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河流》 第一章 王晶是被一个梦惊醒的,在一片如水的月色中,她缓缓转头看身边的人,年轻得一如十八岁那年夏天的正羽朝着她微微一笑,他的眼神清亮，面庞上是午后阳光一般的晴朗，仿佛期间的十年岁月并没有过去,而他们,从没有真正分开过. 她经常做这个梦，说不清缘由，只是常常地在梦里看到正羽朝着她微笑，醒来照例无比惆怅，却仿佛日子久了，惆怅也成了习惯，不再揪心揪肺的疼。 心理学书上说，梦境有时候是潜意识世界的一种反应，王晶自己就是心理咨询师，常常根据别人的梦境去观照别人的内心世界，然而她却不能从自己的梦中，看透自己的心。 他们已经分开了快十年了，总是做这样的梦，又有什么用呢？ 王晶这个年龄做这个职业其实有点尴尬，通常人们需要就心理问题找寻专业人士的帮助时，总希望选一个有经验的咨询师，简单地说，就是看起来要够“老”，而王晶虽然作为未婚女性已经不算小了，可作为心理咨询师，偏偏又不够老。所以她上班时间总是打扮得无比老气，一年四季都是深色的套装，最多夏天用白色调节一下，这倒让她在咨询者面前多了一些说服力，却往往引来向思聪更加猛烈的“打击”，思聪的原话是： “过完青春期，可以直接进入更年期了，看看你身上的太婆装！！” 向思聪是王晶的死党，她们是大学同学，住同一个寝室，毕业后，又一起留在了现在这个城市，也就自然而然地亲密起来。她们各自见证了对方生命中的各种大事小事，有时候彼此甚至会开玩笑地说，男朋友甚至将来的老公都可以换，她们这样的死党却没办法换一个，因为，没有人再有机会陪着彼此重来一次了。 这一天是周末，王晶约了向思聪在必胜客见面。最近她们俩都是空窗期，所以一到周末尽是两个女人互相填空档，想起来真是失败。 “来了很久了？”向思聪进来一看，王晶已经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前了。她取下挂在脖子上的丝巾，她是个时装狂人，每季紧追潮流，一看她就知道，今年秋天大约要兴起戴长款丝巾的潮流了。 “也没多久，不过这里一向人多，你看看外面排队的人，再晚来半小时已经没位子了。”真不知这种意大利面饼有什么好吃的，可是她们也常常来这里，纯粹是因为这里离各自的上班地方近，而且环境也还过得去，冬暖夏凉的，又不比那种非常正式的餐厅，不用太讲究，坐着舒服而已。 “跟你说件事，我认识了一个人。”王晶正在看餐牌，琢磨着今天无论如何不吃面饼了，向思聪忽然的一句话让她怔住了。 思聪在一家外资公司做公关，要说认识人，她每天都在认识不同的人。不过这样的语气，王晶的印象中都是她有了“新情况”的时候才会用的。迄今为止，用这样郑重的口气说起过的，似乎也就一两次而已。 “哦？是什么人？”王晶心里有点狐疑，她知道自己这个死党一向眼高于顶的，于是尽量平淡地问。 “一个男人，很不错的男人。”废话，当然是男人，不过，这个评语，王晶还是第一次听思聪用，以往她也会说一些她的恋人的情况，不过从来没有在一开始就这样地夸过一个人。 “那就好好把握，等你觉得时机成熟了带来给我看看。” “你的口气象我老妈。” 王晶翻个白眼给她，“不然你希望我说什么？还是你现在就等不及地要告诉我，你们之间有什么儿童不宜的段子？” “听说你是心理咨询师，什么时候改做生理辅导了？”思聪没好气地说。 “切，你的生理辅导还用我做？我这是关心你，不识好人心。” 很多认识的人都会奇怪，王晶跟向思聪怎么会成为死党，她们看起来性格反差很大，思聪外向而且善于与人交往，王晶则是淡漠甚至常常予人冷感的。如果她们同时认识一群人，那么不到一个月时间，思聪可能已经会跟每个人都熟悉起来，而王晶也许再过两三个月也只会跟其中两三个人熟一些。 不过她们也有共同点，王晶跟向思聪都算是比较理性的那种女人，不象那种可以分享对方一切隐私的闺蜜，甚至她们从来没有别的闺蜜之间那样手挽手诳街这类的亲密举动。 从行为分析的角度来看，这种人往往都比较重视个人空间，通常不易与人太过接近。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相似，大学毕业留在这里的同学这么多，也只有她们俩相伴着走到了现在。 基本上，她们可以在对方难过的时候相互扶持，但不会更深地介入，王晶做了这么多的心理咨询，深知人与人的相处，恋人也好，朋友也好，都需要留出一定的距离。 感情上的事，思聪若愿意说，王晶会是个好的听众，她不说，王晶也不会追问。 思聪想了想，“那还是过一阵子再说吧，现在八字都没一撇呢。” 王晶再次惊掉下巴，“八字都还没一撇？你别告诉我是你暗恋人家哈，你都多大了还玩这套？现在我们要恋爱，应该是‘让我们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吧’。” “这句话从哪儿听来的？”思聪噗地笑了起来，“我倒是想暗恋人家来着，可惜他下个月就要走了。” “那句是韩剧里的台词吧，我也不知道是哪儿听来的。”王晶愣了一下，“他要走去哪里？” “他是我们公司北京分公司的代表，这次是来这儿主持技术部门培训的，培训完了，自然就得回去了。” “那你就抓紧这个月的时间把他拿下！现在是快餐时代，什么事都要速战速决。”听到北京这个词的时候，王晶心里小小的动了一下，正羽，现在应该也在北京，他大学是在北京念的，毕业后就留在了那里。 只是，他们已经失去联系很久了。久得，好象是上辈子的事。 王晶和正羽是高中同学,相识那年,都才十五岁,也都是早熟的孩子。 正羽是班里最帅的一个（嗯，至少王晶是这么认为的），而王晶是成绩最好的一个，开始象所有的言情小说，有点坏有点痞但是足够帅的男生，有事没事跑去找全班成绩最好的那个女生，问一些作业习题什么的，然后慢慢地，就有些东西在两个人之间滋长，象春天开花的藤蔓，不知不觉地，就长成了一大片。 其实正羽也非常聪明，但男生总比较粗心一些，所以考试常常犯一些低级错误，成绩就比王晶差一些。 不过他跑来问的有些题目，一看就知道他不可能不会的，可是，王晶还是会认真地跟他讨论，呵呵，现在想起来，她大概就是在那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吧？而他的喜欢，也许更早。 不过，那时候早恋还是挺严重的一件事，也说不清他们算是怎么样开始的，王晶只记得是一次上课的时候，正羽突然递给她一张字条，上面用英语写着： you are my sunshine。 那是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一个迂得有点可爱的老头，正在讲古诗词的意境，举的例子是《登鹳雀楼》，讲到高兴处，他一抬手挥了一下：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跟着抬脚上了椅子。 “欲穷千里目，”又是一大步，站上了讲台——“更上一层楼！” 这一下子站上了高处，还真成了千里目，连王晶还拿在手里没来得及藏的纸条都看得清清楚楚，别看他年纪一大把似的，动作还挺麻利，蹭蹭蹭下了课桌走到王晶面前，一*过了那张纸条：“这是什么？” 王晶的脸腾得红了，悄悄看看座位只隔条过道的正羽，他的脸上也有一抹可疑的红晕。于是赶紧转开头去，小声说：“是别人问我这句英语怎么翻译来着。。。。。。” 谢天谢地，这个老头儿当年是学俄语的，估计看不懂英语，又或者是因为，王晶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之一，而老师对于学习优秀的孩子总是要宽容一些的，所以他居然只说了一句 ：“以后上语文课就专心学中文”，就这么放过了王晶。 而王晶把那张纸条藏在了书包的最里层，后来的很多日子，她总是偷偷地拿出来看看，嘴里甚至会轻声哼出那句歌词。 you are my sunshine,my only sunshine. 少女情怀总是诗。 “你发什么呆啊？”思聪的手几乎伸到王晶面前，晃了几晃，“跟你说话你都没反应。” 王晶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不过在思聪面前就是这点好，大家知根知底的，反正思聪也知道，王晶总喜欢时不时走走神的，从大学时就开始有这毛病，倒不是特意对谁心不在焉。 “没什么，忽然想起了我的初恋了。你知道的，就是刚上大学那会儿还通过一段时间信的那个。” “啧啧，真是更年期了，都开始怀旧了。”思聪这张嘴，有时候也够毒舌的。 “呸呸呸，你少胡说八道，我还听周杰伦的歌呢，谁敢在我面前说那个老字。” 思聪做晕倒状, “那不说你老,说你是美少女总行吧?不过是资深型的.” 一顿饭就这么在打击与被打击中嘻笑着吃完了,两个人又在商业区诳了很长时间,在思聪的软硬兼施下,王晶也买了不少换季的衣服鞋子化妆品. 思聪的品味,王晶还是信得过的.虽然那里头有好些衣服,她大概只有周末才有机会穿,而她的周末,常常是一个人窝在家里过的. 忘了是谁说的,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人们对季节变幻的感知,是从女人们的衣服上开始的. 秋天,是真的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章 王晶跟正羽的分手也是在秋天. 严格来讲,他们没有正式地说过分手,他们在不同的城市里上大学，刚开始的第一个学期，靠通信和电话维系。王晶有时候会忽然想念正羽，甚至会逃了课回寝室打电话，那时候大学生中手机并不普遍，她没有手机，他也没有。 于是她只能回寝室去打，或是用校园里的公用电话打，打到他的寝室。上课时间，打过去常常没人接。她就怅怅地放下话筒， 一个人发会呆。 发呆的习惯，大概就是那时候养成的。 后来断了联系是因为一次争吵，争吵的起因已经久远不可考，但当时王晶中琼瑶的毒太深，总以为“你爱我你就应该容忍我”，正羽在那之前也一直挺让着她的，每次吵完了都会主动跑来找她，想方设法的，必得她答应和好了才算完。 但最后那一次，他们已经分隔两地，王晶记得是自己说过一些很决绝的话，其实不过是气话，而他似乎也真的生了气，没有再主动找过她。 王晶起先是赌气，就是不肯先服输，拖得久了，也觉得伤了心. 她那时偏偏固执地只是相信,真的想念一个人的话,再怎么困难也会找到他(她),不找,大概也就说明此人不重要,联不联系,都没什么要紧了. 那时王晶就想。如果自己对正羽已经是这么无关紧要的一个人了,她宁愿,就这么结束也好. 可现在回头看,十几岁的时候大概都很冲动,容易喜欢一个人,也很容易忘记.那时候大概各自也都忙着适应新学校,结识新朋友。失去正羽,王晶不是不伤痛,只是,时间过得越久，她越发没有勇气跑到他所在的城市找他，去了又能说什么呢？ 就这么过去了,后来每次想起来，王晶都会问自己，如果当时早一点回头，也许，事情不是不能挽回的，然而日子过得越久，心里也越知道，他们是真的完了。 所以现在，王晶每次听刘若英那首《后来》，就觉得于我心有戚戚焉。 “如果当时我们不那么倔强，也不会那么的遗憾”。 就象在说他们的故事，听着听着，又会发会儿呆。 一首歌能够引起那么多人的共鸣，大概也是因为，很多的人的遗憾，都是类似的。 大太阳底下并没有太多新鲜事，谁的爱情不曾失去？谁的青春不会过去？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象停住了似的，度日如年，有时候，一不留神，它就象沙子一样，从手指缝里匆匆地流过了。 也许人真的是善变的动物,谁失去谁都不会活不下去。 大学里后来的日子，王晶如常地念书，偶尔做做家教挣点零花钱，与思聪成了好朋友，身边总是不缺男生的。 只是王晶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对那些男生提不起兴致。倒是思聪过得无比充实，四年里换过三个男友。 毕业后，王晶也交过两次男朋友，可都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不是他们不够好,只是她总是在跟一个人相处久了就觉得无趣,跟人家庆祝完了相识一周年,已经开始想要结束。就这样，一不小心，就跨进了大龄女青年的行列。 假期回老家的时候，王晶的妈妈也象所有母亲一样着急，可不是？她那些留在家乡的中学同学好多都结了婚了，有的连孩子都有了。 可王晶还是一个人，有同事朋友好心帮她介绍的，她都拒绝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要相亲？某些方面，她比她看起来固执得多。 有时候觉得孤单，王晶也想找个人陪着,可过往的经历又总在提醒她，觉得自己似乎天生缺乏维持一段长久关系的基因. 所以，一定是自己的问题，还是不要误人误已了。王晶这么想着，也就蹉跎到了今日。 不过对现在的都市人来说，她这样的也没什么奇怪的，好多过了三十岁也没结婚的单身人士呢，比起来，她还算年轻的呢。 作心理咨询的时候，看了那么多因为感情不顺而产生心理困扰的案例，王晶也多少有些想开了。 不愁吃不愁穿的，反正能养活自己，感情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没有，也就算了。 “王医生，我怎么觉得每次跟你聊天，时间过得特别快呢？” 李卫东正半躺在王晶的咨询室里那张舒服的椅子上，似乎还不想起来。 “因为跟我聊天你是付费的，花钱买来的时间总会显得珍贵些。” 王晶按下了办公桌上的计时钟，顺便纠正他，“跟你说了好几次了，我不是医生，只是咨询师，心理医生和心理咨询师是不同的。你的程度还够不着看心理医生。” “那我怎么称呼你？叫王小姐又太见外了，我们都这么熟了。” “叫我名字，”王晶难得活泼地眨眨眼，“我的名字很响亮的，香港名导演呢。” “是啊是啊，知名的烂片导演嘛，你怎么取了个这么个名字？” “那得去问我妈，”王晶发觉这家伙完全没有情绪低落的样子，取笑起人来可是一点不含糊的，“我说这名字怎么了？生个女儿取名叫‘晶’有什么不好的？我出生那会儿我妈我爸怎么知道将来会有个拍三级片出名的导演也会叫王晶？” “那倒是，行，以后就这么叫你。”李卫东好脾气地笑了笑，跟她斗嘴很少有人不败下阵来的，也不想想，王晶就是靠嘴吃饭的。 李卫东是王晶她们这个咨询事务所的常客，基本上每隔一两个星期会来一次，她对他已经做完了从童年经历分析性格成因，到性格优劣分析之类的一系列常规咨询，以她的专业判断，他其实没有太大的心理困扰，最多是一些情绪上的波动，而这样的波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避免的，大多数人也完全可以自我调节。 可是在跟他说了他完全没必要继续见咨询师以后，他仍然常常来找王晶，她也仍然会耐心给他些建议，也许，他只是没有一个可以谈得深一点的朋友，又或者，他是那种不习惯跟身边人太过接近的人，一个大男人成天拉着别人说心事，也的确怪吓人的。 所以，王晶自嘲地想，就当做是收费作垃圾筒了，跟钱又没有仇。再说也有助于“患者”缓解压力，也算是帮了别人。 李卫东是王晶今天的最后一个咨询者，做完咨询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事务所在一个十字路口旁边的大厦里，位于所谓的中央商务区，一到了上下班时间，路上就会拥挤不堪。 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向下看，正是车流的高峰期，四个方向都排着长长的车队，偶尔挪几步，象一个流动的停车场。而来来往往的行人更是渺小如蝼蚁，却仿佛每个人都有既定的方向，匆匆忙忙。 王晶想着搭公交车也正是最挤的时候，反正回家去也是一个人呆着，不如晚点再走，至少搭车舒服些，于是转头跟李卫东说： “那今天就到这儿了？周末愉快。” 是的，今天又是该死的周末，王晶依然无处可去，连思聪最近都不甩她了，大约在忙着陪那个“很不错的男人”。 “你是不是也该下班了？去哪儿？我送你。”李卫东一边穿外套一边说，他其实是个满顺眼的男人，个子不高，但很结实，穿着也挺讲究的，可看着不夸张，王晶不太认得那些名牌，可跟思聪混了那么久，眼光总是不差的。 “不用了，我还有点资料要整理一下，你先走吧，今天周末，别误了你的活动。” “你周末还加班？没约会？” “是啊，我没约会很奇怪吗？”王晶有点不高兴，虽然对李卫东的事情了解得足够多的，不过那都是工作上的关系，不代表他有权管自己周末有没有约会。 “你又多心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也没约人，正发愁上哪儿找人陪我吃饭去，你要是资料不急着弄，我还想说请你一起吃个饭呢。”李卫东说这话的时候，看王晶好象还有点犹豫，又加了一句，“你也帮我做了这么久的咨询了，就当是我谢谢你好了。” 王晶看了看他，他脸上的神情倒满诚恳的，心想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连泡方便面的开水都懒得烧，就当是蹭顿饭也好。（未完待续） 第三章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跟咨询者一起吃饭的经历，大多数是他们感觉心理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请她吃饭作为答谢的，也有几个甚至相处得不错成了朋友，后来即使不来做咨询了，但偶尔也会联系一下，一起吃饭喝茶什么的。 因此，王晶通常对于咨询者的邀请倒也并不抗拒。她的工作性质不可能象思聪那样接触很多人，所以对工作上认识下来觉得还不错的人，她还是愿意交往一下的，人总归是需要朋友的。 不过李卫东的邀请，王晶知道不那么单纯，即使不是出于职业敏感，仅仅是因为女人的直觉，她也可以感觉得到。 “想什么呢？上了车你就没说过话。”李卫东熟练得开着车，不时转过头看看王晶。 “我在想，司机还是专心驾驶比较好。”王晶笑着说，已经下了班了，她整个人都松驰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要知道，一整天专注于别人的心事，也是非常消耗脑细胞的一件事。 感觉到李卫东的目光仿佛带些探究的意味，王晶侧过头，把目光朝向窗外，只听他说：“那你想吃什么菜？我知道有家私家菜馆，很清净，味道也别致。要不去试试？” “你做主吧。”王晶已经头痛死了每次跟人见面约吃饭就问“吃什么”，这个城市有几千家大大小小的餐馆，可好象还是常常不知道吃什么好。现在有人这么体贴地自动解决了“吃什么”的难题，多好。 一走进这间名为“缘如水”的私家菜馆，王晶登时觉得眼前一亮，店堂很小，只有几张桌子，之间都用屏风隔开，紧凑却不显拥挤。半新不旧的装修，设计上处处透着匠心，却又没有匠气，真正难得的好品味。想必菜也是不错的，至少在这样的环境里，会吃得比较舒服些。 她微微笑，菜的味道好象跟环境没关系，可人的心理就是这样的，环境让人舒服了，对菜的要求自然会宽容一些。 不过对于那些装修极之豪华奢侈的餐馆，人们的心理又完全相反，你不做出顶极的滋味，还真对不起那么“顶级”的装修和“顶级”的价位。于是，对菜的要求反而更高。 李卫东看来是这儿的常客（王晶暗笑，他仿佛很喜欢做“常客”，连心理咨询室的“常客”也抢着当），熟门熟路地点菜，店员也一口一个李先生，还有经理模样的人过来跟他打招呼。 第一次在咨询室以外的地方看他，王晶发觉他算得上一个很圆滑的人，对谁都笑眯眯地，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这样的人居然需要看心理咨询？王晶想着，看来社会是真正进步了，已经懂得象对待自己的身体一样地关心自己的心理健康了。 可是，她还是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说，李卫东真的需要看心理咨询。 比如他最近几次来，他们聊起的问题，都是关于他的“婚姻恐惧症”，他已经三十二岁，事业有成，家人，周围的朋友，包括他自己都认为，他似乎顺理成章地应该成家了，可是他交过很多个女友，一到谈婚论嫁的阶段就想闪人。 所以他问王晶，是不是他的心理出了什么问题？ 这算是什么心理困扰呢？王晶也只能跟他说，这种情况在现代都市里相当普遍，不想结婚就别勉强去结，等到遇上一个心甘情愿要跟她结婚的女人，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这地方的气氛不错吧，我上次来的时候就觉得，你多半会喜欢这里。” 王晶不得不承认，李卫东说对了，她的确是喜欢这里。 “你怎么知道？”王晶开始据案大嚼，这家店的菜也很好吃。忽然想起，一边吃东西一边跟人说话好象有点不礼貌，赶紧停下来。 “噗”的一声，对面的李卫东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笑意，“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跟平时做咨询时的样子反差太大了。” 王晶端起杯子抿一口酒，“这有什么奇怪的，平时上班时候也勉强算得上是悬壶济世了吧？怎么着也得稳重一点的。” 他点头表示同意，也端了杯子，“敬你。” “什么由头？” “这酒叫青梅煮酒，就冲这酒也该干一杯。” 王晶低头看酒杯，这私家菜就是有心思，酒是花雕，加了点青梅干儿，用加了内胆的小酒壶盛上来，内外胆之间灌了热水，客人可以自己把酒慢慢温热了喝，古典小说里常说的“烫酒”或“温酒”，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那就干一杯，可惜现在没有英雄给我们论了，”喝了一点酒之后，王晶莫名其妙地也有点话多起来，扬头一口喝了，这酒有点酸酸的，混着花雕的香气，仿佛气氛也变得微醺起来。 “煮酒是用来论英雄的，可是青梅另有典故。”李卫东把玩着手上那只小小的陶泥色的瓷杯，看起来朴拙可爱，“郎骑竹马来，绕堂弄青梅。。。。。。” “怎么？想起你的青梅竹马来了？” 王晶听他说过这个青梅竹马，也是他的初恋，他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给了这个人的，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整整八年时间，最后是在不断的“争吵—分手---和好”的恶性循环下，双方都觉得筋疲力尽了，不存在谁甩的谁，很平静地分了手，甚至现在也还保持着联系。 “我也不是说还想跟她怎么样，再跟她在一起也没感觉了，可就是知道，我是不可能再象十七岁时候那样的爱一个人了。”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有点飘忽，似乎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王晶一下子有点失笑，心说原来这才是李某的“结婚恐惧症”的根源。 也许是那场长达八年的初恋失败的阴影，让他现在不敢再轻易承担责任？这个阴影看来还很强大，就象岳灵珊之于令狐冲，可不是每个女人都有那个气量去当任盈盈的。 王晶暗骂自己出门前还有些自作多情来着，现在听他这么说也正好不必担心了，她一向不喜欢与人争，尤其是与一段会被当事人自己在回忆中不断加以美化的记忆去争。 太多的案例告诉王晶，这样争，没什么好结果，不如不争。何况她原本也没有起过要争的心思。 只是忽然间，王晶对于眼前的美酒美食有些意兴阑珊，忍不住跟他说：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忘不了的不是她，只是你的第一次而已，初吻，初夜，爱的初体验。。。。。。这些当然都是难忘的，不管跟你共同完成这些‘第一次’的人是谁，你都会记得一辈子，倒不一定非得是那个人。” 说完也不想看李卫东的脸色，拿起提包起身走了。 出来被冷风一吹又有些后悔，她想自己是有点酒劲上头了，这么情绪化的举动，实在不应该。 何况她自己不也是到现在都忘不了正羽吗？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第一次”？不见得吧，她跟正羽，甚至还没来得及做过什么真正亲密的事。 每个人内心大约都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轻易不能碰触。既然如此，她实在没有权利这样武断地去判断什么。再说她跟李卫东也不过类似于医生和病人的关系，王晶想破头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权利这样子尖锐地说那些话？这实在是有违心理咨询师一向的原则的。 距离啊距离，人与人之间要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实在是太奥妙的一件事，王晶苦笑起来，原以为自己已经成精了，结果一遇到不顺心的事，一下子就打回原形，原来，仍然这么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要想成精？还差得远呢。 而这时候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幢写字楼里，思聪正在加班，天已经黑尽了，很多同事已经下了班，可为了一个不久后举行的推介会，她大概最近都不得闲了。 不过，她现在喜欢加班，因为有那个不错的男人，他是技术部门的主管，要不是为了这个新产品推介会的准备工作，她跟他平时不会有这么多交集。 眼下没日没夜地为了同一件事忙碌着，几乎算得上是朝夕相处，思聪就想着，正好可以大大加深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所以这班也加得前所未有的愉快起来。 递了一杯咖啡给他，思聪看着技术组的人员围着图纸七嘴八舌地讨论，自己插不上话，便也端了一杯咖啡坐到一边，默默地注视着他。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思聪想，这话真是说对了。一堆人里，他始终是最出色的一个，即使已经到了晚上，所有男同事的下巴上都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子茬，忙了一天了，全都疲态尽显。 可思聪觉得，他就是比旁人看着整齐，松了领带的样子竟有些异样的性感。 后来有人提议休息几分钟，正在讨论的几个人就都离开了会议桌，靠着椅背歇会儿。 “上吊也要喘口气先。”有个爱开玩笑的同事笑骂了一句，忽然发现了思聪给那个人的咖啡，大声嚷起来： “思聪，太偏心了，怎么只有吴工有咖啡？” 旁边有女同事笑说：“谁叫你没吴工长得帅？对吧思聪？” 思聪眼波流转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正望向她，于是半真半假地微笑道：“可不是。” 那人却只是笑了笑，说了声“谢谢”，牛饮般地很快喝完咖啡，又招呼其他人围到会议桌前去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时间是一条河，没有波澜的日子就如流水一般，过得特别快。 距离王晶与李卫东唯一的一次私下“约会”以后，一转眼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他再也没有出现在王晶的咨询室过。 意料中的事。王晶也没觉得太遗憾，他本来也没必要再见心理咨询师了，至于她自己，从来不曾期望过的事，也说不上什么失望。 思聪偶尔打个电话给王晶，她最近又到北京出差，呵呵，她倒是把握每一次跟那个“很不错的男人”见面的机会，王晶不禁莞尔，只是长途用来煲电话粥实在有点奢侈，所以电话里她也没问太多，不知道进展怎么样。 这天下午王晶没有预约，正好抽空去一个早就看了好几次的楼盘看房子。那是一个位于市中心商业区的小户型楼盘，单价是比较高，不过面积小，总价还能承受。而且是精装修房，不用再费心搞装修。她看好的是一间只有不到五十平方的小户型，一室一厅，厨房和卫生间都小小的，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从上大学开始算起，王晶在这个城市已经生活了十年了，毕业后一直租房子住，始终有一种飘泊的感觉，工作了这么些年，总算有一点积蓄，虽然算来算去只够作一套小户型的首付，但只比现在的房租多一点，月供就可以应付，再说现在房价不断地涨，她的挣钱速度是追不上房价上涨速度的。 她之前也看了好几个类似的楼盘了，所以今天，王晶已经决定买下那套房子了。 这个楼盘有个很雅致的名字-----“海上花”。现在的楼盘广告一个比一个诗意，王晶听一个做房产策划的朋友说，现在卖楼的广告，卖的不是房子，是生活方式，甚至要让买房子的人相信，你买的是梦想。 王晶是没那么容易受广告影响的人，至少这个“海上花”，她绝对不会当它是什么“诗意的栖居”，一层楼十几户，狭窄的过道，拥挤的电梯，这些她都可以接受，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里是不可能给你一个种满大树和绿草如茵的大花园的。 而王晶只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而已，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意布置，不必担心住得好好的，房东又让她搬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她的“梦想”，看起来有些卑微，却也是她好几年的心愿了。 刚进售楼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王晶愣了一下，是李卫东。 人生何处不相逢。 王晶忽然有些想笑，这个城市千多万人口，她跟他，不是这么有缘吧？ “王小姐，你看上的那套房子我还帮你留着呢，怎么样？今天准备下定金了吧？”售楼部的厉小敏从李卫东的身边回过头来，扬声跟王晶打了个招呼。 “不急，你先忙你的。”看样子厉小敏正在给李卫东讲解，王晶于是冲着正在回头看她的李卫东点了点头，一时有些尴尬。 李卫东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样子，直接走了过来，“好久没见了，最近好不好？” “就那样吧，你呢？” 这样的对话译成英文，就是标准的日常用语之见面打招呼篇。 “前阵子出差了，没顾得上去见你。”李卫东笑着说，那语气好象他们之间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听起来倒象是他理应常常来看她似的。 只不过，此看非彼看，“看”心理咨询师，也是一个“看”字。 看他显得这么大方，王晶想，我也不能显得小气不是？于是便也笑着说： “我那儿你不来才是好事，就跟医生从不跟出院的病人说再见是一个道理。” “你们俩是朋友？那太好了，”厉小敏的确是一个很称职的售楼小姐，她一看李卫东和王晶说话那么熟络，立刻抓住机会游说李卫东，“你看，王小姐看了好几次我们这个楼盘了，房价是贵了点儿，可地段多好，交通完全不是问题。周边配套又齐全，生活工作都方便。 你看王小姐最后还是选的我们这里，可见‘海上花’是真的不错，就算我会骗你，你朋友也不会骗你吧？” 王晶没好气地笑她：“你当我是托儿啊？有没有介绍费？” “你就为了介绍费就把我卖了？”李卫东也笑起来，“你决定买了吗？同样的价格在三环路附近可以买两倍面积的房子了。” “三环路外交通太不方便了，王小姐自己又不开车，上下班路上都要花三个小时不止，而且太晚回去也怕不安全。” 历晓敏抢着答道。 王晶点点头：“嗯，我都看了好几次了，也比较过其他的楼盘，这个最合适了，趁房价还能承受，再不下手，过阵子恐怕房价还得涨。”顺口又问了李卫东一句：“你看好没有？要是你没有什么要问的了，我得找厉小姐签约办手续。” “那你先去办，我在这儿再看看资料。回头我送你。” 王晶看了看他，心里有点高兴，李卫东毕竟不是那种小气的男人，即使作朋友，也是让人愉快的。 一堆烦琐的手续办完，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王晶上了李卫东的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不用送我回事务所了，送我到家乐福就行了。” “怎么，去超市买菜啊？”李卫东的语气很轻松，“要是你打算自己做饭的话，可不可以请我一起吃？我也没有饭局。” 王晶转头看他，他眼睛看着前方，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王晶暗暗翻个白眼，心说这人自我感觉怎么这么良好？他跟自己好象没到那么熟的地步吧？还是自己太落伍了，已经跟不上现代人的节奏了？ “不是，我只是去超市买点日用品，我几乎不在家做饭的。” 王晶倒不是骗他，她租的那个房子，自己都从来没觉得那是自己的“家”，所以也不大高兴自己做饭，再说，总是一个人做了一个人吃，有什么味道？ 况且，虽然她不是什么道德模范，但带一个不算太熟的男人回家这种事，王晶是断断不会答应的。 “那我们出去吃？吃完饭我再送你去买东西。”李卫东这样说，王晶想，就当是搭伙吃饭罢了。她承认她也有些虚荣，一个看起来也挺顺眼的异性频频向她发出邀请，至少是不会让人讨厌的。 只是总觉得不对劲，这样算是追求吗？怎么老是跟吃较劲儿？如果说这就是成年人的恋爱方式，那也未免太无趣了。而女人，在内心深处都还是渴望一点浪漫的。这跟她的年纪无关，跟天性有关。 所以琼瑶的小说拍电视剧都可以改编了一版又一版，可张爱玲的小说永远不可能这么普及，对人性、对感情都看得太透，也就让人没有幻想了。 而在现实里，偶尔有一点幻想，哪怕明知不切实际，其实也不是坏事。 王晶摇了摇头，甩掉自己的胡思乱想，心想人家又没说要追求我，也许他跟我一样只是寂寞罢了，不想一个人呆着，于是找个顺眼的人一起吃饭而已。 王晶又不是不知道他的问题，不错，他看起来是有不错的条件，在很多人看来，甚至可以算得上“钻石王老五”了，可是他交过那么多女朋友也没打算结婚，并不象一个适合婚姻的男人，那自己还跟他耗什么？ 想想那天跟思聪说的话，王晶很清楚，她现在的要求，真的是“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一切不符合这个前提的人选，自动清除。 “去吃火锅吧？我好久没吃这个了。”通常要想吃一顿很舒服的火锅，吃相不会很好看。 王晶想着反正已经暗自决定不跟李卫东有什么更深的交往了，也就没必要在他面前装什么淑女了。 可惜，后来她并没有机会在李卫东面前展示吓人的“吃相”，他们还在去火锅店的路上，李卫东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有朋友今天生日，怕吃完火锅一身的牛油味儿去人家的生日聚会不太好。 于是他们随便吃了点别的，吃完了王晶本来想回家，李卫东又说： “人家都成双成对的，你就当帮我个忙，陪我撑下场面好不好？” “陪你去没问题，不过，”王晶笑着问他，“你不会这么土，还要我冒充你女朋友吧？” 李卫东笑了笑没说话，不知道算是默认还是什么。 他开车的风格象他这个人，平稳，速度适中，不会一路赶着超人家的车，可也不会随便给人家超车。王晶职业病发作，开始琢磨开车的行为习惯与个人性格之间的关系，于是在李卫东看来，她是又在发呆了。 他扭开了车里的音乐，一段悠扬的小提琴飘了出来，王晶看了看cd封套，是大卫.奥伊斯特拉赫，好多年前的版子了。 王晶咦了一声，这个版本现在可不好找，于是轻笑道：“看不出来，你还听这种音乐呢。” 李卫东瞥了瞥她，你当我是暴发户还是奸商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说： “今天下午，我打电话到你们事务所找过你，才会在‘海上花’那儿等着的。” 小提琴悠扬的琴音飘在车内狭窄的空间里，如低低的耳语，又象是，一声叹息。（未完待续） 第五章 王晶转头看李卫东，他也正在看她，眼中有一丝不常见到的认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李卫东见她不说话，也便转头继续开车，就这么一路无话，到了他那个朋友约好的歌城。 他的朋友们早到了，订了一个大包间，十几个人正在围着屏幕抢麦克风，现在的歌城也算周到的，旁边的角落里还有一台自动麻将桌，另有几个人坐在那里混战，一看他们进来，有人喊了一声：“卫东，你又换女朋友了？” 王晶看了李卫东一眼，心知这人在众人心目中大概是公认的花心萝卜一名，并且完全不需要避讳，见他也望向自己，不由得莞尔一笑。 李卫东笑骂了那人一句：“老王，你别毁我。”至于人家误会她是他女朋友这一节，他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随意地把王晶给其他人介绍了一下：“这是王晶，叫她小王也行。” 刚才说话的“老王”端着酒过来：“哟，你也姓王啊？那咱们是本家，要喝一杯才行。” 王晶还没说话呢，李卫东伸手接了那杯酒：“去去去，姓王的人这么多，这本家有什么好认的？” 老王不依，其他人也纷纷起哄，闹着要王晶喝。 李卫东一手拉了王晶坐下，一手端着酒说道：“别欺负我们小王，要不这样吧，这酒我替她喝了。” 说完仰头喝了酒，众人见状还不依不饶，老王拍了拍李卫东的肩膀放了话：“算了算了，难得卫东这么心疼美女，饶了他吧。” 李卫东也笑道：“就是，小王的酒就是我的，我的就是她的，替她喝杯酒还不行？” 王晶见他谈笑间便替她化解了尴尬，却更加坐实了众人的玩笑，有些无奈，暗叹一声： 高手，真是高手。 想着反正都是一群人的玩笑罢了，不知道自己这么认真地去计较些什么？于是索性也不搭话，一整晚安安静静地坐一边扮壁花，李卫东也一直在身边陪她坐着，不时跟其他人说笑几句，或者跟其他人抢来麦克风唱上几句。 这样的场合，王晶觉得自己显得很多余，本来是不想一个人回家守着电视才来的，可在一堆人中的笑闹中，只觉得更加寂寞。 好不容易挨到十二点，仁至义尽。王晶起身要走，李卫东也就跟其他人告别了陪她一起出来。 走到门口，秋意已经很浓，风吹过来有点冷，王晶忍不住抱住手臂缩了缩了脖子，忽然身上一暖，李卫东的外套已经到了她身上，王晶转头冲他笑笑，有些过意不去： “今天有点扫你的兴吧？我不是太合群，对不起。” “没关系的，安静点好，我最怕太闹的女人了。”李卫东搂了搂她的肩膀，王晶皱了皱眉头，闻到李卫东外套上（或者是他身上）一丝淡淡的古龙水气息，随着他的动作，那气息似乎也围绕了过来。 觉得气氛有些暧昧，王晶下意识地缩了下，李卫东忽然笑了： “我有什么不好？干嘛老防着我？” “我什么时候防着你了？”王晶有点心虚，可是想想，好象的确是不自觉地在自己跟他之间划了一条防线，轻易不想逾越。 “还说没有？你自己给我做心理分析的时候说的，从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可以看出心底的潜意识，你刚才的小动作就是典型的防备心理的表现。” 王晶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也笑了起来，“不得了了，看来我真是没机会赚你的咨询费了，你自己都懂得了。” “那如果我不去咨询室找你了，还可不可以常常约你？”李卫东收起了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很认真地问。 王晶愣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好象不久前才说过别跟他耗下去了，怎么这么快又改了主意，心里哀叹：女人，你的名字叫善变。 也许只是因为，李卫东披在她身上的外套，他搂着她的肩时，仿佛还带着体温的古龙水气息。。。。。。 让她觉得温暖。 “亲爱的，我回来了，想我没有？” 在电话里听到思聪的声音，王晶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啧啧，这么甜蜜，是不是好事近了？” “什么好事近？不断地在触礁。”思聪显然知道王晶在说什么，她们之间已经有了一种默契，彼此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大概知道对方的心情，有时即使隔着电话，似乎也能看得到对方的表情。 思聪这丫头一向不是扭扭捏捏的人，立刻大大方方地招供：“我都明着暗着表现得够明显了，人家就是不接招，我快没辙了。” 两人约好晚上见面以后，王晶挂了电话，继续见下一个咨询者。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情况，她反正是有点职业厌倦症的迹象了，每天跟不同的人交流他们的心理问题，老实说，需要来看咨询师的心理困扰，当然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各种各样的案例看得多了，越发觉得郁闷，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不幸或者是不快乐的人？ 所以，王晶今天格外想念思聪，至少跟她一起吃吃喝喝的时候，她们总是有点快乐的，一件漂亮的新衣，一双合心意的鞋子，一只色彩明媚的口红。。。。。。 琐碎的点点滴滴，物质带来的一点点快乐是比较没心没肺，总好过没有快乐。 只是王晶没有想到，今天的思聪也好象不快乐。