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公公不知道》 第1章 [古装迷情] 《首领公公不知道》作者:她山【完结】 简介: 女主疯批恋爱脑。 宫斗是纯职场文,不要磕错。 (大概是万艳同悲的群像) 人设:【从明媚热情变成不择手段的宫女到后妃x只在乎地位却逐渐学会感情的首领太监】 文案: 人人都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可是宜安没想到救她命的喻公公把她以身相许给了别人。 本以为在宫中最难熬的是主子的打罚,却不知原来是……动心。 后宫里的女人都有自己的算计,有些为了家族,有的为了复仇,还有的为了…皇位,那她为个太监怎么了? 第1章 宜安喜欢陛下来她们云烟阁,她喜欢皇上宠幸她们娘娘,不是因着什么想主子受宠的原因,只是想能在殿外多看那喻公公一眼。 她入宫已有三年,刚进宫不久就赶上新帝登基百废待兴。 新帝刚一登基,她就从浣衣局分在了这云烟阁的慎嫔手下。慎嫔恩宠颇多,她在这云烟阁虽不是什么有权的掌事宫女,但日子也不算难熬。 平时皇上翻了云烟阁牌子,若是她值夜,便也可以在殿外和那喻公公共处同一檐下,好时候还能聊上些话。她觉得这就是极好的。 御前的人,就算还不是那乾清宫首领太监,但也不是她这个宫妃处的小宫女能随意搭话的,她也就只盼着能多看看这人就好。她想做喻公公的对食。到底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宜安觉得自己怎么奉承都不为过。 如今宫中的首领太监卓达年事已高,这种值夜在外面候着的活,早就交给了下面的人。这倒是便宜了宜安。 “宜安姑娘,劳烦进去伺候一趟。”说话这人一身深蓝色锦袍,看样子二十四五,本不是多帅气的样貌,略带惨白的脸色莫名给这人增添一份阴笃。 听到喻公公叫她,宜安不敢耽搁,小跑着就进了殿。 今日喻公公心情不好,愁容满面的,也没心情和她这个小宫女说话。这么一句虽然不似平时的聊天,她也不敢怠慢。 宜安一入殿就看到了坐在床沿处的陛下,身后的慎嫔似已餍足,侧过身在里面睡着。 她四处看了看周围,只有自己一个宫人,便也知晓了为何叫她。她轻手轻脚地低身上前,想着之前的嬷嬷教的那些规矩,跪在榻下伺候陛下穿鞋。 皇帝宿在宫妃的寝宫,依制都是不可留夜的,办完事就要回乾清宫,只有皇后的坤宁宫不必如此。虽是祖制,不过每次楚恒都有些烦躁。 没有哪个九五至尊喜欢被管着。 正不耐着时,脚踝处一只白净素手搭了上来,那力道柔和,柔若无骨,可动作又有些笨拙。楚恒凝神朝那跪在地上的宫人探去。 那女子正乖巧跪于榻前帮他穿靴,一头乌黑的青丝垂下,那白皙的后颈处有两缕发丝,许是殿内的烛光照得昏暗,生生衬得那后颈格外细腻。 楚恒神情暗了些,蓦地伸手勾起这女子的下巴,那带着些惊诧的神色浮现在他眼前。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柳叶眼妙目流波,鼻梁上更是有一处红痣,生生给这本就不俗的脸又添了几分颜色。 灯下赏美人,又是生生给这眼波盈盈增添了些惊艳。 楚恒不是看不到这女子正微微颤抖着的身子,轻笑了声,松开了握着的下颚。 那在外殿躬身候着的喻宁见到这一幕,眼珠子一动记了下来。 如今正值秋日,月朗风清。御花园的金桂也开得动人。 那金黄色的桂花丛中,一男子身着黑金龙袍气宇轩昂,五官分明而深邃与旁边那躬着身子的太监对比鲜明。 楚恒也难得有了心情来着逛逛,他看着跟在身旁的喻宁,又想到了昨日晚上云烟阁的那颗红痣。 “你师父呢?”他问着,语气听不出情绪。 “回陛下的话,师父带着周山去了内廷司。”喻宁满脸堆笑道。 “你师父身子骨也快不行了,这是急着找继承人呢吧?看样子这是更属意周山?”