小炮灰客串一下这个世界的龙套?】 【炮灰没这个权限,你不用担心。】 安澈缓缓道:【那反派呢?】 系统果断摇头:【绝对不会,我们怎么可能让反派乱跑,这样小世界不就乱套了吗。】 安澈点头:【你说的对。】 他觉得这个小世界的南给他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但这份感觉十分莫名其妙,他甚至找不到半点缘由,只能归结于自己过于敏感。 他顺着台阶下楼,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儿,想了想便往柯洛在黑市买的房子那边走,说不定还能在半路上遇见柯洛他们,总之要找个落脚的地方。 走到一半时,他看见了奥尔丹,一群人坐在酒馆外头的棚子里吃吃喝喝,桌子中央摆着一个熟悉的坛子。 是家里泡猪肉的坛子。 再看桌子上,盘子里零零散散的骨头渣滓,安澈一下子明白过来,奥尔丹居然把芙斯托辛辛苦苦攒铜币买来的肉全拿出来给他的朋友下酒了! 第69章 他疾步上前,喝得醉醺醺的奥尔丹还举着酒杯想灌酒,被安澈按住杯子,直直盯着:“他们把肉都吃完了?” 奥尔丹手臂跟着晃了下,看清来人,立马愤怒地一砸酒杯,大着舌头说:“你、你还有胆子来管我了,小杂种!” “这是母亲留给咱们这几天吃的,你一顿就吃完了。”安澈被他一挥退了一步,他忍了又忍说,“她还没尝过肉是什么味的。” “就算留在家里,你也别想吃。”奥尔丹站起身,揪着他的领子冷笑,“你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怎么不死在外边,还想撺掇你朋友找我麻烦?” 安澈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他只是不理解,奥尔丹情愿拿这些肉出来充面子,也不愿意给芙斯托留一些。 就算这样,芙斯托还是那么喜欢奥尔丹这个孩子,却不喜欢懂事的他。 芙斯托大概是恨死他了。 那为什么要把他拉扯长大。 安澈沉默了很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还是妥协了:“我把坛子带回去。” 奥尔丹嗤了一声:“随你,晦气。” 安澈走到桌子边,拿着抹布把坛子外面沾上的酒水油渍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那群围着桌子坐着的狐朋狗友,正低声咒骂他扫兴,或许还正商量着给他颜色看看,撺掇奥尔丹教训他一顿。 安澈全当没听见,抱着坛子离开。 他走了几步,看到酒馆旁边的巷道口,垃圾恶臭味传地老远,他走过去把坛子里剩的几块骨头倒了个干净。 泛黄的骨头和嚼碎吐掉的肠子被泥土弄脏。 安澈刚想离开这臭烘烘的地方,转身的时候愣了一下,他看见那堆看不出物种的骨头里有一颗尖小的白色,扁扁的。 像人的板牙。 安澈有柯洛家的钥匙,是之前被软磨硬泡硬塞给他的,这会儿倒是方便他了,他直接将坛子洗干净,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柯洛回家。 紧绷了这么久,安澈差不多洗了下就找了间房睡下。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趴在桌子上,面前一大堆厚重的书。 安澈想撑起来,手脚却没什么力气,又软趴趴地趴下。昨晚他修补南的身体修补得太晚,就凌晨的时候趴了一会儿,现在还头昏脑涨。 但老师只会觉得他偷懒。 他的主课老师是艾莎,一个有些暴躁的中年女人,她将书摇得哗哗作响,表情分外狰狞直接将他叫到讲台上去,劈头盖脸是一顿骂。 她一直以来都不太看得起混血种,尤其安澈的母亲在监狱服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刑。 “别怪我说话难听,那些该死的混血不知道造成了多少破坏,谁愿意跟他们那群疯子一起生活?为什么你们不自己建立一个城市住进去自相残杀,祸害我们这些无辜的人类干什么?”艾莎一说起来就有些喋喋不休的趋势,“天啊,你为什么要学会他们的坏脾气?懒惰成性,堕落又麻木,你要变成怪物吗!” “怪物都要被枪毙!安澈,你不能像你妈妈一样疯癫!” 艾莎是个激进刻薄的人,她甚至公开参与过反对混血种的游行,参与过狩猎危险混血种的组织,在学校里对混血种更是很难消除她根深蒂固的偏见,刻薄的发言已经成了习惯,但在她身亡后,她一度被看管所称为温和宽厚的老师,对教育界做出过重大贡献。 安澈低头默默听着训,依旧是那些能听起茧子的骂声,时间一长,他有些无聊,随意瞥着周围,忽然看到窗户边有个小脑袋。 是南,他趴在外边的窗户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和艾莎。 安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艾莎一下子发现了他的走神,她愤怒地揪着安澈的耳朵,将他拖着踉跄好几步:“你这个无可救药的怪胎!” 梦里的疼痛也那样真实,安澈捂着耳朵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余光看到南的视线更加明显了。 南看着艾莎的目光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个被定下死亡的猎物。 安澈嘴唇颤抖了一下:“老师,我错了。” 艾莎没有宽恕他:“去把课本抄一遍,下周交不了就回家,告诉你的母亲,学校容不下你。” 安澈没有说话。 下了课,教室里其他人三三两两走了,安澈装得很慢,他成了教室里最后一个人。 混血种都是孤僻的,人类也不会主动跟混血接触,所以他一直是一个人。 不过,洁白的窗户被敲了敲,一个熟悉的小脑袋冒出来。 南看着他收东西,小声问道:“我帮你?” 安澈摇头,他答非所问:“你不要掺和进来。” 虽然没明说是什么事,南却一瞬间对上他的脑电波:“为什么,因为我跟她不同?” “当然,你又不属于这里。”安澈的表情有些不解,或者说是没料到南会多问这一句,“他们是人类,我和母亲是混血种,你是人偶。” 南看着他没有情绪的眼睛,又落下来,看着他细瘦的手腕,垂下眼睛:“那我属于哪里,你吗?” 安澈点头:“对,但你跟我也不一样。” 他推开窗户,风灌了进来,跟教室里面不一样,外面的世界寒冷又萧索。 安澈抚摸着南手上冰冷的、坚硬的黏土,摩挲着他细小的缺口:“你是我养的怪物,你只能听我的,当我的工具。” 第70章 南用下巴蹭了蹭安澈的手,动作很温顺,手感却有些怪异。 他仍然对安澈的话耿耿于怀:“我跟你哪里不同了。” 安澈收回手,把背包背了起来:“这里是5楼,我不会出现在5楼的窗户上,去楼下等我。” “哦。” 放学路上,南跟在安澈身后,现在的他行动自如,套上衣服后除了皮肤有些硬压根儿没人怀疑他不是人。 他好像总是充满了疑问:“人偶会变成人吗?” “或许会,或者我再练几年技术,说不定到时候能以假乱真。” “我想创造一个属于这个社会的人偶,他能代替我幸福地活下去。” 南辩解道:“我也会努力变成一个人。” 安澈不觉得他的雄心壮志值得赞扬,他捧着南的脑袋,总是习惯用最温柔的话来驯养他:“不需要,你只要做我最听话的工具就好了。” 南看着他温柔的眼睛,却只觉得胆寒:“你会更喜欢那个最‘成功’的人偶吗?” 安澈轻声说:“我只会拆了所有不够合格的人偶。” 人偶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为数不多的聪明才智迫切地提醒他,必须要早日摆脱安澈这个神神叨叨的主人。 他不想跟安澈一块儿死。 但南不知道,当初他答应安澈“帮一个忙”,会让他险些丧命。 那真是个平常至极的下午,南赶回来的时候,安澈正伏在桌子上写作业,他刚放完学没多久。 南走进屋子,静静坐到安澈身边:“主人。” 安澈看起来并不好奇他去了哪儿,也不在意他这些天越来越频繁的小动作,只是专心致志地写字。 直到全部写完,他才放了笔,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项链,朝南笑:“我们家传了几代的小玩意儿,我爸给我的,好看吗?” 南似懂非懂地点头:“好看。” 安澈将项链系在南的脖子上,欣慰地说:“它很适合你。” 南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是剧烈到痛不欲生的痛苦。 他从椅子上跌到地上,眼前一片漆黑。 安澈依旧坐得很稳,像是毫不意外,他眼里似乎带着怜悯。 这是安澈祖祖辈辈世代相传的诅咒,本该落在他身上的。 刚刚好,安澈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偶。 第46章 : 安澈从混乱的梦里醒来时,天才蒙蒙亮,他头疼得厉害,浑身犯恶心,爬起来连灌了两杯水才觉得好了些。 捋清楚梦里发生的事儿,他感慨:【原主真是个狠人。】 怪不得反派总一副恨不得弄死他的模样。 也能预料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和南打拉锯战了。 重新躺下以后,安澈思索了下剧情,要是他没看错南的那个眼神,那么南一定是厌恶艾莎这个表里不一的老师的,在卷土重来后第一时间在后街弄死老师,嫁祸给他实在是很有可能,那么南为什么要挖走艾莎的内脏?单纯为了泄愤? 他甚至有空天马行空地想,总不能是煲汤喝了吧。 谁知刚想玩,系统就幽幽出声:【呵呵。】 安澈【你猪叫什么?】 系统:【……】 【真让我猜对了?】 安澈承认自己确实有点慌了,不为别的,他喝过南煲的汤,要是南突发奇想往里面加点别致的小料,他还真发现不了。 但这其实也说不通,南的动机太奇怪了,要说为了报复他泄愤,直接找他这个人不就好了,费尽心思把他关进看管所,却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还让混血种硬气了一回,南又不是混血种,他掺和什么。 要说为了是帮他教训艾莎,那就更扯了,南不撕了他都算好的,而且他因为这件事被退了学。 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因为芙斯托也不打算供他继续读书,早就想让他去帮忙做工了。 安澈想这事儿想得入神,又睡不着觉,干脆出门找了个开门早的摊子点了碗面,埋头吃了几口。 有人拉开他面前的椅子。 先入眼帘的是蓬松的裙摆,然后是若隐若现的精致鞋子,再就是长到腰际的卷发,西尔希女士一直精致得不像话。 “很巧,西尔希女士。”安澈捧着面,看着她坐到自己对面,“我还以为你还在照顾你的朋友,没空出门呢。” 她替自己倒了杯茶——没想到她居然自己带了茶叶,只借用摊位上简陋的杯子,便变出了跟安澈手里寡淡无味白水不一样的精致茶水。 “你知道的,我只是偶尔照顾一下楼里孤苦无依的孩子,我从来不站队。”她说的很诚恳,“这孩子被打击得萎靡不振,我真担心他的状态。” 安澈觉得她找错了人,委婉地说:“我不是医生。” “……你真会开玩笑,医生就更治不了他了。” “是的,所以我只是在拒绝。” 西尔希女士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她试探性地说:“你不担心他吗?” 安澈摇头:“虽然我不收咨询费,但也请你不要问无关紧要的问题了。” 西尔希觉得开始棘手了,虽然安澈看着温温和和的,实际上刀枪不入,堪称油盐不进。 事实上,他已经想走人了:“没事的话我要开始吃饭了。”他握着盘子打算离开,“其实你没必要找我,再走这一趟他只会死在我手里。” 第71章 西尔希叹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说死也要死在你手里。” “……” 他怎么没发现反派是个恋爱脑。 西尔希女士抿了一口茶,替他也倒了一杯:“代我同你母亲问好,她的茶叶总是独有韵味。” 安澈其实不知道芙斯托对茶叶也这么有研究,就像他不知道她们之间关系那样好,只好含糊地说:“嗯。” 他迟疑一下,接过茶杯,勉强被西尔希留了下来。 “她真是个特别好的人,去年圣诞节家里有客人拜访,又刚好没去买肉,要不是她给我送了些肉,我还真是连招待客人的面子都没了。”西尔希女士搅了搅茶叶,仿佛回忆起甜蜜的经历,“她本来想帮我煲汤,可惜大概是我的传闻太惨烈,那客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非说我们吃人肉,真可怜,他不知道那锅猪肉汤有多鲜美。” 安澈有些奇怪:“那么早的时候传闻就传出去了吗?” 西尔希女士啼笑皆非:“就是从那天以后传出去的,有说吃到了断手指,有说喉咙里长满了头发,还有说他的牙齿跟半截舌头亲密缠绵呢。” 安澈被这些话恶心得够呛,剩着半碗面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说:“那看来传闻是假的,汤里哪会有手指?” 西尔希女士喝完了茶,优雅地捧着杯子,扬起头笑了笑:“传闻不一定是真的。” 安澈心里有了些底。 大街喧闹起来。 卖报纸的小童、抢热点的记者、焦躁不安的路人游荡在街上,像喧闹劣质的唱片,聒噪无序地叫嚣着,增加存在感。 一份半截的报纸飘到安澈脚边,他弯腰捡起来,醒目的标题砸在他眼里。 【后街男尸遭挖脏器,疑似怪物下手,尸臭熏天!】 往下看小字,里边列着一排排这几日失踪或死去的人,通通被挖去了一部分内脏。 安澈忽然想到家里突然多起来的肉,大多也是内脏,要不是肠子,要不是肝脏,那些肉都被切得细碎,根本看不出原有的形状。而昨天地上那个小巧的、肮脏的板牙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他想起那天是刚从看管所被放出来,芙斯托端着坛子说要犒劳他,可在那之前她没有买过猪大肠。 芙斯托临走时还特意叮嘱,让他们吃完以后把骨头处理掉,别让别人看到,到底是担心别人找他们家讨肉吃,还是担心被发现他们家吃的是…… 他记得仓库里装着的是半坛子猪排骨。 “——也不一定是假的。” 西尔希女士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淑女该去练琴了。安,如果以后你想跟我聊天尽管来找我,我相信你一定跟你母亲一样健谈。” “等等!”安澈突然抬头,他盯着西尔希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不信。” 西尔希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大人的世界都是复杂的,安澈。” 安澈脸色很冰冷:“以后少编排我母亲。” 西尔希确实有点虚这个样子的安澈,她退了一步,轻轻笑了笑:“要是你真觉得我骗你,为什么这样愤怒呢,你是在害怕吗,可怜的孩子?” “我以为我足够了解她,倒是确实没想到她还瞒着你,也不知道是太谨慎了还是……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她把你放在什么位置上?” 安澈猛地站起来,他手里抓着报纸,定定看了西尔希几秒,转身跑了出去。 他没吃那些肉,从来没有,西尔希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他还是觉得恶心。 他去了街上唯一一家猪肉铺子,大清早的没什么顾客,于是老板有了闲情,他正坐在店门口的马扎上吹牛打嘴炮。 安澈跑得气喘吁吁,他停在罗尔面前,一口气差点把肺烧穿:“老、老板!” 罗尔回头,看见他有些意外:“安澈?哟,你这是想过来买肉?” 安澈声音有些低:“芙斯托在您这儿买过猪大肠吗?” “买过啊!”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安澈松了一口气,他就觉得西尔希肯定是在迷惑他,总不至于他周围人都是—— “去年圣诞节可是买了好多,今年没见她来过,一次都没有,家里养两个孩子都不搞点肉吃,怎么养家的。”罗尔把话一口气说完了,“怎么了,你想买?” ——疯子。 他周围的人,或者说瓦约街上所有人,都是疯子。 西尔希为什么要用这些消息引他去找他,就只是想让南了却一个心愿?有必要吗? 她不是跟芙斯托关系很好吗,为什么现在临时反叛,把芙斯托的事说出来了? 不过也是——这消息没什么大不了的,芙斯托也没遮掩什么,这些天漏出的马脚很多,就靠安澈自己都能推断出来,只是晚几天的区别而已。 他离开了猪肉铺子。 真是诸事不顺,安澈随便找了个路口蹲下,他确实要好好思索一下接下来该怎么走。 芙斯托这条线不在他任务范围内,也不算主要人物,但她一天在外面杀人,安澈任务里将损失降到最低那条就很难办,而且她为什么要掏内脏给家里人煲汤? 任务里有一条标准,他必须尽力活下去,芙斯托会不会对他动手? 就在他想的入神时,他看见有个人朝他这边走过来。 第72章 这人浑身包的严实却不怪异,浓眉大眼,脸部线条很流畅,跟人对视时一股子由内而外的锋锐感,气质却很收敛,帽子一戴跟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鼓鼓囊囊的兜。 安澈随意瞥了眼,心里大致明了,这是个怪物猎人,兜里的自然是枪。 怪物猎人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他:“你身边有怪物的气息。” 安澈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洞破了他身上遮掩的所有秘密,那把枪说不定就是来终结他的。 但他的眼神甚至都没有半点变化,语气带了些淡淡的疑惑,尾音上扬:“什么意思?” 怪物猎人蹲下来,像是评估一个可以估价的货物,目光落在他纤瘦的胳膊和脸上,似乎有些嫌弃他的体质。 “要是没人帮你,你大概活不过礼拜六。” 第47章 : 猎人这话有些没头没脑的,大概会被当成挑衅或是迷信,但他的表情很严肃,加上他可靠的外表和身份,答案呼之欲出。 安澈了然:“你要帮我?” “是。” “为什么?你们这类人不应该更嫉恶如仇一点,我是说,”安澈顿了一下,委婉地说,“我跟你们不太一样,是混血种。” “你一战成名,瓦约街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猎人看着他的眼睛说,“但你又没害过人,混血种也是人。” 他一副板正的模样:“这里的动乱持续太久了,光靠人类没办法结束,合作是必然的。” 安澈晃了晃胳膊:“为什么选我,我一个这么弱小的人,可能根本没办法带给你什么帮助,只有麻烦。” “你不是麻烦,怪物才是。” 猎人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他言尽于此。 是个正直的人。 有一套自己的标准,或许还有一个热烈的英雄梦。 这是安澈对这个小世界主角攻的最初印象。 难怪猎人最后会帮助身为一个人偶的夏,他的好心肠一散发起来就收不住边儿,谁都想帮。 “你要我做什么吗?” 猎人当他同意了,说:“先认识一下,我叫凌辰,隶属于怪物公会,是一名怪物猎人。” 安澈点头。 专门抓他们这种作恶多端的人嘛,他知道。 凌辰盯着他的眼睛问:“最近几天,你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对劲的人?” 那可太多了。 可惜一个也不能说。 安澈就是那个最不对劲的人,说了不就一锅端了? 他想了想说:“我在一次回家的路上遇到过一个跟踪我的人,他追着我跑了很久,后来可能被我甩掉了,他消失了。” 凌辰看着他漂亮白净的脸,对他遇到跟踪者的情况表示理解,并给出了自己的提醒:“说不定他已经掌握了你家庭住址,在暗处盯着你。” 安澈皱眉。 他猜那个跟踪吓唬他的人是南。 “没了吗?” 安澈抬头,对上凌辰探究的视线。 “如果有你觉得不对劲的人,先不要打草惊蛇,只管联系我。” 安澈点头:“好。” 42号楼,102。 淑女的屋子当然是干净整洁,花瓶里一定要插上新鲜花朵,尽管只是路边野花,也被西尔希装饰得像教堂里最圣洁美丽的白蔷薇。 蔷薇旁是陈旧而纤尘不染的钢琴,西尔希正端坐在前面,流畅的音符落入观赏者耳中,让人细细陶醉于其中。 一曲作罢,西尔希提起裙摆,朝安澈温温柔柔地笑:“你想好了?” 安澈点头:“你都知道些什么?” “跟我上去吧,你跟南需要有一个了断。”西尔希没正面回答他,看到他神情有些不满,又补充道,“走完这一趟,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行。” 西尔希女士很健谈,很活跃,她在快到六楼的时候停了一下,说:“南一向是一个很执着的孩子,如果你们有误会就尽早说开。” 安澈看着她柔和的眉眼,觉得她其实跟芙斯托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是发自内心的,让人身心舒服的温柔。 他只说:“我们之间没有误会。” 是很清晰明了的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不存在误会。 西尔希便没再说什么。 她取出备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清清冷冷的,陈设依旧如昨日那样混乱,大概主人根本没心思花在这上面。 她带着安澈走了进去,直奔南休息的房间,推门进去,南果然还在昏迷中。 西尔希女士敞开门却没有进去的意思,她抬手指着床铺边上的椅子:“坐会儿吧,他大概过会儿就醒了,你瞧着点给他看下伤。” 安澈问:“我需要做什么?” “随你,这是属于你的时间。” 西尔希女士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像是根本不在意他想做什么,会不会趁人之危,故意对毫无警惕的南下手。 他昨天可是下过死手的。 安澈走到床边坐下,南确实睡得很沉,脸色很苍白,看起来皮肤很薄,甚至能看清脸皮下浅浅的血管。 还挺神奇。 离开原主以后,南变得更强大了,甚至连“主人”都控制不了他,一个有了反叛想法又实力强劲的人偶,怪不得会被抛弃。 安澈靠近南的脸看了又看,闻到一种干净的,清冽的香,同时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他现在把反派弄死行吗。 第73章 他敛眉看着南沉沉的睡颜,果断把这个想法赶出脑子。 屋子里的陈设老旧且空荡,但意外的干净,安澈坐在那儿都没感觉到有什么灰尘,不知道南什么时候醒过来,他直接将盖在南身上的被子扯下来一半,掀开他深灰色衣摆,看到昨天胸膛的伤口依旧狰狞。 一条大口子静静躺在那里,像是不会愈合也不流血,安澈轻轻碰了一下,身下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像一个坏掉的娃娃。 人偶受伤后,要是没有人偶师帮忙修补身体会自己陷入休眠,睡一觉就能好的差不多了,顶多是睡多久的问题。 安澈没带材料,倒是第一次用了他在这个小世界的能力,将手覆在南胸口处,淡淡白光逸散出来,只一会儿便挪开,南的胸膛已经恢复如初了。 安澈收回手,食指与中指一片灰败,隐隐约约有黑气萦绕,他搓了搓手指赶跑那一丝黑气,却对逐渐变得僵硬的手指无能为力。 没办法,得到力量总要失去些什么,只要下回见那个怪物猎人的时候把这玩意儿变回来就好。 南还是没醒,安澈将他衣服拉了下来,被子囫囵盖在他身上,他自觉完成了任务,起身想去找西尔希,就听见玻璃窗外响起的声音。 很轻,几乎听不见,却很急促,像激烈的雨点,与此同时还有细碎的、奇怪的吱吱声。 他刚回头,就见窗户上趴着一只惨白的手,“轰隆”一声巨响玻璃炸开,碎片划破窗帘,一道身影钻了进来。 房间里瞬间多了许多触手,它们飞快膨胀着,横行霸道占据了大片空间,潮湿的气息蔓延开来。 安澈眼前一花,他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拦腰抱住,本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南此刻神情冰冷看着闯入者。 得,醒了还跟他装昏迷呢。 闯入者正是冬,他还没认出面前这人是他的前辈,见安澈在他手上立马急了:“你别拉着他,放手!” 南当即挑衅般地搂得更紧了些:“有本事来抢啊,废物。” 冬差点没让气死:“我一定要弄死你!” 眼看着他们越来越紧张,安澈毫不犹豫挣脱开,他瞥了眼两人,开口道:“再吵都出去。” 俩人都安静下来了。 冬向来是听安澈的话,没那么多心思,指哪儿打哪儿,乖顺得不得了。南就不一样了,他想着先把安澈哄着留下来,再用点手段把冬这个碍眼的家伙除掉。 安澈没忘记这是在南家里。 他转身打开房门,冬亦步亦趋跟着安澈,同时扔给南一个警惕的眼神。 南站在原地没动,他只在安澈迈出门的一瞬间开口:“为什么回来?” 安澈停了一下:“西尔希女士希望我过来,我有求于她。” “没了?” “你希望还有什么,我也可以说。” “不用。” 他或许并不纠结于答案,不在乎安澈到底回答了什么,那双沉寂的、锋锐的琥珀色眼睛望着他,好像找回了些从容。 他还笑了下,用那种温和的态度:“留下来吃饭吧,刚好昨晚买的菜能煲汤喝。” 安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觉得他没有其他要说的话以后便走了出去,没有回答。 实不相瞒,他现在对煲汤有点阴影。 客厅的西尔希女士似乎正在研究手里那个精致小巧的口琴,见他出来有些疑惑:“这么快?” 安澈走了过去,坐在她对面:“他已经醒了,你能告诉我芙斯托的事了吗?” 西尔希感慨:“你比医生好用太多了。” 安澈点头,继而安静地看着她,无声催促。 桌上的水已经凉了,西尔希端起来喝了一口,眼神有些怀恋:“芙斯托是个可靠又温柔的女人。她刚出狱来到瓦约街时,我就很喜欢她,她就像是我世界彼端的知音,无论是品味还是性格,都淑女极了。” “她本该是最杰出最优雅的音乐家,她的家庭为她筑起了爱巢,可惜怪物的天赋这个东西不讲理,她酿成了大错。”西尔希十分惋惜,“她入狱了,不可避免地,她带了些监狱里的陋习,但你知道,觉醒了天赋的混血种都这样暴躁不安,她已经控制得很好了。” 安澈表情有些臭:“东拼西凑,故弄玄虚。” “我可没有敷衍你。” “你知道的要是只有这些,我也没必要走这一趟。” “你明白我想问什么。”安澈打断她的话,“我母亲过去什么样我最清楚,我要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在哪儿,为什么做那么危险的事,为什么瞒着我。” 西尔希女士慢慢弯了弯眼睛:“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第48章 : 安澈撇开目光:“你不是我长辈,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西尔希只看着他:“好吧,但是让你失望了,我也越发看不懂她想做什么,但她一定是挂念着她的孩子的。” 安澈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说话。 “你和你哥哥,都是她最爱的孩子。” 话音刚落,安澈就站了起来。 他看起来并不高兴,甚至有些阴沉,是被戳中心事的愤怒,也有几分讥诮:“女士,你会叫你最爱的孩子杂种吗?你会让你最爱的孩子吃——人肉吗?” 安澈大部分情况愿意自己是一个老实内向的孩子。 第74章 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极有规律,甚至于死板,他可以对一个最满意的人偶尽情倾注感情,就像对最喜爱的孩子那样。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从芙斯托身上学到的。 当芙斯托亲手打破她所建立的规则,安澈大约会觉得天塌了。 事情渐渐脱离他的掌控,身边危机四伏,立场不明的南、嫉恶如仇的怪物猎人、目的诡谲的芙斯托,他会陷入自我怀疑,然后加强对夏和冬的掌控——这是他唯一的底牌。 然后,就是彻彻底底的背叛。 “我在怪物公会见过芙斯托,她身体似乎差了些,但精神面貌很好,很有干劲。” 安澈回头,看到靠着门框的南朝他轻笑,似乎是一个正在替主人排忧解难的忠臣。 ——看来,反派也很想进来掺和一脚,此刻正跃跃欲试呢。 “什么意思?”安澈上前一步,他眼里多了几分思索,“她在那里做什么,” 冬担心他被南哄骗走,连忙道:“我也可以去打探您母亲的情况,没必要听他一面之词。” “怪物公会能人异士这么多,你过去是嫌他们业绩差,给他们送送菜?”南见他出头免不了一阵冷嘲热讽,“真贴心,你只管去看,你的主人就留在这里让我照顾吧。” “你!” 安澈开口:“你想要什么?” 南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继续了之前那个话题:“留下来吃饭吧。” 安澈点头:“行。” 冬紧接着开口:“我也留在这里。” 南瞥了他一眼:“随你。” 他做菜其实很有一手,从洗菜摘菜,到架锅下食材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内敛,像一个真正的绅士。 冬被安澈赶过去跟西尔希女士聊天,安澈自己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 南一边切菜,一边感受着他专注的视线,手里动作半点没停:“喜欢吃木耳吗?还是西蓝花?” 安澈说:“都可以,我不挑食。” “真好养。” 安澈不置可否:“你不是知道我的口味?” “想看看你这么多年有没有变化。”南的笑容挑不出毛病,“你知道的,我只是太久没见你了,不知道你变了多少。” 安澈有了些兴趣:“我变了多少?” “很大。” “哦?” “至少我从来没见过你在乎过你手下的工具,他叫冬是吗,明明是跟我一样的身份,他凭什么能被你青睐?”南毫不避讳地说出来他的想法,不过音量放得低,客厅里的人完全没注意到这里,“你不觉得你对待你手中这三个孩子,态度的区别太大了吗?” 安澈同他对视着:“你现在像一个得不到关注就撒泼打滚的小孩。” “这不一样,许多小孩最后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南看着他,“你觉得我能得到我想要的吗?” 安澈移开了视线:“也许吧。” 自从彻底撕破脸后,他对自己的想法不加掩饰地展露,行事作风肆无忌惮——虽然他从前也没忌惮过什么,好像一直这么随心所欲。 “那我是不是要多争取一下?” 南走到他面前,低垂着眼眸看着他。 那只手悄然按在他胸口上,细碎的疼痛从里面传来,安澈听着他轻轻吸气的声音,感受着他胸膛的震颤。 都到他家里来了,安澈怎么可能完完本本地替他治好伤,他当然要趁人之危。 但南好像对他做的手脚并不排斥,反而在一阵大过一阵的疼痛中盯着安澈,低低地笑。 安澈收回手,还是他先退步了,沉默地看着南。 变态。 他牵着一条极细的链子,对面是条疯狗。 甚至这链子都是靠着一步步引诱,递到他手里的。 “少动手动脚。” 链子都递到他手里了,他怎么有不用的道理? 南眯着眼看他,他大概不知道刚才的挣扎让衣衫乱了不少,冰冷瓷白的耳垂都泛起红。 “当然,不会了。”南摊手,指了指他身后的罐子,一脸无辜,“我只是想拿些方糖,别激动。” 安澈对这个理由不做评价,转身回到客厅,不过仍在想事情。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反派这么变态?】 系统反问:【哪个世界的反派正常了?】 安澈觉得它说的话有失偏颇,明明上个世界就很正常,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身份原因,他甚至觉得这个小世界最像反派的是他自己。 因为无知与无情,又那样有天赋,造出来三个怪物自相残杀,玩火**,最后却成了夏心里白月光一样的人。 这个世界想想就离谱。 他刚在沙发上坐下没一会儿,冬就跟幽灵似的飘过来了,他盯着安澈的衣领,幽幽道:“主人,我替你整理一下衣服。” 安澈随口答应:“行。” 冬便靠过来,一手将他翻进去的领子整理好,一边将扣子扣在最顶端,将掖进颈窝里的碎发捉出来,细致的动作一举一动都到了虔诚的地步。 他抬头,南不知何时从厨房里出来,支着椅子看着他。 只对视一秒,冬便收回视线,状若无意地开口:“主人,你的头发太长了,我替你扎一下吧。” 他伸手,在南逐渐冰冷的眼神中碰到安澈落在肩头的头发。 安澈却躲开了,他站了起来,推开冬,语气平淡:“不用。” 第75章 手中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像一阵风一样抓不住,也无从挽留。 冬怔了一下,也站了起来,他回头望了南一眼,却见南早就不在原地,又进了厨房。 就好像早就已经预料到结果,所以半点不意外。 晚上的时候,西尔希回了家,602只剩下三个人,气氛一下子冷淡起来。 冬不肯走,他的意思是安澈什么时候离开,他什么时候离开。 半夜,冬迷迷糊糊起来,他本想去隔壁看一眼安澈,远远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在厕所,他心里莫名一紧,悄悄走了过去,还没靠近那人就回过头来。 淡金色的头发,熟悉的脸,冬一愣,站在原地呆呆地说:“主人,你不睡觉吗?” 话音刚落,他就见面前这人轻轻挑了下眉,语气嘲讽:“我可不缺狗。” 这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可太让冬印象深刻了,他当即反应过来,眉头紧皱:“你用主人的脸干什么?” 这个人正是南。 他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冬,大概怀疑他脑子不太好使:“这是你主人给我捏的脸,我不用它用什么。” 电光火石间冬立刻想到了什么,他神情变得复杂。 虽然南的这张脸跟安澈很相似,但其实有很大不同,南的眼睛是淡淡的雾灰色,看起来更加冷漠,身量也要高很多,整个人不像安澈那样内敛温和,嫩竹一样,而是神秘而优雅,更加捉摸不透。 冬记得安澈说过,他从前有一个不太听话的人偶,不过被他处理掉了。 “看来你知道一些东西,应该不多。”南转过身来,这时才看到他的手上有些湿润,几滴水正往下掉,被他用毛巾擦干,“如果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一定不会选择继续跟下去。” 冬整个人十分防备,不止对这个人,还对他说的话:“你除了造谣就没别的手段了?” “小孩子没分辨能力,我理解。可惜他一直把你当成工具,据我所知,他一直让你在那间玻璃橱窗里……别瞪我,我也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你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南那张跟安澈极其相似的脸上,露出了个熟悉的笑:“你知道他最喜欢的人偶是谁,你见过,他叫夏,你难道没想过取而代之吗?于他而言那是他创造出来最完美的人偶,倾注了最多的心血,那小子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安澈全部的关注,你难道就不想成为比他更完美的人偶?” 冬拳头攥紧了。 “你在安澈身边做得再好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看吧,我和夏谁留在他身边这么久过,他对我们的关注少过吗?只有你这么老实,这么愚蠢。” 冬小脸冷冰冰的:“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听。” 他好像没受到影响,转身就走,可惜仓促的脚步到底还是暴露了他不安的内心。 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冬还不能很好地掩饰自己心情。 系统在一边实时播报:【冬还没被策反,不过应该快了。】 安澈估计也是,这段时间他对冬花了点时间哄了哄,比原剧情更亲近些,不过他还是觉得冬不可能忍受一直这么被管着,所有生物都向往自由嘛,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南那样,疯成那样。 小孩子打闹起来破坏力果然还是太强了,不过只要他还在,再怎么闹也不会闹太大。 问题是安澈不可能在这里待太久,他想了想道:【果然还是临走前把他们都带走比较省事。】 系统:【……不行!】 它不想知道这个带走具体是什么样的暴力手段。 第49章 : 冬不太会掩饰情绪,接下来几天他要不在沉默,要不在走神,偶尔盯着安澈大半天。 在他第三次把盐当糖泡水里递给安澈喝后,安澈终于忍不住了。 他敲了敲桌子,拉回了冬的思绪:“你在想什么。” 冬立刻扬了下头,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看到那个讨厌的家伙此刻离得很远,才眼巴巴地看着安澈:“……我没想什么。” “南跟你说了什么?” 谎话被戳穿,冬瞬间涨红了脸。 见问不出来什么,安澈便起身直接去找南。 南好像并不意外他会过来,此刻他正在给盆栽浇水,十分悠闲的模样,金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一晃一晃地还挺可爱。 虽然安澈不是第一次见他用自己的脸,却还是不免一震。 确实很怪异,就像面前摆了一个巨大的镜子,一睁眼就是自己。 南放下水壶,冲他笑了笑,眉眼弯起的弧度都把握精准:“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澈眉头跳了跳:“别对冬说那些奇怪的话。” “这么维护他,难道你喜欢那样傻乎乎的性格?” “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南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自说自话道,“对,你喜欢你自己,也只会在乎自己。” 安澈觉得这话有失偏颇,但他懒得纠正,因为这听起来像是单纯的埋怨,而不是陈述罪证。 “我还是喜欢你一开始怕到哭着求我的模样。” 安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比较务实,更希望我露出真实的一面。”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南不理会他带刺的语气,侧过身让他看清盆栽里的植物,“可爱吗?” 那个小小的盆栽里被肉嘟嘟的植物挤满,肉叶上面长满尖刺和脓疱,一颤一颤好像下一秒会膨胀起来吞掉主人。 第76章 安澈:“……” 长得这么寒碜,是怎么跟可爱沾边的。 你们这些非人物种的品味实在难以恭维。 “制造一个人偶的时候,你应该只关注了外形,让我们更像人一点,更正常一点,要是能融入社会那就完美了。可惜我们是怪物,不管外表再完美,内里跟这盆植物没有区别。”南抚摸着那株植物的叶片,乳白修长的手指与狰狞丑陋的植物造成巨大反差,“我们没有什么区别,我,冬和夏,都是怪物。” “是你造出来的怪物。” 风轻轻吹拂着,很柔和,带着远方的花香落到阳台上,又无声无息地消散。 安澈看着面前这个从头到脚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就好像是另一个自己站在面前,在苦恼,在思索,在用最温顺的态度控诉。 “我猜你并不想知道我被抛弃后去了哪儿,怎么活下来的,又奔波了多久才找到你,因为你并不关心,没关系。”南将他额前一缕碍事的碎发别到耳后,金发柔顺地落在他手里,又被揭开,露出干净的耳垂和脖颈,“我只是好羡慕他们还能留在你身边,我想继续跟着你。只是奔波了这么久我才发现,我离不开你。” “可你已经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了,我很伤心。” 他微微低头,垂落的发丝与安澈的发丝交融,彼此密不可分,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亲密无间。 安澈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很让人惊喜的演技,在哪儿进修过?发现囚禁不了我,开始走怀柔政策了吗?” 南眼中的温柔瞬间荡然无存,他灰色的眼静静看着安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沉默。 南轻轻揽住安澈,声音无奈又无辜:“安,一定要把我说得这么无情吗?” “你一开始是想杀了我,对吗。”安澈任由他搂着,垂下眼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最后没下手,也许是没玩够,也许是反悔了,现在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他听见南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落在他耳边,有些痒。 他偏了偏头,看到南清瘦的侧脸,柔软的头发,心里暗暗警惕。 “就当我自作自受,你别生气好不好。” 安澈一顿,他有一种微妙的被哄着的感觉,那股奇怪的熟悉感又来了,他轻轻挣开南的拥抱,退了一步,对上他温和而灰翳的眼。 就冲他那双眼睛,安澈都很难说出重话。 这个世界的反派不只是针对主角团,最后甚至对整个瓦约街都进行了报复,死伤惨重。 但现在他在做什么? 安澈对他笑了一下:“不用多说什么,麻烦。” 蛊惑完小的来蛊惑老的,第一次见到这么敬业的反派。 他转身离开,其实在刚刚聊天的时候就有些想明白南要做什么了,无非就是温水煮青蛙,谁先沉不住气谁输。 “安澈。” 他没回头,肩头多了片温热,是一件外套,似乎刚刚被脱下来,还带了些余温。 “天有些冷了,别着凉。” 安澈抓住有下滑趋势的外套,依旧没回头:“谢了。” 南大概还站在原地,安澈低头,这是件深棕色皮衣,于他而言有些大。 他若有所思。 南做得很细致,但多少有些刻意,人偶哪会有这样温暖的体温,他们穿上去的衣服大多只起一个装饰作用,免得引起奇怪的注视而已。 他脱下来的外套,怎么可能还有温度? 真体贴,像一个瞄准目标、耐心又精明的猎手。 消息是被南带回来的。 “芙斯托被关起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刚从外面买完菜,两手一边提一袋子,鞋都没来得及换。 安澈把手里的零件一抛,几步走到他面前:“怎么回事?” 南将东西放下,语速飞快:“别着急,只是怪物公会的一次传唤,要是有确切证据早就关进看管所了,她不会有事的,街上的混血种多多少少都有这种经历。” 但安澈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他目光从南身上剥离,落在半空虚无的一点,怔愣着,又归于虚无。 这是南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他的情绪并不像普通人听到噩耗时那种郑重又剧烈,也不像他遇到危险时的慌乱哭泣,分明淡如白水,却那样深刻,像一瞬间脱力一样。 但也只有一瞬间,他嘴唇还有些苍白,却已经反应过来,身上又充满了力气。 “我去找她。” 又是一个半夜,风冷冷清清地刮着,安澈走到公会的时候已经感受不到身上是冷的还是热的,只是脸已经吹得僵了。 他抬头看着这栋灯火通明的楼,灰扑扑的墙,硬邦邦的路,几个沉默老实的字母挂在大门顶上,灰尘遍布。 “怪物公会”。 如果不是顶着这几个字,大概会被人错认成歇脚的旅馆,它没有半点特别之处,似乎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应该变得特别一点,却因为这四个字瞬间严肃起来,一个朴素的老人摇身一变,成了德高望重的隐士。 只要这几个字在这里就够了。 安澈没带南和冬,在探明情况之前,他不会贸然暴露他这几个人偶,他是同西尔希女士一起过来的。 西尔希女士还宽慰他,说每个混血种差不多都进去过,观察一段时间,过不了多久能放出来。 第77章 但安澈还是过来了,他先是打探了消息,芙斯托被找上门并不是因为别的,是医馆里爆发了冲突,有混血种精神异常伤了人,她作为当时在场的唯一混血种被叫过去谈话,大概几天就能出来。 安澈跟着警卫到了监禁室,隔着栏杆看到里面坐着的的芙斯托。 才几天没见她似乎瘦了些,脸上止不住的疲惫,眼皮无力耷拉,眼睛直直望着地面,鼻梁上也多了些灰尘。 安澈抓着栏杆用力到指尖发红,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这一点声音在空荡荡的监禁室里都格外响亮,芙斯托立刻抬头,倦怠的眼里多了一道身影,似乎赋予了她一些力气,她站起来疾步靠过去,同安澈的手叠在栏杆上,紧紧地握着。 她的眼里似乎有水光,眨眼又消失不见:“安,我的小宝。” 安澈担忧地看着她:“妈,你什么时候能回家,不会在这里太久吧?” “不会的,别担心。”芙斯托手指贴在他脸颊,拇指揉着他的软肉,“有没有好好吃饭?乖乖跟哥哥一起,等我回家。” 说起吃饭,安澈心情又沉郁起来,他似乎十分疑惑又说道:“哥哥喝了肉汤,总说有股奇怪的味道,还说有小骨头硌牙,不知道什么原因。”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芙斯托的反应。 芙斯托微微垂下头,抚摸着他的脸,怜惜地说:“一定是肉放久了变质,怪我没钱,等我出去一定给你们弄最新鲜的肉吃。” 安澈抿唇点头。 身后的西尔希女士同她问好,芙斯托高兴地捧着她的手轻吻了一下,感到由衷地高兴:“有你们来看望我,我真的很开心,等我出去一定要请你来我家里做客!” 西尔希女士替她捋了捋额前发丝:“我相信你的手艺,一定是在外面买也买不到的。” 第50章 : 离开怪物公会的时候,西尔希拍了拍安澈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她不希望你这样愁眉苦脸的,往前看,尽情做你想做的事。” 安澈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跟她关系那么好,为什么要告诉我她的秘密,你不应该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吗?” 西尔希一贯精致而明媚的脸暗淡了些:“人不能一直做错事。” 外面又开始下蒙蒙细雨,灰扑扑的街道一下子变得湿漉而深沉。 安澈目光落在自己湿了半边的衣角,捏着边沿开口问:“你觉得那是错的,为什么不阻止她?” “没有人一直是正确的,我们只是想活着,或者活得更好。”西尔希说,“但最后我也做了错事,要和她一起赎罪。” 雨不大,但很烦,连绵着将他衣服打湿了大半。 安澈往边上站了些,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为什么她要杀艾莎?” 那个死在后街的女教师,也是导致安澈进看管所的原因。 “你应该知道的,如果你还没想到原因,那么我也不知道。” 西尔希又开始打哑谜了。 安澈只思索了一会儿便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 也许是知道的,但他不太能立刻下定论。 过了一个拐角,安澈看到街道对面打着伞的人静静等待着他。 特意带了口罩帽子,遮掩那张与他分外相似的脸,只是眼睛依旧很亮。 西尔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决定你的未来,无论是对是错,往前看。” 伞停在安澈前面,外套先一步搭在他身上。 南走过来揽着他,将他沾了些雨水的发尾搓干:“回家洗个澡,别感冒了。” 安澈被严严实实遮着,他看着南把唯二的伞递给西尔希,隔着雨帘观察他的眉眼。 长得很俊,线条流畅,眼皮薄,眼珠子是好看的雾灰色。 被小雨淋着依旧优雅从容,成熟又稳重,尽显绅士风度。 “南。”他微微动了下手腕,伞倾斜了些许,“进来。” 他看到南笑了起来,立刻又凑过来,那张脸上浅浅的卧蚕也生动不少,并不显得幼态,而是温柔的。 他好像也在谁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 安澈紧了紧手中的伞,从余光里看到西尔希捂着嘴在偷看他们。 他立刻拉着南靠拢了些,加快步伐:“先走。” 南低下头,仔细听他说话:“嗯?” 安澈有些无奈:“西尔希女士要看我们笑话了。” 他看见南扭过头去,闷闷地笑。 他也奇异地感受到了一丝轻快,在这沉闷的街道上,好像走路也变得有意思了些。 刨除一开始的不愉快,南其实是个很容易让人亲近的人,他情商很高,只要他想几乎能同所有人相处得相当愉快。 当然,他跟冬是势必不可能和平相处的,这几日他们之间除了冷嘲热讽就是挑衅斗殴,顺带让南三言两语引得冬立刻陷入自我怀疑,直到他被玩弄得实在可怜,安澈便会将他们俩隔开,严令禁止南再靠近冬。 这是种变相的保护,但冬总克制不住自己,他想同南理论理论,他跟安澈的感情怎么可能像南说的那样恶劣,后来被说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后,他深深记恨起了南,并各种吹安澈的“枕头风”,意料之外的收获是南一看见他凑到安澈身边就冷着脸,于是原本对着安澈只会正襟危坐的老实小狗就学会了“茶言茶语”,并学以致用,真是可喜可贺。 第78章 对于这种新的攻势,安澈觉得新奇并逐渐纵容,并对南的行径表达了深刻的唾弃。 南终于尝到了自食恶果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安澈后来几天经常抽时间去看望芙斯托,偶尔一个人,偶尔带着西尔希。 这一次他是一个人过来的,看望完芙斯托他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不过路是越来越偏,建筑物越来越低,路人少了许多。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熟悉的场景出现在眼前,安澈停了下来,他观察了片刻情况,缓步迈入破败的院子里。 这是那次见到芙斯托真正面目的地方,他记得当时的芙斯托背了一个巨大的袋子。 他仔细翻找了起来,可这里只有满地货物拖拽痕迹,很是匆忙,大概是外面的人手察觉到不对劲提前把东西藏好了,但安澈找得格外仔细。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找竟然还真让他找到了些东西,他摸索着那一角麻袋拽出来,只有西瓜大小,却沉甸甸的。 他打开袋子,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瞬间扑面而来,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安澈这时候面色还是有些发白。 整整一袋子红到发黑的脏器。 安澈没再多看,扎紧了袋子走出去老远,将这些东西全部埋在土里。 入土为安。 他前脚刚离开,就见远远的地方有一小队人马到了这里,安澈藏在一个隐蔽的杂物间,透过缝观察,立马看见了好几个熟人。 是怪物公会的人,有猎人有警员,他还看见了凌辰。 安澈眯了眯眼,他没想到怪物公会的人已经查到这里了,很敏锐,可惜迟他一步。 他们注定什么也找不到。 他们显然发现了有人提前来过,一个带头的人立马往回跑去,朝凌辰大喊着些什么,更多的人也冒了出来。安澈提前换过鞋,临走的时候把显眼的痕迹都抹去了,没人能知道他来过。 随着人群缓缓移动,安澈的视线也在移动,突然,他眼神凝滞了。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是这个时间段应该在孤儿院的夏! 夏站在凌辰身边,两人似乎在议论什么,脑袋挨得很近。 随后是地毯式搜索,公会的人毫无例外一无所获,他们逐步撤离,等到最后一个人头发丝儿都看不见了,安澈才出来。 他想了想立刻决定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果不其然看到夏走进了怪物公会那栋楼里。 安澈也跟着走了进去,这里的人许多都眼熟他,跟他轻松地打着招呼,很快便引起了凌辰的注意。 他往门口一望,一眼看到安澈,便招了招手:“又过来了啊。” “哥,我来看看妈妈。”安澈走近了些,眼睛亮亮的的,“你这是刚出去过?怎么风尘仆仆的,衣服还破了个洞,我会一点补衣服,我给你补补?” 凌辰笑了笑,给他拉了个凳子过来:“不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勤快。” 安澈坐了下来:“还是哥你们工作辛苦,抓犯人动不动就要跑那么久,还那么危险,你们今天抓到了吗?” 凌辰摆了摆手:“害,不是去抓人。” 安澈偏头:“哦?” “公会每天要收不知道多少个报案,有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以讹传讹,传闻就这么起来了,嗐,他们传的轻松,我们要想破除造谣,只能挨个儿挨个儿走了。” 安澈感慨道:“太辛苦了。” 有人举报芙斯托在这里埋尸。 不,不一定是举报的芙斯托,不然凌辰再怎么也不会用这种态度对他,毕竟他是芙斯托的孩子。 那会是什么。 他想起之前芙斯托身边站着的那两个人,体型很怪异,芙斯托和西尔希这两个混血种关系那样好,几乎到了魔怔的地步,以及西尔希满脸悔恨却好像无能为力的模样。 芙斯托常常早出晚归,归期不定,她好像有一大帮人手,明明被关进监禁室,善后工作却做得这么好。 安澈只想了一瞬便明了,被举报的很可能是一个组织。 一个以混血种为血脉,以食用内脏为信仰的反怪物公会民间组织。 而他们还不知道,芙斯托是不是属于这个组织的。 “你还不去看望你的母亲吗?” 是凌辰的声音,安澈抬头看向他,猎人的神经一向很敏锐,如火炬的眼能洞悉一切。 安澈苦笑了下:“不瞒你说,今天探监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嗯?” “但我还不想回家,我的哥哥常常酗酒,他……醉酒之后不太清醒。”中间稍微停顿片刻,安澈低垂着头,金发仿佛也失去了活力,变得软绵绵,无精打采地贴着脸颊,“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想离我再母亲近一点。” 凌辰半天没出声,安澈也没抬头。 他语气有些沮丧:“如果我在这里打扰到你们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不。”凌辰按住他的肩膀,在他抬起头时递上一颗糖。 他确实不太会安慰人,语气生硬得很:“你想待就待,没人赶你。” 安澈嘴唇弧度变大了些:“凌辰哥,你真好。” 他又跟凌辰聊了会儿天,状似无意地指着远处忙碌的夏:“这是新来的猎人吗,我看他好高冷,都不敢过去打招呼,看起来就凶凶的。” 凌辰笑了笑:“不用离他太近,他是进来改造的,确实凶。” 第79章 安澈眼睛瞪圆了些:“改造?!他犯什么事儿了?” “跟孤儿院的小孩打架,单挑,他一个单挑他们一群,院长觉得他太危险,就送过来了。” 安澈默默捂住胸口。 不争气,给他书就是让他打架来的吗。 凌辰似乎对夏很赞赏:“他身手不错,培养培养说不定能成为个合格的猎手。” 安澈有些惊讶:“不是说他太危险了吗?” “他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很有志气。他在孤儿院的时候我去看望过几次,每次都被欺负,这回反抗起来倒是有点骨气了。” 听完这解释安澈倒是松了口气,他只几天没看着主角受,没想到给了他这么个惊喜。 第51章 : 安澈有点想跟夏见一面,聊聊天,没想到夏在公会还挺忙,甚至没往他这边看,他等了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待下去便跟凌辰告别。 他怀疑夏是故意躲着他的,虽然公会里人来人往,但他这么大个人坐在凌辰身边,夏不可能看不到,但他这时候也不明白夏在想什么。 这大概就是剧情的作用力吧,主角受和主角攻终于团聚,他这个男配当然在其中插不进去脚。 走的时候凌辰还提出要送他,但安澈还有些顾虑,便让他去忙工作,说自己有人来接。 只不过当安澈在公园长椅上真的看见有人来时,还是有些诧异。 “你怎么在这儿?” 南依旧包得严实,只露出那双眼,看着他时总带着笑。 “不能离公会太近,我也不想离你太远,所以我想你的时候就在这里等。” 安澈仿佛看见一只狐狸正奋力晃悠着尾巴。 他避开南伸过来的手,立刻看到他暗淡受伤的眼:“回去吧。” “冬去哪儿了?” “我让他去买一些卷心菜,当做我们的晚餐。” 安澈对他们两人之间的交锋不感兴趣,但还是问了一嘴:“你把他支开的?” “怎么算是支开,是他自己想贡献一点力气,想为你做点什么而已。”南低头看他,微卷纤长的睫毛形状很美,“你总是误会我。” 安澈揣着兜在前面走着,眉毛皱到一起:“你别跟他乱学,好好说话。” 家里两个绿茶,快要闹得他鸡犬不宁。 “我怎么乱学了,一直都在在好好说话啊。”南用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一点一点描摹安澈的脸,从形状姣好的眼到鼻梁,从两颊到嘴唇,一寸一寸收入眼中,“他说这些话你就纵容喜欢,我说就不行吗?” “安,这不公平。” 他又说起了公平这个词,好像依旧执着于此。 安澈突然有些好奇他的想法,埋在衣领里的小半张脸露出来:“你为什么总要听个明白?” 南同他对视:“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你现在正在做什么,是在报复我曾经抛弃你,所以放低姿态,想要得到我的信任再给我致命一击吗?”安澈看着他垂在身侧,遍布疤痕的手,“这样的牺牲会不会太大了?” “你不用这样,不用这么委曲求全,我活不了多久了,可能在你铺垫好一切,收网之前我就不在了。放平心态,你已经不属于我了,你的生活也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 他的话被堵住了,南那修长又粗糙的手捂住安澈的嘴,南的眼里没了那些故意在他面前露出来的伤心、恼怒。 只有发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动摇安澈想法后的深思与冷凝,以及埋藏极深的占有欲。 “我最讨厌你这幅样子,认定了要远离我,就连装装样子都不愿意,像以前那样糊涂一点不好吗?”冰冷的手指贴在安澈耳边,轻巧地挑起一缕发丝,“安澈,你最好祈祷一辈子都在我面前那么强势,别让我找到机会把你拉下来。” 安澈偏头:“装样子才危险,我怕你一个不高兴半夜对我掏心掏肺,我怎么走的都不知道。” 南像是又被他逗笑了:“我可舍不得,你对我的误解怎么这么深?” “谁知道,可能是一开始的谎言太多了,让我不自觉就警惕起来了吧。” 南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没笑出来。 “也许吧。” 最近怪物公会出任务的次数变多了起来,芙斯托也依旧被留下谈话,大概已经有一周了,仍旧没放人。 安澈去问的时候,记录的警员面露难色,追问之下才拉着安澈到后边开口:“释放混血种还得上面批准,要盖完公章才行,可公会里关进来的混血种哪止一两个,数量那么庞大,要是一起批准上头肯定不干,我们已经尽力了,但真的没办法啊。” “这么跟你说吧,你母亲有入狱记录,要批准出去还得要几天。” 安澈暗地里皱了皱眉,在警员看过来时露出了个犹疑的表情:“公会里为什么要关这么多人?如果犯了事应该直接转移到看管所,甚至监狱里才对啊。” “嗐,这片区每天死伤的人这么多,也不见得进来的人都无辜!别问了,我看你还是先去探监,再回家等消息吧。” 这里的警员当然不会跟安澈说太多,顶多安慰几句,挥挥手便让安澈出去了。 其实他不说安澈也能猜到一些,无非就是街上命案多了,上头怪罪下来,公会迫于压力要做出成绩来,零零总总抓了许多混血种充数,等风波过去,但怎么释放这些人又成了麻烦一件。 第80章 芙斯托估计还有一段时间才能被放出来,着急也没用,安澈对她了解知之甚少。 也许是他想得太入神,探监的时候几次三番走神,芙斯托都看出他的不对劲来,担忧的眼神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不过他没跟芙斯托说什么,最后还是提前离开了,偶然看到正走在前面步伐匆匆的夏,他立刻叫住人:“夏,你在这里。” 夏的身子一僵,依旧背对着他,却没再迈步。 安澈追上了他,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好久不见,聊一聊好吗?” 他走到夏面前才看到对方的神情,见到他夏好像并没有高兴,但也不排斥,好像十分别扭,眉毛又皱起来。 夏本来抱着文件的手松懈了些,虽然看起来不太情愿,但几乎是完全顺着他的力道往旁边走过去,悬在半空中的手好似有了支点,停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 一直等到到了个没人的角落安澈才松开他,斟酌了下语气:“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对,是我没去找你,你以后也不用来找我了,没必要。”夏没等他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本熟悉的书一把塞给安澈,“本来之前就不想答应你学认字,现在这本书还给你,我们互不打扰就行。” 本来想道歉自己这几天没去找他的安澈:“?” 看着安澈一脸茫然,像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夏心里莫名刺痛了一下,他冷着脸继续道:“我手里只有这一本,别问其他几本书去哪儿了,不知道在哪个垃圾桶里,你就当看错了人,以后别乱发善心乱帮人,自己都过不下去了还接济别人,现在这种结果都是你自找的。” 刚打算残忍揭露夏身份的安澈:“??” “还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打击太大了?你不会以为我会回心转意吧,像你这样善良又愚蠢的人不多了。” 安澈:“???” 啊?善良?他? 他张了张嘴,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等等……” 夏不想听他说话:“不用多说,我都明白。” 你明白个锤子。 夏已经转身了:“就在这里说清楚,分道扬镳吧。” “你知道你的身份吗?或者说,带你回来的那个猎人凌辰,他告诉过你吗?” 夏脚步一顿,气氛凝滞。 他没回头:“傻子,你听了哪儿的谣言。”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身份了,夏。” 夏回过头来,冷俊的眼睛刀子似的落在安澈身上:“什么意思?” 安澈毫无畏惧地同他对视,眼里多了些怜悯:“除了待在孤儿院这些年里的记忆,你还能想起小时候流浪的经历吗?” 夏不假思索回答道:“当然能,我的父母是火灾去世,我被寄养在舅舅家躲过一劫,后来被拐卖到瓦约街一家工匠家里做活,逃出去后就暂居在孤儿院,因为没钱也没有遗产继承,看管所不愿意耗费时间力气送我回去,但我一直在找机会离开这里。” 他语速很快,几乎没过脑子,就好像受过什么训练一样,对这段经历倒背如流。 安澈先是赞许地点头,又问:“你的印象里母亲长什么样子?” 夏刚想开口,又顿了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圆脸,大蒜鼻,眼下三点雀斑,褐色的眼珠子很像你小时的弹珠玩具,她深红色的大波浪经常用丝巾挽着,平时细声细语对你很温柔。”安澈自顾自说着,完全没顾及夏血色尽失的脸,甚至有空冲他笑了笑,“你的父亲长什么样?” 夏从他开始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如果只是内容相似,他只会觉得安澈不知从哪儿得知了他父母的消息,但安澈明显不是这种情况。 安澈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跟他心里的答案一模一样,就好像他脑子里对家人的印象只是轻飘飘的一个标准答案,被完全设定好,而他只是个一无所知的行尸走肉。 这不可能。 夏死死咬着嘴唇,他看向安澈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恐怖狰狞的怪物。 他没有回答安澈的问题,安澈却很宽容,像长辈在看自己最喜欢的孩子那样温和。 “你记不清父亲的长相,你大概以为是他工作太忙见面太少,但不是的,只是因为我没有在你脑海里设置他的人物形象,所以在你印象里他是一片空白。” 第52章 : 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唇都被他咬破了皮,尽是苍白:“你在骗我。” 安澈被他的天真逗笑了:“我有必要骗你吗?” 安澈捏着夏的脸,被他仓惶躲开,安澈却丝毫不在意,温柔地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我不会害你,也不会骗你的。”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夏猛地退了一步:“你别过来!” 他甚至来不及思索安澈话中的深意,什么叫“最得意的作品”,安澈的言行举止甚至都没有将他当成过一个独立完整的人。 安澈似乎想伸手安慰他,见他精神实在紧绷便只能作罢,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眼里多了些关切,嘴里的话却没停过:“你应该遇到过一些特殊情况,比如突然增大的力气,想毁掉一切的极端情绪,以及突如其来的悲观,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纯种人?” 他看着夏微变的表情,了然点头:“看来是有的,那么我就告诉你吧,你是我造出来的人偶,我给你的那本书就是我所学精华,我希望你也能好好学会,毕竟你在外面的身份还是一个自立自强的纯种人,说不定能走出瓦约街,而不是像我们这群肮脏卑劣的混血种一样被遗弃在这里。” 第81章 夏目光恍惚地看着安澈怀里那本书,他其实早就有所怀疑,他在孤儿院里时反复看过里面的内容,对其中一些人偶的身体同他的相似度几乎达到了恐怖的地步,他根本不敢细想,又实在恐慌。 他不眠不休想了很久,害怕自己真是怪物会伤害到安澈,便每次见到他都选择避让,害怕自己会犹豫不决就恶语相向让安澈离他远一点。 他怕自己最终会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想过一万种可能,却没想过对他施以援手的安澈成了在背后推他一把的人。 夏嘴唇颤抖着,难以置信:“我是,你的人偶?” 在今天之前的所有担忧都成了笑话,甚至在昨天他都惴惴不安地想着,安澈那样善良又贫穷,要是知道他不愿意继续学了会不会很伤心,会不会后悔气恼到骂他不争气。 安澈点头:“对。” “别恨我。”他目光落在夏手里的文件上,里面大概是公会里的资料,不过大概率是些没什么用的边缘材料,“我不想打破你平静的生活,但很可惜,你被迫卷入了怪物公会,要是我还不让你稍微警惕一点,你大概连哪天被关起来集体销毁完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要傻乎乎地替他们卖命。” “我得告诉你,那个叫凌辰的怪物猎人很棘手,相当棘手,死在他手下的怪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嗅觉灵敏,你一旦暴露身份很难跟他对抗。” 安澈还想提醒些什么,他总觉得怪物公会里安全系数太低了,让夏留在里面实在不安全。 还不知道凌辰跟夏具体的关系,他不太愿意让他们两个碰上,免得还没擦出爱情的小火苗就先斗个你死我活,提前入土升天了。 但他前面说的这些话大概已经突破了夏的承受能力,他再次同夏对视时就看到他猩红可怖的眼。 夏猛地暴起,掐着安澈脖子推搡到墙边,咬牙切齿:“所以我还要谢谢你都是为了我好,替我性命着想?” 不愧是安澈做出来最完善的人偶,夏的力气确实很大,一瞬间让安澈喘不过气来,他虽然很快放缓了力道,但安澈还是能感受到脖子上剧烈的疼痛,不用想一定是紫了。 他猛地咳嗽几声,眼神倒没兴起半点波澜,他只抬手在夏胸口按了几下,夏刚组织起来的力气便被那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痛苦的痛楚尽数击溃,立刻松开安澈,瘫软地倒在地上。 这些人偶一经做出来,安澈都会给他们上一道保险,他不信他们。 安澈捂着仍旧有刺痛感的脖子,低头看着夏:“别做傻事,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夏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捂着胸口四肢仍在微弱抽搐。 他闭上眼睛,呼吸微不可闻。 安澈见他迟迟不起来皱了下眉,还是蹲下来替他擦去额头的冷汗,低声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已经做好了夏质问他,嘲讽他甚至谩骂他的准备,他觉得夏确实挺可怜,知道自己只是个被利用的工具,再怎么也没法用平常心态去面对。 出乎意料的,夏沉默了一会儿只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想着怎么利用我,对吗?” 安澈想了想道:“对。” 夏指甲掐进肉里,他面无表情地抬头望着:“你之前没告诉我身份,看着我无知无觉操劳忙碌,随波逐流,是不是很可笑?” “那倒没有。” “我是你最得意的作品?在我之前还有多少人偶?” “一共有三个。”安澈手指比了个数字,他笑容多了些真心实意的意味,“你是我耗费材料最贵,时间最多的人偶,你的身体跟纯种人几乎没有差别,你的思想也趋于成熟,对情感这样细微的东西也把握得很好,你已经很成熟了,这也是我决定把人偶师技术传给你的原因。” 夏点头:“好。”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安澈的眼睛恶狠狠道:“你真恶心,我从来没见过比你还恶心的人,为什么偏偏是我?你换个人去祸害行不行,谁想当你最喜欢的人偶谁就去当,要是你想让我给你当牛做马那可就打错主意了,只要我找到机会你就别想安安稳稳离开!” “谁要是被你缠上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想让我给你卖命?你做梦去吧!” 安澈不为所动,摸了摸夏冰冷颤抖的手腕,淡淡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先想办法离怪物公会远点,别让捉了还得我想办法救你,我丢不起那个人。” 夏又笑了起来,只不过一言一行都充斥着悲伤与愤怒的情绪,等到他平复好心情,抓着安澈袖子缓缓坐了起来:“芙斯托还在公会里,你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那里?” 当然不放心。 安澈抬头:“你的意思是?” “我留在怪物公会当卧底,帮你看着她,怎么样?” 刚刚还一副打击过大的模样,现在就像是缓过来了,他甚至很有些条理,不过总给人一种很强的割裂感,让人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安澈拍了拍他的脑袋,说:“我不需要你给我做出多大贡献来,只要你别暴露,别跟凌辰起冲突,你的命最重要。” 夏觉得有些讽刺,他撑着地面勉强坐起来,心口仍旧在疼:“放心,我会很小心,不让你的心血白费的。” 没理会他的冷言冷语,安澈手背贴在他额头上:“还疼吗?” 第82章 夏咬得牙都开始发疼,他硬邦邦道:“不疼。” 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在说谎,安澈干脆利落地把他衣服扯开,在他惊愕的目光下按着他的小腹。 夏抖着手想把衣服抢回来,脸都气红了:“你特么干什么?” 单薄衣服下的身体一片青紫。 安澈脑子里空了片刻,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俩主角玩的还挺激烈。 他记得原剧情里就是这样先咳后爱,相爱相杀的剧情。 第二个反应是夏跟凌辰也没搞在一起啊,应该是打架打的。 夏莫名觉得安澈的眼神让他恶寒,他皱了皱眉:“你也看到了,你把我送到那种地方,我可没办法护好这具身体。” 这具身体已经无限趋近于真人了,不像冬,冬的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崩溃,骨头撑不起肉,软绵绵成一团,能被塞到比他小身体很多的容器里。 正因为夏最像真人,他受到的心理暗示也最全面,得知真相后崩溃得最严重。 安澈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夏的头:“你活下来就很好了,受伤不是什么大事。” 夏仰头避开他的手,心说这个人怎么总爱把他当小孩儿哄,故意恶声恶气地说:“受伤当然不是什么大事,疼的又不是你。” 安澈没说话,又开始扒他衣服,夏是真怒了:“你干什么?” 安澈不解:“你躲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 “你——” 夏声音停了一下,原本在他身上疼得厉害的伤好像被一阵暖意包裹住,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痛苦一下子被抽离出去,他好像感受不到身体那一处感觉,轻飘飘,仿佛身处云端。 有一只温热柔软的手轻抚着他,动作轻缓,又带着淡淡香气,让他魂牵梦萦。 安澈收回手的时候,夏敏锐地看到他小半个手掌成了灰扑扑的颜色,但他很快把手揣进兜里,夏看不到具体情况。 “还疼吗?” 夏似乎还有些窘迫,但说话的声音没那么激烈了:“不疼了。” 他身上的伤全好了,一点不适都没有,这更证明了安澈的话多么真实。 安澈有点想逗他:“我当初把你造出来的时候早就摸了不知道多少遍。” 当然是摸的黏土造型,最后才用天赋让黏土变成夏。 而且造这三个人偶的是原主。 夏从脸红到耳根,背过身去:“你滚开!” 见他这副模样安澈故作惆怅:“现在都不亲人了。” “你活该!” 孩子长大了叛逆。 安澈能理解。 第53章 : 算算时间,安澈觉得得离开了:“礼拜五之前我再找你,到时候跟我一块儿离开。” “不行。”夏依旧拒绝,他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我跟凌辰有约定,这时候走他会起疑心。” “而且我不想走。” 安澈当然知道他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也许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好不容易离开了孤儿院来到工会,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世是完完全全捏造出来的,自己只是个不知道什么东西造出来的怪物,一瞬间站在人类对立面上,还有人想带走他,他一定是惶惶不安的。 但安澈同样也不会让步:“我知道,所以给你五天时间向凌辰解释清楚你去哪儿,别让他怀疑。你知道的,你是个怪物,怎么能跟他共事?” 夏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安澈也看着他,只说:“你在那里并不安全。” “可我不想走。” 他无法撼动一个固守己见的独裁者。 “我会准时来接你,”安澈将书和一个大罐子塞给他,起身离开,“我走了。”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夏紧紧抱着书,只觉得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都无比荒谬,这本差点被孤儿院里孩子抢走的书,被他塞给安澈的书,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手里,又拿到了这本书,心境却大不相同。 他一开始真是失望极了。 记忆里的安澈温柔又可靠,教他认字,给他带吃的,让他以为真的会有这样的温柔眷顾他,谁知道甜美的花蜜都是有毒的,是专门针对他的圈套,苦苦挣扎却逃脱不了。 游刃有余的好像永远是安澈,他掌控着绝对权,从来没在他面前露过下风,三言两语轻易让他痛苦。 他这样痛苦,安澈的情绪却依旧平淡如初。 夏收拾好混乱的心情,勉强腾出手拿起那个大罐子,这罐子看着大,实际上轻飘飘的,外包装很工整。 他将衣服整理好才进了怪物公会,一路都难免想到安澈说的那些话,心情恶劣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敲响办公室的门以后,夏走进去将文件递给凌辰,凌辰接过来,无意间看到他怀里的罐子,顿时有些惊讶:“你也喜欢这一家的糖果?” 夏愣了下:“糖果?” “对啊,你不知道吗。”凌辰扣着笔盖说,“56号楼尼奥那家店糖果,我小侄女跟我央求了好久非要买,她说这家店里的糖是瓦约街最好吃的,不过这家店每次排队都要很长时间,我是真没时间去买。” “你刚刚出去这么久,是有人给你送这个?是你的好朋友?” 夏抱紧了罐子,心绪纷乱,含糊道:“嗯,算吧。” 凌辰点头:“你待在这里也不用太沉闷,放松点,多交一些朋友,这里都是跟你一样的纯种人,公会里的同事是不会有混血种的,绝对很安全。” 第83章 “……我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凌辰就知道夏听不进去,不过也没办法,从一开始见到他夏就是这么个孤僻傲气的性格,一见陌生人就往回缩,凌辰觉得大概是他幼年时受过创伤,不愿意同外界有更多的接触。 他也不着急,这段时间以来他让夏慢慢融入公会里,也能看见夏没那么排斥,开朗了许多,但他总觉得外出了一趟后,夏像是又缩了回去,又成了一开始那样。 凌辰揉了揉眉心,他招夏进来是看中了他的性格,那种发自内心的善良,同时那么有主见,强硬,骄傲,他觉得自己很有信心将夏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猎人,可夏光是融入这里估计都要不少时间。 本来他手头上压了个相当重要的任务,是他私心里想交给夏来办的,叫他送东西过来只不过是借口,但这时候他又有些犹豫。 凌辰揉着文件冰冷坚硬的边缘,抬头说:“去忙吧。” 夏点头:“好。” 算了,还是找其他人来办吧。 夏还需要再培养一段时间。 合上办公室的门出去,门边的盆栽被风带动,叶子晃晃悠悠,尘埃浮动。 公会里提供住宿,夏结束工作回到自己的住宿时,楼里几乎没什么人。公会里大多数人工作繁忙,有的忙于跑程序,有的外出任务,有的内部值班,忙忙碌碌一天就过去了,少有闲人。 夏就很闲,他身份特殊,是凌辰刚从孤儿院里带出来的人,做了错事却只意思意思关了几天,批评教育就完了,自然不好给他安排工作,地位一下子尴尬起来。 本来他还很有信心能慢慢融入这里,又突然得知自己压根儿就不是人,心态一崩几乎是全面崩盘,他本来应该恨安澈的,恨他的独断专行,一来就要剥夺他所拥有的全部。 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夏捧着那罐糖果,打开盖子,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糖,个个饱满圆润,有软糖有硬糖,口味很多。 曾经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安澈记得清清楚楚,过了这么长时间还要给他带糖。 他想起安澈说过,自己是他最喜欢,最得意的作品。 安澈会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但也会轻声安慰他、鼓励他;会让他受伤,也会亲手将他治好,怜惜地抚摸他身上的伤口;会让他陷入痛苦的挣扎,也愿意做他最后的依靠,那样关心他。 安澈也说过,他是安澈最重要的人。 这并不是纯粹的恨或爱能解释清楚的,唯有爱恨交织才让人痛苦。 夏清醒着痛苦。 他甚至有一瞬间想到,要是他干脆就跟安澈走了怎么样,反正安澈一定会照顾好他,可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就痛苦,一个可悲可笑的人偶,一个曾经他厌恶的怪物。 可他还是不甘心,他曾经在孤儿院里无比渴望的自由现在触手可及,不应该放弃。 夏走到窗户边怔怔望着楼下。 爬山虎懒散的叶子蜷缩着探出嫩芽,阳光打在砖红色窗户上,从模糊玻璃漏下,落在蜿蜒小道上,斑斑驳驳金色光影掉在石子铺就的路,灰扑扑的小路一下子亮堂起来,像盛着一粒一粒的金子。 夏身子往外探,阳光落在他头发上。 他看到那条街上,安澈正在同另一个人并肩走着。 那个人比安澈要高一些,自然而然地揽着安澈,在拐角处忽然低头,在安澈耳边说了些什么,又靠的更近了些,像是亲上去了。 安澈没有躲,或者说轻微地偏了下头,又被那个人按住。 亲密的动作。 十分纵容的意味。 凭什么? 夏按着窗户的手几乎要把框捏断,他甚至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不是说他才是最重要的人吗? 另一条街上,先离开以后的安澈本想买份晚报回去看,他正站在货架前挑选,果不其然又遇到了南。 南提着个宽大的袋子,站在稍微靠后的位置:“今晚想吃什么。” 安澈挑了份最新的晚报:“都可以。” “你没有特别喜欢的菜吗,或者甜点,面包?” “没有。” “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吃糖。” 安澈顿了一下,他回头,看到南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熟悉的罐子。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诧异:“你怎么把它拿回来了,这是送人的。” “昨天看见你排了那么久的队去买,还以为你喜欢,我便在家里囤了一些,今天刚买的。”南有些无奈,“我看起来很像会抢别人东西的人吗?” 安澈确实没想到这一茬:“……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没关系,我被误会的次数也不少。” 安澈觉得南意有所指,偏偏他还没法儿反驳。 他付完钱离开,南跟他并肩走着,变魔术似的变出一块糖:“要吗?” 安澈想了想接过来,撕开包装把圆圆的糖放进了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好吃吗?” 五颜六色的糖尝起来绵软又酸酸甜甜的,不愧是排这么久队伍才买到爆火的店里做出来的,它不贵,街上的小孩都很喜欢吃。 安澈也觉得好吃。 他不需要回答,南只要看着他圆鼓鼓的脸颊就能看出他发自内心的愉悦。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才把买来的唯一一罐糖马不停蹄地给夏送过去。”南慢条斯理地说,“是啊,毕竟你难得有耐心,跟他聊了那么久,深情款款地说他是你的最爱,他对你来说有多么重要。” 第84章 这件事看来是过不去了,安澈伸进他袋子里拿出一颗糖,撕开包装递到南面前,言简意赅:“吃。” 这是让他闭嘴的意思了。 南掩下眼里的笑意,低头咬住糖果。 糖吃完,安澈把包装纸揉成一团,斜斜扔进垃圾桶里。 南说:“我也很喜欢这个味道。” 安澈把糖果咬碎咽下去,声音含糊不清:“嗯。” 他以为话题过去了,没想到走了一圈南又开口:“能看出来你真的很喜欢他,迫不及待去买了糖,又这样为他着想,为他铺路,怕他受伤,他一说话你就心软。” 安澈觉得他的想法有点偏:“你觉得我是为他好?我明明是在扼杀他的期望,打压他,你为什么把这么恶毒的事想得这么好?” “你承认你很恶毒?” “事实如此。” “所以我才说你是真的喜欢他,这样恶毒的人有一天居然也会为别人的未来精打细算,太让人嫉妒了。” 安澈不说话了。 南捏了捏他面无表情的小脸:“怎么了,这也要生气?” 安澈认真地说:“我没生气。” “那为什么你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在生气?” “吼我的声音这么大,肯定是生气了。” 安澈觉得自己有点牙痒痒。 第54章 : 安澈不想跟他争论这个问题,他发现自己跟南讨论事情时很难占上风。 今天他跟夏走剧情时那些话当时说得很流畅,几乎没迟疑停顿过,他觉得情绪也很到位,但在南面前他总有一种谎话被看破的尴尬。 他不太想再继续夏这个话题了,被南故意挑刺惹恼以后他步伐加快了些,脑袋缩回衣领里,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最近气温下降,安澈也加了衣服,他这件外套有些大,是浅浅的棕色,帽子后边有个小小的拉环,随着他走路的步伐一抖一抖的。 