她印象中的思聪从来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男人，一向都是别人围着她转的。 也许这是人的普遍心理，轻易能得到的都不是好东西，非得历尽辛苦的得到了，甚至得不到的，才是值得珍惜的。 可感情是世界上最不依常理的一回事，很多时候，即使你尽其所有，经历千辛万苦，碰得头破血流，也不一定能得到。 王晶见到思聪才发现，她这次的“触礁”，显然不是一件小事情，她以前每次登场都是气势十足的，非常精致的妆容，得体的衣着，一丝不苟的配饰，随时象是从《瑞丽伊人风尚》那一类的时尚杂志里走出来似的。 今天，她的打扮倒也一如既往，但脸上常常挂着的那种飞扬的神采不见了。女人的容光有时是很难以解释但又确实存在的一回事，心情的好与坏的确可以从脸色上反映出来，要不怎么都说爱情是最好的美容品呢？ 王晶看来低估了思聪对那个人的认真程度，以前她们都不是没有遇到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时候，但都很明白凡事不能勉强，人若无情我便休。 毕竟不曾深爱过，也就没有太大的失意。而这一次，思聪的失意是那么的显而易见，王晶不由暗暗有些担心。 “咦，你看起来好象瘦了不少？今天可以多吃点，你这一瘦不是成心显得我胖吗？”王晶特意选了个轻松的话题，女人听到人家说她苗条总是会高兴一下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果不其然，思聪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就你会说好话，过来让我看看，你怎么胖这么多？” 王晶一听她这话有些放心，心说还有心情打击我，不错不错，可见没什么过不了的坎儿。 “你知道吗？你最可爱就是这点，从来不追问人家的私事，反而让人很愿意跟你说。反正你有职业守则，跟你说了什么隐私你也不会告诉其他人。” 王晶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这家伙从来都是以打击自己为乐趣的，突然这么夸人，有点难以消化。 “你可没给我付过咨询费，所以我对你不承担保密义务，说之前想清楚，回头你的事传开了我不负责的。” “你这个人真不厚道，听说现在失恋最大，我失恋了你还气我？！”思聪还能够这样自嘲，王晶再次肯定，情况总算不太坏。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失恋可怜的？话说。。。你跟那谁到底恋过了没有？” 思聪一下泄了气，语气有些黯然：“就是没有才不甘心呀，他都不知道我有多好。” 王晶“噗”的一口茶喷了出去，“你这是自恋还是幽怨哪？麻烦你给个中心思想，不然我不知道该给你什么反应。” “人家失恋耶。。。。。。”说完这话思聪自己都抖了一下，“林志玲姐姐教的，说‘我’不能说‘我’，要说‘人家’。” 王晶也伸手猛擦自己的胳膊，企图抹平一膀子的鸡皮疙瘩： “听说你们恋都没恋过，这叫哪门子失恋？” “不要揭穿人家嘛，难得人家伤感一回。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一向没心没肺。” “我知道啊，典型的杂草性格嘛，越打击越精神，所以我也不担心你会受不了。”王晶几乎是一抖一抖地笑起来，“你要是再一口一个‘人家’的，人家我，就跟你绝交！” 这样一顿饭就这么在两个人的相互打击中吃完，彼此都感觉心情象是好多了。 王晶也深知，象思聪那样的人，其实不需要别人的劝说，道理她比谁都明白，不开心的时候，陪她一起说说笑笑也就行了。 真的要放下的时候，她自己会走出来，而旁边的人，即使是象自己这样亲密的朋友，也并不能真的帮她什么。 我们每个人到最后，所有的也不过是我们自己；而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某些地方，谁也不能陪我们去。 分手的时候，王晶难得地抱住思聪的肩膀：“算了，不开心的事别再想了。反正你出差回来了，跟他也没多少见面机会了。” 可思聪一句话又让王晶的心提了起来： “他要调到这边分公司来了，很快。”（未完待续） 第六章 通常情况下，一段感情的产生和维系，距离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再浓厚的感情，往往敌不过空间和时间的距离。 就象与正羽分手多年以后，王晶常常回想，当初分手之所以那么容易，或许也就是因为那该死的距离吧？不比在同一个城市的人，实在忍不住的时候，还可以跑去找他。 而那时他和她都是穷学生，跑到另一个城市去，路费都是不小的一笔，更怕千里迢迢的跑了去，仍然于事无补。 所以，王晶至今都觉得遗憾，她和正羽原本那么好，可就这么轻易地放了手。都不知道该怪谁去。 少年时曾经以为，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总会有更让她心动的人出现。可是十年过去了，那个人并没有出现，以至于王晶时时怀疑，可能世界上真的不会再有一个人，如当年的正羽那样让她心动了。 要到最近这两年，王晶才开始真正地体会到一个道理，生命中是有一些遗憾无法弥补的，想要的东西，不是一定能要得到，而有的人，一生也许只会遇上一次，错过了，便不会再回来。 所以同样的原因，以前王晶也不是太看好思聪对于她那个“很不错的男人”的那段感情，毕竟他与思聪在不同的城市，这对于感情发展来说是致命伤。更何况，到目前为止，看起来那还是思聪单方面的感情。 而现在的情况对于思聪来说倒象是件好事，她那个“很不错的男人”调了来这里，在同一家公司，朝夕相处下来，也许会擦出火花也不一定。 李卫东已经不来做咨询了，不过仍然常常来事务所找王晶，通常都是快下班的时候，两个成年男女，频频地在业余时间约会，看在旁人眼中，可能也就是“恋爱”了吧？ 他们通常见面也就是吃饭喝茶看电影之类的常规活动，如同这城市里大多数的青年男女。 李卫东也常常带王晶去跟他的朋友们一起玩，渐渐地跟其他人也混熟了，他们有什么活动的时候她也跟着掺合进去，生活好象热闹了很多。 有一次周末，王晶跟着他们一帮子人拉大队去城郊的“农家乐”玩，把麻将台子搬到果树下面，正是蜜桔成熟的季节，一边打牌一边还有阵阵的柑橘香在头顶上飘，不是不惬意的。 王晶眯着眼睛，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天空，郊外的天空都比市区里来得澄澈。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着这样的生活也不算太坏，有工作，有娱乐，也有关心自己的人，再要别的，连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有些奢求了？ 这时候没上麻将桌的人就直接从树上采了桔子来吃，另有几个李卫东的朋友们带来的女伴正好三缺一，便叫上王晶凑搭子一起打麻将。 王晶也没推辞，便坐上桌打起麻将来。手没空，李卫东偶尔过来帮她看看牌，顺手剥了桔子喂到她嘴边，仿佛熟稔得如同任何一对真正的情侣一样。 打完牌就在农户家里现杀了鸡鸭做饭给他们吃，蔬菜是农户自家田里种的，米也是刚刚收的新米，全都是天然无污染的食物，虽然农家主妇的手艺比不上大餐馆的厨师，但那顿饭却也自有一种天然的趣味，他们吃得很香，个个狼吞虎咽的。 王晶唯一的遗憾是因为她平时很少打牌，所以牌技非常菜，她们打得又大，当时王晶坐上去听到赌注的数目时已经有些后悔，却只有硬着头皮玩下去。后来她输了快两千块，有点心疼，心想这钱够自己的“小户型”付一个多月的月供了。 谁知道第二天中午，李卫东一个电话打来：“你下楼来一下。” 还以为他有什么事呢，王晶下了楼一看，他的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递给她一张银行卡，看到她疑问的眼神，他漫不经心地转过头： “本来是叫你陪我应酬那帮‘蝗虫’的，哪儿还好意思让你输钱，你自己取出来吧，另外，你要是看上什么喜欢的东西尽管去买，我早想送样礼物给你了，也不知道送什么好，你自己去挑吧。” 王晶愣住了，难道说自己昨天输钱那个肉痛的样子那么明显？ 王晶刚说声不用这么客气，他一轰油门走了，“这里不能停车的，被交警逮住了要罚款。” 弄得王晶站在原地发了半天呆。。。。。。 还有一次跟李卫东一起诳街，看到一支发簪，两根细细的乌木棍儿，中间用精巧的银链子连着，两头镶了暗红的玛瑙和浓绿的翡翠，格外古朴精致。王晶的头发又长又密的，一般的发夹轻易绾不住。试了试这只簪子，正好可以把头发盘起来，在脑后绾成一个光滑的发髻，不过那价钱实在是贵，王晶想着自己平时也很少盘发，所以就有些犹豫。 李卫东看着她脑袋左摇右摇地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就笑道：“干脆我给你买吧，你用这个挺有味道的。” 王晶白他一眼，“这簪子长得跟筷子似的，我插一双筷子在头上干嘛？” 心里还是有些喜欢的，只不过不想收他太贵的礼物。连忙取下样品还给店员，拉着他走了。 可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他递给她的盒子里就装着这簪子。 。。。。。。 王晶当然知道，一个男人这样对待一个女人不会仅仅因为她是他的心理咨询师。 她其实是知道李卫东对她好的，可是她也知道他过往的感情履历表实在太难看，也许他对很多人都这么好。 何况他从来没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话，虽然王晶现在也并没有爱上他，或许有点喜欢被他重视的感觉，但她知道那远远不是爱上一个人的滋味。 因为那种滋味王晶曾经尝试过，轻易不会忘记，也许一生都不会忘记。 想到以前跟正羽在一起的时候，两个高中生，在学校里还得提防着不被老师发现，放了学都得前后脚地走，然后各自到约好的地方碰头，跟地下党似的。 骑着自行车跑半个城都不觉得累，那时候电影票便宜，遇上好看的电影，同一部片子他们会换着不同的电影院看上好几次。 总是要在电影院的黑暗中，才敢拉住彼此的手，悄悄地握上两三个钟头，从片头握到片尾。常常是他用靠外的那只手抱着一筒爆米花，王晶不停地也用靠外的那手伸过去拿，乐此不疲，偶尔喂他一颗，他会说： “太甜了，你吃吧。” 看到电影里有亲热的镜头，正羽会悄悄地转头看住王晶，眸子在黑暗中嗖嗖放光，看得她根本不敢回应，只能一直看前方，眼睛都不敢眨。 那时候王晶心里的念头居然是，“我的鼻子不够挺，侧脸太没立体感了。” 要是当时整容象现在这么流行，没准儿她真会去垫鼻子，呵呵。 然后就是在电影院里，迎来了他和她的初吻。 那次估计是正羽这小子特意选的恐怖片，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的“情侣座”里，他紧紧地搂着王晶，看到一些恐怖的镜头，前面有些女孩子发出惊叫，正羽就会期待地转脸看向王晶。 可王晶天生胆儿大，她妈妈是医生，小时候跟医院里那些家属孩子玩捉迷藏，都敢藏到解剖室里去，那里头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还有作标本的头盖骨什么的，她在里头照样穿来穿去自在得跟在自己家里似的。 所以，那次王晶并没有按他的计划吓得钻到他怀里，他等了好一阵，电影都放了一大半了，发现她看那些怪吓人的镜头居然看得津津有味的，大约终于忍不住了，用手扭过她的头来对着他：“你到底是不是女的？怎么就不觉得怕呢？” 一转头对上他亮得有些邪乎的眼睛，王晶才真有些怕了，可好象，又有些隐隐的期待。 她嗫嚅着轻声说了句：“我觉得现在你比较可怕。” 然后他就低头吻住了她，那一刹那，王晶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真的就象那些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一片空白了。。。。。。 那一年，他们都才十六岁。 花一般的年纪，不，甚至连花都还没有开放，只是一些小小的蓓蕾。 等到别的花蕾们都在盛放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他了。 她最美丽的花季，他终究没有看到。 那次看电影以后，王晶还问过正羽，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感觉。 他眼里透着促狭的笑意：“终于得手了......” 那眼睛贼亮贼亮的，可王晶总觉得那眼睛，又象夜空里的星星一样，仿佛触手可及，仿佛隔着天际。（未完待续） 第七章 象这样的情怀，也只会出现在十几岁的时候吧？ 王晶不会要求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还会做出十六岁的男孩才会有的纯情举动。真的有人那样做的话，她会第一个闪得远远的，太不符合正常情况的人和事，都会让人无所适从。 而她的职业，让她看多了非常态的东西，现在的她，可能更适合一份常态的感情。 所以，王晶其实有点庆幸李卫东没有什么太热情的举动和言语，这时候他要是真的表白什么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周末他们偶尔也会去郊外走走，已经是深秋了，遇上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开着车一直往山区走，山势渐渐变化，人烟渐渐稀少，沿途会遇见深深浅浅的红叶，黄叶，。。。衬着蓝天碧水，让人看着看着，心情都会好起来。 思聪现在也知道了李卫东这个人的存在，虽说王晶一再跟她强调他们还没到恋人的地步，可她仍然闹着要见见，“我要认识有钱人。” “他哪算什么有钱人？不过开辆奥迪而已。” “那也是有钱人，反正比我有钱的都叫有钱人。”思聪不依不饶地说了好几次，王晶也拗不过她，终于约了这个周末一起吃晚饭。 王晶这天特意换上一身湖水蓝的外套，配上牛仔裤和一双挺妖娆的高跟鞋，这种打扮，她也只有周末才有机会穿。 李卫东来接她的时候，很配合地做了一个“眼前一亮”的表情，王晶哈哈一笑，明知道不过是恭维，心里也是有点高兴的。 他今天的打扮倒象是特意跟她配的“情侣装”，不过现在也不时兴这样的穿法了。巧合，纯属巧合。 李卫东虽然过了三十了，不过身材依然很棒，一件浅蓝色的休闲外套和一条普通的牛仔裤也被他穿得有型有款的，王晶不由得心里暗赞了一声。谁说男人不靠皮相的？有得选的话，谁都愿意选一个好看一点的吧？ 今天约的地点是一家泰国菜馆，思聪在他们刚坐下不久就到了，因为王晶的关系，李卫东和思聪对对方都算得上是“久仰”，所以王晶也不用做过多的介绍，自然而然的就聊起来了，思聪是公关高手，跟陌生人找话题自然是手到擒来，李卫东也不失是一个不错的聊天对象，天南地北，历史地理，体育财经，就没有他们聊不起来的事儿。 倒是王晶自己乖乖地坐一边，埋头对付咖喱鸡与菠萝饭。 正在这时，思聪忽然冲旁边不远的一个台子扬了扬手，大概是发现了熟人，于是冲王晶和李卫东说了一声：“我过去打个招呼。” 王晶顺着她的身影看过去，眼光正对上那边坐着的一个人，不由得呆住了，连身子，都有些不自主地僵硬起来。 那双眼睛，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她梦中。 那张脸孔，已经不象十年前那般年轻光洁神采飞扬，可一股成熟男子的味道，让他看起来更显得沉静而温文。 “正羽，相隔十年，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王晶心里默念。 终于，又见面了。 王晶的目光对上正羽时，他也看见了她，仿佛有一刹那的不置信，而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微笑着看向走向他的思聪。 他们在那边说了几句之后，一起朝王晶所在的这桌走来。 只是相隔几分钟的事，此刻的感觉，却象是电影里的定格，王晶仿佛就此定住了，那个正向她走来的身影，如此熟悉，也如此遥远，中间隔着的，是十年的时间。 一条长河，而他们，各自在彼岸。 那些清晰的，模糊的，欢乐的，悲伤的， 手牵手走过的路，转身后决绝的事 阳光下欢笑的面庞，雨雾中远去的背影 以为已经忘却的，仍然牢牢刻在心底的 。。。。。。 一霎时如潮汐扑上海岸，王晶只觉得，她的喉头，竟然有些发紧。 而正羽的脸上，此刻是一派波澜不惊。 “王晶，这是我同事，刚从北京调过来，他说你是他高中同学。”思聪的脸上带着惊喜的笑。 王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没有什么破绽，或许是已经拥有了一张不轻易流露喜怒悲欢的面具，所以即使内心波涛汹涌，可在旁人看来，仍然是一脸的平静无波。 “王晶，真的是你？”正羽的表情看起来也很正常，如任何一个人见到老同学时的样子。 “真的是我，”王晶看着他在这边的桌旁坐下来，也微笑着说。 “好久不见了，吴正羽。” 李卫东在一旁“噗”地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你们俩一个叫王晶，一个叫吴镇宇？” “是啊，以前我们班同学都说我们两个是绝配。”正羽朝王晶看了一眼，似乎是一句玩笑，又似乎别有深意。 “那是够绝配的，一个是大导演，一个是大明星。”思聪一脸灿烂地看着正羽，王晶突然明白过来，她说的那个“很不错的男人”，该不会，就是正羽吧？ “可不是？不过我现在是影帝级人马了，不拍烂片很多年。所以我跟王晶，还真是久违了。”王晶留神看正羽的表情，他笑得人畜无害，她也只好也扯出一个笑容奉上。 “我说王晶啊，你怎么过的这十年，样子都没怎么变。” “怎么可能没变化，都成了都市公害了。” 李卫东搭了一句：“什么都市公害？” 思聪没好气地说：“就是我们这样的大龄美女，简称大美女，俗称剩女。” 说笑了一会儿，四个人都举起杯子，庆祝老同学重逢。正羽干脆跑去跟他另外几个朋友打了招呼，直接“转台”到这桌来了。 一顿饭吃得欢声笑语，仿佛再平常不过的一顿饭局。 王晶心中突然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凌乱不堪，悲喜不辨。 更要命的是，这时候餐厅的背景音乐应景得以人发指，居然是陈奕迅那首《十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跟正羽分手以后，王晶常常幻想他们如果重逢，会是怎样的一种场景，也想过很多种可能的情况，该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才能让他即使终将与她分离，至少他会愿意，记得她的好，忘记曾经的伤。 到了后来，她慢慢明白，这个世界有几十亿人，中国都有十几亿，想遇到另一个已经失去联系的人，机会可能比中彩票的机率还低。 不能改变的，王晶已经学会去接受。 而当她经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已经学会了放弃之后，命运却这样猝不及防地------ 让他们狭路相逢。 “只是正羽，我已经不是我，你，还是你吗？”（未完待续） 每八章 那次重逢以后，王晶忽然很怕听到思聪再说起有关正羽的一切，而思聪却浑无所觉，隔天还跑来找王晶：“既然你跟正羽是老同学，正好可以帮我制造些机会，你想啊，我总不能老是主动去约他。” “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搞定吧。”王晶莫名地有些烦，索性推思聪。 “我要能搞定早搞定了，又不是让你现在就约他。我是说有机会的话。来嘛，帮帮忙嘛。。。。。。”思聪使出无敌嗲功，王晶不知道那些喜欢她的男人怎么想，反正每次思聪对王晶用这一招，王晶是招架不住的，什么事都得答应她，百试百灵。 这一次，王晶也同样没办法拒绝，总不能告诉思聪正羽就是自己的初恋吧？ 李正东跟王晶仍然如常的见面，可不知道为什么，王晶最近明显有些敷衍，有时候心情会莫名地烦燥起来，李卫东约上十回，她倒会推掉七八回。 李卫东也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王晶这样的心不在焉，他也会觉得不快吧？所以这阵子，他出现在王晶身边的频率，倒是比以前低了很多。 当然，也有可能他原本就觉得厌倦了，王晶知道他以前换女友的速度，也从不认为自己有那个魅力可以改变他。 很多女人妄想在恋爱中改变一个男人，可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事。改得了一时也改不了一世，王晶这样深明两性心理的人，当然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李卫东和她就这样慢慢地疏远了，似乎，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也许，对谁都还不足以构成伤害。这样想着，王晶也有些心安了。 已经是初冬了，这个城市很尴尬，地理位置不南也不北，既不象北方，即使室外天寒地冻的，可室内有暖气，外面再冷，进了屋也能暖和起来；可也不象广东福建那样的南方，冬天最低也有十几度的气温，再冷也有限。 而王晶所在的这个城市的冬天，气温常常在5度上下，还时不时下一场寒到人骨子里去的雨，遇上寒潮凶猛的时候，那雨可以缠缠绵绵地下上几天几夜，越发冷得人心烦气燥、手脚冰凉。 开着空调取暖，空气又干燥得不行，呆久了让人头昏脑胀的。 总之，王晶极其讨厌这个城市的冬天，一有假期，她就想离开这里到温暖的地方去过冬。以前跟李卫东说过她这个毛病，他还笑话说： “你是属候鸟的，一到冬天就得飞。” 一语成谶。 而不论发生怎样的变故，生活一样要继续。至少表面看来，王晶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只除了她心里的此微波澜，而那些起伏，她早已经学会了好好藏起来，不会轻易让人看见。 这阵子最让王晶头痛的个案，是眼前的兰琳，她只有三十岁，却已经有八年的婚史。此刻，她是一个失婚的女人。 王晶沉默的打量她，她不象那些一来就哭的“弃妇”，坐了很久才开始说起自己的故事。 王晶低头看她的资料，她算是名校毕业，有着体面的工作，她老公与她是大学同学，恋爱四年，一毕业就结了婚。 她老公现在事业成功，却犯了几乎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可兰琳也不是不能在精神上与他沟通的女人，两人也曾经是热恋之后才结的婚。结果她老公找了一个刚毕业的小妹妹金屋藏娇，象很多肥皂剧的剧情，所有亲友都知道了，兰琳是被瞒到最后的人。 她老公本来没打算跟她离婚，可她知道了这事以后，实在不能接受，百思不得其解，“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他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于是她主动要求离了婚，却在离了婚至今的近半年时间里，几乎每晚夜不能寐。 之前她去医院开过不少安神助睡眠的药物，不过效果不佳，经人家介绍才开始来这儿做心理咨询。 对着她，王晶有种无力感，象兰琳那样的人，什么道理一说出来她都是明白的，只是要她马上接受现实，任谁也作不到。 “你的选择也没错，换了是我，我也得跟那男人离，只是我能理解，一个相伴了十几年的人，你为他付出了这辈子最好的一段年华，几乎已经成了亲人一样的感情，就这么毁于一旦，那种打击，有时的确让人难以承受。”王晶缓缓地说道。 兰琳滴下泪来。她从知道这件事以后，一直在人前维持着骄傲的模样。很多人都跟她说，老公难免出轨，既然他又没说要离，也就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 的确，当时是兰琳自己坚持要离婚的。她知道这样条件的男人不容易找到，她只要一放手，会有无数人抢着要。可是她最不能忍受的，是他的背叛，他们曾经一起走过了很多的岁月，到今天，她才痛苦地发现，她已经无法再相信他了。 是这一点念头，让她彻底地绝望了。 王晶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心里想着，所幸她是坚强的，即使只是在人前努力地撑着一张坚强的面具，那也算是很难得的了。 “按科学的解释，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有时间性的，是一种化学物质的作用，长则三五年，短则两三月，过去了，也就不存在了。”王晶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虽然这样说，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悲凉。 “当然，比较积极的意义是，有责任在其中的感情，比一时冲动的感情来得深刻而长久。至于到底能有多久，个案不同，因人而异。”王晶补充道，希望不至于让咨询者太过于消极地看待自己的遭遇。 可是，有些话又不得不说，人人都跟她说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有什么用？长痛不如短痛，早些死了一条心，也许才有机会重新再来一次。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所以人类才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勇气。 “两个人结为夫妻，其实更多的是靠责任在维系，一旦其中一方不再愿意承担这种责任了，婚姻也就宣告结束。所以，你也不必太深怪你的前夫，他也不过是犯了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吧。”王晶叹口气，陪着咨询者骂那个伤害她的人是容易的，却不是对她真正有帮助的做法。所以，此刻她只能这么说。 兰琳怔忡地看着王晶：“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其他朋友都陪着我骂那个负心的家伙，可是我越听越伤心，越听越替自己不值。” “所以你才会付我咨询费呀。”王晶微笑了一下（据李卫东说，她这样的笑容极具安抚和镇静效果），不知道用在别人身上有没有作用。不过看兰琳的反应，应该还不错。 “一次次地诉说那个人的背叛，等于是一次次地提醒自己曾经被这样的背叛过。放过他，你才会放过自己。” “可是，一想起那些事，我很难睡得着。” “慢慢调节吧，或者你可以试试这个办法，每天允许自己用一个小时来想你的前夫，曾经有过的欢乐与痛苦，尽情地回忆，尽情地哭。 一个小时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强迫自己换换脑筋，找点儿别的事做，要还想回忆，明天请早，以此类推。 我以前很多咨询者都试过这个办法，一般最多两三个月以后，再想起来自己都快吐了。慢慢地也就不再想了。＂ 聊了一段时间以后，兰琳看起来情绪倒是稳定多了，王晶趁机劝她减少服用安眠药： “你知道，药物始终会有副作用，养成药物依赖性就麻烦了。以后慢慢试着用别的方法帮助睡眠。” “可是，不吃药我根本睡不着。” 这时候时间也到了，王晶收了话题，结束了谈话，忽然想起兰琳说过学生时代最差的一门功课是哲学，于是说：“可以试试在床头放一本黑格尔的书，睡不着的时候看几页，保证立马瞌睡袭来。” “呵呵，这法子可以试试，我以前一上哲学课就犯困，没准真有帮助。”兰琳一边准备走一边笑起来。 王晶立刻申明：“这不算是专业意见，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疗法，不过我自己试过很管用，我以前最怕科技方面的英文读物，我就用那类的书催眠，挺有效的。”还不忘俏皮地眨眨眼，“算是我的私家秘籍。” 送走了兰琳以后，想到他们夫妇从大学开始相爱，结婚，一起经历过无数挫折，陪着他走过创业时最初的艰辛，可十年后，老公还是变成了前夫。 想到兰琳的际遇，王晶有些嘘唏，忽然想到，自己跟正羽，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之间的这十年，各自遇到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彼此都一无所知，一路的喜怒悲欢，都不与对方相关。 生命中最青春飞扬的十个年头，她与他，竟然都只是对方的陌生人而已。 而已经过去的十年，不会再重来一次了。 王晶想到这里，越发惆怅了。 偏偏下班前接到思聪的电话：“我用你的名义约了正羽了，你一定要来。”（未完待续） 第九章 这种三人行的饭局有多尴尬，大概经历过的人都有体会。 “你这些年好吗？” “挺好的，你呢？” “呃，就那样，大学毕业后又念了三年研究生，毕业后一直在这家公司，不停地在分公司之间调来调去。” “我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在这儿，有十年了。” 两个所谓的老同学这样客气而生疏，只有思聪努力地找话题。 王晶中途借故上洗手间，跑到餐厅的过道里透气，过道正对着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站在那儿向外看，可以望见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鳞次栉比的高楼，仿佛都在脚下，又因着那层玻璃略带弧形，让整个景象看出去有点儿变形，显得极不真实。 疑幻疑真，王晶脑袋里蓦地冒出一句《鹿港小镇》里的慨叹： “台北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 虽然，这里不是台北，可那种慨叹是一样的。 以前老听正羽唱这首歌，王晶至今去唱k，也可以闭着眼睛不用看歌词地把它唱完。 恍惚间，她似乎又听到正羽的歌声，轻得象是从遥远的时空外传来： “梦中的姑娘依然长发迎空……” 那是罗大佑的一首老歌了，正羽弹一手好吉他，罗大佑的歌自然是十多年前的音乐少年们的最爱，而王晶中学时是beyound的粉丝，那时候家驹已经过世了，她仍然粉得不行，跑去剪了个家驹式的男孩头，剪之前没跟正羽说，结果正羽一见她那发型就生了气，几乎是吼起来： “你这样和我一起出去，跟‘兄弟’没区别！” 王晶也来了脾气，心说从小到大就没谁吼过我，便也就冲着他吼回去： “不就是剪了头发么？我自己的东西我还不能动了？” 吼完就跑掉了。 两个人冷战了好几天，直到有天放学的时候，正羽就在学校的自行车停车棚那儿，推着他自己的车守在王晶的车前面，王晶推着车作势要走，却总也被他拦着，想走都走不了。 “你的长头发多漂亮啊，都可以拍洗发水广告了，剪了多可惜啊。”看王晶终于没别扭了，正羽期期艾艾地蹭到她身边，说完就上手刨乱了她的一头短毛，嘻皮笑脸地轻唱起来： “梦中的姑娘依然长发迎空……” 王晶的眼泪扑嗦嗦地就下来了，十几岁的时候，好象泪腺都比现在发达，只觉得无比委屈，翻来覆去地说着： “我妈都没吼过我，你吼我……” 正羽拉着她的自行车车把，定定地看着她，说了一句让当时的王晶心头巨震的话： “你都是我的了，你的头发也是我的。” …… 那件事以后，王晶再也没有剪过短头发，至今都是一头长长的直发，只是隔段时间去修修发梢或是做下护理，不染，也不烫，就那么直直地披着，偶尔系个马尾算是变化一下发型，搞得思聪经常说她土，却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执着。 而对于王晶，也许在心底里，这样固执地一直保持这个发型，就是为了这首歌，和曾经对着她唱过这首歌的人吧？ 一声轻叹，王晶转过身来，正羽就站在她背后几步远，深深地看着她。 刚才听到的那句轻轻的歌声，也许，不是幻听？ “看到你的头发，就想起《鹿港小镇》了。”正羽的声音透着一点惆怅，“这么多年了，你的头发还是那个样子。” 其实一直到高三过完暑假，王晶的头发也只留到过肩一点，而现在的长度快到腰部了，正羽的记忆已经出了错，又或者，是漫长的时光，美化了那头记忆中的“长发迎空”。 他记得的，他们之间的很多细节，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还有，少女时的王晶，最美的样子。 如果留在彼此记忆中的就是这样的印象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少一些遗憾？ 王晶一时有些失语，这个时候，她应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那天一起见面的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正羽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不是。”王晶低着头，莫名地有些不敢看他，“你呢，这些年好不好？” 思聪已经打听过他还是单身，也没有女朋友，所以王晶是知道他的大致情况的，也没有再问多余的话。 对了，思聪！ 忽然想起思聪还在里面，王晶猛地一抬头：“我们进去吧，思聪该等急了。” 说完不等他回答就想往里走，一只手却被正羽拉住了，“大一那年寒假，我去你家找过你。” “我现在不想说，我们进去吧，好不好？”一想到思聪，王晶突然很怕被她看到正羽和自己这样的情形，王晶本来无意隐瞒什么，原本以为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没必要说，可现在看来，仿佛越来越混乱了。 “我跟思聪没关系，”正羽顿了一下，“不过算了，我们改天再说。” 王晶抽出手转身走了，恍惚听到正羽在后面低低地叹了口气，些微惆怅，几不可闻。 回到座位上，王晶开始发呆。她并不想骗自己，当听到正羽那样说的时候，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对自己还有感觉，可是当着思聪的面，王晶什么也不能说，她没有把握一定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 她是知道思聪对正羽的心思的，而且，王晶自己也还是一团乱麻。 她常常这样告诉她的当事人：“不知道该怎么样做的时候，就暂时什么都不要做。” 是啊，她和正羽中间隔着十年的空白，当中各自发生过什么改变，彼此都不知道。于现在的王晶，正羽应该象是一个陌生人，可刚才他靠近的时候，又分明觉得熟悉，象熟悉另一个自己。 最熟悉的陌生人。 三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吃着，努力地活跃着气氛。 王晶只觉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匆匆忙忙结束，思聪本来还想找地方喝酒，王晶推说身体不舒服，就急忙地说要走。 正羽说公司刚给他配了一台车，他正好熟悉一下这里的路，主动要求送完思聪再送王晶，思聪也说： “你都不舒服了，一起走吧，这边是步行街，打的要走好一段路。” 王晶正不知怎么推辞，无巧不巧的，这时候李卫东的电话居然打过来，她匆忙报上地址叫他来接，然后歉意地对他们说：“有人来接我，你们不用管我了。” 正羽也便不再多说，可王晶总觉得他那个表情，象是有些隐隐约约的恼怒。 王晶站在餐厅的门口，目送着正羽和思聪一起往外走，快到转角的时候，正羽突然回头看向她，王晶来不及收回目光，就那么正对上他的，隔着那么远，似乎都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星芒，霎时觉得心头一阵发紧，脸倒莫名地烧了。 然后他就和思聪一起转过了那个拐角，转眼间消失不见。 李卫东不多一会儿就到了，王晶上了车，一路上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她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 忽然间李卫东沉默了下来，王晶望向窗外，这个城市真是热闹，大冷天的，晚上还有这么多人在街上诳来诳去的，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圣诞节，很多商店却已经忙不迭地装饰了彩灯、圣诞树、圣诞老人、雪白的栏杆和雪花窗饰，愣是把这个冬季并不下雪的城市，装扮出一派雪皑皑的景象。 可这一切分明与自己并不相关，王晶只想赶紧回到她的小窝，躲起来什么人都不要见。 车子开到她家楼下的时候，李卫东熄了火，车灯也暗了下来，看样子不打算马上走。 王晶有些恍惚，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好一阵，他仿佛也在迟疑。 默默地坐在车里，王晶现在租住的小屋在一个环境很普通的小区里，小区里的路很窄，他的车停在路边有点挡道，有过来过去的人们就会抱怨两句。 “我一直觉得，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有些太肉麻的话实在说不出来，”李卫东沉吟了片刻，仿佛很艰难地开了口，他望着前方，并没有转头看坐在他旁边的人。 天气太冷，一说话会有白气缓缓地喷出来，“本来去做心理咨询是为了在我妈面前做做样子的，她老催我结婚，我就跟她说，你看，我有医生证明，我都有结婚恐惧症了。她才没有继续逼我。” 王晶头一次听他说他来看咨询的真实原因，不由得大有失败感，原以为自己很伟大，治好了他的心理困扰呢，结果人家根本就是拿她当挡箭牌而已。 “我这么说你别生气，来过几次之后，我还真有些喜欢上了跟你聊天的感觉，聊下来心情好很多。” 王晶瞪他一眼：“你说的这个作用，随便找个朋友倒下苦水、发发牢骚都办得到，还花钱麻烦我们专业人士，真奢侈。”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 “这也很正常，男人的倾诉欲没有女人那么强，喜欢什么事都自己放在心里。”王晶不由得职业病大发作，又开始宽慰起他来： “不过倾诉是一件有益健康的事，通常女人更喜欢跟别人分享她的心事，所以女人的平均寿命比男人长。” 李卫东噗地笑了起来：“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讲大道理的时候最好笑了，刚认识你那会儿，我就是爱看你这个样子才经常来找你的。” 王晶一脸黑线，心想这家伙居然这么污辱我的专业，士可忍孰不可忍： “晚了，我要睡觉去了。” 拉开车门就要走，李卫东还在后面把头伸出车窗说：“我给你的那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说完一溜烟地把车开走了。 王晶本想回他一句“谁要用你的钱？”，一来觉得这对白太过狗血，二来他逃跑的速度太快，声波追不上，也就罢了。 忽然想起自己并没有跟他说过什么时候的生日，他怎么知道的？而且这回这样巴巴地把他叫过来，只是当了一程司机，他居然也没说什么，王晶有些赧然，看来这免费车也不能坐得太勤了才是。（未完待续） 第十章 从餐厅里出来，向思聪其实很想叫正羽再找个地方呆会儿，她以往给过正羽很多暗示，可正羽从未回应，这次是打着老同学的旗号约他出来的，原本还担心正羽不肯来，谁知他很爽快就答应了，思聪心想，自己跟正羽也算有缘了，最好的朋友竟然是他十年未见的高中同学。 只不过有点奇怪的是，既然正羽这么乐意见王晶，为什么过去十年，他们竟然全无联系？ 不过思聪也没去深想，能够纯私人性质地吃一顿饭已经算是一个进步（虽然夹着另外一个人），她在北京出差的时候曾经听说过，正羽跟同事之间的私交很少，也许是从事技术工作的人的通病。 可是这会儿，明明才只有九点多钟，正羽却并没有继续下半场的意思，只问了她住的地方，以及路要怎么走之类的问题，完全公事公办的样子。 思聪不是迟钝的人，看来正羽对自己还真是没什么想法，暗暗叹了口气，郁闷地上了车。 坐在正羽的车上，因为正羽刚到这个城市不久，道路并不熟悉，于是思聪不时地指点一下方向，顺便告诉他，哪里是商业区，哪里是餐饮一条街，哪里又是酒吧一条街，。。。。。。 正羽默默地听着，如同一个急欲了解这个城市的游客，不时问上一两句。 于是他慢慢知道了，思聪和王晶就是在这里读的大学，毕业后也一直在这里工作，他的问题也多起来，比如大学里的情况怎么样，思聪跟王晶闲时怎么娱乐之类的。 “王晶大学里交过男朋友吗？” “大学里没有，那阵子也有男生追过她，不过她都不感兴趣。毕业后倒还交过一两个，不过都没多久就散了。”思聪转脸看向正羽，“你们是老同学，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吗？” 正羽点点头，又问道：“那她为什么老不交男朋友，你知不知道？” 思聪忍不住讪笑：“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干嘛不自己问她？” 正羽瞥了她一下，似笑非笑地说：“我倒真想问来着，就是怕她给问急了不理我了。” 思聪也笑起来：“看来你还真了解她，没准真把她问得不好意思了。别看她平时挺酷的，真不高兴了也不会发脾气，就是转头不理人了。” 