楚恒调笑道。 “师父的眼光向来是极好的。”喻宁躬身陪笑,但那眼底却有抹藏不起来的阴笃。 “是啊,当初若不是他的帮衬,朕这皇位坐得也不能这么顺利。” 这话喻宁不敢接,就只是笑笑。 有些话主子说得,奴才却说不得。 “这御花园,说什么揽尽天下奇花,这开着的不也只有金桂?无趣的很。要朕说啊,非得百花齐放才好呢。” 喻宁身子微抬,想着这话的意思,陛下平时不爱什么花花草草,喜怒不形于色,断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 “这御花园就像是后宫啊。” 喻宁全明白了。 他赶紧殷切道:“皇上乃是九五至尊,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更何况在御花园外的奇花异草呢?” “呵、你啊。”楚恒拍了拍喻宁的肩,独自离去。 喻宁起身看向那逐渐远离的背影,心中有了主意。 这天下都是陛下的,这首领太监一职,自然也要由陛下点头才是。 但…… 前提是要让那栽在别院的花,主动来到御花园。 今日又是翻的云烟阁的牌子,明明是周山的值夜,但喻宁也跟了过来。 周山没问,他们两人这些日子为了抢这首领太监一职早就势如水火。这人愿意跟在陛下身边多露脸也无所谓。但却不曾想这人刚一到云烟阁,这行动就有些鬼祟起来。 第2章 周山觑了眼没说什么,他自然不会帮衬,真出了事才好呢。 看到周山一甩袖就进了正殿,喻宁才站直窥了那殿前一眼。 光会拍师父马屁有什么用?这后宫里真说了算的还得是那位。 “喻公公,您找什么呢?奴婢也帮您一起找?” 似是看他一人,这小宫女也凑了过来。 喻宁看着这在殿外昏暗的灯笼下都能照出明眸皓齿的小宫女。 他知道这宫女经常来找自己搭话,也能猜出这宫女的意思,但他一个阉人,在净身那一刻就也斩去了所有的情爱。 他只想要权力,如今好不容易临门一脚,他不可能放手。登高易跌重,他若是被那周山踩在脚下才是奇耻大辱。 “宜安姑娘可愿帮我个忙?”他含笑道。 “公公请说。”宜安也喜上眉梢,她还从没看到喻公公对自己这么笑过,但她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陛下想通过咱家来当你的说客,不知宜安姑娘是否愿意只当个小宫女?”都是做奴才的,看人眼色过日子,这种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宜安的笑落了下来,眼底有些无措,眨了眨眼不知在看什么。齿间也轻咬下唇,片刻才道:“这对公公可重要?” “重要。”喻宁定了定才道。 “好。”宜安好像不用再思考一般。 这倒是让喻宁刮目相看,他本以为这女子的性格是能随着别人揉搓捏扁的,平时在他面前表现得也是一副天真热情。 都明白在这后宫中没有一个单纯的,可他从没遇见过一个好似根本就无须思考,就能把自己的未来赌在这种决定里的人。 这反而激起了他两份疑虑,“你可知我说这话是何意思?” “奴婢明白。” “你可知这事一旦开始做要面对什么?” “奴婢明白。” “你可知你要……背主?”最后两个字喻宁是凑近了压低声音说的,格外清晰。这宫中奴背主是大忌,就算日后被册封为主子,也是抹不去的印子。 “奴婢省得。”宜安又是一笑,还是原来的明媚。“但这不是对公公很重要吗?” 御前的事宜安不是很了解,但首领太监要换人这事她也知道些。如果能帮到这个人,能成为他的一大助力的话,怎样都是好的。 这句话倒是给喻宁问住了,他心底莫名涌起些恨铁不成钢。可又火速压制住这种情绪,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再劝的话难保这人不会改了主意。 但喻宁不想欠了别人的,他狠狠盯着宜安,沉声道:“你的信任我不会相负。