南看了一会儿,伸手勾了下拉环,安澈脚步一停:“干嘛……” 南走快了两步,跟他并肩,语气低了下来:“是我错了。” 安澈狐疑地看着他。 一般来说,南用这句话做开场白就意味着他要干坏事了。 南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气笑了:“小没良心的,我是真的在道歉。” “哦。” ——不信。 南撇开他衣服上的拉环,转为搂着他的姿势:“我这个人吧,一旦心里不舒服就觉得别人要跟我一样,别人不开心,我就开心了,所以才那么逗你的。” 安澈仰着脖子:“你这是道歉还是挑衅?” “听我说完。”南笑着把他脑袋按下去,语气温柔,“不过我觉得比起看你生气,还是希望你开心点比较好。” 安澈疑惑地看着他。 “毕竟你比较难哄。” 安澈冷酷地插兜:“不许跟我套近乎。” 南没忍住笑了笑,他扯着安澈的胳膊不让他走,又低头凑过去,轻轻擦了下他的脸:“怎么有泥巴?” 本来想躲开的安澈只偏了下头,又立刻停下:“哪儿呢。” “这里。” 南细细擦去,摊开手给他看:“先前跟夏打架弄的吧,不是很多。” 安澈摸了摸脸,这下确定是干净了:“估计是。” 他刚放下手,突然被南紧紧握住手腕,冰凉的体温传过来,让安澈不由皱眉。 他还没问,就听见南先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依旧是削瘦的手指,温凉的触感,却覆上一层死灰色,变得僵硬而难以屈伸,淡淡的死气萦绕在上面。 安澈想抽回手,却没想到南用的力气挺大,他艰难地蜷缩着手指:“老毛病了,过会儿就会消失,你松开。” 南却没听他的话,反而将安澈的手紧紧包裹着,他调动自己手掌的温度,像一个移动的小火炉一样,细细偎着安澈有些凉的手。 靠在温暖的地方确实要舒服很多,安澈也只挣扎了下便懒得费力,任由南拉着他的手包裹着塞进口袋里。 南问道:“是给他疗伤的原因吗?” 安澈能感受到他有些不高兴,语气低沉,眼神也不像平常那样温和。 他看着路边的风景,回答得也很随意:“对,每用一次天赋都这样,之前给你疗伤的时候也有,隔一天就消失了。” 他感到南握着他的手指动了下,似乎很是怜惜地揉了下他僵硬的手指,把他的手整个包在掌心,尽心尽力地揉着。 一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但南的手法很好,很快安澈就只能感受到舒服,并且温暖,他便不再纠结要不要收回手了。 南其实心情很糟糕。 自从知道安澈今天的行程后,他就一直留意着夏那边,安澈他们的谈话他当然不会漏听,也正是如此,南才觉得自己心里一直不舒服,他才发现安澈对夏的在乎程度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了。 他之前其实没觉得冬于他而言有什么威胁,夏也是,安澈对他俩的情绪都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行动总是大于言表的,今天安澈的举动都太过了。 好像夏真是他最在乎的人,在乎到说了那么多话,做了那么多事,尽管他没想过夏需不需要。 现在安澈的身体明显不太对劲,虽然之前他身子也不好,但怎么样也算是健康,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急匆匆地挑选继承人,恨不得飞快地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夏? 第85章 他早该想到的。 天才都是早夭的。 · 冬觉得这段时间在南这里待够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假惺惺的人,嘴里永远是花里胡哨的道理,跟南聊天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稍一不注意能把他绕晕。 太可恶了。 在今天安澈回来时,他过去开门,又看到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 冬知道自己心里藏不住事,在接过安澈手里的东西后,他看着安澈换鞋,脱外套,拿几颗亮晶晶的糖果,给盆栽浇水,然后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冬很严肃:“我们得离开。” 他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安澈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他只放下水壶,看着那盆又丑又黑的植物,说:“我再想想。” “主人,你还在犹豫什么?不用担心接下来该去哪儿住,柯洛前几天就跟我联系过,我们随时能搬过去,南这个人偶心怀不轨,还不知道他在憋什么坏心思,你得好好想想,这个人从一开始的手段就很脏!” 安澈神情很淡:“我再想想。” 他没再听冬继续说下去,离开阳台的时候正好碰到南。 南像是没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在安澈走过去的时候,南微微垂下头:“要我去给你打水洗脸吗?” “我自己去。” “今天累了吧,给你煮点粥喝——少吃点糖,才回来多久,那罐子糖都吃了一半了,不怕蛀牙?” 安澈抿唇:“……我不怕蛀牙。” “怎么了,这会儿又不怕疼了?”南很自然地捏了下他的脸,在他生气之前退开,“给你煮饭去。” 冬看得愣了很久,他这时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安澈跟南之间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自然而然的打趣,平淡温馨的日常,好像正常,又好像隐隐约约过了线。 他不明白这种趋势是好是坏,犹豫半晌也只能咬牙,继续装作相安无事。 晚上的时候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南在饭后下去了一趟,敲过西尔希女士的门,却没见人出来,再一打听,西尔希已经有一晚上没回来了。 非常时期大家都很敏感,大晚上的南连续打了好几个座机,才从一个住得不近的老瘸子嘴里知道西尔希去了趟医馆,只是过去探望一下病人,明天就回来。 他这才松了口气,打算明天再去找一找。 坐在旁边的安澈裹着毛毯问他:“你为什么跟西尔希女士关系这么好?” 南替他倒了杯茶:“没什么特别的,她出门散步,刚好碰到奄奄一息的我,然后把我捡回去。” 听起来是很久远的事。 安澈喝了口茶,温度正好,浓淡合适,看来南从西尔希那儿学到的不仅仅是煲汤的技术。 “没了吗?” “你还想听什么,故事大概缺一些点缀?比如那天的天气是里面难得一见的大雪天,下的雪密密麻麻,只差几分钟就能盖住我的身体,再晚一点我会被埋葬在大雪里,说不定不会有今天,比如那天巷道里一个人也没有,脏兮兮的砖墙上覆着冰,摸上去冷极了,那天也没有乞讨的人,街上一个外出的人也没有。” “但是刚好西尔希出门散步,很惊讶吧,没有正常人会选择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散步,但她就是去了,很悠闲地散步,雪几乎盖住了她的五官、她的长袍,她很狼狈,不像现在这样淑女。我一开始看到她,还以为是个幽灵,或者是个会移动的雪人。” “她把我带回去了,后来我才知道她那天是想去教堂。” 安澈有些印象:“那座废弃的教堂?” “对,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不知道她要去找谁,去干什么,后来想想她可能想去见一见上帝。”南摩挲着杯子的边缘,“她差点就过不下去了,家里没有余粮,她也没有工作,那年收成不好,好在我不用吃东西,还能帮着她找点别人不要的烂菜。后来,是芙斯托找到她,她们抱在一起痛哭,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见上帝的想法了。” 安澈沉默了一会儿,说:“冷吗?” 南愣了下,他又笑:“我还以为你会旁敲侧击一下西尔希跟芙斯托的关系。”他摸了摸安澈柔软的金发,像是在抚摸一只乖巧的波斯猫,“我感受不到冷。” 安澈尾音上扬:“嗯?” “真的,也许是当时的天气太冷了,把我的感官冻坏了吧,毕竟我只是个人偶。”南轻描淡写地说,“我只能感受到疼,从被埋在雪里的双腿到头顶,疼得我想满地打滚,但很可惜,当时的我根本动不了。” 他语气并不激烈,完全是陈述事实,好像那些痛苦的挣扎只是过眼云烟,平淡又乏味。 不需要任何修饰,足够让人心疼。 安澈目光落在热气氤氲的茶杯上方,情绪很淡:“恨我吗。” “之前恨,现在还好。”南支着下巴注视着他,“我觉得我之前可能不够了解你,你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冷漠薄情。” “你说错了。”安澈纠正他,“我就是个冷漠的人。” 第55章 : 南摸了摸他的头,哄得非常不走心:“好,你很冷漠。” 安澈躲开他的手,语气十分冷酷:“你不信?” “我哪敢不信。”南哭笑不得,“你这么厉害,造出来的人偶能以假乱真,你的天赋很强。” 第86章 心疼和怜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冷漠自我的人偶师身上。 安澈盯着浮浮沉沉的茶叶看了会儿,说:“睡去吧。”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安澈出门的时候看到南已经披上风衣外套和格子纹帽子,胸前的胸针闪着光。 安澈跟了过去,毛茸茸的拖鞋险险抵着皮鞋,脸上绯红的印子还没消:“我也去。” 昨天实在太晚,医馆里的座机已经不接电话了,南思来想去还是过来一趟比较放心,也全给安澈说了,西尔希探望的病人说不定是芙斯托那边的熟人,毕竟西尔希压根儿没什么亲人。 既然是与芙斯托有关,安澈当然要来看。 南伸手取下领带:“手恢复了吗?” 问的是昨天用了天赋变得灰扑扑的那只手,安澈把手伸出来,那只手又恢复了之前的干净柔软,指甲修理得圆润。 他看到南又笑了一下,朝他伸手,他还以为南又要揉他的脸或脑袋,立刻躲了一下。 可惜没躲过。 南把他脸上黏着的头发拨下来,挑了下眉:“这么警惕?” “……我去换身衣服。” 十分钟后,南带着个小粽子出了门。 安澈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起来,就像一开始出现的南一样。 他们两人一起出门的时候必然有一个要遮脸,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实在太过张扬。 于是在护士问南他们的身份登记时,南笑得斯文:“他是我的弟弟,只不过他实在太害羞了,不好意思露面。” 护士对礼貌的南感官不错:“你们关系真和睦,很有爱。” “毕竟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当然……”南微妙地顿了一下,接着道,“很宠爱他。” 他自然而然地把手揣回兜里,手心出现了几道月牙似的印子,一回头,安澈幸灾乐祸地眯着眼,好像在笑。 掐得怪狠。 南用另一只手把安澈头发揉乱,潇洒离开:“走了。” 上到三楼,安澈远远看见西尔希女士坐在床铺边,似乎在擦着眼泪,她精致呵护的头发都松松垮垮,似乎没心思打理。 躺在床上的是个形如枯槁的老人。 南带着安澈走过去,找了个板凳让他坐下:“你还好吗,西尔希女士?” 西尔希用手帕擦干眼泪,抬头时,安澈才发现她眼睛红得像两颗熟透的山楂。 “过来说吧。”西尔希又看了床上已经睡过去的老人,带着两人走到窗边,“韦伦熬不过下个月了。他是那样睿智的老者,明明去年检查医生还说起码能活个七八年,怎么突然又病了……” 南声音沉重:“人各有命。” “是的,你说的对。”西尔希抬起头看着他,又看着安澈,“我们不够幸运,但你们还有机会,好好活着。” 病房里又变得沉闷,病人呼吸的声音粗重而艰难,很难说他的未来会怎么样,但就西尔希的表情,大概率是一抔黄土。 光看他的样子很难看出他同芙斯托有什么交集,安澈收回视线,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西尔希叹息着:“一个裁缝,命苦的裁缝,他三个儿子死在前年寒冬,老伴经不住打击,开春的时候也跟着去了,只剩他一个人,本来他信念还很坚定,虽然平时睡的时间长了点,但也没那么容易垮掉的,可到底……这就是命运啊。” 安澈抓住了一个词:“信念?” 她说:“是啊,他应该信上帝的,这辈子苦就苦点吧,好歹努努力活下去,下辈子一定能有好日子。” 穷人只能信上帝了。 看管所不让他们烧杀抢掠,道德教条让他们忠诚老实,枷锁从未卸下。 这个命苦的裁缝看起来跟芙斯托八竿子打不着,但安澈又想起昨天的谈话,西尔希遇到芙斯托之前也很命苦。 他想了想,问:“我的母亲帮过他?” “是的,她一直为我们的生活操劳着,帮我们找工作,探望我们,就像我们的亲人一样。”西尔希说,“我如今在新闻社工作也多亏了她的帮助,填饱肚子并不容易。她像我们所有人的大姐姐。” 安澈看了眼床上白发苍苍的老人,心说他的大姐姐挺年轻。 “你的母亲很爱你,不要怀疑她,好吗?”西尔希眼睛像水塘,清澈见底,漾着青蓝色,“她不希望你牵扯进来。” 安澈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事实上,他没有放弃的想法。 他们又聊了会儿天,聊到收成,聊到财富,再次对即将到来的寒冬表达了深深的忧虑。 安澈随意翻开柜子上的报刊,这是份年代久远的报刊,纸面摸着粗糙不平,上面被乱涂乱画了许多,随便翻开一页字迹都被模糊掉,红色墨水占了大半篇幅。 几页看下来,安澈什么内容都没看完整,标题或是内容上总有乱舞的线条挡住字,划掉的内容大多数是怪物公会的案件,他仔细看下来,才发现那些线条隐隐约约组成一个图形。 一朵荆棘中的花。 “噢,你在看这个。” 他手里的报刊被抽走,西尔希红彤彤的眸子扫过内容,从抽屉里拿出另一本报刊出来:“这本都被韦伦画花了,真是的,他犯病的时候就喜欢乱涂乱画!没办法,对待病人总要宽容一点,看这个吧,不仅内容新,还要干净很多呢。” 第87章 那乱画的纸被西尔希纤瘦灵活的手指撕下叠好,工工整整放在自己口袋里。 安澈说:“让我看一下。” “什么?” “韦伦先生画的东西,我觉得他很有艺术细胞。” 西尔希犹豫了一下,把那几页纸摊开,安澈接了过来,上面的线条依旧很乱,他却好像看到了游荡在荆棘丛里的蛇。 也许只是他想象力比较丰富? 安澈看完以后递给西尔希,她细心地放回怀中。 西尔希看起来并不贫穷,在外人眼里她像个娇生惯养的淑女,很有钱的那种。但就他知道的情况,西尔希并没有存下太多铜币和粮食,她对待生活的态度更像是能过一天是一天,她比大多数人都要释然,也就并没有像芙斯托那样劳累。 她孤零零一个人。 病房里依旧很沉闷,安澈跟他们说了一声便推开门步入走廊,停滞的空气终于开始流动,他走到尽头,进了厕所。 进门是一块宽大的镜子,蒙着灰尘,清晰度不算很高。 他没注意到刚刚走进来时,镜子中央泛起了涟漪。 安澈瞥了眼镜子,意外看到身后走过去一个人,他转身望过去:“凌辰?” 被叫住的凌辰回头,难掩诧异:“安澈,好巧,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来陪我一个朋友。”安澈问,“你是受伤了吗?” 凌辰摇头,罕见地有些严肃:“带着你的朋友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安澈不自觉沉思:“为什么?” “多的我不方便说,只能告诉你这些。”凌辰语速很快,“在今天之前离开,这里明天可能就会被围上,以后想出去都难。” 不对劲。 凌辰似乎很着急,说完这些话便匆匆离开。 尽管凌辰从头到尾都没提及过他这次的目的,但经他一出来,安澈敏锐地察觉到医馆里似乎多了不少人,之前看似寻常的路人身份也扑朔迷离,再稍稍观察,这一层里公会的人不下四个。 好大的阵仗。 安澈脑子里立刻蹦出韦伦画在报刊上的那些荆棘与花。 芙斯托,信仰,组织。 医馆,拘留,将死之人。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没心思闲逛,强行按捺住冲回病房的冲动,装作毫无察觉,慢条斯理地走了回去。 期间他甚至同一个猎人对视了半秒,看到他微鼓的腰间。 看来都配了枪。 一进病房安澈就立刻关上门,声音微沉:“公会的猎人来了,三楼大概有五个以上,我们必须先走。” 西尔希只愣了一下便飞速冷静下来,她将那些之前收入怀中的纸拿出来撕碎泡水,通通扔进厕所冲下去。 安澈观察着她的动作:“这里有什么?碎肉,还是刀具?” “别担心,什么都没有。”南冷静地说,“她前天才到这里,就算哪里藏了什么东西也不一定清楚,这实在是太巧了,公会的人有这么敏锐?” “他们总有手段的,层出不穷,防都防不住。”西尔希拉开抽屉,但凡画过线和图案的报刊她通通撕了扔掉,“我之前跟芙斯托对过信息,她在藏身处有点东西没处理干净,我去看过,没有,但猎人也同样没找到。他们鼻子那么灵,我不信没人找到,后来一想也只能是你了。” “那袋子肉是你带走的。” 安澈点头:“对。” 她收得很干净,连垃圾桶里的碎纸都翻出来倒掉,紧接着把床上的韦伦扶起来——他在安澈出去的间隙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还没恢复过来,连坐起来都有些费力。 南帮忙扶着他,却见他颤抖着的手按在南肩膀上,没站起来的想法,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你们走。” 西尔希咬牙:“你老糊涂了?我带着你先出去,南在后面收尾,出去了先在我家住段时间避避风头,猎人查不了多久。” 她一把将韦伦拉起来,韦伦却叹了口气:“别费那个力气了,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这么几天日子没什么好折腾的。” “闭嘴!” 南替她调整好了姿势,语气不太赞同:“你一个人带他出去?要不我们换换,你带安澈整理这里。” 西尔希果断拒绝:“不用,带他来的是我,想出去也得我出面,你们跟我错开出去,他们不会为难你们。” 她是个行动派,带着韦伦依旧健步如飞,走得很稳。 南又在病房里仔仔细细排查完一遍,确认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以后才带着安澈准备下楼。 冥冥之中安澈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他视线重新落在病房内,简陋破旧的陈设,尚有余温的床铺,摆在柜子上有些褶皱的报刊。 没有什么特别。 安澈把窗帘拉开,光撒了进来,窗外陈设在磨砂玻璃的模糊下变得遥远、不真切。 这里的窗外都有一道窄小的突出,刚好能站一个人。 按了片刻窗户,安澈拉开一半。 “还不走吗?” 身后已经走到门口的南在叫他。 身前冰冷的枪口对准他的眉心。 夏抓着他的衣领制住他,借着窗帘遮掩凑到他耳边:“让他走。” 安澈深深看了他一眼,朝屋内喊道:“你先出去,我等会儿过去。”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起。 第88章 “发生什么事了?” 第56章 : 枪口离他更近了些。 手腕微微颤抖。 安澈看着夏,他的眼神像受伤的狼崽子一样凶狠、警惕。 “南,不用过来。”安澈声音平静,看不出半点慌乱,“出去等我。” 脚步声停了,随后是南带着歉意的声音:“抱歉,那我先出去。” 门被带上,发出一声轻响。 那个带给他极强压迫感的人一离开,夏就松了口气,但还没到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他看着面前比他略矮一些的安澈,只觉得万分棘手。 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南跟他是一类人,加之最近感受到的身体异变更加严重,甚至半夜起身他会发现身体上长出了软绵绵白花花的触手,就算切掉也会源源不断长出来。 他压根儿不知道怎么操纵这些诡异的东西,只能徒增恐惧。 原本在他眼里善良又温柔的人如今变得无比可恶,甚至昨日对他步步紧逼,花言巧语来迷惑他。 装得那样温柔,一定是想用糖衣炮弹骗他,骗到手了随手就扔。 他……他才不会上当! 夏吸了口气,努力保持镇定:“你们果然跟那个组织有关系,做他们的帮凶也要进看管所的,要是你跟我一起把他们逮捕,我会替你向公会求情的。” 安澈一开始还担心猎人会发现不对劲,但一看见来的是夏便放松了。 这个好糊弄。 “那你擅自跑出来出任务就不会被责罚了?” “谁说我是擅自出来的!” 安澈半点不怕他手里的枪,突然抓着他胳膊,扣着他肩往前一带,他退了一步,将夏拉进屋内。 “保险栓都没拔,这就是公会教你的枪术?” 夏猝不及防被拉住,但以他的身体素质迅速反应过来,进了病房踉跄一下立刻站直,抓着枪的指尖发白,看向安澈的眼神更警惕了。 此时此刻,他有点入了狼窝的感觉,但现在被拉进来的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别紧张。”安澈摊开手,他看起来依旧像平时那样,清瘦、柔软,看着无害又温柔,“我只是担心你站在外沿会掉下去,所以才拉住你的。” 夏握着枪的手没有半分放松。 看来是没信,安澈心里有点遗憾,虽然他有心想再耗一耗夏,但外面怪物公会的人到底是个定时炸弹。 安澈看着夏凌乱的衣服,心知夏没跟着大部队一路肯定很不容易,真惨。 “你不想让凌辰知道你擅自行动吧。” 夏暗自咬了咬后槽牙:“你想怎样?” “要不你干脆跟我们走,别跟公会了。”安澈像是真的为他着想一般,有些惋惜,“我把你培养得那么好,公会却一点都不珍惜,把你放在这么个尴尬的位置上。” 夏定定看着他:“你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安澈语气里带了些感慨。 “我明白你的价值,但他们不会明白的。” 没等他再说什么,外面一阵骚动,隐隐约约听见南的声音响起,也有陌生声音,看起来不止一个人。 公会的人来了。 夏下意识偏头往门边看,余光有影子闪过,登时手腕一麻,枪滑落在半空中被接住。 他仓促回头,只觉得腰间被冷硬的东西抵住。 “别跑。”安澈清亮的眼睛看着他,“跟你的同伙说一声,你不干了。” “你要是告诉他们我的事,我就操纵你把他们都杀了。” 夏脸色苍白,看起来是想起了昨晚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 当然,原主他不知道,但现在的安澈是没办法直接操纵人偶的,他们独立性太强,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么控制起来困难是成倍提升的。 他的身体支撑不了他这样使用力量。 在很早之前安澈就看明白了,之所以后来的瓦约街损失如此惨重,都是因为主角和反派身处两个不同阵营,他的死去顶多算是导火索。 他观察了很久,发现这两人都不是什么毫无人性喜爱弑杀的魔头,剩下的隔阂便只有组织不同,这个简单,要不重创组织把它打压瓦解掉,要不让他们归属同一个阵营。 就南的性格和西尔希的关系,南是不可能倒戈向怪物公会的,那么答案就分外明显了。 “我会给你最好的。”安澈怜惜地抚摸夏的脸,“比现在要好很多很多,我能把我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 嘎达。 门被打开,安澈错身躲在他身后,悄然藏着枪。 在前面的夏首当其冲,对上凌辰的目光,两人的表情都很愕然。 凌辰深深看了他一眼,对身后的猎人挥手:“找。” 后面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子,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些什么。 他们看起来干练健硕,肌肉并不夸张,随着动作不时紧绷着,安澈看了一会儿感觉事情败露后打起来胜算顶多五五开。 安澈猜凌辰手里的线索并不多,并且错关的人太多了,激起了不少民愤,不过一旦凌辰发现些什么,顺藤摸瓜找到些东西,不止他们,连还在监禁室里的芙斯托都很危险了。 凌辰环顾了一圈病房,走到夏面前:“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 “你知不知道你的冲动会造成什么后果?你没有指令是怎么上来的,你一个人会打乱多少人的计划?”这大约是凌辰第一次这样疾言厉色去批评自己的手下,更何况这是他尤其喜爱的小辈,“我对你太失望了,自己回去领罚吧。” 第89章 夏嘴唇颤了颤。 他低下头,似乎陷入挣扎,但一直到最后都没说什么,大概是被安澈最后那句话深深扼住咽喉。 屋子里只剩下翻找声和安静的呼吸声,门边的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安澈跟他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在找什么?” 凌辰目光落在一直安分当着花瓶的安澈身上,没说话。 安澈察觉到他的警惕。 挂在墙上的钟表嗒嗒地走,凝重的氛围扩散开,安澈觉得有些无聊,半开着的窗没有风吹进来,很沉闷。 直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怒骂声混杂在一起,病房里诡异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安澈抬头望去,就见凌辰大步流星出了门,另外两个猎人也先后出去。 夏似乎也想出门,被安澈按着肩膀留下来:“你凑过去干什么,挨骂吗?” 夏甩开他的手,脸色很难看:“关你什么事。” “等等!” 他根本不愿意听安澈说话,转身看到南挡在门口,绷着脸想出去,肩膀瞬间被扭住,紧接着一阵剧痛袭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他像随手丢弃的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疼的他眼冒金星。 一双纤尘不染的皮鞋绕过他朝安澈走去,居高临下的眼神带着冰冷的嫌恶。 “我不是安澈,我可不会惯着你。” 夏捂着肩膀狼狈地爬起来,那整只胳膊都在颤抖,扭成极其诡异的形状。 “我都说让你等一下了。”安澈怜惜地将他额角冷汗擦拭干净,理了理凌乱的衣服,“南不太好说话。” 夏僵硬地任由他动作,终于是学乖了,不敢肆意躲避。 “别害怕,你跟他熟悉了就好,他人不坏。” 话音刚落,南冷笑一声。 安澈当做没听见,继续诱拐:“他就是我做的人偶,厉害吧?你跟我学一段时间,保证比他还厉害,要知道你可是我做的最优秀的人偶。” 不然怎么是主角。 夏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犹豫。 “最近是不是总觉得身体不对劲?每个人偶都要经历这些的,只要回到制造者的身边,让制造者帮你梳理身体就好,你会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的。”安澈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在外面一个人闯荡当然厉害,但你身上弄得那么多伤,停下来休息才最好。” 夏咬牙切齿:“这些伤不是你们揍的吗?” 南在一边摩拳擦掌:“你还想再来一次?” 夏: “……” “好了好了,别冒头。”安澈按着夏,跟南一唱一和尤为娴熟,“我以后说说他,真是没大没小的。” 夏快气死了。 安澈又连哄带骗一阵,成功把夏框了进来。 临走的时候他跟南竖了个大拇指,要不是有这么个好用的助攻,他还得跟夏耗一阵子。 ……有点像慈母严父教训叛逆儿子。 安澈把这个奇奇怪怪的想法赶出脑袋,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外面的骚动大概已经解决好了,安澈过去的时候看到凌辰面色铁青教训着一个人,那人低垂着头,安澈看到他胸前灰色的徽章,腰间鼓鼓囊囊的包,认出是公会的猎人。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那些龌龊的心思藏好掖好了,你在外面丢的是公会的脸!”凌辰尽管极力压低声音,也依旧难掩凌厉,他戳着那人胸前的徽章,厉声道,“回去给我把章交了,滚回家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完了再滚回来!” 那人似乎也被激怒了,瞬间抬头大声反驳:“你有资格赶我回去?你是不是忘了这里到底是厄比子爵管事?公会里大家都一样烂,我们都被那些报刊骂成什么样子了,你现在才想管我们?我告诉你,晚了!” 凌辰气得一拳砸在他脸上,看着他跌倒在地上痛呼出声冷冷道:“滚吧。” 第57章 : 凌辰大步跨过他,周围人看着他满脸煞气的模样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上事。 异变就在一瞬间,倒在地上那人突然掏出枪对准凌辰,眼里满是怨毒,嘴里咒骂着:“去死!去死!” 子弹出膛的响声很大,连射数枪,围观的护士、病人炸开了锅,尖叫的,推搡的,一瞬间混乱起来,被误伤的人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又被狠狠踩住。 他凭借一己之力将原本庄重肃穆的医院变得血腥恐怖。 大部分子弹是冲凌辰去的,尽管他在听到声音就立刻做出反应,但大腿和脸颊依旧被子弹擦到,血飞溅出去。 凌辰反手抽出枪“砰砰”两声将那人手腕击中,枪掉落外地,他痛苦地蜷缩着。 “里克。”凌辰盯着他,“你真是疯了。” 周围安静了一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尖叫,所有人都恐惧地推搡着,走廊只几分钟便一扫而空,独留公会的几人伫立在原地,偶尔有病房里的病人害怕地偷偷看着他们的动向。 半晌才有人小心翼翼问:“队长,接下来……” 凌辰额头青筋暴起,勉强维持着平静:“继续。” 医院自建立以来第一桩血案,是向来以正义亲民而出名的怪物公会爆发的内斗。 凌辰隐约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他实在是没想到里克这个家伙嚣张到这种地步,居然在医院这种地方无差别扫射,一点脑子都没有,明天那些报刊估计又要把怪物公会骂个狗血淋头。 第90章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有猎人去扶地上趴着的里克,凌辰本着眼不见心不烦扭头盯着窗,却又听见一声急促的呼喊。 那种莫名的恐慌感又来了。 粗壮的、黏腻的黑色水潭从里克身下蔓延出来,缠住帮忙的猎人,只消几秒钟,猎人的腿便如冰雪消融一般融化,露出猩红的血肉和骨头,惨叫声重重击打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凌辰心里一突,重新往枪里装上子弹——这次的子弹是专门对付怪物,杀伤力更强的利器,他遥遥对准里克,毫不犹豫扣动扳机,几声枪响,除去还在哀嚎的队友,里克已经瘫倒在地,毫无声息,黑水也重新缩回他的身体。 没有人敢靠近他。 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一个念头,死人了。 断腿的猎人被扶走救治,凌辰排查了一遍又一遍,没发现任何怪物的行踪,就好像它是突然出现,吃了条腿又突然离开。 不,也不一定是突然发生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那怪物是从里克身上爬出来的,说不定里克才是那个怪物。 但是怎么可能?纯种人类绝对不可能变成怪物,他们压根儿没有怪物的血统啊! 但事实摆在这里,说不定公会里许多人早就被怪物占据了,正因如此,他们的行动才屡屡受限,内鬼每次都能及时递送消息,绝不是因为他们太废物。 这个想法几乎以飞快的速度扩散到每个人的脑海里,凌辰发现他手下的人表情渐渐不对劲了起来。 他心里一紧,挥手打断他们扩散的思绪:“行了,把里克身体带走,我们尽早找到暗处怪物,替他报仇。” 凌辰走了一步,发现他们都没有跟上,表情依旧很奇怪,他愣了下:“你们干什么?” 一个瘦小的队友目光呆滞:“队长,你后面是什么?” 凌辰立刻回头,他什么都没看见,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什么?” 队友的眼神变了,甚至于议论纷纷。 “……是不是怪物?” “里克死了。” “明明是几年的队友……死了?” 凌辰只觉得浑身血液直往脑子里冲,不知为什么,他从进入这家医院以后少有情绪平静的时候:“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瘦小队友颤抖着手,指着他空荡荡的左肩上:“凌辰,怪物在那里!” 凌辰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肩膀:“什么?我没看到——” 咯嗒。 子弹上膛的声音。 凌辰回头,对上他们惊慌失措的脸,和举起的枪。 抬手时齐刷刷的动作,训练了许多次以后形成的肌肉作用弧度优美,曾经让瓦约街怪物和混血种闻风丧胆的枪,对准了他们的队长。 凌辰带着这只小队经历了无数次任务,有捕杀怪物的,有逮捕人类的。 而现在,他们终于站在了对立面。 · 安澈拽着夏跟人流跑到了走廊里,先前人群太过拥挤,又混乱,他只能先把夏看着,没料到一眨眼南就不见了。 这里伤员不少,人很多,一眼望去全是生面孔。 “你在找什么?” 安澈回头,看到夏犹犹豫豫扒着门缝,抬手指向另一头:“那是怪物吗?” 安澈凑过去,看到对面病房里一团黑色物质蠕动着,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给人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对。”安澈神色凝重,他没想到这里会被怪物侵占得这么严重,“先走,下楼去找南。” 他拉着夏,却没拽动。 回头,见夏喃喃自语:“……是跟我一样的?” 没什么不一样的,他最后也会变成怪物那样丑陋不堪,丧失理智,最后死在猎人的枪下。 先前逃跑的时候他看到里克背后的黑团,就感受到了极其熟悉的气息,猎人与怪物身份对调,他听到了一声枪响,和普通人听不见的独属于怪物的哀嚎。 这大概也是他的归宿。 夏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怔怔盯着脚下的阴影,只觉得有黑沉沉的黏液在蔓延。 双腿很重,拉着他一步步堕落。 眼前几乎要看不见东西,心脏往下坠。 变成怪物也没什么不好,做人才累。 就在这时,夏听见安澈略带嫌弃的声音:“你们当然不一样,你比它高级多了,像它这种连意识都没有的东西我扔都嫌麻烦,丑不拉几的,哪有你好看?” “……好看?” 说到这个安澈还有点骄傲:“当然,我做出的这三个人偶,哪个不是又帅又高的?我的眼光可好了,听到没,别再把自己跟那种脏东西比。” 夏脚下的黑团“嗖”地一声消失了。 他有一种无奈又庆幸的感觉,甚至于胡思乱想,还好自己这么多年在孤儿院里没被伤到脸,还没长残。 安澈收回目光,似乎是觉得那怪物实在辣眼睛,看向夏的眼神都带了些欣慰:“别乱想了,你可是我最……” “最喜欢的人偶。” 有人替他说了这句话。 安澈被人轻轻拉到身后,夏有些惊疑不定:“是你?” 安澈看清来人,有些诧异:“冬,你怎么来了。” 冬回过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安澈却莫名看出几分可怜。 他低头,盯着脚下:“我只是担心你。” 安澈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心里叹了口气。 第91章 他很难对冬说重话。 就像他同样很难跟冬更亲近些一样,冬恪守本分,是分寸感最重最听话的人偶,以至于他忽略冬的次数也最多。 冬黑沉沉的瞳孔映出安澈小小的身影:“你要带他回家吗?” “或者说,去南那边?”冬自言自语着,“也对,毕竟他是你最喜欢的人偶,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你开心,可你都没对我那样笑过。” 夏有些不安:“什么意思?” 安澈轻轻皱眉:“冬,别这样说。”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从他愈发感受到冬几近的偏执的敬仰爱慕以后,他也想过,让夏过来这三个人偶会不会相互憎恶,反而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 安澈最放心的是冬,因为他从来没有主动争过什么。 但他忘了,原剧情里最先叛变的也是冬。 冬的脸颊很圆,大概在制造他的时候很舍得在脸上用功,就算他是个小面摊,也依旧好看得很,像玻璃做的娃娃。 这会儿玻璃娃娃头顶都快冒寒气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主人,你太偏心了。” 安澈看到他影子渐渐涣散,竟有黑气隐约环绕着他,强烈的不安感席卷脑海。 他下意识紧紧拽着冬的手:“别冲动,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冬直直盯着他:“为什么?怕我对他动手?” 安澈:“……不是,你不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有点像耍猴戏吗?” “……” 嗖! 周围医生和病患缩回了吃瓜的脑袋,装作若无其事低头看地板。 这地板可真地板啊。 一个小护士讪笑:“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 冬沉默了一会儿,瞥了眼夏,顺手拉开旁边杂物室的门:“那就过来说吧——” 门里的人措不及防被带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一圈,好不容易爬起来看到冬黑成碳的脸,立马申辩道:“我们没偷听啊!我们刚刚在讨论严肃的医学问题,正给人止血呢!” 他身后有人连连附和:“对对对,刚才那伤口不该回家的。”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安澈缓缓闭上了眼。 冲突最后还是没有爆发,两个别别扭扭的人偶在安澈的带领下一块儿到了一楼。看得出来冬仍旧不服气,但也没再说什么,安静得不像话。 第58章 : 这里靠近后门,人少,还算空旷。 冬一路低着头,安澈摸不准他在想些什么,随口道:“来的时候见过南了吗?” 冬摇头:“没有。” 真是奇怪。 安澈回忆了一会儿,发觉南大部分时间都跟在他身边,很少像现在这样脱离队伍,以至于他确实想不明白南会去哪儿。 时间过了这么久,西尔希应该早就离开了,南不至于是为了她们,那么就是公会了。 突然之间,窗户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沉重、骨裂,让人心惊胆战,随后是惊惧的尖叫声。 安澈抬头望去,那半敞着的窗户外石子路上,躺着一个姿势扭曲的人,像是从高楼层坠落,直直落到草坪躺椅上,脖子扭了90度仰着,**的眼睛同安澈对上。 是他有些眼熟的,公会的一个猎人。 猎人胸膛上炸开红色的花。 安澈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磨着窗台棱角。 “啊——” 身后传来惊呼,他猛地回头,看到天花板上浓郁粘稠的黑团直直往下掉,落在夏头上,飞速地包裹住他的脸,不论他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束缚,甚至滚烫的液体开始慢慢侵蚀皮肤,脸上被烫出大大小小的疤。 安澈摸出枪,朝黑团扫射过去,趁着黑团吃痛蜷缩的时候忙把夏拽了过来,拉着他进了间房,才发现他皮肤上被烫得千疮百孔,一片狼藉。可当他动用力量想治疗时,又发现对那黑团子没什么用,只能让夏更加痛苦。 安澈心里一沉,接了些水打湿毛巾,把夏身上多余的黑色液体擦干净。 夏疼得全身发抖,但都到这个时候了,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安澈喜欢长得好看的。 然后,他毁容了。 最后是,他的竞争压力更大了。 他觉得自己脑子完全坏了。 在安澈试图给他疗伤的时候他更是疼得快要在地上打滚,满头大汗,死死捂着安澈的手不让他继续:“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疼死我了!” 安澈盯着还在他身上蠕动的团子,声音严肃:“不知道,但我必须继续给你拔干净,不然你会有生命危险。” 夏呆滞了:“人偶也会死?” 安澈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在说什么话,人偶还能活呢,怎么不会死?” “……好有道理。” 夏心知躲不过这一劫了,闭上眼睛咬牙忍耐,没想到安澈下手快准狠直接将那团子硬生生拔出来,巨大的疼痛席卷全身,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体会过这种疼痛。 …… 等安澈忙活完包好伤口后还有些感慨:“这么重的伤治下来一声不吭,真是一身铁骨。” 抬头一看,发现夏早就昏死过去了。 他把夏挪到床上,叹了口气。 无妄之灾。 安澈看向一直站在那边毫无存在感的冬,没忍住又叹了口气:“你干的?” 第92章 冬一脸无措,只站在原地:“我不知道,不是我。” “好玩吗?”安澈手覆在夏遍布伤口的身上,这时候的夏几乎是奄奄一息了,“你的幻境好玩吗,南。” 房间似乎昏暗了些,明明没下雨,空气却黏糊起来,周围都是湿润的。 冬的身形涣散了一瞬间,又缓缓凝聚。 正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南。 安澈开口:“送他出去。” 南安静一瞬:“这和普通幻境不一样,他这副模样出去要么残废要么死亡。你只能陪他留在幻境里,最好哪儿也别去,等他自己恢复正常就行。” “你不能治好他?” “幻境里的一切东西都由他心里而起,我治不好。”南说,“他既害怕成为怪物,又害怕被怪物伤害,对你也并不信任,为什么一副非他不可的样子?” 安澈只说:“谁不喜欢自己最厉害的孩子?” “你撒谎,你从来不在乎任何人。” “他要是出了意外,我会很伤心。” 南保持疑问:“你有心这种东西吗。” 明明对谁都一样,感情那么淡漠,却偏要装得对夏那样好,南不理解为什么他要为夏做这么多。 安澈抬头,露出光洁的额头:“你没听过我的心跳声?” 南看着他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的举动他已经了然于心。 从前南无数次在他熟睡以后慢慢靠近,总爱贴在安澈胸口听那里平缓跳动的节奏,用这种方式确定安澈还在他身边。 没想到这件事也没瞒过他。 安澈看着一副无动于衷模样的南:“你总爱这样。” “哪样?” 他轻轻的,一如既往地犀利:“假装自己很从容,假装自己不在意。” 南表情没有分毫变化:“你说得对。” 安澈像是懒得多费口舌:“你放我们出去。” 南却说:“我并不能控制这场幻境。” 他们僵持了好一会儿,南打定主意,不管安澈说什么都不会听,他什么也不会做。 被抛弃过一次的人怎么做得到再一次全身心地信任同一个人? 唯有算计。 南的算计便是利用夏来困住安澈,让安澈心甘情愿留在幻境里,他能满足安澈的一切,除了从这里出去。 他布了很久的局,从在安澈面前伏低做小,让安澈放松警惕,到刻意泄露芙斯托的信息为饵,再引诱公会上钩,激发内斗,将事情闹大以后完美地掩护了西尔希,一箭三雕。 他终于等到安澈自己落入陷阱。 南看着安澈,那头短发依旧梳的整齐,半掩着灰色瞳孔,看起来冷漠严肃。 往日装出来的温情懂事褪了个干净,只余深切可怖的占有欲。 安澈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那毫不掩饰的情绪,他扫了一眼夏,说:“我有办法保住他。” 南不为所动。 直到他举起刀,似乎在思量该往哪里切,南心头一紧,上前想夺过来,幻境里伤亡会牵连到真实世界。 他握住安澈的手,便见到寒光一闪,那匕首狠狠插在他心口。 南没有松开他的手,好像早有预料,身子晃了一晃,跌坐在床上。 疼痛蔓延开,他脸色苍白,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恍惚地望着安澈,好像这一眼即将变成最后一次见面。 安澈被烫到似的别开眼,手有些发抖。 周围的环境随着南的一举一动而震颤,从边缘开始濒临皲裂。 以南的力量为食的幻境即将崩溃。 “你就这么无情吗。”南微微低头,鲜血从他指缝里流淌出来,他咳了一声,声音低哑而湿濡,“你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他轻轻阖上眼,神态几近冷淡:“我是不是要被你抛弃了。” 安澈没说话。 南如同被下了判决书的囚徒,嘴唇颤了颤没吐出半个字来,黑鸦似的睫毛沉重地压下,平日里时常翘起的眼尾也像抽干了活力,满脸灰败。 得知了自己的命运,他反倒想开了,在安澈手里他从未想过挣扎反抗,被拴着的永远不会是安澈。 甚至不敢有半分幻想、半分奢求,只担心设想落空,一败涂地之下更绝望透顶。 沉寂的哀痛将他兜头浇了个透。 世界几乎成了一片灰白色,天花板被捅出一个窟窿,巨大的洞穴徘徊在上面。 幻境已经救不回来了。 真实的世界从头顶慢慢显露出来。 他握住安澈没来得及撤开的手,吸着气艰难道:“杀了我,我要死在你的手上。” 余光里,他看见安澈朝他靠了过来,似乎抬起了手。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温柔的抚摸,伤口处冰凉的气流缓缓流动,只片刻,那些不适全部消失不见。 南愕然睁眼,就见安澈整只右手都变得灰扑扑的,冰冷又坚硬。 竟是又动用了能力为他疗伤。 他表情复杂:“为什么?” “冷静下来了?”安澈叹了口气,捏着他下巴微微抬起,“受过创伤后确实会反复试探,这不失为一种不错的自我保护机制,不过我希望不要有第三次。” 他揉了揉僵硬抽痛的手腕,无奈地笑:“毕竟我的命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南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慢慢恢复了冷静,却皱着眉:“我得告诉你,现在不除掉我以后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别后悔今天放过我。” 第93章 安澈摸着他脑袋:“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好啦,该放我回家了,他们还等着我回去呢。” 南忽然抬头狠狠咬住他的脖颈,他身上干净的气味、缠绵的体温,吃痛后的吸气声,都让南情愿沉溺。 几滴鲜血溢出来,被南尽数吞咽,而后吻落在面颊、嘴唇,他们相对着,交换了个血腥味的吻。 冰冷的手指擦拭掉安澈眼角疼得溢出的泪,南同他抵着额头,抵死缠绵。 “我爱你。” 带着疲倦,声音轻而平淡,又带着尘埃落定般的预感,像是耗费了全部力气,没有情与欲,只留下了最纯粹最朴素的字句。 那样黯然。 南又吻了吻他的面颊,尝到了一点咸味,半晌才发觉竟是自己在落泪。 他静静流淌着泪,又笑:“我很想你。” 人偶又落泪了。 可一见到安澈,便克制不住地喜爱,满眼都是他。 眼泪被轻抚去,南睁开眼,是安澈近在咫尺的脸,清透的眼和睫毛。 “别哭。”安澈手紧紧覆在他眼睛上,手心里满是湿濡,他靠过去,克制而温柔地吻在手背上,便感到南又在轻颤,“别难过,我也喜欢你。” 即便知道安澈没有那个意思,南也依旧克制不住地开始涌上欣喜,而后心脏又开始抽痛,更加用力地搂着他。 他确信自己已经无可救药。 第59章 : 幻境渐渐溃散,看起来奇幻而瑰丽,又惊心动魄。 安澈想撑起来看的更清楚些,但横在他背上的手却没松开,一时之间难以脱身。 “别乱跑,现在还很危险。”南抱着他,将他护在怀里,“闭上眼,马上就能出去。” 安澈便没再挣扎,现实与幻境转变,他的脑海里不可遏制地涌上混乱,一时之间有几分晕眩。 模糊间,他好像被南抱得更紧了。 眼前一花,安澈闭上眼。 【已使用二级治疗卡,请注意积分余额哟~】 白墙,铁架,蓝床单。 安澈踉跄一下,扶着门框站稳,眼前是三楼的病房。 身后响起护士的呼喊声:“别占着房间,病人出院了就赶紧离开,再待下去收费啊!” 安澈一侧身,让开了路:“啊……好。” 护士进了门忽然停住,指着蜷缩在地上的人大呼小叫:“这是什么情况!他发病了?” 从缝隙中望去,安澈看见夏仍旧面色苍白,还昏迷着,他上前蹲下来,暗地里检查了遍夏的身体,发现没什么大碍便扶起夏,带了些歉意:“他是我朋友,不小心在这儿睡着了。” 护士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是吗,你们真认识?” 安澈无奈保证:“你放心,他没事。” “行吧。”护士转身收拾病房,有些烦躁,“真会捅娄子,非要在医院斗来斗去,人没抓到又受伤一大堆。” 安澈耳朵一动,本想就此离开的脚步停下:“谁在医院打架?” 护士翻了个白眼:“还能有谁,不就是公会那群人,他们除了擅长贪财好色,就是喜欢欺男霸女了,好在只自个儿在大厅打了起来,没妨碍到其他人。” 安澈问道:“你们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议论,不怕工会知道?” “怕什么?公会的人不都是没脸没皮的赖子,挨的骂还少了?整个公会就是锅癞蛤蟆汤,那几个看着正派些的,这会儿还在病房里躺着呢!” 安澈回想了下,大概在他同凌辰相遇时就已经不知不觉进去了幻境,他猜到南的想法是让公会自相残杀,只不过不知道凌辰怎么样了。 他可不能死。 出门的时候安澈能听见周围前所未有的热闹,绝大部分病人都对公会的事儿津津乐道,他也听了一耳朵,跟幻境里发生的事大差不差,不过没有动枪,全凭拳头肉搏,没人敢拦着他们,等他们自个儿打累了便拖到各自病房里,最严重的两个还在抢救。 就他们在幻境里那样重的伤,估计是救不回来了。 安澈在里克变成怪物时就明白这是幻境了,这里不会有纯种人突然变成怪物的事件。 他隔着窗户看了眼躺在床上仍在昏迷的凌辰,虽眉头紧锁,但气色尚可,便不再关注他了。 “你希望他们活下来吗?” 耳边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安澈没回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选?” 冰凉的手搭在他肩上,南离窗户很近,望向凌辰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的体温不正常的冷,像是一个行走的冰块。 安澈皱眉,觉得肩膀都快被冻麻了。 南注意到他的情绪,略带歉意笑道:“不好意思,没注意。” 他刚想放下手,又被安澈拉住,安澈手上的暖意简直杯水车薪,还没小心体会便已经在冷意中消散,荡然无存。 “为什么你身体这么虚弱?”安澈按在他手腕上,深深感受到南此刻几近溃散的身体,也许还有同样奔溃的情绪。 他犹豫一瞬:“是旧伤?” 南看着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别这样,我会以为你是在心疼我。” 安澈把手缩回去,重新盯着玻璃,半晌开口,也是避而不谈:“你不用利用凌辰试探我,虽然是死是活都是他们的命,但是凌辰我要救他。” 南莞尔一笑:“我没怀疑过你的立场,我那样问只是因为我想,事实上如果你非要我去挽救他们的命我也很难做到,因为一切都是他们自作自受。” 第94章 安澈无意跟他讨论下去,转而问道:“西尔希到哪儿了?” “大概到家了,她很安全,不用担心。” “冬也在家吗?你为什么要用他的样子来接近我们?” “很简单,在你的意识里他有反心,所以他会出现。”南的言语一如既往地犀利,“幻境里的东西由心而生,而且大多是你认为合乎常理的,我倒觉得冬会出现很正常,你不信他。” 安澈支着下巴说:“瞎说,我很信他。” “幻境不会说谎。” 但安澈确实让他出乎意料,这是第一个在他的幻境里坚持这么久还没有滋生哪怕一点邪恶意识的,哪怕是自诩正义的凌辰都在里面被折磨得痛苦,但安澈好像真的无所谓。 安澈无所畏惧,也没有让他牵挂费心的人,所以那样洒脱。 这样的洒脱让人不自觉喜欢。 最后一件任务就是回去了,安澈把椅子上的夏弄醒,醒过来的夏一脸茫然:“我怎么在这里?” 安澈懒得跟他解释太多,随便糊弄了两句先带着他回家。 沉寂许久的系统出声:【宿主,你对反派是不是太关注了。】 安澈懒散回道:【谁给你的错觉,要不是上边说不能弄死关键人物,这么一个人形炸弹我能放他活这么久吗?】 系统狐疑地打量他几圈,发觉确实很有道理,从头到尾安澈都没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举动。 但它盯着的不止是局里的画面,还有宿主意外连接上的体质检查,其中一条情绪线在面对反派时一路飙升。 安澈表现得再平淡如水,也掩盖不了数据的真实。 尤其是在幻境里,南揭露身份以后那一段,安澈的情绪起伏极为剧烈,但它并没有直接出声,一是系统作为辅助不得干扰重要剧情,二是它觉得安澈非常不受它控制。 安澈忽然说:【半年一次的主系统体检开始了是吗。】 系统回过神来:【对,前两天发来了邮件,你的账号自动接收了。】 也正是如此,它才能看到安澈的异常,毕竟平常时候安澈都是主动隐藏这一项功能的,没人愿意时刻被监视。 【把它关了,任务结束我去交材料。】 系统愣了两秒,发觉自己虽然从未告诉过安澈这件事,但安澈显然已经猜到了。 猜到它为什么做这种多余的提醒。 【……我是担心宿主在小世界人物身上倾注太多感情,以后不好脱身才这样问的。】 【我知道,关了就好。】 系统又不吱声了,它飘在空中看了一会儿,又悄悄离线了。 【已使用二级保护卡,请注意账户余额哟~】 安澈最后看了眼凌辰,确定没有危险以后才离开。 回到家,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又多了。 冬给他们开了门,目光在夏身上晃了一圈,立刻看向安澈,带着三分震惊三分委屈四分难以置信:“主人,你果然把他捡回来了。” 夏也很震惊:“……你们在玩什么很小众的游戏吗?”他扭头对冬说,“你之前对我阴阳怪气还不够吗?” 冬脸色立马变了,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如此厚颜无耻:“你怎么刚来就污蔑我!” “好啊,还跟我装不认识,你不是还想揍我吗?” “你说什么?!” 坏了。 安澈有些头疼,拉住蠢蠢欲动的两人:“够了,先进去。” 冬立马闭上嘴,眼巴巴瞧着安澈:“主人,你一定很累吧,我去给你放水洗澡。” 夏冷笑:“恶心。” 冬狠狠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家伙比南还可恶,还让他觉得讨厌一些。 安澈直接摁住还想掐架的两人:“别吵了!闭嘴!” 世界安静了。 他抽空看了眼南,又觉得自己这一举动有些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觉得心虚,这都是为了任务,必须管着这两个家伙。 南只是在笑,不知是笑这两个幼稚鬼,还是在笑他。 安澈收回视线,抿了抿唇。 南一开始绝对只想让安澈一个人来住的,只不过现在平白多了这么多人,安澈决定平摊家务,他们三个人每人干一部分活儿,忙碌起来,冬和夏就没时间掐架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至少他不用担心冬会被夏拐跑叛变,冬很有分寸。 . 怪物公会那几个人具体怎么样安澈并不清楚,他最近往公会跑得挺勤,也顺利要到了释放芙斯托的表,他接芙斯托回家的那一天,是个灰蒙蒙的晚上。 他们是从后门出去的,进去过的人都慌张地想与这里撇干净,跟那张轻飘飘的释放表一样,公章都红里带灰,只让人仓促瞥了一眼,便又急忙收回去。 瓦约街许多人都进过监禁室,从大门进,从后门出,被警员猎人嘱咐过无数次,见不得人似的,从来不敢光明正大。 即便有那么多人是受冤进去的,那么多人是公会为了充数而抓进去的。 只关了不到十天,芙斯托金灿卷曲的长发变得干枯了些,手臂也很纤细,没有曾经的健康和力量,像是快要枯萎一样。 安澈呢喃着:“母亲。” 芙斯托伸出骨瘦崎岖的手掌,接住飘来的落叶,声音也轻得不像话:“秋天快过去了。” 让人胆寒凛冬要来了。 第95章 第60章 : 后门有个老人,他在那儿扫了二十年的地。 芙斯托带着安澈离开时特意同他打了招呼,这个老眼昏花、步履蹒跚的人一下子认出她,握着她的手都激动地颤抖。 “阿芙,你要走了?” 芙斯托任由他牵着:“对,要走了。” 老人毫无征兆地落泪,晶莹的泪水都淌在脸上的褶子里:“走了好,走了好啊,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垂下头,丝巾晃了下:“我知道,我不会再来了。” 老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却不好拉着她说太久,只能哽咽着:“十几年了,都长大了。” “……好好活着。” 芙斯托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一个字。 老人退开两步,抚平她衣角的褶皱,说:“去吧。” 芙斯托看着他,语气珍重:“保重。” 十几年了? 安澈只知道她进过监狱,没想到十几年前还进过公会? 离开以后,他问道:“妈妈,你十几年之前来过这里?” 芙斯托说:“当时的街上要统计每家每户人口,要是租不到房会被赶出瓦约街,我那时刚从监狱出来,辗转许久才来到这里,两手空空,没能力租下一间屋子,就被关了一段时间。” 安澈吃了一惊:“看管所不是会酌情垫付一部分费用的吗?” 这是瓦约街存在许久的规矩,为的就是保障外地人、底层人最基本的生存条件,不至于街头横死。 芙斯托睫毛垂下来:“规矩不是做给我们看的。” 她不想多说,恰好到了路面上,老远就看见西尔希朝他们招手,笑得分外开心。 “姐姐,你总算出来了。”西尔希关切地将芙斯托全身上下看了个遍,确定没有伤口后才松了口气,往日端庄的淑女这时候俏皮地眨眼,“要不要尝一尝我亲手做的饼干?” 她变魔术似的变出一个纸袋子,里边沉甸甸的,芙斯托接过来,闻到饼干香甜的气味,她皱巴巴的心情彻底好了起来。 她眼睛在发亮:“我真是太开心了,你永远是那样体贴,我亲爱的西尔希。” 西尔希克制矜持地点头:“你永远可以信任我的手艺。” 虽然安澈有意想了解更多细节,但这时也不好打扰她们叙旧。 两人边走边聊,仿佛有数不尽的话题,硬生生聊到家,上到6楼,安澈都摸出钥匙了才反应过来,立刻停下脚步,若无其事地转向另一边开门。 在南那儿待久了,他都快忘了今天回的是自个儿家里。 只是家里一片狼藉。 安澈看着满地的酒坛子,随意扔着的垃圾,没有一丝进去的想法。不止如此,他还拦着芙斯托:“为什么这么乱?” 奥尔丹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对门口的动静全当没听见,反而颐指气使:“回来了就赶紧给我做饭,死哪儿去了?” 安澈踢开几个玻璃瓶,勉强有了落脚的地方:“你知道今天……” “没事。” 芙斯托绕开他走了进去,打开灯,走进厨房。 安澈叹了口气,拿着扫把清理着满地的垃圾,把瓶瓶罐罐都堆在一起。扫到餐桌的时候,他看到桌子上还摆着一盘肉,油凝固在盘子里,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不确定这盘菜放了多久,还能不能吃,下意识抬头望向芙斯托,就见芙斯托拿着把半长不长的刀,目光像是在打量什么物件一样,在奥尔丹身上游走。 尤其关注他身上的肉。 发觉安澈在一边,她才收回视线,状若苦恼:“家里没什么菜了,你去买一些回来吧。” 安澈放下扫把:“好。” 芙斯托放下手里的东西,塞给安澈几块铜币:“买点你喜欢吃的菜。” 安澈沉默接过。 下到一楼时,他停下来,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心,敲响了西尔希女士的门。 门开后,他发现里面烟雾萦绕,地上都是烟蒂,那一架巨大的钢琴已经不见了,以至于整个屋子显得空空荡荡,又分外冷清,他甚至看不到食材,或是一丁点做过饭的痕迹。 西尔希敲了敲窗棂:“很抱歉打扰到你观赏我的屋子,但今天实在不凑巧,我一会儿还得出门,小朋友,我们速战速决?” 安澈收回视线,西尔希挪了两把椅子过来,并没有倒她最爱的茶。 他问道:“你的生活贫困到这种地步了?” “每个人生活方式不同,你不能指望我这个奉行及时行乐的人像勤劳的松鼠那样,囤一屋子粮食。” “那你的钢琴?” “我得事先声明,那本不是我的,现在只是物归原主。” “好吧。”安澈不再多说,“我想知道我母亲十几年前刚到这里,被关到怪物公会的事。” 西尔希似乎怔了一下,她长长的头发被盘起来,发夹和纱帽戴得很工整,却仍有蓬松自由的碎发落在两颊,随着她抬头,碎发也微微晃悠。 她像是回忆起了那段往事,眼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苦恼与释怀:“你很关心她。对,你一直很担心她。” “那时候街上查房证查得严,可大多数人都没实力租下房,随便扯个板子一搭,绳子一栓就是自己的房子,但她不知道,她由内而外的是种天真的愚昧,去求了看管所,反而被送进公会反思,刚出来没多久就差点又要进监狱了。” 第96章 西尔希叼着一支细长的烟,眼神恹恹的:“那时候我还笑过她,觉得她实在愚蠢,明明曾经也算家境优渥,怎么会这么天真,哪有可怜的牲畜去向屠夫求情的?” “她四处求救,可只有来看热闹的——有时这里的人真奇怪,奇怪的团结,对外来人永远充满了偏见和排斥。” “我也是,我曾经在她向我跪下求救时挥开她的手,咒骂她下贱。”她捂着脸,烟雾模糊她的表情,“我……我真是,真是蠢货。” “我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站起来,我怎么能阻止她呢?但这不是她的错,她向所有人求助过。”西尔希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全然被泪水打湿透了,“她被赶出去的那一天,警员骂她是‘肮脏的混血狗’,说再纠缠下去就打断她的腿喂给郊狼。” “她终于绝望了。” 烟头燃烧到最底部,西尔希摁灭了它,扔在垃圾桶里。 她揉着发红的眼角,喃喃自语:“我现在的日子是她替我偷来的。” “你还想问什么?” 安澈摇头。 问题结束了,西尔希整理好帽子,同安澈一块儿出门。 买完菜回家,奥尔丹依旧还没醒,家里已经被收拾好了,吃完饭安澈说他得去隔壁一趟,可能不在家里休息。 芙斯托思索了一会儿问:“是那个奇怪的邻居?你们这么熟悉?” 安澈点头:“是他。” 芙斯托神情复杂:“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太好。” 安澈也很难解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只含糊地说:“我最近几天都在他那边休息。” “你能交到朋友我很开心。”她摸了摸安澈的头说,“你变了很多,曾经那么不喜欢说话,我还担心你没办法学会生活,但你很厉害,不仅把自己照顾得这么好,还能抽时间陪我。” 安澈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芙斯托爱着的那个安澈不在了,现在的安澈只是一个为任务奔波的任务者,但他也努力给芙斯托想要的,努力让她不再落入原剧情的结局。 “时间不早了,我先过去。”安澈起身,挥挥手,“妈,我明天再来。” 芙斯托点点头,目送安澈离开。 接下来几日的生活难得平静,家里两个人偶偶尔拌拌嘴,关系倒是没一开始那样僵硬了,西尔希过来做客的频率直线下降,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芙斯托第二天也去工作了。 安澈抽时间去找了一次柯洛,把那坛子带回了家,往家里送了不少铜币,都是他卖零件赚来的钱,但他只告诉了芙斯托,奥尔丹被他当成透明人。 他也想过给西尔希一部分,但西尔希直接拒绝了他,十分洒脱。 他也好奇过南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多铜币能独自租下房,南只意味深长地笑,说他跟过一个影响颇深的魔术师,能源源不断地变出铜币来,这一说法被安澈嗤之以鼻,觉得这只是个推辞的说法。 其余两个人偶生活就更丰富多彩起来,夏有一段时间十分忧郁,觉得自己这辈子差不多到头了,整天浑浑噩噩,不过他很快重新恢复信心,莫名多了很多爱好,不仅读书认字,还学起了厨艺和音乐,天天找西尔希探讨,分外坚持。 而冬呢,似乎跟夏较起劲来,处处不愿意输给他,格外愿意奋斗,眼里的战火熊熊燃烧。 这还真是安澈第一次看到冬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以及一些闲逛后的体会。 瓦约街最受欢迎的还是杂志报刊,影响最大,百灵鸟报刊是其中赚得盆满钵满的头儿。 劳碌一天,坐在前台昏昏欲睡的员工斜歪在椅子上,头顶罩上一片阴影,他眼睛都没睁开:“有什么需要吗,女士?还是先生?” 那个人往桌子上放了厚厚一叠资料,转身离开,那员工才发现不对劲,驱逐睡意拿起资料一看,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第61章 : 第二日清晨,报纸依旧如同往日一样贩卖,报纸传到大街小巷,销量爆棚。 路过的夏买了一份,鼻尖凑近还能闻到崭新的油墨味,很新。 他才看一半便惊得快语无伦次:“这,公会贪污?残害十数居民致死?百灵鸟什么时候连这种东西都敢报了?” “还有这个组织——夜幕,这是什么东西?玫瑰花加荆棘,还挺像几百年前骑士的风格,怎么杀了这么多人?” 安澈裹成了个球仍旧觉得冷,他缩在衣领里,脸颊被吹得通红,随手将报纸抽出,上下打量一眼,点评道:“玫瑰画的不错。” “这是重点吗?”夏指着底下的配图,简直快震惊死了,“他他他……他们把内脏挖去炼药啊,听说还在街上卖给别人吃,爆出来的图片都是碎肉,建筑离我们根本就不远,瓦约街什么时候有巫师了?” 安澈搓了搓手指:“墨都还没干,看来是加班加点赶出来的。”他转身慢吞吞地离开,“走吧,少在外边晃悠,小心被抓去炼药。” 夏蒙了,安澈的态度未免太奇怪了,正常人怎么也得震惊一下才对。 不过这几位好像怎么也不算正常人。 南将围巾解下递给安澈,摸了摸他冰冷的脸,把自己体温调高些替他捂热:“昨晚回来的也太晚了,你身体不好,被风一吹就生病,多穿点。” 安澈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围巾:“降温太快,没反应过来。” 第97章 外面的风太冷,他都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他确实没想到百灵鸟效率如此之快,压根儿不需要他操心就把这些东西都爆出来了。 当然,他编了一部分。普通的案件加一些艺术成分改造就成了引人注目的奇案,当然要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同他们息息相关,不然怎么紧迫起来。 此时怪物公会的凌辰就分外恼火了,他才刚醒过来没多久,正坐在办公室准备下一次围剿,就见下属一脸焦急地走进来,将一份报刊摆在他面前,声音惊惧:“总领,你快看这个!” 凌辰一大早便在处理公务,仔细浏览一遍又头痛欲裂:“谁报出去的?又是百灵鸟,专盯着公会不放,连加密的任务都敢泄露,胆大包天!” 门又被敲响:“总领!德莱斯子爵手下的管家打来电话,质问公会贪污的事……” 前台惊慌失措地推门:“凌队,门口多了一大堆混血种,说要讨个说法,要我们直接释放所有还在监禁室的人!” “总领!看管所打电话过来,说要跟我们断绝一段时间任务往来……” “总领!保险库经费告急,底下猎人闹着要离职……” “总领,子爵那边还在等回复!” “总领,大门已经快撑不住了……” “够了!” 凌辰一拍桌子,站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他晃悠一下,旧疾加身,深觉力不从心。 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深刻。 凌辰拿起外套披上,面沉如水:“先出去,把围着的群众驱散。” 噩耗接踵而至,他早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另一边,夜幕组织也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他们所在的屋子更为破败,人们的愁容更加明显,却不像公会那样混乱。 韦伦苍老的脸上多了些担忧,这是他这些天来除去心如死灰以外唯一的表情,他已经做好了自己去赴死的准备,却难以接受这种关头组织出了重大问题。 他坐在椅子上,紧紧盯着芙斯托:“阿芙,别太累了。” 芙斯托停了下来,事实上,她已经机械般地反复整理了无数次书架,上面的零碎图书和器具都被摸了个遍,可这也平复不了她慌乱急促的心。 “我没事,我没事的。”她反复道,“我只是担心你们会没有粮食,熬不过冬天。但这也不用担心,我的孩子很厉害,他挣了很多铜币,足够我们生活。” 芙斯托按了按眉心,呢喃着:“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都是谁,只不过找到了些无足轻重的证据——不可能的,别妄图以这种方式来扳倒我们。” “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书架后面,蓬松朴素的裙摆出现,西尔希心疼地抚摸芙斯托的脸,揉着她眼下的乌青:“你永远可以依赖我,我亲爱的阿芙。” 芙斯托掩面叹息:“我有时候真怀疑是不是上帝知道我的罪行,因而开始报复我。” “别逗了,根本没有上帝,要是真有那东西,在我们受难的时候对我们视而不见,反而要在我们反击的时候打压我们,那我们根本不用信他。”西尔希冷嘲热讽,“那不是上帝,那是流氓。” 芙斯托强迫自己从低迷的状态出来,点头道:“你说得对。” 她目光落在屋子里,从头到尾,只能看见一张张沉默又麻木的脸,一张张苍老又消瘦的脸。最后落到角落的袋子里,她眼神幽暗:“得快点解决了。” 烛光晃了一下,西尔希扶着她的胳膊:“快点转移吧,我们有太多老人和妇女了,一旦被查出来,所有人都会进监狱。” 芙斯托疲倦地点头:“是啊。” 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如果她一开始就出生在瓦约街,没有像个小公主一样被培养得才华横溢,没有学过音乐,不懂艺术的瑰丽奇伟,她就不会被这巨大的落差击溃,痛苦到无与伦比。 要是她就此认命,就当个贫穷的护士,一辈子安安稳稳,可她做不到。 她无数次懊悔,为什么没死在进入监狱的前一晚? 这样就好,死去的是卡斯特罗最闪耀的钢琴师芙斯托·艾文斯女士,说不定她的疯狂会因为死亡而被铭记,后人会看在她的才华上大做文章,她的名声也许毁誉参半,被描述成成一个疯狂而决绝的艺术家,而不是一个苟活的犯人。 这正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她的经历既达不到被作家记者传唱的凄美,又做不到东山再起,只碌碌无为。 夜幕这个组织里,所有人的初衷都是想活下来,仅此而已。 后来被猎人疯狂捕杀,成员锐减,一部分人激动之下开始反抗,杀害纯种人,又剜去了他们的内脏,肆意挑衅对方时,才是真正将他们推上了风口浪尖。 芙斯托是报复得最疯狂的那个。 · 夜晚,安澈回到家,闻到厨房逸散出来的香气,进屋换了衣服才发现奥尔丹竟然还没回来,往常这个时候他一定是早早躺在沙发上看报纸的。 安澈一边换鞋一边问:“奥尔丹不在?” “他最近都不回家,可能有工作吧。”芙斯托轻描淡写地说,“给你多买了些菜,吃吧。” 安澈觉得奇怪,就奥尔丹那闲散的不得了的工作,什么时候有这么长时间的任务。 第98章 他继续问:“什么任务?” “不知道。” 尽管实在问不出什么,但也很正常,毕竟奥尔丹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倒是芙斯托吃到一半问:“这里住倦了吗?” 安澈喝了口水:“不会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有可能搬家,这里不够安全,可能是这段时间,可能是以后。” “我都可以。” “安安,好好跟朋友一起。”芙斯托给他舀了一块煮得烂熟的土豆,温柔地说,“我不能陪你一辈子。” 这句话说得很轻松,就像一个无意间提起的话题,安澈看不出她脸上有别的情绪。 到这个时候了,芙斯托还下意识维护着表面的平静。 但安澈不能理解,他抬起头,深深皱眉:“公会现在自乱阵脚,已经对你们造不成威胁了,只要把组织悄无声息解散,熬过这段时间,谁能找到你们?” 芙斯托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目光柔柔:“你变了很多。我很庆幸,你还是那样关心我。” 安澈别过头去。 芙斯托摸摸他的头,没多解释:“吃完了就去休息吧。” 安澈闷不做声帮她收好了东西,最后看了她一眼,还是离开了。 这场轰动持续了半个月,原本风光无两的怪物公会在接连失败之下奄奄一息,安澈判定他们没有继续围剿的气力,便把目光都放在芙斯托身上,后来,夜幕也没有新的举措。 瓦约街难得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任务初始,归根结底都是不同组织的乱斗。 飞鸟落在窗口,安澈逗弄着它圆润的脑袋,他最近又开始做起了散件,有家用器具的,有机械关节,断指断臂都能接上,零零散散卖了一些,但他的身体日渐消瘦,时常无法支撑他做太多运动。 偶尔精疲力尽,他会靠在窗户,看着楼下人群来来往往,百无聊赖。 疲倦至极时,南也会不赞同他整日泡在屋子里,拉着他出门闲逛,偶尔见到难得的美景也拉着他一起记录下来,好像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但他们谁也没说,保持着一种无言的默契。 第62章 :最后的线索 “猎人今天的动作有些过于频繁了。” 安澈揉着小白鸟光溜溜的头顶,手底下压着一封厚实的信封。 这是远在黑市的柯洛给他送的信,里边是公会这些天的动势,猎人基本上奔波于破除舆论与填补经费的窟窿中,只有今天早晨出了几次门。 按理来说他们现在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 南抽出一张照片放在他面前:“眼熟吗?这是他们这个月来第三次排查这里,我怀疑他们有追踪怪物的仪器,或者生物?” “是凌辰,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执着。”安澈捏着照片的角落,按着那个只露出半个帽檐的人,语气带了些赞许,“他是个很有骑士精神的人。” “可惜骑士早在几百年前就消失了,他不该出生在这个时代,在如此特殊又贫困的年代,他与穷人站在对立面就会受到千夫所指。”南将毯子盖在安澈身上,替他掖好边角,“我出一趟门。” 安澈想说些什么,被南拦了下来:“你身体不好,别去。” 安澈皱眉:“我担心你受伤。” 任务都快结束了,他这时候怎么可能放南一个人行动? 南笑了一下,安抚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我就远远过去盯一下公会的进度,免得我们太被动。” 安澈眉毛拧在一起,他原本打算着自己去看一下的,既不希望把南牵扯进来,也不希望惊动芙斯托她们,但南看他看得太紧,手上的消息总是被第一时间知道。 不过他身份实在显眼,自己过去查看还需要好好计划一下,南就不一样了,几乎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更何况,南不像其他两个人偶,他可不好糊弄。 安澈叮嘱道:“尽量别跟凌辰起冲突,别让他看到你的脸。” “好。”南动作很快,利落地收拾好自己,“我会很快回来,你留在家里等我,听话。” 安澈哼了一声,勉强答应。 偏远郊区,古桐路。 凌辰带着队伍再一次击溃前来袭击的巨型虫子,手里的仪器仍旧纹丝不动,像是报废了一样,死气沉沉。 他们来这里又是踩点又是侦查,已经折腾了不短的时间,队里渐渐有了不和谐的声音。 “还要折腾什么啊?这儿不是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吗?” “我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完,之前走了这么多人,工作一下多了这么多……” “这些不都是郊外的怪物吗?公会什么时候管这些了?” 如此言论数不胜数,凌辰眉毛皱得很紧:“都闭嘴!加大力度排查,早查干净早回去!” 士气低迷,他只能一遍遍严厉强调任务的特殊性,同时祈祷仪器快点生效。 之前的风波给他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强势地将他们的命运拨动,让他身不由己地按照那个人的想法行动,连挣扎都无法掀起半分波澜。 他不甘心。 那些死去的人,残缺的肢体好像在他眼前浮现。 凌辰一刀将那半人高的大虫子拦腰砍断,黑红的血溅到他脸上,刚毅立体的五官多了些煞气,他眼睛黑沉沉的,倒是让手下的人下意识闭了嘴。 第99章 不知不觉中他也被影响了。 他知道纯种人不可能是怪物,那么他曾经就害过自己两个队友,甚至同他所有队友都站在了对立面,尽管有幻境蛊惑的成分,但他当时是真想杀了里克,他不能接受怪物公会被这种人蒙羞,更难以忍受这种随地发春的畜生被冠以“猎人”的身份。 尽管里克最后被救回来,凌辰也总有种想再次了结他的冲动。 这很不对。 他抹了把脸,神色淡漠地把血渍擦干净,随后拿起仪器——“滴滴滴”! 急促的声音响彻安静的郊区,小队低迷的氛围瞬间被点燃,他们等了很久才等到这个仪器的动静,纷纷围了上来。 凌辰手有些颤抖,血滴在屏幕上,又被匆匆抹去。 然后,他跟着仪器指引大步走到一处废墟,盯着那堆碎石看了一会儿,做了个手势:“挖开。” 几个手下立马上前开始挖着石头,不多时就有人欣喜地开口:“挖到了!” 凌辰立刻上前,看到手下抱着一个破旧不堪的木箱出来,上头的锁却很新,他将箱子放在地上,拿砍刀狠狠一劈把锁劈开,随后按在箱盖上,深吸一口气。 周围人也下意识紧绷着神经,生怕里面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凌辰猛地拉开箱盖,却发现里面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些惨不忍睹,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陈旧的衣服,是黑色、长筒状的修女服,拿出来以后又看到里面有条项链,坠着十字架,他将这两件衣服拿出来,一张陈旧泛黄的纸掉了出来。 他接住这张纸,把对折的页面打开,有些迷茫:“花匠弗伦尔,曾将混血种老人赶出中央花园,捶打老人脊柱致终生瘫痪。图书馆员工雷特,曾公开表明混血种不配享有受教育权,将图书馆内混血种殴打出去,发布报刊鼓动人们一起将混血种驱逐出境……” “……瓦约街学校任课老师艾莎,反对混血种进入瓦约街,纯种人类激进派,残害七名混血幼童致死,被看管所包庇。” 一股寒气从凌辰脚底窜上心头。 他喃喃自语:“这是那些受害人。” 是那些死在“夜幕”手中的人。 他们并不像看管所塑造的那样无辜,反而劣迹斑斑,却因为是纯种人,因为身份特殊而被包庇着,即便害过无数人。 混血种在看管所手下得不到想要的公道,便只能铤而走险,疯狂报复。然后混血种被塑造成不讲道理的疯子,受到更多的打压歧视,再次被迫害。 这成了一个痛苦而恐怖的闭环。 凌辰却对这个闭环无能为力,他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弱小,又身处其中,只能随波而流。 他能做的是先将这些疯狂的混血种抓捕殆尽,再慢慢改变现状。 凌辰将纸张叠好:“不能再死人了。” 忽然,他耳边寒风闪过,那张脆弱的纸立刻燃烧起来,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随后炽热的火花跳动着,连带着被手下拿起来的修女服都开始熊熊燃烧! 拿着衣服的人慌乱道:“烧、烧起来了!” 凌辰大吃一惊,立刻上前把衣服抢过来:“快扑灭它!扑灭它!!” 可火烧得太快了,即便他们第一时间救场,也没办法完全挽救回来,那道诡异的方子彻底烧毁了,修女服也点燃了大半,灰扑扑的,根本看不出原样。 凌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明明他距离线索只有一步之遥,却仍旧错失一步? 突然,仪器以更猛烈的频率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眼神登时锐利起来:“找!他还没走远,抓了他也一样!” “好!” 远处低矮的建筑中,一道黑色的身影飞快溜走,但手中掌握着仪器的凌辰分毫不惧,紧紧黏着他,猎人出任务一贯持枪,不近不远地跟了一段后凌辰找准时机连开数枪,同时指挥着手下左右包夹,数十道枪响之下,那道黑影似乎负伤了,踉跄几步往一个破败仓库赶去。 凌辰大喜:“围住仓库!别放他离开了!这可是重要线索,关乎这案子能不能破!”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慢慢形成一个包围圈,直到凌辰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扑了进去。 却见屋子中央迸出火花,强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气浪几乎要把所有人掀翻! “轰隆——” 凌辰被这巨大的冲击震晕,意识消散之前,他看到一个黑影踉跄着离开,似乎受了重伤。 . 与此同时,远在城内的安澈突然抬手摸着心口,眼睛垂下来。 刚才他有一瞬间的心悸。 安澈揉了揉心口,看着对面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语气随意:“你考虑好了吗?” 老人苍老的面孔涨起恼怒的红:“你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跟艾莎一起出现在后街,还不是她想害你!要不是芙斯托来得及时,你的坟头草都快有我高了!” “要不是别人亲眼看到艾莎是跟你一起消失的,你也不会被关进看管所,是她费心费力散播监控、引导舆论来救你的!你却要跟她站在对立面,你还有良心吗?!” 安澈被他吵得脑仁儿疼,冷淡地说:“我说过我不会跟她作对,你大可以放心,但怪物天赋有弊有利,频繁使用只会耗费你的生命。” 老人快让他气笑了:“所以你就要剥夺我的天赋?你有那个权利吗?” 第100章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并不打算征求你的意见。”安澈挥手,身后的冬立刻上前钳制住老人的手,“天赋这种东西,一经发现就会立刻被扭送到看管所,你也不希望暴露出去吧。” 老人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垃圾!别让我逮着你!” 安澈充耳不闻,取出一个小瓶子,手覆在老人额头轻轻点了一下,便引出了一小块金色的碎片,他将碎片装进瓶子里,示意冬松开他:“不好意思了。” 第63章 : 安澈又走了许多家,如法炮制,一圈走下来他的小瓶子装满了金灿灿的天赋碎片,他靠着这些能量在系统商店里等价交换了许多铜币与粮食,让冬和夏隐蔽些送给那些被剥夺了天赋的混血种。 当然,他并不是无头苍蝇般随意挑选的人,这些人都是他事先打探清楚,确定是“夜幕”组织里的人才下手的。 给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一次下来以绝后患,这些人看在芙斯托的面子上都不会再纠缠些什么,更何况安澈解决了他们最迫切的生存问题,这可是天赋换不到的。 有很大一部分识趣的人,见他说明来意后甚至欣然接受,毕竟天赋这玩意儿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关起来,他们躲得也是苦不堪言。 冬送完了最后一批,强悍的体格也终于有了一丝疲惫的感觉,他望向安澈问道:“主人,还有吗?” “没了。” 虽然这么说,但安澈一直盯着窗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冬不太理解,他跟着望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看见,没忍住问:“主人,你在等什么?” 