正羽嘴角牵了一下，这丫头的毛病看来还是没改。而他此刻的表情落在思聪眼里，竟让她有些发怔，只是一闪神的功夫，那嘴角的笑意，居然有些。。。。。。温柔？ 把思聪送到家以后，正羽一个人开着车在三环路上诳起来，晚上车不多，道路两旁的灯火通明，不时有巨大的广告牌掠过视野，如同每一个人口密集的大城市。 这个城市，正羽并不熟悉，但现在，他忽然产生一种想要留下来的念头，而这念头虽然让他自己也有些莫名所以，一旦出现，却又象是不可抑制般的疯长起来。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会想起那个王晶，有些让人欢喜，有些让人气恼，在想念中，那些滋味渐渐地变了质，每每想起，会扯出一阵阵的疼痛。 所以，后来他慢慢学会不再轻易去碰触，等到日子渐渐地过去，仿佛一切也都慢慢地淡忘了，正羽并没有说非她不娶，这些年也交过女朋友，他以为自己已经几乎忘记了。 可惜，只是几乎忘记，从重逢那天起，过往那些青涩的记忆又仿佛全都鲜活起来，她那些只有他知道的小习惯，那些只属于他们的共同的细节，一时间充盈而丰沛起来，仿佛就在昨天，不需要刻意想起，因为从来不曾忘记。。。。。。 正羽看得出来，王晶面对他的时候很不自然，别看他们十年没见了，可不知怎么，正羽觉得，他就是知道她的不自在。 他不禁微笑，她还是这样，越是对着在意的人，越会不自在。过了这么多年，她仍是学不会掩饰。 而她的不自然，竟仿佛给了正羽信心，他顺手扭开了车内的音乐听起歌来，一时间心情无端地雀跃起来。 那首歌的名字，叫《微风轻哨》，伴着车窗外一路向后退去的路灯，川流不息的车辆纷纷超过他的车，那些车灯便一一从他眼前划过，象——一条河流。 灯的河流。 河流里闪烁如波光的，是他忽而雀跃的心情。 午休时分，对于思聪这样的ol是难得的闲暇一刻。 端了一杯咖啡站在公司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前，望向楼下匆匆忙忙的人群，只觉所有人都渺小如蝼蚁。 “思聪，中午有没有事？一起吃饭。”正羽的声音从公关部的门外响起。 “好啊，等我一下。”思聪没想到正羽居然会主动约自己，忙收拾了一下，拎起手袋和正羽一起往外走。 那些呆在办公区的同事看到，便有人开玩笑：“一对璧人哪。。。。。。” 就在公司附近找了个地方，这里因为靠近写字楼密集的区域，中午生意好得不行，他们被挤到了角落里的一张小台子，正羽让思聪坐到靠墙的位子，自己坐靠近通道的位子，通道太窄，会时不时被经过的人碰到。 这样一个细微的举动，越发显得体贴，思聪暗暗有些欢喜。 “今天怎么这么好请我吃饭？” “你要愿意，随时都可以请你，不过，你得帮我的忙。” “什么忙？” “给我王晶的电话号码，”正羽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有个高中同学出差经过这儿，听我说起遇见王晶了，他也想见见。” 思聪点点头，原来如此，心里象是有根刺在慢慢地扎下去，有些事情，似乎有些明白，可又不太愿意去捅破那层“真相”。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出王晶的号码递给正羽，同时假装不经意地说：“你昨天怎么不自己问她要？不会是太久不见了不好意思了吧？” “昨天，没来得及，”正羽夹了一筷子菜心放进自己碗里，“本来想送她的时候再要，结果她匆匆忙忙地走了。对了，那个李卫东是她男朋友吗？” 思聪看向正羽，后者脸上的关切，让她心中一窒。 “现在可能还不是吧，不过早晚都会是。我看得出来，李卫东对王晶真的挺不错的。而且，最重要的是——” 正羽没有说话，只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思聪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着，“李卫东是一个钻石级的王老五，你别看他就开辆奥迪，人家那是低调，我们公司的合作单位‘盛世’你知道吧？李卫东就是那家公司的老总。男人有钱的不稀罕，有钱又有品的就很少了，有钱有品还肯用心照顾女人的，那简直就是极品。象这样的男人对一个女人用起心来，很难有人不动心。” “你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王晶跟你说的？”正羽皱了皱眉头，印象中王晶不是那种喜欢炫耀的人，就算隔了十年，他仍然肯定这一点：别说那人还不是她的男友，就算是，王晶也不会四处告诉人家她男友的身家财产吧？ “王晶搞不好都不知道李卫东这么有钱呢，我是听盛世的小马说的，她经常来我们这儿办事，上次我们跟李卫东一起吃饭她看到了，还想叫我帮她在她老板面前美言几句呢。” 看着正羽有些黯然的神色，思聪心里越发地疼，却更加轻快地说下去： “小马哪儿知道呀，我这不也是沾王晶的光吗？对了，我得告诉王晶去，省得她吊儿啷当地错过金龟婿。” “你别多事，那是她自己的事。” 正羽冲口而出地说道，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已经显出几分恼怒，“想知道她不用等到现在，现在都不知道，证明她根本不关心。” 这样安慰着自己，正羽又似乎放了心，不管怎么样，王晶的电话，总算要到手了。 思聪小心地打量正羽，忽然有些厌恶刚才的自己，其实自己也不是那么爱钱的女人，如果把正羽和李卫东放在一起让她选，她还是会选正羽。 只是，这句话思聪已经没有机会说出来了。并且她隐隐约约知道，正羽的选择，也不会是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要是王晶？自己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死党？（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向思聪跟王晶认识十年了，大学的室友，毕业后在一个城市，自然越走越近。 很多人都觉得，王晶跟思聪做朋友比较吃亏，因为思聪长得美，又喜欢打扮，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自然也总是比王晶受欢迎。 大学里头，如果她们同时认识十个男生，多半有九个都是追求思聪的，剩下的一个，即使对王晶有点兴趣的，也会很快被她的淡漠给吓跑。 所以接近她俩的男生，多半是对着思聪献殷勤的。没有几个女孩子受得了这个，总是沦为别人的陪衬。 可王晶仍然跟思聪一起上课、吃饭、晚自习、去图书馆，也常常相约一起玩。 曾经有过一个同系的师兄，那阵子常有意无意地往她俩跟前凑，思聪看得出来，他有点喜欢王晶，可王晶还是一幅爱理不理的鬼样子。 而思聪只单独去找过那个师兄两次，他就已经开始转移目标了。 思聪没过多久就觉得，太没有挑战性了，再说也没必要为他得罪王晶。后来，思聪跟王晶就都没怎么再搭理他了。 可王晶对这件事仿佛毫无所觉，思聪本来还有些歉疚，可过了一阵看王晶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也放了心。 没有人知道，王晶其实是真的不在意。 倒不是因为她长得不好看，十八二十的少女，加上先天条件不错的话，自然有一种清纯动人之处。可她只是沉静而淡漠的，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好象总是游离于热热闹闹的校园生活之外。 直到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之后，思聪才恍然大悟，是王晶这丫头太早熟了，十五岁就开始早恋了，上大学的时候，人家还都在忙着憧憬爱情，她已经埋葬了初恋。 也难怪她总是淡淡的，思聪至此彻底放了心，慢慢地也习惯了这样的王晶。 对思聪来说，王晶似乎一直也就是这样的角色，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却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威胁。 遇上吴正羽，是向思聪的人生中，第一次主动喜欢上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毫无所动。 思聪有时候会觉得沮丧，那么明显的暗示，他不可能还不明白吧？工作上，他可是从来都是悟性奇高的，所以在同级别的公司主管里，他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同年龄的同事里面，级别最高的一个。 思聪也知道，盯着他的女同事不少，象这种公司，每个人的工作量都是满负荷的，很难有多余的时间忙着社交，很多女同事除了在办公室和公事上的接触，几乎没有机会认识别的男人，所以大家都把眼光盯向公司内部的未婚男士，而吴正羽，无疑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不过之前思聪倒并不是太担心，总觉得以她的条件，其他人根本不是对手。再说她也一早打听过，正羽目前也没有女友，甚至没有感觉到他对谁有特别一点的好感。 他只是温和有礼地，对待每一个对他明示暗示的女同事，不偏不倚。 对，思聪最气的也就是他的不偏不倚。 也许，这个人压根就是一根木头，思聪想着，本来么，很多工科出身的技术人员都是不解风情的，哪怕长着一颗高科技的脑袋和一张帅气的面孔，也一样是一根木头。 可是，思聪每每又会在正羽的微笑中恍惚起来。最近他们在工作中接触很多，所以，思聪看到他的微笑的频率也特别高。 思聪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真是喜欢这根英俊而聪明的木头呢。 一切改变出现在那次泰国餐馆的偶遇之后。 自那次思聪跟李卫东和王晶一起吃饭碰见过正羽以后，正羽对思聪倒是热情了很多，可他的话题，总是有意无意地问起王晶的情况。 听说王晶现在没有正式的男友，他的眼里，竟然有些喜色。 直到有一天快下班前，正羽跑来约思聪一起吃晚饭，思聪有些意外，因为她听说过，正羽从来没有因为私人原因约过女同事晚餐的。 可当正羽不经意地说：“约王晶一起吧，我们老同学很久不见了。” 思聪就是再迟钝，这时候也知道，正羽约自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如果他们的关系只是简单的老同学的话，想见面何必要经过思聪？ 这不，第二天又跑来打探王晶与李卫东的关系。思聪不是笨人，这样她还不明白的话，也枉自谈过那么多场恋爱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思聪对自己的魅力一向有足够信心，更何况，王晶与正羽有十年未见了，他们之间又能有多深的感情呢？也许不过是一时的怀旧情绪罢了。 这样想着，思聪又有些头疼，正羽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主动地想要得到一个人，可现在牵涉到了王晶，思聪也不知道，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了。 可至少她知道，王晶与正羽，一定有着一些她所不了解的过去。而那些过去，也许只属于他们两个人，旁人再努力，大概也很难插得进去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头有点痛，王晶心想，前两天跟思聪和正羽一起吃饭时，真不该撒谎说自己病了，结果这天就真的病了，倒象是自己咒自己似的。 王晶苦笑了一下，心说自己还真是越来越迷信了。不过今天上午还预约了兰琳的咨询，感觉不是太严重，决定还是等中午再去买点药。 一进咨询事务所，就看见接待处那儿坐着一个美女。是真的美女，明艳照人的那种，王晶觉得，几乎需要太阳镜来遮挡一下她的艳光，不然会晃花路人的眼睛。 “王小姐，这位小姐指定说要见你，我看你的预约要到十点钟才开始，这时候还有点时间，要不你先看看？”接待处的小安说道。 王晶一边挂外套一边打量这位美女，觉得她看起来不象是心理有困扰的样子，一般来这里做心理咨询的年轻女性，如果真有什么心理问题的话，通常看起来都有点徬徨有点迷茫。 而这位，现在正眼光炯炯地看着王晶，气势倒是十足的。 王晶请她进咨询室，她却一抬头死盯着王晶的脸，“你就是王晶？” “是我。”王晶有些疑惑，这人明显语气不善啊，可又对此人全无印象。 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脆响，一巴掌已经落在王晶的脸上，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个艳光四射的女人已经冲到了面前，抬起手还想再打，王晶一下子也急了，一掌推开她：“你干什么？认都不认识你，再敢打我报警了！！” “你还有脸报警？”这女人疯了一样地喊起来，“你去报啊，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抢人家老公的狐狸精！！” 王晶完全傻了：“你胡说什么？谁抢你老公了？你老公是谁？” “你还在装傻，不要脸的，你三天两头跟他在一起，你还不知道是谁？” 王晶只听得心里格登一声，“你是说李卫东？” “不是他还是谁？”那美女突然又想扑过来，被小安拼命抱住了才没有得逞，可仍然声嘶力竭地叫起来，“你什么东西？！敢跟我抢男人？！” 王晶摸了摸还有些痛的脸颊，苦笑了起来，这种场面不是没有见过，比她更歇斯底里的人都见过，可当自己成了事件中的主角时，那感觉完全是两回事。 只是没想到，李卫东的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他都已经是别人的老公了，还大摇大摆地带着另一个女人四处去见他的朋友，他那些朋友也真配合，居然一点口风都没有漏过。。。。。。 想到这里，王晶也不由得生起气来，可她一向这样，越是心里气得要死，脸上越是淡淡地看不出来。 “没人想抢你的男人，你走吧，我跟李卫东没关系。”想不到自己一不小心就做了回狐狸精，王晶此时的感觉真有些失笑，让眼前这位美女和自己一起站到别人面前，任谁也不会觉得王晶更象狐狸精一些吧？ 可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么荒谬，王晶也只得自认倒霉。 “没关系他一天到晚跑来找你？！没关系你一个电话他就跑去接你？！”美女继续高声地喊叫，王晶百忙中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琼瑶剧，那里面一到有点冲突的时候，男的女的全都高声喊着说话，这会儿是头一次看到活的版本，王晶竟然手足无措。 可你别说，琼瑶剧再狗血再无聊一样重拍了一遍又一遍，观众仍然捧场，证明这种戏码仍然广受欢迎。 只是当你真的在现实里碰到这么一出的话，效果实在惊人。王晶只是没想到，象自己这么平凡普通的小角色也有机会当一回狐狸精，真真真——太刺激了。 纠缠中，那位美女一看王晶，居然好似讥诮地笑了一下，更加发怒： “你别以为他现在对你好就会娶你，他根本不想结婚，都是玩儿你的。” 王晶无奈，自觉与这位姐姐完全不是来自一个星球，显然是无法正常沟通的了，看看时间，别的咨询师也该来了，不想在别人面前上演活剧，于是拿起大衣往外走： “小安，我去看一下医生，有点发烧，帮我打个电话给兰琳，通知她今天的预约取消，请她另外约时间。” 那个女人还想拦住王晶，她已经眼疾手快地一闪身出了门，只听到她在后头吼：“你要再敢纠缠我老公，我不会放过你！！” 见小安拉住了她，王晶忍不住回头：“我给你一个不收费的忠告，老公要变心，天要下雨，都是自然规律。你这么闹，没用的。” 其实王晶本不想再刺激此人，会为了一个男人失去理智到这个地步，她清楚当事人会有多难堪，可她也知道有些人失去理智时会有暴力冲动，所以才要先闪得远远的。 当然，也是王晶看好美女虽然吼得厉害，可也一时挣不开小安才敢这么说的。 别说王晶没同情心，谁都知道当一个被老公背叛的弃妇并不好受，可是她没有那么大度，还要同情一个刚刚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女人。 而且，是那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巴掌。 王晶并没有去医院，去了事务所附近的公园，这时候公园里没什么人，独自坐在长椅上，眼泪才止不住地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王晶仿佛从来都是这样，反应总是慢半拍。象是神经已经快要麻木了，什么刺激都只会产生一点延时反应，等到反应过来时，那刺激似乎也就没那么伤人了。 人家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这时候才晓得哭，还只能在这里坐着，连哭都不能让别人看到。 王晶象在看别人的事，心想，是应该哭的吧？或者应该把李卫东叫出来，至少打个电话狠狠地骂他一顿？ 可现在她却什么都不想做，也许是真的已经麻木了。头痛欲裂。 冬天的室外，即使没有风，仍然觉得冷，王晶抱紧了双臂，几乎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真他妈的鬼天气。 眼泪滑过面颊，冰凉。 她把头埋进肩膀里，无声地哭起来，别问原因，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从哪儿飘来的音乐，一首很熟悉的钢琴曲，她想不起名字，只觉得那琴声，让她无比悲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连哭与笑，都不能由着自己，更不能袒露于人前？ 电话响起的时候，王晶看看来电显示，已经是中午了，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我是李卫东，有时间一起吃午饭吗？” “不了，你们那儿挺远的。”王晶吸着鼻子，已经有些冻僵了似的，说话都有些哆嗦。 “我就在你们所附近，你在哪儿？感冒了吗？” “不想见你。”对他，王晶始终是有些任性的，想也不想就直接说了出来。 “可我想见你，你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他的声音有着平时很少流露的温柔，王晶的泪又淌了下来，该死的，怎么这么冷？ 她没有说话，他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下了决心似的： “我知道陈丽去找过你，别的我也不说了，不过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她不是我老婆，我没有结婚。” “不关我的事。”王晶冷冷地回答。 说实话，她其实相信他没有结婚，可刚才的事让她后怕，怎么也不想跟一个有妇之夫扯上关系的，更加不希望成为他某个女友的泄愤对象，想来大概是因为，自己对他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所以实在是没必要为他忍受这种屈辱。 “你那儿有我的身份登记资料，不信你可以去查我的婚姻状况，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卫东有些急，“你怎么嗡声嗡气的？” “我高兴，不要你管。” 都是这个家伙，害自己被别人打，还成了人家的笑柄。王晶愤愤地想，掏出面巾纸擦了擦鼻涕，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跟他还没怎么样呢，已经要受这种气，他也不知道上哪儿招惹的这种女人，动不动就上门打人，什么眼光这是？ 不过那些都不关自己的事，本来就不是他的什么人，他的风流债，他要怎么解决，王晶都不是太关心，她只是不平衡，“凭什么让我受气？就因为我跟他出去吃过几回饭看过几场戏？还是跟他那帮狐朋狗友一起出去玩过几回？” 正在那儿一会伤心一会儿愤愤不平的，突然觉得面前有一种很重的压迫感，王晶抬起头，就看到李卫东站在她面前。他是逆光站着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周身有一圈淡淡的光晕。 王晶一时也忘了哭了，呆呆地看着他：“你头上有光圈。。。。。。“ 说完真想给自己一巴掌，不相信是自己说出来的这句话。 李卫东也笑了，本来有点担心的，可仍然忍不住打趣她：“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象个天使？” “就你？插上翅膀也最多是个鸟人。”王晶撇了撇嘴，顺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本来有点凄楚的，不知怎么气氛就成了这样了。 她自己也觉得很滑稽,象一场蹩脚的戏剧,可现实有时就是这样,比戏剧还要戏剧化. 李卫东弓下身子，脸几乎凑到王晶面前，她已经断断续续地哭了一上午了，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眼睛已经肿了。他伸手在她脸上擦了擦泪痕，她下意识地想躲闪，可他眼里的疼惜那么明显，一时竟然忘了。 李卫东一把拉王晶起来，一接触才发觉，他的手可真暖和，她的手却凉得几乎没有温度。 他皱起了眉头：“你的手怎么跟鬼爪子似的？在这儿吹了多久的风了？” 王晶猛一下站起来的时候，头有点晕，他连忙扶住：“走吧，赶紧找个暖和的地方呆着。”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就走。 王晶只觉得昏昏沉沉的，似乎下一秒都有可能倒下去，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懒得再争，任由他拉着手向公园外走去。 上了车，暖气很快地弥漫开来，王晶动了动四肢，已经快冻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缓过劲来。 李卫东也没再说话，迅速地发动了车子，也不问她要去哪儿就直接开了出去。王晶实在太难受了，困劲儿上来，不多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有件衣裳搭到她身上，又有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 王晶觉得自己的鼻子好象塞住了，只能用嘴出着气，模模糊糊睡着的时候，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会不会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李卫东把车开到医院的时候，王晶还在犯困，咕咕啷啷地说：“你送我回家睡一大觉就行了，我不去医院。” 他也没理她说什么，拍拍她的脸把她弄醒过来，几乎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你要不想我抱你上去，就乖乖地起来，让医生看看就走，好不好？” 王晶激零一下醒了。没办法，只好被他半拖半搂地弄进了门诊部，他大概有相熟的医生，没排队就进去了，量了体温，做了些简单的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受寒比较重而已，开了药就让他们走了。 从医院出来，王晶觉得稍稍清醒了些，就跟他说：“下午我回家休息一下，你不用陪我了，回去吧，我打车走。” 他瞪了她一眼，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往停车场走去：“你不舒服就别说话，少给我啰嗦。” 到了车前，不由分说把王晶塞进副驾的位子，麻利地系好安全带，然后自己坐到驾驶座上，很快开走了。 “去哪儿？”折腾了大半天，王晶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是因为他才这么倒霉的，不由得怒向胆边生，语气也是恶狠狠的。 “终于想起来生气了？”李卫东居然轻轻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生气的呢。” “多新鲜哪，这有不会生气的人吗？泥菩萨还有个土性儿呢。” 他转头看她一眼：“我从来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今天，真的很抱歉。” 王晶这人吃软不吃硬，人家态度那么好，她反而没办法继续发作了。狠狠地踢了一脚车内的垫子，不再言语了。 过了会儿又开始犯困，嘟囔着说了一句“送我回家吧”，就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又是一阵摇晃，王晶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车已经到了自家楼下，李卫东看着她笑：“你还真行，不到半小时的路都能睡上一觉。” “我是病人……” “那好吧，今天我来照顾病人。”说着他下了车，过来扶着王晶下了车。 王晶感觉象是好了一些了，就想让他先走。 话还没出口，他已经锁上了车门，仍然是不由分说地搂住她往楼上走，“我今天陪你这么久，你好意思连茶都不请我喝一杯啊？” “那是谁害我莫明其妙地被人打的？” “好好好，是我害的，那让我照顾一下‘病人’当作赔罪好了。” 王晶觉得头痛，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个人这么会耍赖来着？ 进了她那个小房子，李卫东把她安置在沙发上，自己东看西看的摸清了她家里各种用具的位置，仿佛一点没把自己当客人。 他很快倒来了一杯温水，“你还没吃午饭吧？有没有什么现成的东西吃？那药不能空腹吃。“ 王晶叫他自己到冰箱里去找，只找到一包方便面，李卫东一边泡面一边摇头：“你自己在家就吃这个啊？” “不然吃什么？我懒得做饭。”她有气无力地说。 等吃完面，李卫东甚至抢着把碗筷都收好了，才在她身边坐下来。 “今天真的很抱歉。”他再次说。 “算了，”王晶摆摆手，可还是忍不住讽刺他，“你不是恋爱经验丰富吗？怎么这次处理得这么麻烦？” 他审视王晶好一会儿：“你这算是吃醋啊？” “你吃错药了，我吃你的醋。”王晶再虚弱也还是有力气瞪他一眼的，“我是觉得太冤枉了，平白无故地成了你的新欢，被你的旧爱打了一巴掌。” 李卫东叹口气，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王晶下意识地一偏头，他没好气：“我看看脸上有没有留印子。” 她啐他，“你还怕打得不够狠啊？还想留印子，真要毁了我的容，我上你们家赖着。” “求之不得。” 醒悟到自己给了他一个大好的台阶，王晶一时有些尴尬，连忙转话题：“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个公园里？” “我听到电话里的背景音乐了。” “你怎么知道那段音乐就是公园里的背景音乐？” 他象看一个傻瓜一样地看了她好半天，忽然转开头去：“我以前来接你下班，有时提前到了，就会在那儿坐一会儿。” 王晶愣住了，以往很多次，李卫东会在差不多下班的时候不请自来，几乎是踏着那个钟点进来的，每回都说是正好路过这里，事务所的同事还常常笑说他的时间算得真是精确，没想到的是，他也曾在背后这样的等待过她。 “别这样看着我，你要是实在感动，就以身相许吧。”他冲着王晶笑道。 李卫东就是这样，前一秒刚刚让你有些感动，后一秒又会立刻让人恼羞成怒。 王晶一个沙发垫子扔过去：“你先摆平你那些莺莺燕燕，省得到时候又有人打上门来，我不用在那儿做了。” 王晶想起还是有气，竟然被泼妇欺上门来，偏偏那是在自己的地盘，闹大了难看的还不是自己？结果呢，最后倒象她心虚地避开了似的，这叫什么事儿？ “那你的意思，我摆平了那些莺莺燕燕，你就会以身相许了？” 王晶一看他那幅促狭的笑，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忽然发觉他那种贼兮兮的笑容，很象一个人。眼前仿佛有另一双眼睛，无声地闪了闪。 王晶猛地摇了摇头，仿佛想把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晃掉似的。 再看看李卫东一幅小人得志的样子，王晶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的心理咨询师，决不会犯越描越黑这种低级错误，更不会沿着错误的话题继续下去： “我现在该吃药了，麻烦你给我倒杯水。” “你倒是支使起我来了，这是你家，我是客人。” “我还是病人呢，没听说过啊？病人最大。” 那个下午，王晶吃了药有些迷糊，就跟事务所打电话请了假，然后几乎是爬到自己的床上躺下了。 她租的房子很小，只有厨房和卫生间有单独的门，余下的空间里，只能用沙发和一组小小的简易衣柜象征性地分了会客区和休息区，李卫东就坐在沙发那儿，电视打开着，回头就可以看到她的床。 王晶没办法，又不好开口叫他走，只好和衣躺着，拉开被子拼命地捂着。 身上汗津津的，很不舒服，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的。渐渐地真的睡熟了，迷糊中听到电视似乎也关了。房间里寂静无声。 再次醒来的时候，王晶朝沙发那儿看了看，李卫东没在，估计已经走了。 看看窗户那儿透进来的天色，已经是傍晚了，一个人的时候，王晶最怕这样的天色，日与夜的过渡，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夜晚在后面，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天地混沌昏黄，仿佛没有尽头。 她躺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正想起来换件舒服的睡衣，忽然听见门锁在响。 王晶吓了一跳，单身住着就怕遇上小偷，可这小偷怎么有自己家钥匙？ 她蹭地跳到门边，悄悄地举起了一把扫帚。 门开了，李卫东走了进来。 “你防贼呢吧？”李卫东一看她的架式，一幅哭笑不得的表情，“真是贼的话，你那把扫帚有什么用？” 他举了举手中的袋子，“我出去买了点粥，过来吃点儿。” 你怎么有我家钥匙? 你进门那会儿不是放在桌上的吗?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 王晶想想自己刚才的举动也有点好笑，只好在沙发上埋头苦吃，躺了一下午，又出了些汗，似乎头也没那么痛了。 李卫东到她旁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象退了烧了，感觉好点没有？” 王晶一边吃一边嗯了一声，心里还是有点感激的，生病的时候人总是比较脆弱。 “今天谢谢你了，耽误你大半天了，我现在好多了，你要不先回去吧？”这时候王晶也精神一些了，不太想跟李卫东单独在一起呆着。 “过河拆桥呢？照顾了你好半天，这就赶我走啊？” “不是，”王晶转头看了看他，好象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色，于是也开起玩笑：“你不是想要住我家吧？” “你要是答应，我没问题啊。” 王晶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嘴上还是半点不落下风：“得了吧，回头你那些新欢旧爱得把我们事务所拆了。” 李卫东也笑起来，只好站起身，边穿外套边往门边走：“那我走了，你要是晚上还不舒服的话，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 已经出了门，又转过身叮嘱王晶：“把门里面的链子锁好，不然真有小偷，你那把扫帚不够给人挠痒的。” 王晶忙不迭地点头，李卫东这才转身走了。 总算送他出去了，王晶松了口气，洗了澡换了衣服，这才捧着一杯热茶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也不知道里面咿咿呀呀地播了些什么，如果这时候有人看到她，会发现她的眼神完全不在电视上头，只是盯着手里那杯茶，怔怔地发呆。 下午睡得太多，王晶这时候反而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开始慢慢过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还有从她和李卫东开始私人交往以来的一桩桩一幕幕，象电影胶片似的，就这么缓缓地在王晶眼前过了一遍。 回想了好半天，她忽然醒觉，似乎，自己跟李卫东，的确走得有点近了，也难怪他那些女友会误会。 至于他跟那个女人之间是怎么回事，王晶除了有一点好奇，可也并不太关心。 暗暗下了决定，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儿比较好，免得再招惹这种无妄之灾。（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十二月十二日，一代人的青春记忆，音乐教父罗大佑，个人演唱会。” 看着眼前的报纸，一整版的广告，罗大佑已经并不年轻的容颜被大大地放在广告画面的中央，处理得有些象木刻的效果，黑白分明，没有中间地带。广告文案很简单，却有着绝对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王晶的视线不由地在那一版上停留了很久。 罗大佑要在这个城市开演唱会了呢，那个她和正羽都喜欢过的歌手。 这个人的歌，的确就是她的青春记忆。她几乎听过他的所有歌，只不过，那时候她所听到过的版本，大多数时候，是出自另一个人。 一个青春飞扬的少年，弹着吉他，坐在学校礼堂前面的台阶上，一遍遍地唱：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或是意气风发地宣称： “每一个今天来到世界的婴孩 张大了眼睛摸索着一个 真心的关怀 每一个来到世界的生命在期待 因为我们改变的世界 将是他们的未来。。。。。。” 晚上下了晚自习，常常会有这样的“音乐会”，正羽跟几个男生组了个乐队，一人一把吉他，弹得有模有样，他们那时最爱唱的，便是罗大佑的歌。渐渐地在住校的同学中有了点小小的名气，还有大把女生一下晚自习就跑去捧场。 礼堂是一幢老旧的建筑，黑夜里总在昏暗的路灯下投下深深的阴影。大约也是少年人的害羞天性，正羽他们总喜欢躲在阴影下的台阶上唱歌，那些女生们，也喜欢躲要有阴影遮盖的角落里听着。 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一些人在黑暗中唱着，一些人在黑暗中听着，空气里涌动着青涩的情愫，如礼堂前那一丛丛枝繁叶茂蜿蜒攀爬的七里香，每到初夏的夜晚，便会传来暗暗的芬芳。 无迹可寻，却仿佛永不消散。至今想起，那芬芳似乎仍在鼻端。 相似的青春，相似的懵懂，高中时那些枯燥的日子，因了这些歌声的陪伴，也许会深深留在他们那一班同学的记忆中吧？ 至少对于王晶，那是她记忆中的一抹亮色，因了那些歌声，也因了，唱歌的那个人。 几乎没有犹豫地，她拿起了电话，照着广告上打出的订票电话拨了过去。 她没有约任何人，只想一个人去看那场演唱会，有些记忆只属于一个人，所以，也只能一个人回味。 演唱会不出王晶的预料，气氛并不算火爆，也许是因为这一场演唱会跟时下的大多数流行偶像们的演唱会不同，观众的平均年龄都在三十上下了，已经没有小粉丝的冲动和疯狂了，但常常会出现一首歌全场从头合唱到尾的情形，想来，那都是这些人记忆中熟悉至极的歌声，一经点燃，便引出强烈的共鸣来。 听到许多仿佛已刻进了血液里的旋律，王晶也止不住地有些想哭，都一把年纪了，还跟小粉丝似的，听演唱会都会听到哭，自己也觉得有些矫情，不过好在她是一个人来的，也不怕被人看见，演唱会结束的时候，她还跟好多观众一样，在场内停留了很久，一遍遍地喊“安可”，直到老罗又出来唱完最后一曲，方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散场后的体育馆外，人流熙熙攘攘，一时并不容易打到出租车，王晶便在路口处等着，心绪似乎还在回味着刚才的那些歌声，一时又有些发呆。 一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很响地按了两声喇叭，她一下子惊觉，俯身往车里一看，是正羽。 “你也来看演唱会？”见王晶点头，正羽露出微笑，“快上车吧，我送你，这时候一下子涌出来几千人，不好打车。” 王晶左右看看，知道这时候的确等不到出租车，便也不再客气，爽快地上了车，报出家里的地址，心里忽而有些兴奋：“我昨天还在想，你会不会也要来看演唱会，没想到你真的就来了。” “早知道约你一起来看，你知道，罗大佑是我以前的偶像啊，我肯定要来的。” 正羽一面开着车，一面转头看了一眼王晶，目光中仿佛别有深意，顺手打开车内的音响，正好是一张罗大佑的cd，那些音符，那些句子，两个人都无比熟悉，也就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开始听歌，任那些听过无数遍的老歌，在他们心头翻腾起各种各样的滋味。 恍惚间仿佛又看到礼堂前那一丛丛开着花的七里香，那些躲在阴影里唱歌的少年，和那些同样躲在阴影里听歌的女孩子们，空气里飘散着花香的味道和少年人特有的清澈歌声，久久不曾散去，飘过了荏苒的岁月，仿佛又回到眼前。 许多歌，许多人，或许只是因为与我们的记忆有关，所以格外不能舍弃。 车子在黑夜的都市里无声地穿行，车内响着一首首熟悉无比的歌，王晶只觉心头一片平静。 在这样一个时候相遇，于她，于他们，都已经是最好的时光，一同回头，看他们共同的回忆，她不知道此刻正羽在想什么，而王晶此刻只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那些歌，可以永远地听下去。 或者，就静止在这一刻也好。那么，他和她都不必再分离，也不会，再继续老去。 不管怎么说，爱过正羽，对于王晶来说，都是生命里一段值得珍惜的经历，也许她此生都不会忘记。 正羽不时转头看一眼王晶，她的眼睛却一直看向前方，视线并没有与他交集，他却捕捉到了她嘴角的一丝笑意。 于是，正羽也忽然觉得心情轻扬起来，不觉跟着cd里的歌哼出了声。 王晶白他一眼：“小心开车，啊，这段你歌词唱错了。”她听过那么多遍，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正羽摇摇头：“我故意唱到第二段去了，你听仔细了。” 王晶心头一荡，忽然有些脸红起来，幸亏黑夜里看不清楚。 那句歌词是： “我们有温暖的过去 我们有迷惑的现在与未知的将来 该去的会去该来的会来 命运不能更改“ 正羽，会是她的命运吗？ 她也多么希望，命运不会更改。 可是，真的会有十年不变的“命运”吗？ 王晶也没有把握，转头看向正羽，他正看着前方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仍然轻轻哼着歌。 王晶指点着方向，正羽认真地看着一路上的各式建筑，似乎想牢牢记住这条路线。 可这条路即使再长，终归还是有尽头。 到家的时候，王晶下了车，只说了一句“谢谢。” 她站在车旁，正羽仿佛是想说什么，可沉默了一阵，终究什么也没说。 “晚了，我先回去了。”还是王晶先绷不住，觉得这么站着挺傻，象在等正羽表态似的。 可他有什么态好表的呢？王晶暗想，也许只是那场音乐会，唤起了他们许多共同的记忆罢了。 正羽深深地看她一眼，点点头，“那我也走了，再见。” 他的车已经转过弯看不见了，王晶仍然站在原地，不知怎的，她竟然觉得当时正羽说再见的语气，有些…… 荡气回肠。（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城里越发热闹起来。 每年思聪她们公司都会在平安夜举办酒会，招待各方面的商务伙伴。 思聪是公关部门的，这几天全都围着这事儿连轴转，忙得没时间理王晶。 不过，往年思聪会给王晶一张邀请卡，没有约会的时候，王晶就去她们公司的酒会上蹭吃，五星级酒店的节日大餐，仅仅为了口腹之欲也是不容错过的。 今年王晶照例收到她的邀请卡，王晶有些忐忑，不知道正羽会不会去。 这些年，她知道自己有时候是太想得开了，很多人，很多事，搁别人身上早就气得要死了，可王晶就是有本事不去计较。 是优点，也是缺点。 可话说回来，要没这心理素质，还怎么替别人解开心结？ 所以王晶一向很懂得开解自己，至少，她懂得诚实地面对自己。 好吧，王晶承认，她其实有些期待这个酒会，如果正羽会出现的话。 即使不说话，就那么看看他也好。 李卫东电话打来：“老王他们一起搞个party呢，你来不来？” 王晶推他：“我已经答应了思聪了。他们公司在五星级酒店办酒会，我去蹭吃的。” “你怎么说得好象没吃过好东西似的？早说我带你去吃。” “我是没吃过好东西啊。你又没问过我，我当然不好意思宰你宰得太狠。” “啧啧，小女人。”李卫东习惯成自然地奚落王晶，“别不要钱的东西就猛吃啊，吃撑了得自己买药去。” “行了，我知道了，你自己好好玩吧，替我祝老王他们节日快乐。” “你的本家，你自己去说。”