若是成了,你做我后宫的登云梯,我做你御前的传信使。我若当上那首领太监,就算日后你不受宠,我也保你荣华一生。” 听着这话的女子就好像没明白一般,对着喻宁行了一礼,脸上还是那艳丽的笑,“多谢公公。” 今日云烟阁的掌事宫女琉璃在,宜安没去到内殿伺候皇上穿靴,等御驾离了云烟阁,她也徐徐回到了宫人住着的后殿。 也收回了自己的笑。 “宜安,今日可见到喻公公了?”和宜安同住一室的馨月见人回来赶紧问道。 馨月和宜安同一时间入宫,也是同一批来到这云烟阁的宫女,不仅如此,她还知道宜安为何如此钟情于那喻公公。 她们虽不是主子的贴身宫女,但也不算外殿的洒扫宫人,两人一间屋子住,说什么也不怕旁人听了去。 今日本是馨月的值夜,她知道陛下翻了云烟阁的牌子就和宜安换了班,这一见人回来赶紧一脸偷笑调侃。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宜安并未像平时一般和她有说有笑,反而一脸愁容。 “怎么了这是?” “喻公公今日主动来找我了。”宜安淡道。 “这不是好事吗?”馨月把人扶到床沿,“那喻公公骂你了?” “我倒希望他骂我……”宜安也不卖关子了,把她们两个说的话都给了馨月听。 “这……这么大的事你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这后宫有多险恶你不是不知?干嘛来淌这浑水?救命之恩也不能这么报吧?” 馨月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不是宜安,不明白那时的事情,她所担心的完全是站在宜安的角度考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但也不能许了别人吧? “他说这对他很重要,我想帮他拿到首领太监之位。” “那也是他的事!你何苦把自己搭进去?” 这话让宜安苦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就凭我和喻公公就说过两三句话的交情,他会胆子大到主动把我献上去吗?” 看着馨月瞪大了眼睛的模样,她又道:“雷霆雨露,尽是君恩。躲不掉的,顺水推舟卖了喻公公人情也好。他说他会帮我的。” 宜安不傻,只不过除了刚入宫时遇到的那事外,没遇到什么需要她转心思才能做成的事。她在喻公公面前时就想明白了一切。 “他说让我做他的登云梯,那他必定会帮我。这就够了……” 第2章 第二日卯时,慎嫔照例要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刚走出云烟阁就见到了皇上身边的喻公公,想着时辰还早,慎嫔就凑了过去。 “喻公公来我们云烟阁有事?” 这问的当然是有没有圣旨。 只要没有自己犯事,御前的人去了哪都是红人,这人能出现在他们云烟阁必定有旨意才是。 第3章 但喻宁却是淡笑道:“娘娘万安,陛下那没有旨意,是奴才找娘娘宫里的人有事。” “哦?”慎嫔美目一转,看了眼天色又笑笑,“那就不打扰公公了。” 说完给了身边的流云一个眼神,那宫女从队伍外离去后又回了云烟阁。 喻宁确实是来找宜安的。 本来,皇上交代给他的差事他已经办完,很顺利地、没有一点阻碍地办好了,剩下的就该是教导嬷嬷的任务了。 但是,那女子昨日的眼神他又实在是忘不掉。 新帝刚刚登基,后妃不多,此时距离三年大选又有些日子。 先帝后妃中也有几位是从宫女上位成主子的。有些能恩宠不衰,有些也就是宫里多添了个人。这靠的还不是有没有手段? 昨天他一时激动说出那种话,喻宁没打算抵赖。既然势必要和这位一条船,他还是希望这位的恩宠能长些。起码要等他真的踏上了这登云梯。 御前的人,没有宫人敢不回答他的问题,稍稍一问喻宁就问出了那宜安的居室。