安澈把下巴埋进围巾,声音闷闷的:“我出去一下。” 六楼不算高,往日他下楼从来不急不慢,这会儿却多了些急促,行色匆匆地走到街上,一眼看到远处那个略显狼狈的身影。 他心一跳,立刻追了过去,在南身边站定紧紧抓着南的胳膊,压低声音:“怎么回事?伤的这么严重?” 南咳了两声,头顶的金发都被烧焦了些,看起来毛毛躁躁的,他声音疲倦:“毁了他们一点小线索,狗急跳墙了而已,不要紧,先回去说。” 安澈也明白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满肚子疑虑只得压了又压,扶着人往回走。 不过他眼睛闲不住,绕着南瞥了好几圈,立刻看到衣袍上零散的弹眼,心里变得沉重。 南轻轻捏了下他的手,安抚道:“没事,那些疯狗已经造不成威胁了。” 安澈抿唇:“我知道。” 他忙不迭带人回了家,刚一坐下就见南捂着胸口,闷闷地咳嗽。冬在一边递上湿毛巾,他接过来把伤口周围粗略擦了一遍,掀开衣服,露出里面被炸翻出来的肉,瞧着就狰狞可怖,不知道有多疼。 人偶只会在受伤极其严重的情况下流血,那相当于是他们的供应能量,安澈每一次动用天赋都是在补充他们这一能量。 安澈吸了口气,握着他的手腕,扶着他半躺下来,轻轻覆在他伤口处。 “别,”南艰难地按住他的手,偏开头,“这点伤我自己能恢复,不用你帮我。” 安澈不解:“这种时候你跟我客气什么?万一再遇到什么事,你就顶着这身伤去应付?” “不用担心。”南缓缓揽着安澈的腰,脑袋埋在他颈窝里,“我不想你难受。” 是看到他每一次替人偶治疗后都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所以才不愿意让他治疗的? 安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在乎这点伤,毕竟他任务一旦结束都会离开,但这显然不适合让这里的人知道。 一条帕子被抽出来,隔开抱着的两人,冬按着安澈的肩膀一脸认真道:“主人,你不用抱着他,让他躺着休息就行。” 安澈也发觉这样会压着南的伤口,连忙松开他:“说的也是,你好好休息吧。” 南被按着躺下,目光幽幽扫过一边装得无辜的冬,又落在安澈身上,睫毛微微下垂,眼里有些受伤:“安,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多呆一会儿,我总觉得受伤以后情绪很容易被影响,但只要留在你身边,我就舒服很多。” 安澈目光微微一动:“没事,我陪你。” 话音刚落,南就顺势抓起安澈的手交握着,是个很肉麻的姿势,但安澈没挣扎。 冬几乎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说:“可能是老了不中用吧,我比你晚造出来许多,没你身上那么多毛病。” 南语气难掩落寞:“是啊,可能因为我太长时间不在你身边,流浪了那么多年,才这么难受。” 安澈没忍住摸了摸南的头:“好了别说了,睡吧。” 冬:“……” 他咬牙切齿,狠狠瞪了南一眼,转身离开。 去了书房,他压根儿掩饰不住情绪,里边坐着看书的夏一脸莫名其妙:“吃炸药了,脸这么臭?” 冬一脸煞气:“我迟早要把南那个王八蛋弄死!” 夏扭过头,淡定看书:“等你有钱买房子再说吧,我们还住在别人家里呢。” “……我知道。”冬泄气了,他上前一步凑过去,“你在看什么,我怎么没见过这书?” 夏合上书给他看封面:“这是新买回来的,喏,这儿还有安澈写的一些手写书信,我也才拿到没多久。” 冬有时真怀疑自己有红眼病:“你说主人亲手写给你的?!” 第101章 “对。” “气死我了!” 晚饭以后,房间仍旧久久亮着灯。 安澈支着脑袋坐在桌前,笔尖一刻也没停过。 面前的信纸已经堆起厚厚一挪,上面的字迹清晰凌厉,却又带了些力不从心的飘忽不定。 一直写到深夜,肩膀被轻轻揉着:“你在写什么,还不睡?” 安澈把信纸摊开,随意道:“一会儿就睡,我随便写写。” 虽然这么说,南还是拿起来看了一下,这才发现安澈说的是真谦虚,他密密麻麻写下的东西种类分外多,主要是针对怪物公会和看管所后续反扑的应对举措,以及提醒要分外小心凌辰这一角色,就他的分析都写了整整一页半,可见安澈对他的忌惮。 还有对芙斯托和西尔希的信,这都是家书,写得情真意切,更多是设身处地的思虑,如何安置夜幕剩余的成员更为稳妥,包括告诫怪物天赋伤身,尽量少用。 再多的就是对夏的安排,安澈对夏期望还挺高,不仅在前段时间同学校沟通安排好了夏入学时间,还买下了大批新书,详细制定了每阶段读什么样的书,把他制作人偶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几乎是倾囊相授,结尾是大段大段的期望,看得出在意程度。 随后就是冬,安澈行文间更多把他当成一个不太成熟的小辈,期望不高,只想让他以后随心所欲一些,多走走多看看,开拓眼界,希望他自由自在生活。 南翻了又翻,唇慢慢变平:“为什么没有我。” 他看出来了,安澈给这段时间相处过的很多人人都写了信,唯独他没有。 安澈刚想张口便被南打断:“我不是想向你讨要什么,别误会,我只是很疑惑,你在向他们告别吗?为什么?” 安澈放下笔,拿回了信:“别多想,我没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等你不告而别以后再让我们猜吗?”南胸膛起伏不定,“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的玩具?还是压根就没入过你的眼?” 离别的话题安澈无法开口解释,也没料到南如此敏锐,总在他想好借口之前将一切事情推到他面前强迫他解释。 他按着额角:“你先冷静下来。” 南冷冷地注视他:“我还以为过去这么久了,你多少会变一点,没想到你还是那样死性不改。” 他转身推门离开,步伐带着沉重。 安澈也已经无心继续写下去,他将笔扔在一边,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一叠信纸,那是他一早就写好准备给南的,但他总是越读越觉得肉麻,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奇怪,才一直压到最后也没拿出来。 他很纠结,最后还是揣回背包里。 · 当芙斯托挂断了第七个来电,应付完夜幕里那些来旁敲侧击的人后,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叹息,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望着墙上陈旧的钟表出神。 一边的西尔希坐在躺椅上,将切得整齐的苹果拿在手里,却并不急着吃:“别多想了,你的孩子成长得这么快,不应该高兴吗?” 芙斯托揉着眉心,欲言又止:“我应该高兴吗。” 西尔希柔声劝慰:“当然,他已经长大了,在你的庇护下成长得很好,成为一个不输于任何人的好孩子,他有能力又偏执坚强,聪明伶俐,偶尔伶牙俐齿,又恰好有你我所缺少的正直,你不用再为他操心,他的未来一片坦途,你应该为他骄傲。” 芙斯托将脸埋在手心里,烛光在她消瘦的手背上跳跃。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我还是觉得可惜,曾经的我被疯狂的仇恨蒙蔽眼睛,错过了那么多,明明前一刻他好像还是一个只会躲在我身后哭泣的小孩,好不容易等到一切结束,他却一下子成长得那样快,是我失职,我错过了他的人生。”她呜咽着,声音沙哑,“我很痛苦,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带着他一起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一起逃离这里,我甚至买好了离开这里的车票,我站在火车站里,只要再等两分钟就能上车,可看到列车越来越近,我还是没能忍住我的恨意。” 她痛苦地弯腰:“我闷死那个花匠的时候,他就被我藏在装萝卜的木桶里,隔着一道薄薄的木板听着那个花匠生命尽头最后的喘息,我把他抱出来时,他眼睛瞪得快有一个鸡蛋大,恐惧到一连三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颤抖着,被西尔希重新抱住,指甲神经质地嵌入西尔希胳膊里:“我有罪……我已经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了,我每在这个世界上一天都会痛苦。” 西尔希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些,震惊到无与伦比,但还是宽慰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第64章 :失踪 今天是个好天气,暖阳高照,让这些天来的萧瑟一扫而空,温度回暖了不少,芙斯托却仍然觉得冷。 她回到屋子里时,同还在屋子里的西尔希打了个招呼:“你不回家?” 西尔希擦拭着杯沿,垂下眼眸:“那个家回不回都一样,在你这儿还热闹些。” 芙斯托疲惫极了,她慢吞吞走了过去,挽起西尔希鬓角柔顺的长发别在耳后:“我还没给你梳过头发。” 她拿起一旁的梳子,娴熟地从西尔希头顶梳下来,捧着发尾,掬起可爱的卷儿,她没刻意低头都能闻到西尔希发丝间的香薰味,让她不由得眉目舒展。 芙斯托将下巴放在西尔希头顶上,喃喃道:“你身上还是那样香,又干净又温柔。” 第102章 西尔希抬手落在她脸颊,手指用力捏了下:“小可爱,我整日点着你买的香薰。” 芙斯托顺着她的力道趴下来,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无论身处何方,又是何时何地,她都是一个人,唯余这里是她的避风港。 “我明早送你回家,我的孩子会陪着你,你有什么需要直接问他。”芙斯托接住她耳畔的一缕发丝,细细揉搓,“我替你把琴赎回来,去做个优秀的钢琴师,闻名于世。” 西尔希动了下,额头蹭过芙斯托前襟的丝带,她闻到烧焦的气息,浑浊的酒味和芙斯托自己身上带着的厚重的香,并不清透纯洁,却分外沉稳,让人心安。 她闭着眼,嘴唇擦着丝带张开:“你又擅自把自己剔除到我的生活之外,你要抛下我了?” “不,你不能这样想。”芙斯托弯腰,深色瞳孔看着她,“我只希望你能开心。” 西尔希却不听了,她说:“我想你帮我盘头,用这些丝带,发簪。”她从抽屉里拿出梳妆盒,一样一样取出发簪,手指细细摸过凹凸不平的花纹。 她一直知道芙斯托手很巧,非同一般地巧。 这次的发型做得精致而华美,西尔希就像一个真正的贵族妇女一样,高贵、骄矜,理所当然得像只走秀的孔雀。 当然,美丽的孔雀知道自己优势所在,她朝芙斯托露出了个明媚的笑,指头擦过亮闪闪的唇釉,嗓音温柔:“阿芙,我也替你盘头。” 她站起来,将芙斯托拉到椅子上,只梳到一半就见她沉沉睡去。 西尔希把她的头发散开,将她抱到床上躺好。 夜晚寂静无声。 第二日,芙斯托收好了东西,将西尔希推醒:“起来,车票买好了,不管你想留在这儿还是干脆离开都行,潇潇洒洒过日子,别来找我了。” 西尔希睡意醒了一半:“车票都买好了?我要跟你一起走。” 芙斯托摇头:“我要去迷雾森林,不想纠缠下去了,你怎么能跟我一起?” 这句话里的深意并未被察觉,西尔希反而一头雾水:“去迷雾森林?那里甚至还没开发完全,能去做什么,当野人?” 芙斯托被逗笑了,她摸了摸西尔希的脸颊:“我还有事没做完。” 西尔希一脸惫容,紧紧回抱着她,半眯着的眼里带着神经质的执着:“你别觉得我幼稚,阿芙,你救了我,这么久以来拉着我约束着我,不让我手里沾血,我们所有人都拖着你我没办法不内疚,我害怕你一离开就消失不见了,我没办法只能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好不好?” 芙斯托捧着她的脸,眼里一闪而过哀伤:“我知道。” “你救了我,阿芙,我也想救你。” “我知道。” 芙斯托并不期待被救出去,她在一开始走上这条路时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她提着桶,走到后屋的院子里,那儿有块墓地,荒草丛生,凄凄凉凉。 桶里是沉甸甸的酒,她一手提着桶,一手拿着大瓢舀酒水淋在灰蒙的墓碑上,浇得它水淋淋、尘埃褪去,露出一张照片,芙斯托怀念地抚摸着照片,然后将它一把撕下,酒一股脑灌下去,劣质照片被泡融。 芙斯托看着照片,又伸脚把它狠狠碾碎融入到土里,把木桶压在上面,半跪下来吻在墓碑上,腐朽石碑与浑浊酒水的气息充斥她的口鼻。 “埃文,我将凶手带来了。” 她退了一步,笑容释然。 木桶里灰色的杂质沉淀得很深,细腻的粉状物堆积在一起,被芙斯托尽数倒在泥土里,细看,还有烧焦的碎屑。 “我终于摆脱了你。” 最后一点残渣被倒出来,她将木桶翻过来扣在墓碑上,站在原地,满脸麻木。 冰凉的酒顺着她指缝滑落,带走她最后一点温度,又落在她宽大的裤子上,打湿了一小块布料。 埃文是她遇到的第二个想跟她结婚的人,是个浪漫的诗人,会调情,有工作,要是没有意外他们会过得很幸福,可惜他们只在一起了三个月,安澈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可惜,奥尔丹一直恨她让自己的未来的路崎岖不平,恨她连累他,于是在知道埃文是一个觉醒了天赋的混血种时果断向公会举报,那些自诩纯种人类的家伙一起害死了他。 临死之前,他苦苦哀求奥尔丹放过他,可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显露出獠牙,高高举起石头狠狠砸烂他的脑袋。 后来赶到的芙斯托见到的就是这一幅场景。 这一幕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芙斯托,在她自己觉醒以后更加痛苦,日日夜夜地回想,几乎记不起当初那些甜蜜的凌厉,只有狰狞的血。 埃文于她而言不是前夫,不是曾经依赖的人,而是恐惧的具象化,她被死死缠绕了十数年,日日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神经成了一道随时紧绷着的弦。 跪伏在上帝脚边祈求他垂怜自己的信徒,事实让她明白,指望别人的救赎必将走向毁灭。 她终于迎来解脱。 · “奥尔丹失踪了,芙斯托和西尔希也是,尽管在外界眼里他们早已买下离开瓦约街的车票,但实际并没有上车,也找不到人。” 安澈皱眉:“最后见到她们的地方在哪儿?” 他放下信封,那些精美的封面是他特意跑了好几家邮局对比出来最好看的,尽管这花去了不少铜币,他还是写得很开心。 第103章 最近降温快,他身上的体温也总是留不住,裹得严严实实也不住咳嗽,坐久了头昏眼花,没什么力气。 这几日南很少在他面前晃悠,所以来的是冬,他回答得一板一眼:“是临郊一间租的农舍,那里只有一个瞎眼老人,不过很多人会在他后院里买一块地,去给那些没钱在城里买墓地的人下葬,价格很便宜。” 尽管知道不太可能,安澈还是问道:“能找到她们去哪儿了吗?” 冬说:“很难,她们没带行李,甚至铜币都没有,很难判断目的地。” 安澈无意识搓了搓手指,目光落在信封上,抽出他给芙斯托两人留的信,按在凹凸不平的花纹上。 他将这两封信收了起来,表情如常:“你不用管了,跟夏一起去读书吧。” 冬犹豫:“我再去找找?” “不用。”安澈说,“她们不想回来,贸然去找反而坏事。”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却不敢深想。不论什么时候离开芙斯托都会跟他告别,给他交代一大堆事,这次却走得这么果断,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芙斯托总叮嘱他,要好好跟朋友在一起,她不能陪他走一辈子。 “没关系,她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 更何况他的身体实在难以坚持去找芙斯托,他几乎能看到任务的倒计时在他眼前一分一秒流逝。 安澈把冬赶了出去,捂着嘴咳嗽半天,咳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震出来,抓着椅把的手死死攥住,黛青色青筋浮现,几乎要冲破那惨白脆弱的皮肤。 他手被抓住,手心里的血渍看得人惊心动魄,紧接着是暴怒的声音:“很好,你就凭着有别人看着努力把自个儿身体耗吧,身体亏空到这种地步还有心思写这些东西,你怎么不干脆去熬鹰?还是嫌你心头血流失得还不够多,干脆花完了早日登天见上帝?” 安澈来不及做出反应,他脸色很白,咳嗽几乎停不下来,疼痛从心口弥漫开,他有足足好几秒的时间脑子一片空白,鲜血顺着唇角流淌,浸湿他雪白干净的衣领,又糊上纤瘦的锁骨,微微发颤。 南终于是心疼大过愤怒,将安澈揽进怀里,动用力量慢慢顺着他的气,替他擦干净血渍,终究没忍住冷声道:“你就作吧,迟早会后悔的。” 安澈咳了半晌,有气无力地倒在南怀里,还有心思开玩笑:“气性怎么越来越大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本意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一开口却发觉自己的嗓子在刚才那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变得沙哑难听,喉间掺杂着血,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割一般疼痛难忍。 又错了。 安澈想,他应该装作更加若无其事一点的,怎么就是忍不住呢。 第65章 :完结 果不其然,南的脸又黑了:“别说话。” 他倒了杯热水吹了吹,小心地凑到安澈面前,看着他勉强喝了几口,才说:“整天吃得比猫还少,挑食嘴硬肠胃脆成什么样了,你那两个人偶只长头发不长脑子,直愣愣的跟两个白痴一样,连照顾人都照顾不好。” 安澈嘀咕着:“我记得你之前话没那么多……” “伺候你练出来的,满意了吗。”南拍着他的背,慢慢着他又喝了一杯水,看着他气息渐渐稳定下来也是松了口气。 进门的时候他正气在头上,一见到安澈那副虚弱的模样立刻把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心疼到几乎感同身受,抱住安澈时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栽了。这时候他看安澈身子好了些,当即就想撒手,可又实在狠不下那个心,只得心里安慰自己别把这点难得平和的时间浪费了,好歹能多陪一段时间。 那些暗地里的心思不必多说,南被抛弃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心里没点算计鬼都不信,面上未显露半分,反而表情寡淡,故作平静:“我知道你从不信我,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个拖累,总碍你的事,我都想明白了,现在我只想好好陪你过完这段日子,答应我,好好养身体好不好?” 安澈说:“我没这样想,别妄自菲薄。” “我知道,可我会忍不住患得患失。”他深吸一口气,靠在安澈颈窝,挡住他幽深的目光,语气依旧温柔,“答应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这个角度,他能肆无忌惮地将安澈完完全全按在怀里,手虚虚压着安澈细白脆弱的后颈,好像一只手就能完全掌握。 又是放低了姿态又是十足的关切,哪怕安澈知道这里边顶多有三分真,他也没法就那七分假来发作。 他反而还有些心疼起南这副模样,脑子里那些冷静分析被推翻又重建,还是伸手抱住南:“好,我答应你。” 南似乎在自说自话般低声道:“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别想突然消失。” 安·任务结束就会突然消失·澈:“……嗯。” 突然心虚。 没关系的。 他安慰自己,这年头哪个任务者还没跟小世界原住民有牵扯了? 至少他没招惹一个动不动毁天灭地唯我独尊,一出门血流成河一笑桀桀桀的邪恶反派。 南直起身子,摸了摸他平坦的小腹:“饿了吗,吃完饭没?” 他摸得安澈有些痒,便躲了一下,扶着椅子:“还没有,今天轮到谁做饭?不过冬应该去买菜了,可别再让他买番茄,他煮的番茄汤又咸又腻,我还不好打击他的自信心。” 第104章 南看着他絮絮叨叨,笑了一下:“嗯,我来做饭。” 安澈眼睛都亮了:“好啊。” 尽管南的手段尚有争议,但南的厨艺是他们之中当之无愧的最完美,就连每日一副面瘫相的冬在吃饭时都会像被短暂净化一样,嘴角和眼尾一同上扬个两毫米,沉溺在幸福的用餐时光中时,他会稍加收敛一点对南的抵触。 就像获得了一个微弱好感buff,可惜只在饭点有效。 “别太操劳,写不完可以让我代笔,你来念。”南的大手按在安澈脑袋上,揉了下柔顺的发丝,“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安澈犹豫一下,还是想解释一下信的事:“昨天你看的那些……” 南回头,笑得十分‘善解人意’:“没关系,我不在乎,你好好休息就行。” “……” 也好,那些肉麻的东西还是不要给南看了。 晚上他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番茄汤,南做的。 安澈犯困的时间变长了。 他任由南给他喂药,虽然他并不认识那些东西,也许来自很远的地方,被搜集了很久才找到,实验了很多次确认安全才喂到安澈嘴里,不过他都无所谓了。 基本没有危险以后,他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对时间也渐渐没了概率,只觉得悠闲自在,像是在度假一样。 芙斯托和西尔希依旧没有消息,隔壁的房子竟也卖出去了,搬进来一家三口,安澈偶尔见过一次,那家小孩活泼又可爱。 不知是不是上学的原因,冬和夏来探望他的次数少了很多,他清醒的时候见得最多的就是南。 日子就这样毫无波澜地过去。 直到某天早晨他醒过来时,打开系统面板一看,自己的身体数值除了气血不足和过瘦以外每一项都健康的不得了,再一看原定脱离小世界时间——昨天。 安澈:“……” 吃太好也会影响工作?? 他尝试着下床,虽然腿脚因为长时间没有用过还有些发软,但怎么也是正常健康的,他很快适应了走路。这跟他前段时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场病来势汹汹,别说走路,他坐起来都累得慌,可是—— 安澈又迟疑了,如果他身体这么健康,为什么这段时间会那样嗜睡?而且系统为什么没提醒,导致他以为嗜睡是脱离世界的前兆,才没放在心上。 咯嗒,门开了。 门后露出南身穿风衣的俊朗模样,面上还带了几分忧虑:“安,你怎么下床了?能站起来吗?” 安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他找到原因了。 南被他这么看着,脸上的迷茫不似作假,他几步过来扶着安澈,温声劝道:“先上床吧,我还没来得及给你找合适的衣服,贸然跑下来小心着凉,瞧,你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我把你的拖鞋换成了双带绒的,一对黄色小狗,你没见过吧,很好看的。” 安澈抬头,浅色眸子看着他:“南,你给我吃的药是什么?” “你身体不好我才给你配的,是在替你身上的伤着想。”南揽着他的肩膀,将他打横抱起,满眼关切,“你太瘦了,抱起来都没多少肉,这两天我多买点肉给你炖汤喝,你爱吃鱼肉我就腌了两条,我还调了酱料,裹着吃最好,等你身子再恢复些了就更好,给你多调点辣椒,味道更足。” “药里有助眠成分?冬和夏呢,我是不是很久没见过他们了?”安澈想推开他,手上却没什么力气,反而被握在手心。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多久没见过他俩了,“六天,就算他们再忙也不会这么久不来看我。” 南将他抱回被窝,不容拒绝地俯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再睡会儿,你醒的太早了。” 安澈有些恼怒:“南!” 南将头埋在他颈窝里,低声应了一声:“我在。” “别装了,回答我的问题。”安澈推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突然问,“我多久没出门了?” 南没回答,冷静地看着他。 “我不问那些你不想回答的事,我要出门,我要去看看冬和夏怎么样了。”安澈眼里的忧虑不似作假,“你不要背着我对他们下手。” 南摸着他的手腕,眼里看不出情绪:“你还真担心他。” 安澈说:“我当然担心他,护了这么久……” “骗子。”南打断他的话,“你明知我懒得对他们做什么,这么说不过是想借机摆脱我罢了。” 安澈一噎,他确实这么想,现在形式不明,他好歹要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而且一旦出门他能操作的空间就大很多,说不定能重新跟系统联系上,然后脱离小世界。 “我没这么想……”安澈无意间摸到他冒着青苔的下巴,觉得有些扎手,顿了一下又说,“你不希望我出门就算了,留在你身边也没什么不一样。” 南静静看着他:“你这样说我也不会放松警惕。” 安澈沉默了,他缩到被窝里转过身去,这是个拒绝与人交流的姿势。 南也躺下来,不过是隔着被子抱着他,下巴贴着安澈脑袋。 “我经常会怀疑,你到底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你好像无比了解我们,但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 “我不知道你那样警觉,不知道你会这么多东西,我那天知道你会剥离别人的天赋时真的很惊讶,简直不像这个世界会的东西,你跟从前太不一样了,就像一个全新的人。”南微微低着头,眼眸很深,“当然,我也觉得我跟之前不一样,难道这世上所有人都这样矛盾?还是我不知不觉中因你而改变了这么多?你真的,真是一个神秘的人。” 第105章 安澈冷声打断他:“要抒情去隔壁,我懒得听。” 没人知道他背上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藏在被窝里的手揪着衣服。 成成成成精了?! “你真绝情。”南抱着他喃喃自语,“从一开始就骗我,现在还对我这么冷漠。” 这是在撒娇吗? 安澈不想听下去,只觉得分外无奈,因而他错过了南眼下的乌青,甚至没听见南最后那句话,只听见“滴”的一声轻响,系统急切的声音快冲破屏幕:【宿主,做好准备现在脱离世界!】 安澈还没来得及回应,头一晕便失去意识。 他消失得很彻底。 没有规律,是从头到脚一瞬间消失的,被子里空空如也,甚至衣服都不见了。 南直起身子,抚平被窝里的褶皱,上面还有余温,好像那个与他耳鬓厮磨的人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给他一种并未远去的错觉。 他神色平静。 “差一点抓住。” 第66章 :老大冤枉哇 主系统空间里,系统几乎快要抓狂:“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吗,那个家伙太恐怖了,我好几次差点让他薅到脑袋毛,要不是我身法灵活你早就被他逮住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我一定要写个报告投诉他,把他绞杀干净,这家伙一定是个祸害!” 安澈倒是没多少紧张:“别担心,一个原住民而已,难不成还能跑到主系统来?任务一旦结束小世界都会被封存,他也会跟着被封印,你要是不放心就把你做的记录给我,我整理好了交给上头,保证半天就消灭干净了。” 系统仍旧心有余悸:“听你的,天啊,我都不知道他那么恨你,我不在的时候他不会狠狠折磨你了吧。” 安澈:“……嗯,差不多。” 系统说:“唉,太不容易了,我把原件发给你了,你休息一会儿了就去交吧,我也休息一会儿。” 安澈看它想离开就说:“我这儿刚好有营养舱,之前做任务送的,好像还挺高级,你用一下试试。” 系统点头:“好啊好啊,我还没用过这么高级的营养舱!” 它欢天喜地地钻进去,机器屏幕亮了起来,它沉沉睡去。 安澈坐在旁边,把系统发过来的原件看完以后直接销毁了个一干二净。 他在营养舱上的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系统的容量背包,搜到那一份原件立刻销毁掉,随后还删了些无关紧要的图片。 营养舱上方有一个椭圆形入口,安澈从背包取出了【不太清醒喷雾】,往里面倒入了大半瓶。 这是总商店里卖的道路,对一般小世界里的人只需稍稍喷上一点便能让人神志不清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不知道用了这么多量,系统会不会变傻。 他点开自己的任务,结算还没下来,任务栏上蹦出了个提醒【该任务主要角色是否有异常行为?】,显然,机器检测出了不对劲,但这种机器没有那么灵敏,主要还是通过任务者和系统来进行投诉。 安澈点下【主要角色没有异常行为】的按钮,提交了答案。 他目光落在自己这身带出来的睡衣上,拉着窗帘将它换下来放在衣柜,换了一身轻便装。 等系统醒来的这段时间他还出门逛了一圈,上个任务太耗费精力,刚巧又有不少人推销旅游任务,主打一个轻松快速通关,给人极佳体验,他接了一个,又去了趟他上司办公室。 显然上司的生活分外滋润,又是高档茶水又是精致点心,桌上随意摆着几本漫画小说,手里倒是装模作样拿着一叠资料。 上司抬头,有些诧异:“哟,a11号,稀客。” 安澈坐下来直截了当的说:“把我上一个世界的录屏记录封存一下,麻烦了。” 上司挑眉:“怎么,玩太过火玩出人命来了?别担心这个,那些任务者怪胎可不少,在小世界里三妻四妾杀人放火好不滋润。” 安澈其实不太记得自己跟这个上司是什么关系,但也感觉得出来这人对他没恶意,因而姿态就随意了些。 他扬唇一笑,清纯温润的长相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声音分外勾人:“玩太过火了,我也不希望别人本着学习的态度来看录像,看到的都是颠鸾倒凤床上情话。” 他指腹贴着额角,似乎有些苦恼:“毕竟我可是个很保守的人。” 上司定定看着他。 其实很多任务者都会要求封存录像,毕竟任务世界里有太多身不由己,那都算是他们的黑历史,主系统这一点还是很人性化的。 不过安澈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来,想必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懂,我都懂。”上司笑了,他转着笔,表情促狭,“以后的任务都帮你封存录像吧,好好玩儿,可别憋坏了。” 安澈叹气:“毕竟这年头找个对象不容易。” 上司分外认可地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 安澈起身,无意间看到上司手里材料的封面《关于*****原定*权法提.案》。 什么东西? 脑子里的那根弦一下子绷紧,他还想细看,就发现上司已经把东西收好了。 一般来说这种项目任务者是没办法接触的,安澈只得按捺下疑惑离开。 回了自己房间,系统已经醒了,它趴在营养舱的壁沿上,一脸痴呆:“宿主……那个bug呢?” 第106章 啧,居然还没傻。 安澈把它拎出来:“已经消灭干净了。” “……效率真高。”它头晕眼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零件都泡软了,“嗝、高级营养舱好舒服啊,还、还想睡。” 安澈笑得温柔:“那你就去睡吧,我刚接了个旅游任务,你来不来都一样。” 系统感动得冒泡:“宿、宿主,你真好!我这就去睡!” 它飘了出去,安澈躺在床上,将卡片插入自己的手环中。 · “老大,下车吗?” 安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手腕上的手表昂贵而内敛,抬起头从后视镜看到自己的眼睛,狭长凤眼凌厉而清冷,分外好看,车里的人却没人敢跟他对视。 修剪整齐的指甲落在键盘上敲打两下,合上时看到手背苍白骨感,力量感十足,虎口处有薄茧,一举一动优雅流畅,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 安澈垂眸点开了面板。 这个世界他的身份是个富二代,不过他家里的产业可不算干净,黑白通吃,他爹是个狠角色,可惜死得早,在安澈二十五的时候就一命呜呼,被他自己的人反水死掉。 安澈年纪轻轻继承家业,落井下石的人数不胜数,他五官明艳,面若好女,那双含情眼好似会说话一般,从小被他爹压着练武,身材更是没得说,偏偏他性子冷清孤傲,极度的反差让不少人蠢蠢欲动。 可惜绝大部分人还没摸到安澈跟前就被一刀砍了,安澈性格一向狠辣,胆敢背叛他的人基本上连个全尸都没留,他还独有经商头脑,毫无障碍地接手他爹的业务干的风生水起,一时间权势滔天,谁都要敬他三分。 接触过他的人都说他够疯,他只花了三年时间就把曾经害过他爹的人一锅端了,死的死,进监狱的进监狱。 落在他手里还不如蹲局子。 这个角色在剧情里是一个单纯的背景板,他甚至只跟主角受见了一面,只需要偶尔回忆起主角受的模样,装作一副怀念又克制的模样,过完那几个关键节点以后就能想旅游旅游,想摸鱼摸鱼,就算去别的国家篡个位都管不着,自由度很高,完全游离在剧情以外。 主角受是他儿时玩伴,是一个家世干净,温柔善良的孩子,只在高中时做过两年同桌,长大以后渐渐分道扬镳。 而安澈这次的开局是为了清理掉不干净的手下,然后接主角受回国,做个安稳的小透明就好。 “走。” 他合上电脑,一侧的下人替他拉开车门。 两个黑衣保镖静静立在车门两侧,跟着他的动作朝别墅走去。 那栋别墅门户大开,里边隐隐约约有声音传出,安澈走进大门,殷红地毯上狼狈地趴着一个人。 那人一见安澈过来跟见了亲爹似的鬼哭狼嚎:“老大,我真不知道那批货为什么被劫了啊,我替您守了这么多年哪一天不是尽职尽责,生怕给您添麻烦,您不能因为一次失误了就伤了跟随您这么多年老人的心啊。” 安澈抱着胳膊,修身款的西装将他整个人包的很严,露出的半截手指无聊地点着衣服:“郭总真是说笑了,你可没必要跟我一个富二代解释这么多,毕竟你家大业大,我不过一个狗窝里爬出来的狗崽子,怎么敢跟你作对?” 手下递上来一个录音笔,里边传来郭总嚣张又油腻的声音,不仅将安澈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把他那早死的爹也拉出来骂了两句。 谁都知道安澈最敏感的逆鳞就是他父亲,郭总的那些疯言疯语好死不死就触了霉头。 安澈懒得听那些污言秽语,挥手让手下关上录音,凉凉道:“郭总的雄心壮志还是下去了亲口跟我老子说吧,慢走不送。” 郭总肥大的身躯抖了两抖,哭腔猛地一收,彻底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老大,冤枉、冤枉啊!有人陷害我,是那小子故意给我灌醉的!” 他压根儿没爬到安澈脚边就被几个手下拖着带走,嗓子眼儿被随便扯了个抹布堵上,再也不会碍安澈的眼了。 身边手下问:“老大,这宅子是郭二半个月前刚盘下的,您觉得要怎么处置?” 安澈说:“烧了。” 郭二这人胃口大,脏事做了不少,这别墅大概率是赃款。 手下说:“这里的下人也?” 安澈目光流转在两侧战战兢兢的佣人身上,随口道:“遣散送走。” 劫后余生的佣人顿时泪流满面,不少人跪在地上连连道谢。 手下也很惊讶,往常这种情况安澈是绝对不会放这些人就这么离开的,大概是他今天心情还不错吧。 训练有素的保镖立刻开始赶人,佣人们低着头鱼贯而出。 安澈无意间瞥了一眼,突然出声:“站住。” 队伍顿时停了下来,站在中间那个学生气重,个子高挑的青年回头,浅金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温度,看起来冰冷又阴沉。 这是一张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的脸。 第67章 :亏欠 “我就说郭二怎么急匆匆盘下这么一间大别墅,这儿离他家里可不近,量他也没胆子造反,”安澈走到青年面前,抬手捏着他的下巴,“原来是我想错了,买这房子是用来金屋藏娇的。” 他越看越惊讶,那股强烈的既视感挥之不去,最开始的那个眼神他几乎快以为面前这个人就是第一个世界翻版的俞南弛,随后看清楚了五官,又觉得像南一开始乔装打扮的模样。 第107章 那双眼如群山远黛,眉骨高眉眼深,骨相就已经胜去一半,不知是因为只穿着白衬衫,衣衫单薄还是别的什么,硬生生添了几分别样风情。 走近了安澈才发觉这青年个子比他还高些,他其实并不矮,家父本身资本雄厚,眼光也顶好,生出来安澈又是悉心培养,从小吃穿不愁,个子绝对超过一米八,但这青年看着年纪小,没想到看他的时候还要略微低着头。 安澈微妙地一挑眉,那青年也极有眼色地跪下来,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时看起来分外温顺,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冷漠桀骜。 他开口也是温温柔柔的:“您误会了,我是郭老板新雇来的琴师,与郭老板并不是那种关系。” 安澈不置可否,边上得力手下已经开始解释了:“老大,郭二今儿早上才把他接过来,用的理由就是欣赏他的才华。” 早上才接过来,就算是再猴急郭二也干不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安澈目光落在他衣领中,虽然领子挺高,但裸露在外的那片皮肤很干净,他语气笃定,嗓音依旧清冷,就好像他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单纯的提醒,“郭二性子阴晴不定,他不是个好靠山。” 小琴师睫毛颤了颤,似乎有些不安:“我叫祁南,在a大上学,走读生,今年大一。” 好你个郭二! 原本有了点想法的安澈这会儿那口气真有点不上不下,人家一个a大高材生,模样长得这么俊,往后的人生就算没飞黄腾达,好歹也是平平淡淡生活无忧,居然把这么个学生牵扯进来。 郭二愿意当个畜生,安澈可没兴趣。 一开始的惊艳褪去,他也觉得没必要把愉快的假期时间浪费在这个学生身上,这个学生在剧情里甚至没提到过,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炮灰,在郭二死的当晚就当了陪葬,就算有几分相像也说不定只是巧合罢了。 之前那两位好歹是主要角色。 他有些意兴阑珊,转过身去:“走吧。” 身边的手下眼观鼻鼻观心,刚想带走祁南,就见他突然挣脱开束缚,冲到安澈面前哐哐磕了三个响头:“请您收下我吧,我自小家中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就是舅舅,他养我长大如待亲子,可他一时鬼迷心窍负债欠了两百万,我知道消息宛如天塌下来一般,可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被讨债的人砍去手脚丢到乱葬岗。郭老板说他不忍心我前途被毁,让我每次过来弹一遍琴就替我还一点,您送我离开我真还不上……” 安澈脚步一顿,心说这也太戏剧化了,这家伙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觉得郭二是单纯请个琴师,是不是真蠢。 这时候下人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郭二动了点手段拿捏他,逼他乖乖就范。” 不然怎么说比小说更狗血的是现实,安澈回头看着他,就见他那张酷似前任的脸从额头上蜿蜿蜒蜒下一道道血痕,一颗血珠落在睫毛上,又不堪重负似的颤抖着落下,祁南苍白的嘴唇染上殷红,凄美又决绝。 像一盏脆弱又惊艳的琉璃盏。 安澈心一颤一颤的。 不行,对着这张脸他简直狠心不起来。 虽然但是……好马不吃回头草! 安澈蹲下来,将他一滴滑落到眼尾的血珠擦去,语气有些惋惜:“我身边不缺琴师,可怜你身世如此凄惨……” 祁南眼里盛着水,像发了狠般猛地扑到安澈跟前,睫毛一颤,滚烫的泪落在安澈手心,我见犹怜:“求您收我,我愿为您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美人落泪,周围人纷纷掩面感慨。 甚至有佣人跪下来一起求情:“安爷,祁南是个好孩子,可惜遇人不淑,才入这繁花似锦的r市没多久就被郭老板盯上,您就收下他吧!” 本来想干脆帮他还清债务的安澈:“……” “这可是你说的。”这就不算他主动吃回头草了,安澈将人拉了起来,接过手下递来的帕子替他擦着一片狼藉的脸,垂下的眼有些冷淡,“做我的人只有一个要求,别想着背叛我。” 祁南眼里带着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安澈的手:“能得到安爷赏识,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有这个信念就好。”安澈温柔又残忍地笑,“把你说的这话记清楚了,要是以后胆敢背叛我,你这细皮嫩肉的脊背突然多十几个烙印,我会心疼的。” 来的时候浩浩荡荡,回去的时候还多带了一个人。 负责开车的人第二次拿余光瞄坐在后座的那个人,他是从上一辈顺下来养着的的家仆,跟了安澈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安澈有过什么情人,感情生活干净得离谱,家里连根女人的头发都找不到,甚至于周围的人都怀疑他是不是没有正常的情欲,这会儿才明白,原来他们老大喜欢的是男人! 不说逢年过节巴结的人送的美人都是肤白貌美的美女,性别就对不上,更何况那些人根本就比不上这位的美。 他只看了一眼那个新宠,五官端正立体,眼尾却带着一抹红,极度的艳丽,像条雌雄莫辨的美人蛇,偏偏望向安澈的眼神又干净纯粹,简直叫人快要醉倒温柔乡。 “齐山。”他老大含着警告的声音响起,凤眼凌厉,“不愿好好开车就陪你好二哥挖矿,刚好他今天被换下来。” 齐山登时冷汗都下来了,他不敢再乱打量,盯着路面低声道:“老大我错了,不该瞎看。” 第108章 他好二哥就是今天被抄家的郭二,这会儿还能隐约看到背后闪烁的火光,进门刨一刨说不定能捡到一两块尸骨。 陪他二哥?怎么陪,去阴曹地府陪? 齐山不敢说话了,但还有人敢,后头祁南捂着额头嗫嚅着说头疼。齐山觉得他真是条汉子,安澈的不耐烦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还要造作,却不想后座安静了一会儿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随后是一股药香。 ——他不信!就算安澈纡尊降贵替祁南找了管子药,难不成还能亲手给他上? 然后,他就听见安澈略显嫌弃的声音:“别乱动,都擦歪了。” ——他冷酷无情的老大还真亲手给祁南上药了! 可恶,就算这样又如何,一个无依无靠的学生,能得到安澈几时喜爱?怕不是刚把他们老大捂热没一会儿就全盘皆输,本都回不上! 祁南落寞的声音响起:“我笨手笨脚的,还希望安爷不要嫌弃。” 安澈平静的声音响起:“蠢可以,听话就行。” 明晃晃对待玩物的态度,偏偏祁南像是没听出来一样,单纯又信赖:“安爷,您待我真好。” 这种讨好连齐山都觉得腻人,也难怪他半天没听见安澈回答,就他们那高贵冷艳的老大,能回应得了这种调情都算不上的话就有鬼了。 齐山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竖起耳朵接着听,虽然知道安澈大概率不会有回应,但还有小概率说不定会觉得那小妖精作妖作得厉害,当场教训一顿? 漫长的等待过后,安澈终于开口了,他声音有些低:“嗯,债务我让人帮你还,你专心念书,也不用怕这些东西影响你毕业找工作,我替你安排。” 祁南大概是很高兴,声音都雀跃了些,又黏糊糊重复了一遍:“安爷,您真好,我真喜欢您!” 安澈的声音音调不变:“嗯。” 齐山的心情已经复杂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要不是先前被警告过一番,他现在肯定忍不住要出声。 ——这个狐媚子就这么有实力,才认识多久就把他们老大迷成这样? 安澈这个人极其有原则,他一向把承诺看得比金子还贵,他不轻易许诺,一旦许诺便会不留余地办好,这也是大家伙儿愿意跟他干的原因。 既然他现在应了祁南这些话,那么不管以后是不是决裂,他都一定会给祁南留着一个位置,想来是要保他一辈子吃喝不愁荣华富贵。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哪里是这么容易得到的? 齐山已经决定好好审视祁南这个人的地位了。 · 回了宅子里,陈妈已经热好了一桌子菜,打听着安澈到家的时间掐着点端到餐桌,一抬头见安澈多带了个人回来,惊讶了一瞬间又连忙收起表情,热情地迎上去:“安爷回来了,饭菜已经热好了,您和这位小哥一起,我去多拿一份餐具!” 安澈点头,让祁南坐到他对面。 在外面不一样,但他一向不习惯家里人多,保镖都守在院落里,所以诺大一个宅子,屋子里行走的佣人也才三四个,安静得很。 祁南吃饭很安静,安澈单纯把他当幅名画欣赏着,偶尔看两眼也会觉得莫名心安一些。 祁南的话不能全信,虽表现得身不由己但绝对有所图谋,不过安澈无所谓,他不是局中人,对祁南的态度顶多是对那张脸的宽容,不论祁南想干什么,总有一张免死金牌。 也许安澈多少觉得亏欠。 第68章 : 安澈不是个在口腹之欲苛责自己的人,陈妈手艺是当初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做的一手家常菜独具一格,更何况这么一副赏心悦目美人卷立在眼前,他不知不觉就吃得快了些。 等他放碗时,祁南还没吃完,他吃得慢,细嚼慢咽的看着斯文又有教养,看着又乖又听话。 注意到安澈看他的目光,祁南眼里的歉意颇深:“安爷,我吃东西太慢了……” “没关系,你继续吃。”安澈支着脑袋,扭头看着锅里金灿灿的鱼肉,“我不看你就是了,吃饱点才有力气干活。” 他没发现在他扭头的一瞬间坐在他对面那个乖乖萌萌的小美人眼神都变了,浅金色的眼眸不像羊崽子那样无害,反而像蛇,伺机而动献上致命一击的毒蛇。 祁南的目光落在他白皙又骨感的手腕上,他记得安澈右手戴着表,看不出价格,设计低调奢华,绝对是无比昂贵的,但他左手却戴了一条极其不符合性格的手链,由廉价的珠子串起来,中心穿着丑萌的爱心,是平时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地摊货。 但戴在安澈手上却不一样,他自己气质那样华贵,就算带着草编的链子都要叫人怀疑是不是专程定制,而分外独特的。 他想知道那样的手腕握在手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还是算了。他隐晦地瞥了眼安澈的侧脸,又低下头食之无味地吃饭。 好不容易撒泼打滚才进来,都还没争取到些利益,要是贸贸然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让安澈怀疑将他赶了出去,他才真是要连肠子都悔青了。 还是再装一段时间天真无辜穷学生,等安澈警惕心降低些再说吧。 从小生活在豺狼似的家庭里,祁南唯一信的就是钱。 用完饭,安澈还挺有耐心地带着他到院子里散步消食,他看着是个冷漠的人,实际上相处起来处处都细致到了极点,他带着祁南不仅把别墅里的佣人保镖认了个全,还大致看了下这个大到离谱的别墅。 第109章 这栋别墅可比郭二匆匆盘下的那栋有格调多了,不止装潢大气,院落里的一草一木皆用心到了极点,潺潺流水,假山林木,美不胜收。 介绍这屋子的重任理所应当交给了齐山,安澈就算再平易近人也不会事无巨细地交代这些琐事,虽说现在集团也差不多安定下来,但他每天处理的事都不是什么小事,事实上他能在一边陪着走完全程齐山就已经觉得震惊了。 “……这就是最后一处庭院了,外院已经看完了,您要不要去看一下房间?”齐山引着祁南看完院子,站定问着话,眼睛却是看着安澈的。 安澈随口道:“把我隔壁那间屋子收出来,他今天住那儿。” 不知是不是震惊的次数太多了,齐山已经觉得有些麻木了:“好。” 还在老安总手下任职的时候,齐山偶然听过这位爱子如命的老前辈是想将安澈隔壁那间房留给预定的订婚对象的,可惜还没来得及替他商议合适的婚事就提前登天了,安澈后来整日整日遭遇刺杀,如处暗礁险滩,更没那个心思谈情说爱,这间房就一直空下来。 他自己没想法,周围人就更没人敢催婚。 齐山还以为安澈起码要过三十五才有铁树开花的可能,结果就这样轻而易举被一个小琴师打动了。 他低头对着祁南恭敬道:“祁少爷,请。” 坐电梯到二楼的时候,安澈忽然想起其中一间房好像是改装的琴房,那架钢琴还是他几年前兴致来时买下的,价格高到离谱,不过安澈压根儿就没用过,大概是有钱,直接做了摆设。 他还没听过祁南弹琴呢,前两个世界动不动生命垂危,他其实想不出来他们两个做这么文艺的事,但他又觉得祁南一看就很有文艺范儿。 安澈当即说:“齐山,带他去琴房。” 齐山看着他的眼神像见了鬼,小心翼翼问:“您说的是到头那一间?” “对。” 他不敢多问:“好的。” 安澈的眼光从未出错。 他让祁南坐在钢琴前,琴房的灯照下来,像是在祁南身上披上一层薄纱,细碎的光落在他眼里,温柔又内敛。 祁南看着安澈坐在他对面还开了瓶酒,深红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缓缓流动,心想这群有钱人的流程真是一模一样,明明都心怀鬼胎,表面上还要装得人模狗样。 享受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住的都是豪宅,草菅人命,残暴无度,看起来高高在上,却又困于最低级欲望。 其实祁南觉得他自己也是这样,他们两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鬼。 他还是觉得安澈装得好,不像郭二,那种浅显无趣的痴迷让他觉得恶心,本来计划着弄死他,却被安澈提前砍了。 不过他不排斥跟安澈玩儿,他甚至还有些期待,迫切地想扒下安澈那张外皮,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只是这么一想,他都快要控制不住激动的战栗。 “不用有太大压力。”安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盈盈水光浸湿嘴唇,看起来饱满而诱人,“随便弹一弹,毕竟我也不是很会欣赏这些东西。” 大概是看他迟迟未动,怕他紧张所以出声解围吧。 祁南低头应了一声:“好。” 看起来很好亲。 他的钢琴不像现学的,反而像家庭条件优越的人家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他手下的动作流畅优雅,琴声悦耳,犹如十里桃花风中舞,转而忧愁感伤,似乎带了些哀伤……安澈确实不懂钢琴,他只觉得坐在那里的祁南很好看。 这孩子正在闪闪发光。 琴声悠扬,安澈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他竟是有些醉了。 不知什么时候琴声已经停了下来,他肩膀被扶住,隐约只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靠近,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 祁南弯腰扶着他,正同他说些什么,可安澈已经有些迷糊了,直愣愣盯着他的脸,那张脸靠的那样近,就好像他又回到之前的世界。 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想亲。 安澈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了。 他看到祁南似乎是惊讶而怔住,他扯了扯祁南领子,祁南还是没动。 他后知后觉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混乱着的脑子里登时警铃大响——不对,祁南还是个学生! 安澈下意识想推开他,就见祁南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像是紧张,而又青涩地吻上他的脸颊,隐忍地停顿一下,慢慢移到嘴唇。 安澈被勾得按住祁南后颈回吻回去,他一向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所以他在经历两个世界后,吻技绝不是新手的样子。 等到他冷静下来,被窗缝钻来的冷风一吹,立刻挪开了距离,他清冷白皙的脸染上绯红,眼里多了些懊悔。 该死,他本来打算这个世界跟祁南好好相处,不整那些幺蛾子,他供祁南读书,祁南这么一个a大好苗子培养出来前途一片大好,怎么遇上的第一天就没忍住? 安澈心里郁闷,脸上半分不显,站起来时脸上就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除了衬衫有些褶皱,根本看不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发丝凌乱还没回过神来的祁南,语气有些刻意的冷淡:“早点休息,别熬夜。” 安澈转身离开,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既不拿他欠的债来威胁,又不像是想跟他发展些关系的,总不能是突发奇想日行一善。 第110章 祁南心中轻嘲,想起安澈半醉不醉的模样,又觉得喉咙干涩。 他觉得有点不公平,这可是他的初吻,但就安澈所处的身份和接吻的反应,也绝对不是第一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安澈好几次看向他的眼神都像是在透过他看别人。 经此一遭,祁南也没心思睡觉,出去的时候看到安澈房门紧闭,便下了楼,陈妈见他过来也是连忙切了盘水果,他坐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地吃水果。 齐山被分配了个重要任务,查清祁南身世,替他还清债务。 他其实也好奇祁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手下动作利落给他发来了资料,他便到书房打印出来,随意点开资料,确实跟祁南说的大差不差,父母在他八岁车祸惨死,舅舅接他过去生活,他发愤图强考上a大,但有些细微的差别。 舅舅对他并不算很好,初高中班主任经常反映他家长“不作为”,“难缠”。而且祁南家中人丁凋落,父母大部分资产落在祁南头上,又被主动提议收养他的舅舅独占。 看到这里,齐山就大体明白了,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学生仔,跟着安澈见惯了腌臜事,说实话这种程度的遭遇激不起他半点波澜,但一想到祁南那张惊艳的脸,忽然又觉得感慨。 打印机滋滋作响,齐山翻着翻着翻到了档案,手机屏幕小,那一寸的照片压了又压,他放大也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有些眼熟。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刚好打印到了最后那张档案,齐山走过去拿起来,打印机又吐了一张。 一张清晰可见的,a4大小的证件照。 去除掉那些明艳动人的表情和神态,当祁南一板一眼拍证件照时,那五官瞬间清晰起来,齐山死死盯着他的眉眼,一股荒谬而又觉得大逆不道的想法升了起来。 与此同时,别墅的门铃又响了起来。 第69章 : 门铃响了两道,佣人去开了门,客厅里只有祁南一个人,他捧着书,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一个醉醺醺的人走了进来。 那醉鬼染着一头灰毛,全身上下穿戴的奢侈品快把人包成粽子,脖子上长条项链花里胡哨,耳钉头饰几乎让人晃花了眼。 身后的佣人忙不迭扶住他,嘴里不住地念叨:“少爷,小心一点,别摔着!” 祁南不知道来的是谁,下意识站起来让开了位置,看着那人被扶到沙发上,醉意朦胧地问:“我哥呢?” 佣人道:“安爷在楼上呢,您找他有什么事?” 祁南觉得怪异极了,这么一只花哨的雄孔雀居然是安澈的弟弟?这两兄弟的风格也太不搭了吧。 哪知道这人无意间瞥了他一眼,立刻消停下来,直愣愣地说:“煦哥,你怎么来也不打声招呼?” 祁南当即皱了下眉。 他确信自己没见过安澈的弟弟,可为什么这个人一来就一副娴熟的模样,还叫他煦哥? “煦哥是谁?” 这人呆呆地说:“温明煦……嗝,你要闹哪样儿?” “哎哟,季少爷怎么过来了,真是不巧啊,老大今天已经准备睡了,您有什么事只管让我来传达。”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是齐山。 祁南侧过身,就见齐山似乎有意躲着他,连眼睛都没敢往他这边飘,明显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 齐山一把捞过季川云,压着他不让他说话:“瞧您这身酒气,又出去潇洒快活了吧,陈妈?煮碗醒酒汤,待会儿送到楼上来。来几个机灵点儿的替季少洗干净身子,好好伺候着!” 祁南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嘴角微微挑起:“温明煦是谁?” 齐山歉意的笑容无懈可击:“季少爷醉了酒,认错人冲撞了您,实在不好意思。” 季川云这会儿晃悠间看清了人,才发现自己认错了,这祁南冷着脸的时候尚且还与温明煦有几分相似,但当他真笑起来,那五官才真是风华绝代,明艳又锐气,极具攻击力。 他眼底闪过惊艳,刚想说什么又被齐山死死拉住,把他往楼上带。 但他可不是个老实的人,也没什么眼色,扯着齐山袖子就大着嗓门问道:“齐山,我就一时半会没回家,怎么多了个美人?谁、谁献上来的……” “季少爷!”齐山立马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了些警告,“这是老大亲自带回来的人,还是个学生,不是您馆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您喝了酒,还是早点上楼休息的好。” 季川云被几次三番顶撞脾气也上来了,以他来看祁南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穷学生,全身上下衣服的价格都不超过两百块,就算哪天飞黄腾达搞到了个情人的地位,又哪里比得上他? 他是安澈表弟,家族里安澈没有堂兄弟,只有他最亲,而齐山居然为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顶嘴。 无非就是狗眼看人低,仗着跟了安澈这么多年就开始胡乱攀咬! 他猛地挣脱齐山的手,脸上表情阴沉得快滴出水来:“不就是一个替身?我哥他玩得开心不就行了,你跟我甩什么脸色?” 齐山登时暗叫不好,他们老大最烦没脑子还爱打乱他计划的人,更何况安澈刚把祁南接过来,那态度分外重视,这时候要是祁南闹出什么别扭遭罪的还不是他? 他下意识看了眼祁南,却没从他那双眼里品出些什么,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第111章 季川云见齐山不说话,当即冷笑道:“齐山,你真要好好明白谁才是一家人……” “什么一家人?” 声音从后面传来,齐山几乎是见到救星一般回过头,是安澈来了。 季川云其实有点怕安澈,不管是那些传的离谱的传闻还是亲身感受过的压迫,他都很难不警惕:“哥……你怎么下来了?” 安澈瞥了他一眼:“我没聋。” 他将目光移到祁南身上,问:“还不休息?” 祁南温顺地说:“我这就去睡,不打扰您办事。” 虽然他的表现与平时无异,但安澈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没那么开心,他想了想说:“不是在赶你,想留就留。” 祁南笑了一下:“好,您也早点休息。” 他同安澈擦身而过,眼睛盯着脚尖,头脑里前所未有的清醒。 没想到安澈看着清冷禁欲不好接近,居然玩儿起了替身养成,他还以为安澈是那种对喜欢的人奋起直追绝不放手的,没想到还挺会玩。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安澈真追到手了,也没他什么事儿了。 祁南虽然觉得他恶俗,但也难以遏制地感到有趣,不过他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把这归结于没得到满足的胜负欲。 安澈本想离开,又见季川云凑上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哥,你猜我今天去喝酒遇到谁了?” 管他遇到谁,安澈又没兴趣。 他刚想赶人,又听季川云开口:“是温明煦啊,他居然去那种地方!还被两个酒鬼缠住,要不是我刚好路过,可就不知道他要被带到哪儿去——哥你过两天不是要去送他出国吗,他怎么到那儿去了?” 虽然这是个挺养老的任务,但安澈到底没忘自己的任务,他说:“看着点人,别让他出事。” 他还寻思着多派两个人看着点主角受,免得这些主角老出幺蛾子。 季川云觑着他的表情,像是确认了什么事一样笑道:“哥你对煦哥真是一往情深,明里暗里不知道护了多少年,可惜煦哥不知道。” 安澈神色淡淡:“以后这种话不用说了。” 他接过齐山递来的材料,转身上楼。 开玩笑!这位主角的标签不就是热情心善加缺心眼吗,要是能品出安澈这样啥事儿都往心里憋的大冰山的心思才真是见了鬼,而且他现在已经决定跟祁南好好过了。 要不是先前没忍住,他还能跟祁南保持一段时间尤其纯洁的关系——他还没试过养成系,可恶。 回了房间的安澈看祁南资料的感觉跟齐山差不多,无非是感慨一下祁南身世的凄惨,觉得祁南怪可怜。 直到光屏将任务角色信息发出来,安澈看了一眼,就见主角受温明煦那一栏的照片,同他来了个对视。 他登时一愣,紧接着皱眉仔仔细细观察温明煦照片,又拿出资料里祁南的证件照,震惊到他们真的像到了这种地步。 他们两个人气质不同,站在一块儿顶多六分相似,但一旦严肃起来,竟然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这是什么……bug吗?”安澈深深皱眉,他点开光屏中的通讯录,点开刚加没多久的那个人,这是低价贩卖给他旅游任务的人,似乎带了一半妖族血统,看着怪精怪精的。 安澈打字问。 【a11】:“在?这小世界怎么回事,角色共用一个脸模?” 在主系统那儿安澈看他的名字还是一串乱码,现在进了任务世界,就看见对话框上顶着一串金光闪闪的大字。 【舔帅哥腹肌】:“朋友!好好享受这个世界,这里面的主要角色脸模出了名的精致,最最最关键的是系统还会将其中一个主角的脸替换成你最喜欢的那张脸!好评如潮绝不诈骗啊!” 【a11】:“……” 【a11】:“之前怎么不说?” 【舔帅哥腹肌】:“嘤嘤嘤你没问~(对手指)” 安澈觉得头疼,他思索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只能接受现实——还好他不用跟温明煦见太多次。 【a11】:“确定只有他一个人是那张脸对吧。” 【舔帅哥腹肌】:“那肯定的!篡改数据也要很多积分好吧!” 【a11】:“……所以你为什么把积分用在这么没用的地方。” 【舔帅哥腹肌】:“这类任务一经离手概不退货哟,好了亲我溜了!正在被追杀,漂流瓶联系~” 【a11】:“你特么……” 安澈眼睁睁看着他的头像变灰,然后名字又成了一串乱码。 他手疾眼快举报追查这个人的账号,再点进去,发现这人连账号都注销了。 行,算他倒霉。 安澈觉得肯定是他那天接任务没看黄历,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两张相似的脸甚至出现在他梦里,疯狂围着他打转。 一会儿是那个骚里骚气的昵称苦口婆心劝他继续做任务还恬不知耻地要五星好评,一会儿是祁南泫然欲泣问他到底爱谁,见他不说话就化身三米高魔头张牙舞爪地要吃了他的右腿。 安澈难得起晚了,他爬起来洗漱的时候祁南那张脸还在他面前晃,以至于他下了楼,看到那张资料里温明煦的脸时,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他跟温明煦对视三秒,得到一个略显迷茫的眼神:“安澈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梦。 第112章 安澈心中警铃大作,面上风平浪静:“没,你怎么来了?” 温明煦腼腆一笑:“昨天遇到了点危险,季川云非说我那边不安全,要让我过来住两天。” 第70章 : 千算万算没算到季川云这小子使阴招,居然把温明煦弄过来了! 他问:“季川云呢?” “他说他有点急事,就先离开了。”温明煦看到他眼下乌青,难得神经细了一回:“最近很忙吗,没睡好?” 安澈又嗯了一声,有些无话可说。 反正原剧情里安澈的态度就这样,他也不算太偏离。 他脚步一转走进餐厅,就见祁南孤零零坐在那里,脊背挺得很直,浅色瞳孔隐匿在阴影中,似乎是发觉自己在看他,缓缓抬起头,皮肤白得像雪,眼神却沉沉浮浮,有些冷。 安澈莫名背后一凉,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见身后的温明煦突然开口。 “安大哥,其实我一来就想问了,这位是谁,怎么跟我长得这么像?” 祁南清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看向安澈,温顺地垂眼:“这就是您带我回来的原因吗?” “……”安澈镇定自如坐了下来,“别乱想,这只是巧合。” 温明煦挺单纯,闻言便没再多问,倒是祁南盯了会儿安澈,浅浅地笑:“我明白的。” 你明白个鬼。 温明煦选了个位置,正好坐在祁南对面,好奇的问:“你是来做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祁南对着他就低着头:“安总看我可怜,好心带我回来的。” 一般有钱人带情人回家不就是这套说辞,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安澈在温明煦心里的形象实在是太过正经,他是真没听出来,还兴致勃勃地聊天:“真的假的,我印象里安大哥一直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严肃又刻板的,居然还这么好心?” 祁南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安总他人很好。” 蠢货,安澈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安澈不太想让他们聊太多:“明煦,你话太多了。” 温明煦显然很习惯他的态度,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安大哥,我这不是见了你太高兴了吗?再说过两天我就要走了,唉,一个人孤苦无依,好可怜啊!” 安澈揉了揉眉心:“那就不去。” “那可不行!” 其实要说这事儿,安澈是提过一句他也跟着去扶持温明煦的,不过温明煦觉得太麻烦他了,没同意。 安澈那样一个内敛的爱慕者,被拒绝一次当然就没强求,只在暗地里默默守护。 这会儿温明煦说起这个只是单纯的吐槽。 餐桌上菜慢慢上齐,是分外丰盛的早餐,陈妈见人来的多便多做了些,手艺没得说。 一顿饭气氛挺奇怪,神经大条的温明煦没感觉出来,他在餐桌上压根儿停不下来,小嘴噼里啪啦地说,安澈只在偶尔回应一两声,祁南则全程没说话。 这顿饭结束的时候安澈打开手机给齐山发了条消息:【季川云要是太闲就给他找点事做,让他这段时间别跑到我面前晃。】 齐山回道:【是。】 合上手机,他问温明煦:“今天有什么安排?” 温明煦说:“没什么大事吧,就我一个朋友说要跟我聚,不过也不算很熟啦……” 安澈点头:“好,我让司机送你。” “啊咧?” 安澈已经转身了:“李叔,辛苦一趟。” 温明煦时常觉得他快被自家安大哥深沉的关心淹没到窒息。 送走了小麻烦精带来的大.麻烦精,安澈终于有时间处理祁南这边的事。 他寻了一圈,看到祁南坐在客厅沙发上垂着脑袋,就那么捧着橘子半天没剥下皮来。他走了过去,揉了把失落的狗头,声音略微疑惑:“怎么了,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祁南脊背微微一僵,随即轻声说:“安总,您怎么把他送走了,是我在这里打扰到你们了吗?我可以现在就离开的。” 如果事实真是像祁南想的那样,安澈找他是为了找个替身,那安澈应该会很欣慰他的识趣,但事实同他预想的偏了十万八千里。 毕竟谁能想到这种戏剧化的剧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安澈分外头疼:“你不用叫的这么生疏,也别胡思乱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没什么。” 祁南抬起头,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胡搅蛮缠拔吊无情的渣男,欲语还休的姿态活像个可怜小媳妇儿:“我知道……安大哥。” 安澈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也别叫安大哥,我不喜欢看别人玩角色扮演。” 祁南不说话了。 他吃饭的时候就看出来,这两人关系确实很不错,安澈对无关紧要的人态度和温明煦完全不同。 温明煦话那么多,好几次他都以为安澈会不耐烦,但安澈什么都没说,态度那样纵容又无奈,就好像其实是很喜欢温明煦对他那么强的倾诉欲,尽管对温明煦话多十分无奈,也给足了尊重。 对安澈这种人来说,尊重才是最难得的,也最能证明温明煦在他心里分量不轻。 怎么这会儿就这不让他说那不让他说的,难道是觉得他不配跟温明煦比吗? 有一点安澈说的很对,他就爱乱想。 安澈叹了口气,将他的脸掰过来,狠狠蹂躏他的头发,低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称呼不重要,你爱怎么叫怎么叫,我只是不想你太约束。” 第113章 祁南眨了眨眼:“好。” “相信我,我对你没别的想法。”安澈严肃地说,“不用信别人说的话,他们都是在嫉妒你。” 祁南乖乖点头:“我相信安总。” 安澈掐了把他脸上的肉,不知道他信了多少,不过没关系,这个小世界就是留给他玩儿的。 他其实还不是很肯定祁南就是他鸽了俩小世界临走前折腾得一地鸡毛的前任,但他感觉跟祁南一块儿很舒服,跟温明煦就没这种感觉了。 “想不想出去玩?刚好我最近有空,带你出门散散心,逛一逛。”安澈说,“你什么时候开学,替你准备准备。” 祁南睫毛颤了颤:“之前家里出了事,郭总替我办了一年休学,我……上学还早。” 安澈还真没想到这一茬,登时把郭二又拉出来骂了一通,怜惜地摸了摸祁南脑袋,宽慰道:“那就以后再说,要是你想学我就给你安排家教,不想学也没关系,玩儿一年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想去公司转一转,看看以后怎么工作就让齐山带你。” 祁南闻言有些五味杂陈,他看安澈好像真的是一心为他着想,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不论大事还是小事,这个人都全部挡下来,好像这些东西在他眼里从来不是事儿。 但真的有人一见面就替一个陌生人做这么多吗?第二天就寻思着把人塞自家公司了? 祁南觉得安澈可能是还没玩够。 “安……哥,”祁南慢慢站起来,他的尾音轻轻发颤,唇色很淡,紧紧抿住时显得有些可怜。 安澈有些抵抗不住他这种眼神,胳膊抵在胸前不自觉退了一步:“嗯?” 祁南靠近了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他分不出来是什么香水,目光追随一阵落在他白净的颈窝,香是从那上面传来的。 他凑过去,像小狗那样轻轻嗅闻。 安澈被他突然靠近,下意识按住他的后颈,迟疑一下没有推开,便立刻觉得被舔了一下,先是一暖,随后有些冰凉,他急促出声:“祁南!” 按着后颈的手收紧了些,他察觉到祁南很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后比之前仓促,有些粗鲁地吻上他的锁骨,甚至伸出手紧紧搂着安澈的腰,手指无意间摩挲着,令人战栗的酥麻感从肌肤相贴处蔓延到全身。 紧接着,尖锐的疼痛传来,安澈猝然闭眼,耳边几乎能听到祁南吞咽的声音。 像只不安分的、正在进食的野兽,暴躁地标记自己的猎物。 “你……”安澈脸颊泛红,他缓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属狗的吗?” 吃饱喝足便宜尽占的祁南蹭了蹭他的脸,黏糊糊地说:“哥,疼不疼?” 还有脸问。 安澈觉得有些腿软,他松开祁南,衣服皱皱巴巴却没心思整理,他摸了下锁骨立刻疼得“嘶”了一声。 真是毫不留情。 按理说安澈应该给他一巴掌,再不济也要骂两句,刚来第二天就被这么个小情人儿爬到头上,怎么也说不过去。 但安澈只苦恼了下这个位置过于显眼,摸了下伤口确定不严重以后,懒散又冷淡地点评:“牙口不错。” 祁南的眼神有些变了。 看着像是还想再来一口。 安澈没给他这个机会,衬衫染了点血,他还是想去换一件。 祁南留在客厅,眼睛垂下来,叫人看不清表情。 不应该这样。 在祁南自己的预想里,他应该更加从容不迫一些,冷静分析接下来每一步该怎么走,态度该怎么转变,怎么样才能利益最大化,好好利用这个跳板往上爬,最少最少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发泄自己的私欲。 但事实就是,他没能忍住。 在看着安澈那双温和的眼睛,好似坚冰在他面前渐渐融化,又好像在轻声细语告诉他没关系,他做得更过分一些也可以,因为安澈不会对他生气。 所以他真的没能忍住,居然贪恋起了那缥缈虚无的爱恋和亲昵。 第71章 : 安澈对他的态度那样纵容,就好像他真的是安澈最喜爱最珍视的人,他有时也为这样的错觉而失神。 其实没什么好纠结的。 祁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么多,明明——只是一个注定不可能的人。 他面前的桌子被敲了敲,安澈换好衣服站在他面前,冷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换鞋,带你出去转转。” 但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想带他出门,就为了让他开心。 祁南应了一声。 这种时候他还是不得不感慨,安澈真是太有耐心了。 坐在车里,祁南注意力都在车外:“我们去哪儿?” 安澈说:“高考完出去玩过了吗?” “没有。” 祁南的否定在他意料之中,祁南家里成了那样,舅舅的态度又极其恶劣,毕竟才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孩儿,没接触过的东西还很多,很想出去多转转吧。 安澈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说:“今天去马场玩,你要是觉得有意思就给你找个教练,没意思就去别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台球、电玩还是去看展?” 祁南笑了一下:“都可以啊,我觉得都挺有意思的。” 安澈点头,决定带祁南挨个儿玩一遍,这样他就知道哪个最好玩了。 他们去的马场是在一片空旷的原野,环境没得说,草坪护理的很好,一望无际,不远处还有潺潺溪流。 第114章 微风,原野,悠闲的马匹。 “我个人更喜欢野骑,你今天可以先学习些简单的知识,适应一下,先去换套衣服。”安澈站在草地上,用手背贴了下祁南的脸,“冷吗?怎么这么凉。” 祁南看着不远处的马场,说:“风吹的吧,不要紧。” 安澈也看出他的跃跃欲试,提醒道:“可别太着急,骑的时候多听指挥,别乱冲。” “好。” 马场负责人急急忙忙出来迎接他们,安澈在这儿养的有几匹马,每年固定往里面砸了不少钱,后来干脆把这儿盘下来翻修了好几次,平时就做马场俱乐部,他来的时间少,每回一来这儿的负责人都分外热情。 祁南好奇问道:“哥,你学了多久野骑啊?” 负责人在边上笑:“安总很厉害的,他第一次上马才16岁,很犟,嫌边儿上那个教练太啰嗦他直接一夹马肚子就跑,吓得人教练心脏病都差点出来,当场拉了匹马追上去,谁知道他适应得特别快,那马儿耐性也好,一人一马把教练溜了快半小时!” 祁南听着就觉得危险,他不自觉望向安澈,似乎看到那个年轻桀骜的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很帅。” 安澈笑了笑。 到那儿的时候远远看见另一些人,大多是些富家子弟,一个圈子多少认识一些。 其中一个高挑少女眼尖瞥见安澈,立刻上前。 苏绵朝他笑了笑:“安总,好巧!” 安澈对她礼貌点头:“苏小姐。” 其实他们年纪差不多大,但安澈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集团掌权人,身份算得上天差地别。 苏绵轻声说:“真是很久没见了,我记得上一次见您还是在几年前的舞会上,如今一看您变化太大了,优雅又冷酷,做事果断,很有魅力。” 她说的很真诚,安澈也缓和了神情:“谢谢你的夸奖,你如今也很淑女,很美丽。” 苏绵轻轻一笑:“实在太可惜了,当初我父亲总想急匆匆把我嫁出去,本来还想找安叔叔商议婚事,要是我早知道您那样有魅力,我就该早点下手的。” 安澈一直都喜欢温明煦,就算父亲指婚他也懒得听的,不过是还没来得及抗议罢了。 他礼貌而疏离地说:“苏小姐会遇到更好的人。” 说完安澈朝祁南招手:“过来吧,带你去换衣服。” 祁南走了过来,被安澈拉住手,自然而然地交握。 安澈似乎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行为造成了多大的轰动,语气亲昵:“磨磨蹭蹭的。” 苏绵暗自咬牙。 当初的安家还没这般厉害,她们家虽然跟安家关系不错但她其实也没什么想法,但如今的安家如日中天,安澈长得英俊不说,待人接物都十足的游刃有余,苏绵怎么不心动。 至于他后边跟着的那个祁南,她其实没放在眼里,他们这个圈子的再怎么玩也不太可能真留个男人在身边。 等他们俩进了更衣室,被他们甩在身后的那群富家子弟纷纷炸开了锅。 “我靠!那是安总吗,安总怎么主动牵着他的手?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安澈吗?太特么邪门儿了,他居然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在货轮上一枪干.爆那海盗头头的时候。” “细说干.爆?” “我怎么感觉他越来越帅了啊,好心动,可以入赘吗虽然我是男的,但我可以为他做男娘!” “吃个陈年老瓜,安总身边这个人你们不觉得有点眼熟吗?” “细看是有点……” 苏绵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她在更衣室门口等着,盘算着该怎么跟安澈开口,她还庆幸当初苏家只是在一旁静观其变,没有落井下石,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门被打开,一道极有压迫感的身影出现,苏绵一惊,立刻低头小声啜泣:“安总,刚刚我的马匹受惊,吓了我一跳,我好害怕,能不能跟您一起……” 她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饱含着眼泪缓缓抬头,对上祁南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他感慨道:“我懂你,我之前也是绿茶。” 苏绵:“……” 她这才正眼打量祁南,很快发现端倪,冷冷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角色,结果不就是个靠脸才凑巧走到他身边的人?有时间在我这里耀武扬威还不如好好看看他捧在心里的白月光,学一学怎么得到宠爱不被抛弃吧。” 祁南丝毫没被攻击到,反而微微一笑:“谢谢夸奖,我也一直觉得我这张脸很好用,不然也走不到他身边。” 厚颜无耻! 苏绵狠狠瞪他一眼,转身离开。 安澈还没出来,祁南便先到场地上等着。 他在换衣服的时候点开了光屏,从上午的时候光屏就给他弹消息,不过一直没找时间看。 邮箱里有一堆主系统发来的垃圾信件,安澈瞥了一眼,看到其中一个新用户号发来的东西,很奇怪,这种东西怎么会发到私人号上? “好哥哥我是有%#腹肌x……” 来源是一串乱码。 安澈有些摸不着头脑。 【a11】:“?” 【a11】:“不要特殊服务。” 【乱码】:“?我是昨天那个舔帅哥腹肌!!” 【a11】:“?是你?” 安澈下意识想举报拉黑一条龙,对面好像知道他想干什么,连发好几条消息挽留他,字里行间透露着深重的哀伤。 第115章 【舔帅哥腹肌】:“等等我可以解释!!但我在被人追杀,你帮我反馈给你的系统让它锁定我的位置,救救我!把我传送到中央空间!” 【a11】:“追杀你的人是谁?” 【舔帅哥腹肌】:“就那个反人权组织激进派呗,像一群疯狗!我受不了了!” 【a11】:“报我的名字。” 【舔帅哥腹肌】:“哥你太牛了,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也有人脉!” 手机沉寂了一会儿,久到安澈差点以为他已经挂了。 他换了衣服,打开光屏发现那边疯狂给他弹消息。 【舔帅哥腹肌】:“啊啊啊你是不是弄错了,怎么我报你名字了他们揍得更疯狂了?差点没把我弄死!” 【a11】:“嗯。” 【舔帅哥腹肌】:“嗯是什么意思???” 【a11】:“报我名字,虽然没什么用,但他们揍你的时候我能有点参与感。” 【舔帅哥腹肌】:“……” 那个头像很快又灰了下去,安澈这回没举报,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人的账户给系统发了一下,让系统帮忙看着点。 感觉这个人有点病。 他出来的时候看到安排的教练已经在教祁南上马了,看着还有些小心。 安澈站在外围,还没喊他,就见祁南回头精准地看向他,随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很阳光,很有活力,安澈觉得这个笑容很符合他的年纪,十八九岁,对未来充满希望。 少年不应该被束缚。 “安总,您的马牵过来了!” 安澈转头,负责人牵着一匹黑马走了过来,那马匹眼神瞧着就十分精神,体型高大,鬃毛迎风飘舞,优雅又健硕,瞧着桀骜不驯。 跟祁南那匹不一样,祁南那一匹瞧着就温顺又低调,乖乖被人牵着走。 负责人见他一直关注祁南,嘿嘿一笑:“祁少爷那匹马是佩尔什马,是匹小母马,这儿最温顺沉稳的,还有专业的教练候着,您不用担心。” “嗯。” 安澈接过缓绳牵着马走入场地,利落优雅地翻身上马,他很早之前的一个小世界里有学过骑马,经验还在,他倒是骑得得心应手。 祁南也是天赋异禀,教练教过一会儿以后已经能慢慢行走了。 第72章 : 野骑的路线很宽广,穿过原野,芦苇荡漾,小溪潺潺,放眼望去一片旷野,自由而野性。 安澈玩起来的时候其实没有固定路线,场地够大,他也时常约着几个朋友赛马竞速,但毕竟祁南是新手,有些地形不好的地方安澈也不放心他去,先在场子里走了七八圈,稳当了再出发。 “这一片原野骑着很舒服,h市的马场更大更宽广,要是你喜欢,跑完那儿的场子还能带你去滑雪。”安澈带着他慢慢走着,眉眼间都是舒缓的惬意,“马很通人性的,骑得时候要冷静,不能让它察觉到你在害怕,它可是会试探你底线的。” 祁南点头:“骑马确实很有意思。” 安澈问:“怕不怕?” “还好,有你在。”祁南说,“有你在边上,我不是很怕。” 安澈嘴角微微上扬:“很会说话,走吧,带你去草坪上逛一逛。” 他们两个一块儿骑着马,周围也还有教练跟着,安澈一眼看到那儿的芦苇丛,被清出来的道路如众星拱月般,金色的芦苇微微晃着,柔顺祥和。 安澈兴致挺高:“去那儿吧,刚好拍几张照片。” 他率先骑马过去,回头时就看到祁南身下那匹马偶尔仰着头,略微皱了下眉。 虽然一直到现在为止都很正常,但他心头不详的预感一直萦绕不散。 他刚想提醒一句,突然,那片高高的芦苇丛中飞出鸟群,尖锐的鸣叫声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距离之近连翅膀都快扇到安澈脸上。 他心里暗叫不好,回过头,就见祁南身下那匹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爆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声,扬起马蹄被刺激得疯狂向前跑,尘土飞扬! 风呼啸而过,祁南心跳很快:“马失控了!” 前面是条窄小的溪流,放在平时轻轻松松就能走过去,可祁南身下那匹马已经进去了十分狂暴的状态,要不是祁南还死死抓着缰绳,恐怕他下一秒就会被凌空甩出去,万一马匹摔倒,一不小心让那马蹄子踹中,轻则伤筋动骨百来天,重则icu火葬场。 “别放手!!” “坐!坐下去!重心稳住!” 吼完这一声,安澈立刻狠夹马肚,黑马极通人性狂奔着追了上去,不论是速度还是耐性,他身下这匹马都远比祁南的马优秀,很快与之持平,他腾空一扬手拽住缰绳,就见那匹马歪着头龇牙咧嘴,想同他争夺主权。 安澈心一沉,强行拉着马匹偏离了路线,避开那条河流。 身后那群教练看到马失控都快吓死了,这两人身份特殊,要是在他们场地上出了什么事他们饭碗不保都是最轻的结果,立马策马跟上去。 见安澈控住了马,其中一个教练当即找准时机冲上去,渐渐控制住发狂的马,安澈将人一把捞下来,回头一看,那马已经口吐白沫瘫倒在地上了。 这显然不正常,佩尔什马是冷血马,不应该也不会这么激动,大概率是马匹被喂了什么东西,诱发了狂暴。 愿意在这里玩的人非富即贵,更何况每年他拨的钱堆积如山,居然会出这种致命的纰漏。 第116章 安澈脸色很冷:“这就是你们养的马?查不出来谁干的就今晚就打包回家,没必要留在这儿干。” 姗姗来迟的负责人不敢多说什么,苦哈哈低着头挨骂。 安澈还在气头上,拉着祁南转身就走,本来今天是想放松放松,谁知道半途出了这种状况,他是没心思继续玩下去了。 他还有些后怕,祁南如今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炮灰,可不像那些主要角色有气运加持,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是很危险的。 祁南捏了捏他的手心,“哥,别气了,我也没什么事。” 安澈抿唇:“你还帮他们说话?没被吓到?” “我知道,哥。”祁南将手心摊开给他看,难得眼睛亮晶晶像小狗一样,“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在你身边我不害怕。” 脱口而出的话显得分外煽情,安澈不自觉偏头,舔了舔唇角:“瞎说什么。” 祁南反驳:“我没瞎说,就是不怕。” 安澈看起来没太相信,只觉得是在安慰他:“小孩子别乱说这种话。” “我就是不怕,我相信哥你会救我的。”祁南还想说些什么,被安澈瞪了回去,他非但不怕,还促狭地看着他,“哥,你害羞了?” 安澈好声没好气地说:“没大没小。” 被这么插科打诨一番,他确实没之前那么心烦了,也更有心情处理其他的事,比如马场上的意外。 他立刻叫人跟上亲自彻查了这件事,俱乐部大大小小五六个人通通被开,也追根溯源发现了是一直跟他作对的对家使的阴招,在他们这儿安插了人手,不过对家可没想直接对安澈身边人动手,就只想造成一两个不大不小的事故,明里暗里踩两脚罢了,实在是不凑巧,牵出来的那匹马刚好是动过手脚的。 结果就像现在这样,不仅没能造出事故好落井下石,反而被揪住了尾巴,安澈既然亲自查了这事,那势必不能善罢甘休的。 兹事重大,安澈已经决定慢慢跟对家耗了。 他还没来得及换常服,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头也没抬地说:“你去把衣服拿过来,准备走了。” “好。” 祁南又挨着他黏糊糊蹭了蹭,被安澈轻轻捏了下脸:“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祁南无辜地眨眼。 他见安澈正忙着,悄悄起身进了更衣室,安澈有一间专门的更衣室,配备豪华,装备奢侈,他感慨了一下有钱人的财大气粗,看到柜子里放着的那套衣服便拿了起来。 布料入手柔顺丝滑,高档又时尚,袖口衣角穿插着银丝边纹路,精致低调,很舒服。 祁南将衣服抱在怀里,无意间摸到里面一个东西,他下意识拿了出来,立刻愣住。 那是一张小小的照片,像是偷拍而来的,主人公没看镜头,但他灿烂明媚的笑却最为耀眼。 照片里的人是温明煦。 这个饱含爱意的镜头出自于谁的手,其实一目了然。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即便安澈很多次说他跟温明煦没关系。 他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 祁南不是个幸运的人,但他没想到就连偶尔沉迷于虚无的梦,都要被当头一棒惊醒过来。就好像又回到许多年前那个雨夜,他得知父母出车祸,踉跄着淋雨出门找人,却在拐角处看到舅舅的车。 舅舅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晦气玩意儿,怎么没去死。 然后说,你就是个天煞孤星,克死你爹妈,以后注定孤独一生。 舅舅那句无意的诅咒,还真灵验了。 “真像啊。”他将照片拿起来轻轻抚摸着里面那张脸,眼里几乎冷得快结冰,“怪不得。” 撕拉—— 那张照片被他粗暴地从中间撕开,那张望着镜头笑得傻乎乎的脸只剩下了一半,随后他又撕的更碎了些,直到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才被他扔进了垃圾桶,碎屑纷纷扬扬。 像他一样可笑。 分明他曾经最厌恶那些轻易被甜言蜜语哄骗的傻子,而现在,他成了最傻,逼的那个。 安澈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抬头,才发现时间过去很久,但祁南还没出来。 他合上电脑,几乎快怀疑祁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他站起来刚碰到门把手,就见门从里面推开了,迎面而来的祁南目光森然,一瞬间,安澈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上个世界结尾的南。 好在祁南很快低头,声音有些沙哑:“安总,我不小心把您衣服弄湿了些,送过去给人洗了一下还没干,对不起。” 原来是做错事儿了! 安澈松了口气,宽慰道:“没事,那衣服穿过本来就是要洗的,你也算帮了我个忙。” 祁南露出了个浅浅的笑:“谢谢安总。” 安澈觉得他有些怪怪的,但看他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来,又觉得是称呼问题,刚想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不用这么客气,就见他退了一步,刚好避开安澈伸出来的手。 偏偏祁南像是什么也没发现,望着门口问:“要走吗,安总?” 于是安澈一肚子疑问也只得憋了回去,拧眉打量了祁南几圈儿,放下手:“回去吧。” 回家途中车上的氛围也很奇怪,祁南没说一句话,看起来安静过头了,安澈时不时看他,却又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宽慰自己,可能是今天经历太多,祁南后知后觉吓到了吧。 第117章 其实倒也正常,这个年纪的孩子经常想一出是一出,说不定之前跟他那样撒泼打滚,现在觉得丢人,好面子害羞了呢。 后来几天安澈工作繁忙,没时间关注祁南那头的事,两人偶尔碰面祁南都客气又礼貌,很懂进退,他抱着书躲进书房的时间变多,安澈还以为他想明白了,接受他的帮助好好学习呢。 温明煦被接回别墅里以后,不好黏着工作繁忙的安澈,便天天跑到祁南那儿聊天,他还以过来人的身份指点祁南大学时间应该怎么安排最好,每次祁南都听得面无表情,温明煦还以为他不爱说话。 第73章 : 温明煦话一多起来很难有人招架得住,小到幼儿园跟小朋友打架再到自己以后梦想要去干嘛干嘛,像个好奇宝宝不停的问祁南跟安澈是怎么认识的,第一次见面是什么场景,可惜祁南理都不想理他。 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祁南打上了唠叨傻兮兮情敌的标签了。 他出国那天,安澈还亲自请了一天假去送人,怕出什么意外,他还让齐山安排了不少人去候着。 安澈也只在前一天晚上跟祁南说了一声,当时祁南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在笑,安澈却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 这样一来,他就更不能让祁南也去送机了。 在祁南问他能不能去的时候,安澈果断拒绝,让他好好待在家里睡觉,醒了就去找陈妈吃饭,祁南也只是沉默。 手下收拾好东西,安澈站在门口准备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他只是那一瞬间想回头,然后对上了二楼按在扶手上的祁南。 他们视线只交汇了一瞬间,很快错开,如转瞬即逝的雨滴。 落在泥面上,也只留下一点湿润。 安澈带着温明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祁南站在走廊上许久,打开手机,里面躺着一条短信。 【季川云】:“想知道安澈有多在意温明煦吗?他曾经可真是做了无数感天动地的事儿,处处维护,煞羡旁人。” 屏幕待机的时候过长,渐渐变灰,又被祁南摁亮,刚巧落在键盘上。 他盯着打出来的那个字盯了半天,就那么停在编辑界面,久久没有动作。 他闭了会儿眼,再睁开,随意点了两下关上手机。 【祁南】:“说。” a市的机场算得上华国建设得最豪华,客流量最多的机场。候机室里,安澈瞥了眼视野极好的玻璃外,有员工在装卸飞机货物,忙忙碌碌,勤勤恳恳。 他可能没意识到这是他第三次看外面了,倒不是外边的风景有多别致,只是他在走神,并且极为烦躁。 他甚至很难分辨这种不安由何而来。 身边的温明煦说:“安大哥,我要上飞机了。” 安澈回神,问了句:“那边要我帮忙安排人吗?” 温明煦笑:“不用,那边我有熟人,而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会遇到什么危险,让你这么操心。” 他有些触动:“安大哥,真的很谢谢你,不嫌我拖后腿,反而这么多年来一直陪着我,给我这么多帮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安澈没看他炙热的眼神,微微偏头:“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要是遇到什么事就去找齐山,让他帮你解决。” “好。”温明煦看了下表,“安大哥,我走了哈。” “嗯,一路顺风。” 温明煦拖着行李离开,安澈看着他背影很久,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中。 他转过身,表情有些放松:“走吧。” 齐山暗暗打量他的表情,发现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低迷。 作为安澈身边最久的人,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可不弱,每一次安澈跟温明煦见面时,他都能感受到安澈肉眼可见的高兴,离别时也是同样的落寞。 那样的在意,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 “千酥香有新品了吧,买一些送回别墅。”安澈吩咐道,“类别多一点,口味别太单一。” 齐山连忙道:“好的。” 他立刻安排人去千酥香,这家店的甜品很受欢迎,又贵的离谱,平日里想吃都得提前预约,很受圈子里小姐少爷喜欢,他反正是从来没见安澈买过,安澈可对这些甜腻的东西不感兴趣,那么别墅里就只有…… 齐山明白了,也许安澈并不是不在乎温明煦了,只是那种在乎已经不知不觉中转移了。 他有种莫名的预感,说不定祁南以后还真能长久住下去。 不过,这种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隔了半月左右,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马场上跟安澈做对的老对家很快遭到报复,先是被爆出大量黑料,产品宣传弄虚作假,公司内部偷税漏税,紧接着资金链断裂,背后被人大批收购股票,资金压力巨大,经营极为困难。 只坚持了一段时间,原班人马纷纷被迫退出市场,走上被收购的局面。 外界的评论纷纷扰扰持续了许久,无人知晓这家老牌公司虽然逐年在走下坡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距离破产倒闭还有很长时间,只要他们安安稳稳继续下去,虽然没什么大成就,也不至于倒闭。 只有知道了点消息的内行人才感慨,这哪是替身情人,这分明就是红颜祸水。 虽然没人敢在安澈明面上说,但私底下祁南这么个人的存在已经被传遍了,还说安澈护得紧,连张照片都不让传出去。 第118章 安澈对外界的风言风语通通无视,在家也没提过这件事,态度是一贯的平和。 晚饭的时候他心情不错,夹了一大块红烧鲫鱼放到祁南碗里,忙碌了半个多月的心情好多了:“多吃点,我怎么感觉你还是那么瘦?喜欢什么菜就跟陈妈说,吃不惯我就再请两个厨师过来。” 祁南说:“没有,陈妈的饭很好吃,这半个月我确实胖了点,只是太不明显。” “喜欢就好,不过最近老在家里吃,明天带你去外边吃,能吃川菜吗?”安澈吃了块鱼肉,又香又软糯,入口即化,“要是不想出门,定制送来也行。” “哥。”祁南笑容里有些无奈,“您给我带了那么多点心,我都还没吃完,再吃真该胖了。” 安澈不赞同:“点心是点心,正餐是正餐。” 祁南眨眨眼:“好吧。” “我怎么很少见你弹琴?那琴房给你了,你可以随便去用,这段时间都只听你弹过一两回。” “是吗?”祁南捏着筷子,镇定自若,“确实该练练手了,这段时间生疏不少。” 安澈笑了下:“练不练都可以,看你。” 祁南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他们其实挺久没这样好好聊过天,自从那天以后祁南似乎同他疏离了些,他又忙得很,根本顾不上这些事,祁南也一直很安静地学习,没有打扰任何人。 马场的事也没有再提起过。 祁南也好奇,为什么安澈看起来像是完全不知道照片的存在,明明那件衬衫在第二天的时候已经被俱乐部的人送回来了,安澈是知情的,但连续好几天也只是一片风平浪静,几乎让他怀疑那张照片是不是他的错觉。 但很明显又不完全是。 他不知道安澈是不想追究这种小事还是在酝酿着什么,他猜不到。 饭后他踏入久违的琴房,这里陈设依旧,被佣人天天打扫,纤尘不染。 祁南细细抚摸这架华贵奢侈的钢琴,淡漠的眼里浮现的是半个月前季川云发来的短信。 “温明煦当初一度迷上了钢琴,几乎达到了痴迷的程度,他家里请了个老师来教,学了有大半年,于是安总亲自买了那架价格不菲的钢琴,装修了琴房,本想当做礼物送给温明煦,见面的时候提过一嘴,可惜啊,温明煦拒绝了。” “安总财大气粗,干脆把琴房当做摆设,只不过除了打扫的佣人和他自己,他从来没让别人进去过,你进去找找,说不定还有温明煦用过的痕迹。” 季川云还不知道祁南已经用过这间琴房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没想过祁南能进去看,不过谁知道,造化就这么弄人。 祁南按下一个个琴键,流畅自然的音调缓缓组成一首曲子,没有成型的歌曲,只有沉郁的调子。 他抬起头,对着对面的柜子发起了呆,不过他发呆的时间不久,很快又看着钢琴,弹了一首轻快的曲子。 没什么好纠结的。 对他来说,安澈各种意义上都是个好人,甚至能算得上贵人,他借着安澈逃离那个家,得到了自己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资源,齐山还交给他了一部分卡,又给他账户转了许多活钱,这些东西都是安澈给的。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无条件供给祁南这些,尽管他觉得这些都是因为温明煦。 曾经他想要拉着人鱼死网破,他想就这样嫉恨又丑陋地死去,上天待他不公,于是他不仅要郭二死,还要活着的舅舅全家遭到疯狂报复,负债只是送上的一份薄礼而已。 现在他得到了曾经想要的所有,却依旧难受。 这就像一场绚烂的梦,给不了他实感,别墅里所有人尊敬他,可就连地位不算低的齐山都不敢跟他说话,原因便是那个荒诞的想法。 偌大一栋房子,他同安澈同吃住,却总有一层隔阂,连最平常的对话都好像空洞,他变得沉默。 躺在床上睡觉时,祁南偶尔会失眠,他难以相信自己会困于感情,他甚至以为自己从未拥有过正常的情绪。 每当他下定决心远离安澈时,安澈总会开始关心他,让他以为安澈也有那么一些在乎他。 这一切因安澈而起。 让他着迷,让他痛苦。 第74章 : 安澈对祁南有超乎想象的耐心。 这不像是一时兴起逗弄小孩的样子,反而精细而又持久。 又不期待他做出什么回馈,不论他反应如何,安澈都不会有意外。 成熟、冷静,目标性强。 练过两三首曲子以后,门被推开,沐浴过后穿着一身睡袍的安澈拿了本书走进来。 他坐在那架钢琴旁边的沙发上,打开小台灯,分外闲适:“外边下雨了。” 琴房隔音很好,祁南瞥了眼窗户,才从愈发阴暗的外景观察到那点蒙蒙细雨。 他问:“你喜欢雨吗?” 安澈说:“有时喜欢。下雨声很嘈杂,但睡觉的时候很舒服。” 有时也烦,有次接到系统特殊任务时,他冒着雨蹲了三个小时的点,硬抗过去的。 越窄小的地方越难受,湿漉漉又黏腻的衣服,潮湿恶臭的巷子,不时还有老鼠虫子,很难受。 但这些不用跟祁南讲。 安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眼里有温润的光:“雨过天晴以后,空气都会清新不少,我小时候光着脚在草坪里打滚,浑身是水,被我爹拖回去骂了一顿。” 第119章 祁南有些想象不出来安澈这样的人也有这样的经历,他没忍住笑了一声,说:“我小时候也这样,我爸妈……倒是没那么严格,我出去淋过一次雨,他们就给我买了一整套雨具,每次出门都要从头到脚把我包的严严实实,后来我就不爱出去了。” 安澈说:“包成粽子那样?” 祁南点头,煞有介事地说:“还得打两个蝴蝶结。” 安澈又稍稍弯眉,卧蚕的痕迹很浅很浅,又那样显眼,他整张脸上冷漠的部分都被这个算不上笑的表情融化了,很柔软。 祁南想知道他的脸捏起来是不是也那样软。 他看着安澈将那本书摊开放在膝盖上,似乎不急着看,也不急着拿走。 他们又聊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看起来很浪费时间,但这些天来他心里的孤独却实实在在地驱散了很多。 明明他曾经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这真是奇怪的感觉,安澈能轻易动摇他的情绪,却让他一点都不排斥。 想不明白,他便又开始弹琴,调子温柔悠长,一曲作罢,他没停下来,又弹了一曲,依旧柔情满满,缠绵悱恻。 安澈只觉得这曲子像首温柔的情歌,他还从没听过:“这歌叫什么名字?” “它还没有名字。”祁南抚摸着钢琴,望向安澈的眼神很温柔,“我……还不确定这首歌应该叫什么。” 安澈点头:“那我就期待一下你最后定下的名字。” 今晚祁南的兴致似乎格外高昂,他一连谈了许多曲子,连安澈都有些困顿才停下来。 他合上钢琴时,安澈膝盖上的书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明明那样困,还偏偏苦苦支撑着继续听他弹琴,祁南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不是因为这种矛盾的行为,而是安澈明明身份那样尊贵,却总在意他的感受。 更何况,像安澈这种刀尖上行走的人,一般可不会轻易放任自己在别人面前睡着。 祁南凌空接住那本书,安澈也刚好被惊醒,他半睁着眼,眼里水雾还没散:“怎么了?” 祁南抚过他的眼角,手指染上一点湿润:“睡去了。” 安澈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站了起来。 祁南目光又落在他浅浅的卧蚕上,依旧很软。 想亲。 安澈正要离开,祁南突然低头抱着他,轻声说:“哥……我最近总是有点失眠,睡不好。” 他想开了,反正他挺喜欢待在安澈身边的,就像一开始那样撒泼打滚留下来,各取所需也没什么不好。 安澈一愣,回头立刻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青痕,看着确实劳累许多,他怜惜地摸了摸:“怎么不早说,那床睡不习惯?还是熏香不好?” “都不是,这些都挺好的。”祁南无理取闹似的蹭着安澈脖子,直把他蹭得怪痒痒,“就是太安静了,有点不习惯,我又不好意思告诉你,所以这几天……” 安澈联想到他这几天莫名的疏远和沉默,有些心疼地摸了摸祁南脑袋:“你要是觉得这里太冷清,我替你调一间房。” 祁南却说:“我不想离你太远。” 轻缓情话轻易说出来:“哥,我想跟你一起睡,你躺在我身边我就能睡好。” 安澈略微挑眉,答应了。 于是他进房间时又多了条小尾巴,没理会身边佣人震惊的目光。 半个月! 那个狐狸精居然半个月就爬上床了! 在外值守的佣人思索着自己需不需要送点药膏和工具进去,又对着紧闭的房门头疼,安总没发话,他们也不敢敲门啊。 安澈躺在床上,刚到膝盖的睡裤被曲腿的动作牵连微微下滑,露出白皙紧实的大腿。他还抱着那本书,这么长时间才看了十来页,实在是荒废,于是他抓着空隙又多看了几页。 至于祁南,他还在浴室洗漱,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安澈身上的气息,是持久的草木清香,淡雅冷清,他只要一呼吸,就不可避免地闻到,只要闭眼,就好像那个人在他身边。 他甚至不敢多待,匆匆洗完澡就出门,热气从门缝里争先恐后地挤出去,他一眼看到已经半睡着的安澈。 橘色调的床边灯落在他头顶,隐去小半张脸,露出来的地方与平时无异,白白净净。 祁南放慢脚步上了床,轻轻将他放平躺下,安澈只微微挣扎了一下,没醒,又自然而然地靠着祁南,好像这个人是他全身心地信赖着的。 灯被关上,陷入黑暗中时,祁南能听见安澈的每一次呼吸,能感受到他每一次胸膛的起伏,偶尔的梦呓。 他也闭上眼,数着安澈轻缓的呼吸,渐渐产生了困意。 本来是用以接近安澈的借口,没想到祁南真觉得自己的失眠能被治好。 他时常也会想,安澈跟他当真是不一样,他会犹豫,会迟疑,会惶恐不安,但安澈不会,安澈只会自信又冷静地靠近他,从来不担心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偏偏是这种由内而外的自信深深吸引着他。 在意才会犹豫,祁南觉得自己落下安澈太多了。 · 今日有个约要赴。 也不算有约,安澈要去看望一个老朋友,一块儿合作了很多年,不过这位朋友仍旧还在做那些危险的事,安澈已经渐渐脱离了。 这回过去是探病,陈余也多少有些好奇传闻里被捧得很高的祁南,非要安澈带过去给他看看。 第120章 车里的时候,安澈还打趣说:“我这辈子是没办法带你去见父母了,这位算是我大哥,带你去见见,后边才好进我家门。” 祁南目光微微一闪:“哥,你不说见大哥,我都没来得及换套衣服。” 安澈摇头:“怕什么,这就是次简单的见面,他也就人看着凶狠,等你们聊上两句话,我还要敲诈他给你份见面礼呢。” 他详详细细地讲着:“跟他聊天不用怕,他说话直了点,但不会为难你。” 祁南心情顿时又复杂起来。 安澈好像是真把他放在心上。 “我知道。”他低声说,“我是你的人,不会给你丢脸的。” 安澈说的那位朋友把他们请在了一处茶室里,这里的建筑古风古韵,典雅奢侈,一路有人引路,到了最后一处房间里,安澈敏锐地发现里面不止一个人。 他推门而进,先同陈余打招呼,又对另一个端坐着的人点头,坐在陈余对面,让祁南坐在自己身边:“陈大哥,好久不见。” 陈余笑着目光不由得瞥向祁南,好奇道:“我说你这段时间不来找我聚聚,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美人?” 安澈说:“陈大哥,你怎么光问我的人,不介绍一下这位是?” “害,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好好介绍介绍,这位叫宋哨光,我一个朋友,自己也开公司,听闻你的风光伟绩特别崇拜你,非要来凑个热闹。”陈余一挥手,“来,给你安总倒杯茶。” 宋哨光连忙给安澈斟满了茶,脸上堆满了笑容:“安总,久仰大名!” 安澈没琢磨出陈余的意思,接过茶抿了一口。 他让祁南先出去待一会儿。 他们聊了没几句,陈余的表情有些玩味:“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怜香惜玉的人,从前怎么没发现?还是我跟你见面的次数太少了,都没发现你变了这么多。” 见面就见面,怎么还把外人带到这里的。 安澈似笑非笑地说:“陈大哥,你手下难道没几个识趣的小玩意儿吗?” 吱呀—— 门被推开了。 安澈缓缓回过头,祁南端着果盘走进来,似乎没听见里边人在说什么,面色如常地将盘子放在他们面前,眉眼温顺:“打扰了,安总,外面的总管让我进来送东西。” “……” 事实证明,说坏话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时机。 安澈终于是体会到了翻车的感觉。 偏生陈余还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们看。 安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用,下去吧。” 祁南低头:“好。” 他出去的瞬间,听见里边陈余以一种轻浮的语气说:“倒还算听话,长得也不错,安总好福气啊。” 门紧紧关上,隔开两个世界的人。 第75章 : 祁南跑了,安澈坐在原地,夹了块苹果咔擦咔擦地啃,颇有几分郁闷。 陈余兴致勃勃地说:“哎哟,这小情人儿不会是生气了吧?安总,这可怎么办呀?” 安澈瞪着他,慢慢开口:“陈老板多虑了,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也没必要多待了。” “安总,您先等等!”宋哨光好不容易见着人,哪愿意就这么结束见面,他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飞速说道,“您还记得之前银海游轮上我与您见过一面,我实在钦佩您的个人实力,请您收下这张名片,冒犯了!” 安澈目光落在名片上,又瞥了眼老神在在坐在旁边的陈余,接了过来。 宋哨光显然很激动:“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安澈嗯了一声,起身离席。 他出门以后问了下旁边的总管,才知道祁南离开后在休息室里休息,并无异常。 他本想直接去找人,没想到陈余紧随其后跟着他出来,他便先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洗手的时候发现陈余还在。 “我可不知道你们小情侣吵架会这么有意思,下回继续过来啊。”陈余啧啧称奇,“眼珠子都快黏在他身上了,还装花花公子呢,快去哄一哄你家那位吧。”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他现在都头疼该怎么解释。 安澈面无表情:“陈老板,您可就赶紧回去吧,少说话多运动,对你的病情好。” “嘿哟,这就气不过了?” 陈余揽着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本来今天是只邀了你过来的,结果这小子一听跟打了鸡血似的非要过来凑个热闹,我是不想的,但他手头上的货可真是让人心动,我把他留下来几天把货弄到手,到时候就把他踹了,你放心,哥到时候把那批货弄下来了跟你对半分,亏待不了你!” 他压低声音凑到安澈耳边说了些什么,立刻看到安澈微微眯了眯眼。 看来是心动了。 安澈将手烘干,干脆利落地说:“我要大头。” 陈余说:“嘿,你这小子倒真是越来越精了,你不过就露个面,怎么还连吃带拿的?算盘可不是你这么打的,要让大头给你了,我这不白忙活了吗?更何况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的事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手的,到时候亏了算谁的?” “大哥,您要这么说还真不占理,他要不是为了见我您可没办法诓他,更何况您这可是擅自把我框进来的,我完全不知情,还害我那相好误会我,您跟我一块儿这么久哪见我身边有人,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体贴懂事的,前两天还总冷着脸,今天好不容易哄开心了,您这一出,他可又要跟我好一阵闹。”安澈清醒得很,记账也记得清楚,“更何况,您还没给他送见面礼呢,他可是紧张了好久,在车里都还在问我大哥喜欢什么,生怕一个不小心留下个不好的印象,他可是一直把你挂念着的,比对我还谨慎。结果呢,你就这么对你弟媳?” 第121章 陈余爽朗地大笑几声,拍了拍安澈肩膀:“就你会哄我开心,行,就当我给弟媳的见面礼了!” “好大哥,我可要去哄人了。”安澈叹气,“您早些回去修养着,过段时间我再来探望你。” 陈余笑得不怀好意:“行,好好哄吧。” · 休息室,祁南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一条接一条的短信发了过来,看着很急切,他又划了一下,短信的名字是李丘,他的舅舅。 先前那批债安澈已经替他还了,不过李丘这回可是被那群要债的吓狠了,他从前不过一个地痞流氓,被堵了几次接连威胁,被打得半死不活以后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没忍住又出去吃喝嫖赌。 安澈知道他的本性,要不是看祁南还对他有几分感情,安澈早安排人动手让他吃点苦头了,哪还能让他这么潇洒,后来干脆放任不管,果不其然,李丘又欠钱了。 这回欠了债数量倒没那么骇人,李丘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恐慌了,他下意识把心思打到祁南身上。 这还是跟他喝酒的那个伴儿无意间说漏嘴的,说他们一家出门踩了狗屎运,祁南被大人物看上了,说护的跟个眼珠子似的,宝贝得很,他当时就万分惊讶,接连追问,却见他那个伴儿像被吓住了一样,支支吾吾怎么也不肯说。 李丘是急得抓耳捞腮,后来几次打听,才得知祁南攀上高枝,受尽宠爱,只是他心里还愤愤不平,凭什么祁南运气这么好,自个儿享尽荣华富贵去了,他好歹对祁南有养育之恩,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更何况他这人是有点封建的,本来以为祁南是傍上了富婆,谁知道背后那人居然是男的,他还恶心了好久,也犹豫了一段时间,实在被债务逼得没法儿了才来联系祁南。 祁南对他那点小心思可谓是了如指掌了,更何况短信里字里行间透露着浓浓的市侩气息,说要带着他表哥来投奔他,还厚着脸皮说要来帮扶他。 他眼里浮现出嘲讽的神色,回了条短信:“后天见一面吧。” 那头的李丘立马回复:“好,好,时间你来定,我就是这段时间老是没你的消息,我实在是担心你啊。” 后面李丘又发来了几条消息,祁南没仔细看,关了手机。 没过一会儿,门被推开,安澈走了进来。 休息室里的祁南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他不像其他人那样一受委屈就哭闹耍脾气没完没了,他的想法都藏在心里。 安澈觉得过往经历将他捏成了个刀枪不入的黑心团子。 见祁南想站起来,他说:“再休息会儿吧。” 安澈坐在祁南旁边,拉着他的手说:“那些话是专门说给外人听的,先前陈余身边总有个外人,我不想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是特殊的。你的背景清清白白,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祁南慢慢拥抱住他:“嗯,我知道。” 安澈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一些,他回抱回去:“那些都是假话,没必要担心。” 祁南其实出门的时候就想明白了,他是完全可以信任安澈的,因为安澈没有必要欺骗他,他们的身份可谓是天差地别,安澈已经很照顾他了。 但他长久以来的不安都不是源于一两次隐瞒的。 “那温明煦呢?”祁南就着这个姿势束缚着他,声音淡淡的,“你手上还戴着他送的手链,你真是个怀旧的人。” 安澈登时一愣,他下意识摸了下手腕,一边是精致昂贵的手表,另一边……是那个破破烂烂,廉价的手链。 所以,祁南是怎么知道这手链是温明煦的? 明明他都是第二天才从故事剧情那儿知道这是温明煦的东西,因为任务原因没有摘下来。 “谁告诉你的。”安澈微微皱眉,“齐山?还是季川云?” 祁南只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不语。 他低头慢慢碰了下安澈的眼睛,安澈的眼皮很薄,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凶悍,就像现在这样,但祁南见得更多的是安澈笑起来的模样,看起来温柔又深情,他很喜欢。 很喜欢,所以试探性地亲了亲。 即便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你默认了。” 祁南的语气含糊不清:“你默认了。” 安澈闭上眼。 祁南温柔地抚摸他的侧脸,克制又亲昵地贴了上去:“我只是还有些失落,你贴身衣服里会带着他的照片,手链是和他逛街时在地摊上他帮你选的,连琴房都是原本要他的,我睡的那间房,原本是给他留着的吗?” 安澈说:“不是。” 但他自己也觉得苍白无力。 他说:“我把它摘下来,以后也不带了。” 安澈刚把手链取了一半,就见祁南握住手腕,又替他戴了回去,摩擦他手腕的力道很轻,却让人轻易头皮发麻。 祁南吻了吻他的手指,声音温柔:“没关系,我不在乎。” “……”安澈试图挣扎,“你听我解释,我和温明煦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我一个朋友。” “您不需要跟我解释。”祁南抚过他的侧脸,手指同他的发丝缠绵,“您说什么我信什么,我是属于您的。” 他低头咬住安澈带了些薄茧,却并不显粗糙的指节,眷恋得像是爱到了极点:“您尽可以挥霍我的一切。” 第122章 “……” 同志,你的思想很有问题。 讲真,这个状态的祁南真的让他有种已经被气疯的阴暗反派的感觉。 但他真的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啊。 祁南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声音带着初冬的微微凉意:“你在想什么?” 安澈眨了眨眼,慢慢回吻过去,声音低低的:“我在想,你吃醋怎么也这么可爱。” 祁南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很难跟可爱扯上什么联系,居然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形容。 他恶狠狠咬住安澈的耳朵,却只是动作看起来凶猛,根本没用力气。 这不像生气,反而像调情,缠绵又温柔。 第76章 : “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好亲还是他好亲?” “哥,你告诉我吧,你之前亲过几个人?” 黏黏糊糊的。 安澈瞳孔有些涣散,他额头抵着祁南的肩,轻声说:“两个。” 祁南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危险,眸色很深:“没了?为什么不继续在一起?” 安澈说:“他们已经去世了。” 祁南又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他唇角勾起来,嘴上还说:“真可惜,节哀。”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这么开心。 安澈又没忍住叹了口气:“不生气了吧?” 祁南异常警觉:“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说我幼稚?” 安澈拨了拨他额前发丝,若无其事地说:“好了,该回去了。” “你转移话题?” “我看今天送来的茶点都还不错。” …… 安澈觉得那些小世界总喜欢搞事的任务者也不算是毫无缘由揭竿造反的,要是对小世界存在感情,谁能保证自己从一而终保持理智,不掺杂半点私人感情。 更何况这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借用主空间的能量横穿于各个世界,虽然表面上是系统发布的任务,但更多原因是伤痕累累的世界意识主动寻求援助,他们结束任务后也能获得一部分奖励。 这个过程中难免有很多分歧,而作为剧情分析主力系统会根据每个小世界具体情况进行分析,选取一个能让自己宿主最容易完成任务的路径来完成任务。 一开始系统与任务者是同级关系,他们相辅相成,系统不完全正确的地方由任务者进行补充,后来主空间里主系统越来越强势,而部分世界意识功能不足,最初的条例大砍特砍,缩成了现在这幅“四不像”的模样,失去了一开始“协助各个小世界恢复正常秩序”的初心。 与此同时经费短缺,为节省时间,任务者被迫根据系统的指引做起最省时省力却治标不治本的任务,干预过的小世界依旧动荡不安,系统约束任务者的手段却更加简单粗暴,导致主空间的怨声越来越大。 最开始系统与任务者关系和睦的时候,主空间是不禁止任务者与原住民谈恋爱的。 后来,任务者的存在对于主空间来说更像一种趁手的工具,于是要求所有任务者能摈弃感情来做任务,提高任务完成率,这种完全不把任务者当人来看的做法自然引发了一系列动乱,诡异的是安澈完全不记得那次动乱的任何细节。 · 祁南抽了个时间出门,他打算跟李丘见一面。 临走的时候安澈问他要不要带点人跟过去,显然是怕李丘死缠烂打,他不好脱身,不过他还是拒绝了。 约定的地点是李丘家里,那个老旧破败的小区,出门得走半小时四通八达巷道才堪堪能到马路,祁南再一次回到这里,却很难有什么别样的情绪。 巷道荒无人烟,有人守在巷口,深色衣服,警惕而低调,见人过来抬头与祁南对视一眼,侧身放他进去。 巷子很阴冷,墙壁长满了青苔,光线昏暗,隐约只能看见几个人影交错,远处淅沥的水声与低低的求饶声混在一起。 走近了些,顶头上路灯的光照亮路面,祁南停下来,在他的正前方李丘狼狈地趴在地上,脑袋已经被揍成猪头,苟延残喘般哀嚎。 季川云一脚踩着李丘后背,将他又踩进泥里:“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李丘猝不及防啃了满嘴泥,余光看到熟人过来,他像找到救星一样疯狂挣扎起来。 “救、救我!”他指甲抓挠着地板,眼睛肿得像葡萄,“小南,救救我!” 他压根儿没注意到身后季川云看笑话似的眼神,周围的保镖也没按住他。 “走的太早容易被怀疑。”祁南瞥了眼李丘,又淡淡地收回目光,“没人跟踪吧?” 李丘不可置信地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一圈,终于注意到季川云唇边的笑意。 他们“很熟”。 说不定今天他的遭遇就是拜祁南所赐。 季川云笑了笑,一挥手,保镖上前将李丘拖走,无视他声嘶力竭的怒骂,季川云眼里多了些深意:“放心,安澈没派人过来,看来他对你是真放心啊。” “不过证明了他丝毫不在意我而已,你以为他会对我一个小小替代品费心?”祁南冷哼,“少废话,说好了,我帮你扳倒他,我只要钱。” 他如此直白地暴露自己的野心,周围却没人惊讶。 季川云反而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当然,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什么东西得不到?要是你只去当安澈一个小小的情人,到最后什么都捞不到的。” 第123章 “不过你倒是真能狠下心,就算你舅舅养了你十几年,报复起来也丝毫没有手软啊。” 可笑,他父母留下来的那一份遗产都不止能养李丘十几年,还不是被他败光了。 “少惺惺作态,你不就是因为我足够狠毒才选我合作的吗?”祁南冷笑一声,“不过是一个稍微有点血缘关系的人,算计我当然要付出代价。” 季川云拍手叫好:“好,真够狠,我喜欢!” 祁南抱着胳膊不屑道:“我们也就彼此而已,你跟着你表哥享尽荣华富贵,现在还不是背叛了他?” “说得容易,他那个人刻薄得要死,还时时刻刻端着样子,我真看不惯他!这么多年来那点利润被他扣得死死的,我能分到的不过巴掌大点东西,他宁愿信齐山一个外人都不愿信我,我还把他当表哥干什么?”季川云表情有些狰狞,眼里浓郁的嫉恨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肯定是一早就开始谋划了。 一边儿地上趴着的李丘已经吓瘫了,他没想到自己那个废物外甥一朝靠着好运气有了钱权居然变得这么陌生,由内而外的气质不像先前那样窝囊,反而让他不由自主地恐惧。 那种像是在看垃圾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时,让他有种被冰冷毒蛇盯上的感觉,恐惧到了极点。 他只是想要一些钱,没想招惹这个疯子! 偏偏这时候祁南回头瞥了眼李丘,随口道:“把他看紧点,别让他跑了。” 季川云点头:“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关照他。” 李丘被拖走时还在苦苦哀求。 临走时,季川云又盯着祁南,阴测测地警告:“可别想着阴奉阳违,安澈那种冷心冷情的人不是个追随的好人选。” 祁南没回头,也没半分迟疑:“李丘在我小时扇了我一巴掌,骂我是杂种,我记了十年,十年里一直想着该怎么报复他,得罪我的人都该得到报应。” 他语气冷淡:“我只希望季老板别失手,阴沟里翻船还拖我下水。” 季川云眯了眯眼,心里多了些戒备。 这小子看来是真狠,倒是不担心他反水,就怕他最后反咬一口,最好是在合作完成之前就动手先除掉他。 祁南回去的时候不算晚,阿姨正在厨房做饭,齐山同安澈在汇报些什么,安澈戴上了副眼镜,无框,看起来斯文又清冷。 见祁南走过来,安澈抬头随口问了一句:“累吗。” 祁南坐在他对面:“还好,随便聊了些。” 安澈没细问:“好。” 这件事被轻飘飘揭过。 最近安澈似乎又忙了起来,总在讨论工作,白天的时候一直盯着电脑。 晚些时候祁南洗完了澡,刚巧接到季川云的短信,他拿着手机,走到楼梯时往下望去,正好看到安澈接了杯咖啡,似乎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也是,毕竟安澈是个活生生的人,当初四面楚歌,身边的亲戚都是些牛鬼蛇神,他一个人把公司经营到这个地步,其中心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祁南关了手机,没回消息。 安澈衣衫很单薄,虽然现在的天气不算冷,但晚上的温度总要低一些,他伸了个懒腰,无意间看到上面的祁南。 安澈看了眼手表,问:“怎么还不去睡?” 祁南走了下来,看到他眼下的青痕,伸手拂过他的眼睛:“我在等你。” “等我干什么?”安澈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疼的鼻梁,“我过会儿就来,还有点东西没处理好。” 祁南说:“那我陪你吧,我一个人睡不着。” 他坐在安澈对面,笔记本电脑边一盆青翠欲滴的盆栽,正好在他面前。 盆栽里有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在他的视线里同安澈的眼睛在同一条线上,似乎也染上几分主人的风骨,清雅肃穆,又很柔软。 安澈失笑:“怎么了,晚上还得抱着人才能睡着?” 他重新戴上眼镜,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放心,我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过段时间带你去滑雪。” 祁南目光从花苞上移开,移到安澈脸上。 外界传得多离奇都不如亲眼所见来的真实,这是他脑袋里冒出来的又一个念头。 大概是他沉默得太久了,安澈问:“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很干净。”祁南浅金色的眼睛流淌着笑意,“我很高兴。” 脏的只有他。 第77章 : 温明煦最近有些烦躁,他原本出国是想追随自己学长的脚步读研,走一步看一步,最后再决定要不要定居在国外,家里人是不太支持他出国的,毕竟他已经在公司待过一段时间,父母想让他继承家业,最近的联系还在几个月前他妈骂他不懂事,说让他别回来了。 他是有点冲动,又有点理想主义,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自己掌控,周围朋友一劝他想也没想就跟家里人吵了一架,带上行李就溜了出去,找安澈求助。 家里骂了他很久。 但卡里还是每月定期打来钱款,让他能供得起自己的生活,就是除了生活费以外,他没钱去玩乐。 温明煦把这当做对自己的考验。 但他从前从来没有一个人生活过,他家里很富裕,国内他不缺钱不缺朋友,不缺钱,他那时候一手钢琴弹得惊才绝艳,不少人高薪请他去演奏他都没答应。 第124章 不是看不起,而是根本没在意过。 富家子弟才不会为钱来担忧,他家里的米粒都富得流油。 但现在,他不仅要完成日常的科研和工作,还要自己再打一份工来接济自己的生活,他没什么时间去交际,很少能有聚会,没时间也没心思去跟学长联系,有时候连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机械般地重复一天的生活,这么过去了一个多月,他发现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地鸡毛。 既没有理想中那样美好,又没有过分地艰难,只是毫无目的的累,再加上没有意义的内卷,他陷入了迷茫中。 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家人不理解他,朋友远在国内,学长正忙于事业,他只能一个人消化。 这个时候,他难免想起自己曾经那些碎片般的美好生活,不论是他上学时期还是进入公司后工作的那一年时间,虽然事情总是琐碎复杂,但他是开心的。 想着想着,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那些美好时光中安澈居然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空间。 在学校有人嘲笑他个子矮像胖油壶,是安澈替他揍了回去,工作里无论他遇到什么样的问题安澈总能轻而易举地替他解决,在他崩溃的时候,安澈揽着他安慰他,带他回去的时候正巧下雨,安澈二话不说脱了外套护了他一路,他除了裤腿没半点湿的地方,倒是安澈浑身是水…… 温明煦又觉得生活充满希望了,他的好大哥安澈还是支持他的! 虽然表面上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很可靠! 他揉了揉眼睛,保存好论文,在一个人的宿舍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什么时候能像安大哥一样靠谱啊?虽然安大哥说有事尽管找他,但总麻烦他也不好。” 手机这时候弹出了条邮箱消息,温明煦拿了起来,以为是导师发的信息,点开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你觉得安澈的事你知道多少?” 文字后面是一堆数都数不尽的图片,有之前他跟安澈的照片,看起来很和谐,只是一些日常的照片,每一张看起来都很正常,可组合在一起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每一张的照片安澈都在密切关注着温明煦,眼神一直不断追随着他,表情温和又纵容。 温明煦盯着照片,那股奇怪的感觉萦绕不散,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噼里啪啦地打字:“你这些p过的图片都想表达些什么?偷拍是犯法的,我要报j了!” 那边发来的消息挑衅意味十足:“没断奶的乖宝宝,你就只会报j吗?图片p没p过你自己心里清楚,真是蠢货一个。” “好好看看,你以为的好大哥对你是什么心思吧,他可是喜欢你喜欢到找了个那么像的替身,闹得圈子里沸沸扬扬,才接到家里几天就爬了床,要是再吹吹枕头风,恐怕你接下来就要被你好大哥抛弃了~” 温明煦怒了,他觉得这个人真是又恶心又坏,不仅造谣安澈还扭曲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何况他都问过祁南了,祁南跟安澈就是普普通通的朋友关系! 他打字过去:“你这个傻b,别造谣了!” 刚发出去,那边又发来一大堆图片,这一次是安澈和祁南的,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更加微妙,每一次对视眼神几乎快拉丝,每一次他们接触的动作都说不出的奇怪。 温明煦皱着眉看了又看,只觉得最后一张图片上面的安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依旧那样俊美,肩宽腰细,气质冷清,偏偏对着祁南时随意而慵懒,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致命的诱惑。 而祁南,这个角度的祁南几乎就是温明煦的翻版,他都快以为安澈对面坐着的就是他自己了。 ……怎么回事,只是看了几张图片他怎么真的觉得安澈和祁南有奸情? 还有一份材料,温明煦打开一看,上面居然是一份时政新闻,一个老产业解体后被安澈手下公司收购的事,怕温明煦看不懂,那人还特意标注出这件事的原委,是安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经典之作。 温明煦只觉得荒谬。 他又去翻以前的图片,一张一张看下来,他摇摇欲坠的世界观被砸了个稀碎。 ——那时候,安大哥看他的眼神是这样的吗? 他完全没有在意过,那时候都只觉得跟安澈在一起很轻松,像是找到了知己一样,他那些热血而又幼稚的理想他谁都没告诉,单单给安澈说了,安澈也没有像他朋友一样嘲笑他,而是很认真地说:“喜欢就去做,我支持你。” 就这一句话他记了很多年,安澈也像他说的那样做到了,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 温明煦从来没想过为什么。 就像他从来不去纠结为什么太阳升起落下,为什么花开花败,为什么东流逝水,叶落纷纷。 他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从来不去想现实的问题。 他只觉得公司里繁琐的事太多,圈子里总有勾心斗角的小事,父母总是思想死板阻止他奔向自由,现实无趣,都不如他的琴,他的学业,他的梦想。 ……他没有关注过。连在他身边那么久的安澈,他都不能保证真正了解他。 温明煦恍惚地看着那些照片,心里的不安和慌乱到了极点。 他连忙打开微信跟自己发小发消息:“我问你个事!很急!” 发小回的也很快:“嗯,你说?” 温明煦缓缓打字:“你觉得安大哥对我好吗?” 第125章 “当然好了,要不是你俩长得半点不像我都快以为安叔曾经犯了错,你是他私生子呢!” 温明煦觉得更纠结了,之前是真不觉得怎么样,可现在呢,那些图片里的场景疯狂在他眼前刷屏,他都快憋死了。 他闷着气接着问:“那你说他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喜欢我啊?” 那边沉寂了一会儿,紧接着疯狂弹出消息。 “你小子终于开窍了?我之前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故意吊着人呢,结果后来发现你是真傻,那么优质的人你都拒绝?你上哪儿去找更好的啊?” “我的天,你说你非要去国外找那个破学长,真正优秀的人就在你身边啊!” “我之前都不敢劝你,你那个性格倔得跟牛似的,我真怕一劝你就叛逆得更起劲,离他更远了。” 温明煦震惊了,他的脑子宕机了几秒,又抓了几个熟悉的朋友问了一圈,得到的答案都大同小异。 他捂着脸,觉得自己真是个傻b。 那怎么办? 温明煦抱着手机纠结,他这个发小也在国外,不过离他离得很远,大概也是没听过国内的事,不知道安澈身边有人了。 那他现在是该默默消失还是去问一下安澈? 温明煦把这个想法跟发小说了,发小又沉默一会儿,说:“按我多年的经验来看,现在有两种情况。” 温明煦很紧张:“哪两种情况?” 那头立刻打来电话,发小语气沉重,细听还有翻书声:“来看这个,第一本《凄苦白月光,霸总狠狠爱》。” 温明煦茫然:“啊?” “注意听!这本就是白月光出国留学,被恶毒替身趁虚而入,让总裁和白月光之间造成种种误会,在白月光回国以后与总裁离心,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勉强修成正果,虐身虐心,白月光得偿所愿,把替身赶了出去!” “太好哭了,呜呜呜里面那个替身太坏了,把我快气死了。”发小情绪激昂,“还有这本《纯情顾少爷,替身哪里逃》也好看!可怜的小替身被强迫当了顾少爷的情人,流连于各个大人物之间,却坚守本心,善良又柔弱,被恶毒留学白月光三番五次陷害,最终被替身揭露真面目,替身和顾少爷在一起了!” 温明煦:“……那,我?” 发小语重心长:“你们有感情基础,我不信安澈能选那个人,更何况他才来了一个月,再怎么看安澈都会选你啊。更何况,要是那个人知道你的存在,怎么可能不介意?到时候他让安澈远离你,你不就被抛弃了?” 第78章 : “就算不为别的,你就为你家里考虑考虑,少了安澈这么个助力,你们家的公司就不可能达到现在这个高度。”发小说,“我说这些话你不要排斥,尽管你想追求自由和理想,也要回归现实来看看,如果你们就此分道扬镳都还好,但要是因为这个替身得罪他了,你父母的基业就完了。” “阿姨反对你离开国内是为什么你知道吗,不是你想的那样阻碍你的理想,是怕你惹恼安澈,他们私心里是想让你和安澈在一起的。” 温明煦低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想了很久,想了那些理想与现实,想了自己的钢琴,想了学业,公司,最后想了学长。 现在看来,他只是盲目追逐自己心里那个优秀的学长,那是一个虚幻而高大的形象,优秀得不像真人,一旦在现实中接触,滤镜碎了个干净,他便迷茫了。 安澈给他的才是真实的感受,苦难中陪着他,迷茫时开导他,给了他无数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力量。 叮! 学长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明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他还买了两张电影票。 如果是之前的温明煦大概会非常开心,他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每天天没亮就给学长送早餐,他自己打工累得要死也要给学长攒钱买礼物,天天邮件电话联络感情,为的就是拉近他们关系,可学长太高冷了,就算他们几年前有过交情,可这个月以来学长从未主动过。 每每他累到坚持不下去时,他心里总是想到学长,那样优秀,那样高冷,就算学长不愿搭理他,他也愿意一直追随着学长。 这是学长第一次邀请他。 温明煦却犹豫了。 他既无法接受,也难以拒绝,脑子里空白了几秒钟,打字道:“我明天有事……下次吧。” 发小那边还在问他:“怎么样怎么样,你是怎么想的?” 温明煦抱着手机,无意识望着电脑里密密麻麻的字:“我不想离开安大哥。” · 远在国内的安澈打了个喷嚏,他有些莫名其妙:“谁骂我。” “是着凉了吧。”祁南替他披了件外套,顺势握着安澈的手腕,微微皱眉,“这么凉,我给你捂捂。” 安澈把桌子上凌乱的表格收好,揉了揉眉心:“嗯,确实该开空调。” 祁南帮他搭了把手,轻飘飘的表格只过了下手心,他没细看,却见安澈眼里一闪:“感兴趣吗,要不要看看?” 祁南一顿,这些东西是齐山亲自交给安澈的,一般人没资格看。 这东西的保密程度是季川云连边儿都摸不着的,现在安澈居然主动邀请他来看? 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祁南拒绝的干脆:“我不用看这些,看不懂。” 第126章 他好像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连眼神都吝啬给一个,只看着安澈说:“我只希望你能多休息一会儿,别太累了。” 安澈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笨,你以后进了公司也要接触这些东西的,总不能一点都不会。” 祁南笑得无辜,眼尾翘起的弧度很好看:“哥,你养我不就好了,我才懒得看。” 安澈似乎被他逗笑了,神情无奈:“你呀你,就一点野心都没有?” 两人半抱在一起,彼此能听见对方心跳的声音,亲密无间。 安澈低头,吻在他的眉弓,抚摸他的侧脸。 祁南半合着眼,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哥,外面的人都说你残暴无度。” 安澈揉捏他的眼尾:“那你觉得呢?” “他们一定都在胡说八道。”祁南偏头亲了下安澈的手指,在指节处咬了一口,“都是一群瞎子。” 安澈吃痛缩回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属狗的?” 祁南眼里是明晃晃的笑意。 晚些时候,祁南被他哄着先去睡觉,他合上书,刚出书房手机响了两下,他拿来一看,居然是温明煦发来的消息。 “安大哥,你最近怎么样?” 两条消息是一起发过来的,温明煦问得很委婉:“我听说你和祁南关系好了很多,不知道他习不习惯得了这里的生活。” 安澈手指落在屏幕上,迟迟没回消息。 怎么突然问起他身边的事了?人在国外消息还这么灵通。 他想起临走前这俩人似乎聊的还不错,觉得大概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习惯这里,不用担心。” 那边很快发来一条消息,又撤了回去,安澈还是看清了那个名字,是祁南的名字。 但那边很快发来一条消息:“安大哥,你以前对我真的很好。” 安澈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他迟疑:“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安大哥,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而已。” 安澈:“……你直说,什么事?” 温明煦安静了很久,最后发来一条文字:“安大哥,我想回国。” …… 安澈很头疼。 躺赢的局,为什么总出岔子。 他当然不可能让温明煦真的回来,这家伙很单纯,当初能凭着一腔热情决定出国追随学长追随梦想,现在就能一时冲动真的回来让他的退休生活困难重重。 他语重心长地劝:“你当初不是央求了你父母好久,只为了这么个机会吗?你还大半夜找到我这里,说你很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很喜欢追逐梦想的感觉,你觉得感情并不是你唯一追求的东西,家庭也不能限制你,你想要自由,我送你过去,为什么现在一个月不到就要放弃?” 那边正在输入中维持了很久,才发出一句话来:“对不起安大哥,我现在状态不太好……我刚刚的话都是一时冲动,我会继续坚持下去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成为更好的人!” 看到这几句话安澈心里放下了一半的心,他就知道,原书里温明煦可是在国外读完以后决定定居在那儿,跟学长一起经营项目,六七年后才回国的,那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很浓厚了,事业也成功了大半,温明煦从一开始的稚嫩蜕变成长,事业与爱情双收,现在才剧情的初期,他怎么可能现在就回来。 这个时候的温明煦有迷茫期应该是正常的,只要度过这段时间,安澈觉得他就能适应好了。 他安抚着发消息过去:“你要学会慢慢适应那里的生活,我给你卡里再转点钱,要是觉得孤独我那儿还有些朋友,我让他们陪你,别闹脾气。” “更何况你当初不是说你学长是个很厉害的人,你很佩服他吗?” 温明煦狡辩着:“……但是我更佩服安大哥,安大哥做什么都很厉害。” 安澈显然没把他小孩子气般的言论放在心上:“好了,我不想听到你再说要放弃的话。” 温明煦终于消停了:“我听安大哥的!” “行了,睡去吧。” 安澈不太想继续深聊下去。 他们之间联系并不频繁,基本维持着一周一两次的聊天,是朋友的相处模式,不过发来的消息都很短,不像现在这样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久还没结束。 那边的温明煦字里行间都可怜巴巴的:“安大哥,你是不是很忙啊,我打扰你了吗?” 安澈觉得他不是很忙,但他还是回:“有点事,下次再聊吧。” 温明煦也很懂事:“好吧,安大哥加油!” 解决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乱子,安澈还觉得有些感慨。 他又过了一段早出晚归的日子,齐山过来的频率明显变多,偶尔有来访的客人,佣人都沉默寡言了些。 祁南是最先注意到不对劲的人,尽管没有任何消息传入他耳中,只待在别墅的他还是敏锐地发现佣人似乎在悄然换人。 连一直留在别墅里的老人,陈妈都有一阵连续三天没来,反而聘请了另一个厨师。 虽然并没有吃不习惯的感觉,但他还是觉得诡异。 安澈不是个喜欢更换部下的人,更何况是他已经用熟了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个很念旧的人。 又是一天中午,祁南正坐在沙发上看书,院子里的佣人匆匆忙忙跑进来,惊慌失措:“不好了祁少爷,有人闯进来了,您先跟我去躲好!” 第127章 佣人话还没说完,大门就已经被破开,窗户外都能看见隐隐约约围了一圈人。 有个全副武装的人大步进来,周围围了一圈装备精良的保镖,一进来就迅速把里边的佣人控制住,尖叫声只响了一瞬。 祁南缓缓站了起来,有一种早有预料的感觉。 他抬眼,同季川云对视,分外平静:“你来了。” 季川云表情不算好看,他有些狰狞地笑:“有人暴露我的计划,安澈提前下手了。” 祁南说:“是吗?” 从他决定算计季川云开始,他就想到了这一天。 算计季川云是他后来想到的,他觉得安澈不会轻易对季川云下手,就算下手了也不会斩草除根。 对敌人的手段可谓严苛到极点,但偏偏又是那么一个重感情而固执的人,对待喜欢的人就算默默付出这么多年也丝毫不求回报,季川云那样一个自私势利的小人,就因为跟他有那么点血缘关系,就算知道他不怀好意也只是驱逐,从来没有真正下过狠手。 安澈就是这样一个人。 第79章 : 季川云在他面前晃悠太久了,他也忍得够久了,不管是有意无意挑拨他和温明煦的关系,还是暗地里诋毁安澈,那些污言秽语都让祁南厌烦。 所以祁南才想引诱季川云让自己的欲望侵蚀掉理智,等到季川云被恨意蒙蔽双眼,他再从中作梗,将季川云的阴谋揭露在安澈面前,最后直接一锅端。 现在季川云急匆匆过来,说安澈已经知道了计划。 问题是,祁南还没来得及等他露出更大的破绽,告诉安澈这件事。 那究竟是谁背叛了季川云? 祁南直截了当的说:“你手下有他安插的人。” 季川云脸色阴晴不定:“谁知道呢,他的手段多的很。” 他眼睛紧紧盯着祁南,意味深长地说:“还真是巧啊,这事儿前前后后才出了多久他就快把我的部下都弄死了,怎么会这么敏锐?” 祁南无所谓地反问:“你要现在跟我争这个?” 季川云咬牙,他也明白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而且要是祁南跟他的事没在安澈面前暴露,那他就还有一张免死金牌。 理智上来说他觉得祁南告诉安澈的可能性很小,安澈那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不管祁南有没有背叛过他,有这么一遭过后他俩都得离心。 没事的,就算安澈再怎么料事如神他也有手段脱身。 季川云转身:“走吧,安澈估计快来了。” 他这回来时做的准备很充足,三辆大型装载车,车上的保镖看起来干练又精壮,举手投足力量感十足。 祁南坐了进去,一左一右两个粗壮的保镖被安排在他身边,似乎很警惕。 车子开了很久,司机是老手,速度很快又很稳,祁南没感受到什么颠簸。 下车时祁南便发现这是处海湾,看起来十分荒凉了,停着一艘高大的货船,很低调,上头有零星几个人靠过来接应,打头是一个黑壮的高个子,季川云正跟他们交涉,用着祁南听不懂的的语言,他粗略一想应该是东南亚那边的人。 看起来交涉得不太顺利,他看见季川云脸色不太好,但还在强颜欢笑,递了一支烟又说了些什么,那黑老外才勉强点了点头。 祁南没再看那边,他想要是安澈回去看到他不在那里会想些什么,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会不会反而庆幸丢掉了他这个麻烦。 他觉得这些事真是复杂,他跟着季川云说不定之后几年都要颠沛流离,人生地不熟的,死于非命也说不准。 祁南不觉得害怕,他来到安澈身边以后被藏在心里的恶劣因子疯狂作祟。 他已经想好怎么榨干季川云能带来的利益了,说不定以后再见面,他也有能力站在安澈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鸟雀嘶鸣。 祁南抬起头,只见远处的荒原里尘埃滚滚,似乎有一大群东西在赶过来,他微微皱眉。 这种动静无疑也引起了季川云和黑老外的注意,只听黑老外似乎愤怒地大吼了一声,季川云脸色苍白辩解着什么,随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几乎一瞬间,几辆车撞在一起,尘土激昂,几波人瞬间交战在一起,腥风血雨,乱战开始了。 黑鸦鸦的人群瞬间爆发起了冲突,祁南退到车子一侧,仔细在对面搜索一番,看到了齐山。 看来是安澈追上来了,似乎是赶尽杀绝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安澈在哪儿。 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只听一声巨响,最前面那辆装甲车瞬间爆炸,刮起的气浪和声波叫人头皮发麻,祁南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这架势未免也太大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来到他身后,刚一回头就对上枪口,季川云拽着他的衣领大步走了出去,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瞥了眼齐山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季川云挟持着祁南连退好几步,冲那边大喊道:“别过来!我这里可是有人质,再上前一步我就动手了!” 对面的人确实停了一瞬间,齐山似乎消失了一会儿,再出现时他引着安澈出来了。 安澈面容依旧冷淡,衣装笔挺,深色的手套半包着指节结实的手指,纯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季川云。 季川云还以为他威胁到安澈了,当即继续喊道:“安澈,要是不想让他受伤我们各退一步,你让我的人离开,我放他离开!” 第128章 安澈嗤笑:“季川云,你就这么天真,用一个叛徒来威胁我吗?” 祁南身子一僵,抬眸缓缓看着他。 站在他对面的安澈全副武装,看不清眼神,却能感受到姿态是闲适的,没有半点在乎的意思。 “该死,真是没用。”季川云恶狠狠骂道,“居然就这么暴露了?!” 混战又开始了,刀剑无眼。 他刚想将祁南一脚踹开,却没想到祁南当场发难,一手扭着他手腕狠狠一掰,手枪飞了出去,右腿发力将他狠狠扫到地上,他刚一倒地,拳头就如钢铁般狠狠砸到脸上,砸得他脸上血迹模糊。 季川云大怒,他翻身压过去狠狠一拳砸到祁南腹部,胡乱摸到手枪,立刻死死抵着祁南的眉心—— 砰!! 枪响在混战中似乎并不明显,可在祁南耳中却震耳欲聋。 他睁大眼睛,强烈的心悸涌上心头,小腿一抽一抽的,痛到他眼眶发酸。 而压在他身上的季川云脑袋开花,血渍喷了他一脸。 祁南推开季川云坐了起来,抬头朝不远处望去。安澈抬在半空中的手枪枪口微微发烫,硝烟的味道还未散去。 安澈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这场混战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季川云死了,他这儿的人群龙无首,战意溃散,几乎是毫无抵抗力,全被拿下了。 而黑老外那边安澈的人已经过去交流了,人家压根儿没打算出手得罪他。 祁南撑着身子站起来,就见安澈走了过来。 他声音不轻不重:“玩够了吗。” 其实祁南已经听不清安澈在说什么了。 风很大,几乎将他的发丝全部掀翻,他衣袍翻滚,眼里的清明越来越少,几乎难以凝聚起本就涣散的意识。 他心脏突突地跳,喉间涌上腥甜。 季川云想得很对,他们确实离心了。 安澈擦拭着手腕,他脸上还残留着尘土与硝烟的痕迹,显得神情有些冷硬:“你就这么想走?” 祁南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沉默之中,无人出声。 不知道从那沉默之中品出了什么,安澈扔了帕子,转身带着齐山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理会祁南。 安澈的人依旧在打扫战场,他们动作很快,沉默寡言,又十分有默契地没去打扰站在那里不动的祁南。 直到离开的时候,齐山来到祁南面前,恭敬道:“祁先生,上车吧。” 祁南缄默不言,跟着齐山上了车。 安澈不在这辆车上。 大概是不想见他吧。 祁南心里想。 路途遥远,有人递给他毛巾让他擦掉脸上的血渍,一直到回了别墅,车上里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别墅里那些佣人早早被救了出来,此刻见到祁南被带了回来,神色各异。 他们大概是最知道内情的人,先是收到安总命令要保护住祁南,后来季川云出现把祁南带走,他们才知道祁南居然跟仇敌勾结上要算计他们的安总,再后来安澈过来放了他们,了解来龙去脉后二话不说出了门,只是看起来表情不太好。 不过倒也正常,知道自己养在家里的人背叛自己,谁都会生气。 佣人们没想到的是自己还能见到祁南活着回到这里,这显然不在他们了解的范围内,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低头不去多看。 毕竟他们的安老板看起来是真的很不对劲,估计都快被气死了。 陈妈也在,她不了解内情,做好了一桌子饭热情地招呼他们:“安总,祁少爷,快点过来吃吧,免得饭菜都凉了!” 祁南不知自己该不该坐,他踌躇了一下,就见在自己前面的安澈点头:“行。” 于是祁南也很别扭地坐了下来。 陈妈立刻看到他灰扑扑的脸,忧愁地说:“哎哟这孩子上哪儿去了,怎么弄成这样?要不先去洗把脸换件衣服吧,看看这弄的!” 祁南扯了扯嘴角:“不用了。” 说不定吃完这顿饭他就不用在这儿待着了。 陈妈欲言又止,终于是察觉到了这有些诡异的氛围,她看着安澈,却见平时格外关心祁南的他此刻自顾自吃着饭,连眼神都没给祁南一个。 这么一看,他们两个今天坐的也格外远,平时不都恨不得黏在一起的吗? 陈妈不方便多嘴,只能默默退下。 一顿饭吃得祁南有些食不下咽,饭后安澈把他叫到书房里,他坐在了安澈对面。 齐山给安澈和他各倒了一杯茶,安澈端起来抿了一口,问:“为什么要跟着季川云?” 祁南嘴唇颤了一下:“我没想跟他。” 他觉得自己在安澈眼里一定是个很无耻的人,证据确凿还要狡辩。 安澈不是最恨两面三刀的人了吗。 这是他从童年里带出来的卑劣习性,附骨之疽,让他囹圄困囿。 明明他在安澈身边得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已经比他小时候好太多了,为什么他还是改不掉,还是会去忍不住反复怀疑反复试探,还是信任不了任何人。 为什么每当他下定决心想要相信安澈时,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跳出来,疯狂助长他的疑心病。 明明这次是想帮安澈除掉季川云,引蛇出洞,却成了这种结局。 第80章 : 第129章 安澈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他摸不准祁南的心思,有些头疼。 要是早知道祁南对他有这么不满,他就把祁南养在外边,等培养好了再循序渐进地接触,结果这成了什么?卧薪尝胆? 他站了起来,刚想离开,就见祁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眶有些红——他并不觉得祁南是伤心,对方眼里的情绪太深重,让他也迟疑了一瞬。 他等了一会儿,祁南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便开口:“这里不安全,明天搬走吧。” 祁南缓缓道:“那你呢。” 安澈说:“我别处有宅子。” 祁南好像一下子卸了力气,手一点点滑下来,浅金色的眸子像透明玻璃珠,怔怔看着他,有些惶惶不安的脆弱。 好像下一刻就要涌出泪水,所以连眨眼都不敢,白净秀气的脸上红印子明显得很。 安澈心里默念好几遍不可轻举妄动,一面真觉得祁南这副表情可怜得很,他都快破功了。 也许祁南并没有反叛的想法,这件事细想起来有很多不对的地方。 ……嗯,他不是因为心疼祁南才这么想的。 “安……澈。”祁南越过桌子,死死搂住他,湿润的睫毛擦过他的侧脸,尾音发颤,“哥。” 一边的齐山吓了一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这这,这就上手了? 安澈没挣扎,他声音清冷平静:“别抱着我。” 祁南没松手,他说:“我想让季川云尽早暴露所以才那么做的,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安澈推开他:“李丘不是这么说的。” 在决定收网之前他恰好将李丘这条漏网之鱼抓住,季川云被他缠得烦不胜烦,自己都已经顾不上了,自然不会记得把李丘带上。 从李丘嘴里难道还指望听到说祁南的好话吗? 安澈不想跟他纠缠下去,带着齐山离开。 别墅里的佣人眼观鼻鼻观心,纷纷低头干活,生怕惹上麻烦。 他是想给祁南时间好好想想,好好冷静一下的,让祁南明白不一定非要一心扑在他身上,有自己的时间以后,就能好好反思这段感情,不至于那样痛苦。 安澈心里安排得很好,他不打算与祁南见面,免得自己看着难受,一早就让齐山把人送走最好。 但他没算到意外,晚上回房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藏匿在黑暗中的人紧紧抱住压在床上,安澈惊了一下,黑暗中闻到那人熟悉的气息,他们朝夕相处了很久,几乎是刚刚接触就知道是谁。 他也没想到祁南会突然发难,立刻扭住祁南肩膀想将人推下去,却惊讶地发现祁南居然稳稳地压住了他,随后一个炙热的吻落了下来,不是平时亲昵厮磨的吻,而是带着掠夺意味的吻,疯狂而热烈,吻得他嘴唇都微微发疼。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安澈几乎快喘不上气来才被松开。 “哥。” 祁南在他耳边轻声喊道,缱绻而又痛苦。 他狠狠推开祁南,上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劲,手脚有些发软,甚至在微微发抖,但祁南却顺从地站起来了。 他手背擦了下嘴唇,细细密密的疼痛后知后觉涌上来,似乎还肿了一些。 真是像狗一样。 难缠又疯狂。 安澈抿唇,又推了把祁南:“出去。” 祁南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黑暗里的厮磨好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安澈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离他越来越远,露在外面的肌肤原本被抚摸得发烫,另一个人刚一走,温度就已经渐渐冷却下来,他打了个寒颤。 祁南应该回自己房间了,房间空荡荡的,他还是没开灯。 安澈失眠了。 那时候祁南的眼神依旧浮现在他眼前,让他辗转反侧。 夜深时,他干脆下了床,穿着拖鞋出了房门。他有些不知道该去哪儿,在路过祁南房间的时候又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转来转去,他又来到了琴房,夜深人静,里面更加冷清。 开了灯,照亮里面熟悉的陈设,安澈走到钢琴边抚摸着琴帽,没打开。 这间琴房他来过很多次,全是听祁南在这里弹琴,其余时候根本懒得进门,所以他也就很少在这个角度来看琴房。 剧情里的安澈倒是经常坐在这里,看着钢琴回忆与温明煦从前美好的时光。 他坐在钢琴前,这个位置正好是从前祁南弹奏的位置,侧头的矮沙发就是安澈平时坐的地方。 抬头,安澈愣住了。 在他座位面对着的正前方,空荡荡的柜子上摆着一个相框,照片上是一个少年坐在钢琴前,在舞会大厅上演奏,少年穿着黑色燕尾服,表情自信而轻松,灯光耀眼,万众瞩目。 只要坐在这里就能看见。 安澈站起来,将相框拿起来。 照片里的少年是温明煦。 他抓着相框的手骨骼紧绷着,用力到关节发白,相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几乎下一秒就要裂开。 安澈拿着相框,转身出了琴房。 他没想到,总有些这小东西突然出现,逐步耗尽他和祁南的情谊。 只是出了门他才发现走廊另一边站着一个人,身影很熟悉,但他有些不解,走近了才发现自己没看错。 “你在这里做什么?”安澈有些心烦意乱,语气难免控制不住急促,“这么晚了,一直没睡?” 第130章 “不是。” 祁南声音有些莫名的沙哑,他主动朝安澈走近了些,安澈才发觉他衣服穿得很单薄,下意识想说什么,又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 依旧是淡淡的金色,里边的情绪看着很平静,却难掩癫狂。 祁南的眼神让他觉得很熟悉,深邃而又恐怖:“我做了个梦。” 安澈不由得被他带偏:“你梦到了什么?” “……梦里,我们都是怪物。” 安澈被紧紧抱住,祁南将他推到墙边,垂着头在他颈窝轻轻咬了一口,令人惊悚的酥麻迅速扩散开,安澈挣扎了下,手里没拿稳,相框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嘴唇微微张开:“等等……” 祁南没给他挣扎的机会,轻吻着安澈,说:“不用捡。” 如此激烈,铺天盖地都是祁南身上的气息,安澈也因为他的话陷入了动摇,有些不明所以,又抵不过明显情绪过分上头的祁南。 两人跌跌撞撞回了房间,安澈已经被亲得有些迷糊了,他躺在床上,只觉得与祁南接触的地方烫的吓人,祁南身上好闻的气息让他意乱情迷,心脏砰砰直跳。 他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推上去,又觉得祁南好像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安澈呼吸有些急促,闭上眼。 祁南的呼吸同样沉重,他慢慢贴着安澈,声音很轻:“哥,我很爱你。” 安澈咬着唇偏头避开。 水声细密,他的呼吸微微颤抖。 夜色悠长。 · 早晨,楼下的陈妈迟迟不见两人下楼吃饭,几乎快怀疑是不是接错指令,安澈老早就带人出差去了。 要知道安澈向来守时,因此他也要求底下的手下同样守时,几年来从未变过。 因此,第一次睡过头的安总起床时,还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昨晚他睡得很沉,现在脑袋刚刚清醒了一点,就见凌乱的被窝和身侧躺着的人,他有些头疼,低头一看,就见自己脖颈和前胸大片大片的吻痕,虽然身上明显被清理过,很干爽,但那处地方总有似有若无的不适感,让安澈表情顿时有些僵硬。 虽然很舒服,但他觉得有些羞耻。 他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祁南,干脆打算先穿衣服离开,正想亲手亲脚下床时,就听见身侧的被窝动了动。 祁南揽着他的腰将他捞了回去,含糊不清地说:“再睡会儿,不着急。” 安澈叹了口气:“太晚了,不能再赖床,快点起来。” 他莫名感觉自己叹气的频率变高了。 更何况外面还有温明煦的相框没收拾,总扔在那儿也不太好。 他其实耿耿于怀的是祁南昨晚说的那句话,但祁南现在的表现与昨晚完全不同,多少让他觉得有些惊疑不定。 他刚想开口问,却听见外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门外齐山惊慌失措地敲门:“老大,我在走廊捡到了您的相框……它它它碎了!” 安澈:“……” 看来碎掉的相框已经随即吓死一个路过的无辜手下了。 “没事,等我出来。”安澈起身时微妙地顿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下床,衣角又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转身,看到祁南像是在看拔d无情渣男的眼神,无辜地说:“不多休息一会儿?” 安澈险些扣错扣子,咬牙把他拽出来:“你也给我起来。” 匆匆忙忙出门,他甚至没看到齐山那震惊的眼神,下楼的时候安澈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异样,只在落座时脊背稍微僵硬了些。 陈妈殷勤地将餐桌摆满,好在安澈口味一向清淡,陈妈做的早餐都是清粥小菜,没什么油腻的东西,早餐吃得分外平静。 第81章 :完结 吃完饭安澈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祁南还贴心地给他塞了两个靠枕,被他瞪了一眼,却没被赶走,反而有一种莫名娴熟的感觉,就好像他们已经相识已久,默契十足。 亲眼目睹他俩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的齐山心里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变化。 安澈站了起来,似乎有事要离开,祁南便拉着他的袖子低声说了句什么。 齐山很紧张地瞄着他们。 这个人是叛徒啊! 他们老大这么英明神武有手段,总不能栽在这人身上吧…… 然后,他就看到在暖融融的台风下,安澈缓缓弯腰,在祁南唇角轻轻一吻,随后才离开。 齐山懵了,他甚至顾不得会引起安澈反感,在安澈进书房后立刻跟了上去,低声急切道:“老大,您说今天让我把他送走,还没安排去哪儿,我看西南那处宅子的风景就不错,要不把人送到那儿去?” 他心里也是藏了私心,原本祁南的事儿败露就不该留这么个人,但他打心底里就觉得安澈不会对祁南怎么样,现在他真觉得安澈纵容得太过了。 他悄悄打量安澈的表情,只见安澈说:“先不急。” 齐山说:“那我明天安排。” “不急。”安澈说,“先带他过来住。” 齐山急道:“可他已经背叛你了啊!” 安澈觉得自己似乎在属下眼中成了个被妖妃迷惑的昏君,还大言不惭地要打压忠臣,可悲又可恨,他有些无奈。 “不用管他,我有安排。” 第131章 齐山欲哭无泪。 这该死的狐狸精,到底是给他们的老大灌什么迷魂汤了!明明曾经的老大杀伐果断,从来不屑于被这种小情小爱所困! ……哦不对,老大好像挺在意温明煦的。 但他今天捡到那个相框递给安澈时,安澈甚至连眼神都没变过,十分随意地让他收好就没说什么话了。 这让齐山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安澈这种刻意忽视的样子是在避嫌。 但完全说不过去嘛!这里又没其他人…… 然后他就看见祁南从安澈身后走了出来。 虽然安澈衬衫严严实实扣到了最上面,表情上也看不出任何奇怪,但祁南这家伙毫无顾忌,扣子懒得系便敞开着锁骨,上面的痕迹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狐狸精! 这个人一定是狐狸精转世! 安澈出门的时候被人拉住,他一手抱着文件,一手勉强撑着挤过来的祁南,退了一步才站稳:“干嘛?” 祁南蹭着他的脖子,黏黏糊糊地说:“想你了。” 明明才分开几分钟,他又不可能扔下祁南不管,怎么就这么喜欢撒娇。 他按住祁南后颈,安抚地摸了摸:“我就去拿个东西,别黏黏糊糊的。” 