李卫东嘴上笑着，心里却不禁有些失望。 王晶挂了电话，却因着正羽可能出现的一次机会，心里不由得有些高兴，那高兴开始并不强烈，只象一滴小小的水珠落在湖面，并没有太大的涟漪，可不知道怎么的，也许又正好有风吹过，于是那涟漪也便久久不曾散去。 当吴正羽又一次因为非公事原因在午休时间跑到公关部来的时候，部门里的其他同事已经开始挤眉弄眼了： “吴工，又来找思聪啊？这次又是什么事？” 正羽也不答话，径直走到思聪面前，她那里有个小小的隔间，坐下来还算有点私密性。 “听说，圣诞节公司有个酒会？” 思聪说：“对啊，不过你不是公关部门的，完全可以不来。” “我还听说，去年圣诞，王晶可是来过我们公司的酒会？” “你怎么知道？” “我无意中听说的，说是你的好朋友，做心理咨询师的，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吧？” 思聪气结，心知多半是王晓峰这只猪告诉正羽的，小王去年在酒会上认识了王晶，一直拉着人家喋喋不休，吓得王晶吃饱了就闪人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印象还真深刻，思聪轻哼一声。 “是啊，我给了她邀请卡了，她来不来我就不知道了。” “那就行了，我知道了。走了，下次有空请你吃饭。” 正羽边说边往外走，那些八卦同事们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还不忘打趣： “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 下次有空？多么敷衍的语气。 可她也知道，在感情的游戏中，谁在乎谁多一点，谁就会受气多一点。要是遇上一个完全不在乎你的人，那这游戏也就没必要玩下去了。 思聪苦笑，自己大约是以前给别人受了太多气，这回，要让她也吃吃受气的苦头吧？ 圣诞节对现在都市里的年轻人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如果是纯私人性质的约会，通常这一天，情侣才会在一起过。 李卫东原本打算，趁这个节日，让自己跟王晶的关系来点突破的，可王晶这一拒绝，他忽然觉得，她似乎是有意的，就是不想让人误会她跟他是情侣。 推掉了李卫东的邀约，王晶松了口气，有点放心，这下子总不会再有莫明其妙的女人为了李卫东来找自己的晦气了吧？随即又有些失笑，真是一朝怕蛇咬，十年怕草绳。 李卫东看来也是条件不错的人，就算有些花心，王晶也不相信他的运气会那么差，个个前女友都象那个陈什么的疯女人。原本就是成年人的一场游戏，姿态这么难看，为谁都不值得。 王晶只求别再有这样的无妄之灾。 12月24号晚上，传说中的平安夜。在很多大城市里，这个节日的气氛是越来越浓了，如果说春节、中秋这样的传统节日是属于家庭的团圆日，那么象圣诞节、情人节这样的洋节日，更多地属于年轻的情侣们。 王晶如约来到位于一家五星极酒店里的酒会，刚刚一进去，就见思聪穿花蝴蝶般地飞来飞去，一件宝蓝色的小礼群，头发上别了一只亮闪闪的蝴蝶夹子，远远看去，只有一点点亮光，却格外引人注目，思聪的品味，的确无懈可击。 王晶低头看看自己，永不出错的黑色小礼服，只别了一只闪烁的胸针作装饰，想必乏味得紧。 有人说过，黑色其实很挑人，有人穿起来象黑天鹅，也有人穿起来，象黑乌鸦。 王晶很慷慨地给了自己一个介于天鹅与乌鸦之间的评分，反正，她就是来蹭吃的，顺便，看看有没有某人在。 昨天收到一条短信，来自于一个陌生的号码，上面说：“平定夜的酒会，你会来吗？”没有署名。 王晶几乎是凭直觉，立刻知道那是正羽，她过了大约半小时才回：“会的。” 那以后一直到现在，心里似乎有鼓鼓的兴奋，象，高二那年的暑假，要去看正羽跟同学们的球赛，于是头一天晚上老半天都还睡不着觉。 “跟喝了鸡血似的，”王晶自嘲，顺便再鄙视自己一把，你明明就是想来看看某人在不在，顺便来蹭吃喝的，怕是不容易再有那般纯粹的少女情怀了。 台上有一只小型的室内乐队在演奏，欢快的施特劳斯，正适合新年将至的气氛。 大厅里来来去去的都是些衣冠楚楚的人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沿墙摆放着丰盛的自助餐，王晶拿着盘子慢慢巡视着，心里有点微微的高兴。 华丽如电影镜头的画面，即使并不真实，也总有着与自己并不相关的感觉，不过，过节总是让人高兴的。 思聪远远地看到了王晶，风一样地过来，一边就着王晶的盘子吃了两口：“忙死了，忙死了，都没吃上东西。” “切，说得自己跟国家元首似的。”王晶笑着啐她。 思聪是这酒会的组织者之一，这时候当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容不得出错的。 不过王晶不会放过打趣她的机会，那是她们之间相处的乐趣之一。 思聪没呆一会儿又忙着招呼别人去了， 王晶继续在自助餐台前徘徊，挑自己喜欢的美食来吃。 以前看那些时尚杂志上总是教人怎么在party上结识新朋友，从如何化妆穿衣服，到怎么跟陌生人微笑示意，笑到几分合适，怎么交换名片。。。。。。详细的一个个步骤下来，仿佛就可以交到很多朋友。然而王晶总是学不会，反正她的工作也不需要应酬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总不能一认识陌生人就跟人家说： “我是心理咨询师，欢迎你来找我做咨询。”呵呵，真的这样说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打？ “一个人笑什么？”有人在她旁边轻声说话，王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偷笑出来了，一转头，就看到了正羽。 他穿着略有些正式的黑色西装，可衣袋、纽扣那些细节的设计上又有些活泼，不得不说，搭配得舒服简洁，他的个子好象比高中毕业时略高了些，看起来整个人更挺拔了，又有着以前没有的沉稳和含蓄。 “我知道我很帅，你也不用这么盯着我看吧？” 该死的，王晶暗骂了自己一句，刚才居然看呆了吗？他眼中那种笑意，真是久违了。 王晶想要开两句玩笑，可不知怎么，对着正羽，她始终不能应付自如，不是不够伶俐，而是，就是，始终开不了口说那些俏皮话似的。 在别的熟悉的人面前，她可从来都是言笑自若的。 可对着正羽，始终是不一样的。也许是从一开始，她在他面前就是个笨嘴笨舌的丫头吧？ 也许是害怕，让他看到现在这个伶牙俐齿的自己，他会不会，再也认不出来？ 过了这许多年，如果不能保有记忆中不变的容颜，那么至少，她想要保留他最熟悉的习惯。 正羽其实也在担心，他们毕竟有十年未见了，他很怕看到一个完全改变了的王晶，真是那样的话，他宁愿没有跟她重逢。 眼前这个有着熟悉感觉的王晶，让他打从心里感到欣慰。 经过了前几次见面的慌张以后，这些天王晶常常想起正羽，想起过去的很多事。 他那天说曾经找过她，仿佛让她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虽然明明知道，他早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高中生，王晶一点儿也不了解现在的他。 可是，生命中有些东西，似乎是并不会随着时间改变的，比如，他有时促狭的笑意，那让他忽而很象当年的高中生，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可王晶就是知道，她看到了他的那种眸光，比任何人都熟悉。 王晶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跟正羽解释自己一个人好笑的原因，只好继续吃东西。 正羽微笑着看着她鼓动的腮帮子，“人家都是来忙着交际的，你怎么就顾着吃了？” “我又不认识别的人，你知道，我最怕跟陌生人打交道了。” “那你干嘛还来这里？” “过节嘛，我又没别的地方好去。”说完这话，王晶忽然反应过来，她这样，算不算是在给正羽暗示呢？ 告诉他，自己还是一个人。可是，也许他并不关心呢？ 还来不及沮丧，正羽已经说道：“正巧，我也没地方好去。”（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餐后有个舞会，渐渐地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在舞池里晃动，灯光暗了下来，王晶跟正羽站在角落里，都没有说话。 “you are my sunshine,my only sunshine……” 舞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乐队，一个穿一身黑衣的女歌手开始唱英文旧情歌。 缠绵的嗓音，象一对小小的翅膀，一下子把王晶的思绪带回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节高中语文课上，一张来不及收好的纸条，。。。。。。 那张纸条后来被反反复复地看来看去，已经磨出了毛边。现在，躺在王晶老家里自己房间的某个抽屉中，夹在一本褪了色的笔记本里。 如同尘封在记忆的某个角落，不见天日，却似乎可以永远地，放在那里. 王晶只觉鼻子忽然有点酸，这时候，正羽在旁边故作正经地一伸手：“may i？” 那种促狭的笑意，也象十年前，而十年前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只在刚刚那一笑里，露出了一点熟悉的孩子气。 只有一点点，但王晶分明看到了。 她也笑了起来，便伸了手给他，慢慢地随着他跳了起来。 一只低回婉转的曲子，适合相爱的人相拥着轻摇慢舞。 大厅的另一侧，思聪正被很多人缠着，她一向很受欢迎，舞伴是不愁的，只是在每一只舞曲的间隙，她眼角的余光会下意识地寻找某人，原本打算，今晚要让正羽看到自己比平时在办公室里更多的美丽，可那个人，从吃饭开始就跟王晶呆在一起，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他脸上的表情，是思聪从未见过的柔和。 后来，他们整晚上一直缠绵的共舞，眼光几乎一直交炽着。 周遭的所有人，那些迷离的灯光和暧昧的音乐，仿佛全都是他们的背景，沦为一些模糊的影子和声音。 思聪远远地看着正羽，他今天特意打扮过，含蓄得恰到好处的穿着，再加上他本来眉目俊朗，就有种天然的倜傥气质，那样子，比任何时候都更让人看得赏心悦目。也比任何时候都更象思聪一直在找的mr.right。 只是，他的眼中似乎只看到眼前相拥共舞的那个人。 一种无由的伤感涌上来，思聪心里有些明白，这个人，终究是不会属于自己了。 “大学里第一次学跳舞，我就在想，要是跟我跳第一支舞的人是你，那就完美了。”正羽低头看着王晶，在摇曳的光影里，她的眼中仿佛闪烁着七彩的光，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正羽下意识地收紧了搂着王晶的腰的那只手，手心真实的触感传来，有些异样的心动，很多年不曾有过了，却熟悉得象在昨日。 王晶抬头看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却分明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光与影的交错中，那影子，似梦般的迷离。 音乐一首一首地流淌着，仿佛没有尽头，他们也一支接一支地跳着，似乎不会疲倦。 管他的呢，王晶闭上眼睛，眼前的一切那么美，即使只有一阙歌的时间，她也想且享受了这一刻再说。 正羽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愿，一曲曲地拥着她跳下去，两人之间，也便氤氲出越来越意味深长的气氛来。 平安夜钟声响过以后，酒会结束了，思聪还要忙着收拾会场，王晶告辞了先走。 刚到酒店门外，就看到正羽已经开着车等在门口。 “上来吧，我送你，今天全城到处是出来玩的人，这时候根本叫不到出租车。”他在车里说着，门僮忙上前来殷勤地为王晶拉开了车门，五星级酒店的服务，总是这么周到得过份。 王晶上了车，一路上除了告诉正羽路该怎么走以外，一直沉默着。 从那种暧昧迷离的场景中抽离，远离了商业区的长街，并没有太热闹的灯饰，看上去只觉得清冷。让刚才的缠绵共舞，越发显得疑幻疑真。 其实，王晶知道自己的心，她是想听正羽说点什么的，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年，当他就在身旁的时候，她的情绪仍然会受他影响。 他对于王晶，是太重要太重要的一个存在。过往的日子，她只会在潜意识的梦里去寻他，一次又一次地，乐此不疲。 可此刻他这么坐在自己旁边，却什么都不说，王晶忽然觉得难受，仿佛一切更加的不真实，而他的沉默，竟有些让她难堪起来。 毕竟，已经过了十年了，每个人都在匆匆地往前走，同行过的人，如路过的风景，总是在变幻。 可直到这一刻，王晶才竟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心，原来一直还站在原地。 十年时间，对有的人来说，是一条长河，没有人能两次站进同一条河里。 可世界上也的确有一些死心眼的人，他们宁可站在河岸上，任流水匆匆，四季变幻，即使轻舟已过万千山，即使过尽千帆皆不是。 可他们仍然，固执地站在那里。 即使他是流水，她也不是落花，她是一棵树，一直站在那条河的彼岸。 正羽把车开到了王晶家楼下，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没有说话。 于正羽，也许是在酝酿什么；可于王晶，她只觉自己已经快被他的沉默搞到崩溃了。 车刚一停稳，王晶一赌气，拉开车门就往楼上走。 走了几步，已经快要走进单元门了，忽然，她浑身一震，蓦地站住了。 只听得正羽在背后大喊： “吴正羽！” “吴正羽！” “吴正羽！” 。。。。。。 一刹时，王晶只觉眼眶一热，泪水不可抑止地涌了出来。 那是他们高中时候的小花招。 高中三年的寒暑假，正羽常常到王晶家来找她，不敢让她的爸妈知道他们早恋，他当然不能上她家来敲门，虽说王晶家住二楼，在楼下喊她的名字倒是听得见，可是直接喊她的名字，又怕被她爸妈听到。 所以正羽每次来，就在王晶家的楼下，对着她家的窗口叫他自己的名字，王晶听到了，就知道是他来了，然后想方设法溜出门去会合他。 之后他们会有数不清的好玩的事情可以一起去做，寒假去打球，溜旱冰，夏天就去游泳。当然，还有他们最爱做的一件事——看电影。 有时，正羽约了其他男生打篮球，王晶就在场地旁边看，遇到他进了球，就使劲儿地尖叫、欢呼。正羽每回都会得意地向她挥手。 久而久之，与那些一起打球的男生混熟了，他们还跟王晶开玩笑： “你干脆组建一只啦啦队得了，多叫些女生来，不然就正羽那小子一个人臭美。” 那时候正流行〈灌篮高手〉，王晶每次一站到场边给正羽加油，那几个男生就会在旁边挤眉弄眼地学卡通片里的女生，扭来扭去地大声喊叫： “流川枫！流川枫！” 那时候，正羽会爽朗地大笑，看向王晶的眼神，亮如黑夜里的星辰，当中有明显的小小的得意。。。。。。 王晶曾经以为，那样的小花招，那样的喊声，她再也不会听到了。 而隔了这么多年再听到，她仍然一如当年的雀跃，无法控制地回头看向他。 正羽从车上缓缓地下来，站起身，微微张开了手臂。 那一刹，王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流满面，他们隔着十年的时间吗？也许，可眼前只有几步而已。 再也没有犹豫，王晶纵身扑进了正羽的怀里，这个人，这个怀抱，她再也不要放开了。 再也，不要放开。 正羽被她冲得往后退了一步，却更加紧紧地抱住她，他的个子高出王晶很多，她的头只够到他的肩膀，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象很多年前那样，就那么把脸狠狠地埋进他胸前，死命地哭起来。 他用大衣的前襟轻轻地把她裹进怀里，脸埋在王晶的头顶，任由她一直哭一直哭，仿佛要把十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王晶感觉到他的呼吸，热呼呼地从头顶传来。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有些痒。 难为在这样一个温馨的时候，我们的王晶同学居然很庆幸地想到一件事： “幸亏今天中午还抽空到事务所附近的美发店洗过头。这时候，应该还带着薰衣草洗发水的香味吧？”（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冬天的夜晚有冷冽的风，王晶与正羽已经不知道拥抱了多久。幸亏这时候在小区里晃荡的人不多，偶尔有人经过，大约也是见怪不怪了，过节嘛，可以理解。 王晶觉得伸到正羽背后抱住他的手已经冻得跟鬼爪子似的冰凉了。正羽一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等着她慢慢地抽抽噎噎地停下来。 王晶抬起头看正羽，他眼里仍然是贼特兮兮地一片晶亮，一如那个，和她一起看恐怖片的少年。 当中的十年，仿佛没有过去，他们也从来就在一起，相拥的刹那，熟悉而亲密。 “外面风大，我们上去吧。”正羽在王晶耳边低低地说。 王晶在他身前转过身来，背贴着他的胸膛，他依然用大衣裹着她，然后他们一步一步地蹭着往前走，上楼梯的时候，走得磕磕碰碰的，王晶不小心踩到他的脚，就没心没肺地笑。 “你羞不羞？又哭又笑的。”正羽笑着叹口气，心里想，听说眼前这位是心理咨询师，怎么她自己的情绪还这么多变？ 楼道里的灯光有点昏暗，王晶忽然转身对他作个鬼脸，伸出舌头，把一把长长的头发拨到脸前扮贞子，正羽唬了一跳，随即一手将她搂得更紧，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就伸到她头上，一阵猛烈的摇晃，弄得她头发乱成一团。 王晶头都晕了，整个人索性靠到正羽身上。 正羽忽然轻声哼了起来：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穿过你的心情的我的眼。。。 又是老好罗大佑，又是他们一起听过无数次的那些歌。 王晶也安静了下来，转头默默地上了楼，开门让他进了屋。 忽然想起来，他们好象还从来没有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呆过，高中时都不敢往家里带，一直到毕业那年的暑假，也还是一大帮同学一起互相串门儿，今天这个家里，明天那个家里，只顾着吃吃喝喝，打游戏，看电视，象一群喂不饱的饥民，路过贵境就会把别人家里的冰箱洗劫一空。 那时候自然想都没想过要到宾馆开房间之类的。好不容易等到上了大学，第一个学期没过完，他们就分了手。 王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至今后悔高考那年，因为临考前发了一场高烧，所以考试成绩只勉强够得上本科线，她跟正羽原本约好了一起考北京的学校的，谁都没想到王晶，这个一直功课第一的学生，居然只能被一个她顺手填的第二志愿的学校录取。而这个学校所在的城市，离北京很远，离家乡倒是很近。 她也曾经想过，如果当时复读一年的话，一定能考到北京的理想的大学，最重要的是，可以跟正羽在一个城市。 可王晶一向是全班成绩最好的一个，还常常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各种竞赛，拿过不少奖，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让她回去复读，太伤自尊了。 所以最后，她还是去了录取她的那个学校，却因为这样的距离，跟正羽分了手，想来不是不遗憾的。 不过他们的分手是在大学第一个学期，那时候她就算选择复读，也一样与他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以他们两个人都不服输的性格，也许还是会发生一样的事，一样的结局。 所以，是注定的吧？ 进了屋，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王晶开了放在沙发边的一台石英取暖器，石英管烧得红彤彤地散着热气，那热气慢慢地笼过脚面，热乎乎的感觉顺着小腿爬上来。 屋子很小，一会儿就开始暖和起来，又也许是因为，他们一直彼此依偎着，所以慢慢地也不再觉得寒冷。 正羽脱了大衣，扯了扯外套前襟上一大片濡湿的印子，“你这是眼泪还是鼻涕？” “你管呢？反正我糊都糊上去了。” “那你赔我一件毛衣，要温暖牌的。” 王晶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只织过围巾，这么多年没织了，搞不好早忘了怎么打毛线了。” 正羽也笑了，他知道，王晶会一点点针织活儿，高中时替他织过一条毛线的围巾，手工奇差，针眼忽大忽小的，他也照样兴高采烈地戴出去，还得意地跟他几个铁哥们儿说： “我女朋友送我的，温暖牌。” 那个词是从港剧里学来的，王晶其实痛恨做这种落后的手工艺品，但就是想亲手替自己心爱的人织一件毛活儿，那也是她这辈子至今唯一的一件毛活儿，一条不到两米长的围巾，用了她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等到终于围上他脖子的时候，已经快要开春了。而老好吴正羽，仍然耐着日渐高涨的气温戴了好些日子，直到满大街都再不到一个人戴围巾了才作罢。 呵那些日子，一想起来总是充满了这样那样的好笑的事，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微笑。 王晶站起身来，想去倒杯水，正羽一把拉住她的手，顺势又把她拖到他身边坐下，双手环住她，“不许走。” “给你倒杯水，喝点什么？”王晶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一下。 正羽还是不松手，顺势把头枕到王晶的肩膀上，眼睛望着别处，耳语似的说： “大一那年的寒假，我一下火车就去你家找你，可是到你家楼下的时候，看到你跟一个男生一起拎着行李往你家里走......” 王晶愣住了，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一回事，有个男生，跟自己一起？ 王晶努力地回想，有些困难，十年前的事了，已经没什么印象。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来了..... 天啦，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那个男生是我大学同班的同学，寒假他到我们家乡那儿旅游，我们班就我一个家在那儿的，就帮他订了我妈他们单位的招待所，他跟我一趟火车，到了自然要帮我先把行李放回我家。” 说着，王晶忽然觉得难受，居然是这么小的一个误会，居然！ 而彼时他们大约都足够骄傲，他没有问，她也没机会解释，就这样完了，莫非真的应了那句话： 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 ..... 这个话题让两个人都有些难受，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正羽忽然用力紧了紧怀抱里的人，象是下了决心： “过去的就算了，我们重新开始还来得及，好不好？” 王晶被他紧紧地箍在怀里，抬头对住他的脸，这个场景，他的这句话，她仿佛已经等了一辈子了。 不想再说话，只是凑上去吻住了他......（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被一阵刺耳的闹钟吵醒，王晶猛的睁开眼睛，略一转动，却发现腰上搭着一只手臂，是从她背后伸过来的。 她想轻轻地移开那只手，刚动了动，那只手却又紧了紧，反倒把她抱得更实了些。 王晶回头看着正羽熟睡的脸，她曾经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他就在身边，可醒来的时候，眼前却什么也没有。 忍不住伸手过去抚摸眼前这张脸，很真实的触觉，提醒她，这一切不是梦境。 手指轻轻地划过去，浓密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嘴唇的弧度略有些方，本来是有些坚毅的味道的，可他熟睡的时候，倒显得有些孩子气。 是谁说过的？只有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才会总觉得他象个孩子。 她的手指再划过正羽的下巴，已经有些青色的胡子茬冒出来，摸上去有些扎手。 这时候却发觉这家伙的眼睫毛在轻轻地抖动，脸上的肌肉也快绷不住了似的，笑意已经展开。 “知道你醒了，还装？” 王晶看了看闹钟，天，就这么磨蹭了一会儿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她平时设的闹钟钟点可是掐着上班时间的。 一把拉开正羽的手，“赶紧起来！上班要迟到了。” 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回头推推正羽：“你不用赶时间的啊？” 正羽也睁开了眼睛，似乎还意犹未尽似的，要命，最怕他那种狐狸似的眼神了。 还不忘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我算知道为什么古时候的皇帝有了宠爱的妃子后，就开始‘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呸，我才没有杨贵妃那么胖。” 王晶三下五除二地刷完牙洗完脸，然后找出新的牙刷毛巾给正羽：“你也抓紧点时间，这儿离你们公司挺远的。” 他还在赖床，赌气似的说：“今天是圣诞节，这儿躺着太舒服了，我不起床。” “那有什么办法？过了洋人的节日，可又没有洋人的圣诞假期。” 王晶手脚麻利，这时候已经开始煮咖啡和鸡蛋了。“我这儿没什么吃的，咖啡和鸡蛋做早餐行不行？” “你就给我吃这个？”正羽撑起身子朝她看过来，“有没有别的选择？” “你有两个选择，”王晶走到床边，给了他一个迷人的微笑，“吃，还是不吃。” 他噗地笑起来，终于起了床。 门铃这时候响起，王晶有些意外，这么早，会是谁？ 打开门来，李卫东嘴里还呵着白气，站在门外笑到：“起来了？昨晚一直打不通你电话，怎么回事？” 王晶还没开口，正羽在里面扬声问：“谁这么早来找你？” 王晶只见李卫东身子仿佛一下子僵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身后，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她回头看去，正羽一幅睡眼惺忪的样子，一边系着衣服上的扣子一边望向门外。 她僵在那里，复又回过头看着李卫东，还没开口，他已经扭头就走了。 关上门，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王晶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又觉得有点委屈，自己跟李卫东并没有什么超越朋友的交往，可他这么一大早跑来，倒显得她跟他有多亲密似的。 她刚刚跟正羽重归于好，不想有任何的误会。说到底，她最在乎的，还是正羽的看法。 想了想，还是解释：“他是我事务所的咨询者，后来成了朋友以后才来往一下的。” 正羽走近她，轻轻地揽住，“我知道，你要是真的喜欢他的话，早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正羽忽然很认真地说： “我们以前就是因为一点小小的误会分的手，以后，我们都别再轻易地怀疑对方了，好不好？” 王晶用力地点头，眼睛又有点湿意。 见鬼，她怎么好象越活越回去了似的，泪腺又开始发达起来。 想到昨天夜里的缠绵，王晶脸有些微烫。那于他和她，都不是第一次，但是，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 他们分开了十年，再次重逢之后，居然没有经历什么波折，跳过了所有的花前月下，就这么直接做了最亲密的事。 这算不算是直奔主题？王晶想到这里，偷偷地笑了起来。 “天啦，这个白痴女人，又在一个人傻笑了。”正羽看着王晶，也在暗暗地好笑。 他相信，这是他们成年以后的记忆里，最美好的一个圣诞节。 “昨晚我前夫来找过我，跟我说他后悔了，想要回头。”兰琳坐在王晶的咨询室里，神情有些迷茫。“ 最怕一个人过节了。我本来不想理他，不过我们还是一起过的圣诞节。” 王晶点点头：“这是正常的，冬天太寒冷了，所以连发生恋情的机率都比别的季节高，因为人们需要依偎着互相取暖。” “他说他已经搬出了跟那个女人同居的房子，现在另外临时租了地方住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样又有些心疼。” 王晶叹口气，女人总是比较心软的，即使是对一个曾经深深伤害过她的男人。 “我可以理解，毕竟你们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即使爱情已死，但还有一点类似于亲情的感情，要想一下子割断也不容易。”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该不该原谅他？他要求复婚。” “原不原谅他，要你自己来决定，我只能给你建议，你能放下对他的怨恨是最好的，有助于帮你改善症状。不过我还是建议，复婚的事要三思。” “他说错过一次的人，会懂得珍惜。” 老实说，王晶完全理解现代婚姻中的各种出轨行为，因为照人的天性来看，喜新厌旧其实是人的本能。但她很不赞同那种对婚姻极不负责的做法，一会儿分又一会儿合的，兰琳不是一只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如果兰琳愿意原谅他，那又是另一回事。 心理咨询师也不是道德审判官，王晶只负责帮助当事人解决心理的困扰。何况，她曾经分析过兰琳的童年经历，父母在兰琳七岁时的离异，给兰琳后来对婚姻的看法造成极大的影响，所以兰琳比大多数人都缺乏安全感，也比大多数人更不信任自己的婚姻和家庭，一旦对方真的做出了有损婚姻的事情，兰琳的第一反应不是补救，而是放弃。可这种放弃的结果客观上让她更脆弱也更焦虑，这才是她长期失眠的根本原因。 所以，如果她愿意原谅她的前夫，那对她找回一点安全感倒是有帮助，可是万一那个人再次出轨又被兰琳知道的话，她的情况也许会更严重。 王晶沉吟着组织措词，“站在咨询师的立场，我有责任提醒你，错过一次的人，也许是会懂得珍惜，不过受人的惯性心理影响，错第二次的机会也比较高。” 兰琳低下头沉默不语。 王晶再说道：“我建议你不妨问问自己，跟他复合，你会更快乐吗？还是维持现状，你会更快乐？听从自己真实的心意吧。任何选择都有利有弊，我们也只能选一个相对让自己更快乐一些的出路。” 兰琳点点头：“是啊，年龄越大越发现，快乐本来是很简单的东西，却越来越不容易找到。”（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王晶接到正羽的电话，早上出门前就约好今天一起过圣诞节，只不过他一向很忙，加班是常有的事，也说不准能不能按时下班，所以才让她下班等他电话。 “今天可以按时下班，老外上司也要过圣诞节，嘿嘿。”隔着电话，王晶似乎都可以看到他一脸的狐狸笑。 “那我过半个小时后到我们所楼下等你，你开车过来时间差不多，你知道地方吧？” “知道，我问过思聪地址的。” 挂了电话，王晶愣了一下，思聪，对啊，思聪对正羽的心思，不知道正羽知不知道。但王晶是知道的，思聪也知道王晶知道。 看看这绕口令，就知道王晶现在有多头痛了。 她跟思聪，还从来没遇到过喜欢上同一个人的情况，所以，她也不清楚通常一对好友遇上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想来，还是第一时间告诉她比较好，这种事情，早说好过迟说，也许，可以把伤害减到最低。虽然王晶也不是很确定，这件事对于思聪，算不算得上伤害？ 到办公室楼下的时候，正羽还没到，王晶站在街边有些无聊，正在东张西望，忽然看见马路对面的转角处，停着一台银灰色的奥迪车。 李卫东的车子，也是那种颜色，那种车型。 看不清楚车牌，隔得远远的，车窗上又贴着深色的膜，只模糊地看到车里坐着人，那个人影，有点象李卫东。 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路上人来车往的，那台车就忽而被挡住，忽而又露出来，周围的车声、人声都仿佛模糊起来，嘈杂的背景与市声里，那台车的车灯忽闪忽闪的亮着，象人的眼睛，一进开一时闭，明灭不断。 隔着那么远，那闪烁的车灯仍然清晰地刺到王晶眼睛里去似的，有些生疼。 她想起另一个黄昏，也是这样的天地昏黄的感觉。她生了一场病，有人为她买过一碗清粥。 或许在这样的时候，每个人都难免会有些恍惚，心似乎也格外柔软。 王晶觉得自己应该走过去，至少，她这儿还有一张属于李卫东的银行卡，虽然她从来没用过，总得还给他。 可是她也不确定，那个车里的人也许不是李卫东呢，同色同款的车子满大街都是。 正犹豫着，正羽的车刷一声停在她面前，他弯腰从里面推开了副驾位的车门：“快上来，这儿不能停车的。” 王晶连忙钻进去，弯下腰的刹那，她抬头看那个街角，那辆银灰色的奥迪车已经不见了。 “今天我们吃什么？不过外头的餐厅可能会很挤。”王晶其实顶怕逢年过节的时候出去吃饭，到处都是人，仿佛平时很少联系甚至都要消失了的熟人，全都会在这时候冒出来。 而圣诞节，情人节这样的日子，对于情侣们来说，就更是必不可少的节目，连玫瑰花都比平时贵上很多倍，人人都非得赶在这个日子里表忠心似的。 不过事实上，如果两个人缘份尽了的时候，你把玫瑰堆成山也没有用。 王晶以前曾经跟思聪这么说过，思聪笑她：“都象你这么想，人家商人不用赚钱了。” “那你有什么提议？”正羽熟练地把车开走，一边随口问道。 王晶说，“可以到我家做饭，不过我那儿太小，平时我都不做饭的，东西也不齐全。” “你会做？”正羽促狭地看她一眼，“那到我那儿去，公司给我的宿舍条件还行，要是缺什么炊具也可以马上买。那就去超市了？” 王晶没好气地点点头，她当然知道正羽为什么会笑。 高三那年的暑假里，他们一群同学常常跑到正羽家玩，他家房子大，他父母又很好说话，也不管他们在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有时他父母还会特意出门去，说是高考太辛苦了，好不容易考完了，就由得一群孩子尽情地疯。 那会儿一群人就会各自做了拿手的菜一起吃，象扮家家酒。当时有几个女生已经颇有贤妻良母的潜质了，做了不少好吃的。 可王晶只会吃，有个女同学叫她去帮忙，让她切一下洗好的韭菜，她拿着菜刀磨蹭着，过了快半小时还没切好，正羽好奇地进厨房一看： “天啊，你怎么一根一根地切？这得切到什么时候去啊？” 那女生正在洗菜盆前忙碌，转头一看，立刻一幅嫌王晶“越帮越忙”的表情，好气又好笑，挥手让她闪开，顺手抓起一把菜，很利索地切起来。 王晶看傻了眼，“菜要一把一把地切哦？” 再看看正羽的笑，羞愤地想去撞墙。 这件事直到大学寒暑假回去见着高中同学，王晶还被笑话了很久，再后来，大概知道她跟正羽分了手了，那些同学们才没有再提起。 正羽一定是对王晶在厨房里的“弱智”记忆深刻，所以才会笑得那么贼。不过他不知道，大学毕业后，王晶一直一个人住，多少也学会了一些厨艺，总不能天天回家吃方便面吧。 眼下超市里也很热闹，翻来覆去地放着“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之类的应景歌，四处挂着红彤彤的海报、招贴画，空气里飘着试吃的熟食香气，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都是一派满满当当的喜气洋洋。 王晶跟正羽推着推车直奔食品区，货架上的东西五颜六色的，让人看着就挺有食欲。 “今天既然是洋节，我们做西餐。”正羽往推车里放一些牛肉，洋葱，西红柿。 “可是，我不会做。” “我会。”正羽眨眨眼，有些得意，“以前在北京跟一个法国同事学的，还挺正宗。” 王晶索性抓起微波pizza，“这个也算西餐了，那我负责主食，你负责主菜。” “你还真会省事儿。”正羽一边说一边伸手拨弄王晶的头发。 王晶叹气，这家伙，居然又弄乱人家的发型，中午还特意又去弄过的，暴殄天物。 “那大不了我负责洗碗好了。” 这样子一边说笑着一边诳超市，对于王晶和正羽来说，都是颇为新鲜的体验，诳完了食品区，又兴冲冲地去看炊具、日用品、杯子、碗筷。。。。。。两个人竟然都有些流连忘返，末了还应吴正羽同学的强烈要求，诳了一下床上用品区，买了两只松软的枕头和一整套床上用品。 到收银台结帐的时候，收银员露出一种类似于财迷对住金元宝的笑容，声音甜美地对他们说：“本店正在搞促销活动，单次购物满一千元，可以参加抽奖，奖品是一套婚纱摄影套餐，你们要不要填一张抽奖券？说不定能抽到奖呢。” 王晶撇了撇嘴，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好运，什么抽奖都没抽中过，何况奖品又是婚纱照，她抽来做什么用？却见正羽已经兴高采烈地掏出笔来，开始填资料，很快地填完，他还不忘问：“什么时候开奖？” 收银员继续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说：“就在春节前，到时会在报纸上公布的，您可以留意一下。”说完还微微向二人鞠躬，“祝你们新婚快乐。” 正羽一听乐了，“谢谢，谢谢。”说着拉起王晶的手，往停车场走去。 王晶偏头看他，此人从超市里出来，脸上就一直挂在那种贼笑，弄得她越发心有不甘起来： 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他要结婚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正羽住的地方离他们公司不远，是特意为一些高级职员准备的宿舍，一室一厅，不算宽敞，不过看着井井有条的。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王晶脱下大衣，挽了挽袖子就要开始干活儿。正羽也想帮忙，可厨房太小，两个人在里面都有点转不过身来。 王晶推他出去：“你先在外面呆着，煎牛排你来搞定，我做其他的。” 正羽不由得怀疑：“你不是又打算一根一根地切菜吧？那我等到明天都吃不上饭了。” “呸，我就一根一根地切，饿死活该。”王晶一边笑一边动手做饭。 正羽站在厨房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瞅着她好象动作挺麻利的，这才放了心。走到客厅里，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开了电视等吃饭。 感觉上，象无数幸福的丈夫，每天下了班以后回到家，有个田螺姑娘一般的妻子做了饭等他一起吃。 正羽微笑，呃，当然当然，那个田螺姑娘如果总是用微波pizza来打发他，他大概还是会提意见的，不过，实在不行，换微波米饭、微波烧卖也行吧？ 到正羽煎牛排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他很少在家里煮饭，所以完全不熟悉炉子的火势控制，不小心把牛排煎老了。 王晶参观了一阵，幸灾乐祸地说：“还嫌我不会做饭不？” “行了，知道你贤惠了。” 那顿饭看起来还算丰盛，牛排虽然看起来黑乎乎的，味道其实也还不错，王晶还炒了两个青菜补充营养，也算是一顿“中西结合”的美餐了。 正羽吃得很开心，王晶却叹了口气： “我实在搞不懂，一顿饭要花上一两个小时来做，吃完也不过二三十分钟。太麻烦了。” 正羽瞪她一眼：“你别想说以后叫我天天出去吃，想都别想。” 王晶愕然，有人说过要天天跟他一起吃饭的吗？怎么某人的口气就好象一个……嫌老婆不会做家事的老公？ 正羽见她那种表情，很奇怪地说：“你怎么不吃了？不是你自己都嫌自己做得难吃吧？” “难吃你还吃这么多？” “我这是避免打击你的积极性。再说了，比起外卖的盒饭，你的手艺还是很过得去了。” “食不言寝不语你懂不懂？哪儿来那么多话，有得吃就不错了。”王晶心头暗翻白眼。 正羽忍住笑，一边说难吃，一边又几乎吃完了所有的菜，还抢着洗了碗。 洗碗的时候，他又立下了宏愿：“以后我们就这么分工，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就负责洗碗，谁也别太累着了。” 王晶坐在沙发上，彻底无语了。她怎么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好象，就等于变相地答应嫁给此人了似的？ 他的套到底下在哪里的？怎么自己不知不觉就给绕进去了呢？她连什么时候钻进去的都不知道！ 等正羽收拾好了也坐到沙发上来，王晶忍不住把这个疑问抛了出来： “我说，你这算是求婚吗？” 正羽看了看她：“不跟我结婚，你还想嫁给谁？” “哪有你这样求婚的？