也问出了这人今日休憩。 甚好。 他来到那扇有些破落的门前敲了敲。不一会里面就响起脚步声,那门被打开,昨日刚见过的容颜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此事可方便?”他问。 “公公请进。”声音柔柔得让人觉得温顺。 喻宁走到桌前坐下,“今日来找你不为别的。我既然把宝压在了你身上,就会尽可能帮你。你若是差事没办好,我也会受责罚,可明白?” 宜安心思微动,“公公的意思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是。你读过书?” 宜安垂眸道:“进宫前曾读过。” “可会写字?” “会写一些,但多年不曾练过了。” 喻宁眼珠子转了转,“我过一会差人给你送些纸笔来,这几日把这字给连起来。陛下喜欢讨论诗书,可明白?” 宜安点了点头。 “这后宫中,贤妃娘娘最为得宠,也是除了皇后娘娘外位分最高的人。大家都是潜邸旧人,为何贤妃娘娘最得宠?可想过?”喻宁试探着。 “贤妃娘娘倾国倾城?”宜安接过了这试探。 “不完全是。”喻宁摇摇头,“贤妃娘娘还未入府时就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貌双全的女子。陛下喜欢有才华的人,但又不喜欢太聪明的。你要傻得恰到好处。” 宜安勾出一抹笑,“谢公公指导。” “不过,”喻宁伸手一指,“你这性子不太合适,要改。” 宜安嘴边的笑一凝。 “后宫所有女子都知道贤妃娘娘受宠,外貌比不了,那么贤妃娘娘是什么样的性子,她们也会照猫画虎。可是……御花园要是只开一种花儿,皇上就不爱来了。” 宜安阖着眸子,她甚至明白了为何是自己。 要有才,但又不能是贤妃娘娘那种温婉的性子…… “奴婢明白了,多谢公公指点。” “先想想,皇上那边没那么急,我去拖一拖。你记住,我做事从来是不成功便成仁,我既推了你上去,那就是奔着盛宠去的,可明白?”喻宁死死盯着她。 宜安也被这视线看得凛然起来,“奴婢会成为公公的登云梯。” 等到喻公公离开后,宜安像是没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 她本想变成喻公公的对食,谁承想却变成了喻公公的同盟,还是他如此重要的同盟。 也好,反正自从这人救了自己后,这条命就是他的了。不亏。 慎嫔刚从坤宁宫出来,就见到流云正在殿外候着。面上装出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和身后的其他姐妹一一告别,“说吧。” “喻公公去找了咱们云烟阁的宜安。”流云就是看到那宜安给喻公公开了门,她也不敢真凑到门口听什么。 “宜安?”慎嫔凤眸微垂,“那个外殿的宫女?” “正是。” 以她这从四品的嫔位的位分,他们云烟阁除了最下等的洒扫宫人外有十来个能进殿服侍的。她依稀记得宜安,倒不是她办事有多利索,而是那张脸。 眼下,御前的公公来这么直冲冲地找那宜安可以说丝毫不给她这个主子面子了。但她还就得笑着接受…… “最近这段日子天冷,宜安姑娘长得水灵,就先不用给她安排活计了。”她对流云吩咐道。 “是。” 但一旁的琉璃看到自己主子攥紧的手绢不干了,“主子,就这么便宜了那小宫女?这说是背主也不为过了!” 慎嫔同样苦笑道:“今日是喻公公亲自来的,御前的人做的事就是陛下的旨意。我若是罚了她,失宠是肯定的,还会在陛下眼中落个善妒的印象。你当我真喜欢她?” “那、那咱们不就吃了个哑巴亏吗?!” 慎嫔挑了挑眉,嘴边勾出一抹狠毒,“不急,只要是从云烟阁出去,那她就是我的人,如果不想背上背主的骂名就要帮我争宠。但若是陛下没两天就厌倦了,你看我会轻饶了她?” 