回到沙发上,安澈端着茶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看着一边赖在他这里的祁南,问:“你昨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祁南微微偏头,像是完全不知道安澈在说什么,眼里的茫然不似作假:“你在说什么?” 安澈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心,略带试探地说:“你昨晚上在走廊跟我说,我们都是怪物,为什么?” 从前他穿梭在那么多个小世界里,其实不是没见过能出现在别处的人物,只是那种案例太少了,而且这样的人物大多会有各种各样的缺陷,从没出现过能连同记忆也带过来的人。 祁南捏了捏他的手指,垂下眼帘,声音有些不解:“我随口一说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安澈也不知道自己是更放松还是失望,他揉了揉太阳穴说,“忘了也好,就一场梦而已。” 祁南脑袋埋在他肩头,没有回话。 不知为什么,安澈看着那些文件有些头昏眼花,一种熟悉的、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底里冒出来。 这种感觉实在没有源头,安澈按着额头站了起来。 门口,齐山敲了敲房门,恭敬地说:“老大,y国那边温少爷跟那边的手下说想见您,国庆节的时候订票飞回国,您看这边要怎么安排?” 又有手下弹消息说李丘要逃跑被抓回来,不小心打断了一条腿,要不要告诉祁南。 他还没回复,陈余,他的大哥就又邀请他去做客,这次的地点定在了夏威夷岛,还特别强调一定要把祁南带过去见见世面,好好度一下蜜月。 安澈直着身子刚想说话,突然眼前一黑,栽倒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他有些头晕,醒来时还有些迷茫,不适应到了极点。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微弱的台灯,祁南趴在床头,手伸到被窝里同他十指相扣,他们肌肤相贴。 几乎是安澈醒来的一瞬间,祁南也睁开眼,浅金色的眸子不像刚刚才醒,安静又沉默地盯着安澈。 安澈想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怎么了?” 祁南把脑袋凑过去,额头贴着安澈的额头,亲了下他的鼻尖,怜惜地伸手擦着安澈脸颊上的冷汗。 他说:“你只是有些累,所以睡着了而已。” 安澈闭了下眼睛,他浑身疲倦,懒得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问:“齐山呢?” 祁南说:“要我帮你叫他过来吗?” “嗯。”安澈说,“我还有一些事要做。” 祁南又没说话了。 他紧紧贴着安澈,像是寒冷的人在疯狂汲取温度,病入膏肓的人靠近救命的药一样。 无端的,安澈品出了几分哀伤。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半撑着坐了起来,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都要靠着祁南喘半天气,实在是困倦。 “你又要去哪儿。”祁南的声音有些轻,“你想走吗。” 安澈还以为他又开始不安了,刚想说他不走,忽然明白过来他这句话不是问句。 回过头,他居然在祁南眼睛看到了点点灰色,像死沉的纸灰,风一吹又散了,找不到半点痕迹。 “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吧,我将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祁南缓缓站起来,脸上没有表情,“我亲爱的,主人。” 安澈瞳孔瞬间放大,他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周遭的环境居然有些皲裂的意味,祁南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他一张嘴,环境就破碎得更快了。 他有无数疑问和质疑,可张嘴却只有苍白无力的茫然:“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试过无数方法想要留住你,我只是希望能陪着你做你想做的事而已。”祁南的声音清晰传入他的耳中,依旧平静,却带着疲倦不堪的哀伤,“可惜,那些尝试都失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澈 地动山摇,整个世界都在震颤着,似乎一只伏蛰在地底的巨兽被激怒,疯狂地怒吼着要撕碎吵醒它的人。 地面都在发抖,安澈下意识退了一步:“等等……什么意思?” 第132章 他想起来上个世界的南,那是一个会使用幻术的人偶。 ……他现在看见的究竟是幻境还是现实? 真是荒谬,他觉得这件事已经太超出他的预期了。 耳边传来系统机械的提醒声:“警告、警告!小世界供能严重不足,请宿主立即脱离世界!” “警告、警告!小世界即将封存,请宿主立即脱离小世界!” “未知能源体靠近小世界,请宿主立即做好脱离准备,系统正在传输能源!” “正在准备脱离!启用贮藏能源……” 安澈几乎快被尖锐密集的机械音烦透了,他耳中嗡鸣声尖锐得几乎要爆炸,震得他耳膜都要破裂。 他紧紧咬牙,只觉得口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愈发深重,他呼吸一滞,猛地咳出血来,点点猩红溅在衣衫上。 他踉跄两步,面前祁南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只能勉强看到祁南说了句什么,一阵剧烈的亮光闪过,他还没来得及闭眼就晕了过去。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冰冷的风吹过。 昏迷前看到的那阵强光实在是太猛烈,疯狂刺激着他的虹膜,现在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判断不出现在的情况。 他甚至不知道这是在哪儿,记忆残缺不全,看不见,听不见,也难以辨认方向,而丹田的位置隐隐作痛,轻轻一动便满是撕裂的痛苦,仿佛受了极其严重的伤。 他胡乱挥舞着手臂,不知碰到了什么,耳边清脆的响声传来,大概是打碎了一个瓷瓶。 浓郁的药香味温吞地传来,安澈顿时觉得四肢百骸都舒适了不少。 他撑着身子起来,只觉得入手的似乎是柔软的床铺,上头的花纹绣的很细致,却只让他觉得陌生。他摸着额头,手心有些许黏腻,微冷,额头却很烫。 ……这是哪儿。 一个眼盲又身受重伤的人,正处于失忆状态,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醒来。 安澈摸索着光脚下床,尽管腹部的疼痛还是让他冷汗淋漓,但他还是不愿坐以待毙,他慢慢靠着墙边,摸到窗沿,推开窗,清凉的风带着外面嘈杂热闹的喧哗闯了进来,他这一处房间似乎正是在一条热闹的街上。 细听,楼下还有聊天的声音。 第82章 : 风同样也带来了流言蜚语。 “九阳宗不愧是天下第一门派,要不是当初清风仙尊叛逃到魔界,想必九阳宗一定能更兴盛一些。” “就是不知道那清风仙尊到底去了哪儿,当初小道消息里他跟紫阳剑尊蜜里调油,转眼就被伤得遍体鳞伤,估计这时候正躲在哪儿养伤呢!” “害,别说那清风仙尊已经消失无踪了,要是他还在早就被群攻而起,讨伐得屁滚尿流了!” “嘶,还真是想亲眼见见他长什么样,传闻里他貌若潘安,美得不似真人,如天仙下凡呢!不过吧,那些说书人的嘴可信不得,都巧言令色得很!” “你别说,这安仙尊的模样确实没有半分虚言,我有一弟兄曾侥幸在九阳宗听过一段时间课,就遇到过安仙尊……” “什么仙尊?叛徒才对吧!” …… 寒风凛凛,安澈忍不住轻声咳嗽,喉间痒意怎么也止不住。 大概是又牵扯到了伤口,他越咳越剧烈,微微弓腰,没有丝毫缓解的疼痛牵连着他眼里氤氲起一片水雾。 门被敲了两声,小心地推开,小二端着托盘,里边呈着茶水点心:“客官,您昨个儿点的茶——”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家客栈很注重客人隐私,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突然打扰客户的情况,但小二得了老板授意,特意去查看了下这间屋子的客人有没有离开,所以才鲁莽开门。 他没想到会看到昨天那个客人如此狼狈的一面。 明明昨天客人似乎还好好的,虽然皮肤比高山上的寒雪还白,呼吸比金玲凤凰的羽毛还轻,衣衫单薄,像是病入膏肓,眼里沧桑而悲怆,行将就木。 客人一次性给了住房半年的灵石,在老板问起时轻声说:“将我葬在隐山上。” 隐山,正好在他们客栈的正后方,那里常年危机四伏,去采药的人一旦深入十不存一,小二不明白为什么客人要选择葬在那里。 让他更不明白的是一向不愿意多管闲事的老板居然同意了。 此刻他更清晰地看到这位客人的脸,连呼吸都滞住了。 墨色长发披散在腰间,眼睛乌黑而无神,水雾迷蒙,缥缈朦胧,如同一副精美的水墨画。 安澈光脚立在那里,眼睛看不见,只能凭借耳朵勉强辨别方向,静静“看”着小二,却没听到下一步声音。 他微微偏头,问:“怎么了?” 小二被烫着似的回过神来,他扫视过地上那一片狼藉,立刻急急忙忙扶着安澈回了床上,又清扫着地上的瓷片。 “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可以帮您。”他眼里尽是认真,看起来正经得很,只有耳尖上的红暴露了他的不安。 然后,小二就看见面前这个天仙一样的人缓缓张口:“这是哪儿。” 小二愣住了。 来不及思索这句话的含义,他看见安澈又迟疑着,微微蹙眉。 安澈的手腕在深色被褥的衬托下更加苍白,青黛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那只瘦骨伶仃的手,此刻深深抓着被褥。 第133章 “我是谁?” 安澈失忆了。 宋立泽赶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他站在房门口,拉着小二问了一遍又一遍:“他是这么说的?失忆了?” 小二战战兢兢地回话:“老板,他真是这么说的,而且、而且他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宋立泽扭头推门而入。 他看见那个人两眼无神,靠着床头气息弱而缓慢,几乎要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已经丝毫看不出当年风光霁月、意气风发的清风仙尊的模样,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病态,从云端落到泥地里,谁都能来践踏。 宋立泽颤抖着嘴唇,甚至迈不开一步:“你怎么……成了这样?” 安澈偏头,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什么样?”他轻轻问,“我成了什么样?” 他有些淡淡的烦躁。 这些人总要一惊一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他胸口还淤积着郁气,疼痛萦绕不散,几乎撑不住这样持久的谈话,他不愿就这么睡过去,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开始咳嗽起来,捂住嘴唇的掌心一片鲜红,十分刺目。 宋立泽大步上前,却只见安澈微微合眼,疲倦极了。 他心里微沉,替他擦拭干净手里的血:“好好休息吧。” 安澈没理他,安稳地睡过去。 昨日安澈来得很匆忙,宋立泽没来得及查看他的情况,一时心软把他留了下来,今天才渐渐后悔,贸然收留他在这里,万一被紫阳剑尊知道,他里外都不是人。 可这时他探着安澈脉搏,才发觉这人已是油尽灯枯,浑身疮痍,恐怕连明年都熬不到,此时又双目失明,身上的伤都不曾包扎,任由伤口恶化生疮。 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受,细细将安澈手腕塞回被窝里,悄悄离开房间。 九阳宗的丑闻人尽皆知,都说是清风仙尊痴缠紫阳剑尊,打压同门,又叛逃魔界,是实打实的叛徒。 宋立泽知道的更全面些,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是紫阳剑尊的朋友,两人无话不谈,他眼睁睁看着贵为清风仙尊的安澈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清风仙尊与紫阳剑尊少年相识,拜入同一处师门,成了最为亲近的师兄弟,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清风仙尊少年慕艾,求了师父指婚,他一心痴缠紫阳剑尊,不知为何那时的紫阳剑尊没有拒绝。 他们那时的感情很好,直到后来紫阳剑尊公然违抗婚约,非要与另一个人结为道侣,还公然挑衅说清风仙尊不知廉耻纠缠着他,那时他们师父发了好大一通火,将紫阳剑尊压到刑事堂抽了九十九鞭,还是清风仙尊劝下来的。 要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清风仙尊就此消了心思,不再与紫阳剑尊联系,舆论倒不会发展到如今。 只可惜,他陷入了魔怔,不但每时每刻都要黏着紫阳剑尊,甚至为他疗伤摘取草药擅闯禁地摘得那九天寒莲,自己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将那九天寒莲送到紫阳剑尊那儿时,紫阳剑尊还在与另一人卿卿我我。清风仙尊大怒,当即拔剑要驱逐那人,却因为身负重伤被紫阳剑尊轻而易举拦下来,还冷漠地让他滚。 打也没打过,还被心爱之人羞辱,清风仙尊黯然神伤,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可他还是没有放弃,竭尽所能讨好紫阳剑尊,他以为自己只要再努力一点,再多付出一点,紫阳剑尊早晚有一天能被他打动。 师父对他失望了,亲朋好友也渐渐疏远他。 可惜,一直到他心生魔障走火入魔他也没能让紫阳剑尊多看他一眼。 宋立泽心里异常不舒服,他是紫阳剑尊朋友,一开始当然是无条件偏袒紫阳剑尊的,可安澈实在是太惨了,即便他理智上觉得安澈是在自作自受,可什么都不如他亲眼看着安澈如此凄凉无助来的冲击力大。 他闭门想了半日,决定拜访一下紫阳剑尊,正巧紫阳剑尊昨日传了音讯想邀他去品茗。 他当即掐了道符去往九阳宗,去时惊讶地发现几大主峰皆是热闹非凡,路上挂着灯笼、贴着红符,似乎正巧有什么喜事一样。 宋立泽越看越心惊,几乎是飞奔过去到紫阳剑尊府邸,顺着记忆里的路线推门而入,看到里间两人坐在书桌前,正靠在一起亲密地低语。 外人面前从来不苟言笑、冷漠自持的紫阳剑尊萧景舒,虽然此刻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耐心地听着身旁那人说话,即便看到宋立泽过来,他的眼神也没有移开半分。 他身边那人,便是萧景舒捧在心上甚至不惜与清风仙尊决裂的人——九阳宗灵药堂二长老白钰。 不知为何,宋立泽盯着他们,第一次如此冲动:“安澈在我那儿。” 萧景舒研墨的手一顿,眉眼冷淡:“我与白钰即将成婚,不必告诉我他的事。” 宋立泽一字一顿:“他重伤失忆,身体撑不过三个月。” 萧景舒盯着面前雪白的宣纸,修长手指细细抚平褶皱。 冷俊而凌厉的眉眼依旧无动于衷,眼中流泻出些许复杂的情绪,只一瞬间又被压下去,萧景舒看起来没有半分动摇。 薄唇微启,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十足冰冷:“自作自受罢了。” 宋立泽大怒:“你——” “宋兄。” 一道清亮温柔的声音传来,打断宋立泽的怒火。 是白钰,他微微一笑,是与萧景舒截然不同的风格,温润如玉、翩翩公子。事实上他在九阳宗的名气也不小,他时常会在门内开放讲课,耐心教授弟子知识,门下弟子无一不爱戴钦佩这位温柔的二长老。 第134章 君子如玉,温润而泽。 白钰缓缓起身,他穿着一件青色长衫,身形修长,举手投足优雅而端庄。 “宋兄别急,景舒性子就是这般冷清,并无恶意。”他耐心地解释,“既然你说清风仙尊状态如此不好,作为九阳宗的长老,我便代景舒去看望一下他吧。” 宋立泽一愣:“这,会不会太麻烦长老了……” 白钰浅笑道:“不会,清风仙尊从前毕竟也是九阳宗的人,也是我曾经很钦佩的长辈。” 第83章 : 凉风习习,大概是窗户没关紧,屋子里那点可怜的暖气被吹得荡然无存。 作为修士,安澈本是不惧这点冷风的,他曾经修为接近大乘期,还是清风仙尊的时候几乎是水火不侵,任何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东西都不可能近他身半寸,可惜一朝走火入魔修为尽毁,此刻的身子就像一个被一点点粘好的破败瓷器,无法抵御半点风寒。 他身上盖着的锦被冷而重,手脚冰凉,他既无法蜷缩身子取暖,也无法干脆推开被子坐起来,像被闷在铁铜罐子里,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绵绵疼痛如针扎一般,手指僵硬冰冷,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手捧住。 暗香浮动,另一个人的存在如此突兀,安澈感到身体里涌入一股陌生的灵力,舒缓轻柔地游走在他的身体里,寒意被驱散。 游走完两圈以后,安澈身上的疼痛减弱了不少,甚至额头有些微微出汗,他微微睁开眼,依旧是一片黑暗,却隐约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感受到那人将手悬在他额头上,轻柔淡雅的幽香袭来,本是让人安心的感觉,安澈却没由来的觉得恶心。 他闭上眼,声音有些干涩:“你是谁?” 那人替他擦去汗,似是感慨,又有些惋惜:“你果然忘了。”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白钰。师兄,我曾经是你的同门师弟。” 白钰将安澈扶起来,礼貌地保持着距离,将他缩在被窝里的手拿出来:“病人不宜思虑过重,好好养伤,我替你把脉。” 他实在是体贴,又细致入微,察觉到安澈对他那点微末的排斥便极其具有分寸感,既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太冷淡。 他给足了安澈进退的余地,但他更清楚以安澈的身体连轻微的动弹都做不到,所以这番举动大约也只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般的怜悯罢了。 一旁的宋立泽心情有些复杂,他本意是想刺萧景舒两句,却没想到白钰对安澈兴趣居然这么大,二话不说跟着过来。 他还怕白钰对安澈下黑手来着,这会儿倒是不怎么担心了。 也许他们曾经关系不错,白钰也对安澈误入歧途而感到惋惜呢。 白钰握住他的手腕,只觉得好像握住一块寒玉,入手顺滑,死气沉沉。 如他所料,安澈果然没有力气对他的行为做出反应,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想,从前的安澈只要一见他就冷着脸,入门多年他们从来没有心平气和坐下来聊过天,像两个形同陌路的仇人。 不过片刻,白钰收回手,看着宋立泽道:“经脉尽断,丹田枯竭,体内心魔的魔气肆虐,你之前说的三个月还是太保守了,他的身体顶多能撑一个半月。” 宋立泽一惊,刚想责备白钰在安澈面前说这些,可他看着安澈没有丝毫反应的样子又有些心酸。 他不由得皱眉,问:“还有恢复的办法吗?” 白钰低头,看着安澈微微发颤的睫毛,说:“几乎不可能。” 宋立泽咬牙。 他知道白钰一贯说得都委婉,他这么说那就是没救了。 白钰慢慢将人放躺下来:“带他去做想做的事吧。” 有一段时间安澈并不能很好分辨身边的人来的是谁,他的眼前仍然一片黑暗,只在偶尔身体好些的时候能看到些许亮光,如果身体能更好些,说不定他能恢复视力。 有力气起身时,他会尝试着磕磕绊绊地走路,或者拿某样东西。 每当这时,他总能感受到屋子里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人也不说话,只是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很有存在感,似乎在观察他的情况。 这几天安澈已经把屋内的陈设摸清楚了,他摸索着走到窗前的案台,伸手拿了只笔,沾墨在宣纸上随意写着字。 瓷白的手臂纤尘不染,尽管看不见,他盲写出来的字仍旧飘逸潇洒,可惜他手没力气,一排字写下来轻飘飘的,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但他眼神很执着,案前还亮着烛火,光落在他眼里,水润柔和,有一种圣洁的感觉,就好像他身上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动摇,不会流泪。 他这样的表情,就容易招惹心怀不轨的人。 白钰温和的目光在烛火映照下更亮了:“师兄,今天的你有没有想起来一些什么?” 安澈偏头,瞳孔涣散的眼睛看着白钰:“没有。” 白钰无声笑着,说:“我还以为师兄是生气了才躲起来不见我,让我担心了好久。” 安澈沾了墨,按在宣纸上的手移了半寸:“我为什么要生气?” 白钰靠近了些,声音很轻,像淬了毒的匕首:“因为师兄的爱人抛弃师兄了,所以师兄一直在生我的气,怪我抢了师兄的人。” 他想在安澈脸上看到别的表情,真是受够了,他从前只觉得这位师兄可怜又可悲,如今却有些看不透他了。 第135章 但安澈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甚至很平静地说:“我不会爱人。” 可笑! 这是白钰的第一反应,他觉得荒谬极了,简直比他听到安澈失忆还要觉得可笑。 他冷冷道:“师兄,你说你不会爱人,那从前跟在萧景舒身边寸步不离的人是谁?你苦苦追求他十数年,爱他爱到生了心魔,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我不记得。”安澈总算有了点情绪,不过细看,那是些许嫌弃,“你离我远些,太香了。” 白钰身上的香是桃花香,自从他与萧景舒确定感情,他便常常去峦雨峰,那座山峰上大片的桃花林将整座山都熏陶得香气馥郁,他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 从前安澈尤其喜欢这种气味,如今看来倒是排斥得很,难道失忆也会改变人的习惯? 白钰想了很多,心绪沉浮,却再没有在安澈面前表现出来半分。 他低头盯着安澈按住的宣纸,轻声问:“师兄,你想活下来吗。” 安澈手一顿,墨团在纸上晕开。 白钰一直看着安澈的手,他还记得那双手握着剑的样子,记得安澈曾经气红了脸,看着他的眼睛如璀璨繁星,纤长瓷白的手揪着他的衣领咒骂他,让他去死。 那是他们的初次交锋,白钰刚入宗门没多久,几乎算是空降来的弟子,一来就被宗门收为亲传弟子,树敌无数,他果断找了当时的宗门大师兄萧景舒作为保护伞,用尽手段,让萧景舒为自己死心塌地。 萧景舒动心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公然抗拒了安澈的示好,转而选了他这个一无背景,二无实力的“花瓶”,也难怪安澈气不过。 也许那时候安澈还顾及着他们是同门的关系没有动用灵力,所以那威胁也显得没那么强硬,让他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那双眼,盛着水汽,又带着鲜活明亮的怒火,像只猫,张牙舞爪。 而现在,那只活泼的猫病了、残了,再也没有当初的灵气,变得死气沉沉。 白钰有一瞬间想,要是当初他做了不同的选择,那只猫说不定不会这样凄惨。 这念头也只存在了一瞬间,他轻轻一笑,眉眼温和,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惜你活不长了,尽早享受,下辈子投个好胎,别看错人。” 恶毒的话不假思索地说出口,白钰应该觉得痛快,他同安澈争了这么久,恨也恨过,斗得你死我活,也曾钦佩敬仰过,那些他觉得应该遗忘掉的过往经历此刻却涌上心头,他越说越停不下来。 他撑着桌子,垂下的眉眼尽显温和:“找个远一点的地方去死,别碍我的眼。” 白钰从容起身,衣袍纯白无垢,举手投足优雅自在,他似乎想明白了,也终于不想跟安澈浪费时间。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手刚搭在门框上,身后的安澈终于开口了。 “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想看我崩溃,流泪还是羞愧?” 安澈抬头正对着他的背影,黑沉的眼睛投不进一丝亮光。 “你不是胜者吗,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人,财产,能力,我这个已经被你剔出决斗场的人为什么还能入你的眼?是怜悯,还是你那颗无处安放的救世主心理作祟?” 他语气终于不像先前那样格式化的冷漠,而是略微带了些疑惑:“为什么我失忆了,你这么难过。” 白钰一刹那紧紧攥住拳,他表情冷然,身姿挺拔不动,却掩盖不了此刻震颤的内心。修士轻易不会受伤,他的掌心此刻却慢慢渗出了鲜血。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缓回头,表情已经恢复到了平时的从容:“你又要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仿佛在自己周身竖起了坚固的盾牌,警惕心瞬间达到巅峰,他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孱弱无助的青年,好像他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动动手指就能摁死的人,而是什么洪荒巨兽。 但安澈却低下头,仍旧无动于衷,表情淡漠:“就当我是感觉错了吧,眼睛瞎了,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罢了。” 第84章 : 白钰站在那里半晌,最后嘲讽地笑了笑:“那番话确实是胡思乱想,毫无逻辑,狗屁不通。” 安澈仍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抬头看他。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情绪,白钰雀莫名看出他的意思。 这是逐客令。 他干脆利落地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他仍旧有些心神不宁。 安澈说的那些话被他无数次压下,却又不可避免地涌上心头,白钰觉得心烦意乱,坐在庭院思索了半天又觉得无所谓。 他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左右安澈活不了多久,他就表现一下作为师弟的宽容,勉强忽视掉他的话吧。 更何况…… 白钰抬头看向窗外,这个季节外面飘着落叶,街上冷清,行人稀疏。 他说错了,从来没有胜者。 安澈总找不到方向,房间里摆设虽然没有变过,但他光是行走就已经耗费太大精力,写完一整页宣纸以后,他本想将纸拿到窗台边晾干,起身时却突然撞到烛台,滚烫的蜡油落在手背上,他猛地一缩手,那烛台滚落在地噼里啪啦碎成一片。 他只能面前看到几团光影四处散落,刚刚站起来便被一个人猛的拉住,那一瞬间涌上来的香气熟悉的让他皱眉。 不过他很快看见地上的烛光被灭掉,那个人并没有松开手,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136章 安澈挣扎了一下,他才松开手,站远了一些。 安澈问:“你是谁?要找谁?” 蜡油滴在手上的疼痛还没消去。 他这段时间瘦了很多,皮肤也白了些,手背上几乎只剩下骨头,便显得那处红斑异常显眼。 像绽放在雪地里的红梅。 萧景舒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本是不放心白钰,跟过来以后又恰好看到安澈。 他想起来安澈曾经说过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他,除非有一天安澈老了走不动了,不然天天都要缠着他。 安澈在他面前一直很温顺,从前事事顺着他,不论遇到什么天灵地宝都要第一时间送给他,实在是一个又傻又好利用的人。 萧景舒修的是无情道,他眼中只有剑。 曾经安澈是知道的,萧景舒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没有谁是特殊的,所以他更加肆无忌惮地亲近,一点怨言都没有。 可惜安澈想错了,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在白钰入门后萧景舒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他不是不在乎别人,而是不在乎包括安澈以内的其他人。 ——白钰对萧景舒来说不是其他人。 那段时间的安澈虽然伤心,可也仍旧把他放在心上,无论做什么都能想起他。 现在的安澈,看向他的表情只有警惕与嫌恶。 安澈站立不动:“你是谁。” 萧景舒说:“紫阳剑尊,白钰的朋友。” 安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在隔壁,你走错了。” 他猜到这个人就是白钰口中说的人,不只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气味很相似,还因为安澈对他们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排斥感。 虽然安澈对白钰口中说的那个故事十分不屑一顾,但真正见过这两个人以后,他觉得有几分可信度,但他应该不像故事里那样爱得要死要活的,毕竟他只有膈应的感觉。 萧景舒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安澈觉得他跟白钰不一样,他很沉默,情绪复杂很难懂。 他着实有些茫然,也有些疲倦。 他很清醒的感觉到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但记忆全失以后只剩一头雾水和几个莫名其妙找上门的人。 第二天的时候他找到小二,告知了宋立泽一声,他要出门。 宋立泽还没说什么,白钰就先一步决定他陪安澈出去。 眼盲的人出门堪称灾难。 更别说安澈这样后天的,他既不懂得要如何挑选道路才不会撞到路人,也不知道要如何避开脚下的障碍,撑着盲杖走了一会儿,额头薄汗都出来了。 他身边的白钰是个摆设,从来不会有搭把手的想法,只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出言嘲讽都算他脾气好。 直到走到了集市口,那边传来热火朝天的叫卖声。 白钰看见安澈脚步停了一下,在一个破烂地摊前停下来。 那个地摊上卖着零碎草药的老人被风吹得咳嗽了几声,身旁坐着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拦着安澈:“哥哥,您要买一点药吗?我爷爷说生病了吃药就会好。” 安澈蹲了下来,随意拿起一株草药摸了一下:“你这里有什么?” 见他愿意留下来看看,女孩眼睛亮了一下,连忙介绍说:“这里有赤心果,吃了能治感冒的,还有清心草抑制心魔,右边有一些草药和灵丹,这个玉肌丸很受女修士追捧的,服用完能让皮肤变得更好……” 一旁的白钰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里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虽然小女孩刚刚说的草药种类很多,但大多是根须花叶残缺不全的,这部分草药在运输的过程中已经丧失了大部分药性,对安澈没有半分用处。 不过失了忆的安澈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倒也情有可原。 安澈拿起一颗小小的圆形石头问:“这是什么?” 女孩愣了一下:“这大概是不小心装进去的吧。” 安澈握着这块石头,莫名从里面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又带着一丝让人不安的魔气,转瞬即逝。 安澈说:“我要了,多少灵石?” 女孩脸上一喜,又下意识看了一眼老人,得到眼神示意后犹豫了一下开口:“……十块中品灵石。” 出门的时候宋立泽提出要给他装点灵石,但安澈之前好歹也攒过很多宝物,虽然在颠沛流离中大多已经遗失了,但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借灵石的地步。 听闻此言,他刚想从包中拿出灵石,又被白钰拦了一下。 白钰还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这种破石头他们也能叫出这样的价格,大概也是看安澈身子孱弱好欺负,故意把价格往高处报。 他走到安澈前面,眼睛看着那个老人:“这石头也能卖十块中品灵石?” 一块中品灵石都够换一千块下品灵石了,确实算天价。 女孩看了眼老人,沉默不语。 那老人一看白钰不好惹,立马陪笑道:“您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说错了,是十块下品灵石,下品灵石。” 白钰瞥了他一眼,自己从乾坤袋里取出灵石给老人,安澈收好东西,跟在他身后。 走出了一大截以后,白钰还是没忍住冷嘲热讽:“师兄真是好雅致,别人一辈子都赚不来的灵石你说给就给,想必那些天灵地宝师兄也是看不上才送给景舒的,可惜景舒用不上都给我了,也算是师兄送我的,如今兜兜转转这灵石又替师兄花出去了。可惜我没师兄这样大度,别人都快骑在自己头上都不气恼。” 第137章 安澈默默偏头,看起来不想理他。 白钰觑着他,似笑非笑:“师兄可是生气了,嫌我吵?怎么之前不见师兄这么大气性?” “我知道师兄一向怜香惜玉,要是实在可怜那个小姑娘,大可以回头去给她灵石。”白钰按着他的肩膀,“我也很好奇师兄用这么多灵石,到底买的什么宝贝。” 安澈被他缠得不耐烦了,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转过来,只是表情有些不情愿。 白钰看着他垂下去的睫毛投下那一小片浅浅的阴影,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这几日安澈一直被静养着,像只脆弱的瓷娃娃一样,脸颊白又粉,嘴唇看起来很软,没什么血色,又很薄。 安澈眉毛很轻地皱起来,似乎有些嫌弃,又摆脱不了这个让他心烦的人:“你又要说什么。” 白钰眨了眨眼:“师兄,你很烦我吗?” 安澈不想跟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说话。 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没有激怒白钰,他反而笑得很开心:“烦我就对了。” 安澈一把将他的手拍下去。 虽然确实很烦他,但安澈仔细想了想确实觉得那石头不对劲,他把那东西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毕竟他此刻修为尽失,身边唯一靠谱点的只有白钰。 白钰随手接过来,打量了一下:“这石头除了温度低了些,没什么不对。” 他试着往里面注入灵气,却忽然发现石头表面出现了裂痕,最后猛地炸开,里面溢出的魔气争先恐后地钻出来,细听还有尖锐的哀嚎声! 突生异变,白钰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扔出去,拉着安澈猛地后退,却见正前方一道黑影出现。 谁也没料到九阳宗管辖下的城镇会突然出现魔修,那一道黑影出现在一家客栈屋檐上,手中的摄魂幡轻轻一挥,滚滚魔气瞬间在街角荡开,一连掀了无数家摊点,黑气浩浩荡荡,但凡沾惹上那股黑气的人皮肤都被腐蚀得坑坑洼洼,靠得近的整个人被融进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痛苦地死去。 白钰站直了身子,看着魔修的眼神很冷:“摄魂幡?你是魔尊手下的护法!” 他当即拿出法器,那是一方棋盘,方方正正,他灵气逼人,落下几枚黑子将那魔修画地为牢,爆炸声猛地响起,那魔修被灵气灼烧,发觉这街头不似他料想的那般无人值守,反而有强劲的修士存在。 他还没来得及大开杀戒就被提前发现意图,当机立断将手中的摄魂幡一挥,滚滚黑烟猛地膨胀,无数人的惨叫声纷纷响起,再散开时已经不见他的人影了。 白钰错愕,这魔修居然直接引燃摄魂幡内的残魂,只为了逃跑? 第85章 : 街道一片狼藉,地上躺着的人很多,活着的、死了的,半死不活的,堪称人间炼狱。 白钰不由得皱眉,他记得摄魂幡是魔尊手下的护法才有资格拿到,而魔尊已经消失很久了,这一次突然出世是为了什么?还专门挑着九阳宗底下的城镇动手。 他无意间看到半空中的黑影。 那一方摄魂幡破败的旗角飘扬在半空中停滞片刻,猛地拐弯朝安澈扑过去。 白钰瞳孔猛地一缩:“危险!” 黑气横冲直撞,安澈眼睛看不见,却本能地感受到威胁,他紧紧捂着腰间的乾坤袋,松手时一块精致小巧的玉横在他面前,黑气近身撞在玉身上,一刹那激荡起滚滚灰尘,白光耀眼,安澈身体岿然不动。 有一瞬间,白钰几乎要以为他会像从前那样抽出腰间的本命剑,轻而易举的把来捣乱的魔修就地正法。 可是没有,仅仅是魔修逃跑以后随意挥出的一道魔气就足以把安澈压垮。 硝烟散去,安澈捂着胸口,沉闷地咳嗽着,吐出了一口血。 他慢慢弯下腰,脸色更加苍白了,水墨般淡雅的眉眼仍旧没有表情,却让人觉得难受。 安澈的身子太清瘦了,病骨缠身不知比以前瘦了多少,他又偏爱白衣,曾经穿白衣是威风凛凛,现在仍旧仙气飘飘,却让人生不起敬畏。 他本该万人瞩目。 白钰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清风仙尊已经不在了。 曾经压了他十几年的人,如今脆弱得不堪一击。 可悲。 但安澈仍旧平静,让人几乎感受不到他濒临崩溃的意识和躯体。 他轻描淡写地擦去唇边的血渍,指尖的红色很刺眼:“他往哪儿跑了?” 白钰盯着他的唇角,摩挲着手指:“他用了地级传送符,追踪不了他的位置。” 也许是伤口又开始疼了,安澈胸膛起伏略微大了些,漆黑的眼睛望向周围:“有多少人受伤了?” 很多。 那个魔修实力强悍,出手果断,起码七八人死亡,几十人受伤,这还只是不到半柱香魔修造成的破坏,要是他不出手干预,等守卫过来这座城估计得空一半。 白钰垂下眼:“不严重,护卫已经过来疏散人群了,伤者也会安抚好发放抚恤金的。你先跟我回去养伤,等有结果了我再告诉你。” 白钰不明白魔修是怎么进城的,九阳宗门下每座城里都有萧景舒亲自设下的阵法,但凡感应到一丝魔气都根本进不来,还会触发警戒,但他不关心这个。 事实上,他不关心绝大部分人。 虽然他觉得安澈在他心里有点儿不一样,白钰很难描述到底有多不一样,大概是一个被丢弃了很久的玩具突然又吸引了他的注意。 第138章 他曾经玩倦了,现在想重新拾起来。 安澈又咳出了血,他看起来很羸弱,紧绷着的指节发白。 白钰悄无声息走到他身边,扶着他肩膀,声音带了些关切:“我带你回去?” 他手掌按着肩,动作很规矩,只能感受到手下清瘦硌手的感觉,伴随着呼吸不规律地颤抖。 安澈脸很白,耳尖却有些红,瞳孔涣散,看起来很不正常。 其实他没有给安澈选择的机会,已经在心里决定勉为其难抱着他回去。 可惜安澈并不按他的计划来,反而推开他的胳膊,困倦的眼看着他:“你不用这样,挺虚伪的。” 白钰以为自己听错了,微笑都维持不住:“什么?” 安澈困惑了:“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白钰笑容消失了,他盯着安澈看了一会儿,松开手:“确实,每次一见你就觉得碍眼。”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硬,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白钰刚刚出手赶跑了魔修,周围人虽然钦佩却也畏惧,周围的护卫过来了解了下情况便离开了,直到萧景舒过来。 城里的护卫也没想到萧景舒会亲自过来,自从梦泽真人决定闭关,紫阳剑尊就成了宗门里的掌事人,平日里想见一面难如登天,更别说交谈了。 萧景舒只过来随便了解了下情况便朝白钰的方向走过去,先是看了下白钰,又仔细打量安澈的身子,立刻发现了他唇边的点点血渍。 萧景舒收回视线,问白钰:“怎么回事?” 白钰摊手:“我也没想到魔修会突然出现,把他赶跑以后,你的老情人受了点伤呗,唉,你不会当着我这个新欢的面去心疼旧爱吧?” 萧景舒表情淡淡:“别乱说。” “哪儿说错了?是老情人说错了,还是新欢说错了?”白钰眉眼弯了弯,“萧剑尊,您可真绝情,陪您这么多年我还讨不到个名分了?” 萧景舒转过身子,他的脸俊美绝伦,偏偏表情端庄正经,浑身上下黑袍包裹得严实,平添了几分禁欲气息。 但他对白钰极有耐心,大多时候都是纵容的:“别闹。” 白钰刚想说什么,安澈便插了下嘴:“不好意思,我可能没空看你们打情骂俏。” 他们二人齐齐回头,就见安澈摊开手心,刺目的鲜红从指缝流下,失血过多的安澈半闭着眼,勉强压下眩晕的感觉。 他抿唇,原本苍白的唇有了颜色,是灼灼的红。 他是对着白钰说的:“我要回去,你们继续。” 安澈还记得路,不远,他拄着竹竿做的盲杖转身准备离开,萧景舒突然出声:“我给你一道符。” 他凭空捏着道金光闪闪的符文,慢慢打出,那符文落在安澈手中的盲杖上闪了一下,完美地融进去。 安澈显然也察觉到不对,稍稍捏紧了盲杖:“这是什么?” 萧景舒说:“指路,或者御敌。” 安澈试了下,拿起来的盲杖与平时没有区别,只在落地时有些许灵气溢出,牵引着他往前走,那些灵气也抽丝剥茧般治愈着他体内残缺破碎的经脉,很舒服。 萧景舒抱着剑,表情没什么变化:“你很弱。” 安澈转身就走。 白钰看着他们说话,没出声。 他知道萧景舒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他不在意的人这么好,别看萧景舒一副固执剑痴的形象,实际是个算计比他还多的人。现在安澈这幅凄惨落魄的模样,已经无法带给他任何好处,萧景舒却依然帮忙了。 他想起昨天萧景舒来找他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他第一次找错了地方,还被他笑了一番,此刻又有些回过味来——萧景舒该是先去找了一趟安澈。 他盯着安澈的背影,也许是看得太入神,被身边的萧景舒出声打断:“你在看什么?” 白钰瞥了他一眼,唇角笑容不变,却第一次没主动贴过去挽着萧景舒的手。 龙门客栈。 先前宋立泽听闻街上出了魔修,立马闭门谢客,又想起安澈还在外面,他身边跟着的白钰应该能护好人,他便自我安慰着说再怎么严重白钰也能回来。 后来人倒是回来了,宋立泽出门一看,只有安澈一个人,他急忙上前问:“白钰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还在跟魔修纠缠?” 安澈沉默片刻说:“紫阳剑尊突然出现,他们正在闲聊。” 一听这名儿,宋立泽心里立马脑补出了一百八十部凄美狗血话本子,他望向安澈的目光不自觉带了些怜悯。 他刚想安慰两局,就见安澈提前开口:“我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宋立泽连连点头,目送他上楼。 关上房门,确保听不见任何声音,白钰和萧景舒还没回来时,安澈一直攥紧着盲杖的那只手终于放松了下来,摊开掌心,里面是一丝小小的魔气。 当时白钰阴差阳错引爆了那块石头,又被突然出现的魔修吸引了目光,自然没注意到安澈的小动作——他把石头里流窜的那一丝魔气悄悄包裹在自己手心里,又抓着盲杖。 好在不管是白钰还是萧景舒都没注意到这点细节,而那丝魔气也很乖巧,一直团在安澈手心不出来,这时候才慢慢飘在空中,散发出点点亮光,像只黑团子。 这丝魔气显然不属于之前那个魔修,也不属于他见到的任何一个人,却让他有种熟悉感——之前决定买那块石头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第139章 安澈好奇地拨弄了一下,只觉得指尖碰到了一点柔软湿润的东西,那团小东西居然一下子缩成个小不点,像是在害羞一样。 真稀奇。 他试探开口:“你是什么东西?” 那黑团子没有动静,大概是没听懂。 安澈也觉得自己有点蠢了,就这么个小东西还指望它能回话吗,他将这团小东西随手塞到衣带,脱了衣服挂在衣架上,上床休息。 他耗费的精力太多了,几乎是一闭眼就睡着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光线昏暗,衣架上的衣服微微动了一下,口袋翻出来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小球。 那小球飘在空中,咻的一下钻进安澈的被窝里,贴着他柔软冰凉的脸不动了。 万里之外,镇魂宗。 尊位上,极夜魔尊手里把玩着一团黑气,眼里有些兴味。 下面有属下低头汇报,站立不动如同雕塑一般:“尊上,方易出现在长云城,被白钰驱除出去下落不明,他还偷走了您的摄魂幡。” 第86章 : 极夜魔尊将那团黑气团成指甲大小的小球,闻言并不心急:“又偷东西又四处逃窜,真是跟老鼠一样。” 下属当即跪下,请命道:“属下愿为尊上分忧,将这贼人捉拿归案,为您奉上摄魂幡!” “不必。”极夜魔尊轻笑一声,他眸色很浅,淡淡的金色流转在其中,璀璨炫目,却莫名让人心里发凉,“我的一小份魔气跟过去了,到时候我去一趟,他一定会自投罗网的。” 下属心里明了,凭借尊上的实力,那方易一定逃不了多远。 自从当年仙魔之战以后魔尊一直退隐于镇魂宗中从不出世,世人有的揣测他在韬光养晦,必然有新的算计,有的说他已然落魄,不足为惧,还有的说他早就死翘翘了,躲在镇魂宗不过是他的障眼法,不过谁也没再提出来围剿他了。 极夜魔尊实力太过强悍,只有当初的紫阳剑尊才与之有一战之力,其他人在他面前只有凉凉的份儿,当初的仙魔之战正道损失惨重,结束之后各大门派一合计,立刻发现这损失比极夜魔尊统治期间,魔修作乱造成的损失大太多了,战争一起,发横财的发横财,算计的算计,民不聊生,抗议的声音太大,正道宗门不约而同选择避而不谈。 甚至他们心里还疯狂呐喊,最好极夜魔尊一直藏在镇魂宗里不出世,而且极夜魔尊统治的手下里大多一心修炼,他本人也不好那些暴虐无道的手段,治理宗内时一手推出的策略甚至常常被正道宗门借鉴,时间久了,两者之间的关系也微妙起来。 如今长云城内疑似极夜魔尊的护法出现,其实惊动的不止一方势力。 · 安澈睡醒的时候房间里一片黑暗,周围没有亮光,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大概是天黑了,四周摸索了一下,披上衣服,起身的时候忽然在枕边摸到那团魔气,他捏着团子提起来,放在手心里时觉得有些不对。 再一比量,他发现这团子还长大了些,刚好被他一手握住,轻飘飘的,捏起来手感更好了,温温热热像只柔软的暖手宝。 安澈又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不过大概是他捏得太久了,那团小东西又开始缩小,在他手心晃啊晃。 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却也不妨碍他能想象出这小家伙的样子,他没忍住笑了下,将它塞进口袋。 虽然天色很晚了,但他没什么睡意,干脆下楼在院子里散步。 他一直觉得奇怪。 这段时间宋立泽怕伤到他,一直支支吾吾地不肯告诉他身世,不过自从白钰来了之后安澈便多了个渠道问,白钰自然不加掩饰地告诉了他一个大概,除去已经被说书人嚼烂了的那段苦情戏码,最让安澈不理解的是他自己的感情。 他居然会因为喜欢萧景舒而做那么多蠢事,甚至在追逐这个人的过程中丧失自己的个性、磨灭自己的信念。 安澈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夺舍了一样。 白钰和萧景舒是一对幸福缠绵的并蒂花,而他只是边上的杂草绿叶,生来就是衬托。 这让安澈新奇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诡异,这简直像是被下了降头,或是被操纵着往前走一样,这世界上的人总不能是一个巨大的戏台班子吧。 白钰是一个人回来的,看起来风尘仆仆,或许他和萧景舒追踪了一段时间魔修,只是看起来一无所获。 他先是感应了下安澈房间,意外地发现里面没人,搜寻一番才在客栈中的庭院里找到人。 迈入庭院,这里被宋立泽休憩得很美,是一片竹林,向上看竹影婆娑,幻灵珠造出的霞光美轮美奂;向下看,潺潺溪流从崎岖山石流泻而出,泉眼人工装上了块上品灵石,由特制的法宝操纵流速不会过于吵闹,微风荡漾,实在是一处极好散心的地方。 白钰漫步赏景,越过矮桥,进了凉亭,立刻看到坐在里边靠着柱子小憩的安澈。 他闭着眼,长发柔顺地搭在肩上,偶尔有几捋头发落在眉梢。 也许是这儿灵气分外充足,他脸色好了很多,两颊红润,却依旧显得脆弱。 白钰慢慢靠过去,手垂在身侧,腰间忽然传来些许异动。 传音符微微发烫,等到白钰拿出来,里边传来一个苍老严肃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满的意思:“你跟萧剑尊马上要办订婚宴,这种关头乱跑些什么?你在人家面前多表现一下,让他眼熟些,你要好好抓紧这个机会。” 第140章 这是他们白族的族长,也是白钰的叔父白承谦,自从白钰父亲意外去世以后一直养着他,尽心尽力栽培,当初白钰资质不够,是白承谦每月让他一次泡药浴,硬生生堆上去的。送入九阳宗后也是四处打探关系,利用人脉让他成了内门子弟,最后被宗主收为弟子,可以说没有哪一步是白承谦没有插手过的。 尽管某些时候白承谦自私急躁了些,还有些长辈惯有的脾气。 曾经白钰也觉得他叔父好,给了他一步登天的机会。 直到他从萧景舒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一个被白家费心费力培养出来的,与萧景舒身体最契合的炉鼎,一个助萧景舒突破渡劫期的工具,同萧景舒双修以后他所有的修为都会毁掉,成为一个废人,与之相对的,白家会被九阳宗扶持成第五大世家,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家族变得权势滔天。 所以他才被九阳宗宗主收为亲传弟子,半纵容着他打压安澈,萧景舒对他的态度还那样好。 白钰曾经还可笑地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命好,有一个支持自己的家族,一个尽心尽力培养的师尊,还有一个爱着自己的订婚对象。 到头来,只是因为他还有用白承谦才不得已捏着鼻子认他的身份,萧景舒才纵容着他,那是猎人最后的怜悯。师尊是喜爱安澈的,他在师尊闭关时将安澈逼到这种地步,想必早就被师尊恨死了。 到头来,孤立无援的是他。 白钰眼里有讥讽:“跟他处的人是我,你急什么?这么猴急干脆你替我跟他上床,生米煮成熟饭,免得你整天瞎操心。” “你——你怎么这个态度?实在是太不像话了!”那头的白承谦显然气得不轻,他下意识还拿出长辈的架势教训不听话的小辈,只觉得白钰还不懂事,“我让你多陪他是为你好!剑尊身边从来没有过别人,他如今只有你,你要好好跟着他,别怕别人议论,那些东西都不是你该在意的,族里的天灵地宝多着呢,拿着这些东西好好跟剑尊打好关系,你还没拿下他,不能现在放松警惕!” 白钰抱着胳膊十足的悠闲:“您这话可说错了,前一个在剑尊身边做牛做马心甘情愿付出的清风仙尊已经被连累得半死不活了,我可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大概也是想起了这一茬,最后只说:“你自己把握分寸,别玩脱了,这次的机会可不容易。” 白钰眼睛都没眨一下,将符文掐灭了。 黑色的灰从指尖落下,凉风吹过,白钰看见躺在秋千上的安澈睫毛动了下。 白钰伸手过去,还没碰到人就被拦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都听见了,还装睡吗?” 安澈慢吞吞睁开眼,乌黑的眼睛盯着他:“听见了,你在骂我。” 白钰随手摊开扇子,不甚在意:“怎么,不爱听实话?” 安澈不理他。 白钰却有些追昔忆往的意味,感慨道:“我之前觉得你实在是可笑,愚昧,居然一直苦苦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感情。” 安澈冷冷瞥了他一眼。 白钰没忍住笑了一下,见安澈似乎要开口,他勉强收住笑意,低声细语地解释:“别误会,我现在不这么想了,你做得够好了,很厉害。” 安澈抿唇,看起来没信:“这是你新学的嘲讽我的手段吗?” 不仅没信,还觉得他不怀好意。 白钰无奈:“我是真这么觉得的,总觉得到最后,我跟你下场差不多。” 安澈敷衍道:“哦,那你也很厉害。” 白钰欲言又止,眼里的笑根本止不住:“你怎么这么……小孩子气?” 安澈扭头,看起来十分不想跟他说话。 他兜里的那只团子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左右晃悠了一下,几乎爬到了口袋边缘,被安澈若无其事地按下去,警告般地捏了下,好歹平静下来。 要是在白钰面前暴露魔气,就凭安澈这身子根本护不住。 要不直接离开吧。 安澈拿起一边的盲杖起身,正按着记忆里的路准备离开,忽然脚下被绊住,身子猛地前倾。 他没料到白钰会突然伸手,直接揽住了他没让他摔在地上,那股浓郁的桃花香氤氲在鼻尖,安澈一时之间有些晕眩。 与此同时,被他按住的那团子又开始胡乱蹦着。 安澈很早就发现自己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却没发现自己的感应居然不限于“人”。 因为他此刻清晰地感受到这小团子传递来的感情。 是愤怒。 第87章 : 耳边传来白钰的声音,低沉优雅:“站稳些。” 安澈感受到那团子更气愤了。 他觉得有些荒谬,又不好在白钰面前表现出来,只得推开白钰的手,低头道:“没事了。” 他匆忙走了两步,安抚地揉了揉在他口袋里的团子,就听身后的白钰开口。 “这两天要是想出去转就叫我,长云城我熟悉。” 安澈点头,离开了这里。 他进了客栈便急匆匆上楼,小二同他打招呼也没看到,走得很快。 回了屋的安澈刚关上门,那团子就立刻蹦出来,气恼地在桌上蹦蹦跳跳地跳霹雳舞,叮叮咚咚的吵,听着就气得不轻。 安澈想把它抓回来,却不想这小家伙还怪精,躲得飞快。 第141章 他气笑了,某一刻他的脑回路竟然对上了这团子的想法,干脆收回手:“他非要扶我,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不喜欢接触别人的气息就赶快离开,我体弱眼盲,少不了人照顾。” 说完他坐在书桌前,专心去写之前没写完的帖子,是打定主意懒得搭理这小团子了。 团子蹦跶了两下,见安澈不理它,刚安静了一会儿又钻到桌上讨好似的蹭了蹭他的手腕。 安澈将它拨到一边,笔杆子拦着它:“别撒娇,没用。” 团子又可怜兮兮地趴在他手背,吧嗒吧嗒掉眼泪。 ……安澈沉默了,他拎起湿漉漉的宣纸,没想明白它从哪儿掉的眼泪,到底受不了这小家伙的死缠难打,叹了口气,将它捧到手心揉捏,被它欢天喜地地抱着手指蹭。 这小家伙喜怒哀乐都如此不加掩饰,倒是可爱得很。 万里之外,极夜魔尊忽然停了下来。 他身边的下属以为出了什么状况,瞬间神经紧绷,却见他莫名其妙笑了一声,低声自言自语道:“蠢货。” 下属:“?” 下属小心翼翼问:“您是发现了什么状况吗?” 极夜魔尊收敛了笑容,淡淡道:“没有,下一座传送阵还有多远?” 下属道:“飞舟只需飞半柱香便可抵达,到了那里离定下的边界就不远了。” 极夜魔尊点头:“尽快。” 确实不远了,他今日就能到。 分出的那团魔气实在很傻,智商又很低,只是他实在没想到它会傻乎乎粘着人撒娇。 这跟他平时的风格大相径庭,简直称得上邪门。 晚些时候,一楼客人多了起来时,安澈偶尔会带上小半张面具,这当然也是他的法器,一般人根本看不透他的身份。 前几日出行的时候他偶然听人说过,这长云城里拍卖会多,各种宝物数不胜数,但地下城里有趣的东西更多,许多拍卖行禁止拍卖的东西会被转手到地下城里,因而地下城反而更加繁荣些,门票更好入手,不像拍卖行必须要特定的令牌才能进。 恰好今日楼下的人又谈起这个,安澈便寻了个位置坐下,竖起耳朵听。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地下城里的妖怪真是越来越多了,之前格斗场里多点也就算了,看那些妖怪都得你死我活还算新鲜,哪像现在遍地都是。我昨日一进去就见那新来鉴宝的姑娘长得分外标志,我刚想过去打招呼呢,她一下竖起尾巴,满口獠牙,差点没吓死我。” 边上有人笑道:“我看你是骚扰不成恼羞成怒了吧,整日就知道盯着人家姑娘,要不是人家有实力你打不过她,你今天可不是这套说辞。” 粗犷声音又说道:“你可不懂,我办事儿向来是你情我愿的,那妖怪一看就长得妖里妖气,不像正经人,我一时没注意才着了道!” “差不多得了,人家脾气再差点,你就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嘿,你今晚就跟我过去,我让你看看我的实力!昨天刚弄来两张票,刚好你一张我一张。” 本就有些不耐烦听他们污言秽语的安澈站了起来,他想找宋立泽问问进地下城的票。 离开时,正好路过那桌子人。 那粗犷声音的汉子身高八尺,是附近的猎户,他平日里最喜欢的事就是拿着攒到手的零碎灵石吃喝嫖赌,偶尔调戏美人,男女不忌。 他正灌着酒,抬头见着安澈的侧脸立刻眼前一亮:“霍,好俊的美人!要不要陪我来喝一杯,我替你出了这顿饭钱怎么样?” 安澈脚步一顿。 他今日穿着朴素低调,着装并不起眼,却没想到被这路人调笑戏弄。 猎户的同伙向来谨慎,见安澈虽衣衫素净,没有佩剑或法器护身,行走间却气度不凡,面具外露出的那半张脸皮肤细腻精致,不像平凡人家,他当即皱眉,拉住猎户劝道:“你这个莽夫,天天色心上头乱开玩笑,还不给人家公子快快道歉,冲撞了人少不了你一顿打。” 猎户却不屑一顾,指着安澈的拐杖道:“你怎么这么胆小,这不就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瞎子,难不成还能揍得了我?” 安澈握着盲杖,回过头来,表情很平静:“你们地下城的门票呢?” 猎户嘿嘿一笑,眼里的不怀好意几乎快溢出来:“小娘子,你乖乖陪我一天,把我伺候好了,别说门票,我这条命都给你!” 安澈缓缓笑了,就这一笑唇红齿白,勾魂夺魄,那猎户口水差点没掉下来。 猎户以为他答应了,高兴地扑过去:“小娘子,你真识趣儿啊……”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安澈衣角,便只觉得眼前一花,冷冷的白光闪过,他已经被掀翻在地,胳膊上剧烈的疼痛瞬间让他冷汗淋漓。 他甚至没看清安澈的动作,只在半空中看到一星半点燃尽的灰,他胳膊上如火焰灼烧般的疼痛。 猎户慌了,他瞬间明了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趴在地上满地打滚地哀嚎:“求您饶了我吧!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收了神通吧!” 安澈从头到尾都没动过,他无神的眼睛看着猎户说:“地下城的票。” 一边的同伙立马趴在猎户身上四处翻找,好容易才找到票,颤颤巍巍递过去。 安澈抽了一张出来,摸着边角很硬,略带浮动的灵气。 第142章 一开始他就感觉到那桌猎户都是没什么修为的凡人,虽然他此刻修为没了,外加身体脆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随便便扔张符他都能反击,总不会让这么个凡人欺负过来。 先前的盲杖经过萧景舒加持过,安澈只要在心里想一想要去的地方,手里的盲杖立马微微发热,在他黑漆漆的视线里亮起浅浅的橘光,出现大致的方位来。 他顺着盲杖的引路刚走到门口,立刻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白钰从外面回来,见里边闹哄哄的不成样子,又眼尖看到安澈手里的东西,问:“你要去哪儿?” 安澈手里只有一张票,四四方方,中间凹陷有灵气浮动:“这是去地下城的票。” 白钰若有所思,转头进了客栈。 几分钟后,一道熟悉的哀嚎又传来了。 白钰出来了,手里拿着同样的门票,衣衫没有沾上半点灰尘,从容道:“一起。” 安澈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有些诧异:“这票很难弄到手吗?” 白钰微笑:“那倒没有,只是觉得抢来方便些。” 安澈默默跳过了这个话题。 不愧为地下城,它的入口很隐蔽,需进入者手持门票轻轻挥动,门票的灵气融入阵法中,再将人传进去。要不是有白钰引路,连跨了三个传送阵的安澈觉得自己还真不一定能进去。 地下城也很繁荣,白钰带着安澈进来,一路上便看到各种摊点数不胜数,时常看到新奇的玩意儿,法器机关,灵丹妙药,又或是奴隶。 妖怪到底是少数,不管是城中还是地下,都是人族的统治区,妖怪大多是摊主手下的奴隶。 有的奴隶很惨,如果是妖怪那就更凄惨了,超强的自愈能力对应的是不容易玩坏的身体,于是根本没有怜香惜玉,鞭笞打骂是家常便饭。 白钰看得心里毫无波澜,却也担忧安澈看不惯这些,虽然知道对方根本看不到,但还是拉着安澈飞快穿过这些奴隶区。 他其实不知道安澈为什么来这么一趟,只当安澈图个新鲜逛一逛,只是地下城管辖比城中松懈很多,他也怕突生意外,低声问了下安澈:“你想买什么,我们买完就离开。” 正在向两边偏头的安澈回神,说:“前面是什么?” 白钰往前望去,看到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的人群:“前面是格斗场,最近似乎有几场比赛打得火热,奖励很丰厚,还能押奖,要过去吗。” 安澈喃喃自语:“怪不得。” 那边有一股很浓郁的、很深重的化不开的血腥味。 距离很远,却直冲他脑门。 格斗场上,两只怪模怪样的妖怪被放在同一台擂台上,正斗得你死我活,鲜血四溅,是原始与野性的搏斗。擂台下的人群情绪高涨,疯狂地怒吼着、欢呼着,为这场命悬一线的战斗奋力呐喊。 那头一个红衣似火的公子哥摇着扇子坐在看台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 边儿上有人喊道:“秦少爷,您怎么光嗑瓜子儿不看戏呢?” 秦关平懒散地一挥扇子:“无聊。”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这可是老爷专门为秦少爷准备的节目,这妖不知道调养了多久。” “他们精挑细选了两只最强悍的妖,灌了最猛烈的药,让它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互相厮杀让自己快点死去结束痛苦,不受这药的折磨。” “嘶——真惨烈啊。” “这有什么,少爷能开心就好,再说了左右不过牺牲几只妖,那都是害人的玩意儿。” “也是,不过少爷看起来也不开心啊。” “你懂什么,格斗场里的妖死板沉闷,都没什么新乐子,少爷怎么开心得起来?” “唉,毕竟是畜生,要求那么高做什么?” 第88章 : 秦关平是真觉得无聊,他荣华富贵享受惯了,这几日又天天待在这儿看他们比赛,一开始倒还觉得新鲜,日子一久他就觉得这也不行那也不好。 不说妖怪本就长得千奇百怪,不符合他的审美,猎奇心理过去以后他只剩下厌烦,总觉得在这儿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跟美人游山玩水呢! 今日秦关平手下的这虎妖已经连胜三场了,最后一场是同一条蛇妖搏斗,它如迅雷般咬掉蛇妖头颅一击毙命,台下瞬间爆发出尖锐的呐喊。 蛇妖死了,奖赏已经堆成了天价,台下赌徒的叫喊声几乎要冲破地下城。 秦关平无聊到了极点,他干脆站起来,晃着扇子想离开,余光瞥到场外一抹白色的身影,登时看直了眼。 身边仆从忙站起来,小心翼翼问:“少爷,您要干什么去?” 秦关平遥遥一指,满眼惊艳:“这是谁?” 仆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几个穿着普通的人,细看那白衣青年手中还拄着盲杖,似乎眼睛不便。 他们身边跟着的引路人也不过是地下城里地位最低贱,一块下品灵石便能引路的下人,并不打眼。 仆从心里大概明了了些,恭敬道:“昨日放出去的票修为高者都定了包厢,其余地位尊贵的人也都在上座,只剩一些卖给了无名散修,或是普通凡人,总之并不厉害。” 秦关平却笑了,他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撑着围栏目光落在安澈身上:“行啊,我给他们一个发横财的机会,去把那瞎子带上来,我要看他上台跟那虎妖斗一斗。” 第143章 仆从惊讶:“可那虎妖已有金丹巅峰的实力,他们不像是修士,普通人对上它必死无疑啊!” 秦关平道:“这有什么,要是这瞎子能击败虎妖,得到的奖赏翻倍,我亲自给他补齐了奖品,还送他一瓶涅槃丹。” 这次的奖赏是历年来最高的一次,那堆积如山的灵石法宝都快能养活一个小宗门一年,更别说涅槃丹这种只有元婴期炼丹师能炼出来,失败率达到可怖的九成,这种丹药药材不仅难寻,总生在一方灵兽庇佑的地方,还极难以保存,一度被追捧为神药,号称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救活,活死人肉白骨。 秦家家大业大,就是靠丹药发家致富,如今成了四大世家之首,秦老爷子老来得子,秦关平天赋又极好,年纪轻轻已是筑基后期,自然是万般宠爱。 秦关平随意洒洒水花,就是普通人八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甚至于仆从都有些蠢蠢欲动,不过一想起那虎妖的凶悍,又没了心思。 这只虎妖可是在格斗场里待了足足七年,打过无数场擂台,死在它口中的生物起码有白来只,元婴期修士都不敢去挑衅它。 仆从犹豫道:“那他要是不愿意去呢?” 秦关平冷笑:“蠢货,他若是不愿意你就把他拖上去,不然我就把你扔上去喂老虎。” 仆从一惊,连忙下去找人。 这时候他也想明白了,这次的奖赏如此丰厚,涅槃丹这种东西整个秦家都只有三瓶,秦关平怎么可能会轻易给出去? 这显然不是冲着人去的,是冲着命去的。 有命拿,也要看有没有命花。 此刻的安澈正和白钰一起走着,身前引路的是白钰花了一块灵石请来介绍地下城的引路人苏元子。 他大致将地下城各个地方讲了个遍,着重描述了格斗场如何凶残,感慨了一番他十赌九输的运气。 这家伙是个很执着的赌狗,他先前独来独往,在长云城里居无定所,本只玩过城内的赌局,偶然一次去了地下城立刻迷恋上格斗场,半个月输光家底,又花了半天时间摸清地下城临时做起了引路人。 苏元子甚至还鼓动安澈也去押奖:“我可跟你说,你以后去些普通点的场次,别去凶兽场,挑只奴隶扔在格斗场,我教你挑奴隶的手艺,保准你赚得盆满钵满,一次回本!” 安澈听了半天,打断了他夸夸其谈:“你这一路怎么光在说押奖,要真这么赚灵石你怎么不去干,还来这儿做一灵石一次的引路?” 苏元子扼腕叹息:“你不明白!我这是天妒英才啊,上天看不惯我实力太强悍,故意在我上场的奴隶身上使了绊子,要不腹泻要不临时骨折,每次都只差一点!我如今花半天时间把这儿摸清楚,做引路人只是个过渡,我迟早能带着奴隶杀回格斗场的!” 安澈对这赌狗实在无言以对。 苏元子感慨:“可惜你们来晚了,不然不仅能押胜负,还能申请打擂台,赢了奖金可不少。” 他话刚说完,另一边秦关平的仆从就喜笑颜开地凑过来:“哎哟,这不巧了吗!要是你们想打擂台就找我,” 安澈疑惑:“不是已经过时间了吗?” 苏元子也奇怪:“嘿,你个不知从哪儿来的毛头小子,你知道这儿的规矩吗?你懂行还是我懂行,不要挑战我的职业操守好吗?我靠这个吃饭呢!这擂台赛一个月就两日报名时间,两日里统共只有五个时辰统计,错过了就没机会了,你是骗子吧!” 仆从差点没气吐血,阴测测盯着苏元子,不着痕迹露出自己胸前秦家的衣纹:“小兄弟,你可不要乱说话,这地下城里不懂规矩的人多了去了,地牢也不知道堆了多少人的尸骨,人啊,总要有点眼力见。” 这本是极有威慑力的一句话,毕竟地下城里谁不知秦家实力,没人敢不给秦家面子。 可惜他面前一个是眼盲体弱不知行情的瞎子,一个是刚上任没几天没摸清状况胆儿比天还大的混子,一个认出了秦家人,却看热闹不嫌事大袖手旁观看乐子。 白钰轻描淡写地说:“我怎么不知道地下城里还有像你这样狗仗人势的家伙?” 苏元子没听出白钰言外之意,义愤填膺地说:“没错,就是像你这种胡乱指路不懂装懂的人多了,我们这行生存空间才恶劣成这样!我告诉你今天碰上我算你倒霉,我就爱见义勇为,压一压你们这群人的风头!” 仆从茫然了,他盯着衣服上的标看了半天,确认自己没穿错衣服,登时怒上心头:“你们这群没眼力见的平民,连秦家的衣服都认不出来,这可是秦少爷赐给你们的机会,别人想要还得不到呢!” 苏元子浑身上下就这张嘴快,根本不过脑子,当即反驳道:“平民怎么了?平民也比你们奴才好,整天卑躬屈膝,就算你是秦家的——” 他声音戛然而止,尾音滑稽地拐了一个大弯,停顿片刻,咻的一下缩在安澈身后:“卧槽他是秦家的家仆!他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那么嚣张了你说我现在跑能跑掉吗——” 安澈被他扯得一个踉跄,有些无言以对:“你不是说你要压一压他的风头吗?” 苏元子字正腔圆,铿锵有力:“我没有!客人,您就听他的话去一趟,找个好用点的奴隶,万一走狗屎运……运气好赢了,您可就成名人了啊!” 第144章 那仆从打断他的话:“奴隶就不用找了,跟我过去吧,看到那边那只虎妖了吗,对手已经等了很久了。” 苏元子抬头一望,惊得目瞪口呆:“这妖兽也太大了吧,怪不得不要奴隶,那我们去哪儿买妖兽?” 仆从忍无可忍:“不用带奴隶,也不用带妖兽!让他自己上!” 苏元子震惊了,随即变成怜悯,拍了拍安澈肩膀:“哥们儿,保重。” 安澈嫌弃地将他手拨开。 白钰远远瞧见那只虎妖,立刻感受到那恐怖的威压,他皱了下眉。 这虎妖居然有金丹期的实力,连他都觉得有些棘手,恐怕根本无法对付这只妖。 安澈垂下眼:“你的主子是谁?” 仆从有种终于进入正题的感觉,他荒谬地感觉到了庆幸——还好那傻鸟引路人没插嘴。 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眼神阴翳:“我家少爷秦关平,四大世家之首秦家家主的独子,特意请您上台。” 苏元子小声嘀咕:“这作态也太狗仗人势了吧?” 仆从终于忍不住了,他手作鹰爪状朝苏元子扑过去:“我一定要将你剥皮拆骨,喂给食人魔!” 苏元子怪叫着躲在安澈身后,安澈立刻感受到面前一股极强的气浪,他没想到这样一个脑子不太聪明的仆从居然也有筑基巅峰的实力,仆从散发出来的威压令他衣服都微微发颤,牵动全身。 安澈握紧了盲杖,刚要拿出符文抵挡,却没想到身侧微风一动,白钰直接抽出了佩剑猛地挡开那道剑气,强风凌冽,却自发地绕过安澈,连一丝头发都没有碰到。 一袭青衣儒雅而自在,白钰将剑背到身后,目光落在仆从身上。 而仆从终于注意到这个全程看戏的人,他们之间只过了一招仆从便明白他不是这个人的对手,顿觉棘手,警惕道:“你是谁,你要跟秦家作对吗?” 第89章 : 白钰微微偏头:“走。” 只要离开这里一切都好说,冲突还没爆发,以白钰跟萧景舒的关系秦家大概率不会过多纠缠,但安澈要是落到他们手上那可就说不准了。 一来安澈身份尴尬,且有个在逃叛徒的身份,不好护住,二来秦家一口咬死安澈与白钰并无关系,白家也不会出这个头。 安澈当即转身离开,苏元子眼尖跟了上去,仆从怎么愿意到手的鸭子飞了,立马想跟上去,却被白钰缠住根本动不了。 仆从急得大喊:“你不能走!得罪了秦少爷,你们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来的!” 应对这么一个小仆从白钰还是得心应手的,他还有空回仆从的话:“找不找得到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我会帮他藏好。” 仆从气得破口大骂,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安澈离出口越来越近。 白钰估摸着时间收回法器,正想跟着安澈一起离开,却见眼前飘过几瓣猩红的花瓣,暗香浮动。 他心中一惊,立刻挥出法袍,就听空中接连数十声爆炸的声响,黏腻恶臭的气息瞬间弥漫开,远不像半空中的花瓣那样美丽,反而像是腐烂的尸骨。 安澈在花瓣出现的那一刻就加快了脚步,他敏锐的神经已经感受到危险的到来,可不管他如何努力地朝出口跑,还是在最后一刻被密不透风的花瓣拦住。 他停在了花瓣前一寸——是被苏元子拉住的,苏元子显然被吓傻了,抓着他衣服的手在疯狂颤抖:“卧槽!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刚刚有只鸟飞过去直接被腐蚀融化了,连渣都不剩!这是什么情况?” 安澈微微张嘴,他已经察觉到近在咫尺的花瓣上蕴藏着森然杀意。 只差一点,他就要变成苏元子口中的那只鸟了。 也许是安澈剧烈跳动着的心脏让黑团子不安了,安澈察觉到沉寂了一路的小黑团子在他口袋里跳了跳。 他垂下眼,下意识按住了黑团子。 白钰显然也看见这惊险的情况,他高声喝道:“什么人?” 半空中的空气扭曲了一下,出现一个浑身被红衣包裹,眼睛全黑,脸上火红的花纹多到看不清脸的人出现。 仆从松了一口气:“你出现得真是及时,他们差点就跑了!” 红衣人僵着脸,眼尾的褶皱微微抖动:“无能,主人叫你回去自己领罚。” 仆从苦着脸,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他的声音是阴柔而沙哑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瞥了眼安澈,又转向白钰:“鄙人赤火,秦少爷死侍。” 白钰显然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秦关平下得了这血本,居然直接派了死侍过来。 赤火盯着白钰,语调没有半分变化:“九阳宗二长老,您确定要拦我吗?” 白钰微微皱眉。 这人如此清晰地点明他的身份,想必半点不畏惧萧景舒找他们麻烦,大概也是明了白钰尴尬的地位,以至于不把他放在眼里。 也是,这秦关平向来嚣张跋扈,无人治得了他。 白钰放缓了语气:“我与朋友无意间路过这里,不知如何冒犯了秦少爷,还请阁下禀告少爷,来日必与朋友一齐登门赔罪。” 赤火表情没有分好变化,他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是在密语传音,片刻后低头:“抱歉。” 看来是没谈妥。 数千道花瓣争相落下,白钰那件法衣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只一会儿就出现了裂痕,砰的一声炸开,半空中的零碎衣衫纷纷扬扬,坏得不能更坏了。 第145章 白钰咬牙,大喊:“停下!” 赤火停了下来,秦家到底不愿彻底得罪人,问:“你想明白了吗?” 白钰收回破败的法袍,看了眼安澈纤瘦的背——或许因为刚刚惊心动魄那一幕,他的脊背还在轻微地颤抖,白皙的侧脸被柔顺的长发遮住表情。 看不到,白钰也能大概猜到表情,也只可能是一贯的平静。 如此危险,安澈却好像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白钰转头收了武器,摊手:“想明白了。” 他先前冒头拦住人,并不是他与安澈感情有多深厚,单纯是不想让安澈这么快被其他人夺走,而且他就算放走了安澈自身也不会受到太多损失。 但秦关平派了贴身死侍过来,意义又大不一样,先不说这回他没法护着安澈离开,就说他对秦关平死侍动手,那秦家就有理由找白家麻烦,最后还是护不住人。 白家到底还不是多么强大的世家,在秦家眼里,白家要不是与萧景舒攀上了关系,根本就是蝼蚁。 白钰一面觉得自己没必要花这么大代价保住安澈,应该这个时候从容地全身而退,一面又不甘心。 赤火显然不意外他的选择,他早就感应到安澈不过一个没有灵气的普通人,为了这样一个普通人没必要得罪秦家,更何况白钰本就自身难保。 这么一来就简单多了,赤火闪身出现在安澈身前,看到他受惊一样防备地退了半步,又收回脚——身后是强腐蚀性的花瓣墙,安澈确实退无可退了,他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极其不详的气息。 赤火妖异的纹身似乎亮了些,这是他催动灵气的表现:“希望你能识趣一些。” 安澈悄然握紧了盲杖,漆黑水润的眼睛没有焦距。 赤火想,他看着没有表情,实际上应该很紧张。 没有人会不畏惧强权。 · 地下城的格斗场就像一个蜂窝,擂台被一圈一圈人群围住,最大的那个擂台正是秦家的区域,一眼就能看见那只虎妖。 最底层的场地是一些地位相对普通的人,围住场地的是漆黑崎岖的树,树的里面镶嵌着精致小巧的阁楼,在特殊法器的加持下散发着莹莹光亮,很美。 权贵端坐在上面,冷漠地看着地下的生灵厮杀。 安澈抬头,感受到空气中凝滞的血腥味,与腐烂的血肉一起翻涌上来,让人觉得很闷。 白钰垂下眼,看着落入他掌心里那细瘦的腕子,轻声倒:“师兄,你太瘦了。”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自然得不到安澈回应。 他被赤火接过,带上了擂台。 白钰在入门的时候,被当时安澈和萧景舒的师父梦泽真人看中,收入门内。 那时候分给他的庭院正好在安澈旁边,他每日清晨去上早课时总能看见安澈院子里那只仙鹤,昂首挺胸,纯洁高傲,每次仙鹤见到他时总矜持地微微颔首,很有灵性。 那只仙鹤很漂亮。 所以白钰趁着安澈外出任务时将那只仙鹤带出九阳宗,剥皮拆骨,挖出妖丹后被他扔到泥潭里自生自灭,仙鹤的叫声凄厉悲惨,足足响了三天三夜才断气。 他就站在一边慢条斯理地欣赏着那只仙鹤最后的模样,心里的破坏欲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可惜仙鹤太脆弱,他觉得惋惜,自己的欲望还没被满足,恰好那时安澈回宗,发现仙鹤失踪当即大怒,排查了全宗上下一无所获,最后来到白钰这里问了一番,白钰还记得自己当初是笑着回答的,慢条斯理,一副关切又担忧的样子。 “是不是仙鹤贪玩跑出去了?毕竟这灵宠都喜好自由,说不定离开宗门了过得要更潇洒快活些。” 那时的安澈修为远远凌驾于他之上,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 白钰霎时有些头皮发麻,他几乎要以为安澈看透他的那些小伎俩了,一时之间还有些后悔,要是他当初计划得再完备些会不会更好。 但出乎意料的,安澈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无疑,这助长了白钰的气焰。 于是他又盯上了安澈——安澈比那只仙鹤还要漂亮,还要高傲,地位尊贵,实力强悍,有藐视所有人的资本。他想,要是有朝一日能把安澈从云端上拉下来摔在泥地里,一定比那只仙鹤的模样更加令人痴迷。 曾经,他做到了。 而现在,安澈又将陷入更危险的处境里,他却感觉不到之前将安澈击溃时,那种令他头皮发麻的愉悦了。 明明安澈从来没变过——对,依旧那样高傲、冷漠、从容。 直到白钰亲手将他送到擂台上,看着他那一身素净的白衣,才恍然发现。 变的是他自己。 白钰恍惚觉得,曾经有数以万计的选择摆在他面前,他却选了最愚蠢的一个。 地下城的格斗场上第一次爆发出如此热烈的欢呼声。 台上双方的反差太过庞大,安澈单薄的身子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甚至他还拄着盲杖,而那只虎妖威风凛凛,唇边的毛发还沾染着上一位参赛者的血渍。 苏元子喃喃自语:“这怎么打得过啊,也太欺负人了吧?” 一边的仆从抱着胳膊:“打赢了擂台,他能得到五千块上品灵石和一瓶涅槃丹。” 苏元子担忧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我能替他上吗?” 仆从:“……你就算把这儿打通少爷也不会给的!人家那是先天优势,先天优势懂吗!” 第146章 苏元子叹息:“我受够了这颜值歧视。” 仆从哽住:“就算你长得跟他一样牛逼也不行,你有他那样的气质吗?!” 第90章 : 地下城的格斗场一直都是同一个惯例,每一场战斗不是单纯的赢或输,而是生或死。奴隶场次的需要其中一个奴隶亲手杀死另一个,直到没有呼吸,兽场则是吞掉对方的妖丹,让对方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很少有**同台的场,只有极少数恶趣味的权贵尝试过,将美人与妖兽关在一起,欣赏美人临死前的垂死挣扎。 安澈上场以后,所有人都心如明镜。 也有人觉得诧异,秦关平那只虎妖境界如此高,放这么一个普通人上去,最后肯定死得一点美感都没有。 但在秦关平宣布了获胜的奖金以后,场上所有人都沸腾了——这是他们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啊! 没有人会觉得安澈能赢。 安澈上台时,感受到脚下的擂台上崎岖不平,似乎是在先前的战斗中被砸的坑洞,上面或许还残留着血渍。 面前虎妖危险地低吼了两声,铜铃大的眼睛盯着上台者,它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一次的对手如此脆弱,以至于扭头望着秦关平,却只得到一个进攻的指令。 它猛地朝安澈扑过去,甚至压根儿没想过动用灵力,只用最简单的方式将这个人撕碎。 所有人都以为安澈这眼盲体弱的玻璃娃娃反应不过来,却见他动作十分麻利,从乾坤袋里翻出一条轻飘飘的纱布,美轮美奂,朦胧轻薄,他脚下动作不停,退了两步,将手中的薄纱轻轻一挥,那薄纱紧紧缠绕在虎妖身上,猛地发出光亮,灼烧着虎妖的皮肤! “吼——!” 猝不及防被阴了一下的虎妖愤怒地咆哮着,这一六品等阶的法器根本束缚不了虎妖多久,大多法器需要使用者灵力加持才能爆发出更猛烈的威力,安澈丹田里没了灵力,经脉毁得不成样子,能拖住虎妖已经很不容易了。 虎妖一步一步挣脱束缚,那纱巾岌岌可危,在半空中几乎崩成了一道弦,颜色暗淡了不少。 安澈捏着加速符半空中燃烧着,只见微光一闪,他轻轻拽着纱巾一扯,那庞大的虎妖朝他方向被拉去,因为惯性被狠狠摔在地上。 虎妖彻底被激怒了,他怒吼着重新爬起来朝安澈撞去,却见安澈又掏出一把符文,在符文加持下他行动灵巧,目标明确,只躲闪不攻击,几番下来虎妖接连扑空,头晕目眩,不过安澈也没轻松多少,超负荷运转下他体力不支,薄汗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衫。 台下有人嘀咕着:“好像在遛狗。” 刚说完就被人胳膊肘捅了一下,偷偷看着秦关平的脸色闭了嘴。 果不其然,秦关平脸色十足的阴沉。 他把安澈弄上台想看的可不是这个,他不耐烦地按了下手套上的按钮,擂台上虎妖立马顿了一下,随即是缓缓的抽搐。 只有两秒钟,随后虎妖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强烈的电流席卷大脑,这是带有惩罚意味的电击,终于让它终于彻底失去了理智,浑身上下的灵气浩浩荡荡铺开,它的毛发闪着紫色的闪电,几乎将周围空气都扭曲。 “轰隆隆——” 安澈手疾眼快收回了纱巾,尽管他提前穿了法袍,却还是被庞大的威压震得连退十几步,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 围观的人群数不胜数,都以为他快站不住了,他却还没倒下。 只是身子弱柳扶风,脚下越发虚浮,身上的白衣几乎成了血衣。 众人心想他这回应该要倒下了,先前用再多符文也只能算他有财力,扔出的都是些高阶符文,但再怎么看也不像是还有存货的样子。 但在虎妖又扑过来的时候,安澈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沓花纹繁琐的符文。 ——还有? 这该是什么样的财力?怎么会来地下城? 虎妖横冲直撞过来,安澈勉强躲过,翻飞的衣角在半空中燃烧殆尽,余火飞快钻上安澈手臂,他目光一定,飞速扑灭火焰,手掌手臂却露出鲜明的烫伤。 再次躲避虎妖时,他的步伐终于迟缓起来,尖锐巨大的虎爪几乎是贴着他头皮过去的。 白钰看得心头一紧,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上台,将安澈拽下来。 他手按在了剑柄上,还没动,身边的赤火就像长了眼睛,淡淡道:“别动,擂台上有防护罩,凭你的实力还打不开。” 事实上,安澈能在里面撑这么久已经超乎他的意料了,牵扯到白钰是他没想到的,此刻看安澈不像普通人,他的表情也有些凝重。 