我还没答应呢。” “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 “可是，我们都这么久没在一起了，都不知道能不能互相适应。照理说，应该慎重一些吧？” “那我问你，那些慎重考虑过了才结婚的人，是不是就能保证一辈子不离婚？” “当然不能。” “那不就结了？反正慎重不慎重，还是谁也保证不了一生一世，还不如象我们这样，想结就结。”正羽说得理所当然，王晶白他一眼，心说，不愧是工科生的直线条思维。 原本很复杂的一件事，怎么就被他说得这么简单呢？ 不过，王晶看过的怨侣不知道有多少，也承认正羽说得有道理，既然再慎重也不能保证不会出错，那么不那么慎重，也没什么关系吧？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说：“你明明就是自己想嫁给他的。他说了不是更好？”可还是有些郁闷，这样就答应他，也太不浪漫了。 正羽好象看出了她的那点儿虚荣心思，安慰性地拍拍她：“放心，我又不是说明天就去结婚，只是想说，咱们先确定一下所有权。” 王晶哭笑不得：“你当我是一样东西还是什么？还所有权？” 正羽没理她，拉起她的左手摩挲着，王晶突然觉得无名指上一凉，一枚细细的白金指环套了上去，指环的款式很普通，可配着她的细长白皙的手指，看上去简洁又妥帖，象是专门为她订做的一样。 心里还是有点感动，人家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能表示的最大的诚意，也不过是求婚。她与正羽已经相隔了这么多年，再走在一起，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竟会进展得这样快，跳过了一切中间环节，直接抵达最圆满的结局。 吸了吸鼻子，王晶没有说话，只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那只指环。 正羽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嗯？” 王晶点点头，忽然想起自己竟然没有为正羽准备礼物，正羽仿佛已经发现了她的狼狈，却故意问道：“那你送我什么？” 王晶嗫嚅着开不了口，正羽突然地笑了起来：“那把你自己当礼物送给我吧。” 他把头凑到王晶耳边，下巴磨蹭着她：“今天一早我上班，有人发现我连昨天的衬衣都没换，明天该轮到你衣服都不换的去上班了。” 王晶一转头，就看到那双眼睛，闪着熟悉的贼光......（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圣诞节过去，没几天又要过新年了，冬天就是这样，一面是密集的节日，一面是寒冷的天气，非逼得单身人士越发显得孤单又凄冷，于是越发地想找个人来陪。 王晶不由得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恋情在冬天的发生机率比较高呢？ 不过今年，她自己是比较幸运的，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子开心过了，跟正羽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光，即使只是一起看看电视或是漫无目的地诳诳街，也觉得安心似的，会从心里溢出一种淡淡的快乐。 那种感觉，与年少时单纯的喜悦又有些不太一样，或许是年龄渐长，她觉得，现在的感觉，比较接近幸福。 不过在王晶现在的幸福里头，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的。 思聪，是的，王晶听思聪说过那么多次对正羽的喜欢，现在正羽却成了自己的男朋友，王晶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跟思聪说一声的。虽然她也不确定，说了以后，思聪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王晶打了两次电话约思聪，思聪都说忙，也的确是的，年底对她这样的“白领”来说正是应酬各方面关系的时候，她又做公关部门，自然是从早忙到晚。 正羽昨天也已经跟王晶说了，他今天就不来接她了，因为他为了要在元旦放足三天假期，这几天就必须加班。 王晶犹豫了一下午，还是给李卫东打了个电话：“你今晚有没有空？我们见个面。” 李卫东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圣诞节那天早上以后，王晶本来想跟李卫东联络的，可想了想觉得好象也没有向他解释的立场。他不问，王晶也乐得不提。 李卫东依然象往常一样，准时地出现在事务所楼下，王晶上了车，他说了个吃饭的地方，王晶说好，然后他慢慢地把车开走。 一切如常。 李卫东把车开到了“缘如水”，想起那天的“青梅煮酒”，王晶想着，其实只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吧，竟然恍如隔世般地遥远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一起吃饭的地方，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缘如水”，没有比这更应景的名字。 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都努力地找些话题，可都力不从心的样子，一顿饭吃得其累无比。 终于吃完了，李卫东叫人撤了盘子，另外倒了两杯茶上来。 他沉默着，仿佛在等待一个结局，其实心里早已知道了，还是不得不问出来： “你说有事跟我说？” “嗯，我是想说，我有男朋友了。”王晶急急地把话说出来。 “就是上次在你家看到的那个人吧？好象是你高中同学？”李卫东闲闲的样子，让王晶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由得暗骂自己，李卫东又不是你什么人，干嘛要觉得不自在？看吧，人家果然一点都不在乎。 “是，其实，他是我的初恋，以前因为误会而分开了，这次重逢，我们都还有感觉，所以就在一起了。”王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解释得这么清楚。 只是，那的确是她的心里话，走过万水千山，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还能回到原点，回到最初想往的地方。 “那恭喜你了，以后不想见面就不见吧。”李卫东点点头，手指轻敲着桌面，发出叩叩的声音，一声一声的脆响，听不出悲喜。 “这个，要还给你。”王晶把那张银行卡递到他面前，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李卫东定定地看着那张小小的卡片，“我在‘海上花’也买了套房子，也是那个售楼小姐签的约，就顺便问了她你的生日，她那儿有你的身份证复印件。” “厉小敏？不是说不能随便透露客户资料的吗？” “她刚开始也不肯，不过我跟她说我想追求你，所以要知道你的生日好给你个惊喜。” 李卫东盯着面前的茶杯，茶叶亭亭地立在水中，一根一根，象针一样。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象有针扎着似的。 他接着说起来，仿佛怕这次不说，就再也没有了机会。 “这时候我也不怕告诉你了，是，我一直想追你，虽然我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可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对你好，我相信你应该感觉得到。” “刚开始到你的咨询室，我的确是为了敷衍我妈的。可后来象是上了瘾，隔几天不来，就会想起你跟我说话时的眼神，我很享受那样的眼神，很专注地望着我，不用说话，那种眼神自然会鼓励我说出很多心事......” “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也不好打听你的私事，那个周末我是鼓足了勇气约的你。你知道我不是没经验的小男生了，可那次你答应跟我一起吃饭，东南西北地聊一些平时在事务所不会说的话，我那次是真的挺高兴的。” “后来说起我的青梅竹马，你突然走了，那样子倒有些象在吃醋，我就觉得可能我也有机会吧。” “这阵子接触下来，我曾经想过，你如果愿意嫁给我，我会毫不迟疑地跟你结婚。” 说完这些，象是用尽了李卫东所有的力气，他坐在那里，很长时间，动也不动。 王晶望着他，眼里的神色无比复杂，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有些话没办法说，有些话不能说。所以，都只能放在心里了。 过了许久，还是李卫东长叹了一口气：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走吧，我送你回家，最后再送一次。” 李卫东站了起来，王晶低头坐着，心里也有些痛，她以前并不知道，原来他曾为她用过这样的心思。 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可以给他，听到这样的话，她完全没办法回应。 李卫东没有拿那张卡，径直往门外走去，王晶只好大步跟上，手里还不忘抓起那卡片，快步走到他身后：“你忘了收起卡了。” “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来，你要是不想要，就扔了吧。” 走出暖气充足的室内, 李卫东仍然头也没回.一阵寒风扑面而来, 他走在前面,那背影，竟显出一些少见的落寞. 他是那样喜欢呼朋唤友的一个人，曾经有一段时间，王晶跟他走得近一些的时候，常常觉得讶异，怎么这个人的生活，竟会热闹至此？ 可现在这一刻，他的孤单，让她隐隐的有些疼痛。 王晶无言地停住了脚步，他的心情，她不是不能理解，可她又能怎么样？一个人最快乐的事情，不过是听从自己的心。 她已经听从自己的心作了选择，或者应该说，对她来说，有正羽在她的身边，她从来就不想有别的选择。 即使李卫东此时的心情如滚烫的沸水般冲进茶杯，即使她的心也有片刻如杯中的茶叶般辗转翻腾。 然而她终究什么都不能再说了。 他不是她的那杯茶。 也只能这样了，那就这样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十二月三十日，已经是新年前的倒数第二天了。 吴正羽仍然在忙着准备下月初展示会的技术资料，不停地修改，反复地核对，与各部门开会讨论，程序和设备不断地试运行...... 以前不是没有这样连续加过班，时间再长也有过，可这一次，一到了下班时间，他就觉得心急火燎。 他跟王晶，高中毕业以后，就好象总是没有太多机会相处，以前是空间的距离，现在是时间的关系。 想到大一那年的寒假里看到的一幕，至今觉得心中隐痛，当时的自己，怎么就这么的没有信心、又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呢？ 也许是因为难过吧？以为不过是吵了一场架，冷战了两三个月，她就带了别人回家。没错，当时正羽就是这么认为的。他甚至倔强地对自己说，谁没有谁不能活呢？事实上，他没有王晶，这十年也的确活着，看起来，也活得不错。 至于个中滋味，那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总觉得，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王晶这道坎，他也以为自己已经迈过去了。 十年的岁月，有过想念，却再也不曾回头。 据说治疗失恋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他也试过了，不止一次。不同的人，不同的经历，相似的开始与结束，只是，再也没有过好象十八岁那年那么重的悲伤，所余的只是疲惫。 要到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替代的。也是这次与王晶再次开始，他的心里才又有了一种隐隐的兴奋，仿佛，又有了一点少年时的雀跃。让他终于觉得，自己还能够重拾这种简单的快乐，还能这样心甘情愿地对一个人好。 可这没完没了的加班，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还是只能想念。还好，至少现在他知道，她已经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个电话，就可以听到她。 思聪与另外几个女同事在茶水间闲话： “你们看出来没有？吴工这几天好象火气很旺？一到加班时间就一副生人勿近的嘴脸。” “天天这样加班，搁谁也受不了。” “谁说的？以前在北京分公司的时候，我听说他完全是铁人呢。要不这两年升得这么快？” “那也是，现在外企的生存环境就是这样，女人当成男人使，男人当成牲口使。” 同事里有个正羽的仰慕者低低地开了句玩笑：“这么有型的牲口不多啊......” 几个女人嘻笑着，各自干活儿去了。 思聪没有说话，她隐约知道正羽现在的反应与王晶有关，可是到底有关到什么程度，她并不清楚。只不过，圣诞节那天，她倒是清清楚楚地看到，正羽是穿着跟前一晚上一模一样的衣服来上的班，连衬衣都没有换。而当时，她也亲眼看到，王晶在大门口上了正羽的车。 这说明什么？思聪摇了摇头，不想再猜下去，那天午休时，她假装不经意地问正羽： “你昨天一定没回家，连衬衣都没换。” 正羽居然一脸的春风，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了。“是啊，我的确没回家。” 思聪也不好再问下去，本来这样关心一个同事的私生活，已经算是失礼了。 这几天思聪也留心观察正羽，虽然从早忙到晚，他倒是心情不错，只是一到了下班时间，一说起又要加班，他就会有些急躁。 不过正羽当然还是一个以工作为重的人，不然他不可能这样年轻就坐到这样的位置。急归急，该留下来的时候他不会走。 所以这天快下班前，他还是只能打个电话给王晶：“不好意思，今天又得加班。后天，后天放假了我好好陪你。” 王晶有些失望，可也还是只说了声“好”。上她那儿做咨询的，有很多就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的外企员工，她不是不知道外企的压力。 看样子，思聪也得一直忙到新年后，王晶叹口气，决定一个人去诳街，顺便替正羽买样礼物。 又快过节了，商场里的音乐已经换成了“新年到新年到，年年好年年笑......”四处红彤彤的一派喜气。商场里挤满了人，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喜欢把一年大多数要用的钱挤在这一两个月来用掉，所以零售商业的人士们会无比欣喜地，管这两三个月叫做“旺季”。 王晶其实不算太喜欢诳街，以往大多数是跟思聪一起诳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基本上就是直来直去了，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直接去买了就走。这样漫不经心地诳街，于她倒是很难得的。 上一次为正羽选礼物，还是十年前。王晶记得，她买的是一只g-shock的手表，那时他们一起看了《生死时速》，王晶被电影里的帅哥男主迷得不行，说起来口水嘀嗒的：“基努里维斯真是帅啊真是帅......” 正羽狂翻白眼，王晶就送了电影里基努戴的那种g-shock手表送他，起初正羽还不屑戴，说了一句：“塑胶表，太幼稚。” 后来王晶说：“我就是因为他戴这款手表好看才觉得他帅的，你要是戴上，比他还帅。” 正羽立刻二话不说戴上了，王晶暗笑，虚荣又小心眼的家伙呀。 不过想想那时的正羽，圆领t恤外穿简单的衬衣，一条随意的牛仔裤，还特意把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左手腕上的g-shock，虽然比不上电影里的基努里维斯那么帅，至少也算得上阳光少年一只了。 青春无敌。一转眼间，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流光容易把人抛。 想着想着，王晶猛然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了手表柜台前，听说只有极亲密的爱人，才能送人手表，她想，反正都收了人家的戒指了，回送一只手表，也是应该的。于是细细挑选起来。 她选了一只黑色皮表带的复古款手表，想着这款倒是很配正羽现在的气质。付款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王小姐！”旁边有人叫她，王晶转过头一看，是“海上花”的售楼小姐厉小敏。 她微笑点头：“好久不见了，你也来诳街？” “是啊，你怎么一个人诳街？李先生呢？” 王晶一愣，正想问哪个李先生，忽然想起李卫东还在人家那儿要过自己的生日的，不用说也知道，厉小敏一定是误会了。 “你弄错了，李卫东不是我男朋友。”其实她没有必要跟厉小敏解释的，对于与自己的生活圈子几乎无关的人，王晶一向很淡漠。 不过这次，她总觉得应该澄清一下，也许，是不想影响李卫东的行情，她对于李卫东，多少有些歉意。 厉小敏一脸惊讶：“啊？你们分手了？李先生对你多好啊。真是可惜。” 王晶心想，你又怎么知道他对我好不好？嘴上还是客气地说：“从来就没在一起过，不算分手。” 厉小敏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沉吟了半晌，后来好象下了决心：“那你知不知道，李先生在‘海上花’也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他已经一次性付清了房款，还预先付清了产权税，只让我在办理交房手续的时候，直接把钥匙给你。” 厉小敏说完了，仍是不可思议的样子：“所以我一直以为，你们可能都快结婚了呢。因为那套房子的售房合同上，他要我填的业主名字，是你。” 王晶只觉嗡的一声，头都大了，李卫东这个疯子，居然做了那么多事，而自己一无所知，他到底想让她欠他多少？ 王晶想起他有次说过，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来，可是，贵成这样的礼物，叫她怎么收？ 他甚至没有确定过她会不会跟他在一起，就已经做了这么多，那样的霸道，却又那样的隐蔽，王晶不知道，他为她做过而她不知道的事还有多少。但她确切地知道，她不能给他回应。 这样的付出，叫她怎么还他？？ 告别了厉小敏，王晶拔通了李卫东的电话：“你现在在哪儿？我有事找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说了一个地址：“我在办公室加班呢，你过来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走进本市最繁华的商业区中心最高的那幢写字楼里最顶层的盛世公司，王晶被那公司的规模吓了一跳。李卫东曾跟她说过自己是个生意人，她以前也大概知道他经济条件不错，可没想到他有钱成这个样子。 王晶忽然想到，她原来一点儿都不了解李卫东。对普通人来说要奋斗很多年才能拥有的一套房子，对于他，也许不过是一件可以随手送人的礼物罢了。 走进李卫东那间宽大的办公室，李卫东看了看王晶一脸的凝重，就对秘书说：“今天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了，你先下班吧。” 那个年轻的女孩子落在王晶身上的目光有着明显的好奇，她听说过老板在私生活方面的传言，似乎风评不是太好，不过有什么关系，年青有为的钻石王老五，照样有很多女人围绕，不过老板这点很好，从来没有让女朋友到办公室来过。 可眼前的这位，既不妖娆也不性感，怎么得手的？ 尽管好奇心强盛，这位尽职尽责的秘书小姐还是走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在'海上花'那套房子，改天去售楼部改个名字吧。等办了产权证，再过户就得交一大笔税了。”王晶坐到会客区的沙发上，尽量心平气和的说。 “你这人真是，不心疼我的房子钱，倒心疼那点税钱。”李卫东有些失笑，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隔着一段距离，看起来突然有点陌生的感觉。 王晶想，人家说事业是男人最好的装饰品，果然，此刻的李卫东，有着以往不曾感觉过的威势，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就是有那么一种无形的压力似的。 “我说过，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来。”他手里转动着一支笔，面上是淡淡的表情。 “有你这么送人东西的吗？你都没问过我要不要？你凭什么就那么自作主张帮我决定了？” 李卫东看了看她，缓缓说道：“我以为，你收到这样的礼物时，会觉得惊喜。” “我是你什么人要收你的房子当礼物？你也不怕我拿了房子卖了再拍拍屁股跑了，你上哪儿找我去？” 李卫东忽地笑起来：“你要真是那么贪钱的人倒好了。” 不知怎么，王晶觉得他此刻的声音，听起来竟异样的柔和，带着丝丝怅然。 她一时也怔住了，默了半晌才说道：“合着你拿套房子来试练我来着啊？我倒是想不劳而获，可是这样子我会不安心，再说了，房子一大，物管费水电费都得水涨船高，我养不起。我还是住我的小户型踏实，你收回去吧。” “你自己留着吧，就算你结了婚，也要有点私房钱的，别太相信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不也是男人？” “我也不是好东西。” 末了，他又强调：“我说过的，我送你的东西不会收回来。你要是不想要，把房子卖了捐慈善机关都行。” 坐着夜晚空荡荡的公交车，慢慢腾腾地晃了一个多小时，王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以前她常常一个人来去，一个人过节，她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可跟正羽在一起不过几天，她似乎已经难以忍受了，这样寒冷的冬夜，会让人没来由地觉得寂寞。 尤其是，思念一个人的时候。 还没到单元门口，她停住了，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熟悉的身影，被逆光勾勒出一圈模糊的黄边。看不清他的脸，却能看到他嘴里衔着一支烟，那烟头上的红点在昏暗中一闪一闪的，明灭不定。 “正羽，你怎么来了？”王晶连忙走到他面前，摸摸他的脸，已经是冰凉的了。 “你电话关机了，我只好在这儿等着了。” “外面这么冷，你等了多久了？”王晶摸出手机一看，没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关机的。“手机没电了，你也是的，我不在你就先回去嘛，我要是今晚不回来了呢？” “等了不到一个小时吧，我今天下班都十点多了。”正羽扔了烟，跺了跺脚，“你不回家上哪儿去？” 说完瞪她一眼，“赶紧上去啊，还让我在外面冷着啊？” 进了屋，王晶立刻倒杯热水给他，正羽没有接，却一把搂住了她。 “怎么了？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吗？” 正羽用下巴蹭着她的面颊：“本来想明天再辛苦一天就可以放假了，可是——”他顿了顿，很缓慢地说，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着王晶，“我的元旦假期泡汤了。” 王晶一时无语，只觉得一阵失望涌上来，甚至，还有点委屈。 正羽拉她到沙发上坐下，“是这样的，一月五号在上海有个行业博览会，国际上很多知名企业都会参加，我们公司也准备在那个时候推出我们的最新产品。所以这阵子都在为这个作准备。本来可以让上海分公司的同事作技术支持的，可是这个新产品研发的技术负责人是我，而且现在在调试时还有些不稳定，所以我明天就得出发去上海，在当地利用元旦假期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 解释得这样清楚，王晶实在没有理由反对，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她的原因吧。想到这里，她有些感动，至少这样的举动让她确切地知道，他是在乎她的。 至于这个假期，不能陪就不能陪吧，王晶想，男人是应该以事业为重的吧，他们还有以后，很多很多的日子。 忽然想到自己还给正羽买了礼物，王晶兴冲冲地说：“对了，我有新年礼物给你。” 说到这里，王晶愣住了，那只表，不见了。 她又仔细翻了手袋，把每样东西都倒了出来，仍然找不着。一下子泄了气，今天一定是被李卫东那套突然冒出来的房子弄昏了头，从手表店出来她就打车去了李卫东的办公室，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出来后自己一个人去肯德基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坐公交车回来。。。。。。这一路，她已经换过好几个不同的地方，她实在想不起来，那个装着手表的小小的手提纸袋被拉在其中的哪一站了。 摇了摇头，王晶决定不告诉正羽她原本准备的礼物是什么，省得他又说她丢三拉四。 看看正羽兀自捧起她刚才放下的热水杯暖手，王晶忽然灵机一动，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自己家里的备用钥匙：“这个给你，当新年礼物行不行？” 正羽接过钥匙，无声地笑了，也摸出一把钥匙：“这是我那里的钥匙，我也正想给你，你元旦有空收拾一下，搬到我那儿好不好？那边宽敞一些。” 正羽没有说出来的另一个理由，是他一点小小的私心，他可不想再有另一个男人大清早地跑到家门口来等她了。 王晶又是一呆，她给他钥匙，是怕再有象今天这样的情况时，正羽不用在外面等她，可他这么说，不就是同居了？ 会不会太快了？ 正羽看她迟疑，忍不住提醒她：“你答应过嫁给我的，不会反悔了吧？” “其实你也看到了，我忙起来都不会经常有时间陪你的，我只是想，不管再晚回去，都能看到你，哪怕你已经睡着了。” 王晶的心里蓦地一软，接过了那把钥匙。这是她心爱的人，她何尝不想每天看到他？即使再晚，至少她知道他会回来，这不也是她所希望的吗？ 那样的话，他们此后的每一个夜晚，是不是就都不会觉得孤单了？ 正羽上前抱住了她：“跟着这几天我不在这边，要不你等我出差回来，我们一起搬。” 王晶用力地回抱他，小声地说：“不用了，我自己搬。我的东西很少，一个箱子足够了。” 说完只觉得正羽的胸腔有闷闷的震动，一抬头，他的眼里已经盈满了那种促狭的笑： “你就这么急着想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呸，美得你！”王晶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正羽的堵住了。 寒冷的冬夜，其实也可以温暖如春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直到已经坐在了飞往上海的航班里，正羽才松了一口气。连着加了几个晚上的班，昨夜又做了些比加班更累人的事，他今天早晨几乎起不来。 王晶昨晚问他：“你最近这么忙，会不会太累？” 他当时哪还顾得了这些，一边忙着“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一边贼笑：“你不知道吗？古龙说的，这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王晶还在嘀咕：“古龙说过这话吗？” 之后嘴便被他堵住了，谁还理会古龙他老人家说过什么。 于是今天一早，他们顺理成章地起晚了。 当正羽手忙脚乱地收拾一下就往外赶的时候，王晶还在后面说：“不吃早饭啊？很不健康的。” 正羽忍不住回身给她一个吻别：“亲爱的，你越来越象我妈的风范了。” 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很受用的，正羽闭上眼睛，准备趁飞机上这两三个小时再补上一觉。 思聪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静静地看着睡着了的正羽。过了很长时间，她的眼光一直放在他脸上。连空中小姐经过通道发饮料什么的，她也只是帮他接了过来，却没有叫醒他。 这是思聪第一次隔得这么近地看着正羽。他似乎睡得很沉，英气的脸上，平时的表情总有些酷，即使在对人微笑的时候，也总是透着股客气的疏离，而此刻，他脸上竟然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应该是一个很甜美的梦吧？思聪有些苦涩地笑了，他的美梦，已经与自己无关。 那么，是跟王晶有关吗？思聪想起这几天王晶给自己打电话时的语气，好象有些欲言又止，后来又说见面再说，也许，让王晶这么难以启齿的话题，也是跟正羽有关的吧？ 心里似乎有一些想法在慢慢地清晰起来，思聪有些明白，却有些不能置信，怎么会有人在隔了十年之后，却仿佛没有任何隔阂地走到一起呢？ 就算不是“十年生死两茫茫”，可毕竟应该有很多改变了吧？ 思聪默默地注视着正羽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自从认识他以后，她的目光就一直在追随他，现在隔得这么近，她几乎忍不住想要轻轻地抚摸这张面孔。 正羽的眉头皱了皱，思聪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地，自己的手指真的正在轻抚正羽的眉毛，忙不迭地收回手，左右看了看,心里想,幸亏同行的其他同事坐在后排看不到.当时登机时,那几个常常开他们玩笑的人起哄,他们才坐在了一起的. 正羽微微翻了翻身，脸朝另一侧又继续睡，象是浑然未觉，思聪这才放了心。 广播里开始报告上海的地面温度、天气情况，已经快要到站了。正羽终于醒了过来，他转头看看思聪，她对他微笑了一下： “王晶这几天给我电话时，好象有什么事想要告诉我，我在想，是不是跟你有关？” 正羽愣了一下，他刚刚其实睡得并不沉，思聪对他的好感，他也一直感觉得到，只不过，他一向不愿意让女孩子难堪，更何况，思聪还是王晶的好友，所以，假装不知是最好的办法了吧？至于他跟王晶的事，王晶跟他说过，她想由她自己去告诉思聪，所以他也一直没说。 现在思聪这样问，正羽想了想，早晚也要说的，他跟王晶本来也没打算瞒住谁。 “我想她要说的是，她跟我走在一起了，我们打算结婚。” “你们不是老同学这么简单吧？” “我们都是对方的初恋。” “可是，你们都十年没联系了吧？完全没有隔阂吗？你不担心这十年来，万一对方很多地方都改变了，你们还能不能适应对方都是个问题，这么快就决定结婚，会不会太草率了？” 正羽呵呵笑了起来：“你跟王晶还真不愧是死党，她当时听到我求婚时说的话跟你意思都差不多，不过现在她也答应了。” 思聪实在很难掩饰自己的惊讶了，也许，还有很深的失望：“你们才重新开始几天？这就打算结婚了？” 正羽转头望向小小的窗外，飞机正在慢慢降落，上海的冬天难得的晴朗无云，已经能隐隐看到城市的轮廓了。 “有些事情看起来好象很不合常理，可并不代表它不会发生。” 王晶闲闲地走进事务所，这是新年前的最后一天，没有人会在今天来看“心病”。 所以今天没有预约，看样子应该也不会有人临时找上来。 “王晶，过了新年，你可就二十九了。” 老刘笑呵呵地同王晶打招呼，他是事务所的所长和创办人，曾经在本市最大的医院当过精神科医生，是中国最早一批拿到心理医生从业资格的人之一。 不过早些年心理医学在大型综合性医院并不受重视，顶着精神科的招牌，好好的人谁敢进来？所以后来老刘就辞职出来创办了这间心理咨询事务所，也是本市最早从事心理咨询行业的事务所之一。 加上老刘还在电台当客座主持，每周做两次夜间的心理咨询节目，所以他们这个事务所也小有名气。 “大叔，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王晶心里暗笑，知道老刘一定会很不满意那个“大叔”的称呼。 其实也是他们之间有种亦师亦友的情份在，王晶才敢这么跟上司开玩笑的。 王晶进这间事务所纯属偶然，她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心理学专业也不太好找工作，就跑去念心理咨询师资格考试的培训班，老刘就是讲师之一，念完了考到证书，成绩优异的王晶就被老刘领到了自己办的事务所当上了心理咨询师。 几年下来，她又在老刘的指导下，在国内几家挺权威的专业杂志上发表过一些颇有份量的论文，于是每当有咨询者对年纪轻轻的王晶表示怀疑时，拿出这些“学术成果”，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有时候王晶看到很多同学在事业上拼命努力，却并没有得到多少回报，就算象思聪那样在外企做白领的，表面看起来风光，其实工作又累，钱也不见得比自己多挣多少，王晶就觉得老刘简直是自己的贵人，至少在毕业后的这几年里，她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挫折，顺利得不象话。 所以，王晶其实是把老刘当师傅的，有时大家高兴了也可以在他面前放肆一下。 老刘也不计较，乐呵呵地说：“过新年，今晚咱们聚餐，可以带家属。” 事务所有五个咨询师，还有两个行政人员，带上各自的家属，也可以热热闹闹的凑一大桌了，只不过，王晶一向是独行侠，这回本来可以破一下例的，可惜，正羽又出差了。 老刘突然很神秘地把王晶拉到一旁：“对了，听说你交了个男朋友？” 王晶唬了一跳？心说这消息传得还真快，这才几天时间，连老刘都知道了？ 老刘看她的神色也知道消息属实了，默然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按说你的私事我不该过问，不过，我当你是学生一样看待，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有老婆的男人碰不得。” 王晶愣了一下，看到旁边挤眉弄眼的小安，这才反应过来，“你听小安说的？” “你别怪小安多嘴，她也是担心你，你说我们看过多少案例？三个人的感情战争，到最后都会弄得千疮百孔，没有赢家。” 王晶噗地笑了起来，摆了摆手，“你这话听着真耳熟，上电台接热线的时候，当‘知心大哥’说过的吧？” 其他同事也笑起来，这个称号是有典故的，老刘在电台做的那档节目，明明说了是心理咨询热线，可是打进电话来问的都是情感问题，而老刘对于一些在情感上拖拖拉拉的咨询者，往往回以犀利的忠告和建议，久而久之，竟成了该节目的特色，广受欢迎，听众们亲切地尊称老刘为——“知心大哥”。 见老刘有些讪讪的，王晶忙正色说道：“你放心，不是上次小安看见的那回事。我是有男朋友了，不过绝对是未婚青年。”顿了顿，又加一句，“其实，就是小安看到的那次牵扯到的人，也是未婚青年，只不过跟我没关系。” 老刘这才放了心：“我一向知道你有分寸，要不当年培训班那么多学生我就看中了你呢。呵呵，那晚上叫你男朋友一起来聚餐。” “他出差了。” “过新年都不陪你啊？该罚该罚。”老刘拍拍王晶的肩膀，大手一挥，“那正好，明天跟我们大部队去泡温泉，玩两天再回来。” 王晶有些沮丧，她也不想新年还一个人过啊，可又不能拦着正羽不是？于是就答应了老刘。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王晶的手机响了，是正羽发的短信：“已经平安到达。” 简单的几个字，却叫人安心。（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晚上事务所全体成员包括家属拉大队浩浩荡荡去聚餐，一到年尾，大大小小的餐馆酒楼照例人满为患，可谁也不能不来似的，每个人似乎都有一堆要应酬的亲朋好友、人情关系，于是餐饮娱乐业每到年尾，总是一派欣欣向荣。 往年王晶顶怕这种热闹，可今年不知怎么的，她反而有些喜欢起这样的热闹来，闹哄哄喜洋洋的，透着一股平凡而简单的幸福。 也许是因为快到三十岁了吧？王晶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居然越来越向往这样的幸福了，平凡而简单的，不必象烈火一样燃烧，却能象河流一样久长。 可惜正羽现在没有陪在身边，王晶吁了一口气。跟着其他人坐到了一张大圆台子旁边，踏踏实实地等开饭。 新年前最后一天的晚上，餐厅里人人脸上似乎都带着喜气，不管得意也好，失意也罢，新的一年要来到了，于是，一切似乎又都有了新的希望，可以有新的开始。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阵,王晶以往参加这种饭局,总有些不能融入的感觉,可这回不知怎么的,即使当个看客也可以当个很自在似的.她想,大概真是心情大好了.哪怕正羽并不在身边呢,至少,知道这个新年,自己不是一个人了. 经过闹哄哄的大厅去洗手间，王晶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王医生，你也在这里吃饭啊？” 在王晶他们事务所做过咨询的人，很多都喜欢管她叫“王医生”，王晶解释过几次，说心理咨询师跟心理医生还有点区别，但看他们依然我行我素地这么叫，也就懒得再说了。 循声望向靠窗的一张只能坐两个人的小台子，跟她打招呼的是兰琳，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王晶愣了一下，也是熟人呢。 她走到两人面前：“你们也在这儿吃饭？还真巧。”又指指那男人问那兰琳： “你们俩认识？” 兰琳对那男人说：“怎么王医生你也认识？那不用介绍了，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心理咨询师。” 男人以手抚额：“世界太小了，对了，你跟谁来的？应该不是卫东吧，他今天一早的飞机刚刚走。” “不是，我跟同事们一起，年前聚餐，惯例。” 说了几句闲话，王晶便走开了，兰琳对面的这位，就是李卫东的朋友老王，以前她经常参加李卫东那些朋友们的活动时，这位老王也几乎是每场必到，而且他身边的女伴，也是常换常新，一个赛一个的年轻漂亮。 当着兰琳的面，王晶不太好问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好说什么，索性早点离了这是非之地。谁知从洗手间出来，是非还是找上了她。 老王倚在洗手间外的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兰琳的情况，你大概都清楚吧？” 王晶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这时候，她觉得自己不说话最妥当。 “她是我前妻，我现在正在争取跟她复婚。”老王又问道：“她的心理情况现在没什么问题了吧？” “已经好了很多了。只要别再受更大的刺激。” 老王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所以，以前你看到过的那些事，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 王晶有些失笑：“我看起来象是那么八卦的人吗？” 尽管心里有些为兰琳叫屈，不过王晶还是正色说道：“放心，心理咨询师也无权管人家的私事，如果她有一天听说了你的那些花边新闻，也绝对不会是我说出去的。” “不过你也看到了，这个城市并不大，真的想要复婚的话，就别再那么风流。” 老王呵呵一笑：“男人谁没有一点半点的毛病？过日子的人和玩一玩的人，我分得很清楚的，再说了，我也打算收心了，你看看卫东，以前比我还花，可现在跟你在一起了，快赶上标准好男人了。” “我没跟李卫东在一起。” “不会吧？卫东这样的人你都看不上？” “是他看不上我。”下意识的，王晶顺口这么说，多少有些在人前维护李卫东的意思。 “怎么可能？我就没有见他对谁象对你这么紧张过。” 老王还要往下说，王晶急忙打断他：“算了不说这事了，我同事还在等我，你也赶紧回去吧，别让兰琳久等。” “兰琳那里，你不在她面前多说话就是帮我了，你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卫东这次出去，好象是想要移民，先去看看情况的。” 王晶已经走了几步，一听这话回过头：“他要出国了？” 老王讪笑起来：“看来你们俩还真不是一对儿，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不知道。” 王晶点点头，继续往包间走，心里却蓦然涌上一种难言的情绪。 