这么一说琉璃也笑了起来,“还是主子圣明。” “回去后把我那碧玉玲珑簪赏给她。” “是,娘娘这是想让她记住您的好吧?” “就你多嘴。” 那边,喻宁回到乾清宫西侧,皇上处理政务的长信殿,就见他师父正和周山说着话,那两人之间和洽的样子没给喻宁留一点脸。他的脸色被这风一吹又白了许多。 第4章 前些日子他师父带着周山去内廷司,又去了坤宁宫和贤妃娘娘的长春宫,这宫里人的势利眼都明白这首领太监卓公公的意思了。 这几日喻宁没少听见有人在身后议论自己,走到如今这地位谁都说不上干净,谁都禁不起查。说是对权力的向往也是对性命的珍惜,但此时的他也都可以不在意了。 给自己的师父行了个礼,喻宁撩开帘子走进殿内。 “喻宁啊,办事太绝、性子太倔,还是不够圆滑啊。” 周山听清了这是在借喻宁敲打自己,连忙低身称是。 这些已经进殿的喻宁都不知,他看着正伏案批折子的楚恒,轻手轻脚地上前倒了杯茶。 楚恒自然发现喻宁的接近,把批好的折子一合,“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喻宁赶紧躬身,表情除了谄媚看不出其他,“回陛下的话,一切顺利,只是……” “嗯?”楚恒挑眉。 “只是那女子……下人做久了略有些粗笨,希望陛下再给奴才些时日。” 他答应宜安会拖日子不是假话,也是提前降低些皇上的预期,这样到时候才能一飞冲天。 楚恒深看了他一眼,喻宁在这视线中把身子更低,嘴边的笑也更深,他不知是不是皇上发现了什么。 “一切交给你办就是,但既然揽了这活,就要知道,办不好可不行。”说完楚恒又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奴才定当竭尽全力。” 这么两眼就已经把喻宁的冷汗看出来了,他低身出了长信殿,对着自己师父又行了一礼才离去。 那边是要上点心了。 第3章 没过几日,云烟阁后殿,宜安刚从琉璃手中接过那碧玉琉璃簪,就看到馨月就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问,“主子免了你这两天的活计?” “还送了这个簪子。”宜安举了举手上的盒子。 “这是……”就算是馨月也明白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想必这件事主子已经知道了,看她的态度也不像是阻止……” 馨月盯着那簪子不知道想了什么,片刻后才骤然想起,“对了,喻公公找你,在宫门口!” 宜安赶紧把手中的盒子收了起来,“怎么不早说!” 说完没理馨月,小跑着就去了云烟阁门口,见到人的时候还有些喘,“公公!” 喻宁见到宜安这种不稳重的样子不仅没有喝止,还淡笑了笑。宫中不缺美人,御花园的花想被人注意只能让人有印象。 这人既然是他安排上去的,那他就要护好这人,也是因此,喻宁今日没直接走进这云烟阁。 “跟我走,带你去个地方。” “是。” 宜安对喻宁是全然信任的,不过看着周围的宫街越来越偏心里也难免犯嘀咕。 喻宁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担忧。“这附近偏僻,专门来关人禁闭的。” “关禁闭?” “你要练那些东西总不能去御花园练?”喻宁白了宜安一眼,“我这几日没事,你的一切都由我亲自调教,我赌了所有在你身上,可明白?” 宜安的眼神也凛然起来,“定不负公公所托。” 这让喻宁本来目视前方的眼神有些飘忽,甚至有些……愧疚,总觉得他不该这么糟蹋一个女子的情谊。 “这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想让你和那个叫馨月的宫女过得好,在这宫中只有一条路。就是往上爬!” 宜安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但那苦涩不久又转成了凛冽。 