赤火明白,今天安澈只能死在台上。 白钰皱眉:“防护罩?” 苏元子愁眉苦脸:“对,这种防护罩是秦家独有的,不仅会反弹外界攻击者的攻击,要是一次没能打开,还会干扰里面的参赛者。” 赤火眯眼:“看不出来你知道的还挺多。” 苏元子装傻充愣:“啊是吗,估摸着是平日里喝酒听曲儿听到的吧。” 赤火可不好糊弄,脸上的花纹更亮了些:“别急,他比完赛就该轮到你了,少爷的宠物光一个人可吃不饱。” 苏元子往白钰身边缩了缩,看着怂头怂脑的。 · 悬空的阁楼中,灯火辉煌,歌姬翩翩起舞,眼花缭乱,溢散着充沛灵气的灵果香甜可口,阁楼里被高阶法器包裹了个遍,在里面无论是修炼还是玩乐都很合适。 第147章 秦家主特意造得这么大阵仗,正是因为他请到了萧景舒过来,为的是他们前段时间商议过的灵渠,也存了拉拢萧景舒的心思。 酒过三巡,萧景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秦家主也不着急,他们同九阳宗合作已久,这次的合作已经是板上钉钉,他笑着同萧景舒酌酒对饮,忽然听见萧景舒问。 “下面是在干什么?” 秦家主朝阁楼外望去,就见格斗场擂台上虎妖的比赛,还以为萧景舒感兴趣:“这是地下城一直以来都有的比赛,一般来说都是实力相当的宠物比才有意思,这场上的是哪家的奴隶吧,萧少主感兴趣可以去押注。” 萧景舒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语气依旧冷淡:“奴隶?” “对,只有奴隶这种低贱的人才会上台。”秦家主笑着解释,“地下城里的格斗场与外面不一样,这里的比赛最凶残,办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人不买奴隶自己上台的。” 不过场下那个奴隶看起来就很弱,秦家主虽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本觉得无趣,想换个话题跟萧景舒闲聊一会儿,就听萧景舒说:“是吗?听说秦家主当年振新家族分外艰难,当过好长一段时间低贱的奴仆,如今触景生情,想必很有心得。” 扔下这句话,萧景舒转身离开。 秦家主的笑容当即僵在唇边,他眼见着萧景舒出门,刚想追出去,开门后却人影都没见着。 台上安澈几乎已经被逼到绝境了,虎妖的攻击越来越频繁,尽管有符文法器相助,他仓促躲闪,次数一多还是难免被伤到,偏偏他身体羸弱,脆弱不堪,根本接不下虎妖一次重击,所以就连闪躲也无比惊险。 虎妖的耐力强的可怕,饶是如此它也已经厌烦了这般猫捉老鼠的追逐,明明面前这个人类这样脆弱,它却不能像往常那样一口吞掉——简直是奇耻大辱! 同时它也敏锐地察觉到安澈躲闪的步伐越来越缓慢,抓住他疏忽的一瞬间,虎妖猛地冲过去,地面震颤着。 安澈终于快支撑不住,摇晃一下,半跪在地上。 他之所以能撑那么久,完全是因为他从前还是元婴期修士时什么都爱收集一些,各种大大小小的符文数不胜数,更别提珍宝法器,不用灵力就能催动,可惜再多宝物也有耗尽的时候。 虎妖场下的人惊呼,那一刹那一抹剑光横贯在安澈身前! “刷——” 那把剑寒光四溢,微微挥动,带动一片寒霜,白金色剑身立在前方,剑锋凌厉,屠杀过无数生灵的威慑力几乎是一瞬间就逼退虎妖。 它如困兽般盘旋,却畏惧那把剑的锋芒,迟迟不敢靠近。 剑立在地上,剑柄朝天,无端让人品出几分孤傲。 一只血手握上剑柄,安澈撑着剑,缓缓站了起来。 背影清瘦、脆弱。 鲜血从额头一路滑落,滴在崎岖不平的地面。 剑芒所指,一片寒光。 带着一腔孤勇。 连毫无心智理智全无的野兽都被镇住。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震撼中。 白钰瞳孔缓缓睁大:“……他想干什么?他这个状态根本用不了本命剑!” 安澈灵力尽失,怎么可能运转得了那把剑? 这防护罩隔绝了擂台上的灵力,白钰根本无法判断安澈到底有没有动用灵气。难道安澈其实是装出来的,他并不是修为尽毁? 不、不对! 白钰紧紧盯着安澈,看着他苍白得不正常的脸色,心中缓缓浮现一个答案——安澈在燃烧自己的心头血,催动那把剑。 本就没几天能活,却还陷入这种困境,被迫耗费更多精血,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他掐着自己的掌心,脸上没有分毫变化。 别打了……会死的! 身侧,赤火面无表情地看着安澈,他拳头紧紧攥住,眼里的杀意达到巅峰。 秦关平只觉得这场戏有意思得紧,也看出台上那小瞎子已是强弩之末,懒得再拖下去,虽觉那把剑眼熟,却并不在意,拍了拍手套随意道:“行了,弄死他吧。” 擂台上的猛虎登时爆发出惊天骇地的灵气,它痛苦又疯狂地咆哮,铺天盖地的威压朝安澈压过去,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安澈那单薄的背影上。 却见他抬剑,挥出的那一招一式很慢,却很凌厉,剑气瞬间膨胀到整个格斗场,剑气与奔腾而来的虎妖狠狠相撞,可怖的力量顿时在格斗场内爆炸开来,亮光猛地炸起,令人目眩神迷。 “轰隆!” 剑芒仿若一道宽阔江流奔腾咆哮,容纳天地灵气,无比纯粹清冷,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在防护罩内挤挤撞撞。 那虎妖早在无数寒芒中被剁成无数块,了无生息,本来在外围端坐着的秦关平猛地吐出一口血,他难以置信:“……真的死了。” “轰隆!” 又一声巨响,整个擂台被轰掉一半的场地。 恍惚中,所有人都听到一声脆响,霎时周身气流猛地一边,连台下观众都能感受到极致的寒流,冻得人全身血液都凝固住。 最前排的人来不及撤离,被寒流波及,脸上发丝都凝固起了冰。 赤火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台上人的身影,声音第一次变了调子:“防护罩……碎了?” 第148章 他忽然感到由衷的恐惧:“他到底是谁?” 白钰久违地感到心脏砰砰直跳,他望着安澈,激动得难以言喻,一瞬间心头闪过万千思绪,最后也只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师兄。” 他不知该作何感想,也许心里还有一丝侥幸—— 如果师兄一直像曾经那般高高在上,他一辈子也无法靠近半分。还好,师兄被他亲自拉下来了。 台下有人喃喃自语:“弓背霞明剑照霜……照霜剑!他是清风仙尊!” “清风仙尊?清风仙尊不是堕魔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震撼了……我居然有幸看到清风仙尊出手!” “我听说昨日城里也出现了魔修,不会吧。” “不会是他带来的吧?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说不定算计着什么阴谋诡计?” 赤火猛地回神。 照霜剑,他怎么没想到?! 能与九阳宗二长老有所牵扯的,容貌倾城实力强大,只能是清风仙尊了! 台上那抹清瘦的身影终于慢慢佝偻,安澈弯着腰,脑子里几乎乱成一团,他眼前几乎泛起了白光,坠重感与倦意席卷大脑,他浑浑噩噩,却依旧撑着剑,站在原地,好似风一吹就倒了。 即便如此,却没人敢靠近他。 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重了,擂台底下的议论声几乎要吵翻天。 “可是……谁打得过他?” “他已经精疲力竭了,现在随随便便过去都能收了他,怕什么?” “你行你上呗,反正我不去,刚刚他不还一副要死了的样子,一剑就把虎妖杀死了。” “……” 不仅没人敢上,甚至原先在擂台边上的人都紧赶慢赶往外跑,生怕自己的下场和那碎成渣的擂台一模一样。 第91章 : 别人都不敢上,赤火却不一样,他深谙斩草除根的道理,今日他们得罪了清风仙尊,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只要趁他病要他命,就不会节外生枝。 他催动灵力,瞬息来到安澈身边。 白钰登时想上台,却被秦关平早有准备的几个仆从拦住,他只得焦急大喊:“师兄!快走!” 安澈并无反应,脸色惨白,唇边血渍星星点点,像白纸落了朱砂。 赤火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能看到他弓起而颤抖的脊背,他鬓角被汗湿而黏腻的发丝,他所有的逞强在赤火眼里清晰可见。 其实在场上时,赤火就很佩服他,是由衷的敬佩,他想过,如果他再早点认出安澈的身份他就向秦关平求情请罪,即便挨一顿毒打也不愿得罪这样一个人,可惜太晚了。 赤火脸上的花纹亮了起来,周身点点花瓣若隐若现。 太晚了,所以安澈只能去死。 感应到杀意的一瞬间,安澈下意识退了一步,只是这一步,他从一个深渊跌到另一个深渊。 他身后的空间猛地撕裂,无尽的黑暗从里面逸散出来,癫狂的魔气缠上安澈四肢,本就支离破碎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安澈几乎要痛得失去意识。 魔爪按在他肩上,他被紧紧控制住。 耳边是方易阴森森的笑声:“真是好纯粹的灵魂,吃了你我就能突破境界,到时候就连魔尊都那我没办法。放心,我会一点一点把你吃干净,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过得这样凄惨,身死道消、灵魂泯灭,从此以后你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无踪,连轮回都入不了!” 安澈咳嗽两声,这次他连血都咳不出来了,整个人带着垂垂暮矣的死气。 赤火被魔气逼退了一步,他警惕地盯着来人,迟疑道:“你是长云城突然出现的魔修?” 当初在城里的方易可是被白钰击退的,这才多久,居然连他都能被逼退? 方易哈哈一笑,得意地望着赤火:“摄魂幡真是好东西,帮了我这么多,现在你们所有人都不是我的对手,真是好笑!” 赤火冷眼看着他,问:“你要杀他?” 方易挑眉:“怎么,你要救他?” 赤火瞥了眼半闭着眼的安澈,压下心里那丝可惜,语气平静:“我要看他死在我面前。” 方易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 笑够了,他擦了下眼角,嘲讽道:“你们正道天天喊着仁义道德,结果也是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眼睁睁看着同伴落入我这个魔修手里无动于衷,我都要可怜他了!” 赤火冷笑:“清风仙尊不过是个叛徒罢了。” 方易戏谑:“是不是叛徒没人比你们正道更清楚了,无非是落井下石,还这般冠冕堂皇,真是群人皮野兽。” 赤火不耐烦了:“少啰嗦,你到底动不动手?” 方易只是想借题发挥刺他一下,他老早就看不惯这些宗族世家,不过他更在意的是他的修为。 他被魔尊追杀太久,如今找到这般纯粹的灵魂,想必魔尊绝对奈何不了他。 “行,如你所愿。”他左手成鹰爪状朝安澈心口掏去,却突生异变! 身后猛地挥来一道剑气,方易察觉凌厉杀意立刻翻身一躲,想拽着安澈离开,却没想到那人直挑他肩膀,只听“撕拉”一声,他整条胳膊被横空斩断,剑意势不可挡! 方易冷汗淋漓,痛感登时冲上头脑,那剑上不知有什么东西让他浑身被滚烫的火焰灼烧般的疼痛,他断臂求生,连退十数米,就见一把长剑横在他先前所在的位置。 第149章 剑的主人,是令魔界所有魔修闻风丧胆、年纪轻轻达到大乘期修为的紫阳剑尊——萧景舒。 此刻的萧景舒一手持剑,一手揽着意识模糊的安澈,似乎想伸手去拿照霜剑,靠近剑柄时却见照霜剑一阵不安的嗡鸣与忽明忽暗的光亮,连带着意识模糊的安澈也微微皱眉,他一顿,收回了手。 他喂给安澈两枚丹药,扶着他勉强坐下,原地设下阵法才起身。 萧景舒目光对准方易,剑眉似刀,眼神严肃而冰冷:“魔族余孽,岂敢放肆。” 方易嬉笑两声:“不愧是阴晴不定的正道走狗,前一秒让我尽情屠杀你们同胞,后一秒又要救这个正道叛徒,真是好算计!” 萧景舒眼里似乎带了些冷凝的怒气:“他就算是千古罪人,也是九阳宗的人,死也要死在九阳宗里,哪是你们这些魔修能插手的?” 方易又讽刺地笑了:“说到底还是要他的命,宁愿亲自毁了他都不愿意便宜我,我倒觉得你不用太费心,毕竟他那副样子根本活不了多久,到时候等我找到他的残魂吞了,我突破境界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萧景舒猛地挥剑逼近对方,空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轰鸣,手中长剑如银芒,剑气横扫千军,方易瞬间方寸大乱,下意识提起摄魂幡勉强应对,那摄魂幡却被萧景舒一下子震碎,里面混杂的魔气与残魂流窜出来,无数亡魂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方易几乎是瞬间就被反噬到吐血,他心神大乱,甚至魔核表面都遍布皲裂的痕迹,他先前断了一臂,现在又硬吃下萧景舒一剑,发觉自己无法反抗萧景舒分毫,想正面打赢对方简直是螳臂挡车,是不可能的事。 他刚想故技重施,利用摄魂幡逃跑,却突然察觉到身体不对——他体内的魔气怎么突然混乱起来,隐隐约约有自爆的意图? 他大惊失色,发现自己居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拽着萧景舒,甚至动用了法器将他们二人裹在一起,体内魔气逆流,真的开始自爆了! “不对!这不对劲!!”方易惊恐地大喊着,他想让元婴脱离体内寻找逃生的机会,却怎么也无法冲出身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束缚着他。 萧景舒也发觉他的不对,连忙想躲开,却被他的突然爆发缠上一时挣脱不开。 方易最后听到的是直达灵魂深处的一声轻笑,以及慢条斯理的一句话。 “敢拿我的东西,就做好魂飞魄散的准备。” 最后,是他拉着萧景舒一起,体内的魔气自爆,身体和灵魂炸了个粉碎。 第92章 : 那摄魂幡上残留着一丝极夜魔尊的神识。 正是一直吞噬着这一丝神识,方易实力才进步得如此之快。 也正是这一抹神识,才让吞噬了这么多的方易被极夜魔尊操纵着同萧景舒同归于尽。 萧景舒难得有些狼狈,方易到底实力不弱,离他这么近距离自爆,他衣服被炸得破破烂烂,体内的灵气有一时的不顺。 他咳嗽两声,阴着脸抬头,望着那突然出现的人。 浓黑散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漆黑长袍,以及那张疏朗俊美的脸,他不像寻常魔修那样狰狞可怖,反而分外清秀,仿若润玉莹泽,丰神俊朗。他周身全是浓稠到难以呼吸的魔气,往那儿一站那儿便是黑暗,满满的恶意魔气。 那魔气缠绕着安澈,却不像先前方易那样粗暴,而是细致温柔地托着,昏迷状态下的安澈没有半分不适应。 混沌黑暗中,一道轻佻慵懒的声音响起:“许久不见,萧剑尊还真是一点没变过。” 萧景舒眼里燃烧着战火,他目光落在安澈身上:“极夜魔尊,你突然出现在长云城,是像传闻里说的那样觊觎九阳宗宝物?” 极夜魔尊冷笑一声:“你还真不够了解我,你们那点三瓜两枣还值得我觊觎?” 萧景舒觉得自己恢复了些,拿起剑来,第一句话不是质问他,而是在劝:“把安澈放下来,他身子受不得半点刺激。” “可惜,我这次来就是打着他的主意。”极夜魔尊打了个响指,魔气瞬间带着安澈消失无踪,“人我带走了,我可懒得跟你纠缠。” 萧景舒握着剑的手紧了些:“我知道你们之间有旧仇,但他身子弱,本就很难活过一个月,只要你愿意放过他,我可以许诺你一件事。” “既然难活,为什么你愿意做这种无谓的挣扎?” 因为他有办法让安澈活得更久些。 萧景舒将这句话按下,说:“从前他好歹为九阳宗做过无数贡献,我不能让他流落在外。” 极夜魔尊眸子暗了暗,金色瞳孔分外像残忍的野兽,让人难以辨别那一瞬间闪过的是杀意还是别的。 “你们还真是假惺惺,将人折腾成这样,还有脸说这些。”他摊手,神色平淡,“可惜,你也知道我这人锱铢必较,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萧景舒心里一沉,知道这是要狮子大开口的意思,但他还是点头:“尽管提要求,但我要你不得伤他。” 极夜魔尊又笑,眼里带着淡淡的威胁:“人在我手上,要不你直接来抢?” 萧景舒握着剑没有说话。 他心知现在动手能赢的概率十不存一,若是他鼎盛状态,他们还能打得有来有回,可惜在动手前他就已经被极夜魔尊阴了一把。 第150章 周围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了,在先前对战中被波及后死去的路人不少,也跑了很多在远处观望,勉强能站起来的只有几个,秦关平老早就被见势不妙的赤火带走,白钰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望,还带了个拖油瓶——苏元子。 半空中的阁楼有人御剑离开,有人急匆匆赶过来。 秦家主半路过来了一趟,他先是知道有魔修捣乱,又觉得有萧景舒在这都不算什么,直到手下来报极夜魔尊也在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机立断立马离开,把地下城拱手相让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他先溜了。 半天没说话,极夜魔尊似乎不耐烦,转身想走,却又被叫住。 “阁下,请您等一等!” 出声的是白钰,他暗暗看了萧景舒一眼,有些摸不准萧景舒此刻的心思,若说他在意安澈,萧景舒又半天没答应魔尊,若说不在意,当初就没必要插手去救人。 他心知萧景舒同极夜魔尊的博弈不可急躁,魔尊性情阴险狡诈,曾经正魔两道几次交锋他们都没占到便宜,他更不该贸然插手。 可白钰有些等不下去,他离得远,只看见安澈被魔气缠绕着消失,生死不明,他担心安澈的情况,更是见不得魔尊有半点异动,生怕魔尊一个不高兴就要伤害安澈。 “阁下,您要带走安澈用来谈判自然可以,但他身体实在太差,我这里有丹药先给他服用,病能好很多。” 他从前尚且对自己的内心迷茫,分不清对安澈的感情,做错了很多事,此刻便不加掩饰地维护安澈,好像在弥补什么。 萧景舒深深看了他一眼。 极夜魔尊连眼神都欠奉:“这不用你操心。” 萧景舒拦在白钰前面:“你直说吧,要什么?” 极夜魔尊轻笑一声,懒散道:“这才对嘛。” 他报了一连串儿天灵地宝,一口气挖走几处灵脉,又要了大批丹药。 萧景舒表情肉眼可见的凝重。 足足沉默了五秒,萧景舒才开口:“我答应。” 魔尊比了个数字:“先付三成。” 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萧景舒也不墨迹,分好宝物后将乾坤袋抛给极夜魔尊,被笑眯眯地接下了。 极夜魔尊打了个响指:“爽快。” 萧景舒说:“每隔七日,我要见他。” 极夜魔尊微微偏头,唇边的冷笑分外显眼。 他没给萧景舒再开口的机会,魔气涌动,消失在他们面前,半空中孤零零飘着一张符,萧景舒接过来,是张单向传音符。 萧景舒拿到的这张是被动接收信息,只有在魔尊想找他们的时候两人才能说话,主动权完全掌握在魔尊手里。 萧景舒收好符,余光瞥到白钰过来,语气罕见的有些冷淡:“你不该过来的。” “我不来你会答应他的要求吗?”白钰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来帮你谈判的,我想保证安澈的安全。” 萧景舒语气带着警告:“记住你的身份。” “我时刻记着的,萧剑尊。”白钰慢悠悠凑过去,轻轻挑起萧景舒下巴,看着他的眼神很温柔。 却好像心不在焉,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是怕你后悔啊,后悔的感觉太难受了,我在担心你。” 萧景舒顺着他的动作低头,两人距离靠得很近,却没什么温馨感。 他声音很低,有些沙哑:“我不会后悔。” 白钰微微笑了一下,他眼神很温和明亮,跟往常看他的眼神并无区别:“但愿吧。” · 安澈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长很长时间,前一刻身子好像一个破败的瓷器,体内空洞,好似每一丝血肉都被榨干,连痛都显得奢侈,后来他好像浑身浸泡在温泉里,很热,暖意包裹着他每一寸经脉,滋润他的丹田,久病的身体迎来久违的舒适。 安澈醒的时候,他正侧躺在床上,恍然看见窗外流泻下来一缕模糊的光,纱窗慢悠悠晃着,桌上的笔墨纸砚莹润,明明暗暗的影子落在上面,很亮很好看,所有景色在他眼里好像蒙上了一层薄纱,朦胧而美丽。 他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受不得刺激两眼含糊地落了泪,他才反应过来——他能看见了! 他刚抬起手,就见另一只更为宽大温暖的手伸过来,覆盖在他的眼睛上,替他擦去濡湿的泪,揉了揉他酸涩的眼睛。 他登时紧张了一下:“谁?” 躺在他身后的人短促地笑了一声,嗓音低哑:“你猜猜我是谁,猜对了给你点好东西。” 安澈默了一会儿,按着腰侧,冷静道:“你先把手拿出去。” 极夜魔尊淡定地收回手:“我只是替你检查一下伤势。” “……” 安澈没说话,他默默离魔尊远了些,光洁柔软的耳垂有些发红。 魔尊盯着他耳垂看了一会儿,伸手碰了下,安澈的脊背立刻僵了下:“干嘛?” 极夜魔尊很无辜:“我看你这块皮肤颜色不对,怕你对那些丹药消化不良,所以就看看。” 安澈不想搭理这个睁眼说瞎话的人。 不过他眼睛确实好了,身体也没有从前那样疲惫脆弱,虽然还是没有灵气,伤却恢复了很多。白钰他们束手无策的情况,这个人居然能治好? 他不自觉思索,这个人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第151章 恰好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尊上,衣服已经备好了。” 安澈被身后人揽住,就听他懒洋洋地说:“放外面。” “是。” 安澈想了想,自从醒后他有印象的尊上只有这么一位,但那位不是在镇魂宗吗? 他语气里带了些试探:“你是极夜魔尊?” “没错。”极夜魔尊轻挑着眉看他,“你已经被我带走了,不怕吗?” 但他在意的不是这个,安澈摸了下口袋,发现小团子不见了。 他定了定神:“阁下,请问您有没有看到我怀里那只小家伙,它不见了。”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顿了一下说,“就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团子?” 极夜魔尊表情顿时微妙起来,可惜安澈看不到,他没听见这人开口,有些紧张起来。 他不是在紧张自己,而是担心那小团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该不会在他昏迷时窜出来被魔尊随手灭掉了,还是在离开时不小心被漏掉,不知掉在何处。 要是弄丢了倒还好,只是安澈忍不住想,这小家伙会的东西不多,好像平日里光在睡觉,偶尔动一动几乎都抱着他手蹭,还动不动撒泼打滚地闹脾气,不知能不能活下去。 ——不对,他连那小东西是活的还是死的都不知道。 第93章 : 安澈是越想越觉得那团子生死未卜,虽然才在一起没多久,但他就是有些担忧。 他感觉到身边一轻,抬头望去,极夜魔尊坐了起来,手悬在半空中食指微微晃着,一只黑不溜秋的小团子出现在他手心。 安澈眼睛一亮,又克制地瞥了一眼极夜魔尊,没动。 小团子倒是坦率,除了刚出来那一瞬间有些晕头转向,缓过来以后顿时感应到安澈在身边,欢天喜地地窜到安澈面前,黏黏糊糊地贴着安澈手心撒娇。 安澈还是第一次见这家伙的真容,跟他想象的差不多,晶莹剔透,没有五官和触肢,圆头圆脑看着不太聪明。 他大概明白极夜魔尊对自己并无恶意,又实在找不到原因,低头说:“尊上,我不知您为何要救我。” 极夜魔尊捻起他一缕发丝,轻描淡写地说:“谁说是救你了,当初救你的可是萧景舒,他对你可不像传闻中那样毫不在乎,说不定他要留你在九阳宗好好医治,你不觉得可惜吗?” 安澈抬头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说:“可对我来说留在九阳宗也是种折磨。” 极夜魔尊轻笑一声,不予置评,意味深长地说:“这么看来你同他也不如传闻中说的那样喜爱到非他不可了,说起来,你我曾是旧识。” 安澈心说曾经他也是九阳宗的弟子,怎么可能跟极夜魔尊这种人物有牵扯,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他谨慎地说:“我不记得了。” 极夜魔尊似乎心情不错,摸了摸他的头,慢悠悠地说:“你失忆了,不记得倒也正常,你我之前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可惜你半途背叛感情,始乱终弃,不管不顾抛妻弃子,执意要投入紫阳剑尊的怀抱,一脚把我踹开,于是我一时想不开心生心魔,堕入了魔道,这回我抓你过来正是为了报复你。” “……” 这简直就是诽谤。 安澈抱着团子假装没听见。 极夜魔尊哼笑一声,捏着他耳朵,语气阴森森的:“不信?” 被迫转过来的安澈眼神顿时清澈不少,无辜地眨了眨眼:“尊上,我信的。” 简直像只滑头的小狐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偷偷骂我,小兔崽子。”极夜魔尊拍了拍他的脊背,“起来,别这么一副警惕的样子,我对你这种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家伙没兴趣,不过打了一架就睡了三天,我要对你有其他心思你可醒不过来,萧景舒跟我说过要保你,现在你很安全。” 安澈松了一口气。 他暗想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真是不可思议,而且他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实在不真实。 极夜魔尊按在他后颈,语气里带了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复杂:“我说他保你,你就这么高兴?先前说不想回九阳宗也不过是诓我的吧,毕竟这么多年痴情不改,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全部忘掉。” 安澈满脸惊讶:“我只是庆幸我对尊上还有用,不用担心被扔去魔兽堆里当饲料。” 极夜魔尊掐了下他的脸,语气温柔:“多谢提醒,以后惹我不高兴就把你扔进兽堆里。” 安澈默默缩了下脖子。 小团子在他手心里已经摊成一团了,没骨头似的粘着他。 不知为何,安澈总觉得极夜魔尊不太喜欢这团子,每每看向团子的眼神都不大友善,像是下一秒就要掐死这小玩意儿。 他也莫名感受到了几分紧迫,在极夜魔尊面前都将这团子放在兜里,然后被迫感受极夜魔尊眼神扫视的人就成了他自己,安澈总觉得自己似乎被当成了一只稀罕宝物来观察,某些时候极夜魔尊的眼神让他寒毛直立。 安澈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挺惜命的,跟在长云城白钰身边时不一样,现在只要他看见极夜魔尊就会莫名其妙紧张起来,却又不像是畏惧的感觉,很奇怪。 等他穿好衣服下了床,极夜魔尊已经没了影儿。 也是,魔尊这种人哪有时间跟他在这儿浪费时间。 安澈不认识这是哪儿,只觉得风景正好,大片大片的竹林葱葱郁郁,远处隐约有模糊声音,溪流淌过山林,鸟雀鸣叫。 第152章 他搬了把凳子坐在院子里,怀里揣了只黑团子,他身边守着一个黑袍人,腰间佩剑,似乎在守着这里,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主动搭话,看向他的眼神却有些好奇。 这就是极夜魔尊的手下常仪。 安澈主动问他:“尊上做什么去了?” 常仪换了个正式些的姿势面对着他:“尊上外出见客,一会儿回来。” “见谁?”安澈思索着这几日见过的人,猜道,“萧景舒?” 常仪老老实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安澈向外边张望:“我能出去吗?” 常仪说:“您只能在院子内活动。” 安澈微微低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常仪已经做好他生气的准备了,甚至思绪微微发散,想着要是安澈如果执意要出门,胡搅蛮缠,他也只能跟着。 但安澈并没有再说什么,懒洋洋地闭眼晒太阳,黑团子爬到他肩膀上,软绵绵蹭着他的脸。 常仪只看了两秒便收回视线。 他知道这是什么,尊上亲自用魔气捏出来的团子,当初追踪方易用的,是尊上惯用手段,现在成了逗安澈开心的玩具。 那团子瞧着十足悠闲,瘫在肩膀上缓缓下滑,滑一半的时候常仪伸手托住它。 安澈接过团子,柔软白皙的手指按着团子,像在按摩一样慢慢揉着,团子几乎在他手上软成了一摊水。 像只乖巧的灵宠。 常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团子,他心里有些淡淡的荒谬感。 尊上捏的普通魔气动态僵硬、不似活物,只有注入他一小段灵识的魔气团才有如此灵敏丰富的动态和情绪,而一旦在魔气团注入灵识,团子的感官会一同传递给主人,主人的情绪也会感染团子。 也就是说,团子和尊上是通感的。 ……那尊上为什么能容忍安澈对团子如此放肆? 常仪不敢细想,胡乱低头充当一个安静的雕像。 时间悄然流逝。 安澈总觉得自己精神不振,在躺椅上又睡不着,抱着团子假寐了半天也没能入睡,他总觉得胸口好像有一团火,有些古怪又有些舒服。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看到一些零散的碎片。 那是年少时的他,个子不高,很瘦,腰间的那把照霜剑快有他整个人那么高。空气是湿咸的,有血腥味,有汗,他背着另一个人惊惶地逃命,四周黑影坠着绿油油的眼,是一群正在狩猎的饿狼,他和背上那个人不幸成了猎物。 安澈已经跑了很久,四肢渐渐麻木而沉重,他背上那个人很高,垂下来的胳膊晃在半空中,打着他的胸口,脚下杂草石头不动声色减缓他的步伐。 饿狼步步紧逼。 “……放我下来。” 背上那个人开口,想挣脱安澈的帮助,却显得有气无力的。安澈感到梦里的自己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将人背得更紧,沉默着加快速度。 前面就是村庄,饿狼不敢进村。 狼群终于忍不住了,避开剑的锋芒疯狂朝他们两个扑来,安澈只觉得手臂一麻,滚烫的液体打湿衣襟。他也像疯了似的往前跑,连滚带爬,死也不愿意松开背上的人。 他好像听见有人轻声说话,侧耳听了半天,发觉是自己喉咙里的声音。 虚弱、短促。 “南……” 那伤口的痛感好像带出了梦境,喉咙干涩难耐,安澈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面前的影子分外眼熟。 他肩被扶了起来,咳嗽两声睁眼,对上极夜魔尊探究的视线:“你叫我什么?” 安澈又咳了好几下,痛苦地闭上眼,含糊不清:“热,好热……” 他感觉自己有一瞬间的悬空,似乎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那人抱得很稳,如履平地。 不一会儿,周围的灵气充沛起来,他外衣被脱掉,似乎进入了温热的灵泉中。 极夜魔尊按着他的肩,引着他坐在温泉里:“我给你喂了一枚妖丹,用它来代替你原本的金丹。” 在灵气充沛的地方,安澈总觉得自己身体似乎好了很多,之前昏昏沉沉的状态荡然无存。 他摸了把自己滚烫的额头,也有空思考起来:“人还能用妖的内丹?” “一般情况下是不行的,修士体内的灵气会排斥妖丹,经脉也难以承受妖气而破裂,但你不会,你的丹田在擂台上碎了个彻底,无法产出灵气,所以不会排斥。”极夜魔尊说,“妖丹的灵识被我抹掉,接下来只要重塑一下你的经脉和丹田,再牵引妖丹修补你的身体,就能填补你身体之前的伤病。” 安澈有些诧异,他能感受到胸膛里那源源不断的温热安稳地待在体内,这颗妖丹所散发出来的能量让他手脚冰凉的老毛病荡然无存。 这大概是某个大妖的妖丹,寻常妖兽只知屠戮,野性难消,别说放进人的体内,就算是保存在特制的宝盒里也会焦躁不安地乱冲乱撞,哪像这颗一样散发着温和的气息,不见半点血气。 第94章 : 只是听极夜魔尊这么说他都觉得麻烦,想彻底驯服这枚妖丹恐怕要耗费许多精力。 安澈当然不怕耗费精力,这救的是他的命。 他迟疑地看着极夜魔尊:“这也是萧景舒的意思吗?” 极夜魔尊似乎没打算解释,一语带过:“他可舍不得给你用这个,闭眼。” 第153章 居然有萧景舒舍不得用的东西? 安澈心里有些疑惑,他闭上眼,似乎又明白极夜魔尊的意思,在萧景舒眼里他一个废人不值得浪费一个高阶妖丹。 毕竟是萧景舒那样利益至上的人。 那极夜魔尊为什么舍得给他用?是想利用他来要挟萧景舒的话,这代价会不会太大了?可如果不是,那他从前与极夜魔尊难道有其他交情? 可惜他一点都想不起来。 “静心。” 纷乱思绪被压下来,安澈只觉得这道声音似乎就在自己耳边响起的,带着灵泉特有的温度,温热、湿黏。 让他耳朵都跟着微微泛痒。 治疗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 结束的时候,安澈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他恍然觉得不真切,自己曾经在九阳宗下的长云城已经尽力去养自己身子了,却仍旧那样落魄,如今刚被魔尊带走几天,他的身子就得到如此完善的照顾,堪称行动自如。 安澈出来时是自己撑着围栏走的。 他步伐有些慢,语气也是慢吞吞的,带着几分初醒的迷蒙:“尊上。” “你的丹田重塑还差一些火候,其中一种丹药比较难寻。”前面的极夜魔尊头也没回,细数着账本,“涅槃丹,你还记得这种丹药吗?” 安澈清醒了几分:“秦关平让我打擂台赛时,承诺赢了那虎妖能得无数灵石和涅槃丹。” 极夜魔尊挑眉:“他给了?” 安澈摇头:“没有。” 极夜魔尊哼笑一声:“我就说秦家那小子怎么可能这么大方,秦家的涅槃丹能由他挥霍。” 今日已经很晚了。 极夜魔尊说他的身体状况不稳定,妖丹随时可能有异动,让他随时待在他身边,连睡觉的时候都不例外。 小团子钻到他们二人之间。 安澈睡了个天昏地暗。 中途他似乎醒过一次,屋子里一片昏暗,孤寂的鸟鸣声从远处传来,窗没关紧,没风,萤火虫的光很微弱。 似乎有人坐在床边,背对着他,静静听着他的呼吸。 可惜安澈实在困得难受,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安澈醒的时候总觉得手指有些痒意,睁眼一看某个顽皮的小团子贴着他的手,凹进去一块小小的嘴正胡乱啃着。 安澈懵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把团子捞过来,觉得自己像是见了鬼。 “你这小家伙,怎么突然有了张嘴?”他来回翻弄小黑团子,有意无意戳着小家伙的嘴,“我记得你之前还掉眼泪,从哪儿掉的?” 黑团子被他的动作一惊,造反般地挣扎着,安澈一只手几乎都要抓不住它。 柔软的脑袋蹭着安澈手指,圆滚滚的身躯动起来分外可爱,小团子似乎有些恼,张嘴就咬安澈的指节,他却感受不到疼痛,手指微微湿润。 不过他盘了这么久的小团子,自然记得这小家伙身上的软肉,从头到尾揉一遍,小家伙便招架不住,软绵绵地趴下来。 “安澈。” 他抬头望去,就见极夜魔尊立在门口,眉目深邃,冷白皮肤,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又很快恢复到平日里的模样。 “你该起来了。” 语气带着一贯的独断意味,尾音略哑,还带了小小的尾音。 安澈眨了眨眼,不确定那个表情是不是他眼花而看错的。 他刚这么想,手上又一空,那团子趁他不备钻了出去,窜到桌子上趴着,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而极夜魔尊只看了那团子一眼,转身离开。 最近几日极夜魔尊都有些忙,院子里见不着他的身影,不过也好,安澈总觉得跟他待在一起莫名的紧张,他很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酝酿一下困意。 啊,这退休的美好生活。 ……不过退休是什么东西?这儿有这种说法吗? 安澈思绪发散得很开,团子也从他手中滑落,在地上蹦蹦跳跳地玩耍。 常仪在不远处守着,像一道忠实的影子。 围墙边窜出一道黑影,安澈看着那白影,离得近了才发现是只白狐,白狐似乎还在观察着他,在远处兜圈子。 过了一会儿,白狐发现安澈对他没想法,也没威胁,慢悠悠靠近。 常仪缓缓睁眼,目光锁定白狐。 但白狐目标不是安澈,它装模作样地靠近,一下扑过去叼起了黑团子,拳头大小的团子在白狐口中小得不可思议,像是一口就能被吞下去,小小的身躯在半空中挣扎。 安澈惊了一下,当即起身。 他还没来得及将团子救走,就见那黑团子身体猛的膨胀,瞬间变成西瓜大小,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了狐妖,那狐妖挣扎不掉,就听团子嘴里咯吱咯吱嚼几下没了动静,慢慢缩回原本的拳头大小。 “……”原来嘴的作用在这里。 小团子还憨态可掬地蹦到安澈手里,瘫下来打了个饱嗝。 安澈已经无法直视它了。 他还以为团子本来就只有这么大,现在看来是为了迁就他才缩得这么小,不知道团子真容到底多大。 这么一吓,安澈彻底没了困意,他将团子塞到怀里,随口问了句:“尊上又去见客了?” 常仪犹豫一下,悄悄瞥了眼那只黑团子:“尊上在后山养伤。” “养伤?” 第154章 安澈很惊讶,极夜魔尊居然是在受伤的状态与萧景舒周旋了这么久,最后还带他大摇大摆地走了? “是旧伤,不严重,只是偶尔有些麻烦。”常仪含糊道,“您要去看看吗?” 安澈站了起来,他才被带过来多久,极夜魔尊的手下居然这么放心他接近正在养伤的魔尊,看来这伤并不像他想得那样严重。 似乎是为了隐蔽些,后山与庭院衔接的地方有大片大片的山林。 这片山林里的妖很多,灵气比其他地方更充裕,潺潺流动的溪流甚至完全能充当灵泉,是养伤的好地方。 虽然有常仪带路,御剑飞得很快,安澈也看见了不少妖兽,生机勃勃,很有活力,似乎并不怕人,见他们从半空飞过还好奇地打量他们。 安澈忽然想到,极夜魔尊专门挑选这里为落脚点显然不是因为这里环境好,灵气越充沛,魔修就越厌恶这里,这里的环境只能说让安澈很喜欢。 落地的时候安澈问:“为什么这里妖兽这么多?” 常仪解释道:“前几年正道各大门派大肆屠戮妖兽,好几处山脉的妖兽被一网打尽,死的死逃的逃,仅剩的妖族被赶到这里繁衍生长,后来便改名叫万兽山了。” 安澈诧异:“这么凄惨。” “毕竟妖兽浑身是宝能入药,比起植物更多境界高的妖兽价值也高,更何况皮糙肉厚能当奴隶宠物来用,先前地下城格斗场用妖兽也是惯例。”常仪语气很淡,“人类更凄惨,没有修为的人太多了,不值钱,战乱以后被卖到黑市当奴隶的数不胜数。” 安澈又想起自己曾经在地下城闻到的那股终年不散的血腥味。 常仪也许是为了照顾失了忆的安澈,继续说:“刚刚结束苦不堪言的仙魔大战,他们想尽快弥补那些损失,便选择牺牲一部分人的权利,如今这种情况并不奇怪。” 他们目的地是山腰上的一处府邸,这里比起山下的庭院显得有些简陋,常仪扶着安澈下来时他才察觉到精妙之处,这里的魔气与灵气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不论是魔修还是他走在这里都没有半分不适,这里很安全,一步一阵法,如果无人带路几乎走不出去。 常仪带着安澈进门,腰间玉佩微微一亮,安澈立刻感受到阵法微微波动,凉凉的风拂过,他们已经进入内部了。 内部的陈设也很普通,只有几间略微宽大的房间,桌椅门窗看不出材质,表面上有淡淡的光泽。 常仪一直走到最里面,里边是依山而建的冷泉,四周岩石冷硬崎岖,抬头望去那青黛色的石壁一眼望不到头,景观令人惊叹。 常仪停下脚步:“就是这里。” 安澈也停了下来,这里寂静无声,属实不像有人在的样子:“……你不用跟着吗?” 常仪目光如炬,安慰道:“您不用担心,尊上既然带您到这里,一定有他的打算,他不会害您的。” 安澈:“……”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有我不知道的内情。 常仪坚定地看着他:“我相信传闻都是假的,您与尊上如此般配,怎么可能像他们口中那样几次三番捉弄尊上,还抛夫弃子只为一个冷冰冰又无趣的剑修?一定是他们都不了解您和尊上的关系。” 安澈有些头疼:“什么抛夫弃子,我哪儿来的孩子?我又不能生。” 黑团子适时钻出来,那张不算装饰的小嘴咿咿呀呀叫起来,存在感很强。 安澈眼睁睁看着常仪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炽热,面无表情把黑团子塞回兜里:“它不算,它跟尊上又没关系。” 常仪看向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您不知道吗,传闻里都说您在年少时与尊上感情很好,尊上知道您喜欢小孩甚至想收留旁支,如果不出意外你们一定能有孩子。” 安澈:“……”失忆没人权,只能被造谣,好无助。 第95章 : 冷泉里的温度跟外面大不一样,安澈才刚进去就感受到扑鼻而来的冷气,空气中潮湿阴冷,要不是他体内的妖丹还在兢兢业业散发热气,以他之前的身体素质在这儿是半点都待不下去。 这里的岩洞是半开发的,泉水流动的声音很清晰,往前走两步,绕开狰狞崎岖的岩石,他远远看见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影。 安澈轻轻打了个喷嚏。 水声停了一下,安澈还没看清来人,一阵寒冷的气流就涌了过来,冰冷手掌贴在安澈脸颊,寒霜几乎在他手上凝结。 他冻得睫毛颤了一下,似乎有水滴滑落:“尊上。” 极夜魔尊收回手,他穿得极薄,浸湿的衣服贴着身体,前襟半开,裸露出湿漉漉的肌肉,线条流畅,随着呼吸起伏舒展又隐藏在衣袍下,极有力量感。 他收回手,往安澈那儿又走了两步,肌肉更是若隐若现。 安澈像被烫到了般猛地收回视线,垂眸道:“尊上,我打扰到您了吗?” “没有。” 极夜魔尊挥手,安澈只觉得身上的寒意瞬间消失无踪,身子轻盈了许多。 黑团子从他袖袍滑落,扑到冰泉里欢快地洗着澡,看起来很适应这里,飘着飘着就沉底了,水面上咕噜咕噜冒了两个泡,半天没动静。 安澈担忧地走近了些蹲下来:“它没事吧?” 极夜魔尊站在他身后,声音有些轻柔:“不用担心它,它的生命力很顽强,一般情况奈何不了他。” 第155章 安澈叹了一口气,温柔地说:“我是怕它越长大越蠢,哪天把自己作没了。” 极夜魔尊:“……这个也不用担心。” 安澈说:“也是,它也不让人操心,饿了会自己吞妖怪吃,很有灵性。” 为那只可怜的狐妖默哀。 极夜魔尊也重新回到冰泉中,他并无多余的表情,安澈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动作放缓了许多。 极夜魔尊在冰泉中转身,即便是如此寒冷的处境他也行动自如,好像冰泉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说吧,你突然过来这么一趟,想问什么?” 安澈轻轻说:“我就不能是想见见你吗?” 极夜魔尊眉毛微扬:“我更希望你是心甘情愿说这句话的。” 安澈微微笑了一下:“我以为以我们之前的关系,你不会怀疑我。” 极夜魔尊这时是真笑了,又说:“如果你不是哄我开心就好了。” 安澈还想说什么,极夜魔尊已经摆了摆手,转过身去:“你先坐一会儿,我压一**内的伤势。” 安澈只好惋惜地闭了嘴。 那冰泉周围的壁沿凝固起厚厚的冰,安澈摸了一下,立刻感受到里面孕育着深厚的魔气,甚至隐隐有缠上他手的意思。 安澈缩回手,觉得体内的妖气又开始躁动起来,但他这是已经能很好压制妖气了,就着这个距离他盘腿坐下,缓缓运转着体内的妖气。 自从他修为渐渐回来,身体好了些以后,总有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涌上来。 有些并不完整,最清晰的一个飘在安澈脑海中,他眨了眨眼,用灵识轻轻碰了下。 · 安澈是九阳宗最小的小师弟,被梦泽真人收为徒弟以后,从小在九阳宗长大,性格顽皮好动,待在九阳宗的时间很少,几乎是满世界乱跑。 他幼时的性格同现在大不相同。 那时他大约只有十五六岁,某次的秘境里,他与同门弟子走散,不小心误入了一处寒潭,被一条千年蛇妖追着到处乱跑,被一口咬在肩膀,差点命丧于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飞剑横空斩断蛇妖头颅,安澈被救下来,却也因为毒素昏迷过去。 他没想到自己还有醒来的一天。 破败洞穴,简陋草叶铺的垫子。 安澈撑起身子,却陡然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如同丧失理智野兽的眼睛,安澈只觉得自己是被盯上的猎物,一动都不敢动,直到那野兽从阴影中走出来——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大半张脸被烧伤,看不出原来的面容,可即便他满身伤口,无比狼狈,也依旧危险而神秘,像只独狼。 也许他被带回来只是个意外。 他不敢动,那个怪人也立在原地,他们对视了很久,直到那人察觉到安澈没有威胁才缓缓移开视线。 他没有轻举妄动,这个人仍在观察自己。 安澈犹豫一下,问道:“你是哪个门派的?你救了我,出去以后我必定登门答谢,你有什么想要的法器灵宝只管说,我都能给你弄来。” 那人沉默良久,此刻终于开口了:“闭嘴。” 安澈一噎,只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奇怪了,不稀罕宝物法器,为什么要救人? 他其实没力气想那么多,肩膀上的伤口只草草包扎,毒素还滞留在身体里久久淤积,散发出来的丝丝寒意让他头痛如针扎,几乎忍不住要撞墙。 安澈昏昏欲睡之中,总算看见面前那个怪人动了动,那双眼睛似乎褪去了刚刚的血红色,变成了浅而又浅的金色,他似乎扶起了安澈,随后闻到了一阵草木清香,彻底闭上了眼。 夜间的山洞很冷,没有任何可以用于取暖的东西,安澈是被冻醒的。 他打了个喷嚏,冻得瑟瑟发抖。 安澈不自觉用了点灵气,惊讶地发现体内的毒素已经消失了大半,剩下残余的毒只要修养一个半月就能完全除掉,他刚想撑起身子坐起来,才发现身边靠着一个人。 是那个怪人,现在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净了很多,闭眼假寐时能看清那张脸,清俊疏朗,鼻梁高挺,好像一个世家里的贵公子。 贵公子在安澈有动作的时候就已经睁了眼,浅金色瞳孔扫过安澈的脸,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头。 安澈又感受到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他这时候是真觉得这人是哪个家族里的弟子,实力高深的人脾气都很怪,但还是很喜欢乐于助人的,只要他努努力,说不定能直接跟着出秘境呢。 安澈又觉得不怕了,还主动往这人身边凑了凑,少年人还未长开,他眼眸笑起来像圆润的杏仁,是很容易让人亲近的长相。 他小时候皮惯了,每每惹祸都摆出这幅样子跟师尊求饶,屡试不爽,那些长辈都很纵容他。 安澈轻轻拉着这怪人的袖子,小孩子撒娇起来没脸没皮,惹人喜爱:“大哥,你之前是不是替我解毒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等我们出去我去你的宗门拜访好不好?” 说完没等他回复,安澈拉着袖子撒娇:“这洞穴里好冷,你之前有没有抱着我取暖?我们靠在一起嘛,我好怕冷。” 怪人盯着他很久,紧绷的胳膊慢慢松懈下来,安澈靠过去的时候感受到这个人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源。 外面寒风凌厉,下了秘境里的第一场雪。 里面,两个孤独的人靠在一起。 第156章 打破第一层隔阂后,安澈觉得这个人并不像那样冷冰冰的,只是平时很少说话显得冷漠,实际上但凡是他提的要求,这人都很少拒绝过。 后来,安澈靠在他怀里取暖时,突然问道:“你有名字吗?” 那人沉默半天,久到安澈快觉得自己是不是问了个错误的问题:“……有。” 安澈眨了眨眼:“叫什么?” “南,俞南弛。” 安澈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没找到一个以“俞”为姓的大家族里有这么一号人。 俞南弛只说了一句:“我的家族丢弃了我,他们已经忘掉我的名字。”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怪不得他每次问到宗门或家族,俞南弛情绪都不太好。 安澈有些没心没肺的,握住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大大咧咧地说:“没关系,你救了我,我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俞南弛似乎有些触动,他浅浅的瞳孔好像盛着一捧泉:“真的吗。” “真的!”安澈笑着说,“我记性可好了,承诺过就不会忘的。” 俞南弛看着他,瞳孔还是很亮,像盯上猎物的野兽,有些凶,又有些奇异的情绪,可惜安澈没注意到。 靠在他身上这个人很清瘦,那点修为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但是安澈很漂亮,卧蚕软软的,唇形那样好看,身上的气息也很舒服,干净又很柔和,他忍不住想靠近一些。 那就晚点再吃吧。 俞南弛的瞳孔折射出浅浅的光。 “他”刚刚才凝聚起意识。 从那个古老宗门的禁地里苏醒,被掀翻的棺材上刻着他的名字。面对那样多妄图治他于死地的陷阱,他一路过关斩将,意外到了秘境里,吞掉那只蛇妖后,捡到了安澈。 安澈身上太香了,他饥肠辘辘,恨不得立马吞掉,但他刚吞完蛇妖,还没消化完体内的妖气,现在吃掉安澈太浪费了,他想等一等。 顺便帮安澈解了毒,毒素影响口感。 结果一等,安澈就醒了过来。 他怕安澈醒来想逃跑,本来想直接弄晕他,却没想到安澈这么听话,省心得很。 安澈很多时候都挺没心没肺的,他修养了两天就闲不住,非要出去找宗门里的其他人。 他趴在俞南弛腿上,眼巴巴地推了推:“大哥,我再不回去师兄师姐要担心我了,我真不能再待下去了,真的!” 第96章 : 俞南弛摸了摸他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外面很危险,有很多妖兽守在外面,出去也找不到你师兄师姐的。” 安澈趴在他膝头,闻言有些茫然:“可我们不出洞穴怎么离开秘境?” 不离开秘境,等一个月以后秘境关闭,他们就要在秘境里至少待十年,而秘境里瞬息万变,风云莫测,就凭他的修为想活下来简直天方夜谭,怎么能不出去呢? “你不用担心,我师兄师姐都是很好很厉害的人,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来找我的,还会联合其余同盟宗门一起寻找我,说不定刚出洞穴就能得救。”安澈大概以为俞南弛在担心他们的安危,凑到他面前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我们出去嘛,好不好嘛?出去以后我带你游山玩水,去看最好看的风景,带你吃好的喝好的,你就是九阳宗的贵客!” 俞南弛捏住他后颈,安澈登时静了会儿,不安地扭了下脖子:“怎么了?” “这里正是秘境深处,四周伏蛰的妖兽很多,那只蛇妖只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只,它都能差点把你吞吃入腹,只怕你还没找到人,其余妖兽就已经把你吃了。”他冰冷的手划过安澈耳垂,看着他打了个寒颤心情愉悦地眯了眯眼,“像你这样莽撞的小剑修,只怕还不够那些恶妖塞牙缝的。” 安澈又乖又有些怂,他眼珠子转了转,拉着俞南弛的手晃了晃:“那你陪我去他们呗,你那么厉害,那些妖兽肯定见了你都要绕道走!” 他嗓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此刻用他惯用手段来央求着人时又多了些独有的软糯。 俞南弛被他逗笑了,又沉吟片刻,似乎在思索:“那我为什么要帮你?或者是,帮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安澈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有些茫然:“可是你之前也帮过我,为什么没要好处?” 他的人生显然没受到过大挫折,从出生就在九阳宗成长起来,白白嫩嫩的脸写满了天真懵懂,无论是对谁都抱有最大的善意,也想不到世上会有怎样阴暗的一面。 等到他不断接触这个世界,不断感受到那些肮脏龌龊的世界,他的信念会崩塌、破碎、再重塑。 俞南弛显然发现了他的天真。 他手里掌握着这只纯真灵魂的傀儡线,他有能力改变这只美丽灵魂的未来,灵魂的咽喉被他扼住。 将美好的东西玷污打碎而从中获得由衷的快感,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冲动。 无关人品,只是人性本就如此。 “没人能帮你,你的师兄师姐,都会死。” 话轻飘飘说出口,没有想象中那样艰难,却让两个人都愣在原地。 安澈嘴唇颤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变得陌生:“你在胡说些什么!” 俞南弛回过神来自己说错了话,表情却没有分毫变化:“我只说事实。” 安澈松开了他的衣服,他看起来失望极了。 第157章 他本以为遇到了可靠的朋友,却没想到这人的想法与他大不一样,完全不像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连退两步站定:“我才不跟你这冷血的家伙纠缠,我要去找师兄师姐!” “就算师兄师姐遇到危险了我也要去救他们,死也要跟他们一起死,九阳宗的弟子就该整整齐齐的来,整整齐齐的走!”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怒了俞南弛,他猛地拉住安澈手臂,眼里有些阴翳:“你想去送死问过我的意见了?” 安澈想甩开他的手,却没想到他力气大得惊人,一时之间竟然难以挣脱。 愤怒已经击溃理智。 安澈在九阳宗待了那么久,九阳宗的弟子跟他亲人没什么区别。 他眼里盛着鲜明的怒火,漂亮得惊人,咬牙切齿:“我的命,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俞南弛松开了他,眼里满是冰冷的嘲讽:“只要我不同意,你别想迈出这洞穴半步。”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回到洞穴最里面坐下,有些回到了前两天的状态。 冷漠,自我,难以接近。 安澈也气他说的话,气他的态度固执傲慢,气他不理解自己。 或许还有害怕。 俞南弛表现出来的样子太不像一个正常修士了,就好像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师兄师姐一样,完全不理解安澈为什么非要离开,没有心一样。 但他不敢深想,不敢想一个突然出现在秘境深处、修为高深,他却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的修士为什么不正常。 ——正常人会出现在这里吗?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休息,这里不像暂居的地方,反而像牢笼。 安澈总算怕了,他想离开,想念九阳宗温暖和睦的氛围了。 可等他到了洞穴口,却发觉自己真的没办法过去,那些密密麻麻的妖花爬到了洞穴口,每一朵都狰狞妖艳,明亮得刺眼,每一朵都能轻而易举吞掉他。 甚至有离得近的闻到了安澈身上香甜可口的气味儿,贪婪地挥舞着枝条靠近他。 安澈不自觉退了两步,心跳飞快。 他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这儿会长这么多妖花,一回头,本来在里边的俞南弛已经站在他身后。 那张清俊的脸平日里不说话显得有些沉闷,此刻的神情却缓和了很多,浅色的瞳孔中歉疚分明。 “小安,我想明白了。”他微微低头,浓黑的发丝垂下来,漆黑浓密的睫毛弧度优美,“是我太急躁了,没照顾到你的心情,以后不会了。我陪你去找师兄师姐,只要你今天留下来,我们明天就出发。” 明明是安澈争取了许久的妥协,明明是争吵过后的最优解,是好不容易成功的结局,他却没觉得开心。 一直冷漠无情的人突然变得温和体贴,言笑晏晏,安澈只觉得汗毛直立。 他脸色苍白,见俞南弛要过来立刻退了一步。 俞南弛笑容淡了几分,直勾勾盯着他:“你不愿意?” 他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 安澈强行保持镇定:“我、我没有不愿意,我是怕太麻烦你了……” 话还没说完,他的下巴被俞南弛轻轻拖起,被怜惜地抚过脸颊:“瞧瞧,脸都吓白了。” 安澈想离他远点,却错愕地发现他全身都动不了,浑身灵气像冻住了一样,被压得死死的。 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做了什么?” 俞南弛没说话,他从前面缓缓地抱住安澈,就好像抱住了一个觊觎已久的宝物,将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呼吸落在安澈锁骨上。 淡淡的冷香飘在安澈鼻间,莫名缓和了他紧绷着的弦。 有一瞬间,安澈觉得他好像很孤独。 “我真的很想、很想吃了你。”埋在他颈窝里的俞南弛幽幽开口,右手扣在他后颈,感受着微弱呼吸带来的起伏,“我真喜欢你。” 那一丝想法被抛到九霄云外,安澈又觉得头皮发麻了。 那语气可能不是开玩笑,而是物理层面的吃。 “不行。” 安澈胳膊艰难地挡在身前,这点挣扎在对方眼里根本不够看,他心如擂鼓——完全是吓的,甚至不敢抬头看俞南弛的脸。 他浓密的睫毛颤抖了两下,眼眶微红,滚烫的泪滴在俞南弛手背上,连同他冰冷的心口都烫了一下。 他连哭都是小声呜咽,不敢发出声音。 俞南弛捧着他的脸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声音重新恢复冷淡:“吓到你了?” 安澈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俞南弛收回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总算没提什么诡异的要求,连安澈轻手轻脚缩回洞穴里也当没看见,坐在洞口当他不存在。 气氛较之前更诡异了些。 俞南弛抬头看了眼外面悬在半空的月亮,心里忽然有些怪怪的感觉。 他从苏醒时就分毫情绪也没有,只懂得将出现在眼前的所有物种屠戮殆尽,嗜血与疯狂刻入骨髓,就好像他的使命就是如此,他所作所为也不过是顺应天道罢了。 于是就此堕落,成为一个合格的“反叛者”。 一个“反派”。 如今,反叛者为善良灵魂而动容。 也因为他是人,拥有良知。 无人知道反派是否需要良知。 …… 第158章 记忆又混乱起来。 所有遗失的记忆如同一片汪洋大海,每一片浪花翻起来时安澈都能窥见一角,却并不清晰。 如同雾中看花。 安澈梦见自己在一处断崖边,半边身子悬在空中,剧烈的拉扯感与坠重感让他几近晕过去,肩上的凉意很明显,又麻又疼。 远处有喧闹嘈杂的声音,安澈竖着耳朵试探着去听,什么也听不清,他只觉得耳朵好像被什么堵住,连同口鼻都失去感觉。 有人走到他身边,剑高高举起就要刺向他的心脏,嘴里似乎骂着什么,情绪很激动。 他已经意识模糊了,却还能猜到那人说的话。 ——败类、叛徒,魔修走狗。 那道剑光落下来时,安澈闭上眼。 血快流干了,痛感却没传来。 可惜他已经没力气睁眼,恍惚察觉有人一脚将那人踹开,抱起了他。 第97章 :兜圈子 · 冷泉周围的空气越发寒冷,蕴藏在其中的魔气渐渐躁动起来,牵动着冰泉里两个人的丹田。 尘土飞扬,岩洞剧烈震颤着,头顶悬挂的尖锐石块几乎要被晃断。 安澈猛地睁眼,他按着心口,此刻他的心跳很剧烈,记忆纷纷乱乱,他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醒来得太突然,他的回忆被打断,又被剧烈的晃动摇得几乎站不稳。 然后,他看见面前一个大概有十几米高的团子突然出现在冰泉里,团子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整个视野,简直要把冰泉挤裂。它漆黑的身子透出微弱光亮,身体一动就软软弹弹,摇摇欲坠。 地面轻微颤抖,安澈退了一步:“……我在做梦?” 他又闭上眼,再睁开,眼前的场景没有分毫变化。 ——这家伙是他捡来的那只的团子?? 他想用自己体内的灵气,刚一催动就停了下来。 差点忘了,体内的妖气他才融合了一半,还没能学会怎么用。 面前的团子似乎也醒了过来,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它变得无比巨大,甚至发出震天撼地的咆哮来,泉洞里的地面渐渐皲裂,从地底泛上绿水来。 安澈忙躲开几步,踩在空隙处回头瞥了一眼。 极夜魔尊呢?这么大动静没把他震醒? 团子从冰泉里缓缓爬上岸,它圆滚滚的身子似乎涨满了水,一动就咕噜噜作响。 它一动,头顶的岩石就往下砸。 事实告诉安澈一个道理,不要随便捡东西。 用不了妖气的他按着记忆里的出路摸索着出去,只可惜地面崎岖不平,他很难认出来时的路。 突然,头顶上那块巨石轰隆作响,居然承受不住直接朝安澈砸去! 他手已经摸上乾坤袋,余光又瞥见一道身影。 “……尊上?” 剑光闪过,那巨石登时四分五裂,安澈被抱住安然无恙地落地。 他抬头,便看到极夜魔尊朝那团子挥出几道剑气,那剑光灼目耀眼、势如破竹,与团子接触的一瞬间就见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团子打得落花流水,体格一下子缩小了不少,在地上胡乱翻滚,吱哇乱叫。 极夜魔尊眨眼来到它面前,剑身漆黑,又隐隐约约浮现出金纹,剑气凌厉显然是动了气,催动本命剑的魔气疯长。 团子见他如同见到宿敌一般,惊恐地往后面滚了些,身子急剧变小。 在极夜魔尊剑落下的一瞬间,它猛地一窜,居然跑到冰泉深处了。 极夜魔尊似乎没打算追,冰泉内部错综复杂,他不便深入,更何况这里即将坍塌,安澈还在这儿呢。 他回到安澈身边,一剑破开前路碎石,光隐隐透了进来。 “走。” 梦里那人与极夜魔尊似乎有几分相似。 那些浮沉的记忆还没压下去,被极夜魔尊这样一扶起来,安澈顿时想起梦境里那双眼睛。 他身子一僵,若无其事地打量了下极夜魔尊,只见他瞳孔微微发亮,浅金色如同林间洒落的日光,即便处境危险也从容不迫,肆意张扬,安澈又觉得不像了。 极夜魔尊虽性格阴晴不定了些,但看着跟正常人并无区别,甚至情感更为丰富,也没有让他有寒毛直立的恐惧感。 极夜魔尊拎着他衣领带到身后:“这里马上要坍塌了,流窜的魔气很危险,跟在我身边。” 虽然嘴上说着危险,他的步伐却分毫不变,不疾不徐,他提剑一招扫荡大半碎石,尘土近不了他周身半分。 想来那份危险只是对安澈而言的,他是半分不惧。 倒是成了拖累。 安澈亦步亦趋跟着极夜魔尊,同时四下张望寻找着黑团子,方才那家伙趁着冰泉的岩洞坍塌逃窜,不知道去了哪儿,真是顽皮。 等他把团子找回来,一定要好好教导一下它。 本就旧伤未愈,如今他带来的团子还捣了乱,真不知道极夜魔尊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他也埋进去。 安澈默默跟着他,努力缩小存在感。 极夜魔尊倒是没觉得麻烦,他伤在冰泉里恢复了不少,团子毕竟是他的一部分魔气,团子吸收的力量他也得到了不少,只是一个没看住让它吸收了冰泉底部的玄冰髓生出了灵智,居然想着要造反。 他恢复伤势时意识沉睡得很深,差点让团子伤了安澈,真是大意了。 第159章 两人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各自沉默,直到出了岩洞,极夜魔尊祭出一个球形的法器,法器升到半空中将快要坍塌的山石收入其中,将损失降到最小。 远处的常仪也赶了过来,他显然是接了指令,重新进了冰泉里,大概是在寻找某个逃窜的团子。 法器在半空中维系着这座山不彻底坍塌,山腰山脚数不尽的妖怪被这动静吵醒,纷纷逃命。 极夜魔尊看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生变故,拉着安澈的手刚想离开,就瞥见他似乎有些心事。 安澈在冰泉附近休息,虽然吸收不了泉内的能量,却有益于他体内妖气与丹田相融。 简单来说,就是对他身体好。 在刚带他回来的时候极夜魔尊将他身体检查过不下十遍,除去那些过于惨烈的伤势以外,最让他觉得百思不得其解的便是失忆。 他能肯定安澈并没有受让自己失忆的伤,那些记忆就好像是一夜之间突然消失掉的,不合常理,让他心生警惕,但他也摸索出了点规律,那就是好好养安澈的身体。 身体养好了,记忆说不定能恢复。 他握的时间有些久,安澈在他手心轻轻捏了下:“现在去哪儿?” 极夜魔尊低头看他。 安澈似乎不愿跟他对视太久,只看了两秒便扭头,语气带了些疑惑:“怎么了?”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清冷,似乎不会被任何事动摇,看不出一点破绽。 没人会怀疑他。 但极夜魔尊不是普通人,他从前同安澈待了很久很久,对安澈的情绪了如指掌,轻而易举发现他睫毛不规律地颤抖。 这是在紧张什么? 极夜魔尊并没有松开手,反而握紧了些,浅色瞳孔盯着安澈,轻声说:“你这么反常,我倒是快以为你想起了些什么。” 安澈对上他的眼睛,眸子黑白分明,素白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疑惑:“我应该想起什么?” “就当我多虑了。” 极夜魔尊语气辨别不出喜怒,温柔地抚摸着他已经愈合的小臂,将最后一点脏污擦拭干净,轻飘飘地说:“毕竟我如此帮你,你也不会对我撒谎。” 安澈收回手,低垂着眼:“尊上。” 极夜魔尊说:“先下山。” 安澈站了一会儿,准备跟着他离开。 就见极夜魔尊忽然弯腰,距离一下子离得很近,两人的鼻子几乎要挨在一起。 这个距离安澈都快能数清他的睫毛,淡淡的熏香扑面而来,他知道那是常仪每晚都要在他们房间点的熏香,他身上应该也有,但极夜魔尊身上的似乎要更好闻一些。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脊背悄悄绷紧,却见极夜魔尊动作轻柔地刮了下安澈脸颊:“瞧瞧,走的这么匆忙,脸上沾了泥都不知道。” 安澈看着他手上的污泥,眼睛眨也不眨。 他说:“出来的时候溅到的,没注意。” 极夜魔尊随手一挥,清洁咒将手上的脏污洗去,把一瓶玉瓶抛给安澈:“回去好好休息,这里面是回元丹,养养气血。” 安澈两手捧着玉瓶,放进乾坤袋的时候发觉自己手心微微潮湿。 不是怀疑他,还好。 他已经走出了两步,后颈忽然被一只手按住,冰冷的触感让他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安澈微微抬头。 极夜魔尊语气温柔平和,眼里的担忧不似作假:“小安,要不要跟大哥一块儿走?” 安澈定定地看着他。 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完了,暴露了,他一开始是不是被当做储备粮抓来的。 第二个念头,他寻思着自己用什么姿势躺下比较好。 直接吃太血腥了,还是让他先昏过去比较好。 最后一个想法居然是,这人真是一点都没变过,还是那么爱捉弄人,给人希望再亲手推入深渊,看他在自己领地惊慌失措辩解的表情,最后揭露一切时对方脸上的惶恐便是他的盛宴。 恶劣。 “你为什么不说话?” 极夜魔尊揉了揉他的唇角,很软,亲上去大概也是软的。 可他有时说出的话却那么伤人。 极夜魔尊恶狠狠地蹂躏他的下唇,直到那苍白无色的唇泛上殷红,微微肿起才松手,怜惜地碰了一下。 语气仍旧恶劣:“是不是觉得瞒不下去了,终于打算跟我坦白了?” 安澈猛地偏头,他终于有些狼狈,额前发丝凌乱,脸颊上的潮红不知是羞赧还是愤怒,冷清的神情荡然无存。 他挣开极夜魔尊的手,冷冷道:“尊上,有意思吗?” 极夜魔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安澈紧紧盯着他:“您既然一开始就别有所图,又何必跟我兜圈子,直说您想吃掉我,拿我炼药就好了。” 极夜魔尊显然怔了下,随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眸子渐深:“看来你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第98章 :意外 就算记忆没恢复,安澈也能猜到这人性格有多恶劣。 他抿唇:“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极夜魔尊想也不想开口:“你与我相处的那段时间浓情蜜意,答应与我私定终身。” 安澈静了一下。 骗鬼呢? 他没忍住又看了极夜魔尊一眼:“我与你?私定终身?” 极夜魔尊郑重点头:“对。” 第160章 安澈很怀疑:“那我跟萧景舒的婚约算什么?” “算他不知好歹。”极夜魔尊指腹擦过他的脸颊,“谁让他主动解除了婚约,现在只能眼巴巴看着我带你走。” 安澈觉得萧景舒也不太在乎他。 但这件事从头到尾怎么想他都想不明白,他皱眉问:“你是说我在跟你在一起的情况下去向师尊求了跟萧景舒的婚约?” 极夜魔尊睫毛垂下来,眸子一动不动盯着他,瞳孔流转着微光:“我也想知道,夫人,你为什么要去求婚约。” 他声音很温柔,表情缓和下来,少了许多锋锐的感觉,更显得眉清目秀,让人几乎忘掉他的身份。 他捧着安澈的脸,同他挨得很近:“是不是生了我的气还没消,所以跟我闹别扭?” 安澈被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略微打乱了心跳,耳垂不争气地红了。 他觉得自己不是个感性的人,理智仍在拉扯,却已经濒临溃败了。 呼吸被他刻意放慢,安澈闭上眼:“我不记得。” 极夜魔尊一下子没了表情。 太伤人了。 他心里是做好准备了的,从找到安澈开始,发现安澈失忆,他告诉自己要慢慢来,别吓到人,安澈迟早能接受他。 他也以为自己能接受安澈说出来的一切。 事实证明,他只不过是痴心妄想。 安澈能牵动他每一根神经。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安澈慢吞吞抬头,他好像没发现自己踩在极夜魔尊名为理智的那根弦上,“那也不错,至少比我疯狂迷恋萧景舒好,我对他完全无感。” 极夜魔尊手指揉着他两颊的软肉,不予置评,定定看着他,忽然低下头来,唇齿相依。 他又闻到安澈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了。 · 常仪一趟去了挺久。 山下的庭院没受到什么损伤,这里提前布好了阵法,即便是整个山塌下来也奈何不了它,安澈进院子的时候倒是看到不少小妖怪在庭院里躲着避难。 对它们来说确实是无妄之灾,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却还要担惊受怕,安澈便让它们待了。 他刚一回来便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时有些不知今夕何年的错觉,修养了一阵子,他隐约觉得自己体内的妖气有浮动的感觉。 妖气正在慢慢凝聚,他估摸了一下,大概能有炼气期的水平。 这是从头开始了。 他先前修为尽费又耗了心头血血战一番,差点没命,只有外面看着还像个人像,内里经脉丹田快碎完了,不得已才融进妖丹,不然他绝对撑不过昏迷的第四天。 他没见着极夜魔尊,到院子里时发现四周安静不少。 地面晃了一下,安澈没觉得奇怪,他是在看到周围林木晃动时才察觉到不对。 他刚警觉地退了几步,那把剑身漆黑的魔剑就已经横在面前,极夜魔尊的身影一瞬间拦在他面前,竹林里突兀地出现了两个身影。 安澈微微皱眉:“尊上,有人。” 其实不用见人,只感受那股势不可挡的剑意安澈都知道是谁,大陆领悟剑意最深的就是紫阳剑尊,单论剑还没人能在他手下讨到便宜。 萧景舒不是孤身一人来的,他身边还有一道白色身影,温润如玉、翩翩公子,正是白钰。 身侧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常仪。 常仪回来的挺即时,只不过他衣衫有些乱,看着多了几分狼狈。 他一出来率先站在两人面前,警惕地看了眼萧景舒,语气低沉:“尊上,没找到。” 极夜魔尊早有预料,那团子很机灵,他那一剑虽然削减了它大部分能量,但就凭团子残余的魔气也能很难缠。 他不着急,他能感到小团子就在这座山上,迟早能捉回来。 现在更麻烦的是面前这两人。 萧景舒语气微沉:“商量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魔尊什么时候能放人,我怕你贵人多忘事,只好自己过来一趟了。” 极夜魔尊冷笑一声:“剑尊这是想空手套白狼?真是稀奇,你还能强抢不成?” 萧景舒却皱眉:“不可理喻。” 他不再多言,周身气质陡然一变,单手拔剑,朝极夜魔尊飞掠而去,剑光如银龙入海,光幕耀眼! 安澈在极夜魔尊身后便感受到了那头恐怖的气息,即便目标不是他,可他也被这股威压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挡在他面前的极夜魔尊也动手了,他周身的魔气紧紧护住安澈不让他被剑气影响分毫,随即飞身朝萧景舒攻去。 两个剑修真刀实枪地动手牵引的威力不可小觑,那山林霎时地动山摇,气象为之而变,黑鸦鸦的天空透不进一丝光亮,只余刀光剑影。 有了极夜魔尊照顾,安澈几乎感受不到另一边的压迫感,只是他也难以分辨空中激战的两道身影究竟是谁,到他们那种境界,一般人根本无法插手他们的战斗,其余人只能站在旁边观望。 场外剩下的只有常仪和白钰。 常仪尽职尽责地守在他身边,那头白钰已经过来了。 常仪先一步拦在白钰前面,呵斥道:“站住!” 白钰好整以暇地停下来,却没看常仪,直直望着安澈,好像有些怀恋,又喃喃自语:“才隔几日没见,我却觉得像是又回到之前在宗门里的时候。” 第161章 安澈表情分毫不动:“哦?” 白钰笑了笑,眼神眷恋:“你小小年纪修为神速,被宗门里那么多人宠着爱着,无忧无虑长大,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他看着安澈的脸,惊奇地发现他气色好了很多,“太像了,我都快怀疑你是不是用了驻颜丹,简直一模一样。” 安澈从见到他开始就有些淡淡的不耐,听了这话眼里终于多了些讥讽。 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这人怎么这么喜欢打嘴炮,说的比唱的好听,他都快信以为真了。 他说:“如果你是说我的气色好了很多,那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我在你这位大名鼎鼎的医修身边病入膏肓,在魔尊身边却精神焕发。” 看得出来安澈确实养好了许多,连带着怼人的力气都有了:“九阳宗的医修什么时候多了您这位庸医?” 白钰目光沉沉,忽然轻笑一声:“看你有这力气我就放心了。” 安澈微微皱眉,就见他忽然急步上前,手上晶莹剔透的圆球猛地飞扑过来悍然炸开,极夜魔尊先前布下的魔气被撕开一条大口子,白钰闪身过来。 常仪一惊,当即拦在他身前,却见白钰早有预料,手中折扇轻轻一挥,爆发出的灵气将常仪击退数米,他大手一挥—— 砰——!! 周身空间瞬间膨胀挤压,爆发出的气势将白钰掀了个跟头,一艘小飞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闯了进来,一路跌跌撞撞尘土飞扬。 灰尘散去,白钰定睛一看,那出空地上已经不见安澈的踪影了。 · 安澈挣扎着从那摇摇晃晃的飞舟里爬起来,刚才那一晃让他差点没把五脏肺腑晃出来,此刻扶着壁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勉强看着周围极速倒退的云海,身后的山林越飞越远,连影子都看不见。 似乎是运作的灵气续航不够,飞舟又狠狠一晃,安澈艰难道:“怎么回事?” 苏元子扶额:“说来话长——道长,你可千万别跟魔尊告状啊!” 安澈按了按心口:“你给我长话短说,我要是拿不到我要的丹药不幸去世,找你麻烦的可能不止魔尊。” 苏元子惊慌失措:“道长你人脉这么广吗,难道那些话本子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轻而易举让剑尊魔尊都为你痴狂,爱而不得,自己却深居幕后,深不可测?” “……”安澈撑着昏昏欲睡的脑袋抬头,“你理解错了,魔尊留我是我还有利用价值,剑尊只不过是念在我曾是他同门,见不得我落入魔修手中而已。” 至于另一个从头到尾没被提及的白钰,安澈觉得他是嫉妒的情绪更多一些,也许还有些悔意。 安澈懒得细想白钰到底什么想法,总之这三人跟他的关系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关系网实在复杂,他有时也佩服这些人的想法。 明明事实不是这样,却也没人关注事实。 耳旁破风声响起,安澈登时感受到两股强大的力量朝他逼近,居然快要赶上他坐着的这艘飞舟。 回头一看,先前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同时出现,大概打到一半被白钰提醒了。 苏元子显然也感受到了,因为安澈又感受到飞舟狠狠一颤,他头晕得更厉害了。 声音遥遥传来,先是萧景舒的声音,冰冷严肃:“放他下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随后是极夜魔尊阴测测的冷笑:“你敢动他一根寒毛,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99章 :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身后凌厉逼近的魔气与剑气,几乎是擦着飞舟过去的。 这飞舟速度虽快,但质地很脆弱,不论是极夜魔尊还是萧景舒都能轻而易举击碎它,但他们默契十足,谁都没有出手。 安澈还在飞舟上,在尚不确定方舟上是不是有法阵的存在前,没人能保证在震碎方舟的同时护住安澈。 苏元子欲哭无泪:“道长,我先前还以为你是夸大其词,没想到你是谦虚了——我要怎么请走这两座煞神啊?” 安澈:“……你停下来不就行了吗?” “这是我淘来的宝物啊,它能带着我们进入云泽梦境,但秘境已经开启了!”飞舟颤抖得越来越剧烈,苏元子的声音拉得老长,“我——停——不——下——来——” 天空陡然裂开一道缝,扭曲漆黑的空间能轻易将金丹以下的修士灵肉一齐搅碎。 那飞舟仿佛被裂缝吸引一样,带着两人飞速撞过去,被漆黑的雾气紧紧包裹。 没人看到,一枚黑不溜秋的团子也趁乱钻了进去。 · 苏元子逃了挺久,其实他是个挺有手段的人,只是好赌了点,贪心了点,地下城爆发冲突他当时就躲得远远的,担惊受怕了一阵,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没人来找他,白钰和萧景舒忙的脚不沾地,他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根本无法引起他们注意。 而秦关平知道自己得罪错了人,完全没有追究的想法,直到现在还藏在秦家里躲着,原本盯他盯的紧的赤火也不见踪影,大概看不上他那副怂头怂脑的模样,没放在心上。 苏元子一见接连几天这些人都没有来找他,胆子便大了起来,与认识的狐朋狗友聚了一下,意外得知凤祥城有一座古老秘境快到了开放的时候,里面宝物灵石数不胜数,他一听兴趣便上来了,连忙继续打听,也正巧朋友醉酒大着舌头跟他多说了一些,无意间透露有个认识的人在九阳宗藏书阁做管事,那人不知从何弄来这么一个宝物,能自由出入云泽梦境。 第162章 一听是九阳宗的人,苏元子本能地缩着脑袋,他还开玩笑般的跟朋友说自己想去拍卖行碰运气看能不能弄来一个,朋友只笑他痴心妄想,他已经打听过此次秘境能进的人数十分有限,流落在外的门牌已经被捧上天价,哪儿来多余的给苏元子捡漏。 其实他也觉得这事儿应该办不成,但他属实是狗胆包天,寻思了半个晚上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几番寻觅终于逮到机会,蹲到那管事有事离宗,在一家歇脚的客栈里找到人。 凭着他那三脚猫的修为和下三滥的手段,连框带骗弄晕了人,顺走了乾坤袋。 他本来只想拿到那宝物就走,可一打开乾坤袋,他就被那无数的灵石和法器晃花了眼,他恶向胆边生,登时起了杀人越货的念头,可他到底没能过心里那道坎,犹豫片刻,拿着乾坤袋准备离开,却没想到那管家醒的速度如此之快,见苏元子这个罪魁祸首拿着他的乾坤袋登时勃然大怒,剑法招招致命几乎要让苏元子当场命丧于此,苏元子艰难抵挡无意间碰到乾坤袋,一道金光闪过,小巧的飞舟立刻“嗖”地一声出现。 飞舟尚未认主,苏元子狼狈躲闪间被剑气划伤的伤口飞溅出血渍,落在飞舟上,飞舟自动催动开启了逃窜,顺路把苏元子也带上了。 管家暴怒:“无耻混蛋,还我乾坤袋!” 可他也对已经催动的飞舟无能为力,这宝物一经认主就会立即带着主人飞往秘境,没人能让它停下来。 他之所以拿到这飞舟却迟迟不肯认主,正是他没有做好十足的把握进入秘境,却没想到最后便宜了别人。 一脸懵的苏元子莫名其妙开始逃亡,眼见着飞舟往各种危险的地方乱窜,别人晋升修为渡劫在地面严阵以待,他骑着飞舟往雷劫云里钻,差点没被劈个外焦里嫩,甚至飞舟不拘泥于天上,带着人狠狠撞到一处沼泽,里面魔兽被震醒咆哮着想弄死他,爪子都削掉了他大半截头发。 短短几分钟他就差鬼没见着了,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意味。 等到他勉强能控制一些方向,便看到不远处的山林间似乎有大能斗法,天地色变,他本不想过去,却没想到飞舟像打了鸡血一样冲过去,又好死不死看到熟人。 见到白钰想袭击安澈,苏元子也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把安澈拉上了贼船,于是乎队伍莫名其妙壮大了…… 安澈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至少你挺有实力,偷来这么一个宝贝。” 苏元子听完有些骄傲:“我江湖人称黑摸子,就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 地面狠狠一震,像是嘲笑苏元子的无耻发言,他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个狗啃泥。 安澈也被震得有些头晕,他本就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又捂着胸口慢慢站起来:“你不是说那飞舟能自由出入秘境吗,你现在先送我出去。” 先不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秘境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就他这状态,随随便便一只妖兽就能撂倒,实在不敢跟苏元子这三脚猫功夫的家伙一块儿在这秘境探险。 苏元子挠了挠脑袋:“可这飞舟一次耗费我太多灵气,现在我丹田已空,已经没办法催动它了。”他拨弄了一下乾坤袋,“而且它好像有次数限制,从回到乾坤袋里以后就变灰了,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重新催动。” 安澈揉了揉眉心:“出不去了?” 苏元子声音小了很多:“还是有机会的……” 安澈沉默了。 他抬眼望去,云泽梦境内部跟寻常秘境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面前的密林葱葱郁郁,一眼看不到头,植被颜色鲜艳,沿途的树木越来越高,最显眼的是远处那棵最为巨大醒目的树木,枝繁叶茂,外围的叶子如同黄金铸就,金灿灿而又耀眼无比。简直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们那里有机遇,让他们快点过去。 只是一看这遥远而又暗藏危机的路途安澈就头疼。 身边苏元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们过去吧,说不定那里有你需要的丹药!” 更头疼了。 安澈虽不想试探这秘境有多危险,却也不愿意在原地多待。 他瞥了眼兀自傻乐的苏元子:“先走,我替你护法,你先恢复灵力。” 苏元子连连点头:“都听道长的。” 其实苏元子也有私心,地下城那一战清风仙尊重现于众人视线,见过他动手的人虽然大多数表面上仍在唾骂,但更多的私底下是偷偷议论,感慨一下仙尊那深不可测的实力。 当初安澈那样一副随时要吐血的虚弱模样都能有恐怖的战斗力,此刻明显伤势已经好了很多,他要是能把安澈拐进去跟他一起寻宝,成功的几率能大大提升。 他一个人是肯定搞不定的。 