对李卫东的付出，王晶即使并不想接受，可她仍然感激，跟他在一起时虽然也觉得自在舒服，可那种感觉，与自己跟正羽在一起时的甜蜜完全不一样，这种分别她很清楚。 可是，当这样一个人真的要完完全全远离了，王晶仍然免不了难受。 也许是人的天性吧，喜聚不喜散，王晶这时候才发觉，原来自己还有些贾宝玉的脾气，哪怕是一个顺眼些的丫环呢，也巴不得一世留在自己身边。 而李卫东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得不到的女人而失意多久？ 去到遥远的彼邦，也许他是为了拓展自己事业的版图呢？至少，他会遇到许多新鲜的人和事，而曾经的一切，用不了多久，他都会淡忘了的吧？ 王晶走进包间，老刘招呼她：“你怎么去那么久？还以为你掉厕所里去了。” 王晶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心里默默地说： 李卫东，这样，最好。 新年钟声响起的时候，王晶一个人回了家。同事们都各自享受自己的欢乐去了，陪她这样的孤家寡人听过新年倒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没有谁有义务陪谁一辈子。 王晶把包扔到沙发上，换了舒服的家居服，顺手打开电视，还有热闹的新年晚会可以看。她又给自己冲了杯咖啡，这才坐到沙发上。 想起还没有接到正羽的电话，她有些郁闷，拿出手机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连忙充上电开机，显示有八条短信和三个未接电话，都是正羽打来的，她一条一条地看下去： “现在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二十三点五十九分五十五秒，我陪你一起倒数。” “亲爱的，新年快乐。” “已经是新年了，我们好象已经认识了十四年了吧？按现在的年龄算，半辈子了。” “未来几天我都会很忙，可能都只能在晚上才给你打电话了，你怎么又关机了？” “多半是手机没电了吧？糊涂猪。” “你晚上怎么过的？会不会觉得孤单？” “新年都不在你身边，你不会怪我吧？” “我想你。” …… 王晶的记忆中，正羽一直不是一个特别浪漫的人，也许是年少不识愁滋味，他那时候更多的是跟她嘻嘻哈哈地相处，有时甚至以捉弄她为乐趣，常常让她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她也知道他是喜欢她的，可几乎从来没听他说过多么肉麻的话。 而现在，就是这样简单的短信，竟然让王晶一下子眼眶热了。她想也没想就拨下了手机的一号快捷键，只响了一声，那边就很快地接听了，仿佛，他也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对不起，手机刚没电了。”王晶还在啜吸着鼻子。正羽那声“喂”，仿佛就在耳边。 “我就知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后多准备一只备用电池。”隔着话筒，王晶似乎都能看到正羽脸上的笑意。“你晚上去哪儿玩的？” “跟所里同事聚餐，刚回来，你呢？” “一直加班到十一点多，累得不行了，这时候刚回酒店。” “对了，你住哪个酒店？房间电话？” 正羽报上答案，然后贼笑着问道：“问这个干嘛？” 王晶脑子里已经冒出一个让自己兴奋起来的念头，灵机一动回答他：“我要随时查勤。” 正羽笑着说：“你不是现在就要当管家婆吧？不过说真的，要打酒店电话，最好等十二点左右再打，这几天我估计都得到十一点以后才能收工。” 王晶答应了，两人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一些无关的话，直说得手机已经发烫了才作罢。（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这一夜王晶睡得很踏实，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 可以睡到自然醒，也是一种幸福。她伸个懒腰，本想再赖会儿床，发了一阵呆，还是很快地起床收拾起来。 三个多小时以后，她已经身在机场了。新年的第一天，机场的人并不算多，况且到上海的航班很多，一天都有好几班，她顺利地买到了一张下午四点多的机票。 想起中午时分老刘那个电话，她忍不住笑。当时老刘叫她跟大队一起去泡温泉，她昨晚本来也答应了要去的，可夜里与正羽的那通电话，让她忽然不可抑制地想要见到他，所以现在，她已经在准备登机了。 老刘在电话里一听她说要去上海就怪叫起来：“瞧你这没出息的，他新年都不陪你，你不生气也就算了，还送货上门？” “那有什么办法？我这也是为了解决都市公害问题。” “什么都市公害？哪有你这么贬自己的？” “大叔，那是你自己在电台节目里说的，大龄青年是都市公害。” “我那是开玩笑。那你也不能这么没出息，宠得那小子尾巴翘上天了。”老刘末了又很八卦地加一句，“到底什么人你这么紧张？回头带来我看看。” “我已经买了机票了，现在退票也拿不回全款了，要不这样，你帮我补上退票的损失，我就不去上海了。” “那你还是去吧。”说完，老刘果断地挂了电话。 王晶哈哈大笑，早知道老刘是“铁公鸡”，一叫他出钱就点到他死穴。 挂了电话她愣了一下，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放肆地大笑过了？都快成石化人了，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是淡淡的，喜怒哀乐永远控制在一个程度范围内，轻易不会逾越半步。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成熟的代价？ 摸摸自己的脸，王晶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管他那么多呢。今天，至少今天晚上，就可以见到正羽了。 当然，不出意外的话，还可以见到思聪。 已经快到夜里十二点了，王晶坐在酒店大堂里，等着正羽。 她也在正羽住的酒店订了房间，想要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她没有给他电话或短信。她希望在他忙累了一天后回到酒店，能够第一眼就看到她。 王晶知道他这两天一定会很忙，所以十点多才下来等，这会儿也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上一次这样怀着兴奋毫无怨言地苦苦等待，也是为了正羽，是在高二那年的寒假里。 正羽的爷爷家住另一个城市，那个寒假里，他被工作忙得走不开的父母派去陪老人家过年。 王晶白天跟其他同学出去玩，到傍晚才回家，老妈已经一脸狐疑：“有个自称是你同学的男生，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找你了。什么人啊？” 王晶当然知道是正羽，却只好装做不知道是谁的样子，拼命按下兴奋的心情。 等父母吃过晚饭出去散步的时候，才给正羽打过去，抱住电话絮絮地说。说了些什么，现在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的快乐，鼓鼓的挤满了心脏，纯粹而强烈。后来十年里头，似乎再也没有尝过那样的滋味。 那此后几天，他们就约好都在那个时间通电话，有时是王晶打过去，有时是正羽打过来。于是那几天第到黄昏时分，就会是两个人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甚至还在等电话的时候，心里都会有隐秘的快乐。 其实电话里也没有多少要紧事说，可不知道怎么两人就是可以一讲一个多小时，讲的时候，王晶有次无意瞥了眼镜子，发现自己脸上有着藏都藏不住的浓浓欢喜。 不过这件事的后遗症是，一个月后王晶爸爸去缴电话费，发现话费比平时高了很多，一查单子，多出很多不熟悉的长途话费，回家就嘀咕：“这个月话费怎么这么高？” 王晶本来不想承认，又怕老爸跑去电信公司投诉，只好编了个理由，说是班里的好朋友转学去了外地。王爸王妈大概想到就算是要好的男生，至少隔得老远了也就安全了，反而放了心，这才没有继续过问了。 除夕那天，王晶和正羽窝在各自的房间里抱着电话煲他们的“每日一粥”，王晶说起春晚里面谁谁的节目好难看，正羽突然重重地叹口气。 “我想你了。很想。” 王晶只觉心里就象是忽然地被扯了一下，有些生疼，默然半晌，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我也是。” 于是，正羽立刻就决定提前回来，少年人说做就做，他告诉爷爷要赶着回学校参加寒假特别补习班，初一跑去买了火车票，初二就已经上了火车。现在想想，大约老人家也不是真的相信吧？哪有补习班大年初三还开课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正羽还是上了火车。到站的时间，是在初三的早晨。 春节期间，大概是因为人们大多都还在家里过年，初一到初五那几天正好是春运期间难得人不多的日子，可不知为什么列车晚点得非常离谱，那趟车原定是早晨六点多到的，却足足晚了三个小时。 王晶为了去接正羽，早上四点半起了床，怕吵醒父母，结果刷牙洗脸收拾自己都跟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出了门一看，天还黑着呢，真的是披星戴月了，可因为心里兴奋，也不觉得冷似的，仍然高兴地几乎是飞一样地出了门。 而这时候因为太早，还没有公交车，王晶便很“奢侈”地打了出租车去的火车站，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刚讨了不少压岁钱。 六点钟到了火车站的出站口，天仍然完全黑着，室外冷得人快僵住，她却只觉得精神亢奋，想想就快见到好些天没见的正羽了，眼睛里仿佛都冒着火花。 那是他们第一次分开一个星期以上，已经觉得不能忍受。似乎从他离开之后的第一个晚上就开始“回归”倒计时，极度煎熬。 然而车站广播不断报告着火车晚点的消息，王晶渐渐地困起来。冬天的清晨寒意正盛，她在出站口等着，又冷又饿，三个小时，竟象是地老天荒般的长，仿佛列车到站的那一刻永远不会到来。 正羽走出出站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王晶一脸迷迷糊糊的样子，几乎趴在出站口的栏杆上睡着，却又努力地睁着眼睛，不时打个呵欠，嘴里就会呵出一道白气，而后慢慢地散去。 正羽快步跑过去拉住她的手，已经冰凉：“怎么没戴手套？” “早上出门走得急，忘了。”王晶吐吐舌头，见到正羽，似乎也没那么觉得冷了。 “你怎么不去候车室里呆着？在外面站了三个小时啊？” “我也不知道火车到底什么时候到，怕在里面一暖和，我就睡过头了。那你出来就见不到我了。”说着，她还摇头晃脑地看向正羽，“你要是出来见不到我，肯定挺失望的吧？” 正羽听了这话，放下包狠狠地抱住了她，她也回抱着他，心里格外地暖。 就在出站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两个十七岁的少年，紧紧地拥抱着彼此。 仿佛象那样抱着，就是一生一世。 “王晶，你怎么来了？” 一声惊呼，思聪冲到了王晶面前。 王晶站起来，微笑着说：“我来探班。” 眼光越过思聪，看向她身后走进酒店的几个人，正羽跟其他的同事走在后面，他也看到了王晶，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一刹，他也想起了十七岁那年的寒假，从爷爷家回来，一走出出站口，也是象这样，即使在很多很多人里，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王晶。 那时候她趴在栏杆上，睁着惺忪的睡眼眼巴巴地望着出口，视线一对上他的，立刻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眸光闪动，仿佛瞬间亮了起来。 冬日九点多钟的阳光淡淡地洒下来，全然感觉不到暖意，却让她整个人浴在一派柔黄的调子里，似一帧旧照片，就那么印在了少年吴正羽的心里。 后来很多年里，他仍然常常回爷爷家，也仍然常常经过那个出站口。日子越久，记忆里那幅画面越是泛出一种淡淡的温暖和感伤。 就象现在一样，只不过，现在洒在她周身的不是冬天清晨的太阳，而是酒店大厅里的灯光，一样的柔黄，泛出暖意，浸着感伤。 思聪顺着王晶的目光回头看过去，正羽正快步走过来。 思聪的神色暗了一下，不过这群同事此时都是一脸疲态，大概除了王晶，也没别人留意到她的脸色变化。 王晶心里还是紧了一下，自己与正羽的进展，她知道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思聪并不算妥当，可来的时候，她只被满坑满谷的想念折磨着，只想过来见见正羽，此刻见到了思聪那一刹的黯然，王晶才猛得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 正羽却已经抱住了她，“你来看我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其他几个同事见状笑闹了起来，思聪也恢复了正常，索性开玩笑：“还以为你特意来看我，原来是重色轻友。” 正羽侧身让出王晶给其他人介绍：“王晶，我女朋友。也是思聪的好友。” 其他人闻言便很好奇，以为是思聪牵红线，思聪连忙撇清，“不关我事，他们是中学同学。” “哦，原来是青梅竹马。” “完了完了，本公司最受欢迎王老五也有主了。”有女同事故做幻灭状，惹得其他人一阵哄笑。 嘻嘻哈哈了一阵，其他人都纷纷告辞，思聪也要先回房间，王晶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一句对不起却如骨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 冰雪聪明如向思聪，这样的情形，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事已至此，心里再怎么黯然，至少姿态要维持下去。于是拍拍王晶的手背，低声说道：“没关系的，我先去休息，这几天太累了。” 王晶待她走远才转过头来，正羽再次拥她入怀。她的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一片温热。他的下巴轻蹭着她的头发，有淡淡的薰衣草香。 王晶有些感慨，两次长久等待之后的拥抱，不经意间，就已经相隔十一年了。而那个怀抱，竟然仍如当初的温暖，只是，更厚实，也更宽广。 中间的那十年，仿佛也就在这一个拥抱之中，云淡风轻了。 只是想到刚刚思聪的黯然，王晶有一闪的愧疚，但她却不得不诚实地向自己承认： 这个怀抱的温暖，我再也不想放弃。（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太阳从窗外照进来，照得人身上懒洋洋的。明明是冬天，可室内的温度象春天，暖融融的，让人只想慵懒地睡下去。 王晶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一室灿烂的阳光。这要怪正羽，因为房间楼层够高，窗户正对着的是一片天空，所以他走的时候索性拉开了窗帘，说是要让王晶睡到太阳晒屁股，然后在阳光中自然醒来。 当时王晶还睡得有点迷迷糊糊的，也没理他，结果她现在果然就在阳光中醒来了，却纯属被太阳晒得都觉得刺眼了，不得不醒来。 王晶哀号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本来可以一觉睡到大中午的，现在却被太阳晒醒了，呵呵，可见现实与美好的愿望之间，总是有一段距离的。 她百无聊赖地磨蹭着，起床梳洗，在洗手间里发现自己的眼霜盖子都没盖好，打开一看就笑起来了。 依稀记得早上正羽跟她说，天气太冷脸上都起皮了，问她要点擦脸油什么的，她当时面朝着枕头，嘟囔着说：“就在洗面台上，自己随便用。” 他老人家大概就拿全台子上最贵的眼霜当“擦脸油”用了，也不看看标签。 还真是够“识货”的，王晶呵呵笑起来，一抬头，看到镜子中的那个女人，一脸幸福得没边儿的样子，不由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收拾妥当，她并没有去找正羽，毕竟不是小孩子了，昨晚跑来还可以说是在他的私人时间，现在去，就是打扰他的工作时间了，那会让他在同事们面前尴尬，她也没那么不懂事。 于是独自去诳街，上海当然有很多诳街的好地方，王晶很轻松地消磨了一天，虽然她一边诳着，一边不自觉地哼着那首《叶子》： “我一个人吃饭旅行，独自走走停停 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 可是心又飘荡在哪里。。。。。。“ 是啊，明天又得回去了，元旦只有三天假期，今天已经是一月二号，即使她来了，正羽也还是没有时间陪她。她也还是只能一个人吃饭诳街，独自走走停停。 不是不寂寞的，只是，心里放着一个人，有所期待，这样的寂寞，毕竟跟歌里唱的那种孤单不同，那种感觉，有点象一个人走在茫茫的沙漠里，可是你知道会有一个人在下一站的某个绿洲等你，那么漫漫的跋涉也便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想到正羽，王晶估计他也没什么时间上街购物，于是兴冲冲地替他买了不少吃的用的，末了还拎走了一只大宝sod蜜，准备回去在瓶子上贴个大大的标签—— “长胡子的脸专用”。 同样是快三十岁了，男人就是比女人占便宜，再忙再累也不显老，所以，王晶决定给正羽用最便宜的护肤品，小心眼地琢磨着，才不要把他打扮得那么光鲜呢。 而对于正羽，王晶的到来的确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却也是一个甜蜜的负担。人家千里迢迢地来了，却还是只能扔在一旁，任谁也会觉得不舒服，正羽虽有无比的歉意，可工作却不能不管。 好在，王晶并没有说什么，正羽也便不再不停地道歉了。 三号下午，王晶就得回去了，而这时候，正羽和他的一班同事正要准备做博览会前的最后冲刺，几乎没累出白头发来。 王晶走的时候，他只能抽了空陪她收拾了一下行李，把她送到酒店楼下，等她上了出租车，又叮嘱她： “到家了打个电话给我，报个平安。” 王晶小声地说：“你晚上回酒店看新闻吧，没有飞机失事的新闻，我自然就是平安到达了。” 语气里还是有着怨怼，正羽听出来了，却只能歉然地看着她：“听话，到了给我电话，别让我担心。” 王晶点点头，出租车缓缓地开走，渐渐远去，正羽直等到那车影转过街角消失不见了，才往展场赶去。 傍晚七点多，正羽和同事们在展场附近的餐厅吃饭，餐厅里的电视照例正在播新闻。 不知怎么的，正羽有种奇怪的预感，忽然觉得心里象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一样，猛地一抬头看过去，电视里正在播一条突发性事故的新闻： “今天下午三点十五分，本市机场高速路上发生一起五车连环相撞的特大交通事故。其中有两台出租车，一台大巴，两台私家车。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已有一名女性乘客死亡，其余伤者已送往医院抢救，伤者情况正在统计中。。。。。。” “咣当”一声，瓷器落地发出清脆的碎响，是正羽失手打翻了碗，嘴里还含着饭，一时呆住了。 王晶，那个时间应该就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她也是搭的出租车。 思聪一看他的脸色明白过来，小声问道：“王晶那时候可能就在路上？” 正羽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拔王晶的电话，那头传来的提示是：“您拔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拔。。。。。。” 他不停地重播，电话里不停地传来温柔的女声：“你拨的号码。。。。。。” 正羽气得一拳砸到桌子上，杯盘碗碟都猛地一跳，发出刺耳的声音。其他同事不明所以，全都诧异地看向他，正羽却二话不说，立刻起向朝门外冲出去，跑了几步回头对思聪说： “你们先顶一下，我要出去一下。” 另一个同事说：“可是你那边的工作我们都没办法替代的。。。。。。” 正羽已经跑远了，其他人只隐约听得一句：“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必须得找到她。” 他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餐厅门口，思聪望着那个方向良久，才回过头来，跟其他人解释说： “他女朋友可能遇上车祸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了声，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可千万别出事啊。这时候要是出了事，吴工怎么坚持得下去？” 思聪猛地打断：“当然不会出事，那女人命那么硬，哪那么容易死。” 说着，她自己眼泪倒下来了，心里默默地说着： 王晶，你可千万别死。不然的话，正羽一定会很难过，也许，我会比他更难过。。。。。。 一月五号，博览会终于如期地开幕了，正羽和思聪他们公司的展区备受关注，参观的，咨询的，络绎不绝，正羽在新产品前面作着技术演示，同时也回答一些参观者的问题，忙得不亦乐乎。 思聪也在忙碌，只是习惯性地，仍然时不时扫一眼正羽的方向，几回扫下来，发现有个中年女人，在演示区已经站了很长时间了，一直在注视着正羽。 思聪的眼光很独，一瞥之下已经觉得那女人不简单，浑身衣饰得体而低调，有一种含蓄的华贵。而且那个女人，思聪总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午休时一帮同事换班去吃饭，思聪与正羽一组，难得的轻闲一刻，两人的话题一开始只围绕在公事上头，有不同的意见时，免不了唇枪舌剑，思聪不得不要求放松一下： “不行了，我要换下脑筋了，快转不动了。” 正羽微微一笑，“那你想聊什么？” “那就说说王晶吧。你前天吓坏了吧？” “你呢？当时你不怕她出事啊？” 思聪默然，也是，当时的情况，她也一样想着就后怕。 “是啊，还好没事。” 正羽点点头，仍然心有余悸。 他前天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找到这个医院也费了不少周折，当时他脑袋一热就往外冲，出来站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要上哪儿去找王晶。 只觉头脑似乎有一时的空白，不知何去何从似的。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深呼吸深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打电话到电视台去问，起初人家还不肯说，后来大约是听出正羽说话都快带哭腔了，估计是车祸伤者的亲属，这才告诉了他。 到了医院又只见急救室的医生护士全都忙得要死，没有人能够给他个准确的伤者名单，他只好没头苍蝇似的楼上楼下一层一层地找，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ct室外面的走廊里找到了王晶。 她当时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脸色苍白，整个人缩在一件长长的羽绒大衣里，显得格外瘦弱，紧紧地抱着双臂，似乎仍在微微颤抖。 那件羽绒大衣的颜色，是一种触目惊心般的红。（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晚上的医院，走廊里即使有灯，仍然给人一种昏暗的感觉，走来走去的人影影绰绰的，完全没有生气，常常弄得人心情抑郁。 而正羽看到坐在走廊长椅上的王晶的时候，却象是在黑夜里跋涉了很久的旅人终于见到了远处人家的灯火，长长出了一口气。 要到这时候，他才觉得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落到了实处。刚刚在新闻里听到“有一名女性乘客死亡”时，真的怕极了，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只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空。 轻手轻脚走到王晶面前，正羽轻声喊她：“王晶！” 动作和声音都轻轻的，似乎怕惊扰了一个梦境，小心翼翼地自己都不能理解。她明明已经出现在面前了。 王晶蓦地抬起头来，看到他的刹那，一下子站起来扑到他怀里，几乎是嚎啕着大哭了起来：“我再也不乌鸦嘴了，我上飞机前居然叫你看有没有飞机失事的新闻。。。。。。” 正羽紧紧地抱着她，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紧紧地抱住她：“有没有受伤？” 王晶继续哭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边抽噎着一边说：“我从副驾位子上摔出车门了，头撞了一下，身上倒没什么伤。” 正羽忙拉开她仔细地看，衣服上除了有些污迹，倒的确没有血迹，“真的？都从车上摔出来了还没事？” “我坐的那辆车是撞在最后的一辆，听说是撞得最轻的了。”王晶小声说道，看了看正羽一脸的焦急，伸手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面孔，倒想要安慰他： “我穿得厚，缓冲力比较大。”她慢慢地止住了眼泪，本来还想开开玩笑的，一看正羽的脸色，连忙老实作答，“已经检查过了，医生也说没有伤到筋骨，就是撞了一下的头部要检查一下，这不是在等着作脑ct吗？刚才医生说，再观察几天，没觉得头晕头痛或是想呕吐之类的症状，应该也不是脑震荡。只是做个检查安心一点。” 正羽揉揉她的头发，“撞到头上哪里了？现在还痛不痛？” “这儿。”王晶拨开前额的刘海儿让他看，有块乌青的瘀痕。 正羽心疼地轻抚那个瘀痕，王晶吁了口气，正羽也才微微放了心，忽又沉下脸：“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要是手机能打通，他也不用担心这么长时间了。刚刚他在路上忽然冒出过一个念头：要是王晶真的就这么没了，他会怎么样？ 没有答案。或许是因为那个结果，他根本没有想过会真的发生，不到真的面对的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只是，那一闪而过又被自己迅速压下的念头，已经让他极痛，仿佛心被生生地剜去了一块似的，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这会儿抱着王晶，感觉到怀里那个实实在在的人，会动，会说话，正羽才慢慢地开始后怕，所以他的脸色自然是越来越差了。 “刚刚从车上摔出来，我手机都摔坏了。”王晶依在正羽怀里，也开始慢慢地觉得后怕，她闭着眼睛低语，眼泪又有些收不住，似乎仍在微微地颤抖，“以后我再也不乌鸦嘴了，要是飞机失事，那连侥幸的机会都没有。” 正羽瞪着她，本想骂她几句，又觉得不忍，只好算了。 王晶仍在自我检讨：“下次我一定要遵守交通规则，系好安全带，锁好车门，再遇上这种事，就不会从车里摔出来了。” 正羽终于没有忍住，伸手狠狠地揉乱她的头发，“你这个乌鸦嘴，还想有下次？” 王晶抬头看看正羽，他的脸色已经快黑成一片了。没敢再说，连忙换话题，叫正羽给思聪打个电话报平安。 正羽把手机递给她：“你自己打。” 王晶从手袋里摸出一把梳子，正准备梳理下乱蓬蓬的头发，一听他这么说，便接过手机拨电话，而正羽顺手接过了那把梳子。她打电话的时候，他就轻轻地帮她梳头。 说完电话回头，王晶只见正羽专心致志地梳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长，要一梳到尾并不容易，他便放轻了动作，小心地替她梳着，象是对着，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因为易碎，所以必须更加珍惜。 直等到快十一点，王晶作完了相应的检查，约好了看结果的时间，又反复地问了王晶的感觉，看她也没什么别的症状，正羽也才稍稍放了心。 那天送她回了酒店之后，正羽也没再去加班，就在酒店房间里，简单地梳洗后便累极而睡。 即使在熟睡中，两个人也紧抱着彼此，仿佛劫后余生。 后来知道了检查结果，谢天谢地，王晶总算没什么大碍，她改签了第二天的航班离开了上海，到家后第一时间给他短信报了平安。 而正羽那晚上耽误的工作，要在第二天更加拼命地赶上进度，心力交瘁。 现在说起来，正羽倒是轻描淡写的，不过他自己知道，那天要是王晶出了什么事的话，他搞不好真的会垮下去。 或许就是她的到来，支撑他熬过了最累的那几天。 思聪瞥他一眼，很明显，他的心思又飞到王晶身上去了，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 “对了，刚刚在展示会上，有个女的在我们那儿呆了好长时间，你有没有注意到？” “你说谢费利尔的李咏诗？”正羽若有所思的沉吟，行内知名的李咏诗，站在他们公司的展区前好半天了，他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啊对了，就是李咏诗，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经常在专业杂志上看到她的照片。”思聪也有些狐疑，业内传闻，李咏诗即将出任谢费利尔大中华区的行政总裁，她到这次博览会很平常，可谢费利尔与自己这家公司的产品线定位完全不同，并不算竞争对手。 李咏诗在自己这家公司的展区一呆大半天，不看产品只看人，这有点儿不寻常。 “管她呢，这种展示本来也有同行交流的意义，能公开展示的就不怕同行看了。再说谢费利尔跟我们又不是直接竞争对手，两家的产品，定位完全不同。”正羽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手表，示意思聪时间差不多了，然后两个人便走了。 不过关于李咏诗的出现，话是这么说，可正羽也知道这件事有点奇怪，尤其是，她好象一直在观察自己。 别说男人没有直觉，他们也许只是比女人少一点运用这项本能罢了。 而这次，吴正羽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的出现，一定跟自己有关。 把一盆盆栽的黄金葛放到小小的窗台前，又调整了一下位置，王晶拍拍手上的灰尘，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满意了。 这里是正羽的宿舍，虽说家俱电器都挺齐全，可这几天王晶陆陆续续地把自己的衣服和杂物搬过来以后才发现，这里实在是太简洁了，完全不象人住的房子，缺乏生气，也缺乏一点。。。。。。家的气息。 于是这几天下班过后，她最乐意干的事就是去诳家居用品店，给素色的沙发添几只色彩明亮的靠垫，给窗帘和卧室换上暖色调的柔软布艺，给厨房配上实用又好看的锅碗瓢盆。。。。。。末了，再在窗台前摆上几盆小小的植物，那么，回家的人在楼下抬头，就能看到自己家的窗户里探出头来的绿意，那种感觉，想必，会很温馨。 此刻的王晶坐在沙发上，望着焕然一新的房子，心里颇有几分成就感。 算了算日子，今天是上海那个博览会的最后一天，明天，正羽就该回来了。 她拿出手机，忍不住又发条短信给正羽：“我在你的窗台上摆了一盆黄金葛。” 正羽此时正在跟一群同事庆功，博览会上，他们公司的展示得到了媒体很高的评价，一段时间的辛苦总算物有所值，现在终于告一段落了，所有参与者都觉得与有荣焉。 上海分公司也专门安排了一次庆功宴，作为此次展会技术负责人之一的吴正羽，自然是大家重点招呼的对象，往常在这种场合上，拿他的感情生活作话题绝对是引起大家关注的好节目，尤其深受一众未婚女同事的欢迎。 只可惜这一次，他的正牌女友已经现了身，眼下人虽然不在跟前，毕竟不好再肆无忌惮地开他的玩笑了。算是一个小小的遗憾，不过，并不影响一群人长出了一口气的轻松和终于完成一件漂亮工作后的愉快。 收到王晶的短信，正羽不禁笑了起来，最近几天，他常常收到这样没头没脑的话，有时是： “我买了五只靠垫，三只桔色，两只嫩绿的”； 有时是“回来给你用西瓜太郎的碗盛饭吃”。。。。。。 每回收到这样的短信，他都几乎可以想见王晶兴致勃勃地在那间房子里抱着手臂，左看右看地观察自己布置的家居效果的样子。那跟她平时的淡漠完全是两个模样，而这样的王晶，也许，只有他见过。 想到这里，正羽不由地嘴角微微向上牵了一下。 可他常常忙得没办法一个字一个字的拼成句子回复她，只能偶尔抓个空打个电话，于是他知道了王晶已经搬到了他的宿舍，等这次回去，他们，就会真的住在一起了。 象是，一家人。（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趁着众人聊天的间隙，正羽掏出手机看短信，看着看着便不由地微笑起来。 “啧啧，干嘛这么刺激我们这些王老五，你们看吴工那样子，肯定是女朋友的短信。” “就是，太甜蜜了吧？元旦那天深夜到访哦。”说这话的是本来与正羽同住酒店里一个标准间的同事，王晶来的那两天，正羽就去了她的房间住，他也无意隐瞒，男未婚，女未嫁，大家都是成年人，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 只是没想到，王晶这一来，竟然让那些年纪老大不小的单身男同事们艳羡不已，只恨自己怎么没有遇上这等好事。于是常常有人挂在嘴边，全然不顾一旁那些女同事们的“哀怨”神情。 席间，女同事们照例又有了坊间流传于“白骨精”之间的经典对话： “怎么好男人都是人家的了呢？” “对啊，可是没成人家的之前，你又没觉得他有多好。” “谁说的，吴工在我们公司人气一向很高的，多少人抢着要，不信你们问跟他一个分公司的思聪。” 思聪有些尴尬，一边埋头吃东西，一边只好很配合地点点头。 另有伶牙俐齿的男同事接下去：“吴工是没有指望了，你们可以考虑考虑我啊。。。。。。” 如此笑着闹着，一顿饭自然吃得其乐融融。 正羽正准备给王晶回复，一见大家又开始拿他开玩笑，只好收起电话，重又开始与那帮人觥筹交错。不管怎么样，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就可以见到王晶和她费心布置的小窝了。这个念头让他觉得异样的舒服，以前也经常在各地之间来去，从没有象这次这样，那种感觉，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归心似箭”吧？ 此时此刻，一点点小事都可以让他莫名地高兴起来。 借口上洗手间，正羽走出酒楼的包间，站到一处僻静些的角落里，这才掏出电话打给王晶，才说了没几句，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衣着不俗的男人，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那眼光中自然有一种压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对电话那端的王晶柔声说：“这会儿有点事，我晚点再打给你。” 下意识的，吴正羽觉得，这个人的出现，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吴先生，有时间聊几句吗？”那人向他伸出手来。 “你是？” “我代表谢费利尔的李咏诗小姐，李小姐你知道吧？” “李小姐的大名，行内无人不知。”正羽也伸出手与他相握，由衷地说。 那人微笑道：“吴先生也是后生可畏。”他略顿了顿说，“其实，早在你还在学校跟研究生导师作课题实验的时候，李小姐就已经在留意你了。 “本来你一毕业，李小姐就想向谢费利尔公司推荐你的，不过当时她毕竟没有负责中国区的业务，不方便直接插手。没想到他们公司动作慢了点，你已经被别的公司招走了。” 正羽没有说话，心里却想，原来已经留意自己这么长时间了，不知道他们这次所为何事。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摸不清情况时，只好以不变应万变。 接下来，那人正色问道：“可以换个地方详细说说吗？” 他的神色里，有一种不容人拒绝的东西。 正羽四顾看了看，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似乎也有预感，这个人接下来要谈的事，可能会很重要。 正羽点点头，便请那人稍等一下，他回到自己公司的包间里，找了个借口先走，然后与这个人一起，去了另一个地方。 今年的春节比较早，在一月底，所以刚过完元旦没几天，满大街又开始洋溢着农历新年的喜庆气氛，而且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这个节日或许也是他们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了，一年的辛劳换来一年中最长的一段假期，许多离家在外的人们也要在这时候赶回家过节，也难怪每个走在大街上的人，好象全都是大包小包地采购着年货。 团年团年，说的就是一家团圆的年。王晶也不例外，就算不再象小孩子一样为了过年而兴奋，至少，因为节日而来的假期总是让人期待的。 可她这几天也在为这个假期而头痛，往年春节假期她自然是要回老家的，她是家中独女，与父母的感情一向很好，能够回去陪陪父母自然再好不过，可最近两三年，每次她一回去，父母总会替她张罗着相亲，还有每次跟亲戚朋友的聚会时，必然有人“关心”她的终身大事，这让她每次的探亲之旅变成了一趟甜蜜又苦恼的行程。 不得不回去，却又头大如斗。 今年她原本以为不会再为这个问题烦恼了，正羽跟她的老家在同一个城市，要回家也可以一起走，问题是，要告诉父母他们准备结婚的话，那就势必要“见家长”，有必要的话，可能双方父母都得见个面才行。 然而正羽不提，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如果现在跑去问他，倒好象自己在逼婚似的。 不过想想这段时间跟正羽的相处，王晶又忍不住微笑，上次在上海那场意外，她清楚地感觉得到正羽的害怕。想来，他也是非常紧张自己的吧？这样想着，王晶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回趟老家吗？到时候再说吧。 就算没有如老妈所愿给她带个准女婿回家，她老人家也不会把自己吃了不是？ 正羽从上海回来后仍然很忙，不过也不象前阵子那么从早到晚地忙了，偶尔下班早的话，也有时间陪她一起看场电影，或是诳诳街什么的，吃饭倒有很多时候就在家里解决了。 王晶的厨艺依然没什么长进，她的原则是“管熟管饱”，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觉得颇有成就感了。而正羽也很给面子，每回都吃得不亦乐乎。 “我受够了外面餐馆的味精气了，还是家常菜最好吃。”正羽每次在家吃完饭，都会满足地说一句。 这一天他晚上又要加班，已经打了电话跟王晶说过了，王晶也就懒得做饭，自己随便吃了点水果点心当一餐。 最近她打算抽空再写篇论文，所以也带了些资料回家，正准备打开资料开工，手机响了。她接起来一看，是事务所的老刘。 “那个你准备作的论文的案卷资料是不是你带回家了？” “对啊，我正要整理。” “先不急，我今天有个同学从上海过来，他是这方面课题的权威，我把资料先给他看看，可能会对你有帮助，你把东西拿下来给我吧，我就在你家楼下。” 王晶一听刚想说好，忽然想起来：“呃，你在哪个楼下？” “不就是你家吗？信和小区的这个，你在家吗？怎么楼上灯都没亮？” “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已经搬家了。” “你那套小户型的房子不是还有三个月就要交房了？还搬什么家？” 王晶嗫嚅道：“嗯，这里是我男朋友的家。要不我现在给你送过来吧？” 她其实并不认为同居是一件不能对人说的事，这在现在的大城市里也很普通了，不过老刘毕竟是前辈，她还是有点担心他不能接受。 老刘沉默了一会儿，只说道：“那你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来，我开车快一些，省得你跑来跑去的麻烦了。” 王晶说了地址，老刘也就挂了电话，不多会儿老刘到了，她忙把资料送下楼去，老刘也没多说什么，接过资料，一溜烟地又把车开走了。 她却怔怔地站在原地发呆，老刘这个人，越是什么都不说，才越显得不寻常，她太了解老刘，也知道他关心她。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早上一上班，老刘就把王晶叫进自己办公室。 “王晶啊，照说你的私事我不应该管的，不过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弟子一样看待，你要知道，女孩子的名声还是很要紧的。