为了让……喻公公过得好,她会往上爬的! “今日交给你的这些宫规,都该是那些教引嬷嬷教导的。”喻宁喝了口茶,看着眼前正靠着墙头上顶碗站着的女子。 “多谢公公。”宜安没喊一句累。 “让你知道该怎么做,这是怕你在御前慌乱。但你没必要完全照着做。”喻宁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走到宜安身前,随着距离的拉近一股幽香闯进他的鼻子。 他比这女子要高些,但从小吃苦身量也没多高。这女子的鼻尖就在他的下巴处,微微垂眼就能看到她鼻尖的那颗红色小痣,勾人心魄。 他闭目定了定神。若他是个正常男子…… 想到这眼中又是一抹狠毒,语气也比平时更决绝,“这些话我只说一遍,皇上看着威严但也爱玩闹,他不喜欢别人触碰到他的权力,也不喜后妃干政,你若是唯唯诺诺的话,在他眼前也不会留下印象。皇上喜欢在床上花样多些的,但又不能太过……” 宜安就这么听着,本以为在宫中最难熬的是主子的打罚,却不知原来是……动心。 “多谢公公指点。”她道。 “就这么站着,再呆一个时辰,碗中的水不能撒,我还要去换班。”喻宁把该说的都说了就准备离去。 换班什么的是假话,他要再去趟尚衣局。这么精致的脸蛋,他不能浪费,那些东西他给不了,但他可以帮她得到权力。 等一个时辰过去,宜安把手头顶上的碗稳稳当当拿在手中,整个人也软了下来,歇息片刻后,缓步走出这偏僻的宫室。 她没怎么来过这附近,这两年能出云烟阁的次数都不多,但大致的路是记得的。 穿过御花园,刚走入那长长的宫街就瞧见了圣驾,这还是她头一次离圣驾的銮仗那么近。 第5章 依稀觉察出喻公公的意思是此时还不是好时机,轻微皱了皱眉,低头退后一步,抵着墙边跪下。 楚恒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宫女。 每个宫的宫女宫装都不一样,这也是每个宫女的身份。 这两日他见到云烟阁的宫女难免不会多看两眼,喻宁的拖延倒是把他的心思勾出了两分。那勾人心神的红痣和眼波流转的眸子他总是忘不了。 而今日,可算是见到正主了。就是不知道喻宁这两天调教得怎么样。 越发走近,楚恒掀开帘子朝那跪在地上的女子看去。等到銮轿正要和那女子错身,“停。” 旁边伴驾的卓公公不知道如何,但皇上开了口,也赶紧喊道:“落轿!” 楚恒又说了什么,那卓达眼底闪出一分难以捉摸。后直接走到了那銮轿旁的宫女身前,弯腰道:“姑娘,皇上让您上轿。” 不只是听到这话的其他宫人愣住了,就连宜安也怔了片刻,半晌才攥着手心朝那銮轿走去。忍受着背上浮出的冷汗,抬步走了进去。 进了这銮仗,宜安才发现这里面极大,一眼看去也极舒适。陛下叫了她进去,却没有再发一言,就只是靠在座上闭目养神。 她不知该如何行事,心也怦怦地跳,但想到了喻公公对她说的话。 宜安轻咬唇瓣,尽可能忽视那心跳声,跪在台阶上,伸手抚上这穿着龙袍之人的腿,不重地捏着。那力道不像是在给人放松,更像是在叫醒那个装睡的人。 她感觉到这人的姿势有些僵硬了,似是没想到她如此大胆。 这几天她不是什么都没干,喻公公和她说的那些话她都有反复琢磨,既然这宫中都效仿贤妃娘娘一股子端庄自持,那她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皇上应该没想过那些后妃能给他捏腿吧? 楚恒确实没想过这女子这么大胆,本来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把她叫了上来,但等人真上来后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置,只能先搁置着。 而这女子胆敢擅自对他动手动脚,楚恒也把眼睛睁了起来。 