往林子里走了些,安澈选定的休整地点是处稍微隐蔽的地方,苏元子盘腿坐下,从乾坤袋里翻出灵石递给他:“道长,你要吗?” 安澈从他手里拿了块纯度高的,他也想试一试能不能稍稍压一压体内妖气:“一块就行。” 苏元子憨憨地摸了摸脑袋:“这又不是我的,随便用。” ……为那位可怜人默哀。 安澈试着调动了一下妖气,吸收着手里这块极品灵石的灵气,两股力量相融合立刻牵出一条柔柔的白线,妖气与灵气几乎是同源而生,他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很舒服。 第163章 他只把这块灵石吸收了一半便停下来,体内温暖的妖气充裕到让人难以相信的地步,但同时他的妖气也十分浮躁,他不得不耗费大量时间去操纵妖气在体内绕着圈,慢慢滋养破碎的丹田,让丹田能将妖气吸收掉。 等到丹田被修补好,能容纳的妖气多了,他的妖气就不会动不动浮躁地乱冲乱撞,流转在体内的妖气反而会滋养经脉。 实力越强,滋养的能力就越强。 云泽梦境出乎意料地适合他,在里面养伤简直是天赐的宝地。 只是没有丹药辅助,他治愈的进度实在缓慢,万一遇到危险,那些妖气就不是辅助他的工具,而是伤人伤己的利器。 安澈不打算在身体还没恢复过来时用妖气。 他微微睁开眼,掌心攥着的灵石已经小了一大圈,却仍旧散发着勃勃生机力。 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吸收吧。 他把灵石放回口袋,余光忽然瞥到有黑影一闪而过。 安澈迅速起身,在不远处的苏元子也凑了过来。 在巨石的遮掩下他们看不见后面是什么,安澈缓缓步行过去,已经握上了照霜剑剑柄。 猛地过去,想象中的妖兽并不存在,他对上一双警惕的眼睛。 居然是一个年幼的孩子,那孩子看着很怕人,身上衣裳很乱,肤白胜雪,乌黑的眸子瞧着就喜人,见他们过来害怕地往后缩了缩,颤颤巍巍的。 苏元子惊奇道:“哟,这小不点命挺大啊,秘境里到处跑都能得救。” 安澈觉得奇怪:“这里怎么会出现小孩子?” 第100章 : 远处似乎有狼群在嚎叫,一波接着一波。 安澈分辨不出方向,神色凝重。 这种一看就危险的林子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小姑娘?她到底是秘境里的人还是外界的人? 安澈刚想问那孩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就见苏元子几步上前蹲在女孩儿面前,兴致冲冲地开口:“喂,你是哪儿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有人家吗?” 没想到那小女孩率先流了眼泪,惊惧地望着他们:“别、别吃我……” 苏元子摸了摸脸,满脸疑问:“我看起来很像吃人的怪物吗?” 这小女孩儿明显是凡人,身上没有一丝灵气,她害怕得后退几步,眼泪都快被吓出来,刚巧脚下踩到石头一绊,当即要摔倒。 苏元子见状立马上前扶了下人,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大哭着:“别吃我!阿妈说林子里的都是怪物,你们都是怪物……我要回村子,你们别吃我!” 苏元子被吵得头疼,这小家伙看着体量小,实则嗓子大,一嗓子能把人的魂儿都叫出来,简直震天撼地。 他手忙脚乱地拍着小女孩儿的背,嘴里碎碎念:“别哭别哭,你这小家伙怎么气性这么大。”他腼腆地笑,“叔叔不是啥坏人,别害怕!” 苏元子这人心眼不坏,但他长得猥琐,平日里不笑还好,一笑那黄不拉几的脸上褶子一挤,贼眉鼠眼的不像个好人,就这样子想哄着人简直痴心妄想。 果不其然,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 小孩子的哭声堪比魔音贯耳,安澈按了按眉心:“别靠她太近……让她带我们去她说的村子里看看。” 小女孩越哭越大声,苏元子无奈:“可我也没法儿让她停下来啊,她可太能闹腾了。” 苏元子替他腾了点地方,安澈靠过去。 小女孩哭累了打了个嗝,就见那斯文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公子蹲下来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安澈长得实在好看,那眉眼一温柔下来便更和蔼,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极夜魔尊亲手替他找的,这位在外声名狼藉的魔尊大人眼光甚好,找来这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穿上更显得他气质冷清,却又与他柔和的眉骨两相糅杂,像悬壶济世、斯文内敛的高人。 总之比苏元子的形象可靠多了。 小女孩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甚至忘了害怕哭泣。 安澈轻轻笑了笑:“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虽然她手指仍紧张地攥着衣角,可面上不自觉有些恍惚:“我娘叫我阿玉,我没有名字,村子里的女孩儿都没有名字。” 安澈接着说:“我与朋友同行游历,无意间路过这里迷了路,实在找不到出去的办法,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你带我们找到村子歇脚,但我们无意打扰,只要等我们找到离开的办法就走。” 阿玉总算不像先前那样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我们很少见到外人……” 安澈敏锐抓到关键点:“这里只有你们这一个村子吗?” 阿玉茫然:“你们那里难道有很多村子吗,这片林子都只有我们……” “你们这里太偏僻了,人烟稀少是很正常的事,我们也是无意间过来的。”安澈说话时温吞又轻慢,眼里带着淡淡的光,让人一眼就觉得值得信赖:“你看,我们言行举止都很正常,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你不用害怕,我们只想找个地方借宿。” 他抬眼望了眼天空,“更何况时间不早了,天黑以后我们要再找地方更麻烦。” 他敏锐地察觉到阿玉在听到“天黑”时眼里闪过一丝畏惧的情绪,思索一下开口:“你们这儿有野兽吗?我们只是手无寸铁的路人,要真在林子里遇到些什么野兽,恐怕也只有等死一条路。” 第164章 阿玉喃喃道:“阿娘说林子里有可怕的狼群,它们会吃人,把我爹爹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崩溃地哭,“还有狼妖,吃人的狼妖……” 安澈说:“我们来时就听见有狼群嚎叫,一直找不到方向,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一个人来,你家里人呢?” 阿玉哭声还没停下来,缓了口气说:“家里只有我和娘亲……我就趁着天气好了出来采药,再拿出去卖。” 等她哭完了稍稍冷静了一些,又咬着牙犹豫了一会儿,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 安澈坦坦荡荡任由她打量,对视了三秒以后,阿玉勉强点头:“好吧,我带你们去。”她泪水涟涟地瞥了一眼苏元子,顿了一下又说,“但是你们进村子了不能随便找村民搭话,不能偷东西!” 安澈点头:“当然。” 阿玉便站起身来,带着他们往村子里走。 安澈没想到她口中的村子离这里还挺远,阿玉看着年纪小,走起路来却半点不见疲惫,一看就是平日里翻山越岭锻炼好了的。 路况不是很好,看得出来阿玉对林子里某些东西十足的警惕,路走得弯弯绕绕,连苏元子都觉得小腿发麻,不住催促时,阿玉才终于在一处简陋的围墙外停了下来。 “到了。” 苏元子瞅着这粗糙简陋的围墙,脸上的诧异止都止不住:“这里是你们村子?能防得住林子里的野兽吗?” 阿玉指着黄土糊的墙,认真道:“这是我爸爸和爷爷亲手建成的,当然能挡住野兽,你们别看这围墙简陋,实际上可厉害了!” 苏元子看不出来这黄土墙有什么厉害的,但他不明觉厉。 村口的护卫见有陌生的人进村子立刻上前,安澈刚想开口,就见阿玉说:“阿叔,他们是我在林子里遇见的路人,我正要带他们去阿娘那里休息呢!” 护卫闻言看了他们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他们这些陌生人不感兴趣:“去那边登记。” 安澈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进村子了,还有些惊讶,进村子大门的时候却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 他体内的修为被完完全全压制住,一点也用不出来了。 他登时有些惊愕,回头一看,却见苏元子也是同样的表情。 “怎么回事?”苏元子沉不住气率先开口,他把自己身上摸了个遍,最后按在丹田上,先看了眼阿玉,又看着安澈,“你——” 安澈眸色有些深:“先走。” 在前面带路的阿玉还无知无觉:“怎么了?你们不走吗?” 她扭头过来,乌黑的眸子很亮:“我阿娘叫我快点回家,要来不及了!” 苏元子满肚子疑惑暂时压回肚子里:“来了来了。” 他们签完字由阿玉带路走在村子里,一路上没了修为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连走路都束手束脚。 等到了阿玉家,她跑到门口大喊道:“阿娘,我回来了阿娘!你开始做饭了吗?” 里面传来一道温婉的声音:“玉玉回来了,快洗手吧,饭已经做好了。” 阿玉钻进木门,晃晃悠悠的门板腐烂得几乎看不到原本的颜色,漆黑腐朽,似乎刚经历过一场雨,所有地方都被雨水淋成深色。 苏元子抬脚想跟着进去,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诶,村子里的人对我们也太放松警惕了吧?” 安澈沉默不语。 一个极少有外人进来的村子,连小孩子都这么警惕,那些村民反而毫不在乎? 身边人又偷偷摸摸靠近。 苏元子小声道:“道长,这里的空气没有灵气,我刚刚试过了,我修为被压住连灵石都吸收不了了,在这里我压根儿没法催动飞舟,也出不去啊。” 安澈低声说:“外面有狼妖,里面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一群冷漠的村民,你想面对哪一个?” 苏元子沉默一下:“能都不选吗。” 安澈也沉默了:“先过一夜再说。” 他抬脚进了屋子。 院子里摆设很简单,几只鸡慢悠悠晃在他们面前,女人抱着孩子喂着刚买来的果子,亲昵地擦掉她脸上的泥。 一切都很温馨。 阿娘朝安澈笑了笑:“你们是迷路的路人吧,先过来坐坐,阿玉,去给他们拿点吃的过来。” 阿玉撒丫子跑了出去,安澈有些惊讶她友善的态度,坐下来时礼貌地笑了笑:“我们不会打扰您太久……” 却见阿娘十分好说话:“是阿玉那丫头太胆小吓到你们了吧,自从她爹去世,她性子就大变了一番,对所有人都很警惕……别担心,她性子不坏的。” 安澈不知说什么,只好点头。 晚上的时候自然而然被留下来休息,他们村子里没有客栈一类的东西,阿娘亲自给他们收拾出来了房间,虽然简单但很干净。 夜间时分,安澈起夜出来,却见窗口有个黑影。 他尚且没看清是什么人,就见那黑影朝他扑过来,身上的杂毛凌乱。 这屋子里就四个人,他们俩外界人,阿玉和阿娘两个人,这黑影是谁其实不用多说。 安澈错愕万分,连退数步手持照霜剑,可他此刻半点修为使不出来,甚至连像当初地下城那样燃烧心头血破釜沉舟都做不到,这里有股莫名的力量一直紧紧束缚着他。 他凭着肉身力气将人震开,暴呵道:“苏元子,你人呢——” 第165章 身旁顿时被扔出一道黑影,沉重的落地声将四周尘土激得飞起,安澈警觉地连退数步。 定睛一看,那正是睡得死沉沉的苏元子! ——这下该怎么办? 白天里他借着安慰阿玉的名义暗地里探了她的身体,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凡人小女孩,在交谈时也悄悄探了她那阿娘的经脉,同样没发现异常。 难道这是秘境的规则? 第101章 :圣水 不,不对。 那黑影闪身进来,身形高大,棕黑色的毛皮腥臭脏乱——实在是太高大了,但安澈又莫名觉得不对劲,他好像看不到这怪物的头,只有一团杂毛,和他身后粗大的尾巴暴躁不安地拍打着地面。 是阿玉白日里说的狼妖? 那狼妖朝他猛地扑过来,脑袋的位置空空荡荡,漆黑恐怖,身上的血腥味几乎把安澈熏晕。 安澈挥剑应敌,尽管没了修为剑气式微,可他的剑意始终昂扬凌厉,交缠间那狼妖讨不到丝毫便宜,可狼妖狡猾,一下子看出安澈力不从心,一改之前横冲直撞的打法,转而慢慢在四处游走,寻找破绽。 狼妖抓住机会一个突刺,赫然在安澈腰间留下一道血痕! 疼痛感袭来,安澈踉跄几步,当即挥剑削掉狼妖半只爪子,血溅三尺。 他已有些脱力了。 这妖怪虽没有修为,但奸诈无比,耐性极佳,他再耗下去,惨败的只会是他。 必须找个机会一次性解决掉狼妖,安澈摸上腰间的符文,地下城一战耗费了他不少符文,他本想省着点儿用,却没想到进秘境的第一晚就能用上了。 他想引诱狼妖再次袭击,随即引爆符文,却不想身旁闪过一个黑影。 回头时颇有些惊讶——那居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乌黑头发,灵活身形,瞬间朝狼妖扑过去,一人一妖粗暴地扭打在一起,那孩子力大无穷,将狼妖按在地上张嘴就咬,鲜血登时溅了出来。 狼妖吃痛疯狂嘶吼挣扎,却被那小孩一口一口撕咬吃掉。 这是绝对的力量碾压。 那场面实在血腥,安澈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只觉得这家伙比狼妖还恐怖,想趁乱把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苏元子偷偷拖走,免得这小孩扑过来把他们也当小点心吃了。 却没想到他刚靠近苏元子,那小孩就警觉地转头盯着他。 安澈动作一顿,就见那小孩又若无其事的低头,吃那狼妖吃得血肉模糊,连骨头都咯吱咯吱地啃碎。 他有种荒谬的熟悉感,迟疑着开口:“……团子?” 团子又抬起头,这回他满脸鲜血,努力朝安澈挤出了个奇怪的笑容,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安、安。” 安澈:“……你怎么会在这儿?” 团子一副委屈的模样:“饿。” 安澈确实没法对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产生什么怜惜的想法,他现在很怀念那个巴掌大的黑团子。 知道是熟“人”,安澈放松了些,他将苏元子拎起来,又嫌这人太重,他这时没有修为,比普通人还不如,便招呼团子过来:“把他背上。” 团子皱了皱鼻子,嫌弃地看着苏元子:“丑。” 安澈:“……”我还觉得你丑呢。 团子很犟,他认定了的想法谁也改变不了,安澈没办法,暂时放弃了沟通。 天色很晚,烛光微弱,蜡烛显然快耗尽了。 安澈翻了下苏元子的身体看了一眼,只在他身上看到几道浅浅的划痕,一看就不严重。 他们是睡同一间房的,大概狼妖被安澈吸引了目光,便没来得及对苏元子动手。 安澈又去看团子。 没眼看。 不止脸上,团子全身上下都是泥土和血迹,不知经历了什么,瞧着就经历过几番血战。但安澈扒开衣服看团子身体却发现这小家伙压根儿没受伤,身上的血都不知道是哪些受害者的,看样子他对妖兽更感兴趣,大概是一路杀过来的。 团子猝不及防被掀了衣服,刚龇牙咧嘴想扭头咬人,立刻发现掀他衣服的是安澈,又缩回脑袋。 小脑袋瓜想了想,他委委屈屈扯着衣服,憋出来一个字:“羞。” 安澈摸了把他脑袋,白净的手掌立刻黑红一团,他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敲团子的冲动,面无表情:“惹这么多祸,还好意思羞?” 他指尖抵着团子脑袋,轻轻点了点:“我白天带你去洗澡,乖一点。” 团子张嘴要咬他的手,被安澈躲开,解决完狼妖又被安澈按着睡觉。 天一亮,安澈就起来了,他拎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团子出门,院子里看到阿娘正在洗菜,便走过去借了个盆。 阿娘对突然多出来的小孩儿没有任何反应,对他身上的血迹和污渍视若无睹,甚至和蔼地夸赞团子长得机灵。 安澈觉得这话有待考究,毕竟团子看着就不像机灵的团儿,做事儿也总像缺根筋。 但自家孩子不好在别人面前骂,他拖着盆把脱得光溜溜的团子摁到盆里,纡尊降贵地亲手搓他身上的血。 就他的记忆里,他这双手只有拿剑杀魔的份儿,从没亲手洗过什么东西,所以他手法分外生疏。 洗完了上半身,团子这小屁孩儿又纠结起来,死活不让安澈碰下面。 他洗干净后小脸白净得不像话,眼珠溜溜转,瞳孔大,鼻子小,谁看谁喜欢。 第166章 团子这时候撒娇的样子比昨天可爱多了,小手抓着安澈衣服,害羞的时候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羞。” 可惜安澈没有丝毫动摇:“不洗干净不准进屋。” 团子眨巴眨巴眼睛,两眼饱含着泪:“我、来。” 安澈挑眉:“你来洗?洗的干净吗,我过会儿检查。” 团子坚定地点头:“干、净!” 见他如此坚持,安澈便也没在纠结,干脆地让他自己洗。 旁边阿娘进屋的时候,安澈顺手帮她接过菜篮子,像是随口问一般:“您昨晚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阿娘拿着刚掏来的鸡蛋,脸上困惑:“没有啊,怎么了?” 安澈感慨一声,状若无意地开口:“昨晚我在窗边见到一个黑影,又听到了狼叫,是不是村子里进狼妖了?” 阿娘脸上神色一变,她连忙拉着安澈进屋关门,回头时她原本温和的表情荡然无存,变得谨慎慌张。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颤颤巍巍地打开,里面装着细细金粉。她将金粉倒在地上,一瞬间窜起了一股火焰烧光了金粉。 她神色恐怖:“狼——狼妖来了!” 安澈被她一系列的动作惊了一下,退了几步,手掌按在照霜剑上。 却见阿娘胸膛狠狠起伏了几下,竟是慢慢恢复了冷静:“你们还没有喝过圣水对吗,明天去中央广场喝圣水!喝完狼妖就不会来了,一定要去!” 她神经质地抓着头发,又喃喃自语:“对了,喝圣水就好,喝完就好。” 安澈冷不丁问:“圣水是什么?” 阿娘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疑惑:“圣水就是幽兰圣水啊……圣水是神明的恩赐,是祭典狂欢的圣物,能保护我们世世代代平安!不喝圣水怎么能活下来呢?——护卫居然没让你们喝圣水,是他的失职。” 安澈从中又听到了新词:“祭典又是什么?” 阿娘却好像已经乏了,她推开门将安澈赶了出去:“别问了,明天我带你去喝圣水。” 安澈出来时还觉得有些莫名,他心情难免沉重了些,转头看到团子扶着木盆光着身子摇摇晃晃想爬出来,见他走过来立马缩了回去,很有防范意识地捂着胸,小小的眼睛里大大的警惕。 安澈眨了下眼,上前把团子用毛巾裹着抱起来,替他擦干净身体。 团子别扭地闭着眼:“不能、摸。” 这小家伙防谁呢? 安澈掐了把他粉嫩**的腰,立刻看到团子耳朵红了一片,在他怀里挣扎:“放!” 安澈捏了捏他的耳朵:“别把我衣服打湿了。” 团子果然听话,小心觑了眼安澈衣服,把自己缩小了点。 安澈觉得新奇,握着团子胳膊循循善诱:“你再变小点,变小点我能更好抱你。” 团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又缩小了点。 他一开始起码有八九岁的模样,这回缩了两次,一下变成三岁模样,既好抱又好摸,安澈又找回了一点之前揉小黑团的感觉,登时有些爱不释手。 房门又被打开了一次,这回出来的是睡了个天昏地暗的苏元子。 苏元子一到院子就跟团子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迷不楞登地问安澈:“你生的?” 安澈:“……我什么时候怀的?” 苏元子大吃一惊:“对啊,你什么时候怀了这么大一个!” “……”漂亮。 在安澈慈祥的目光下,苏元子恢复了清醒。他捂着脸缓缓回头:“我可能还没睡醒……” “等等。”安澈抱着团子起身,叫住了他,“一起去村子里转转,这里不太对劲。” 他简略地把昨晚发生的事同苏元子讲了一遍,隐瞒掉团子打败狼妖的部分,又感慨了一下苏元子睡眠质量简直无人能敌,顺带找阿娘要了件小衣裳,给团子套上了。 苏元子震惊于他还在睡梦中危机就被安澈解决了,又庆幸自己抱了个好大腿,登时屁颠屁颠要跟着他去找线索。 可惜他们一直在碰壁。 除去阿玉一家,其他村民基本态度都很冷淡,视他们为无物,不管是尝试搭话还是拦人问话,村民都闭着嘴不肯说一个字,好像他们都是异类一样。 转了大半天,安澈还是带着人去了趟阿娘口中说的那个中央广场。 第102章 :神树 这里的中央广场人满为患,木桩台子上站着一个浑身黑袍的人抱着骷髅头,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台下的村民脸上表情痴迷而扭曲,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黑袍人。 骷髅的颜色已经变为了深黄色,点点褐色斑驳缀在上面,嘴唇很凸,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头颅。 骷髅大大小小的洞被黑泥糊住,只留下巴到后脑作为开口,黑袍用骷髅头舀起台上大缸里的水,几步走到木台子边缘朝村民泼水,村民们登时沸腾起来,接到水的人露出痴迷的神情,欢呼点燃氛围。 苏元子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这到底是什么仪式?他们在做什么?” “不知道。” 安澈眼尖,看到那水是淡淡的金色,落到皮肤上立刻融入进去。 他不动声色在一旁等待,等到这诡异的仪式结束才上前拦住一个村民:“台上的是圣水吗?” 村民不耐烦搭理他们,粗着嗓子嚷道:“你们这些外乡人问这么多干什么?什么都不懂,别玷污圣地!” 第167章 一边的苏元子眉头皱得死死的。 就那阴森森的木台子还能叫圣地?那冒黑烟儿的骷髅难不成还是圣物了? 安澈声音温和:“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这儿的规矩,阿玉娘明天就要带我们去喝圣水,也是怕坏了你们的事,所以才多问这一句。” 村民显然很惊讶:“你们要喝圣水?” “我听闻圣水既能治病又能防着狼妖,这种好东西我们当然很心动。” “算你们识相,当初那些人知道要喝圣水还玩儿命抵抗,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天大的好事儿。”村民嘀嘀咕咕了会儿,又说,“对,台上那就是圣水,你还挺有眼力见,那圣水只要喝过一回,你们爽得连魂儿都要飞出去!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味道!” 安澈若有所思:“我们刚来没多久不知道情况,像我们这样的外乡人很多吗?” 村民又开始不耐烦了,他舔了下乌紫皲裂的唇:“你们外乡人问这么多干嘛?快走快走。” 他推开两人,步伐匆匆地离开。 安澈看到他布衣上黑色的污渍,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有暗沉的斑点。 跟骷髅上的斑点很像。 他们这一趟至少不算白来,打道回府的时候苏元子在他身后开口:“这村子里的人真是没一个正常的,真不知道那圣水是什么东西。” 安澈望着院子里阿玉撒欢地玩着一只竹篾编成的小鸟,六七岁的年纪,无忧无虑。 她跑到栅栏边,远远看见安澈他们回来,立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们回来啦,快来吃饭吧!” 安澈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睛晶莹剔透仿若琉璃,他轻轻说:“是啊。” 团子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跟之前不一样,他有能耐了化形了,抱着分量也重了不少,这一趟下来安澈手都抱酸了,进院子时安澈就把他拍醒放下来,天色已晚。 阿玉家里都是些粗茶淡饭,她们娘俩吃得津津有味。 安澈一直没吃过秘境里的任何东西,他只吃乾坤袋里的辟谷丹,苏元子也是,他自己存货很多,时不时给安澈也分点,有的吃的甚至他都没见过。 晚上进屋,安澈敏锐地看到地上那瘫属于狼妖的血已经不见了,周围干净如初。 阿玉和她娘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样,就连狼妖进屋都是安澈说破她们才有反应,可昨晚那么大动静怎么可能没人知道? 苏元子又困了,他坐在一边的躺椅上强撑着睡意:“今晚狼妖是不是又要过来,我不能睡吧?”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团子,团子白天睡得久,晚上倒是精神起来,他虽然乖乖待在安澈怀里,眼睛却隐隐冒着绿光,让人莫名联想到饿鬼。 那些怪模怪样的妖怪就是他的晚餐。 安澈有一搭没一搭顺着团子的头发,说:“吃点清心丹,到时候睡死了我可顾不上你。” 苏元子叹了一口气。 村子里一向很安静,晚上的时候更甚,不像村庄,像一座孤坟。 团子坐在安澈腿上,好奇似的抓着安澈领子不放,在他脖子上戳戳弄弄。 安澈握住他的小胖手,低头看他:“干什么?” 团子眨巴眨巴眼:“香。” 安澈不明所以:“什么香?” 团子慢慢贴近他,他清晰地听见咽口水的声音:“饿。” “饿……” 安澈:“……” 昨晚那只被分尸的狼妖又浮现在他眼前,安澈果断将团子放到地上,自己去了窗边坐下。 被赶走的团子很委屈,朝他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抱!” 安澈冷漠无情:“闭嘴,在那儿待着。” 团子咬着唇,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装个鬼,昨天咬死那只妖怪的时候不还跑的得快? 他垂眼思索着白天的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急促的声音。 “不能喝圣水。” 安澈猛然回头:“谁?” 窗边,一位少女探出脑袋:“我叫于湘,一个散修,比你们早来一周。” 安澈起身,走到离她三米的地方停住,苏元子也跟了过来,豆大眼睛狐疑盯着少女。 安澈有些警惕:“为什么不能喝圣水?” 于湘像是经历过很长时间的逃亡,脸上有些疲惫:“我是结伴而来的,她是我亲妹妹,听信这里村民所说第二日就去喝了圣水,狼人确实不攻击她了。” 安澈拧眉:“听起来效果很好。” 窗外的于湘像是轻嘲,又像是深深的恐惧:“但她被选中做了祭品,先是剥皮,她的人皮被挂在城门口驱邪,身体被抽打凌虐,剔骨抽筋,她的头颅被放在广场曝晒,现在都能看见她……她在看着我,在埋怨我不救她!” 许多祭祀活动敬拜鬼神,以活人为祭,手段又如此狠绝,但就安澈的记忆里这种祭典他见过不少,多是掌权者暴虐无度,也有民间村落迷信,导致的这些灾难规模最大的一次性屠戮千来人,这件事最终甚至惊动了九阳宗,派了弟子前去镇压。 如今秘境里的祭典,想必更为残酷。 安澈仍旧觉得奇怪:“我们来了两天,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于湘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我不愿喝圣水被村子里所有人排斥,只有这里能来,阿玉的娘是个好人,她偷偷让我待在柴房,我白天要么在村子的巷道里徘徊,要不从后门偷偷进柴房不敢出去,我是在后院发现狼妖尸体才知道有人进来了出来找你们的!其他村民不允许我靠近他们的房子,但凡我进门或是触碰围栏,他们都会飞快地找过来。” 第168章 安澈深深皱眉:“能出去吗?” “这里根本出不去,我好累,我不想再待在村子里了……她不让我出去,她还恨着我!”于湘捂着脸,只能从指缝里晶莹的泪看到她的崩溃,“我的妹妹在诅咒我,只要我一迈出村子,狼群就会一拥而上撕咬我,它们数量太多我根本没办法抵抗,只有留在村子里才行,可等到晚上狼群又卷土重来,无论我躲到什么地方它们都能找到我,我已经好久没合眼了!” 苏元子感慨道:“真是太惨了吧,你快进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出去。” 他过去开了门,安澈把团子重新抱起来,暗暗警告他不许作乱。 团子瞧着有些焉巴,但到底没反抗。 于湘进来先坐着揉了揉腿,眼里的恐惧分外明显:“狼妖马上要来了,我们得找地方躲着。” 苏元子疑惑:“你不是说无论在什么地方狼妖都能找到我们吗,那怎么躲?” “我一个修为被压制的普通散修难不成还能硬刚吗,这两天被追杀乱跑的时候我找到了个地方,在那里狼妖进不来。”于湘说,“这里信奉恶神,祭坛后面的地底下种了棵神树,入口被护卫团团围住,那里狼妖是没法儿进去的,我们只要趁村里护卫轮班的时候偷偷进去,今晚就能平安度过了。” 她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动什么一样,咬文嚼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只要躲进去,狼妖就找不到我们。” 安澈深深看了她一眼,说:“你确实需要休息。” 在这种高压环境之下被追杀这么久,于湘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先出去。” 连着三间屋子都安静得不得了,路过阿玉他们房门时,安澈让团子去跟着苏元子。 他从窗户缝往里面望去,就见阿娘躺在那木床上,隆起的被褥没有一丝起伏,让他想起了一个贴切的形容——死人。 她们娘俩应该是睡在一起的,阿娘旁边那小鼓包就是阿玉了,但他没看到阿玉的脑袋。 他贴近了些,细细看着里面的人,背后忽然有阵凉风。 轻飘飘的,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重物落地:“你在看什么。” 安澈猛回头,对上于湘迷茫的眼睛。 她显然也被安澈吓了一跳,犹豫着又问:“怎么了?” 安澈移开视线:“没什么。” 于湘偏头也看了一眼里面:“她们母女俩应该没什么问题,不然也不会帮我这么多。快走吧,不然赶不上护卫轮班了。” 第103章 :饿 “只有在神树底下,我才能恢复一丝清醒。”于湘垂眸,情绪低落,瞧着有些悲哀,“我真是受够了这里,要是我能一觉睡过去,再也不用睁开眼就好了。” 她清秀的脸上满是憔悴,像是鼓足力气往前走,步伐机械,神情有些麻木。 苏元子这货对漂亮少女向来怜香惜玉,当即心疼的不得了,凑过去安慰着:“别难过,往好处想,你妹妹没了,但你还活着啊!跟着我们一起出了秘境,凑凑灵石给你妹买一个风水宝地好好安葬,每年还能多看看她呢,多方便。” 于湘本来忍住了,这下彻底哭了出来:“我宁愿和她一起去死,也不想苟活在这世上!” 苏元子头都大了,他急急忙忙劝道:“别乱想,虽然你说她诅咒你,但哪有姐妹不亲的,肯定是有人在作乱!你出不去秘境也不一定是她做的。”他脑子里灵光一现,拍了拍于湘肩膀,“哎呀,你还有亲人嘛!想想你父母叔伯,他们在外面肯定可担心你了。” 于湘悲痛欲绝:“我父母在我姊妹俩幼时就已暴毙,叔伯又离得远,嫌麻烦不肯照料,我们自小就相依为命,哪还有亲人!” 苏元子挠了挠脑袋:“那你道侣呢,总不能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吧。” 于湘:“……我至今未曾遇过蓝颜知己!” 苏元子啧啧称奇:“太惨了。” 安澈时常为他惊人的社交能力感到头疼:“闭嘴,好好走路。” 苏元子这下不说话了:“哦。” 村子里的石子路并不平整,但还算安全,只不过路上一片漆黑,安澈在修为被封后视力也下降不少,房屋和树林影影绰绰的黑影模糊不清。 他牵着团子走在前面,就见路过一处独楼时团子警惕地环顾四周,飞快拽了他一把。 月光下那银光一闪,几乎碰到安澈的脸,他眼神一凌挥剑将那爪子砍掉,黑色的血喷溅出来,就听见身前响起连声嘶吼,那漆黑的影子狠狠起伏着,像是愤怒又像恐惧。 团子当即扑上去狠狠扑倒那妖怪,一口咬碎前胸掏出妖丹吞进腹中。 他抬起头,绿油油的眼盯着狼妖。 安澈退了两步,沉声道:“准备好,狼妖来了。”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安澈一边观察一边后撤,声音却渐渐激昂繁复起来。 这回的狼妖数目极多,几乎将路围得水泄不通,于湘握着剑的手一直在颤抖,她踉跄几步,眼里满是错愕:“不、不对,为什么这里会有妖怪?明明前几天都没有!” 安澈将她拉到身后,并不打算硬碰硬,如果只是一只,那团子完全能消灭掉,可听这声音起码二十来只:“先走。” 他一把将团子抱起来,带着两人向前跑着,身后的妖怪不知疲倦地跟上来,吞咽的声音在深夜很响。 第169章 于湘的声音在奔跑中有些失真,风模糊了她的声音:“南祭台就在前面,他们午夜时会换一次班……大概半柱香以后。” “再拖一会儿时间。” 村子其实不大。 但他们跑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这村子的路好像无穷无尽,身后的怪物却近在咫尺。 他们白天去过南祭台,安澈还记得那木头台子的模样和木头上漆黑的血,他看到不远处就是祭台。 身后的苏元子闷着跑了一会儿,忽然怪叫了一声:“有妖怪在抓我!救救我!” 安澈分神回头了一瞬,就见身后三道如同鬼魅般的影子围上来,严严实实阻拦住他的路。 他心头一紧,剑意凝起,挥剑朝狼妖斩去,只见狼妖冲上来似乎想硬撞上来,他当即剑式一变,速度慢了下来。 狼妖却不跟他硬来,慢吞吞如同戏耍般阻碍着安澈前行,他咬牙一剑斩开拦在面前的狼妖冲出重围,周围漆黑一片,却已经见不到苏元子和于湘的影子了。 狼群重新围了起来,他剑横在身前,又见一道黑影掠过,落地时发现正是去而复返的团子。 团子又变大了些,十来岁的模样,灵活地游荡在狼群中,此刻他受到的限制变得很大,应战也极为勉强。 安澈从怀中掏出符文挥出去,符文瞬间爆炸,对狼妖的伤害也收效甚微,反而有几只狼妖被惹怒咆哮着朝他冲过去,他应战间无意被狠狠撞在矮墙上,肩胛登时一阵刺痛。 那狼妖捕捉到他的惫态登时扑过去,又被安澈勉强挡过。 他唇角溢出丝丝鲜血,将苍白无色的唇浸染至深。 团子登时怒吼着撕咬面前的妖怪,他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了,甚至无法维持人形,先是四肢微微融化,变成最初那果冻似的模样,浑身是化不开的黑,他身体仍旧很大,却不像冰泉里那样大得没边儿,大概只有三米高,团子的形状在慢慢变化,他的脸皮已经摊开在果冻上,圆润的皮肤忽然裂开无数道缝——那大概是嘴。 他——或者说它,像是曾经在冰泉里那样完全失去了理智,只剩下兽性的破坏欲和恶意,想疯狂地吞掉周围一切事物。 它猛地弹跳起来,浑身上下的嘴全部张开将那些粗制滥造般的妖怪咬住、嚼碎,一连吃掉了十来只只狼妖。 盘旋在周围的狼妖终于有些畏惧了,它们犹疑地徘徊了一会儿,终于有第一只妖选择了离开,接着它们像是约好了般陆陆续续地离开。 团子圆滚滚的身子仍旧狰狞可怖,他眼睛不知不觉滑到了脑袋上,转向安澈时那颗眼珠里仍有未褪去的疯狂,只要看一眼便会毛骨悚然。 团子缓缓挪动身体,走到安澈身边,它的身体相对安澈来说实在过于庞大,浑身上下的“嘴”还在滴血。 安澈衣衫依旧是白的,广袖云袍,干净整洁,他坐在地上微微抬头,玻璃珠似的眼睛是透亮的。 即便受伤,也是冷清而脆弱。 跟丑陋的团子天差地别。 团子尖锐的牙几乎要碰到安澈,却见他抬手,轻轻抚摸在团子柔韧的皮肤上,那靠过来的庞大身躯顿时停住,眼里的猩红未减半分。 “吃。”团子这个形态的声音不像孩童时那样清脆,调子很古怪,几乎要听不清说的什么。 它龇着牙,于是浑身都开始抖:“吃、掉你。” 安澈头抬得更高,对上团子头顶上那孤零零的眼:“为什么,你又饿了?” 团子艰难地说:“保、保护你。” 安澈表情平静:“吃掉我只会死,不能保护我。” 团子很执着:“可、可以!” 它又张开了最大的那张嘴试图将安澈吞进去——照霜剑横在它口腔里,强迫它后退。 安澈把剑朝前抵了下,威胁道:“闭上嘴,变回去。” 团子气得蹦了下,地面都在震颤。 安澈嘴角抽了抽,他手指擦去唇边血迹,轻咳了两声:“别闹,闭嘴。” 团子委委屈屈地闭上嘴。 虽然它不怕那把没有修为加持的剑,但它怕安澈冷着脸骂它。 但它很不服气,安澈从来不信它! 生气了! 团子怂怂地变小了身体,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嘴也随之缩小,尖锐的牙消失不见,变成了巴掌大小的小黑团。 安澈把它重新捧在手心里时,就看到这小团子扭着身体背对着他,看着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他戳着团子的身体,熟练地威胁:“再生气把你丢掉。” 团子气得哇哇叫:“坏、坏人!” “话都说不清楚还学人家骂人呢,闭嘴吧你。”安澈将它嘴捏住,“天天这么吵吵闹闹的,吃这么多脏东西都堵不住你嘴,我好像从没见过你刷牙,怎么这么不爱干净。刚才还想吃我?口水鲜血差点没弄我一身,是该给你好好洗洗了。” 团子用实力证明一张嘴被捏住,还有无数张嘴可以用,它浑身鼓鼓囊囊的:“不、洗。” 安澈挑眉:“这么脏还不洗,晚上可别进我房间。怎么,昨天没给你洗干净?我看着不是挺干净的,白白嫩嫩,比一开始好看多了。” 团子憋急了,整个团几乎膨胀到一倍大,小嘴第一次完整说出四个字:“我!讨!厌!你!” 安澈将它整个团捏住:“抗议无效。” 他肩膀刚刚被伤到,此刻微微转了下胳膊,立刻感受到火辣辣的疼,修士本身自愈能力很强,但他修为被压,到底受了不少影响。 第170章 这时候再去南祭台那边显然已经错过了换班时间,情况未知之下他并不想跟护卫直接对上,思索片刻他还是回了阿玉家。 进门的时候,他去阿玉房间看了一眼。 床上平躺着的阿娘仍旧是那个姿势,无声无息,如同死人一般,身边那个小小的鼓包也一模一样。 很正常。 安澈收回视线,回了房间。 他从进入秘境以后从来没睡得太沉,担心被秘境里的怪物偷袭。 · 云梯上,高高在上的神明捧着仙瓶,轻飘飘撒下露水。 那金灿灿的露水从高空洒落下来,安澈退了两步躲开,却还是不可避免碰到两滴。 第104章 :祭典 一夜安稳。 第二日醒来时,安澈已经记不清昨日的梦。 他清点好东西,带着团子出门寻人,不知是团子昨日吃过太多东西,他看起来有些怏怏的,被扶着才没一头栽到地上。 安澈分不出来他吃的那些到底成了什么,边走边抱着他揉了揉肚子。 他是在南祭台附近找到苏元子的,只不过他也只看见了苏元子。 安澈皱眉低声问:“于湘呢?” 不知为何苏元子看起来有些精神不佳,他揉了揉眼睛说:“她啊,她之前偷过这里人的东西,怕被村民发现所以躲了起来,晚上再出来跟我们汇合。” 安澈听闻便没再说什么。 周围村民的情绪很高昂,今天那个黑袍人又出现了,他仍旧捧着那个骷髅头,里面是金黄色的圣水。 黑袍人嘴里叽里呱啦念了一堆咒语,安澈离得远听不清是什么,只觉得周围居民情绪激动了不少。 这场景比起昨天更诡异了。 他看到苏元子又打了个哈欠,在其余人都一副狂欢的模样苏元子这幅困顿慵懒的模样实在过分显眼。 不过又一想来,苏元子从进这个副本以来困意就怎么也止不住,实在是到哪儿都能睡的人。 那圣水从高空中挥洒下来,金色的水溅到台下村民的脸上、手上、嘴里,顺着他们黢黑的脸上滑下去,打湿他们衣襟。 安澈退了几步,他不想碰到这些圣水,旁边的苏元子却好像没反应过来一样仍旧痴痴愣愣地待在原地。 安澈疑惑:“你干什么?” 苏元子没有回答,他甚至身子摇摇晃晃,几乎要撞到前面的村民。 撒过来的圣水就在他面前,安澈来不及拉住苏元子,眼睁睁看着苏元子碰到了圣水,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好像得到了自己最幸福最求而不得的东西,理智全无,如同野兽一般。 他心中警铃大作,带着团子连退数步到一处小棚子里。 苏元子被圣水碰到后整个人再也没了从前半点对圣水的警惕,反而像那些村民一样慢慢往前走,往前挤,只为能接到更多圣水。 团子盯着苏元子的样子,忽然开口:“饿。” 安澈按着他的小脑袋,头也不抬:“别乱吃,被圣水泡过不知道有什么副作用。” 团子迷茫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懂。 与此同时,安澈身后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你们也饿了吗?” 安澈回头,当即看到那是一个年迈的妇人,手里正端着碗盘,脸上挤出了慈祥的笑容。 她也像每一个热情招待客人的土著民,坐在宽大的锅边舀着肉:“祭典开始前人人都能过来吃这一顿的,外乡人也可以,我来给你们盛一碗。” “我不用。”安澈先是拒绝,又看到老妇人那口油腻腻的大锅,下意识问,“这是什么肉,林子里的吗?” 老妇人朝他露出了个笑容:“是祭典的肉,只有我们土生土长的人亲自养大的才敢放心吃,外面的肉都不干净。” 安澈喃喃道:“自己养的?” 老妇人说:“是啊,这回吃的老王家的肉,又嫩又多,好多人都喜欢吃呢。” 很多地方的人都会有这种习惯,怕肉不干不净,更倾向于自己家里蓄养牲畜。 但安澈前两天观察过,这村子里除了阿玉家从来没有哪一家养过牲畜。 没有猪圈,没有牧场,甚至别的院子里都没有养鸡。 只有阿玉家养过两只鸡。 哪儿来的肉,能让整个村子办祭典人人都能吃上? 南祭台上,撒圣水的活动已经结束了,苏元子的身影几乎要融入到村民中怎么也分不开,安澈听到那黑袍人嘴里又在嘀嘀咕咕念着咒,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烦躁。 没了圣水,安澈直接出了棚子将苏元子拉走,他将人带到人群后面,看着踉踉跄跄的苏元子蹲在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回事,听得见我说话吗?” 苏元子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前面,嘴里念叨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意识还清醒吗?” 安澈拽着他衣服将他脑袋拽过来,这一回,他清晰地听见苏元子嘴里念的东西。 同样的话,台上的黑袍人也在念。 两道不同声线的声音同时在安澈耳边回响,好似陷入了轮回,他自己也沉浸在其中,被那喋喋不休的咒语扰得不得安生。 苏元子嘴里越念越快,黑色的瞳孔逐渐泛起血光,唇角也已经泛起了白沫,他如同陷入噩梦般苦苦不得脱身,表情却又诡异地一脸幸福。 怪,太怪了。 第171章 安澈拽着他的衣领,大步走到一边的水缸将人闷头摁了进去。 苏元子乱糟糟的脑袋瞬间冲破冰冷的水面,水缸里咕噜噜地冒泡,他垂在身侧的手一开始还僵硬地抓挠着东西,没过一会儿就开始疯狂地在半空中挥舞着。 安澈估摸着时间,松了力道将人拉出来,这回苏元子脸上的表情正常了许多,全是脱离了溺水窒息感的劫后余生。 他缓了半天,摸着脑袋有些怀疑人生:“卧槽,怎么回事,我要死了?” “醒了啊,不错,我还以为你要继续睡下去呢。”一边的安澈气定神闲,“说说吧,你梦到了什么?” 苏元子愣了一会儿,声音弱了下去:“我做了个美梦,梦到了我之前的朋友……” 安澈说:“你碰到了圣水,我怀疑圣水能让人见到自己最期待的东西,像美梦一样。” 苏元子不说话了。 看得出来他受的打击挺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一边,南祭台那边的活动也进行的如火如荼,安澈遥遥望去,就见那边的村民仍旧疯狂地追逐着黑袍人的步伐。 那些村民过分热情的态度几乎叫安澈以为他们要将祭台挤爆,那腐朽破败的木头台子大概发出了不堪负重的惨叫。 但没有。 天空突然破开了一道缝,里面深藏着漆黑的影子。 一柄剑猛地横在祭台上,剑气凌厉而强势,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威压掀翻了整个祭台,黑袍人被木板碎石压在身下,手中捧着的头颅被高高掀起,地底下那坛圣水被泥土、血液打湿。 南祭坛上潦草搭建的木头台子碎了个干净,露出底下一片狼藉的祭坑。 祭坑挖得很深,裸露在外的有数十人残缺骨头,形状正常,白骨森森,周围撒着稻米、贝壳,与奇奇怪怪的装饰。 安澈站得远,没被剑气波及,站在他前面的村民倒是遭了殃,倒的倒歪的歪,他这也才能看清祭坑里的场景。 全部都是人的头颅,形状大小各不一样,老少皆有。 祭台底下,是人坑。 人坑中央仍旧冒出点点金光的那摊水是圣水,圣水被无数尸骨簇拥着源源不断地冒出新的圣水。 是活人祭祀。 身后是老妇人凄惨的叫声。 “我的锅,我的肉——” 安澈循声望去,那大黑锅被剑气波及,翻滚在地上,里面大半的肉都掉了出来,被剁得稀碎。 那锅的底下翻出了骨头,没剔干净的肉还连在上面。 是人牲。 圣水似乎受到了刺激,从地底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居然渐渐汇成了一道宽宽的河流,咆哮着朝村民扑过去,像是突然获得了生命,第一件事就是把将它奉为神明赐福的村民吞掉,去补充它的力量。 最前面的村民甚至几步上前渴望地去触碰,他们碰到圣水以后脸上的表情终于不是千篇一律的痴迷了,而是受到剧烈疼痛的恐惧,是惶恐,是迷惑不解。 然后身体渐渐溶解,被圣水所吞噬。 远处好像传来一声尖叫,是女人的尖叫,刺耳又熟悉。 那圣水如同活物,将祭台周围的村民一扫而空,它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生命,安澈觉得它越来越危险了。 他当机立断抱起了团子,朝苏元子挥手:“快走!” 团子被抱起来时眼睛仍然盯着圣水,那金灿灿的圣水几乎把他的眼睛也染了色,同样金灿灿的,几乎要叫安澈看错。 就在这时,天空又落下一道剑气,几乎将这荒谬的场景一分为二。 安澈看到那圣水被劈开,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时候也见过这样的场景。 那朵金色的花落在他面前。 无数的记忆冲破了禁锢,朝他奔涌而来,那道剑气的主人也降临了。 紫阳剑尊,萧景舒。 安澈远远看到他的身影,这时候的他风光无限,云淡风轻,就好似初见。 无论什么时候,安澈都没见过萧景舒狼狈的模样。 安澈很早很早就与萧景舒相识,他印象里萧景舒是个古板正经的人,对外人向来冷漠严肃,对自己人却很体贴。 他那时年幼顽皮,常常闯祸让长辈无比头疼,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自小稳重的萧景舒,他的师尊梦泽真人也时常感慨,要是安澈能有萧景舒一半沉稳,他就不用如此操心了。 小小年纪的安澈听长辈这样说,他当然无比气恼,他不觉得萧景舒的沉稳值得学习钦佩,相反,他觉得萧景舒活得没他自在,还得向他多学习学习呢。 第105章 :回忆1 他们两人不算太熟悉。 小时候萧景舒更多待在大长老身边,而安澈是留在梦泽真人手下亲自抚养的。 安澈对小时的萧景舒丝毫没有对师兄的崇拜,反而觉得他很麻烦。 有一回下午安澈到各处宗门玩了一圈儿,正坐在主峰一棵仙树上百无聊赖,就见下边萧景舒目不斜视地路过。 彼时安澈刚巧因为淘气被梦泽真人训斥了一顿,此刻见萧景舒装没看见他,当即好奇心就起来了。 他趴在树丫上,探着脑袋问:“喂!下面那个……师兄?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我在学堂里叫你名字你怎么没回话?” 萧景舒被叫住才抬头,眼神莫名地瞥了他一眼。 第172章 安澈对他的情绪无知无觉:“萧景舒师兄?师父总说你沉稳,因为你是个哑巴?” 他确实从没见过萧景舒在他面前说过话。 “要是我是哑巴,师父肯定可高兴了,他巴不得我能闭嘴,我都怕他晚上偷偷进我房间把我毒哑了!”安澈一开口嘴就停不下来,他干脆跳下树,小小的身子昂首挺胸地站在萧景舒面前,狐疑地盯着他,“你是不是也被师父偷偷毒哑了啊,九阳宗不是不招哑巴的吗?” 年纪还小的安澈不懂世事险恶。 萧景舒第一次在他面前开口,伴随着一个嘲讽厌恶的冷笑:“蠢货。” 安澈大惊:“你会说话?!” 萧景舒:“……” 他似乎是气到了,抱着剑转身就走。 只是刚走了一半又被安澈拦下,萧景舒脸上隐隐有不耐烦:“我都骂你了还跟上来,是刚才没把你骂爽?” 安澈有些迷茫:“可师父也经常这么说我,他还说现在多被自己人骂也好,免得以后出了宗门被别人骂丢宗门的脸。” 萧景舒:“……师父真是没骂错你。” 安澈这回皱了皱眉:“你是我师兄,我让你骂一次就算了,你可别得寸进尺。” 萧景舒转过来面对着他,弟子服洁白整齐,依旧面无表情,年纪虽小,居然也能隐隐看出未来的几分傲慢与无情。 他向来冷厉的眉眼望着安澈,像是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小师弟,最终又嗤笑一声:“蠢货,蠢得无可救药。” 这一天两人都是带着伤回去的。 安澈快及腰的头发被削了一半,右腿疼得走路都迈不开步子;萧景舒脸上多了几块拳头大小的淤青,眼角斑斑点点的血痕,肩膀起码半月抬不起来。 向来守规矩又有一身洁癖的萧景舒是真受不了自己哪里有不完美的地方,他却要顶着这一脸的伤起码一周。 宗门内谁不知道他的身份地位,所有弟子对他都恭恭敬敬,所有长辈看他都是欣慰赞叹,整个宗门也只有安澈会不由分说地来找他麻烦,也第一次把性情沉稳的萧景舒逼到跳脚。 离开时他还怒骂:“一条疯狗!” 他气安澈专挑脸打,无赖又难缠。 到底还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安澈龇牙朝他做了个鬼脸,一瘸一拐地走了。 不出意外,他们俩又挨批了。 挨梦泽真人的骂安澈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他还是第一次拉上萧景舒一块儿挨骂。 他不记仇,出了门又跟萧景舒嬉皮笑脸:“哎呀呀,师父就是太死板,不就是同门切磋嘛,走,我带你去二长老那儿求点丹药,不然真像你一样死板,老老实实顶着伤去上课?” 萧景舒抱着胳膊,冷冷道:“我不需要,要去你自己去,别来烦我。” 要是他平时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做出这派头倒还是挺唬人,可惜他此刻鼻青脸肿,只让安澈觉得好笑。 他想笑便当场笑了,惹得萧景舒又开始生气,周身气压低到几乎要凝成冰。 安澈随心所欲惯了,他搭着萧景舒肩膀,倒是没想再激他,忍着笑说:“别气别气,啧啧啧,明日要是你真顶着伤去学堂,你那些小迷弟可要吓坏咯。”他语气诚挚,像是真在为萧景舒着想,“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帮你求药把伤养好。” 萧景舒下意识想冷嘲热讽,他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更何况这个人几次三番招惹他连累他,他躲都还来不及呢。 这时正在气头上,他瞥了眼安澈,就见这人圆润的杏眼眯起来,没长开的脸软乎乎,笑得跟狐狸似的。 也难怪九阳宗的长老头疼于他的顽皮,却从来没人不喜欢他。 萧景舒眯了眯眼:“哦?我倒想听听你还有些什么馊主意。” 安澈喜滋滋地打着算盘:“我看你实力也不比我强多少,年岁也差不多大,你私下里叫我一声师兄,真情实意地夸我一声师兄真厉害,我去向二长老求来的灵丹就给你。” 说完他还晃了晃萧景舒,眼里胜负欲很强盛:“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萧景舒冷笑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回是萧景舒先动的手,斗完法两人身上几乎没几块好肉,躺地上喘了半天气。 还是萧景舒率先撑着剑站起来,他一声不吭地收了剑,恢复冷静的他看着又有些不近人情。 安澈仍旧懒洋洋地躺在地上,这回他不止腿疼,肚子也被这人阴了一下,颇有些头昏眼花。 他见萧景舒要走,闭着眼开口:“你去干嘛?” 萧景舒停了一下,仍旧站得很稳:“向师父请罪。” 安澈翻了个白眼:“不是吧,你才刚被骂完一顿又上赶着过去干嘛?咱们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师父也不会追究什么。” 萧景舒冷声道:“蠢货,你以为师父真不知道吗?” 听这话安澈坐了起来,他眼里跃跃欲试:“跟不跟我打赌,师父他绝对舍不得再骂我一顿的。” 他等了一会儿,萧景舒却没有再说话。 似乎是不欢而散了,但两人之间的关系稍稍好了些,不再是之前互不相识的同门,而是——宗门里赫赫有名的死对头。 萧景舒萧师兄可谓高山之巅的霜雪,是门内多少弟子遥不可及的存在,与他的实力同样津津乐道的是他的性格,大概天才都是冷漠孤傲的,他的身边自有一种距离感。 第173章 而这一切在与安澈被同罚后打破了。 他们两人在宗门内几乎是一见面就要打架的人,每打一次架都要被梦泽真人叫过去臭骂一顿,或是静思崖反省,或是抄书罚跪,可这也打压不了安澈越发昂扬的斗志。 与此同时,萧景舒在安澈面前情绪波动越来越明显,会毒舌安澈骂他蠢,跟他打起来时也忘了那些根深蒂固的矜持高傲,真像个小孩儿一样发泄情绪。 也不知是不是他俩互殴的次数太多,梦泽真人也发现他们之间奇奇怪怪的友谊,安澈再次请求出宗任务时他大手一挥,让萧景舒跟安澈一块儿去。 安澈觉得真是纳了闷儿了。 平时打架斗殴他见那张脸都快见吐了,这会儿出宗门个任务萧景舒也要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同坐一艘仙舟就算了,居然还要跟他同一间客房,偏偏师父还下了死命令要萧景舒看住他,这安澈还怎么出门玩儿? 本来宗里就管得严,安澈费尽心思讨来一个出宗的任务就是为了在凡间玩个痛快,被萧景舒这样管着他头疼不已。 他们已经到了客栈,安澈眼珠子转了转,凑到正沾墨写字的萧景舒身边:“诶,我们打个商量,你这两天就待在这房间里随便玩儿,不管你是写写画画还是摆弄那些鬼画符似的阵法符文我都不管,我出去打探一下这城里情况,跟这儿的老板多交流交流,也给我们任务多了解一些情况,怎么样?” 萧景舒闻言不急不慢写完了一篇,等到一边安澈坐不住了要抢他的笔,这时才慢条斯理地说:“不行。” 安澈大怒:“嘿你憋这么半天就回我俩字儿,逗狗呢?逗狗都没你这么敷衍!” 萧景舒欣赏了一番自己写的字,瞥了眼安澈:“挺有自知之明。” 安澈拍桌而起:“我告诉你今天你同不同意都一样,这个门我出定了!” 萧景舒说:“我若是不让你出去呢。” 安澈哼了一声,又开始跃跃欲试:“那就打一架,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拦我。” 萧景舒从容起身:“如你所愿。” 他们很有公德心地没在客栈里打,而是在外边随意挑了块空地。 零零散散打了快一年,他们熟悉对方的攻势,萧景舒深得大长老所传剑法的神韵,举手投足皆为正式,又步步紧逼;安澈更为随意一些,虽实力稍弱于萧景舒,但他也更讲兵不厌诈,常常让萧景舒不上不下不好接招。 他们时常斗得热血,上头时嘴上更得理不饶人,居然也亲近不少。 两人身上伤都添了不少,安澈打得酣畅淋漓,接过萧景舒一招后刚想反击,就听见有一道若有若无、轻飘飘的哭声。 这时正是晚上,安澈白天听城里的居民说这儿林子里传闻有孤魂野鬼,专门挑半夜来捉细皮嫩肉的小年轻去洞里吃人,他冷不丁听到这道哭声,手一抖,差点没把剑甩出去。 第106章 :回忆2 安澈纯粹是被影响到了,招式凌乱起来,对面萧景舒抓住这个机会一击将他剑挑飞出去,安澈这时拿的还是把普通的弟子剑,经历完这些激战后居然当场碎裂了。 他差点没站稳,急忙拦住萧景舒,警惕地朝四周望去:“等等,周围有人!” 可那哭声又消失不见了,四周的林木静悄悄的。 安澈越观察越觉得心里毛毛的,不自觉踢了萧景舒一脚:“你没听见?就刚才,一个女人的哭声……特别渗人!” 萧景舒皱眉,到底没发作,反而抱着胳膊凉凉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结果你就这个胆子?” 他来时打探过这附近根本没人,至于那道哭声的主人,是个无意路过的普通人,正躲在他们身后六七米的地方憋死呢,也只有安澈没发现。 萧景舒懒得理她,这类跟任务无关的事他一向不关心,他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安澈警惕的表情。 安澈没发现异常,更加忐忑不安:“是不是有鬼啊,我怎么感觉背后凉嗖嗖的,是不是有人在我脖子那儿吹气?” 之前还以为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结果居然这么怕鬼? 萧景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他轻描淡写地说:“虽说人间很少有鬼魂的存在,但这儿毕竟是荒芜人烟的山林,说不定有很多强盗、野兽,或是茹毛饮血的魔修,枉死在这儿的人可不少。” 他看着安澈白皙的后颈慢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情更加愉悦。 安澈立马推着萧景舒走,边走边念叨:“冤有头债有主,让它们去找凶手去吧,我们快走!别被缠上了!” 萧景舒嗤笑了一声。 结果走的方向正是那女子藏身的地方,一见到两张陌生的脸,女子吓得大叫了一声。 ……安澈叫的比她还大声。 他剑没了,胡乱抓着根树枝挥舞:“何何何何方妖孽!居然埋伏在此!” 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我、我只是个普通人,无意打扰二位道长练功!” 旁边的萧景舒又笑了一声,安澈听清了,是嘲笑。 等到误会解开,三人面对面坐着,难免有些尴尬。 那女子的情绪已经大概平静下来了,被不好意思的安澈一顿安抚,她讲了个她自己的故事。 女子叫江柳,云城人,她父母都是城里的奴隶,在大户人家里做工,母亲半年里有了身孕,江柳是在马房里出生的。 第174章 那户人家的管事给江柳爹娘下了通牒,要么送走孩子,要么一起滚蛋,江柳娘泪水涟涟地把她塞到胡同里朋友那儿寄养。她从小看别人眼色过日子,奴隶大多低贱,奴隶的孩子更是人见人嫌,她瘦的跟猴似的,平素借宿的地方不给饭,她便捡人剩饭,跟狗抢食。 好不容易长大了,她一张脸出落得水灵,朋友起了贼心,趁着她娘去做工将她当做奴隶卖给斗兽场,她拼死挣扎差点被那儿的人打断气,听到消息的爹赶过来跪在门前苦苦哀求,被那儿的管事拖到斗兽场上被活活咬死,白花花的血浆迸了一地,江柳悲痛欲绝活活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在黢黑的牢里,隔壁关着的就是凶猛的野兽,从栏杆外那些闲聊的人口中得知,她迟早会上台给那些人“表演”,落得与她父亲同样的命运。 只因为他们都是群弱小的奴隶。 但转机很快到来,上台的前一天清晨,她还有些昏昏欲睡,就听见外面震耳欲聋的响声,有人在呼喊、怒骂,随后门锁一阵狂响,吧嗒——牢笼开了。 江柳惊恐地望向门口,就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人走进来,那人姿势扭曲,行动极其缓慢。一开始江柳还怕,直到看清那人的脸,她哭着飞奔过去。 那是她的娘。 爹死后,家里半边天塌了,娘四处求助却无人理睬,她只得铤而走险,用几乎一半积蓄收买了格斗场一个下人通融她进出,另一半积蓄买了诱兽的禁药,趁野兽活动时间全部撒出来,尽管注意了用量,可她也被波及不少,野兽撕咬她的身体、抓挠她的骨头,她硬生生撑下来去找她的女儿,可她也到极限了…… 江柳一个人逃掉了。 她也只能逃了,放眼望去云城举目无亲,她无处可去。 安澈向来很感性,他哭的稀里哗啦,说到最后反而是江柳在安慰他。 江柳将脸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有些感慨地开口:“这城里的奴隶谁不是这样过来的,没有灵脉天赋,没有绝顶家世,我们只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 安澈擦了擦眼泪,泪眼婆娑地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会不会还在被追杀啊?” 江柳苦笑一声:“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安澈按着她的肩,郑重道:“你跟我们一起走吧,等我们完成这次任务以后就回长云城,你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没人认识你。到时候我让底下的老板给你安排一个洒扫的工作,肯定比你去其他地方做工好。” 他眸子很亮,璀璨又温暖,明明白白地展露他善良天真的天性。 也只有他会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着想。 纯粹而干净的灵魂。 江柳笑了一下,眼泪又不住地掉。 萧景舒注视着他温柔的眼睛,没在第一时间里打击他。 他冷淡地看着安澈安慰江柳,替她开了间客房,回自己房间后关上门,说:“你太鲁莽了。” 安澈有些难以理解:“她都那么可怜了,帮一下怎么了?” 萧景舒点燃了蜡烛,平静道:“我不关心她是死是活,更不关心她爹娘是不是都没了。更何况,帮她已经偏离了任务。” 安澈说:“可这不是顺手的事吗,你能不能别这么死板?我们出来历练也是为了锄强扶弱,这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 “别幼稚了,我会来陪你做这回的任务不过是奖励够丰厚,给我带来的利益更大,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陪你在这儿浪费时间?我很闲?”萧景舒的侧脸在橘光烛光映照下没有一丝暖意,“当然,你想卖弄一下自己的善良去帮忙也行,我全程不会插手,完成任务我们分道扬镳,你带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安澈第一次正视这位年龄相仿的师兄。 往常切磋般的斗殴让两人熟悉了不少,安澈还以为他足够了解萧景舒。 萧景舒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看着古板冷静,却很有人气儿,表情也会有鲜活激动的时候,嘴硬心软再生气也不会把他揍得太狠。 其实安澈挺喜欢他的早慧,觉得萧景舒很聪明,但不是像现在这样。 因为自己足够幸运没经历那些,而对其他人冷嘲热讽。 安澈失望极了,他看着萧景舒无动于衷的模样,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荒诞:“萧景舒,你真不是个东西。” 萧景舒回:“你又算个什么?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安澈闷着头转身离开,关门的时候将门狠狠一甩,震得一道巨响。 挂在门口的铃铛被安澈急促的动作撞落,大铃铛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只剩下两颗小巧的银铃,其中一颗从中央裂开一道缝。 屋内安静下来。 萧景舒垂眸看着地上的铃铛。那是来的时候安澈买的,他一出来看到路边小摊就迈不开步子,磨磨蹭蹭了好半天,被不耐烦的萧景舒拉着准备走了立刻抓着这铃铛朝老板扔过去灵石买下来。 安澈买了东西还不老实,拉着萧景舒要往他头上戴,笑嘻嘻地说:“自古名花配美人,这铃铛造型这样小巧可爱,你戴上肯定更好看,要不要试试?” 萧景舒拽着他的手腕冷笑一声:“你要是不想要你的手,大可以把这破烂戴我头上。” 安澈又笑他死板,说他没意思,兜兜转转这铃铛挂在了那雕花门沿上。 第175章 来时欢声笑语,如今一地狼藉。 萧景舒坐在书桌前,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夜幕降临,烛光暗淡,地上的铃铛也没被人收起来。 安澈与萧景舒不欢而散,出门以后也没找到江柳。 他敲了租给江柳的房间,里面却空无一人,下楼寻找小二一问才发现,江柳已经擅自退了房,灵石给了小二让他交给安澈。 小二犹豫一下说:“那位客人离开时让我告诉来找她的人,说不用担心她,也不用去找她。” 安澈转身出了客栈。 他按着记忆里的路线去寻找之前那片山林,环顾着四周找到了那处断崖。 等到他艰难地爬上去,就见那儿早早立了道身影,随着风吹过身体似乎不稳地晃了下。 安澈心跟着颤了颤:“江柳!你在那儿干什么?” “那儿很危险的,你快下来,你不是说很喜欢我给你介绍的工作吗?”安澈尽量放缓了语气,有些焦急地看着江柳,“怎么了,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说啊!” 江柳看着他,笑得很温柔:“我不想连累你。” 安澈急了:“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那都是假的,你别信!你怎么可能给我添麻烦?” 江柳慢慢摇头:“我已经堕魔了。” 安澈瞬间没了声音。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柳红如血的眼,单薄的衣衫与颤抖的身体。 第107章 :回忆3 银铃 “……堕魔?”他皱着眉,“可你根本没有修为,怎么堕魔?” “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个故事还有结尾。”江柳将耳畔的碎发绕到耳后,神情温婉,“母亲助我逃出来后,有人找到了我,给我了一块魔晶,让我尽情用它的力量去复仇,于是我先杀了格斗场的管事和奴才,又把养了我十来年的人活生生溺死。那个人临死前还骂我畜生,说我猪狗不如。” 她轻轻说:“可我很高兴,他惨死在我面前,我看着他惊恐的脸笑得痛快。就是这个人收了我爹娘的灵石,把我卖给格斗场做人牲,害死我爹娘,让我家破人亡,我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让他血债血偿!” 江柳捂着脸,好像又回到那个血淋淋的晚上。 她瘦弱的肩膀神经质地颤抖,手臂骨瘦如柴,暗色的气流在她身体周围盘旋,像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 半晌她才抬头,眉眼温和地望着安澈:“我很高兴……很高兴在我生命尽头能遇到你这样好的人。可是太晚了,我已经入魔了,要是还在外游荡,会被除掉吧。” 安澈抿唇,这回他终于说不出劝阻的话了。 他爬上陡崖,眼睁睁看着江柳离他越来越远,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不,也许她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身处深渊,只是长久以来的生活给她一种错觉——她居然妄想自己能成为一个生活平淡的普通人。 “是谁的错,是我不该向他们复仇吗?”江柳又在喃喃自语地发问,不知在问谁,也不祈求得到回答,“是不是我再等等,就有人替我主持公道了?” 安澈沉默了,对上江柳带着泪的双眼艰难开口:“会有的。” 江柳轻笑一声摇头。 不,不会。 不复仇她也不会因为耽误逃跑时间而凑巧遇到安澈,不复仇根本没人可怜像她这种人,因为这样的遭遇在修真界这种视凡人如草芥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她还是奴籍,哪儿有人会注意到她? 不是因为接过那块魔晶,成为魔修的试验品才无处可去的,她最开始就没有退路。 江柳将耳畔的碎发别在耳后,好像又感受到母亲温热的手在抚摸她的脸颊。 她慢慢闭上眼。 砰—— 如一道短暂的流星。 安澈几乎是冲到她原先站的地方,缓缓蹲下来扒着岩缝往下望去,却看不见人影。 他有些失神,愣愣地跪在那里。 半晌他撑着地面起身,无意间摸到了一块硌手的石头,他拿起来在月光下一看,淡淡的黑气在晶体里胡乱窜着,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是江柳提到的那块魔晶。 安澈忽然觉得,这块魔晶形状像将落未落的泪。 · 萧景舒的房门到底还是被敲响了。 他本不想去开门,现在离安澈摔门而去已经过去了很久,已经是深夜了,但他还气着,想好好晾一晾安澈。 敲门声持续不断地响起,声音不重,却惹人心烦。 萧景舒还是起身开门了,他撑着门,语气十分不耐:“还回来做什么——” 他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安澈静静地坐在地上,看到他开门抬头,眼眶有些红。 安澈怔怔的,似乎有些茫然:“师兄,江柳她死了。” 萧景舒一时也没想到说什么。 他并不觉得可惜或是怜悯,只觉得甩掉了一个麻烦,但他并不打算说出来,毕竟安澈不那么想。 即便平时再鸡飞狗跳再顽皮,到底也只是个小孩子。 萧景舒蹲下来,清冷的眸子望着安澈:“生死有命,别难过了。” 安澈却没再说话。 他低着头,白净的脸颊压出了道红印子,皱皱巴巴,看着有几分疲倦和可怜。 萧景舒看着他压在身下染脏的衣袍,全身脏兮兮的,不知在哪儿爬过,干净的白袍都染上泥土。他就算在九阳宗整天乱跑,也没这样狼狈过。 第176章 萧景舒想把他拉起来:“先回屋换衣服。” 可他还是没碰到人,安澈轻轻躲开了他的手。 萧景舒还以为他在闹别扭,本不耐烦继续等下去,刚想关上门,却不知怎的还是留了下来。 “还想继续耗下去吗?” “师兄,我们为什么要修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萧景舒被问住了。 他修行的原因有很多,不愿意成为弱者被踩在脚下,想努力变强不被轻视,成为天下第一剑修,一剑撼九州。 他想,也许最后他会修无情道,修为会越来越强,宗门会倾尽全部资源支持他——其实他一开始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安澈的存在,宗门里的长辈喜爱安澈,原本分给他的资源也不自觉向安澈倾斜。 同为梦泽真人弟子,师尊也一视同仁,对这两个孩子寄托全部的期望。 萧景舒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要是安澈悄无声息地消失,九阳宗的资源就都会是他的。 此刻望着安澈乌黑的眼,他年纪尚小,没修无情道,道心还没稳固,他心里居然真的生起些微迟疑。 安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眼里似乎有点点星光:“师兄,我要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剑修,打遍天下,让所有人都惧怕我、敬畏我。” 萧景舒有些意外:“你从前不是成天走鸡斗狗,从来没什么大理想吗?” “我就是觉得,我是不是太荒废了。”安澈低着头,忽然又说:“我要是说我想废除奴籍呢。” 萧景舒皱眉,下意识训斥:“你在说什么胡话,圈养奴隶最多的就是厉国所属的栖霞宗,其次是九阳宗,这制度延续了千百年,怎么可能说废就废?” 安澈声音低了下来:“师兄,你曾经不是说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人会阻碍我们吗?” 萧景舒其实也知道,他只是觉得安澈的想法幼稚,大概是同情心又开始泛滥。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有些冲劲儿。 他也不免冷嘲热讽:“别人的死活关你什么事,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思替他们发声?更何况做奴隶的人,大多是犯过罪与贫穷到难以活下去的人,你要是贸然废掉这制度,到时候成千上万失去生计的贫民造成的暴动不够让人头疼吗?” “那他们就这样活得比畜生还不如,这就算幸福了?难道给他们一个安身的工作很难?比你学一次剑法、闭一次关更难?”安澈难以理解地看着他,声音都有些失真,“你知道那些奴隶被叫做什么吗,人牲——我第一次听说人牲这个词!” 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在那个处境的人是你我,你还会这样无动于衷吗?” 萧景舒的表情仍旧没有丝毫变化:“可惜了,我并没有落得那种境地。” 安澈哑然失声。 他喃喃自语。 “我真是,小瞧了你的无耻。” 好像又一次不欢而散了。 安澈是真把他当师兄的,觉得他们关系好多少能互相理解,所以即便萧景舒冷嘲热讽说了那些话,安澈第一时间也是来找他的。 但事实证明,萧景舒确实理解不了他。 因为观念不同,所以无话可说。 萧景舒隐约察觉到,他在安澈那儿大概失望透顶了,所以被安澈排除在外。 后来完成了这次的历练回到宗门,萧景舒再也没见过安澈到他身边。 在宗门里安澈就像没看到他一样,迎面遇见也只是面无表情地错开,比陌生人还不如。 梦泽真人也问过他们几次,都被萧景舒敷衍过去,几次闭关过后,他在梦泽真人的指引下入了无情道。 数十年闭关过后,他再次出关,也只在旁的弟子只言片语中听到过安澈的消息。 ——说安师兄得一宝剑,命名为照霜剑,他带着这把剑在人间斩妖除魔,剑一出鞘,十米内必见血光。 ——说安师兄名声鼎盛,让所有魔修与害人的妖怪闻风丧胆。 ——说安师兄修为飞快,与一好友一拍即合,两人数十年如一日,行侠仗义,快意江湖,向来两袖清风,不图回报不求名望,又来如影去如风,被私底下叫清风仙尊。 萧景舒轻笑一声,这名号倒挺适合他。 如将白云,清风与归。 如今,正是这位小仙尊回来的日子。 数十年没见过安澈,萧景舒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细细整理了一番,朝望云峰飞去。 玉雪堂里的人不少,粗略看去那些常年闭关、峰内也见不着人的长老居然全都来了,梦泽真人更是坐在首位,欣慰又满意地看着中央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一袭青衫,墨发披散在肩头,举手投足沉稳而温和。他似乎听见身后的动静,微微偏头,露出的那半张脸唇红齿白,美得惊心动魄,如同画中走出的仙人,几乎让所有见到他的人自惭形秽。 他对上萧景舒那双冷淡的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师兄。” 萧景舒藏在袖子里的手收紧。 少年人的一腔热血在时间的打磨下煜煜生辉,逐年成熟的性子与剑指苍穹、一心证道的孤傲,融汇成了最耀眼最夺目的气势,天地间万物都不得不为之动容。 数十年静心打磨过无情道,萧景舒心里很难生起涟漪。 只是看到安澈久别重逢的笑,他摸着挂在袖子里边的那两颗破裂的银铃,忽然觉得很烫。 第177章 银铃是冰冷的死物,他不是。 第108章 :回忆4 订婚 萧景舒很早就开始注意安澈的存在。 年少时被梦泽真人带入宗收为弟子,他并不意外,毕竟就他们家族里的权势,没有梦泽真人也有其他名门望族向他抛橄榄枝。 到了九阳宗以后,他师父不知道从哪儿又拐来一个小家伙。安澈是从凡间被带上来的,古灵精怪、天赋异禀,一点都不输于从小被精心培养的萧景舒。 萧景舒是养在玻璃罩里的白蔷薇,高冷、矜贵;安澈是长在荆棘丛生荒野里的红玫瑰,肆意生长,热烈又放纵。 扎根在贫瘠土壤里的花,不需要精心浇灌就能活得肆意畅快。 数十年没见,再见面的那一刹萧景舒眼里只有这朵已经绽放了、风华绝代的红玫瑰。 那朵红玫瑰站在万众瞩目的位置,已然变得成熟,一举一动皆成风韵。 他眉眼弯弯:“师兄,好久不见。” 萧景舒不知望了他多久。 也许很久,也许只有一瞬。 他收回目光,缓缓步入堂中:“师弟。” 接风宴持续了两天。 刚一结束,梦泽真人就将两人一齐叫到了庭院,坐下前特意把他珍藏了千年的灵酒拿出来开了封。 三人坐在石桌前,竟有几分恍如昨日的感觉。 人一少起来,梦泽真人也不端着架子,摸着白虚胡子多少有些感慨:“上一回见你回宗还是三十年前,这一眨眼你都大了这么多,修为瞧着也长进不少。”他说着说着,多少有些长辈人的担忧,“这来往的信件也少,半年才往飞信堂送一次信,平日里灵石宝物都没怎么用过宗里的,也不知道多与我说说。” 他大手一挥:“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只管报我的名号,你只要在九阳宗一天,就一天没人敢欺负你!” 安澈眨眼:“也没什么过不去的,没灵石了就去抢那些贪官世家的家库,顺便劫富济贫,嘴馋了就糟蹋点秦家的美食美酒,日子倒是轻松。” “……”梦泽真人说,“出门在外,倒也不必说自己是九阳宗弟子,还有,万事要谨慎。我听说秦家分家几次三番遭小偷潜入,他们已经调派各路高手要抓住凶手,还放了通缉令。” 安澈差点没被他师父的变脸速度笑死。 还好他这次回来要待的时间不长,不然高低要把梦泽真人气出个好歹来。 在他还调皮的时候常常满宗门乱跑,梦泽真人堂堂一派宗主,从前用的还是成熟稳重的中年形象,硬生生为了安澈改成了长须飘飘极有威慑力的老年人。 年少时不懂梦泽真人的良苦用心,如今想来真是唏嘘。 他虽无父无母,童年时却不觉得难过,全是因为梦泽真人的陪伴。 品过几杯茶,梦泽真人又问:“你身边不是常伴一位好友吗,他怎么没来?” 安澈笑得随意:“我那位友人性格不讨喜,便不介绍给师父您了。更何况我要是回来一趟干了坏事儿惹恼您,您气急了要抽我一顿,留他在这儿岂不是看我笑话?” 梦泽真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瞎说什么!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我现在难道还会当着外人面抽你?” 安澈一脸无奈:“您看看,师兄还在这儿您就开始数落我了。” 梦泽真人哼了一声:“你师兄又不是外人,他在边上怎么了。” 安澈又笑。 虽打趣居多,但也能感受到他对那位友人的亲昵。 后来,萧景舒也偶然见过一次他那位友人。 漆黑长发、浅金色眼眸,周身化不开的森寒,如同一把被封入极寒之地的剑,气质出尘,神秘又安静。 感受到他的目光当即回头,其中的冰冷不似常人,萧景舒觉得他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但只要他在安澈身边,周围冰冷的气息就如冰雪消融,居然流露出温柔的感觉。 萧景舒只觉得这幅场景很诡异。 安澈这次来过就像蜻蜓点水般轻描淡写,萧景舒也没觉得生活有太多改变,他仍旧日复一日地修炼剑法,直到出关那天霞光万丈,百鸟朝凰,围绕着太阳的七彩圣光久驱不散。 萧景舒几剑降服苍山血河百万妖魔,一战成名,被奉为紫阳剑尊。 所有人都对他一经出关就血洗魔宗老巢的壮举津津乐道,没人知道,他出关后第一时间来这里只是因为收到了一条魂令的简讯。 是安澈生命垂危之际发来的,一共两条,分别给了梦泽真人与他。 梦泽真人正在闭关,能抽空救人的只有萧景舒。 在苍山血河难以逃离的安澈被他救了起来。 此时的安澈,身边友人失踪,身负重伤,与萧景舒风光的模样相差甚远。 萧景舒将他扶起来时,只觉得他浑身都在颤抖。 他分不出那是笑还是什么,只觉得安澈脸上的表情很难过,像是忽然大彻大悟,见证了整个世界的破碎与重建般。 好像美梦苏醒后一瞬间发现自己站在所有人对立面,窒息感与惶恐将人溺毙。 只是看着,就让人呼吸不上来。 他殷红的嘴唇被咬出血,落在雪白的衣领,砸在心头。 一字一顿,字字啼血。 “我不明白。” 萧景舒呼吸很轻很轻,几乎叫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似霜雪的眉眼无悲无喜地注视着安澈。 第178章 他动作仍旧小心,像对待最易碎的物件,却很难分辨他的情绪。 “不明白什么?” 安澈却捂着脸,根根分明的手指上都是刺眼的血,落到脸上,狼狈又悲哀。 他嘴唇在颤抖:“师兄。” 于是萧景舒明白了,他只需要一个短暂发泄情绪的机会,只需要那能够喘息的几秒钟,等他消化掉让他崩溃的一切,他就能重新握紧剑,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孤独又执着地往前走。 许久,他才缓了过来。 站起来的时候,他正如萧景舒所想,一切宣泄情绪而牵连出的脆弱被尽数收起,他变得沉默寡言。 坐上云舟决定回宗的那天万里无云,是个大好的天气。 他们坐在棋盘两侧,安澈捏着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微风不燥,窗口落了只蓝背小鸟,活泼可爱。 安澈盯着那只小鸟盯了半晌,又长又密的睫毛遮盖住他大半思绪,棋子迟迟未落。 云雾翻滚,骤风忽过,那小鸟急促飞去。 吧嗒。 黑子落到了棋盘外,安澈按在桌角的手骨节发白,目光怔怔。 萧景舒目光随之动作而落到桌角,半晌开口:“去休息吧。” 安澈仍旧沉默。 回宗以后,他们之间关系缓和了不少,年少时的冲突好像烟消云散,谁也不记得那时轻狂的话。 直到安澈重新找到他,他们坐在棋盘两侧,好像回到开始。 他说:“师兄,我们订婚吧。” 萧景舒登时望向安澈,却见他表情仍旧平和而笃定,连唇边弯起的弧度都半分不变,是经过万般思索后的郑重。 目光平静清透,藏着点点星光,让人知晓他并不是在说笑。 安澈落下一颗棋子,仍旧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我能替你护法,助你突破大乘期。” 而那道突兀的、仿佛响在脑海里的声音却冰冷干脆。 【这任务到底还有多久,怎么不等我入土了再恢复我记忆?我活的这前半辈子是笑话吗?】 萧景舒定定地看着他,捏着棋子的手无意识用力。 安澈并没有说话,但这道声音确确实实是他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另一道断断续续的机械声音又响了起来:【请您稍安勿躁,高等位面的小世界我们无法过多介入,只能靠宿主您尽力补救。但只要您走完与萧景舒订婚的剧情,后续您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 这道声音远不如安澈的声音清楚,似乎被什么东西有意阻挡,声音小而含糊。 但也能听个大概。 脱离世界?任务? 什么是脱离世界,死亡? 萧景舒没有想到他居然莫名其妙会听到这些。 这远远超出他常识的话语蕴含的信息量令人咂舌。 机械音继续说:【您无须担忧,您在小世界见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他们不是真实的人,只是一堆数据罢了。】 【小世界所有人的存在都只是为了维持世界能量平衡,别无他用。】 一片死寂。 安澈没有再与那机械音争辩,沉默无声。 他低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眼神平静如水:“师兄,我来助你成为修真界内唯一的神。” 萧景舒盯着他的眼睛。 成神是他一直以来的追求,而安澈是他一直以来感官复杂的师弟。 如今看来,只是利用而已。 他听到自己轻声回答:“好啊。” 好啊。 于是安澈离开这里,向梦泽真人求了他们的订婚,他甚至赶在梦泽真人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手在宗门里散布了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就在内部掀起了一阵滔天大浪,无数人几乎快把他的门槛踏破来询问原因。 而萧景舒,他按班就部地生活,偶尔协助门内长老操持弟子大典,好像这个消息没有影响到他分毫。 直到某天路过望云峰后山的禁地,看到几个平日里就嚣张跋扈不干正事的弟子围住一个惨兮兮的白袍弟子,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萧景舒忽然看到那道瑟缩的身影。 洁白长袍被血与泥玷污,清瘦身躯被肆意践踏,无意间露出的那半张脸苍白、脆弱。 ——有一瞬间,像极了倒在苍山血河,身负重伤的安澈。 萧景舒猛然抬手,刹那间山河巨变,那些弟子被威压震得纷纷吐血,惊骇地望向萧景舒。 白袍弟子也缓缓抬头,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得救了,愣愣地看着萧景舒。 萧景舒落在他面前,缓慢吐出两个字:“名字。” 白袍弟子瑟缩了下,迟疑开口:“峪河白家,白钰。” 第109章 :回忆5 安澈是在苍山血河万魔狂欢时恢复的记忆。 他是与俞南弛一起进来的,可没来多久他们就无意间走散,这里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稍微有一点不注意就会死于非命。 那时的他身陷囹圄,被周身的魔物撕咬袭击,几乎是拼尽所有力气在魔窟里厮杀出这一路来,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隐蔽的岩洞,他刚撑着墙壁坐下来,一股陌生的记忆就倏地涌了上来,那样措不及防,生硬、存在感极强。 在那些记忆里,他看到了三千小世界,掌管一切世界平衡的主系统空间,看到了无数数不清的人、妖、怪物和平相处,佩戴着复杂冰冷的仪器与精简修身的衣服,被叫做“任务者”。 