这样子不明不白地跟人住在一起，以后万一有什么事，再想找其他人可就难了。” 王晶脸上一红，虽然很想告诉老刘，现在的社会风气对同居也不是看得那么严重了，不过为了让他安心，她还是老实交待：“我们已经打算结婚了，你放心吧。” “什么时候结婚？要不你还是先把人带来我看看，我帮你把把关。” 王晶哭笑不得，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么些年都没怎么谈过恋爱，老刘担心她也很正常，再说本来也想找个机会让同事们都见见正羽，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午休时王晶打电话给正羽，“明天晚上有没有空？我们所里有聚餐，要求带家属。” “你终于让我当家属了？”隔着电话王晶似乎都能看到正羽此时眼里的笑。 “切，爱来不来。” “来，当然要来，不然你上哪儿找这么带得出手的家属去？” 王晶笑出声来，“好大一只孔雀。” “那也是一只玉树临风独一无二的孔雀。” “不说了，我要去吐去了。”王晶挂上电话，用手摸摸脸，不由有些发怔，最近好象笑得特别多。 正羽挂上电话，脸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从上海回来以后，正羽一直在犹豫不决，那件事，到底要怎么跟王晶说，应该什么时候说，都是让人头痛的问题。 他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旦他说出了这件事，那么，他和王晶之间现在这种平静的状态，不可避免地会被打破。 而此刻对于正羽，这种平静又偏偏是他不愿意舍弃的。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离开上海的前一天晚上，他和那个在餐厅里找到他的男人一起去了一家咖啡馆，谢费利尔大中华区的新任行政总裁李咏诗已经等在那儿了，她明确地向吴正羽发出跳槽的邀请。 正羽知道，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通常这种挖角的行为都由猎头公司代为执行，由大区的负责人亲自上门游说，实在是少之又少，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重视。 且不说谢费利尔在行内算是数一数二，跟现在这个公司相比,他们公司的产品线定位更高端，也更具前瞻性，这对于任何一个从事技术研发的人员来说，无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更何况，李咏诗给出的薪酬和职位都远比他现在的公司好得多。 他非常清楚，在现在这家公司，目前的职位短期内是不会有太大提升的，而照李咏诗的说法，她从正羽的研究生时期就开始注意到他了，也一直关注着这些年他的工作表现，所以当她新官上任需要招兵买马的第一时间，她就想到了吴正羽，那么也就是说，他的能力是受到她认可的，这样他可以大大缩短他在新公司的适应期。 而这个新职位，无疑将让他跨上一个更高的平台，给他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按照吴正羽自己的人生规划，现在开始的这几年应该是他事业发展的关键时期。一起大学毕业的同学，刚毕业头两三年，大家境遇还差不多，到了三十岁左右，已经慢慢有了区别，这时候如果不能走到更高的位置的话，再过上几年，可能各自的人生就是天差地远了。 这个社会很现实，成功或是平庸，也许你的人生境遇会大不相同。 吴正羽跟大多数家境普通的年轻人一样，有才华没背景，只能加倍的努力，遇到机会，必须牢牢抓住。 他毫不怀疑，这次跳槽会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唯一的问题是，工作地点是在上海。 也就是说，如果他答应了这个邀请，他又得离开现在王晶所在的城市。 如果他仍是一个人，他的选择不言而喻，他知道自己没有显赫的家世可凭借，一切只能靠自己，所以这么些年来，为了更好的前途，他可以在不同的城市之间不停地漂泊来去，始终朝着更远的目标，不敢停留，不曾言苦。 都说他们这一代人就象是一群候鸟，不停地迁徙来去，久而久之，已经习惯了不同的异乡，也许对他们来说，天空才是家园，飞翔已是常态。 停下来，便只能被无情地淘汰。 这本没有什么，这个时代的同龄人，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吴正羽并不例外。 然而现在他已经有了王晶，他们之间分隔两地的失败过往，让他不得不担心。 他害怕时空的距离，又会让原本已经确定的感情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不是不相信爱情，只是，分隔两地以后，再深厚的感情也难保不会生变。 所以，从上海回来已经半个多月了，每次他想开口跟王晶说这件事，可一看到她兴致勃勃地布置他们的小窝、说着他们未来的打算，他就再也说不出口。 可另一方面，机会不等人，按他跟现在的公司所签的合约，他必须提前三个月提出辞职申请，就算扣除以前积累未用的休假，他现在提出申请也得要四月中旬才能到新公司履职，而新公司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宁愿替他支付违约金也希望他早些过去，所以，李咏诗给他的回复期限也就在这周末了，如果他选择去的话，春节后也就得到新公司上班了。 他已经不能再犹疑。 思聪走进正羽的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背影，抱着手臂面对着窗外，不知他目光的焦点落在何处，只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那个挺拔的背影中流露出来。 思聪用力地敲了几下门，正羽回过头，微微笑了一下，思聪心里一动，似乎看到他眼中的眸光一亮，仿佛在下什么决心似的。 “找我有事？” “是，这是上海这次博览会关于我们公司的媒体报道汇总，每个参与部门都要留一份，我给你拿过来。” “谢谢，放我桌上吧。”正羽保持那个姿势不变。 思聪放下资料，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有什么难题吗？” “不是，我在思考未来。” 思聪噗哧一笑：“那不打扰你了，你慢慢思考吧。” 看着她转身离去，正羽苦笑，回头望向窗外，说真话的时候，别人往往当你开玩笑。 事实上，他刚刚的确在思考未来，他的未来，他和王晶的未来。 最近饭局特别多。 春节前事务所照例又有聚餐，这次正羽终于可以作为王晶的“家属”露面。 王晶有些高兴，倒不是因为终于甩脱了“都市公害”的帽子，主要还是想介绍给老刘认识，毕竟老刘是她在这个城市里最尊敬的人。 一见之下，老刘对正羽的印象居然非常好，还悄悄对王晶竖了下大拇指.发现正羽对中国历史挺有研究以后，老刘不由地大起知己之感，说是现在的年轻人有这样的历史底子的人已经很难得了，于是席间两人几乎从头聊到尾。 王晶看他们聊得起劲，忽然起了捉弄老刘的念头： “你对历史那么熟，知不知道祖冲之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老刘愣住了，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我记得也是个数学家，忘了叫什么名字了。” “他没他老爸出名，不过也的确是数学家，叫祖暅。” 老刘不依：“这个太冷僻，换个熟一点的。” “吴三桂的儿子呢？” “这个谁不知道啊？吴应熊。” “康熙的第十三个儿子呢？” “爱新觉罗胤祥。” “郑和的儿子呢？” 老刘又卡住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他一向自诩历史专家的。 王晶得意地喝了一口汤，缓缓地开口道：“郑和是太监，他就没儿子。” 几个同事全都哄笑起来，老刘指着王晶笑骂：“女生外相，这么快就帮着别人欺负师傅。” 又转头对正羽笑道：“你要当心啊，这个女人太狡猾了，气死人不偿命的。” 正羽好脾气地笑：“她肯气我是我的福气。” 一听这话,王晶不由地脸红，虚荣心得以空前地满足。惹得其他同事又开始围着他们两人闹酒，几乎弄成了提前的喜筵。 王晶头一次觉得，这种同事之间的聚餐也不是那么无趣，或许是因为，以前她一直是旁观者，而这次，她终于投入了进来，不小心还成了主角。 第二天一早，王晶一坐到办公桌前，小安便端来了一杯刚刚冲好的速溶咖啡。 “王姐，我记得你喜欢这个牌子的吧？你以前每次都是冲的这个。” 王晶诧异，小安一向叫自己“王小姐”，什么时候变这么亲近了？而且，她还给自己冲咖啡？这间事务所一向不拘小节，小安虽然是负责办公室杂务的内勤，可一般除了给客人倒下茶水，各位咨询师的茶水都是他们自己去倒的，小安主动给王晶冲咖啡，还真是头一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什么事？” “王姐，你男朋友真是帅，气质又好，听说外资企业收入又高。简直完美。”小安笑得好假，大概是觉得“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所以忍着恶心也要坚持说下去，“也只有王姐你这么好气质才配得上。” 王晶暗笑点头，昨晚所里聚餐叫上正羽，她当时就注意到了小安一脸的羡慕。脸上仍然一派淡然，用笔敲了下办公桌：“说重点。” “那个，听说他们公司单身汉很多的，什么时候帮我介绍一个？”小安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王晶失笑，原来这杯咖啡的目的在这里。 “他们公司的单身汉多是多，不过，我也没见过他几个同事。”王晶开始头大，没想到还有这种后遗症。她自己都最排斥相亲的，总觉得象是在菜市场里挑瓜拣菜，怎么帮人家相亲？ “那你留意一下嘛，要不跟吴大哥说说，他和你的眼光我信得过啦。” 吴、、、大哥？王晶要想一想才能把这个称呼和正羽对上号，不由不佩服小安的自来熟。 “好吧好吧，我帮你问问看看。” 小安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说，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王晶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暗暗下决心，今晚，一定要跟正羽好好谈一下春节回家的安排问题。 正羽这几天也好象总是欲言又止似的，莫非，他也有什么事想说？ 对了，还有思聪，从上海回来后，她跟王晶还没有见过面，偶尔打个电话，两人都似有默契地绝口不提正羽。 然而王晶心里很清楚，那是她和思聪之间的心病，她和思聪，也许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的亲蜜了。思聪表现得越大方，王晶越觉得无法面对她，也许，思聪的心理也是一样的。 或者，还是只能把一切交给万能的时间，等时间慢慢地过去，她和她，慢慢地淡了尴尬,那个时候，但愿她们都还能够坦然地面对彼此。 王晶摇了摇头，工作时间，还是专心工作，其他的事，等下班以后再说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这天下班以后,正羽难得地没有加班，打了电话给王晶,两人便相约去了超市,兴冲冲地买菜回家做饭. 还是上次去过的那家超市,正好看到有海报公布圣诞促销抽奖的结果,正羽便拉着王晶挤过去看. 王晶笑道:“我哪儿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再说也没到拍婚纱照的时候.” 正羽还是要看结果: “那要是万一中的我们就先拍,反正早晚要拍的.” 他转头上下打量王晶,笑嘻嘻地说: “想象一下,你穿婚纱应该还满上镜的.” 王晶白他一眼,其实心里也挺高兴. 正羽又说道: “难道你不想看看自己穿上婚纱的模样吗?我反正挺想看的.”过了会儿又补充一句, “都想了好多年了.” 王晶也微笑起来,自己穿上婚纱,当个幸福而美丽的新娘,每个女人都想象过的吧? 不过等他们俩仔仔细细地看完了那个抽奖公告,发现他们俩连个安慰奖都没中到,正羽耸耸肩也没在意,拉起王晶的手转身便走,王晶又忽然觉得有些失望. 正羽看她有些郁闷,便笑道: “你看吧,刚刚还说不到拍婚纱的时候呢,我看你想拍得很吧?要不我们就抽空去拍了吧.” 王晶啐他一声,想想也觉得自己好笑.中奖这种事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居然这么在意.真不象自己了. 或者她真正在意的,是跟正羽一起拍婚纱照这件事,那象是一步步让他们一起在往一个地方走去. 那个目的地,他们似乎都已经渴望了多年. 晚上回家吃过饭，仍然照惯例一人做饭一人洗碗,两人都有些迷上了这种温馨的感觉似的. 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坐到沙发上。 正羽先开口：“有事要说？” “你好象也是？” “你先说吧。” “那个，春节我们一起回家吧?” “那是当然。”正羽有些奇怪，这个问题还用讨论吗？ “我是说，”王晶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抬眼看了看正羽,“我希望你到时到我家来一下，见见我父母。” 正羽拍拍额头，原来是这个原因，松了口气,他笑起来：“我本来就打算要去的，还想说到时候你也去我家见见未来的公婆。” 王晶呼出一口气，暗笑自己之前不知道在担心什么。“那你要说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不管我要说什么，都得听我说完。”正羽正色说。 王晶一怔，什么事这么郑重？她点点头。 正羽伸手过去握住王晶的手，“是这样，我有个很好的机会跳槽，不过工作地点在上海。” 王晶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光执着而热切，那眼光她有些陌生,不由得心底涌上一种不确定的感觉. 她默然半晌才开了口，“你已经决定要去了，是吗？” 正羽点点头，也回视着她的目光,“这个机会很难得，我不想放弃。” 王晶把头转开去，心有点灰，他都已经决定了，才来告诉自己，也不过是通知一声吧？ 正羽一看她转开头去,有些着急，就怕说了王晶是这个反应，还真让他猜着了.可毕竟这么大的事又不能不说，“你听我说，我考虑过了，我先到上海工作，等过一阵子安定下来，你再一起过来，找得到工作最好，找不到的话，我也能养得起你。” 王晶仍然望着别处，心一寸寸地往下落，“什么时候走？” “春节过后。” “那，春节还要不要让我们双方的父母见面？”王晶轻叹一声，“看样子，我们一时半会儿也结不了婚了。” 正羽扳过她的肩膀，让她对上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不见？我们可以先结婚，象我说的那样，我先过去一阵，你随后就来啊。” 王晶摇摇头：“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愿不愿意去？我喜欢现在的工作，也喜欢现在的同事，我所有的积蓄，都已经在这里买了房子了，虽然小，可也是我在这里努力了好几年的结果。你问都没有问过我，就让我放弃？” 正羽无言以对，沉默半晌，他象是很艰难地开了口：“你希望我留下来？” 王晶闭上眼睛,“不，我如果这样要求，将来你要是事业发展得不如意，我怕你会怨我今天拖住了你，我承担不起那样的结果。” “那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正羽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 “不是我想你怎么样？你问问你自己想要怎么样?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做主。”王晶忍了又忍，一行眼泪仍然滑了下来，“我只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做决定的时候，并没有把我的人生和你的人生，放在一起考虑。” 正羽愕然：“我怎么没有考虑你？我都说了，大不了你找不到工作，当全职太太也没关系，你还要我怎么保证？” 王晶也提高了声音：“问题是，你问过我吗？我愿意当什么全职太太吗？” “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你都决定要走了，还商量什么？”王晶一把拉开他的手，豁地站起来，“你现在不过是在告诉我你的决定，我怎么办？你关心吗？” 正羽点点头，被她拂开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他也站起来朝外走，“我们先别争了，都冷静一下吧。” 门呯地一声关上了，王晶望着那扇门，一阵浊气上涌,不相信他居然就这样甩手走了。 她早知道他们重逢以后开始得太快，早知道的。他们都还没来得及了解清楚对方对未来的打算，就这么一时冲动地走到了一起。 果然，现实里还有这么多的问题要面对，王晶不相信，正羽居然就这么走了?! 可是，曾经后悔过吗？王晶问自己，不，她从来不会后悔跟正羽在十年后重新开始。那些快乐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而强烈,不不不,她当然不会后悔. 只是现在，她对他们的未来，也看不清方向。 望着正羽走后那扇紧闭的房门，王晶只觉得心乱如麻，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那一晚的深夜，正羽后来还是回了家。 王晶已经在卧室里睡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正羽进来的时候，她只好闭着眼睛装睡。 正羽侧身坐在床头，王晶没有睁眼，也感觉得到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她在卧室里留着一盏小小的台灯,以往的很多日子,正羽会因为加班而很晚才回来,她即使睡下了,也会让那盏灯开着. 她总觉得,那会让正羽知道她对他的重视,象黑夜里的灯光,即使很微弱,也会在角落里默默地守候着,那是她对他的,一种坚持. 此刻,那盏灯依然亮着,正羽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表情,象是睡着了,看上去很平静,眼角却隐有泪痕. 蓦地，王晶只觉得脸颊一热，正羽的手轻轻地抚了过来，她的睫毛微微抖动，已经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热气。 正羽似乎也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睡着. “我们别再吵了，好不好？”正羽的声音有些哑，他身上还带着门外面的寒气，可他坐在那里，王晶还是觉得心头一热，眼泪又滑了出来。 正羽感觉到了那眼泪，手便在她的脸庞上停住了，而后缓缓地伸出手指去擦拭。他的动作轻柔，伴着手心的温度。 王晶的泪水却更加汹涌起来，她蓦地坐起身,紧紧抱住了正羽的腰，正羽也抱住了她，看她只穿着睡衣,便连忙扯过被子裹住她，然后把她连人带被子地,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一霎时,他只觉胸前一片温热，王晶的泪，竟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似的。 “你去哪儿了？我刚才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王晶把头深深地埋在正羽的胸前，呜咽着说。 正羽低低叹了口气：“在这个城市，我只有你，也只有这个家，我没别的地方可去。” 他的声音很低，感觉到王晶在他怀里的悸动，他忽然有些心酸：“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要分手，好不好？” 王晶哽咽着拼命地点头，更紧地抱住正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紧紧地抓住他，抓住 他们的未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春节假期快要到了，临放假前两天，思聪主动约王晶见面，王晶答应了。 再坐在一起的时候，一开始两人居然都觉得有些尴尬。 聊了一会儿最近的电影、小说，漫无边际地东拉西扯了好一阵，还是思聪忽地笑起来：“我们别这么别扭了，这么绷着多累啊。” 王晶也笑：“我也觉得累，可又不知道你肯不肯原谅我。” “你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如果你是说吴正羽，那真的不必，他本来又不是我的。”终于与王晶再次说起这个人，思聪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见波澜。 “我跟他在一起之后，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 “真的没关系了，反正我现在也知道了。”思聪一个白眼过来，“我说怎么倒象是我在安慰你？” 王晶一想，还真是这样的，于是主动说：“今天我买单，你尽管点。” 思聪四下看看她们所在的地方——一个很平民化的餐馆：“切，这儿我吃撑了也吃不穷你。不解恨，先欠我一顿好的。” “趁火打劫啊你？我又没踩到你。” “你没有踩到我，可是你让我伤心了。”思聪故作忧郁状，惹得王晶一阵发寒。 “你这么说，人家会以为我们俩是同性恋。” “切，谁跟你同性恋，我对你一点下手的欲望都没有。” 王晶说：“我对你也没有。” 两个人这下子都笑起来，思聪理直气壮地点了这个店里最贵的几道菜，王晶忍不住“啧啧”连声： “你可真行，就这地方你都要吃穷我。谁还敢娶你。” 思聪白她一眼：“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说我点熊猫肉了。” “那是国宝，你敢吃也得人家敢卖才行。” 等上菜的空隙，思聪忽地轻轻讪笑：“说起来，我也抢过喜欢你的人。” “你说大学里那个师兄？” “你知道？这么多年了，都没听你说过，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你就没有一点不高兴我的意思？” “抢得走的，证明就不是我的，我气你干什么？” “这不结了？那你说，我用得着为了吴正羽跟你生气吗？” 想想也对，思聪一向是个理性的人。这一次，王晶是真的放下了心。 “对了，他要去上海了，我们公司那边都已经传开了。你们以后怎么办？” 王晶正在替她倒茶，手忽然顿住了，颓然放下小小的茶壶，“ 我也不知道。” “你们没谈过？” “谈过，可是没结果。” 这下子，思聪也不好再问下去了。 她们之间，仿佛又回归了原来的轨道，开始彼此打击着寻找乐趣。而各自的烦恼，自己不说，对方也不再问。 终究是每个人自己的人生，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替你解决什么。要面对的难题，仍然只能是自己面对。 陪在身边，已经是最大的支持。 而现在王晶自己也很困惑，她和正羽的问题，到底应该怎么解决。 别人恋爱到结婚，看起来好象都那么一帆风顺，为什么到了她这儿，就总是这么不顺呢？她不过是想要一个喜欢他他也喜欢自己的人，一起过平凡普通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春节假期到来的时候，气候已经开始转暖。 王晶和正羽一起回的老家，在回家的火车上，正值春运高峰，车厢里挤满了人，他们回家的路只有几个小时，所以只买了硬座票，正羽让王晶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微微朝她这边侧着身，无形间就把车厢里的喧闹挡在了他的身后。 王晶望着窗外飞速退去的树林山川，那些或繁盛或荒芜的风景一一掠过视线，心里涌出一股温柔的暖意。她轻轻地靠着正羽，小声地说： “以前我大学里就常常在想，要是每个寒暑假都是跟你一起回家的，那有多好。” “我也这么想过。” “没想到，这个愿望要到十年后才有机会实现。” “能够有机会实现，我已经很满足了，不管隔了多久。” 正羽搂着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得更舒服一些，“以后，我们每年都可以一起回家看爸妈了。” “那看你爸妈还是看我爸妈？” “都看，看咱爸咱妈！” 王晶噗地笑了，心里却不由得涌起一阵甜蜜。 这段路，不管将来怎么样，她有过他，他也有过她了，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有遗憾了吧。 王晶去正羽家时，正羽拉着她的手把她带进家门，王晶有点紧张，谁知正羽他父亲一见王晶就笑起来： “我记得你，高中时候到我们家玩，切菜都只会一根一根切的那个！” 王晶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正羽忙替她说好话：“她现在能干多了。我都吃过好多次她做的饭了。” “那味道怎么样？” “为了不打击她的积极性，我一般都把那些菜一扫光了。” 正羽妈妈笑说：“这老头子也真是，你怎么不说人家王晶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每次我去开家长会都要听老师表扬她的，那时候我就想，不知道谁家小子有福气娶到这么好的女孩子，没想到成了我们家儿媳妇儿。” 正羽在一旁贼笑：“那是，幸亏我下手快。” 吃完饭王晶本来还说要帮着洗碗，正羽妈妈当然不让，争执之下，最后是正羽洗的碗，不过王晶还是很义气地去了厨房帮忙。 等到收拾好了，正羽妈妈要求打一场家庭麻将，王晶犯了难，倒不是担心输钱，家里陪老人一起玩的赌注通常都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担心的是，自己实在打得太差，怕扫了老人家的兴。 谁知道正羽爸妈宰菜鸟不知道宰得多高兴，以为是小辈的孝心，也就照单全收了。 以至于王晶告辞的时候，吴爸爸吴妈妈还一个劲儿地叫她多来家里玩。 送王晶回家的路上，正羽笑嘻嘻地看着她，一脸得意： “以前我妈开完家长会回来经常跟我说，你看人家王晶多聪明，学习又好，次次考第一，老是拿你来贬我，我当时不知道多郁闷。” 王晶转头看他：“那现在呢？” “现在我妈终于知道你有一样不如我的地方了，”他故意停了下来，王晶于是摇着他的手磨着他说。 “你的麻将实在打得太差了。我妈刚刚悄悄跟我说，这媳妇儿这么聪明，打麻将怎么脑子不好使呢？” 话音未落，王晶已经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到王晶家就没这么轻松了，王晶妈妈最关心的问题是他们何时结婚。可这个问题，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正羽对王妈妈说：“伯母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王晶的。” “那为什么老不结婚？” “工作上最近有些变动，等安定下来就结婚。”王晶抢着回答，她也只能这么让老妈安心，“放心吧，到时候第一个通知你。” 王妈妈还想再问，这时候，王晶爸爸的一句话让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我说你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当初老在我们家楼下喊的那个小子，就是你吧？” 一听这话，王晶和正羽双双喷了。 。。。。。。 吃过晚饭后从王晶家里出来，两个人手拉手地在街上散步，小城没有那么热闹，这时候，大约大多数人们都在家里呆着，街道上显得格外冷清清的。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正羽突然停了下来，王晶拉了拉他的手，见他仍然不动，便也停下来：“怎么了？” “你看那边。”正羽指向一座簇新的大楼，楼下是灯火通明的商场。 王晶好奇地看过去，忽然也笑了起来：“啊我想起来了，这里以前是光明电影院。” “嗯，已经拆了好几年了吧，新楼都建好了。”正羽的语气听着有些惆怅。 王晶点点头：“我前几次回来就看到在拆了，没想到这个小城这几年变化也这么快。” 正羽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正对住她：“电影院不在了没关系，你在这里，我也还在这里，我们都没有变，这样，也就够了。” 说完，他又拉着王晶往前走。两个人就这么手牵手地走着，仿佛仍是十七八岁的时候，手牵手，去探寻初初成长时的种种滋味，去感受那些此后在生命里刻下深深痕迹的快乐与悲伤。 看似再也无迹可寻，却似乎永远不会忘却。 王晶有一搭没一搭地开着玩笑： “我听说，两个人都认识了十年了以后，再拉着对方的手，就象左手拉右手，都没什么感觉了。” 正羽笑着看她一眼：“是啊，我现在就象在拉我自己的手一样。” 王晶作势要踢，却见他一脸认真地说：“可是，我自己的手，当然要跟我一辈子，怎么也不可能砍掉不要。” 王晶低下头，看向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十指紧扣。（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春节假期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象王晶和吴正羽这样,如果再安排了密集的见家长以及走亲访友的行程,那么过起来飞快也就是意料中的事了. 他们也约了几个还高中时的老同学见面,有的人已经拉家带口了,见到他们俩一起出席,大家还说起了许多当年的趣事. 看来,他们俩当初自以为没有多少人知道的早恋,其实几乎是同学中公开的秘密了. 还有同学甚至说: “你们俩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走在一起了,也算是了了大家的心愿.” 不过当说到安排双方父母见面时，王晶想了想还是说道： “还是算了吧，等我们真的要结婚了，再安排他们见面。” 正羽看向她: “你还是觉得我们暂时不会这么快结婚吗?” 王晶点点头,正羽也便不再说这个话题. 这几天下来，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让王晶也去上海的事，可不提，不代表问题不存在。 正羽的春节假期只有七天，还没等他们商量好将来到底该怎么办，已经到了必须要走的时候。 一个其乐融融的假期，并不能改变他们又将天各一方的现实。刻意地回避，也不能阻止那一刻的到来。 这个小城市没有机场，正羽还得先坐一段火车，走的时候，王晶去火车站送他。 临进站前，正羽久久地抱住王晶：“别去月台了，你就在这儿回去吧。” 王晶把手里的袋子交给他，那里面有一些水果零食什么的，她想他一个人在车上无聊，总需要打发时间。 吃东西，也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而且，当胃里满起来的时候，也许，心里可以不那么空。 在正羽的坚持下，王晶先转身走了，她也知道，自己的确没有勇气去看正羽离开时的背影。 一直以来，她害怕看到离别时的背影，那总让她觉得，一转身便象是永不再见。 永不，再见。 一切仿如命运的轮回，十七岁那年，她在这里等回了正羽，短暂的分别，已经象是一场煎熬，于是等他回来的时刻，便象是一个节日般让人欣喜。 快到二十九岁了，她又将在这里，送走这个自己生命里最爱的人。 不同的是，上一次，不管晚点得再久，至少她知道，会有一班列车，带着他回到她身边。 而这一次，她已经不知道，何时是归期。 甚至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而再过几天，她也要离开这里。 这个小小的城市，是他们共同成长的地方，现在，只是他们偶尔短暂的交集之处。 自此别后，便是各自天涯。 王晶的小户型在三月底交房，去办交房手续的时候，厉小敏把另一套房子的钥匙也一起交给了她。 王晶头痛，李卫东的房子，却写着她的名字。 收是一定不能收的，还，又还不出去，她只能委托给厉小敏：“先把这套卖出去吧。” 厉小敏一脸惋惜：“这套是这个楼盘里位置最好的户型，而且现在房价涨得正好，现在已经比期房时贵了不少了，你真的舍得卖掉？” “留着我还要多交这套的物管费。算了，不该我赚的钱我就不想了。”王晶笑得洒脱，其实心里也为难。 她已经决定，等房子脱了手，就把钱存进李卫东那张卡上，然后把卡快递给他。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回到事务所，休息了一下，便开始见下一位咨询者。 不是不倦怠的，总在接触别人的负面情绪。而她自己其实也一样有自己的困扰。 连老刘都有些察觉，有次趁午休时间问她：“你应该知道，持续性地情绪低落，已经是心理不够健康的表现了？” 王晶摸摸脸，“我看起来很低落吗？” “很明显。”老刘认真地说，“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说，医者不自医，旁观者清。” 王晶点点头，却也没说出来。 这些日子她又回复了以前那种独来独往的状态，小安问过她几次，关于请“吴大哥”和“王姐”帮她介绍男朋友的事情，王晶也只好告诉她实情： “你‘吴大哥’已经没在那家公司上班了，他现在在上海工作，对不起。” 小安失望了一阵，也没再说什么，只不过仍然热情地管她叫“王姐”，倒是无形间帮她们拉近了距离似的，偶尔也可以说一些工作以外的闲话。 而正羽已经离开的消息,相信小安知道了,事务所的其他同事很快也就都会知道了. 王晶与正羽的交流，只能靠偶尔通电话、发短信或发个邮件，他刚到新公司，比以前更忙，王晶也不去缠他，他有电话来的时候，王晶会很高兴，有时忙起来两三天没有消息，她也不会去怪他。 可心里常常会无由地泛起一种空荡荡的感觉，说不清楚，却叫人坐立不安。 毕竟不象十八岁时候分开那样了，不会有事没事地找他，也不会再把他当成生命里的全部。将来要如何，她不太敢深想，怕想下去，会觉得没有希望。 春节过后她就已经搬回了自己原来租的小屋，住了不到两个月又要搬家，当初搬去正羽宿舍的时候是一个箱子可以装完的行李,走的时候才发觉已经不知不觉多了很多东西，一些鲜艳的沙发垫子，一些几乎还是新的窗帘、床罩、被子床单，一些小小的盆栽，一堆啰啰嗦嗦的锅碗瓢盆…… 搬去的时候是一个人，搬走的时候，还是一个人。 只凭空多了这许多身外物，王晶自嘲地想，明知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然而又都是用心挑选满心欢喜地买了回来的，偏偏舍不得不要。 所以要说一声活该。对自己说。 更让人难受的是，家里堆的东西越满，她心里，却越发觉得空落落的，无处依凭。 生活如常地过下去。只除了在短短的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搬了三回家,越发让人有一种漂泊不定的凄惶. 还好,王晶最近要忙着收拾新家，又要忙着写自己的论文。忙碌起来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容易自怜.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偶尔还可以从工作上得到小小的成就感，比如兰琳，现在已经可以不来她的咨询室了。 不来，也就意味着康复，不必再来。 告别那天，王晶由衷地对兰琳伸出手去：“恭喜你。” 兰琳伸出手与她轻握一下，站起身时，王晶忽然问道：“你已经决定复婚了吗？” 兰琳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王晶指了指兰琳的左手无名指：“你重新戴回了婚戒。” “到底是心理专家，观察这么仔细。”兰琳右手抚上那只戒指，“不瞒你说，是他现在的情况，我才决定跟他复婚的。” 王晶不明所以：“老王现在什么情况？” “你不知道？老王的公司出事了。” 兰琳看王晶一脸意外，“他们公司现在被税务局查处，焦头烂额的。他跟我说，这个时候才知道，谁是他身边最亲的人。” “那你就这么原谅他了？”王晶微笑地说，“老王真幸运。” “我也想过很久，经过这次以后，我相信他不会再骗我了。至少现在，我可以每天一觉睡到天亮了。” 王晶点点头，这是兰琳的选择，她理应尊重，至于老王那个人，她不相信也只得相信了，只希望真的能如他自己所说，经过这次以后，知道珍惜身边人了。 兰琳倒没有注意到王晶若有所思的神色，继续说道： “我听他说你跟李卫东很熟，还以为你知道这事儿呢。” 王晶说：“我跟李卫东也很久没联系了。” “难怪你不知道呢，听说李卫东的公司也出了事，这次是市里的税务大清查。” 王晶默然不语，送走了兰琳以后，立刻上网查新闻。 半小时以后，她开始给李卫东打电话，却无论如何打不通。这让她更加无措，从来没有让她担心过的李卫东，这一次，却让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 她每隔十几二十分钟打一次电话，手机里是重复重复再重复的轻柔女声： “您拨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下班回家以后，王晶仍然坚持不懈地打电话，仿佛这样的举动可以让她安心一点。 最后一次按了重拨，仍然听到关机提示，王晶也终于放弃了。 她才想起还没有吃过饭，正准备去冰箱里找些吃的，这时候肚子却开始疼起来，并且那疼痛的感觉来势异常凶猛，让她不由得一交跌坐到沙发边的地上，身子止不住地蜷了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疼痛仍然没有减轻的迹象，王晶想站起来给自己倒杯热水，手在地上撑了半天都没成功。 她估计自己一定是病了，一个人生病的时候，她似乎格外脆弱，想打个电话给正羽，那边传来的，居然也是关机提示。 已经被关机提示折磨了几个小时的王晶终于忍无可忍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嚎啕大哭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王晶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嚎啕大哭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可这一次,她再也不想控制自己,身上的痛,心里的伤,似乎齐齐扑到面前,容不得半点抗拒. 她也已经无力抵抗,只有放声一哭了. 直哭得天昏地暗地老天荒似的，可疼痛并没有因此放过她，她只觉那疼痛越来越凶猛，已经难以忍受。 等到慢慢止住了哭泣，她自己打了急救电话，等来了救护车。到了医院，才想到给思聪打个电话，接通的刹那，一听到她的声音，王晶哇地又哭了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传来思聪焦急的声音。 王晶哭得说不出话，旁边的护士接过来：“这里是市一医院，你是她朋友吧？她马上要做检查，过来帮她办一下住院手续。” 思聪应声放下电话。护士对王晶说：“等一下做个检查，你先休息一下。” 思聪很快地赶到医院，帮王晶跑上跑下地办了住院手续，等检查结果出来，是阑尾炎，只需要动个小手术，切除阑尾就行了。两个人才稍稍放了心。 那天晚上，王晶是打了止痛针才止住了腹部的剧痛，思聪又帮她买来牙刷毛巾之类的日用品，安顿好了，都快半夜了。 临走前，思聪问王晶：“你跟吴正羽说了没有？” “我打过电话，不通。” “他搞什么鬼，这时候居然电话不通？” 王晶面无表情地说：“打通了也没什么用，他又不能从上海跑步回来。” 思聪想了想说：“算了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要做手术呢。” 王晶点点头，思聪也便走了。 手术很顺利，王晶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病房里多了好些人，思聪自不用说，老刘、小安、其他同事，都来看过她，唯独她心里最想念的人，却远在天边。 王晶努力地维持着微笑的表情，等所有人都走了，她才放松下来，整张脸都仿佛垮了下来似的，再无半点笑容。 她知道，她是怨正羽的，在她最脆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甚至连个电话都打不通。 说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对于太多象王晶这样平凡的人来说，所求的也不过是朝朝暮暮的相守罢了。 王晶忽然想到，象那天那样的情况，如果是更严重一点的病，如果她甚至没有力气自己打个急救电话的话，也许她就是死在家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张爱玲就是这么死的，一个人在房间里，都死了好些天了才被人发现，客死异乡，孤独终老。 那样精灵通透的奇女子也不过是这个结局。 而王晶不过是个没什么大志的小女人，她希望自己有个疼爱她的老公，在她疼痛或是难过的时候能够陪在身边，到老的时候，可以儿孙满堂含饴弄孙。 可现在，她守着一个远在天边的爱人，又有什么用？除了让自己被想念折磨得越发疼痛以外，还能有什么用？？？ 病房里另一张床位，也住了一个年纪跟王晶差不多的女子，听说也是阑尾炎，也是刚刚做了手术，有个男人几乎一天到晚都守在她床边，不知道那是她的男友还是老公。 那是一对样子极其普通的男女，走在大街上，随时可以碰到无数这样的人。可这一刻，那个女子就是王晶最羡慕的人。 她想正羽，想得心都被揪起来了似的。而他仍是，一个电话都没有。 王晶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就在医院的病房里，躺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被窝里，无声地哭了。 直到深夜，病房里其他床位上都传来或轻或重的呼吸声，象是都睡着了。 王晶却是了无睡意，她睁开了眼睛，腮边仍有泪痕，仿佛过了天长地久似的时间，她缓缓地摸出手机，一字一字地拼短信发给正羽，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我们，分手吧。” 阑尾，在人的身体内，也许是极少数的可以失去而不会对人体有什么不好影响的器官了。在英文里，这个器官的单词等同于“附属物”，大概也就是说，这个器官对于人体，的确也几乎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当然，割除阑尾也的确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外科手术了，通常做完这个手术，一个星期就能出院了。 既然一个器官的失去都不见得会对人体造成多大的伤害，那么，一段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应该，也不是什么不能失去的东西吧？ 王晶这两天经常这样胡思乱想，这场突如其来的病，让她失去了一段无用的肠子；也终于，让她下决心放下一段让她神伤的感情。 只是，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这种失去，比在手术台上挨一刀还要痛得多，手术的痛，有麻醉药可以缓解，而她此刻心里那种痛，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剜去一块似的，让她只觉痛不可当，并且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也许永世不能痊愈。 她发出那条短信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两天过去了，竟然如石沉大海，正羽，全无反应。也许，这才是让她痛不可抑的原因吧。 她不过是一时任性说了分手，他也就顺水推舟似的由着她。她对他，难道早就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了吗？ 一切都象是一场轮回，十年前的旧事，又在一幕幕地重演。 王晶躺在病床上，心如刀割。 人们说，“百世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王晶与正羽，在人生最初识得爱情滋味的时候，便遇上了彼此，过了十年，在他们都以为终究是错过了的时候，又得以重逢，不能说没有缘份了吧？ 然而，终究是不能一生一世吗？如果想要一世，那还需要修炼多久？ 又或许，在现有的一世里，他们是不是，还需要等上一个又一个的十年？ 也许，命运原本给他们安排的缘份，在十八岁那年，就应该结束了，二十八岁的重逢，已经是一场意外，如果真的要等到三十八岁再来一次，只怕都已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了。 王晶想着，不知道真那样的话，正羽会如何，至少她自己是铁定没有那样的勇气了，年龄越大，越是相信，人力能够改变的东西，其实很少。 对于人与人之间无能为力的相逢与相离，我们只有把它们归结为缘份，或是命运。 不如此，人没有办法向前看，而日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谁都必须得过下去，乐观坚强的人，甚至应该要力求活得更好。 只是，此后怕是不会再有一个人，让自己这样心甘情愿地等候了吧？ 不会再有一个人，能够让自己即使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也会如今日这般的…… 泪流满面。 闭上眼，王晶只觉得眼里一片灼热，滑出的泪，却是冰凉。 在医院住到第四天的时候，王晶看起来已经象是好人一个了。可以自己下床去厕所，甚至去散散步。 老刘和其他同事又来看过她一两次,都是呆一会儿就走了.思聪有时间就会来医院陪她,不过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不可能一直陪在王晶身边.没人的时候,王晶就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如果有人注意观察的话，会发现只要没有人在她旁边的时候，她的眼光似乎总是落在别处，脸上的神色，恍惚间带着戚然，似乎有些泪水随时蓄在眼眶里，泫然欲滴。 这天下午，李卫东走进王晶的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王晶，她偏着头,眼睛看着窗外,不知道视线落在哪里,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仿佛就那么呆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出来。 他甚至已经走到了她的病床前,她仍然没有察觉.（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咳咳，”李卫东走到王晶的病床前,见她仍然没有反应,他手握成拳在嘴前虚咳了几声，王晶转头看见他，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打电话到你们事务所,他们说你住院了我才知道的，怎么样？现在好点儿没有？” 王晶点点头，李卫东又问道：“我看到前几天你打了很多个电话给我，我当时关机了。什么事那么急着找我？” 王晶指了指病床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来，这时候正好病房里其他病人大约都有家人或朋友陪着散步去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听说，你公司那边出事了？” “哦那件事，小事。”李卫东哂然一笑，“就是撞风头上被查出漏税了,其实就是以前享受优惠政策的税项,后来政策取消了没有及时补报.没事的，该补的补，该罚的罚。” 王晶狐疑地看着他：“我怎么听兰琳说起来很严重似的。” “老王公司的问题比较严重。我那儿金额不大，再说了，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还不算太大的问题。”李卫东坐在病床边，很熟门熟路地替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又说，“你担心我啊？” 王晶指着他端起的杯子说：“你怎么用我的杯子喝水啊？也不怕传染。” “你这儿有别的杯子么？我怎么没看到？”李卫东一边继续喝水一边笑道，“没听说过，阑尾炎也能传染？” 王晶不由得也笑起来，又怕扯到伤口，很辛苦地忍住，过了半晌才问道： “对了，不是说你要出国吗？” “出去了又回来了都，你才想起关心我啊？” “那还走不走？” “问这么多干嘛？” “你要真的走的话，把这个拿回去。”王晶从手袋里找出那张银行卡，递给李卫东。 他愣了半晌,忽地轻笑了起来，“你还随身带着这张卡啊？” 王晶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嗯，我是随身带着，因为我想，不知道什么时候碰见你，碰见了，就一定要还给你。要不然，就寄给你。” 李卫东仍然不伸手，王晶忽地落下泪来，“我不想一直欠着你的，你就当是帮帮我，别让我这么难过，好不好？” 不知何时，王晶伸出的手被李卫东轻轻握住了，他用另一只手取走了那张卡，“好吧，如果这东西给你这么大的负担的话，我收回来。” 他一下下轻拍着她的手，“别哭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晶用力地摇头，哭得作不了声，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这阵子的眼窝子似乎特别浅，一不小心就会哭出来。 连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 “我还有这点自知之明，为了我，你是不会这样哭的。”李卫东有些黯然，“不过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想借个肩膀靠一下的时候，我总在这里的。” “你不是要出国吗？我到时候上哪儿借你的肩膀？”王晶抽噎着说。 “我是要出国，可也没说不回来了。只是去谈些生意上的事，这边公司我也不可能不管了啊。以后就两边跑，不过，可能在这儿的时间真的不会象以前那么多了。” 见王晶仍然收不住泪，李卫东忍不住开起玩笑：“你再这么哭下去，我会认为是你舍不得我的了，你是不是真要我这么误会？” 王晶这时候再伤心也不得不啐了他一声。慢慢地抽出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不由得也有些黯然，她心里知道，这个人，以后大概也会从她的生命里淡出了。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话还没说完，李卫东已经来不及地打断她：“打住，你这句话说出来，我受不了那个刺激。” “哪句话？” “‘你对我很好’这句，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在‘男人最不想听到女人对他说的话’中，排名第二位。”李卫东笑嘻嘻的，刚才的黯然似乎已经一扫而光似的，“所以求求你，千万别这么对我说。” “那排第一位的是哪句？” “排第一位的就是女人拒绝一个男人时最经典的那句对白：‘你是个好人，可是……’。” 王晶也笑了起来，李卫东对她，是真的很好，象一杯暖心的茶，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他也能让她笑出来。 而正羽，正羽于她是足以焚身的火，她已经燃烧过了，现在只余下，一场心事尽成灰。 看她的神色一霎时又暗了下来，李卫东继续东拉西扯，他一边收起那张银行卡一边笑说：“你对我也挺好的，知道我刚被税务局罚了款，这还雪中送炭了。” 王晶笑着对李卫东说：“你要真感谢我，以后我落魄的时候，你一定要接济我。” 李卫东也笑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你看我这都要拿你的钱了。” “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王晶继续信口开河，看起来，她的情绪似乎好多了。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欠李卫东的，绝不仅仅是一张没有用过的银行卡而已。 曾经走得那么近，寂寞的时候，王晶也不是没有想过，索性就嫁了此人算了。 如果，如果后来没有跟正羽重逢，或许她终有一天会被他打动，只是，命运待她没有这样宽容，到了此刻，她的心已经不在这里，又怎么能自私地要求李卫东来陪着一个心在别处的人？ 他有他的骄傲。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象极了另一个黄昏。她是病人，他在照顾她。 当日与夜渐渐模糊了边界时，李卫东也终于起身告辞了。 生命里有很多这样的过客，擦身而过，或是同行一段后再各自上路，即使没有相爱相守的缘份，也值得我们真心感激，每个人的真心，都是值得我们一生记忆的一场烟火。 即使只陪伴过我们短短的一瞬间，在绽放的刹那，毕竟曾经点亮过我们面前的，一片天空。 望着李卫东拉开门离去的背影，王晶也知道，他终究要跟自己说再见了。 生命中曾经有过两个很不错的男人，真的恨嫁的话，也都是可托终身的人。然而她一个也没有抓住。 世上还有比她更失败的女人吗？ 即使已经是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时节，王晶仍然忍不住地感到寒冷，抱着膀子苦笑起来。 这天晚上,王晶忽然又做起那个梦来,还是那样如水的月色,还是那张阳光般的少年面孔,然后那张面孔渐渐隐去,象是电影里的特技镜头似的,霎时化作一阵烟雾般,转眼消失不见了. 一阵恐惧把她狠狠地攫住了,她猛地醒了过来,冷汗直冒. 想抬手擦擦额头的汗,只觉手上一紧,那只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王晶转头看去,黑暗中一个模糊的剪影坐在床边,似乎已经睡着了,手却还伸到床头握住了她的手. 是梦里的一幕吧?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她一转头,就看到了正羽,即使没有光线,并不能看清他的脸,她仍然知道是他. 她轻轻一动,正羽也立时醒了,他凑到床头看她,手却握得她更紧. “你怎么来了?”有些不敢置信,王晶轻轻地问道,声音轻得,仿佛怕惊醒了一个梦. 正羽蓦地一阵心酸,他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旁,轻轻摩挲着,王晶便感觉到手背上传来清晰的微痒,是他的胡子茬在扎人呢. 那种熟悉的触感,不是梦境呢. “我那天晚上在飞去广州的航班上,所以没开机.”正羽低低地说道. “第二天收到你那条短信,一下子懵了,我们说好的,无论如何都不要分手的.”他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惫. 王晶眼眶一热,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去抚他的头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声音里的痛楚击中了她. 那是她爱了那么久的人呵, 她当时是怎么发出那条短信的? “对不起.”这一刻,王晶只觉心头一松,正羽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该说分手的.” 正羽把另一只手放到她的眼睛上,仿佛想替她擦去泪水. “后来我想,你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地说分手的.我给思聪打了电话才知道,你生了急病住院了.” “别说对不起,该说的人是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该说的人是我……” 正羽说着,似乎有些哽咽. 王晶只觉得心疼, “你怎么来的?都这么晚了?” “我在广州办完事,本来应该明天回上海的,就搭了晚上的最后一班飞机过来了.”他的手指在王晶面上一顿,又有些黯然, “来的时候你都睡着了,就没叫醒你,不过,明天上午,我还是得走.”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四点多钟了, “哦,应该是今天上午.” 王晶点点头,又怕他没看清,于是说: “没关系,你来过了,这就够了.” 她又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有些腻, “你今晚都没好好休息吧?再睡一会儿,快天亮了.” 正羽点点头,把椅子移到紧紧地靠在病床边,然后他索性趴在床边,头枕着手臂,也许是太累,他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王晶仍然被他握住的一只手,也就那么当了枕头.（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出院那天下午,是向思聪来接的王晶,王晶对她笑了笑,思聪忍不住怪叫: “快别笑了,你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王晶摸摸脸, 自己也知道大概一场手术后,脸色好不到哪儿去.“有那么惨吗?” 思聪点头说: “有.”过了会儿她忽地问道: “你跟吴正羽怎么了?他前几天居然打电话问我你的情况.” 王晶抬头看向她: “他说什么?” “这么关心你干嘛自己不去问他?”思聪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说, “我跟他说了你住院的事,他听起来象是很沮丧,你后来一直没跟他说吗?” 见王晶不说话,思聪又说: “你们两个到底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分隔两地啊?” 王晶半晌说: “他昨天半夜来过了,出差半道上拐了个弯,可是今天一早又走了.话都没来得及多说两句.” 那人家也是紧张你才会这么辛苦赶过来的.我还听他说你提出分手?你怎么这么轻易地说分手?”思聪转头很奇怪地看她一眼,想了想又说: “不过我也理解你当时的心情,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 ” 王晶说: “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其实……” 见王晶半晌说不下去,思聪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们俩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了,为什么要分手?既然舍不得,那你当初干嘛不叫他留下来?” “我怕他万一错过了好的发展机会,将来会怨我,我承担不起他这么大的牺牲.” “那你可以过去找他啊.” “可是万一过去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或者我适应不了新的环境,我怕日积月累下去,我终究会成为他的负累.”她把脸埋进手里,深深地叹息. “与其这样,我宁愿选择放手,这样也许他可以轻松一些.” 思聪无言,过了好一阵,她重又开始收拾,这才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就象你怕他留下来,万一将来发展不如意他会怨你一样,他可能也担心如果让你过去,你将来要是过得不如意的话,可能他也怕你会怨他?” 思聪顿了顿又说道: “可能每个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吧?要承担另一个人的牺牲,怎么说都是很大的责任.可是他会不会觉得轻松,你不能代替他回答这个问题.” 王晶愣了一下,是这样吗?正羽担心的,其实也跟她所担心的一样? 思聪忽地轻笑起来: “说起来,对你们两个,我曾经还是有过芥蒂的，不过看到他那时看你的眼神，我也终于明白，他的心里大概是永远不会再有人代替得了那个位置了。所以我早就决定放弃了。比你以为的还要早。” “我好好的一个人，何必要去当人家戏里的配角？”思聪自嘲地笑了笑，“也许说到底，我还是爱自己最多。” 王晶默然半晌，还是不由地说：“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他也没有。对吴正羽，你用情比我深多了，所以你受的苦也比我多，万事有因果，我早就不强求了。” 思聪洒脱地耸耸肩，却又加了一句很讨打的话： “何况，你看看你现在病得东倒西歪的样子，我庆幸我不是你。” “你这个坏心肠的女人，”王晶再难过也不得不笑起来，“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我的痛苦之上。” 这样的境况下还笑得出来，王晶也有点佩服自己，却不得不说，人的坚强乐观大约都是环境逼出来的，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也就只有笑了。 心情已经跌到谷底了,或许才有反弹的机会.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今天才知道啊？”思聪翻个白眼，上前扶起王晶，两个人一步步慢慢地走出去。 忘了是谁说过的话了，大意就是说，在女人的生命中，让我们痛苦的往往是男人，而陪在身边给我们以安慰的，却常常是女人。 可惜上帝造人，给大多数人的取向都是异性相吸，我们只能在与异性的不断离合中，开始——结束——相聚——分离，新伤叠旧伤，旧伤底下还是伤，周而复始，却又乐此不疲,生生不息。 王晶借着思聪的掺扶往前走着，比以往任何一刻都庆幸，她的生命里，至少还有思聪这个朋友。 思聪借了别人的车来，开车送王晶回去，在路上,她在车里反反复复地放一首歌: “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天真的孩子,相信爱,可以永远啊; 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怀念着,伤害我们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那个女孩子清澈的歌声就那么回荡着,让人想起菁菁校园时代,在操场上奔跑,在校园里漫步, “大声喊,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到了王晶家里,思聪又帮她把东西提上去,临走前,思聪似乎下决心开了口: “其实,有一个让你愿意为了他不顾一切去做一些事的人也是一种幸福.至少吴正羽值得你去抓紧.我从十几岁开始就在找这么样的一个人,不过你也看到了,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找到. 所以,如果你们俩就这么散了,连我都会惋惜.” 王晶无言地看着思聪,她知道思聪是在劝她去找吴正羽, 比较重大的决定,她们两人以前几乎从不会为对方出这样的主意, 总是让对方自己去决定,这次思聪这样说,已经是破了例了. 送走思聪之后不久,王晶收到一条短信,是正羽发来的,他应该已经到上海大半天了,也许是到现在才有空. 短信上说: “看看你的邮箱.” 来不及整理东西,王晶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进自己的邮箱,那里有一封发自正羽的邮件,发出的时间是中午,算一算,大概就是正羽到上海的飞机落地不久. “那天看到你发的短信,我相信你不会这么轻易地说分手,所以我打了电话给思聪,才知道你生病住了院.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没有在你身边,我知道你会怨我,而现在我说什么也表达不了此刻的歉意. 只是,我们说好的,无论如何,不要说分手.我相信那是你在最虚弱的时候的气话,我们走到今天并不容易,我可以忍受一时的分离,但我绝不愿意接受,从此以后,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你. 我知道你不愿意勉强我留下,而你不愿意来上海,可能更多的是怕成为我的负担.其实我也怕,要你过来了,万一你过得并不如意,你又会不会怪我? 想来想去,都没有结果,就这么拖到了现在.可这次的事让我发现,与其等下去,我们为什么不努力试一试? 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从来不是我的负担,永远不是. 我也一直以为,我不开口要求你什么,才是真正尊重你的选择.可是那天跟思聪通电话被她骂了一顿,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说了很多,我只记得一句话: ‘你以为你是尊重她，可女人那时候也许只不过想听你说一句-----跟我走。’ 那么, 我现在说‘跟我走’还来得及吗?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至少我应该告诉你我的想法: 我仍然渴望你到我身边来,即使暂时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我至少可以保证不会让你挨饿.如果你仍然不愿意来,那么你给我两年时间,这两年里我打好事业的基础,两年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回来找你. 还有一句话,在我心里已经放了不止十年了,我以为你应该知道,却忽然想起来,原来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 我爱你.”（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关掉了电脑,王晶只觉眼眶一片温热,有些什么情绪堵在胸口似的,说不出来,但却知道,心里有股暖意在流. 女人就是这么好哄,也许只是一句话,却可以帮她做一个重要的决定.就象此刻,王晶心里忽地轻松了起来,想要打个电话给正羽,却竟莫名地有些近乡情怯似的惶恐起来. 休息了两天后,王晶去事务所上班,午休时她叫住了老刘.老刘让她进了自己的咨询室,摆出一幅准备长谈的模样: “说吧,我猜你早晚也得跟我说了.”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去上海?我听小安说了,你们家小吴去了上海,我估计着你也该去了吧.” 王晶想了想,还是老实跟老刘说了:“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去了以后,万一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怎么办?我又不愿意让他养着我.再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新的环境.” 老刘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王晶,”这个人是我的同学,就是上次对你作的论文很感兴趣的那个权威,要去的话,我可以拜托他帮你推荐一下,工作方面你不用太担心.” “至于其他的方面要靠你自己了.其实我见你前一阵子那么沮丧也早想劝你了,想人家就去找他呗,有什么好犹豫的?” “那万一我去了以后才发现自己完全不能适应呢?”王晶接过名片,还是忍不住说道. “第一,你的适应能力并不差,你前几年在这个城市里怎么适应下来的,以后去上海就怎么去适应.第二,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想清楚了就努力去争取,不要害怕犯错误,就算将来证明你现在所作的是个错误的决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年轻,完全可以从头再来,” 王晶笑道: “怎么这事被你一说好象很简单似的?你就这么跟患者作咨询的啊?” 老刘也笑了笑,忽然正色说道: “你也知道,其实精神分析的本质,就是把你带到你的潜意识里,让你直接去面对你的内心,让你意识到自己困扰的根源,或者说发现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有点象所谓的‘顿悟’.原理你都清楚,现在你只不过是医者不自医罢了.” 王晶怔住了,的确,她一向都是分析别人的心理状况,很少这样子问过自己. 老刘继续说道: “我看得出来,小吴走了以后你的情绪很低落,可见你其实是希望跟他在一起的.如果他有不能留下的原因,那么你就主动点过去找他好了.说起来,上海的生活压力比较大,大概受心理困扰的人的比例也不小,可能心理咨询师的发展空间也更大一些. 或者你对这里也有留恋,但你不妨问问自己,在你的心目里,一个熟悉的生活环境和一个希望相守的爱人,哪一样更重要,相信你会有答案. 你的性格上最大的弱点在于,你过于理性了,凡事都会首先想到最坏的结果,其实你不妨这么想,没有人可以一辈子不犯错误,要允许自己偶尔犯点错误,才不致于活得太压抑.” 王晶抬头看着老刘: “你的意思是说,太理性了也是缺点?” “那倒不是,只不过凡事有个度,过犹不及.” 王晶用手抹了把脸, “可能吧,我一向是个悲观主义者.” “这大概也是作心理咨询作久了的通病,负面的心理因素接触得多了,很难对自己没有一点影响.”老刘站起来走到王晶的旁边,拍拍她的肩膀, “不过你放心,至少你还年轻.大不了去了以后又跟他过不下去,那时候再分手也不迟,不会比现在更糟.” 王晶低头轻声说:“我已经不年轻了.” 老刘哈哈笑起来: “我对年轻的定义是:永远有重新再来的勇气.相信我,你仍然有这个勇气的.我是过来人,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有些事即使事后证明是错的,但做过了也不会后悔,那些事都会成为以后生命里的财富,不用太计较输赢得失.” “何况,你还没有试过,你又怎么知道,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去了,至少有一半的机会是对的.” 见王晶似乎在深思,老刘也便结束了这场谈话: “你好好考虑一下.” 那天晚上,王晶给正羽发了个短信: “我很快过来,你帮我安排一下.” 正羽的电话很快打过来,他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你终于肯来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就是,忽然想通了.” “什么时候过来?就跟我一起住吧,不用再安排了.” 王晶说: “这边工作交接好了我就来,老刘会帮我托人介绍工作,要不我才不敢过来呢,难道你养我?” “那有什么不可以?” “嗯,我还是喜欢做心理咨询师.这样子最好.” “随你喜欢吧,只要你肯来就好.” 放下电话,王晶也象是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大石.有时候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决定,竟然花费了自己这么多时间才下定决心,她也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说老刘说得对,也应该早一点弄清楚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而此刻的快乐是如此真实直接,也终于让王晶意识到,她最想要的,其实是正羽,一直都是. 第二天一早,当王晶把一封辞职信交给老刘的时候,老刘接过来说: “我已经跟我那个同学说过了,你去了以后就去找他,应该可以帮你找到工作的.” 王晶诧异, “你怎么知道我决定要去了?” “你昨天听我说完时的表情,答案不都写在脸上了吗?” 王晶不由得微笑: “谢谢你,真的.” “我只给你建议,决定是你自己做的,不用谢我.”老刘笑道, “这么冲动之下作的决定,以后可不要怪我.” 王晶想了想, “好象是比较冲动.不过,你总得容我冲动一次.”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 “也许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了.” 老刘笑着摆了摆手没说什么了,尽在不言中. 与思聪的道别是在下班后,两人现在已经恢复了很多年来的习惯,有空就一起诳街吃饭看电影. 这次仍然是不变的必胜客,不变的面饼,两个人却都有些吃不下去. 思聪笑起来: “终于决定要去了?” “是的.这几天收拾一下,把房子租出去就走.” 思聪点了点头, “你们俩也真能折腾,我上次要不是看你病得挺惨的,真是忍不住想骂你.” 王晶看向她笑道, “骂我什么?” “你以为你去了会是他的负担,他又以为不勉强你去才叫尊重你. 我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两个闷骚人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清楚吗？ 以后会后悔又怎么样？就算会那也是以后的事，为了以后可能出现的后悔而折磨现在的自己，你们两个简直有病。” 头一次这样被思聪痛骂,王晶并不难过,只觉得汗颜不已. 思聪仍然再接再励: “你也不怕再不去你们家那位被别人挖墙脚,你知不知道人家行情很不错的?我输给你也算肥水不落外人田,凭什么便宜别人?” 王晶噗地笑出声来,一迭声地说: “好好好,我明天就去订机票.” 已经身在机场了,刚刚与前来送行的老刘和思聪告了别,她走进安检,坐在候机室里,仍然有些怔忡. 就要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十年的城市了,有些不舍,她已经熟悉和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又要重新去另外一个地方从头开始,当然会有不安,不过也有些隐隐的期待. 老刘说得对,她仍然有不怕重新再来的勇气,更何况,她要去的地方,有正羽. 想到这里,王晶深吸了一口气,象是在给自己加油.她忍不住打电话给正羽: “我就要登机了.” “放心,我会来接你,再过三个小时我们就可以见面了.”正羽此刻的心情,想必也是由衷的兴奋吧,不然为什么,王晶会觉得听着他的的声音,自己的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 为了平复一下忽然紧张起来的心情,王晶继续抓住电话絮叨, “我已经把这边的小户型租出去了,收的租金应该够付月供了,现在房价涨得这么好,我舍不得卖.” 正羽取笑她: “怎么,你还要留着老巢呢?” “那是,要不你回头欺负我了,我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我怎么舍得欺负你?你不欺负我我就该偷笑了.” 王晶也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你会夸我会理财呢.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房价比我买的时候已经涨了不少了.” “对啊,我还在想,既然你这么有心得,以后我们家的财政大权就交给你好了.” “说话要算话,那我就不用存私房钱了.” 正羽作痛苦状*: “天,你还打算存私房钱的啊?” “那可不?我早就想好了,以后啊,你的钱都是我的……” “那你的钱呢?” “我的还是我的.” -----------全文完----------------（未完待续） 番外(李卫东篇)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隔着候机大厅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停机坪里的景象,起起落落的航班,来来往往的地勤车,登机或到达的旅客们行色匆匆…… 这儿是一个人群集散的枢纽,无数人在这里短暂地逗留,然后去往各自的目的地. 也许你会在这儿碰上熟悉的人,而更大的可能是,即使你们在同一个时刻出现在同一个机场,你们也未必会遇上. 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聚散匆匆,原本无常. 如以往很多次旅程一样,李卫东坐在候机厅里等待登机,随手翻看着一本杂志,本来也只是打发时间的,所以他看得并不专心. 无意间抬头,不远处侯机大厅内的书店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背影,直直的长发整齐地披下来,快到腰际,穿一件黑色的风衣,整个人并不起眼,然而她走动间,象极了一个人. 李卫东豁地站了起来,急忙跟进那间书店,书店里一排排的书架,他进去找了一会儿,才看到那个黑衣长发的女子,背对着他站在最靠里的一排书架前,正在翻看一本书. 无法解释地,李卫东忽地有些紧张,他有多久没见过王晶了?自从她离开这个城市以后,她换了手机号码,只在节日前,他收到过几次她的问候短信,他也回复了祝福,如同两个普通的朋友,只有在那样的时刻,还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消息,也仅此而已了. 她离开之后不久,他从厉小敏那儿收到通知,海上花那套房子已经卖掉了,按王晶的委托,把钱打进了他的那张银行卡里,他去查了以后,告诉厉小敏钱已经到帐,自此后,似乎他与王晶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可以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了. 回复完这个消息以后,他惆怅了很久. 当然,生活总要如常地继续,表面上,他又恢复了跟老王他们一群人的活动,不过他现在呆在这个城市的时间也不多,见到以前那些老朋友的机会,自然也越来越少了.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慢慢疏远的吧?事业越做越大,朋友越来越少. 他怀念带着王晶与他那帮朋友一起四处去吃喝的日子.即使一样是平淡无趣的内容,可因了身边的那个人,会有些不同的心情.以至于他偶尔想起,都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此刻,那个他许久未见的人就在前面背对着他.抑制着紧张的心情,李卫东也走到最里面那排书架前,站到那个女子旁边,伸手去拿她面前的一本书. 她也向那本书伸出手去,两只手无意间碰到了一起,她立刻缩回了手,转头望向李卫东…… 李卫东也缩回手,作了一个礼貌的手势:”你先看吧.” 说完以后,他转身离开了. 那个女子,并不是王晶,只是一个相似的背影. 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李卫东有些失笑.他已经不是小男生了,却没料到自己居然还会有这样青涩的心情,只是一个背影,已经让他紧张. 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他知道自己其实可以放下的,王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伴侣,他该祝福她的. 而以后的路上,他也还会遇上别的人,也许,还会有人让他心动.就象这个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们,短暂交集,而后各自东西,有些人可以一路同行,而有些人,也许一别后便永不再见,连一次偶遇,都显得奢侈. 他相信以他现在的心态,在一定程度上,要找一个能够相对一世的伴侣并不难.只是他常常觉得遗憾,那个人,不会是王晶了.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这时候,助理过来提醒他,到登机的时间了.李卫东抬腕看了看手表,的确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他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向登机口走去. 那是一只黑色皮带的复古款手表,在某一个新年前的晚上,有人遗落在他的办公室里. 那只手表并不名贵,不知为什么,他却并不想还给原来的主人,自她走后,他便把它戴在了自己手上. 一直到现在,也许,他会一直戴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