第179章 安澈也是任务者中的一员,他已经完成过两次小世界修补任务,与系统配合默契,任务回回都成功解决。 这一回他的任务是在这个修真世界中扮演一个合格的工具人。 故事的开始是白钰被白家塞进九阳宗,他的灵根在经过白家无数药材的堆积下勉强够上了当下修真界天才的标准,又一朝进入九阳宗,几乎是人人羡慕的存在。 可他并不是通过寻常弟子的渠道进入宗门的,九阳宗也从来不缺天才,于是一进宗门,德不配位的处境与虚浮的修为立马让他遭到反噬,他被同龄弟子看不起,肆意辱骂,门内师长对他态度冷淡,他自己也心高气傲不愿求助。 很巧,他在又一次被同龄弟子欺负的时候正巧遇到萧景舒,随后数次被萧景舒帮扶,有意无意地接触。 其实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位突然降临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人就是萧景舒,直到白家给他寄信,让他多多留意萧景舒这个人,他才知道萧景舒居然是传闻中那个杀伐果断,对万事万物都漠然置之的紫阳剑尊。 白钰在知道萧景舒身份的瞬间心里就萌生了想法,他已经厌倦了宗门里被欺辱的日子,他从小到大成长的秘诀告诉他,但凡是他能抓住机会就一定不要松手,要发狠发疯地紧抓着它,难得的机会稍纵即逝,抓不住只能被欺压一辈子。 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萧景舒面前,于是便不可避免地知道安澈的存在,知道这位同样大名鼎鼎的仙尊,知道他那辉煌耀眼的过往,也知道安澈是在一次历练中被萧景舒所救,倾慕于萧景舒才求的订婚。 白钰其实一开始觉得他胜算不大,他偷偷见过安澈,那样优秀的人在前,他怎么可能争得过?但不知为何萧景舒居然频频关注到他,后来几次彻夜长谈以后他们之间关系好了不少,短短半年便与萧景舒交情甚好。 后来萧景舒与安澈关系越来越恶劣,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存在,萧景舒几次同安澈大吵,甚至最后公然抗拒了订婚,两人解除订婚以后他被萧景舒带入望云峰住,更是光明正大地与安澈撕破脸。 白钰得到了他想要的,宗门里再也没人敢对他说三道四,肆意欺凌辱骂他。 只是他对安澈感官十分复杂,既嫉妒安澈从小优越的天资,又满意于自己虽出生低微,但通过自己的努力居然处处压安澈一头。 后来安澈与萧景舒吵完以后他仍旧痴心不改,宝物灵石灵丹妙药不要钱似的往萧景舒那儿送,萧景舒也像是在赌气,不管安澈送了什么,第二日都会出现在白钰手里,多少宝物都让白钰捡了便宜,他倒是用的顺手。 好景不长,一次宗门历练的秘境安澈带领门内弟子进入其中,只半个月那些弟子居然全部覆灭在其中,安澈受了伤狼狈回宗。秘境里那整整三十人都是九阳宗内门弟子,天赋极佳,不知倾斜了多少资源,九阳宗几位长老当即震怒,查明以后居然是魔修捣乱,弟子们被当做血祭的祭品,而后,有流言悄悄在修真界外界传播,说安澈是勾结魔族的叛徒,说他曾经与魔族交好,是故意放这些弟子进入秘境再杀人取魂,血腥残忍。 白钰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这时刚刚知道白家对他的利用之心,知道自己是作为炉鼎被献给萧景舒,自己一旦被利用完过后必定会被抛弃,他恐惧于落得这种地步,于是利用萧景舒给他的资源疯狂修炼,出关之时安澈那边的流言蜚语更是传得压都压不住。 他心中一动,正逢萧景舒与安澈吵得最剧烈的一次,安澈受了伤的身子还没恢复过来,梦泽真人也在闭关不知宗内的事,他悄悄捉了魔修,又将魔晶打入安澈体内引发他灵气紊乱,再当场揭露说安澈偷偷修了魔导致走火入魔、经脉寸断,居然轻而易举就将安澈赶了出去。 安澈是逃走的,在白钰动手后他几乎没有争辩,毅然决然地离开,谁也找不到他。直到后来新上任的极夜魔尊被人窥见真容,居然是陪在安澈身边百来年的好友,这才盖棺定论,匆匆发布了悬赏令。 白钰阴差阳错,自己也没想到他污蔑安澈的事还能有这一茬。 这件事当然瞒不住任何人,萧景舒知道后他还惴惴不安了许久,怕少年时数百年的师兄弟情谊到底还是有些分量,也怕他参不破这位修无情道的夫君心中想法。 但萧景舒什么反应也没有,像是丝毫不在意安澈这么一号人,冷漠地无视,只轻言细语问他有没有受伤。 白钰疯狂修炼和钻研萧景舒喜好是有成果的,他并不像白家想的那样成为一个花瓶炉鼎,而是真正能站在萧景舒身边的剑尊夫人,萧景舒在突破大乘期以后也没有抛下他,反而多加维护。 后来梦泽真人出关,发现安澈逃离在外生死未卜发了好大一通火,要诘问白钰,可被萧景舒拦住了。他明明白白的维护让梦泽真人失望极了,可毕竟白钰实力不弱,原先长老退任以后又成了九阳宗二长老,到底不好发火,却还是看白钰不顺眼。 白钰这一生大半辈子都在算计,他的出生决定了他的性子不可能安生。 好在前半生虽颠簸困苦,最后也与心爱之人修成正果,成就修真界一大佳话。 —— 读完原文,安澈靠在发烫的石壁上,闭目思索。 一道机械音从头脑深处响起:【宿主您好,我是您匹配的系统,记忆已经传输完毕,希望您注意关注剧情,好好完成任务哟~】 第180章 【要确保两位主角修为都能达到书中所说哟~】 安澈缓慢睁眼,苍白的脸颊上坠着一滴血,要落不落,模糊了他的神色。 他手无力垂在身侧,他看着手心那道浅得几乎看不到的印子,伸手摸了一下。 凹凸不平,微微扎手。 那是他七岁那年调皮,从一棵三米高的树上摔下去时手心擦伤的。 同样浅到肉眼看不到的伤,他身上有无数道,胳膊,脊背,或者腿上,有刀剑落下的痕迹,有魔火侵蚀的伤病,每一个都是清晰而刻骨铭心的。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从降生到成长至今所有的铁证。 安澈眼睛睁得有些累,疲倦地眨眼缓和了酸痛,轻声问:“什么意思。” 系统对于即将合作的任务者向来很有耐心,虽然它机械的头脑理解不了为什么总有任务者会选择沉溺于虚幻的世界,反而质疑主系统的存在,但它愿意好心地告诉任务者一切。 【大位面状态下主空间很难把控好投送任务者的能力,更何况这个世界最初的诞生经历过层层暴力冲突,所以在最初投送时只能选择封闭您的记忆,让您自然降落在小世界中,成为一名遗孤,再顺理成章被梦泽真人捡回九阳宗,以便任务能够顺利进行。】它调出一份面板,【瞧,当小世界的大致剧情进行到应该有的阶段以后,我被召唤出来了。】 它转头看着安澈,客观公正地说:【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任务者,等离开了这里我会告诉你下一步安排。】 它又看到它的宿主在沉默,它无形的脑袋微微偏了下,瞳孔微微亮了亮,不多时,屏幕闪过一串数字。 安澈抬头望着尸山血海,玻璃珠似的瞳孔映出浅浅的血红。 疼痛感仍在全身上下肆意游走,数不清的记忆翻上来,与他在这个世界待过的时间来看,他曾经在主系统待过的回忆实在太少了,甚至没有他一次闭关来的久。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他几乎快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只是无论他心里怎么想,面对这个系统他不能暴露哪怕一点心思。 头晕,身上也很疼。 系统观察着他,出声问道:【您还有什么不懂的吗?以及您可以在心里回复我说的话,不必用嘴。】 安澈仍旧有些别扭于它的存在,闻言只是冷淡地扯了扯嘴角:“谢谢,没有。” 系统无机质的声音响起:【虽然我们在这个小世界错过了数百年,但我还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安澈闭眼假寐。 第110章 :回忆6 嫁衣 安澈并不算一个幸运儿,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仍旧会感到悲哀。 他虽不幸运,但固执却是与生俱来的。 苍山血河魔物多到数不清,他每回出去寻路时总要耗费不少时间在解决魔物上,在身边多了个系统以后精神时时刻刻紧绷着,熬了七天七夜没休息片刻,在这片魔山上杀了个遍。 他憋着一口气,眼前的场景几乎被黑红两色占完,魔火熊熊燃烧,却一点也不敢靠近他半分。 系统在他耳边说:【宿主,你可以待在山洞里等待萧景舒过来救你,不用大费周章出来找路。】 安澈微微偏头,却没听取它的意见:“我知道。” 系统并不能理解他短短三个字有什么含意,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要执着于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它变幻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躯体,是只白毛幼猫,很可爱,只是刨去形体,它一举一动都不像猫。 系统悬在空中的身体缓缓下落,踩在安澈肩上,灰白色无机质眼珠盯着安澈。 安澈肩膀一重,被它弄得有些不耐烦:“干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幼猫的表情很生动地动了起来,唇边绒毛一抖一抖,像极了真实的生物,【我选取的形象是主空间里任务者投票选出最适宜长期任务的陪伴者,有百分之四十九的宿主选择了这个形象,选择原因有可爱,身形小不易被发现,或者容易激起怜悯心和保护欲。】 安澈觉得有些恶寒。 明明系统能在他心里跟他对话,却用这样一副猫咪的躯壳模拟人的表情,也许有人觉得可爱,他只觉得诡异。 “我不用。”安澈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你还是别出来就好。” 系统却没听他的话回去,反而蹭了蹭安澈脖颈,瞬间感受到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安澈忍无可忍地将它抓起来扔了出去,就见系统的身体飘在空中,猫咪踩在透明的空气上,优雅地舔了舔爪子。 它机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奇怪的温柔:【陪伴你是我的职责所在,让任务者一个人完成任务是不人道的,最开始让您失去记忆是我们的失职,我会尽力补救给您。】 【我衷心希望您不要过于沉迷于虚幻缥缈的美梦,可惜很遗憾,您曾经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肮脏可悲的低贱生灵所传播的观念荼毒,您知道,也曾经体会过在主系统里永恒的感觉。】 安澈捏碎了岩洞上烧成焦炭的木头。 系统仿佛没看见他的失控,玻璃似的眼睛看着安澈的眼:【您在这个世界劳碌太久,我会在您任务正式宣告结束以后替您申请一笔丰厚的补偿金,保证比你从前做任务得到的奖励多十倍。】 第181章 他眼里无不讥讽:“那我还要多谢你。” 系统温柔道:【不客气。】 不管是发布完任务理所当然的要求,还是对这个世界原住民轻蔑俯视的态度,无不透露着这位高等位面产生出来机器的高高在上。 自以为是拿出平和商量的态度,实际上根本掩饰不了它蛮横独裁的本质。 安澈没再理会它,视若无睹地继续往外探索。 经过他数天不要命地厮杀,这座山上的魔物已经少了很多,一眼望去竟然能看到几分好天气。 正适合外出。 系统跟在他身边却没安静多久,又开始说话:【你要去找谁?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位反派……已经算不上你的朋友了,他诞生于这里,如今只是回到了自己本来应该在的地方,你贸然过去只会打扰到他。】 安澈干脆利落捅死一只魔兽,雪白的照霜剑已经爬满血迹,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哦。” 系统无聊地拨弄了下他的头发,轻飘飘地说:【他一个魔种,愿意在你身边待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若是非要去干涉他想做的事只会让他更加厌恶你,你还不明白吗?】 安澈挥剑斩断挡在前面的妖草,一条坑坑洼洼的路勉强开了出来。 系统仍旧不依不饶地骚扰他:【好好做任务,我们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你不用这么提防我。】 “你话真多。”安澈终于又开口,语气却是厌恶居多,“闭嘴,别出声。” 【我能理解,毕竟尽心尽力伺候人的不是你,有些坏脾气很正常。】系统说,【你要不要猜猜,你想找的人在哪里?】 安澈没一点好奇,他往前走着,这条路出奇的安静,没有魔物药草,没有迷雾魔障。 小路的尽头是条河,矮矮的木桥低低地落在上面。 那桥上立着一人,深黑色的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袖口布满坑坑洼洼的洞口,浓郁的血腥味怎么也散不去。 桥下血河尸骨,没有一处落脚点,血肉模糊的怪物狰狞地往上爬。 他伫立在那里,好像在安静地等待着谁。 伤痕累累的安澈愣了下,惊愕开口:“俞南弛,你怎么在那儿?” 血池中央的人没回头,原先浅色的眼睛被殷红取代,十足的诡异。 魔气扩散开,中央的人身影越发模糊,血河里的魔物被掀上来,惊惧尖叫与亡魂的哀嚎混在一起,让安澈头痛欲裂。 亮光从中央爆开,足有七八丈高血红色的魔晶陡然出现在在中央,魔晶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安澈耳朵仍在嗡嗡作响,却不顾刺痛的双眼,死死盯着那道身影,喃喃道:“他在做什么……” 系统讥讽地开口:【他在挖掘那堆天魔晶,那是他提升实力而成魔的关键,他吞噬了天魔晶的力量,却同样被天魔晶所控制,他最终会被人性,化为一个无知无觉的魔物,被萧景舒斩于剑下。】 【一切都在按照剧情进行。】 话音刚落,站在天魔晶正前方的俞南弛忽然抬手将天魔晶引爆,天魔晶霎时被崩成无数碎片,从天穹炸开。 魔气瞬间覆盖整座山,苍山血河在这一刻化为了实体。 人间地狱。 气浪中央,俞南弛被魔气影响得极深,他双目通红,脑子里纷纷乱乱的尖叫声震耳欲聋,几乎要将他五感全部占据,生生撕裂他的灵魂,他的内丹,他的全身上下。 但他还是在这疯魔般的痛苦中保留了一丝理智—— 天魔晶是整座魔山的血脉与灵魂所在,要是不破坏天魔晶,他们一辈子都走不出苍山血河。 如今最重要的一环被俞南弛毁掉,他现在能带安澈安全离开了。 天魔晶碎成渣,俞南弛眨了下眼,只觉得脸上淌下泪,伸手一模,竟然是血泪。 他随意擦了擦血,耳边仍旧是无数妖魔亡灵嘈杂的声音,视线无意扫过旁边时,忽然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目光一凝,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被天魔晶牢牢束缚在原地,声音传不出去,动作也被大大限制住。 外面的安澈似乎在大声喊些什么,可俞南弛此刻耳边只有魔物尖叫的声音,根本听不见安澈的话。 直到他看到安澈又拿起照霜剑横在面前,是很熟悉的动作,就像他第一次暴露自己魔种的身份时安澈的警惕。 是安澈每一次除掉魔物时的姿态。 目光警惕,重心放低,剑气凝起。 好像面前的是什么罪不可赦的洪荒大妖。 俞南弛浑身上下都是血,有别的魔的,有他自己的,他七窍都在渗血,神魂被魔气冲得几近破裂,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般,连表情都很淡。 耳边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那道温柔女声响起的时候,俞南弛脑海里妖魔的嘶吼声都小了很多。 【你们身份本就不同,何苦委曲求全留在他身边呢?】 俞南弛瞳孔变得更加艳红,如同灼灼桃花,又更加萧瑟危险。 他冷声道:“妄想做我的心魔,你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点。” 【不,当然不,我只是想帮助你而已。】那道声音温柔婉转,又有些蛊惑的意味,【他一心只有正道,而你出生就是魔种,你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你现在最缺的就是力量——力量啊,只有实力越强,你才越能得偿所愿,他要是不愿意待在你身边你大可以用点小手段将人束缚在你身边,没人能阻拦你。】 第182章 俞南弛没开口,他微微眯眼。 看着安澈一遍又一遍支撑起残破不堪的身体,白衣被血染红,苍白细瘦的脖颈挺得笔直,手被血浸湿到几乎拿不稳剑。 他看着天魔晶,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放他走。” 那道声音狡猾而戏谑:【当然,只要您能给我想到的。】 苍山血河终年不散的毒雾魔障被一只无形的手拨散,那些疯狂咆哮的魔物身上魔气锐减,变得不堪一击。 俞南弛久久注视着安澈,玻璃珠似的眼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如您所愿,现在这座山上的魔物随便来一个学艺不精的子弟都能轻轻松松解决了。】那人轻轻说,【可惜,你的这番努力要被当做嫁衣咯。】 远处的天际,一道剑光飞速过来。 · 第111章 :回忆7 回九阳宗的云舟上,一只乖巧可爱的蓝背小鸟落在窗沿,黑豆似的眼珠溜溜转盯着安澈。 安澈看着那只小蓝鸟许久,忽然问道:【反派是什么?】 系统坐在棋盘边上:【反派是集小世界所有恶念的存在,诞生之初的命运就已注定,他们为了衬托主角而活,站在所有主角的对立面,没有道德观,没有人性,残忍暴躁,草菅人命。】 【宿主,您之前做过两次任务,应该对这类角色不陌生。】 【你看过这个小世界的剧情,应该知道俞南弛他经历过什么,他诞生于混沌之中,经历过无数次修士的围剿,他怎么可能还保留着善念,怎么可能不恨呢?】 【你还记得吗,你同他一起到梧桐城,降服那只恶鬼,明明他听从你的建议去除恶扬善,为救一个五岁的孩童他甚至强行挡下恶鬼的恶念,腹部被捅了个对穿,你知道——他本来可以躲开那一剑的。】 【你强行要求他一个魔种融入人界,让他认同你的想法,打破他原有的生活让他迁就你,不觉得对他实在不公平吗?】 吧嗒。 棋子从手中滑落。 蓝背小鸟扑腾着翅膀飞走,云舟外的风变得凌冽。 安澈怔怔望着他的手指。 上面有一道细小的痕迹,是俞南弛消失前震碎魔晶后,破碎的魔晶误伤到他的伤。 很浅,放做平时他根本不会在意,可这时却泛起细微的疼。 半晌,他才握紧手指,把伤口藏在手心。 他已经分不清是手在疼还是心在疼。 后来的剧情如系统所说,平稳的进行。 安澈求了订婚,萧景舒与白钰一见钟情,他们是天定姻缘,安澈是纠缠不清的前任,是反派,是个嫉妒成性的人。 好像他曾经辉煌过的岁月不值一提,比起那些严肃而正经的事,风花雪月的流言蜚语更好倾泄人们的恶意。 安澈对此并无反应,只是每回都被梦泽真人叫过去旁敲侧击,生怕他被那些话影响。 他还放话,说要是安澈不喜欢,他直接把白钰逐出宗门,却被安澈拒绝了。 梦泽真人登时更心疼他,给他塞了一大堆用不上的金银珠宝,灵果神丹,又接连赐了好几处灵脉,拉着安澈吃吃喝喝,一点做派都没有。 安澈离开望云峰时都觉得自己重了两斤。 途径弟子峰时,他无意间看到大半身影藏在榕树后的白钰,白钰似乎刚刚出浴,头发仍在滴水,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衫,腰间带着块灵气充盈的玉。 白钰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躲远了些。 安澈的目光落在他腰间。 【呀,他腰上带着的可是你昨日送给萧景舒的玉,如此光明正大地戴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挑衅你。】系统语气带了些幸灾乐祸,【按照剧情来看,你可以把玉夺过来,再狠狠羞辱他一番,这个时期的白钰还没跟萧景舒打好关系,不会告状的。】 安澈没对这番恶毒炮灰的发言做出什么反应,他抬步迈向白钰。 白钰显然没想到他会直接过来,过往的经历让他猜到对方是来找麻烦的,登时想起曾经在宗门里听过的风言风语。 他警惕地退了半步,又被安澈浑身散发的威压压得一步也动不了,巨大的实力差距让他额头微微冒汗,心剧烈地跳动着。 “仙尊,”白钰有些惶恐,他湿润的手紧紧抓着衣袍,看起来懦弱又无辜,“弟子只是无意路过,不知道哪里冒犯您了……” 安澈说:“过来。” 白钰哪能真过去,又是释放威压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他怕过去了得脱层皮。 正对峙之时,忽而耳畔一缕风吹过,熟悉的气息迎了过来。 萧景舒拦在他面前,眉眼如霜:“安澈,你为什么要为难他?” 系统惊了一下:【他怎么会在这里?】 原剧情里这个时候萧景舒根本没出现过,白钰独自一人被安澈欺负,只能忍气吞声。 “萧景舒,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为难他?”安澈讥讽一笑,“你自己老眼昏花误会人,还这么理直气壮?” 萧景舒紧皱着的眉眼微松:“你生气了?” 安澈反问:“我不该生气?” 他乌黑的眼睛带着淡淡怒气,便更显得那张脸明艳,唇红齿白,连生气都那样好看。 像只冷冰冰的高傲布偶猫,平日里从来不理人,惹急了还会伸爪子抓挠,如今终于表现出了在乎的情绪,怎能不让人意外。 第183章 “你腰上的玉佩给我。”安澈懒得跟萧景舒纠缠,便转头向白钰伸手,眸色很深,“还给我。” 白钰抿了抿苍白的唇,先是委屈地瞥了萧景舒一眼,犹犹豫豫地解着腰间的玉佩。 其实今晚这一回他是很意外的,萧景舒居然会出现得这么及时,又挡在他面前维护他,他可不认为巧合会有这么多,唯一的解释就是萧景舒其实一直都注意着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玉佩根本不由他做主是不是还给安澈,他打定主意,萧景舒不出声他就不动手。 却没想到刚才还跟安澈一副针锋相对模样的萧景舒忽然改变主意,开口道:“还给他。” 白钰一愣,握着玉佩的手紧了松、松了紧,依依不舍地解开了。 安澈直接上前夺走了玉佩,拿在手里仔仔细细擦拭了一番,似乎嫌白钰把它弄脏。 沉默许久,他开口问:“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萧景舒似乎觉得他是在明知故问,却还是回答了:“你送给我的乾坤袋里,压在万兽鼎下面的。” 安澈将玉佩收好,面沉如水。 他根本没送过这块玉佩,这块潜云玉珏是俞南弛同他一起探过日月神坛,从魔妖手上亲自夺过来,经历安澈手上几次净化后变得光洁,又被俞南弛精心打磨,亲自跑了无数家炼器师的店,辗转几周才定好最终造型,最终为两块,形状一模一样,被俞南弛拿到后马不停蹄地送到安澈手上。 是他们之间忙忙碌碌朝不保夕的岁月中送给对方唯一一个礼物,带着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与复杂的情谊,被安澈当做定情信物一直带在身边。 他就算这段时间忙得头昏眼花,也不会脑残到把这块玉当做敷衍任务的东西塞到萧景舒那边去。 系统看完全程半晌没说话,直到看着安澈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才开口:【那玉佩对你来说很重要?】 安澈冷笑:【既然你能随意操控这么多,要不这任务干脆你来做,你去把萧景舒捧上神坛,我来看戏。】 它声音平静无波:【我怕你被私情影响,以为你是忘了装那块玉,所以才替你装进去。】 安澈说:【你既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体贴模样,做事又粗暴独裁,没必要。】 谈话没再继续下去。 剧情平淡无波地继续。 很快又到下一个阶段。 丧失修为以后,安澈常常被体内灵丹破裂的痛苦折磨得夜不能寐。 每当系统问他要不要脱离世界时,他总会拒绝。 又一次被痛苦折磨得一坐到天亮以后,安澈捂着头,问道:【任务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你给我申请的补偿金下来没?】 系统灰白色眼珠闪了闪:【我现在立刻为您申请呢。】 安澈无声笑了下:【给我画了这么久的饼,我死前能吃上吗?】 系统立刻保证道:【绝对没问题,现在剧情已经走完,申请补偿金十分简单,只是小世界与主空间有时差,您要是选择脱离世界只要10天就能打到您的账户上,留在这里少说也要一个月。】 安澈眉眼淡淡:【我留在这里,这补偿金什么时候下来我什么时候走。】 系统想了想,反正这个世界的剧情已经走完了,安澈也没了修为根本造不成威胁,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力微乎其微,它完全没必要阻拦。 更何况,它亲自看过安澈那数百年留在这里的时光。 停留在这里过无数岁月,如今即将离开,谁都会舍不得,这是人之常情。 它是人造物,系统中枢没有装载过复杂的感情,却也在日复一日辅佐任务者的日子中耳濡目染了许多,在不干扰剧情的原则下,它也会勉强尊重一下任务者的选择。 安澈疼得浑身难受的日子也不久,他给了自己七天修养的时间,这期间白钰过来看过他,被他几句话怼了回去,再没人过来过。 七天一过他便马不停蹄地出了门,外面的景色没有变过,数不胜数的奴隶,人,妖几乎都一样的表情,麻木又痛苦。 安澈一一扫过他们的脸,轻声问:【萧景舒已经掌控九阳宗了吗?】 【他如今在九阳宗话语权最大,等到他和白钰阴阳结合达到渡劫期以后,他会更厉害。】系统化作的那只幼猫飘在安澈身边,【剧情一直在进行,萧景舒将要在云泽梦境斩灭极夜魔尊,荡平魔界,恢复修真界的和平,让修真界迎来长达千年的和平。】 安澈在乎的只有另外一点:【他会让修真界迎来和平?】 系统笃定:【一定会。】 第112章 :原因 修真界一日比一日混乱了。 极夜魔尊失踪,没人镇守在镇魂宗,魔物反而躁动不安,纷纷离开魔界,修真界各地陆陆续续出现了魔物,甚至九阳宗山脚下的长云城都屡遭偷袭,甚至被魔尊座下一个小小护法用魔器摄取灵魂,半座城池沦陷,其余大大小小的城镇也遭到袭击,九阳宗派过几支队伍清除魔物,安抚情绪,高层却迟迟没有动作,反应平平。 这几天跟着看下来系统也琢磨出了不对劲,犹豫道:【萧景舒忙于跟反派的争斗,顾及不到这里很正常。】 【是吗?】安澈望着周围平民倦怠麻木的面孔,心里的想法并没有扭转,【萧景舒是个什么样的人书里说的不够清楚吗,他会为了这群普通人着想,替他们打算?】 第184章 系统沉默了。 这个问题不需要讨论,结果显然易见,它跳过这个问题,继续说:【萧景舒想掌控天下,做九阳宗唯一的霸主,他就算心里没有这群人也会多少顾及到他们,只要上位者不是暴君,怎么可能不会造福修真界?】 【偏偏他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想错了。】安澈轻声道,【不然你以为长云城凭什么被魔修肆无忌惮地当做实验池,生吞人魂,变成人间炼狱?】 系统有些迟疑:【什么意思,他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将长云城拱手相让……】 安澈有些累了,他垂眼,懒得听系统狡辩。 站久了胸口有些闷,他锤了锤胸,努力忽视丹田处的疼痛。 【我一直都没问过,你们进这个小世界都耗费了这么久时间,到底有几分把握掌控这儿的原住民?】 系统眼睛闪了闪:【主系统对小世界原住民向来是不干预不操纵的态度,没有特殊情况不会随意掌控他们的意识或身体。】 安澈说:【那就是没能力掌控,你成天在我面前晃悠,他们不会发现你吧。】 系统这回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我们装配了最先进的信号干扰和屏蔽,就算是主角也没法知道我的存在。】 【是吗?】安澈目光落在阴沉的天色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我也希望如此。】 遥远天际,黑沉的乌云缓缓聚在一起,期间电闪雷鸣。 安澈忽然开口:【云泽梦境是不是快开启了。】 系统搜索了剧情,点头:【这就是最后一幕了。】 他记得是哪一幕。 紫阳剑尊将极夜魔尊斩于剑下,除尽天下魔修,又从云泽梦境得到至宝,修为心境更上一层楼,成为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人。 自那之后,修真界迎来长达千年的和平。 萧景舒是在云泽梦境中找到俞南弛的。 他提着剑,那把本命剑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魔修魔兽的血,紫黑色粘稠的液体缓缓低落在草坪,瞬间腐蚀掉大片草地。 “魔尊。”萧景舒目光如炬,战意在眼底燃烧,“我等这一天太久了,你一直龟缩在镇魂宗不肯出来,是怕我提前将你打败,不敢应战?” 俞南弛嗤笑一声:“我只是单纯不想跟疯子浪费时间。” “是吗,你是怕我这个变数会摧毁你的计划吧,之前你将天魔晶击碎后尽数吸收其中的魔气,又把碎片埋在镇魂宗万魂冢,到底有什么阴谋?”萧景舒盯着他,语气笃定,“你是想以镇魂宗为阵,汇集全世界魔气,再以全身修为引爆它,将整个修真界都化为人间炼狱?” 俞南弛觉得他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我怎么觉得这是你会做出来的事,终于要狗急跳墙栽赃到我头上了?” 萧景舒却说:“不管你认不认,今日以后修真界都会以为你是千古罪人。” 还真让他猜对了。 俞南弛叹息:“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萧景舒持剑与他打在一起。 他们二人都是到达巅峰的高手,登时搅起万千风云,天地色变。 不远处,安澈细细盯着他们的动静。 这场战斗没什么悬念,安澈猜到极夜魔尊有旧伤,而萧景舒既有剧情加持实力又刚刚突破,俞南弛怎么可能打得过。 胜负很快分出,萧景舒一剑将俞南弛击溃至重伤,躺在神树旁生死不明。 而萧景舒走到神树下,一剑捅破了根脉。 系统突然变了语气,急促道:【宿主,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脱离世界,完成任务以后的奖金照样发,这一周目还能算完美结束。】 安澈像是终于放松了,他望着系统,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太晚了。】 系统有些慌乱:【你在说什么啊宿主,我们快走啊!脱离世界的通道还开启着呢!】 安澈说:【在你暴露在萧景舒面前时,我们的任务就已经失败了,只是你仍旧选择闭眼往前走,我也太犹豫,错过了铲除掉他的最佳时机。】 系统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它终于不装了,冷声道:【对,这次任务是失败了,主系统已经下达紧急指令摧毁这个小世界,主神说绝对不能让萧景舒打破界壁,他一出来主空间绝对会乱成一团,你我脱离世界的一瞬间这里就会毁灭。】 【宿主,留在这里没意义了!】 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摧毁。 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整个修真界都会被毁掉。 安澈遥遥望着那棵神树,神树下倒着两败俱伤的人。 萧景舒剑狠狠插在神树根脉,浓郁到几乎让人窒息的灵气涌了出来,飞速修补他的伤。 神树另一端,界壁摇摇欲坠。 安澈轻轻说:【你走吧。】 系统失声:【你疯了?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安澈没再搭理它,他抽出照霜剑,飞速朝萧景舒逼近。 身轻如燕,脚踏飞雪。 系统盯着他的背影,咬牙脱离了世界。 阴影靠近,萧景舒没回头,专心致志撕裂神树的根基。 直到照霜剑离他不足半米,霜寒逼近,他才幽幽开口:“师弟,你来了。” 安澈剑横在萧景舒身前:“师兄,你不能再挖了。” 萧景舒叹气,他修长手指擦拭掉脸颊边的血渍,眉眼平和,说出的话却带了些锋芒:“师弟,你也要拦我?” 第185章 安澈说:“修真界不该被你毁掉。” 什么这里会被他的一意孤行毁掉,或是整个修真界在界壁打破后会覆灭,被主系统毁掉,这些话安澈通通没有说。 他知道,这些对萧景舒都没有用。 萧景舒决定打破界壁前绝对想过不下百种结果,每一种每一条,不可能没想过有这种后果,可他还是做了。 安澈不明白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却能看透萧景舒那颗自私冷漠的心,想让他停手,只有武力打击。 萧景舒盯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堪称温柔地说:“师弟,你太任性了,伤还没好就到处跑,实在不应该。” 他周身威压一变,安澈登时退了一步。 安澈此刻的身体顶多比凡人厉害点,真要跟萧景舒硬碰硬他半分胜算都没有。 但好在,系统脱离世界后他的空间仍然能用。 而此刻,他终于听到那声平淡无波的机械音。 【滴!您的补偿金已送达账户,共计100000积分,请注意查收~】 他轻轻笑了下。 “师兄,你为什么想打破界壁?” 萧景舒被他久违的一笑看得一怔,只觉得好像有太久没见过安澈笑得这般轻松愉悦,这笑温柔明媚,好像回到曾经年少时。 听到问句,他沉吟半晌,轻声说:“我要做最强者。” “不出所料的答案。”安澈说,“即便要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萧景舒说:“对。” 天空传来闷响。 来不及了。 安澈迅速在系统空间输入文字:【换时空逆转卡,花掉所有积分。】 【滴!时空逆转卡x1。】 【使用。】 字刚刚输完,安澈便觉得眼前一花,登时地动山摇,天空裂开一条大口子,将所有灵气全部吸收殆尽。 萧景舒一贯平静的神情被打破,他盯着天空,惊愕万分:“……这是什么?” 另一边,安澈吃力地将倒在地上的俞南弛扶起来,他摸了摸俞南弛身上的伤口,探了下鼻息,随后闭上眼,静静等待系统提示。 【滴!正在脱离小世界。】 【——任务失败,奖励积分全部扣除。】 【滴——小世界已永久封存,不再开启。】 从久到让人头晕脑胀的回忆中脱离出来,安澈捂着脑袋,头痛欲裂。 在云泽梦境村子里,萧景舒出面一剑毁了祭台,他明明已经躲过了圣水,却没躲过那朵金灿灿的花。 娇艳欲滴,香气浓郁,却是泡在死人堆里圣水中的花,甚至比沾染上圣水得到的结果还要猛烈。 本是幻境,却阴差阳错让安澈恢复了所有记忆,他终于想起来被封存的第三任务,也终于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莫名其妙背上负债的。 他晃了晃脑袋,就觉眼前仍是满天重影,萧景舒执剑身影离他很远,他根本看不见人到底在哪儿。 苏元子扑上来抓着他胳膊,惊慌失措道:“秘境快塌了,赶紧走啊!” 安澈被晃得头疼,刚开口只吐出一个字:“你……” 又一阵地动山摇,他只见到远处一阵剑光闪过,云泽梦境中央的神树树灵爆发出惊天骇地的尖啸。 第113章 : 同样的一幕又发生在安澈面前。 萧景舒一剑斩断了云泽梦境神树的根,梦境里数万生灵无助哀嚎。 安澈强撑着站起来,这一回神树底下没有第二个人,俞南弛还不见踪影。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关键时候跑哪儿去了,安澈还是拾起剑朝那边赶,如果俞南弛被耽搁了赶不过来,那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这个小世界安澈还没打开过系统空间,他调出面板,发现大部分功能灰掉,他只能打开背包,里面有他曾经攒下来的药和卡牌,虽然不多,但也够用。 他在此之前换取的时空逆转卡实际上并不能对整个世界造成太大影响,但也拖到萧景舒没来得及打破界壁,他趁机封存小世界,却也被巨大冲击力冲到失去记忆。没想到时空逆转卡见效了,尽管被封存许久后再打开,安澈也回到了从前。 主系统最终也没摧毁小世界,等到任务结束陷入昏迷以后,他因为干扰世界进度被带到主系统接受惩罚,本该被剥夺任务者身份打入监狱,却意外引发了极大的争议。 一审二审均没结果以后,安澈的任务资料公之于众,录像也发布出去。 看过任务资料后绝大部分任务者认可了安澈的做法,既兼顾人性又兼顾理性,拖延到如此地步属实已经尽到最大努力,反而觉得系统过分苛刻剧情细节才导致小世界差点崩塌,且言语中多次威胁,违反和谐互助的原则,被大批任务者投诉。 越来越多任务者反对关押安澈以后,他终究还是被放了出来,与此同时,系统的权限被大幅度削弱,安排给安澈的系统禁止使用一切暴力手段威胁任务者完成任务,留以观察。 封存的小世界已经成为不可被提起的话题,安澈无知无觉地做着任务,却发现封存的世界中居然有一个人趁乱跑了出来,甚至追寻他到无数小世界,最终将他重新拖回来。 安澈记忆恢复得太晚了,他甚至来不及做些弥补,就已经见到萧景舒毁树的那一幕。 苏元子小声问:“你要过去吗?” 安澈点头:“这里很危险,你躲远点。” 第186章 苏元子欲言又止,默默点头:“好。” 神树周围淡金色的水渍还没消下去,村民被剑光伤得尸横遍野,留下的尸体飞速腐败,就好像死去已久,被杀死后才显现出来一样。 安澈越过重重尸山,再一次站在萧景舒身边。 垂下的照霜剑剑意昂然。 萧景舒抬眸,那双清水洗过的眼静静看着安澈:“你还要阻拦我一次吗?” 安澈来不及震惊他居然也有上一次的记忆,他质问道:“你既然知道像上次那样结果会如何,为什么还要选择打破界壁?” 萧景舒只说:“你拦不了我。” 安澈叹了口气,他是真不想跟萧景舒对上:“打个商量,就算你打破了界壁,以后也绝对会被通缉,被追杀,你这样的能量体会招来各种各样的觊觎,你为什么不干脆留在这里做你的九阳宗主,为什么非要看外面是什么样?” 他声音无波,眼神也同样平静:“因为你会走。” 安澈冷哼道:“没必要自欺欺人,你到底为了什么你我都清楚。” 萧景舒点头,神树在他手下挣扎,被他抓住的枝条渗出浓郁粘稠的汁液,是让人身心愉悦的浓郁灵气。 灵气中,还有淡金色的粘液,散发着令人如痴如醉的气息。 “砍掉神树,打破界壁,就算不被外界的那些人追杀,这些圣水从云泽梦境流到人间也会引起灾祸,普通人接触圣水身体会腐烂溃败,急速融化;稍微有点修为的人会被圣水侵蚀身心,身体呈现不同程度与不同时间的萎缩,变得暴躁易怒和极端尖锐,并产生幻觉,被幻觉所操控,整个修真界谁也抵不住这样的圣水。” 金灿灿的圣水在萧景舒手心慢慢变成一朵花,那模样很熟悉,就是让安澈恢复记忆的那朵花。 他捏着花朵枝叶,望着安澈说:“我改变计划了,我现在不想打破界壁。” 安澈皱眉:“什么意思?” “做个交易吧。”萧景舒松开手,金色花朵落在地面上,迅速化成了一摊圣水,“我还修真界一个安宁,你将我带入你和那个系统所说的‘主空间’。” 安澈下意识捏了下手指,他现在已经没办法跟主空间联系上了,也完全没有带萧景舒离开小世界的办法。 但他还是点头:“我答应了,你把界壁修补好我就带你走。” 萧景舒似乎笑了一下,可惜表情流逝得太快,安澈根本没看清。 他慢条斯理地握着剑,剑锋直逼神树根:“安澈,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萧景舒说:“现在就带我离开,否则我就捅破界壁。” 剑 他飞快用了背包里的那瓶修为速生临时药剂,那药效果显著,他体内灵气暴涨,经脉也拓宽了许多。 因为与主空间彻底断联,除了背包能用,他几乎感受不到主空间的存在,于是也没有机械音提示他用过与否。 安澈浑身气质陡然一变,灵气飙升, 萧景舒眸子动了下:“师弟,我还不知道你有吃禁药的喜好,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安澈提剑同他格斗,那剑气诡异莫测,寒气袭人,猛地将他撞飞出去,总算将人带离了树根,他回头瞥了眼,神树根脉正蠕动着缓缓修补。 而面前,萧景舒冷厉锋锐的气息袭来,他剑气一如既往地势不可挡,有着摧毁一切的气势:“私通魔族落得如此地步还不知悔改,我替师父教训教训你。” 两人剑碰到一起时,安澈顿时感受到万钧力道落在他身上,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剑上那浓郁的杀意终年不散,剑气凌然,隐隐突破他的壁垒,让他靠的近的脸颊都微微刺痛,被划出了伤口。 他猛地别开萧景舒的剑,转变招式同萧景舒重新斗在一处,选择避其锋芒,攻其侧翼。 萧景舒的剑意太坚定,势如破竹,跟他面对面比拼简直毫无胜算,可萧景舒实在太厉害,灵气雄浑到几乎用不完,继续耗下去败的只会是药效过去的安澈。 对面萧景舒却好像不急,慢条斯理如同猫戏老鼠般,他好像很喜欢慢慢击溃敌人的感觉,在安澈又一次勉强挡下他攻势的时候,他猛然出手,一剑将照霜剑挑飞,剑气直逼安澈脸上,他心一紧,立刻飞身避开,却仍旧被剑气震得四肢发麻,一口闷血吐了出来。 白袍在打斗中变得破败萧索,清瘦病弱的身体仍旧挺得笔直,摇摇欲坠,又冷静得像什么都能抗住一样。 被病痛折磨得失去血色的脸突然出现一抹红,那样鲜艳瑰丽,明艳到极致。 萧景舒瞳孔微微放大,轻声道:“你这幅模样实在太完美了。” 安澈闷声咳了两下,擦掉唇边血渍,重新将剑捡了起来,嗓音已经变得沙哑:“废话少说,再来。” 萧景舒盯着他全无血色的脸,问道:“你还要跟我打?” 安澈已经提剑迎了上去。 不出意外,他没能坚持得更久,萧景舒气势汹汹的剑气迎面袭来,他的身子已经撑到极限,艰难地退了一步,却绝望的发现根本躲不开。 他正想硬抗下来,却见身旁忽然闪过一道身影,端着先前村民祭祀用的骷髅头猛地砸到萧景舒身上,随后几块熟悉的卡片从那人身上飞出来,形成一道光笼牢牢束缚住萧景舒。 那人轻巧落地,拍了拍手:“搞定。” 安澈看清来人惊愕道:“苏元子?” 第187章 苏元子笑眯眯道:“道长,你歇会儿吧。” 安澈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他稍微发散了一下思维,不可思议道:“……你是那个腹肌?” 苏元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难猜吗?” “唉,谁让你那老相好给的多呢,他可是说过了,只要我配合他做点事儿,他能让我摆脱主系统的掌控,在这个世界里想做什么做什么,那些追杀我的人永远也找不到我。”苏元子吊儿郎当地说,“当然,前提是要我保留那么点正义感,少做缺德事儿。” 安澈明白了:“上个小世界的任务是你故意给我的,只为了让俞南弛有更好的空间施展力量,将我带回这里,并重新启动封存的小世界。” 苏元子竖了个大拇指:“聪明。” 小世界一经封存没有主空间的命令是绝不可能开启的,里面的时空会停止,人会永远失去意识,如同待宰的羔羊。停止运转的小世界不仅不能给主空间提供能量,反而每多存在一段时间都会消耗能量,所以被强行封存的小世界大部分都变成一团团能量被主空间吸收干净,就是完全消失掉的意思。 他那堆朋友虽平时吊儿郎当,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没有给他恢复记忆也是怕他冲动之下强行打开这里,可惜他们防住了安澈,没防住安澈老相好。 安澈猜主空间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被封存的小世界突然被打开,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可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他系统那边都没动静? 而且,俞南弛怎么保证主空间拿他没办法? 不过零零散散算下来俞南弛已经逍遥在外许久没被主系统逮捕,甚至光明正大在系统眼皮子底下晃都没被发现,安澈觉得他还真是厉害。 第114章 :天命难违 短时间内提升的修为在脱离身体后,原本不足以承受修为的身体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伤,比如经脉破损、丹田破裂,或是灵识无法承担修为的突飞猛进而造成损伤,某些禁药更是会对身体造成巨大损耗,比如消耗气血、损害根基。 禁药之所以为禁药,正是因为它这种不稳定性害人不浅,服用者如同饮鸩止渴,体验过轻而易举得到过的力量以后更是肆无忌惮地服用,损耗灵脉,伤及根本。 曾经更是出现过宗门内天才弟子偷偷服用禁药,修为短期暴涨,又正好是天下大比的时候,为了得到更好的名次,获得更多灵宝和提升宗门地位,不少小宗门的师长还会鼓励门下弟子服用禁药,却没想到服用禁药的弟子在比试当天突然半丧失修为,甚至走火入魔,被迫堕入魔道,于是以九阳宗为首的三大宗立即开始抵制禁药,如今流落在外的禁药少之又少。 但安澈没有服用禁药,他使用的药是系统空间高价出售,副作用降到最低的药,在拓宽经脉的同时充盈了丹田,而安澈体内重塑的妖丹本身就十分强劲,本身处于神树这样灵气充沛的地方,现在又完美吸收了药物中的灵气以后甚至能直接带着安澈突破修为。 安澈身上受的最重的伤都只剩下萧景舒的剑伤,他原以为还要修养一段时间,没想到妖丹缓缓运转之下直接替他治愈了伤口。 一边的苏元子还在控制金笼里的萧景舒,意外感受到这边的动静,回头惊讶道:“你快突破金丹了?” 安澈点头,天上的劫云缓缓飘过来,其间电闪雷鸣,声势浩大。 漆黑的雷云将天地遮盖,雷云周围百丈里,所有生灵在雷霆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一滴雨落在苏元子脖子上,他伸手摸了下,有些迟疑:“突破金丹的劫云有这么强吗?” 安澈仰头,神色有些凝重:“这劫云里有天道的气息。” 苏元子皱眉:“天道想弄死你?” 小世界里的天道会下意识偏向自己衍生出来的主角,这是普遍的共识。 但安澈没想到这小世界的天道头这么铁,自家主角都快把整个世界玩崩了还如此执着地帮他,毫不掩饰的偏心。 雷劫孕育起更大的风暴,每一道天雷携着火光砸下来,如排空怒涛,由远及近,安澈持着照霜剑挥舞剑气,将砸下来的雷劫击溃,雷劫溃散后落在界壁上时只剩软绵绵的风。 每一道天雷几乎都是安澈硬抗下来的,渡劫时没人能帮他,他修为刚刚上来,天道是下定决心要将他弄死,他勉强挡住了前八道雷劫,第九道雷劫紧接着轰然而至。 耳边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汗落在眼中,安澈眨了下眼,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在他头顶,天道裹杂的力道悄悄散了几分,似乎是不舍得伤害这人,安澈趁机持剑斩断最后一丝雷劫之力。 天道的力量在天空盘旋许久,没能忍心对自己塑造的主角下手,最终没再落下来,不甘又愤怒地咆哮着离去。 危机解除,他偏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白钰? 尘土飞扬,那人青衫有些破旧,脸上有着疲倦与困惑。 是白钰,他似乎受到了不少雷劫的冲击力,脚步虚浮,却仍旧往前走:“安……澈。” 脚步急促而紊乱,像是神智也不太清楚。 苏元子惊愕万分:“他居然真出手帮你,难道那些传闻——” 安澈冷静道:“你真要这么说,难不成他在宗门里污蔑我是魔修,害我修为被废经脉全裂,从云端拉入沼泽只是因为太爱我了?” 第188章 苏元子沉默两秒,认真中肯地请假:“更好磕了。” 安澈:“……你有毒。” 苏元子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哥们儿,你真是封心锁爱,像你这么理智的人,一定是个恋爱脑杀手。” “……”安澈转移话题,“先看看他的情况。” 话虽这么说,安澈也没想上前,还是苏元子看他快摔了赶紧上前扶着人。 白钰是真没力气了,自从打碎幻境以后他拼尽全力赶过来,来时就见这幅场景。 他甚至已经知道他所处只是万千世界中一个小世界,也知道萧景舒想打破界壁疯狂到拉着所有人去死,赶到这里以后,他眼里却只有一个人。 “安澈……”白钰喘了口气,难受地按着胸口,目光沉沉,“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这就是天意吗?” 安澈低声问:“你进入云泽梦境以后去哪儿了?魔尊和你在一处?” 白钰露出一个无声的笑:“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说句话吗?” 安澈这才看着他,语气真诚:“萧景舒过会儿就要冲出来了,到时候咱们都要完,等过了这阵风头你想说多少就说多少,我绝对不拦你,怎么样?” 谁知白钰垂下眼,整个人安静而柔和:“一起死也不错,就当是我的赎罪。更何况,我们粉碎的身体都会融入云泽梦境的泥里当做养料,也许会相融,或者被踩踏后变得更加坚硬,成为一块块厚实的土地,哦——也许整个小世界都不复存在,所有人都会融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整的能量球。” “……” 安澈转头就走。 白钰又笑:“你总躲着我,就这么讨厌我吗?” 安澈声音懒散,语气嘲讽:“也还好,主要怕跟你融在一起。” 一边听了个全程的苏元子感慨万分:“不愧是高级位面的人,玩的真花。” 白钰还想说什么,却听到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随后,熟悉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这就想困住我吗?” 苏元子最先反应过来,他盯着关住萧景舒的金笼子惊呼道:“糟了,那金笼子困不了他多久,他快出来了!” 安澈提剑挡在两人身前,看着金色壁垒一片片碎掉,一只手按在边缘,似乎摩擦着上面的纹路。 下一秒金光大作,整个道具被完完整整地撕裂,尖锐的巨响让人耳膜刺痛。 萧景舒缓步迈了出来,他的模样与进去时并无两样,仍旧随意,像是这点程度的伎俩根本奈何不了他。 他说:“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为什么你不会死。” 安澈握着剑,勉强抵御迎面而来的强风:“什么意思?” “师父从没给你说过,他曾在昆仑山替你我算了一命,算到我会修无情道,顺应天命走到剑修的巅峰,而你会死在我的道上。”萧景舒望着他的眉眼,好像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但到了那一天你却还没死,只是身受重伤修为尽毁,在长云城养伤。师父算的不会错,那为什么你没死?我想了很久,从上一次就在想,直到你阻止完我以后,我才想明白,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的规则可以被你无视。” “既然你可以无视规则,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我非要按班就部地过天道安排的生活?”萧景舒语气带了些嘲讽,“师弟,我曾经觉得你比我幸福得多,你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到快乐,那些在我看来平凡又无趣的日子让你如数家珍,你又被所有人爱着,天赋绝顶。无论是谁靠近你都能感到幸福和治愈,只有我不行。” “师弟,我曾求占星楼的大祭司占卜过结果,我与你不可能共存。有你无我,有我无你。” 安澈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们谁也无法知道意外什么时候会来,现在不说以后也许不会有机会说出来。”萧景舒轻松地摊手,“就像我用肉体凡胎妄图打破界壁,却没想到一个天地之灵会趁乱逃出去,还是说你离开世界时留了一手,偷偷把他带出去了?” “你对他动心了,所以在面对他的问题上总是犹豫又迟疑,你变得梦泽真人那样,在得知我必将害你死去以后日日担忧我与你靠得太近,将我送去大长老那儿以学剑的名义将你我隔开,总是偏向你纵容你,那么关心你。那时我还担心他喜爱你到失去理智会想除掉我,还暗暗提防了一段时间,后来才醒悟,他根本没那么果断。” 安澈盯着萧景舒的眼睛,只看到一片坦荡。 小时总得不到解答的问题有了答案,为什么萧景舒明明是梦泽真人的弟子,却极少回主峰,日日留在大长老身边学剑,为什么平日里调皮捣蛋挨的骂不少,却很少有像他跟萧景舒一起接触后惩罚得多的。 “你不用为此愧疚或是犹豫,梦泽真人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对,他不将我们隔开,或许在我们相见的第一天我就会想方设法把你赶出九阳宗。”萧景舒情绪冷静,好像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怎样让人头皮发麻,“我向来自私冷漠,修了无情道之前就冷漠得不像梦泽真人那样优柔寡断的人教出来的弟子,参破无情道以后我更是没有在乎的人,所有人都是我道上的垫脚石,曾经是亲人师父,如今是你,安澈。” 第115章 : 另一边,云雾萦绕,满天飞鸟披着彩霞飞舞,落日余晖悠悠撒下,湿润的雨雾有些冷清。 第189章 俞南弛指尖垂下,鲜红的血从手指滚落在衣襟。 他面前凝聚着一团很亮的光,散发出来的威力十分强劲,是天道。 但俞南弛身上的气息更加恐怖,两相持平之下很难决出胜负。 他将血擦干净,似乎不想跟天道纠缠,望着殿堂上那个巨大的窟窿,里面漆黑一片,正在他的力量下缓缓融合,慢慢填补干净。 那是这个小世界在无数岁月中的磨损和恶意破坏下受到的创伤,创伤创口小时还好,还能被外力所填补治愈,可一旦大了起来,需要填补的力量就变得更大,需要往里面注入更多能量才能多少挽回一点。 普通修士体内所蕴含的灵气对于世界之壁只是杯水车薪,而俞南弛不一样,他跟萧景舒、白钰都是天道亲手创建出来的,只不过一方是善,一方是恶。 天道在创立之初尚且稚嫩,也没想到最终自己的孩子会把他的小世界伤到这种地步,他求助了主系统,却只得到封存世界的结果,于是他恨上了过来做任务的安澈,甚至一度想弄死他,直到现在他对安澈和俞南弛也仍旧没有改观。 俞南弛已经在无数次跃进世界中得到了太多能量,面前这个被迫封存过的天道根本无法撼动他,他一面将天道封在原地,一面将界壁缓缓融好,直到数到柔软的金光闪过,他轻轻抚摸着界壁,感受到手上的触感柔韧而温暖才慢慢松开。 那次回溯时破损的界壁已经被修补好了,只要再将萧景舒束缚住,修真界的危机就彻底解除。 俞南弛抬手将天道封得更严实了些,那微光都暗淡了。 要不是时间紧迫,他早就把天道这家伙打散了。 被束缚住的天道有些恐惧面前这个脱离掌控的魔物,却又十分不解:“在我创作之处你明明就是彻头彻尾的恶念,为什么要做这些多余的事?你就算在这里把所有窟窿都填上也只是杯水车薪,没人看到你做了这些,也没人在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俞南弛掌心向下,淡淡的金纹绕着殿堂整整三圈,确认好界壁不会再被轻易打碎后随口道:“以你的脑子确实很难想到其他东西,闭嘴就好。” “你!”天道有些气恼,从前从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谁对他不是毕恭毕敬的,可他现在受制于人,只得忍气吞声,又忍不住急切地问,“你要去干什么?找萧景舒?” 俞南弛瞥了他一眼:“怎么,你管不住他,还不让别人管了?” 天道不加掩饰地维护:“他是我的孩子,我能管住他。” 俞南弛神色懒散,显然无法理解他们之间那怪异的感情:“你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我以为天道至少要摈弃凡念,心志坚定,没想到你这样的都能居于此位万年,这天道之位还不如让萧景舒来当。” 天道更气恼了,但他浑身上下都受制于俞南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 萧景舒从金笼子里出来以后更强了些,他似乎终于决定放手一搏了,攻势猛了不少,安澈连躲闪都吃力,更别说反击了。 他被压的势头节节败退,甚至慌乱间被萧景舒的剑气伤到皮肤,鲜血飞溅。 旁边两人无法插手,只得在一边张望着查看。 苏元子飞速给安澈赚了不少积分和道具卡牌,安澈对峙阶段疯狂地用着道具,却也很难从萧景舒密集的攻击中打破节奏,甚至连换血都做不到。 闪身避开一道剑气,只听身后的白钰飞速提醒:“安澈,别正面跟他的剑打,也别被他的神识接触到。” 安澈随声而动,剑锋一转斩断近身的数到神识,急剧后退。 他趁机放出长卡牌,无数飞虫凌空而去,扑在萧景舒周围疯狂吞噬着他的剑气,萧景舒皱眉,第一次退了一步。 苏元子登时兴奋起来,他凌空抛了更多飞虫,又有些诧异:“你这是转性子了?” 白钰淡淡道:“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萧景舒离安澈太近。” 苏元子:“……”真是复杂的男男关系啊。 可惜一切道具都不如真真切切的实力有用,萧景舒剑气几乎无懈可击,瞬息将飞虫全部斩灭,飞掠而去逼近安澈。 他来不及闪躲,只见他靠得越来越近,忽然面前出现一团黑色团子,瞬间膨胀起来的体积将大部分剑气吞噬干净! 安澈诧异:“团子?” 他在被圣水凝成的花蛊惑以后醒来时就不见团子在哪儿,情况危急之下他来不及多想,只得直奔神树与萧景舒对上,如今这团子不知从哪儿又跑了出来,看起来实力强悍了不少,直接将萧景舒挥出的剑气吞了个干净。 团子气势汹汹地叫唤着:“嗷呜——!” 声势浩大,连山峰地面都在颤抖,萧景舒也被影响了些,剑都很难拿稳。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俞南弛的精力都用在制造者些小玩意儿身上了吗,怪不得他的剑法越发不堪一击。” 安澈来不及思索他话中深意,冷冷盯着他:“是吗,他再不堪一击上一次也拖了你这么久,出不去的小世界也只有他出去过,怎么也比你厉害些吧。” 萧景舒冷笑一声,持剑迎上来,却见天空黑云浮浮沉沉,居然隐隐又凝聚起天道的力量。 安澈警惕抬头,就怕天道去而复返,执意要将他压制住一意孤行帮助萧景舒,却见空中出现的并不是象征着天道的金光,而是一股股熟悉的黑气。 第190章 萧景舒这回脸色终于变了,他紧紧盯着头顶的浮云,冷冷道:“俞南弛,你果然又来了。” 他嗤笑一声:“那幻境果然关不住你,也不知道你耗费多久才打破幻境出来,好在你这回来的还不算晚,勉强能护住你的人。” 俞南弛冷笑:“这么久不见,你果然还是如此聒噪,既然这么好奇幻境里发生了什么,不如你自己亲自进去体验体验,也当增加一种乐趣。” 两人气势瞬间拔高,杀气腾腾,一招一式都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应敌。 萧景舒最终还是棋差一步,被俞南弛死死摁住。 这回降临的终于是暖金色的金光,天道同他一起被关了进去。 阴沉的天色放晴,一眼望去晴空万里,天道静悄悄的。 苏元子总算松了口气:“这祸害终于被关进去了。” 安澈没有回话,他远远看到那道身影莫名有种紧张感,团子在他脚边撒娇地蹭着,他低头看着黑团子,忽然回忆起从前种种,惊奇地发现这团子不对劲的地方。 恢复记忆的他如此了解俞南弛,更从之前相处中品出几分隐藏至深的意味,忽然灵光一闪。 他将团子提溜起来,抬头时就见俞南弛已经落在他身前了。 首先是一个热烈而紧搂着的拥抱,俞南弛似乎要将之前落下的全部抱回来一样,力道大得吓人,他碰到安澈发丝时却很小心,温柔地挨着他的脑袋。 “安安,你记起来了。” 安澈回抱住他,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轻轻“嗯”了一声。 也仅仅是抱了一会儿便松开,现在的情况下显然不太适合叙旧,俞南弛又检查了神树下的界壁,里面的能量仍旧很充盈,在慢慢恢复。 安澈站在一边,苏元子偷偷在他边上说:“哇哦,有情人终成眷属~” 安澈面无表情瞪了他一眼,手里的团子倒是挺开心。 云泽梦境的景色许久未曾变过,渐渐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这里是离天道最近的地方,也是天道捏出几个小人时将他们投放的地点,直到这里渐渐被魔气玷污,原本仙境一样的地方变得妖魔团聚,村子里被污染,狼妖盛行,每每祭祀耗费大量人牲,惨绝人寰。 俞南弛作为一个从诞生之初就盛着恶意的魔种,此刻却精心护着界壁,抽丝剥茧般将污染其中的魔气剥离出来。 安澈看着渐渐溢散出澄澈灵气的神树,心中有些感慨。 初见时道不同不相为谋,互不理解互相厌恶,却不想阴差阳错走在一起,懵懵懂懂做了几百年好友,会为了对方妥协让步,会吃醋彷徨,也会彻彻底底改变自己。 身边苏元子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诶,你又要干什么?” 他回头,就见白钰与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注视着他:“安澈。” 安澈见到是他又转过头去。 白钰半垂着眼,轻声说:“我是真心改过的,我从没奢求过你原谅我,只是想求一个让我改过自新的机会,让我能留在你身边陪伴着你。” 安澈摆了摆手:“你不用做这么多,我不需要你改过自新。” 白钰似乎愣了下,他苦笑一声,眼里有微弱的水光。 他抬手擦拭眼角,温柔地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在你面前打扰你的生活,我也尽量不惹你烦心好不好,我……只是也想四处散散心,偶尔遇见,也只希望你不要赶我走。” 安澈很少见他这幅样子,态度低入了尘埃,眼里的情绪复杂,带着歉疚。 准确来说,安澈只在有萧景舒在场时见过白钰这副模样。 曾经白钰得势以后从来不在他面前装,只有萧景舒能让他勉强装一装。 安澈回头,身后落他半步的俞南弛静静盯着他,表情正常,态度懒散,好像不太在意。 但他脚边那只团子已经开始气鼓鼓地咬他衣袍下晃悠着的带子了。 他果断一把拉住俞南弛的手,与白钰拉开好大一段距离,一本正经地说:“既然我们已经没了关系,那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不管是偶遇还是什么遇,你我就当不认识,也别叙什么旧,没必要。” 白钰挂在脸上的笑僵了。 他盯着安澈与俞南弛交握的手,牙都快咬碎。 俞南弛这才慢条斯理地笑了,宽大的手罩住安澈手掌,亲昵地揽着人:“你要是想跟旧人叙旧我也不拦你,传出去说堂堂清风仙尊还惧内,这名声多不好听,是不是?” 安澈疑惑道:“真的假的?” 话刚说完,对上俞南弛冷却下来的眸子登时一股凉气窜上心头,他脊背下意识挺直,握住俞南弛的手认真道:“不过这些人也没什么好聊天的,没你体贴温柔,也没你有趣好看,你就是最好的,既然最好的已经在这儿了,我压根没必要去找别人聊天对不对,那就好说,不用聊了。” 他紧盯着俞南弛的表情,看到俞南弛终于轻笑了下便如释重负。 啊,上个旅游世界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俞南弛到底有多爱吃醋,就算表面上不显,他心底里不知道吃了多少醋,恨不得整天黏在他身上,一句话没说完就容易胡思乱想,活脱脱一个小恋爱脑。 这样的家伙,安澈怎么放心得下。 “别多想了,我只喜欢你,从来都只有你。”安澈强势地扯过萧景舒衣领拍了拍他脸颊,“不能胡思乱想,不能乱吃飞醋。” 第191章 第116章 :雷霆手段 云泽梦境快要坍塌了,天空边际的浮云渐渐溃散,远处丛林支离破碎,村庄渐渐土崩瓦解。 白钰张望片刻,还是决定先行离开。 苏元子忽然想起还没见到于湘,连忙叫住安澈:“诶,先前在云泽梦境里那个女修呢?这儿快塌了,先把她找出来吧。” 安澈也想起了这回事,回头望向俞南弛,却见他不解道:“云泽梦境通行令被我提前掌控在手里,只开放了三块,一块在你手上,另两块在我和萧景舒这儿,哪儿来的女修?” 安澈一愣:“她说他在一周前来到这里,误打误撞挨着神树活了下来,直到遇见我们。” 俞南弛思索片刻问:“你们在哪儿遇到她的?” 安澈远远望了眼阿玉的房子,那边离神树不远,还没被瓦解,暂时安全。 “过去看看。” 村子里静悄悄的,好像所有村民在云泽梦境破裂的一瞬间全部消失,但安澈透过窗户总能在里面看到几个影影绰绰的黑影,僵硬地伫立在那里,毫无生气。 阿玉家门前的院子里也寂静无声,庭院里的鸡鸭变成焦土,门庭冷清。 俞南弛环顾四周,这里已经快变成一片废墟了:“上个礼拜云泽梦境根本没有开放,她不可能是这一次梦境开放时进来的。” 话音刚落,他们立刻听到屋子里一阵微弱的哭声,由远及近,分外诡异。 俞南弛抬眼望去,一剑挑飞房门,里边门户大开,赫然是一身灰扑扑衣服的于湘抱着坐在凳子上的僵硬黑影呜咽哭泣。 苏元子迟疑道:“于湘?你怎么还在这儿?” 于湘没有搭理他,兀自趴在烧焦的黑影身上放声哭泣。 那黑影随着她的动作一阵一阵地颤动,掉下焦黑的血肉,了无生机。 苏元子刚想过去,被安澈拦下:“她这是被圣水侵蚀了,神志不清?” 于湘像是终于哭累了,她垂下脑袋,将脑袋埋在黑影的怀中,嗓音沙哑:“你们还不走?” 苏元子说:“我们专门回来就是想把你也带走,快点出去吧。” 她摇头:“我不走,我已经被这里同化了。” 安澈与俞南弛交换了个眼神,他问:“你来这里多久了?不是一周?” 于湘面如死灰:“不记得,很久了吧,说一周是骗你们的。昼夜交替时我会被这里的磁场影响,白天被剥夺所有记忆成为一个无知无觉的小孩儿,晚上更加痛苦,恢复记忆以后我脑袋里每一刻都如针扎,头痛欲裂,只有神树能缓和我的症状。” 俞南弛说:“长期喝圣水的人都会被留在云泽梦境,但我能带你走。” 于湘闭着眼轻声说:“你们走吧,只有我能陪她了。” 她一直吊着的那口气似乎终于放下了,整个人浑身上下的肌肉、骨头渐渐萎缩,变成一个小小的孩子,破败衣衫勉强挂在她身上,渐渐浮现起黑色焦炭似的斑点。 安澈忽然想起去找神树的那个晚上,他看到阿玉房间里那团小小的黑影。 阿玉没有睡在床上,她一直跟在他们身边。 也许怕这些外来人会打破她们的生活,也许想帮助他们逃出去。于湘曾经属于外面,而现在她已经在这里扎根。 云泽梦境濒临崩塌,他们在碎片靠近之前离开了。 萧景舒与天道被关在云泽梦境之中,在俞南弛掌控之中被永久封闭在环境之中。他掠夺了天道大部分力量,之前的世界也借机吸取力量,想困住这个脱离主空间许久的天道简直轻轻松松。 他没有赶尽杀绝,一方面因为天道残余力量连接小世界根基,他得慢慢断掉两者联系。至于萧景舒,俞南弛还得考虑考虑梦泽真人这位老丈人的想法,毕竟梦泽真人年纪也不小,一辈子就收了俩徒弟还都被他给祸害了。 他只剥夺了萧景舒全部修为,免得萧景舒整日想着打破界壁,拉着全世界人一块儿死。 安澈听了感慨片刻,又问:“那白钰呢?他去哪儿了?” 俞南弛摊手:“萧景舒手上那枚通行令给他了,他跑了,但我在他身上留了点东西。” 安澈疑惑:“什么东西?” “一缕魔气。”俞南弛说,“他身为九阳宗二长老,私通魔族,偷习魔功意外走火入魔修为尽失,在逃亡过程中遇袭双眼失明,被四处通缉人人喊打,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安澈实话实说:“……好熟悉的剧本。” 他想了一会儿,没忍住又笑:“哥,你怎么这么记仇?” 俞南弛轻飘飘的说:“你也知道我很记仇啊。” 安澈表情瞬间正经起来,握着他的手腕催促道:“好了好了,修真界麻烦事还不少,早点解决早点休息,到时候咱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归隐山林,多幸福。” 俞南弛捏了下他的脸,恶狠狠道:“就知道转移话题?” 安澈无辜地眨了下眼。 俞南弛刚一出世就以雷霆手段接连摧毁了无数魔窟窝点,各类奴隶格斗场更是重灾区,被他洗劫一空,高调地端掉各个地方格斗场,连续截掉大世家十数道矿源,尤其秦家首当其冲损耗六七条灵矿,摆明了要闹事儿。 恢复修为的安澈正式回归了九阳宗,将萧景舒与白钰相继在云泽梦境遇害的消息放出去,白钰流落在外张罗着几大城发布了通缉令。 第192章 他与俞南弛可谓是互相配合,这头俞南弛刚端掉一处,那头安澈就迅速接管上烂摊子,又抽丝剥茧般削弱世家实力,端掉的灵矿全用来填补损失,民间经济居然不衰反盛,一度欣欣向荣起来,顺带放出些天道旨意的传闻混淆一下视听。 各大世家差点没吐血。 你相好在外烧杀抢掠,你还接管上九阳宗替他洗上了? 但他们不服气也没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敢发声的人寥寥无几。 几大世家更是愁眉不展,短短几个月的损耗几乎达到了有史以来的巅峰,偏偏安澈动手太快,隐隐成了民心所向,他们再下手也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下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安澈与那神秘人根本就是一伙儿的,一时之间世家之人往九阳宗跑得勤快多了,只可惜他们连安澈人都没见到,问就是事务繁忙过段时间再来,被拒之门外。 只有一家分外安静,别说有异议要反抗,秦家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过这段时间过于忙碌,没人在意他。 安澈的生活变得简单起来,早晚欺压一下几大世家,中午同梦泽真人下下棋品品茶,忙里偷闲与俞南弛亲昵一会儿,后来闲了下来,俞南弛来的时间也久了些。 难得俞南弛过来时梦泽真人没闭关,安澈便带着他去见了师父。 谁知梦泽真人一见他就拿着长长的法杖敲他脑袋:“成天偷我灵果,我那万年结一果的通灵果是不是让你偷拿的?” 安澈没躲,他挨了两下疼得龇牙咧嘴,眼里却都是笑意:“师父!说好不在别人面前揍我呢!” 梦泽真人哼了一声,把白胡子吹得老高:“我还嫌你小时候揍少了,成天不好好修炼耽于情爱,还总爱搞破坏!我怎么捡你回来的时候没发现你这么败家!” 安澈撇了撇嘴:“我这不是正在努力修炼吗?” 梦泽真人又要敲他脑袋,被他躲了过去,好气又好笑。 这回他心里却多了些欣慰。 他在收养安澈的第三年去昆仑山算了两位弟子的命。 一死一生,一枯一荣。 他兀自枯坐七天七夜,灵器宝物报废了一件又一件,不眠不休算了七天七夜。 他想改命,哪怕能算出安澈的一线生机,却始终没能算出来,直到最后满天霞光中,降临了一抹天道的气息,警告他不要妄想逆天改命。 梦泽真人终于放弃了。 但俞南弛硬生生把安澈从死地里拽了出来。 梦泽真人曾经观察过俞南弛很久,其实并不满意他魔种的身份,但俞南弛性子沉稳,虽与常人相比缺一些人情味,但梦泽真人也不得不承认比起萧景舒,俞南弛是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俞南弛则没安澈那样放肆,微微一笑,递上早就准备好的天灵地宝:“这几日来的匆忙一直没找到机会好好拜访您,日后来打扰得多了您可别嫌我烦。” 梦泽真人叹了口气,好歹自家徒弟没在一棵树上吊死:“安澈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平日里脾气是犟了些,他受的苦也多,你们今后在一起了要是闹矛盾多体谅体谅他。” 俞南弛温柔地笑了笑:“这是自然,我应该的。” 安澈摆摆手:“诶,师父你这话可说错了,人家对我百依百顺,怎么可能闹矛盾嘛?” 梦泽真人竖眉斥道:“光让人家纵容你,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俞南弛在一边轻笑一声。 吵吵闹闹的师徒俩,氛围意外的好。 闲聊几句过后,俞南弛终于提起了萧景舒的事,将他在云泽梦境中所作所为大致讲了一遍,梦泽真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同样是自己的徒弟,梦泽真人同样投入了大量心血与财力,自然不希望自己亲手养出来的接班人犯下如此大错。 也许这本就是死局,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另一个。 但好在萧景舒仍旧活着。 梦泽真人低声呢喃:“是我太疏于管教了。” 俞南弛说:“您可以去看望他,当然,要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后。” 梦泽真人长叹了口气。 第117章 :完结 前一天晚上安澈睡得很晚,这几个月的疲倦一股脑袭来,他醒来时还有些茫然。 直到看到一张粉嫩的小脸,稚嫩声音欢快地叫着人:“安安,你醒啦!” 说完他看着安澈只穿中衣,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脸:“我等了好久,你终于起来了。” 安澈:“……团子?你怎么跑出来了?” 自从团子之前造反被俞南弛捉回来以后两者互相融合,安澈很有几个月没见过团子了,此时又见到这张软乎乎的小脸,他还有些怀恋。 他自然而然地捏了捏团子小脸:“还会说话了,进步不少啊,南驰呢?” 团子眨了眨乌黑的眼睛:“他在闭关,我偷偷跑出来的,陪你玩!” 安澈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看着他咕噜噜滚下床冷酷无情道:“哟,一闭关就扔这么个小不点过来敷衍我,有意思。” 团子坐在地上泪眼汪汪看着他:“你不喜欢我了?” 安澈一噎,对这个眼泪娃娃无可奈何,勉为其难把他拉了起来。 起来换衣服时安澈也没避着团子,脱衣换衣一气呵成,流畅优雅的身材曲线一览无余,带了些清晨的慵懒,让人移不开眼。 第193章 他回头时看见团子小脸通红捂着脸,眼睛却从指缝里偷偷看他,发现自己被识破还害羞地转过头去。 安澈嗤笑一声:“冬瓜大点小屁孩还知道害羞?” 团子气鼓鼓的不说话。 安澈拉着团子胳膊,就见团子瞬息变成十八九岁少年模样,书生气很重,看起来纯真无邪,却跟安澈差不多高了。 安澈好奇地揉了把他的脸,只觉得分外新奇。他看惯了成年时期俞南弛成熟稳重、极具魅力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可爱的俞南弛。 团子乖巧的任由他抚摸,一张嘴却暴露了身份——舌苔上长着密集紧促的小尖牙,内里凹陷出数张小嘴缓缓蠕动,专为捕食而生。 活像民俗故事里吃人的妖怪,长着一张俊美无辜的脸,专挑细皮嫩肉的人下口。 不用细看,安澈都能猜到团子这具正常身体之下有多少狰狞可怖的怪物形态。 他温柔地抚摸团子发顶:“在外人面前可别张嘴,少说话,别吓到人。” 团子乖乖点头:“好哒。” 安澈也是没什么目的地出门闲逛,就近挑了夙月城随意游玩,沿着护城河一路悠闲散步,河中小舟悠悠然荡漾,周围是小摊小贩的吆喝声,香气喷喷的食物从客栈饭店里传出来,烟火气十足。 安澈随手买了些糕点糖果,自己塞了些,被甜得微微眯起眼,顺手塞给团子。 团子盯着他粉白修长的手指,可疑地咽了口口水,低头轻轻含住糖果,似是无意咬住半截指节,舌苔上细密尖锐的牙亲昵贴着安澈,勾起让人头皮发麻的酥麻感。 安澈手指微动,若无其事收回手,却总觉得不自在。 他兀自吃完怀里捧着的糕点,忽然听见街上传来一阵骚动。 抬头望去,被众人团团围在中间的竟是几个秦家仆从和两个倒在地上,呜咽哭泣的少男少女。 仔细一听,安澈就发现这还是老熟人,那个地下城里为难他的秦关平嘛! 安澈凑了过去。 为首的那个秦家仆从一脚踹在少年肚子上,嘴里还气势汹汹的骂骂咧咧:“大道上走路不长眼,敢往少爷前边儿撞,你想谋害少爷吗?” 那少年看着被打了许久,浑身是伤,却仍旧很硬气:“我们从来没占过道,从来都是规规矩矩走着路的!明明是你们在闹市横冲直撞蛮不讲理,看上了我妹妹故意拿我们开涮,是你们的问题!” 秦家仆从怒哼一声:“真是给脸不要脸!能被少爷看上是你们这群贱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居然还敢反抗?” 少女也哭哭啼啼地说:“你们秦家真是不要脸!这几年来多少人家的好姑娘被你们这样祸害,被你们塞到格斗场上硬生生被野兽咬死,我的姐姐妹妹都死了,现在你们还要盯上我!” 身后的秦关平有些不耐烦了,他坐在轿子上,冷声命令道:“赤火,把人抓了过来。” 他比之前清瘦不少,眼窝熬出了乌青,盯着人时更显得阴翳,十足的怪异。 他这段日子过得可不好。 赤火迟疑片刻:“少爷,家主让您出来时要低调行事,这会不会太过了?” 这句话就像是引线一样,一下点燃了秦关平心中的怒火,他将身边沉重的匣子狠狠砸到赤火身上,咆哮道:“连你也看不起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是个仆从奴隶,平时给你几分脸面你还当真了?!” 被凶了一通的赤火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修为很高,被派作家仆纯属秦家主喜爱这个儿子所以多加关照,不代表秦关平能随意对赤火发火。 事实上,这也是秦关平第一次情绪如此失控。 秦关平这几个月可被关狠了,自从曾经地下城 出了事儿他就被他爹很是骂了一通,一直憋着口气不上不下,如今一听九阳宗掌权人换成了安澈,一见那幅画像他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这安澈可不就是当初被他逼着上台,跟低贱妖兽打生死擂台的主吗? 梁子结这么深,他原以为就算是自己求爷爷告奶奶也逃不掉这一劫,可难得清净,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好几个月,想着安澈大概是贵人多忘事把他这种小角色早就抛之脑后,他胆子也大了起来,憋着的一口恶气全部出在平民身上。 赤火低头出去了,秦关平坐在轿子里喝着茶,心头无名火仍旧疯狂蹿升,他已经想好抓来的人该怎么玩儿了,硬骨头就半截身子扔到狼群窝里一口一口咬碎,脾气软些的就弄到床上,玩腻了扔给那些家仆,死了就裹条被单扔出去,反正人命不值钱。 砰!! 秦关平尚且没反应过来,屁股底下坐着的轿子就被一股巨力轰然毁掉,直接将人炸飞出去。 他摔的七荤八素,惶恐抬头,就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提着剑,冷笑地看着他:“秦少爷,好巧。” 秦关平登时如坠冰窟,他踉踉跄跄爬起来,身负重伤的赤火捏出一道移行符,拽着他胳膊飞速往后撤:“走!” 尽管他的速度已经很快,可安澈反应更快,数道灵气凌空拦截,一剑砍伤赤火肩膀将他打了下来,秦关平被一股诡异的力量硬生生拽了回去。 落地时,他看到一个漆黑瞳孔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是要去哪儿啊?秦少爷,你不是风光得很,想找美人儿陪睡吗?”安澈轻笑一声,“欺男霸女这么久,就不想跟我聊聊吗?” 第194章 被拖回来的秦关平差点没吓尿,他哭丧着脸磕磕巴巴说:“仙仙仙仙尊!您怎么纡尊降贵来这儿了,哎哟真是让我这儿小城镇蓬荜生辉,不知您是有何要事相谈……您先松松松松开我,我带您面见家父,您看如何?” 安澈笑眯眯看着他:“哟,拿你老子压我呢?” 秦关平欲哭无泪:“绝无此事啊仙尊!可我只不过一个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闲人,哪儿有资格跟您谈话啊!” 安澈抱着胳膊:“是吗?” 秦关平一见有希望立马跪地磕头,砰砰直响:“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我们家什么都不缺,您放了我,想要什么我都给您弄来!” 安澈挑眉,没说话。 这几个月他的名声以惊人的速度飞快传出去,几乎成了不少宗门世家黑名单,被记恨上。 但与此同时,他在民间的名声却好得不得了,如今夙月城街上有人认出了他,纷纷窃窃私语,见他不说话,怕他放过这魔头,旁边有个老妇人祈求道:“大人,您不能放过他啊,只要他还在这夙月城一天,我们就一天得不到安生!多少夙月城的百姓被他这畜生抓去折磨,生不如死,他高高在上从来没把我们当人看,他禽兽不如!” 安澈偏头看了妇人一眼,那是个满脸褶子、眼含泪光又白发苍苍的老人,周围一圈围住的人要么垂垂老矣,要么一身病骨,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满腔恨意,将秦家与秦关平恨入骨髓。 看来以往时候这种事情没少发生。 秦关平见还有人敢说话,慌乱地挣扎:“仙尊!您别听这些贱民的话,他们就是苦日子过久了看不得别人好!” 边上的居民怒了:“你成天欺善霸恶为非作恶,如今还要捂我们的嘴,真是无耻!” 秦关平连连哀嚎:“是他们这群无耻的刁民陷害我啊!” 他努力往前爬,却连安澈裤腿都没碰到,硬生生被团子拽了回去。 安澈冷声道:“把这些控诉记好了,到地狱里慢慢忏悔。” 秦关平眼里闪过一丝怨恨,捏碎袖子里的符文猛地扑过去竟是想趁机偷袭安澈,飞到半空被狠狠拽回来,一头栽倒在地。团子罕见地露出几分凶性,瞳孔渐渐被猩红染红。 他拎着秦关平领子拽起来,跟安澈一起离开了闹市。 那些家仆被揍翻在地,此刻主人被带走,却谁也不敢去秦家叫人,他们护主不力,必将受到秦家惩罚。 还是赤火先站了起来,他捂着肩膀头也不回的离开,既没回秦家,也没追安澈。 次日,秦家主家主带着秦关平尸首去往九阳宗,却没见到安澈。 …… 安澈一连去了很多地方,从夙月城开始泛舟而下,游过数座城镇,来到魔界边界,如今望去也是一片葱郁树林,灵气丰裕了不少。 他与主空间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了,实力恢复越多他越能感受到这个小世界的变化,这里已经彻底摆脱主系统,超出了主空间管辖范围,经历了一系列动荡,却比之前更为强盛。 如今他隔三差五去查看界壁的情况,偶尔会遇到封印在云泽梦境的萧景舒,只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静静看着他。 相顾无言。 客房门被打开,兴致冲冲跑过来的团子打断他的思绪,乐呵呵地捧着手里胭脂:“安安!你看我买了什么!” 安澈回头,看到他手里那精巧的小盒子不免诧异:“你买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做什么?你喜欢?” 团子邀功似的说:“买胭脂的姐姐说这可以送给喜欢的人,我告诉她我娶媳妇儿了,她还夸我厉害呢!” 安澈啼笑皆非:“她是以为你开玩笑吧。” 团子瞧着年纪那样小,姑娘们怎么可能当真,也是逗他玩才那样说。 团子却气鼓鼓地说:“我没开玩笑,我很认真!” 他拿着小罐胭脂靠近安澈,十分固执:“我给你涂。” 他在手指沾了些绯红的胭脂,涂在安澈柔软的唇瓣上,退开看了看,有些愣愣的。 如一朵红艳的梅花落在雪地上,水润饱满,唇形姣好,温柔又惊艳。 安澈捏了下他鼻头,觉得有些好笑:“怎么,看呆了?” 团子期期艾艾地凑过去:“夫人,你真好看。” 安澈瞥了他一眼:“出息。” 团子凑过来,趁他不注意狠狠亲了一口,动作倒是很强势,气势挺足,就是被安澈一巴掌揍回去的时候很狼狈。 压根儿没打疼,他却捂着脸十足的委屈,安澈捧着他脸看了又看,连道红印子都没有,轻嗤一声:“人小鬼大。” 怪会装模作样。 话虽这样说,安澈却低头,吻落在他鼻尖、唇齿,缠绵悱恻。 团子回应时很急切,怪物似的尖牙蹭着安澈,青涩又激动,直教人招架不住,安澈被他缠得绯红爬上耳廓,狼狈喘着气。 直到他被带着踉踉跄跄靠上床铺帷幔,身形不稳快要摔下去时,他被一双手强势揽住。 熟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夫人,你和他玩的好开心啊。” 团子龇牙,目露凶光:“安安是我的!” 安澈沉默了。 这人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 俞南弛冷笑一声:“要不是我大发慈悲把你放出来,你当你真能成功趁虚而入?” 团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扑到安澈怀里可怜兮兮地撒娇:“安安,他凶我。” 第195章 俞南弛眉毛一挑:“起来!” 这一前一后两边都不消停,安澈被按的死死的,他稍稍感觉不妙,挣扎了一下:“……都别吵了。” 团子可怜巴巴地问:“安安,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安澈面无表情:“再吵都不喜欢。” 俞南弛闷闷的笑:“我把他收走了,他现在在我识海里蹦跶呢。” 识海对一个修士来说重要得很,安澈有些担忧:“那把他放出来?” 俞南弛又笑:“你想他……跟我一起?” “……” 同志,你的想法很危险。 安澈果断道:“关着吧。” 话音刚落,他的面颊落下一吻。 · 衣衫滑落,莹白锁骨缓缓起伏,黛青色血管与淡淡绯红交织,很诱人。 俞南弛将那一块白皙的皮肤磨得发红,将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呼吸落在他耳边,感受到他细微的颤抖闷闷笑了声:“好可爱。” 安澈微闭着眼,气息不匀,嗓音微哑:“……滚蛋。” …… 结束时,俞南弛抱着他共浴,温泉热气腾腾,他眉眼被浸润似的温柔。 附在安澈耳边,他轻声问:“安安,你喜欢谁?” 昏昏欲睡的安澈清醒了片刻,他漆黑的瞳孔有些涣散,水雾弥漫。 他抬头,吻在俞南弛耳垂上:“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炽热爱意宣泄出口,蜜里温存。 初见时心意朦胧,一经生死离别,思念绵延,终得偿所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