一睁眼就看到了和那人晚间相同的白皙后颈,和那时同样柔弱无骨的十指捏上了他的小腿。他伸手落在这女子的手臂上,把人提起让那整个身影都落入他的怀里。 蓦然这么一下,宜安也没想到,忍不住惊呼出声,身子也下意识坐在了那只有圣上才能坐的王座中,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下颚被一双大手抓住,那手的主人猝然吻了过来。 宜安被那人的两只手攥着,动弹不得,只能被迫仰着头接受着那男人赐予她的一切。 不久,銮仗驶进乾清宫,在长信殿外停下。那楚恒也才止了动作,只在眼底露出些平时见不到的肆意。 又扫了眼那面带薄红,无力瘫软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楚恒眸色稍暗。 见这女子似是要退,又直接伸手揽过,拿起一旁的大氅,把人包得严严实实才抱着人下了銮仗,往长信殿内走去。 刚下来,周围的宫人就都低下了头,卓达也是如此,直到皇上进了长信殿,才舒了口气。扫眼看了旁边的周山一眼,“看那女子的衣服是云烟阁的宫人,去查查怎么回事?” “是。”周山孝顺之极,刚一离开乾清宫的正门就看到了来和他换班的喻宁,冷哼一声离去。 喻宁手上拿着个折子,刚进院内就见到自己的师父正在这冷风天守在殿外,虽也不好奇,但也不想此时撕破脸。 “师父。”他对那老人行了一礼,“师父怎么在外守着?殿内来了哪位大人?” 卓达表面上待他如旧,“哪有什么大人啊,是个宫女,被皇上看上了。” 喻宁的双手霎时紧攥,但想到了什么又放开。皇上那性子,应不是别的人…… 看到喻宁不说话,卓达试探了句,“怎么?你知道怎么回事?” 卓达不喜手底下的人有多的心眼,他享受能掌握别人。好像这宫中的大太监都会有些阴诡心思,喻宁也明白自己师父的这性子。 此时说出的话,虽会惹他老人家嫌,但若是被之后查到则更是厌恶。 “可是云烟阁的宫女?”喻宁问着。 卓达没回,“你还真知道?” “前几日宿在慎嫔处时,是那女子伺候的皇上穿衣。”喻宁老实答道。他没说实话,但也没骗人。能让他师父消了些疑心就够了。 果不其然卓达眼中的质问变成了探究,视线一扫,“你手上这折子是哪来的?” “刚路过乾清门,李大人递上来的,说是江南余党的折子。” “那可是大事,皇上催得紧!”这让卓达也不敢造次了,他当了首领太监这些年,能一直沐浴黄恩,也是因为办事知道底线。 “可是,这殿内……”喻宁装得犹豫了些。 “啧、你去试试吧。”到底这折子被喻宁接在了手里,那这事就与他卓达无关,惹了皇上不开心也是自找的。 喻宁早知他这师父会如此,也没说什么,走了两步凑到了长信殿前。 “陛下,舒大人江南的折子,快马加鞭刚到的。” 楚恒刚把人放在榻上,还没干什么就听到这话。 他登基前,塞外不稳,狄部联络江南的臣子试图进攻王城,这些年过去,还有三五余党潜伏在江南,这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 第6章 可是…… “陛下快去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宜安听得出门外的声音是喻宁,她在想这人在此时拦住了皇上,是不是有那么两分…… “朕让人送你回去。”楚恒不会为了后宫的女子舍弃朝政,虽不愿但只能捏捏眉,任由还衣衫不整的女子先把他的衣裳穿好。 隔着窗看到皇上带着身边的人走入正殿,宜安把自己收拾得差不多,才见到喻公公走来。 “怎么回事?!”喻宁小声轻喝。 “在宫街遇上了。”宜安看到这人在此时出现,知道刚刚和自己说的去交班是假话,但她没提。 只是在暗骂自己刚才想的是白日做梦。 喻宁看到这女子难掩的失落,也不敢再发狠,略一垂眸才发现她的衣服仅能裹住,没什么旖旎心思,反而问,“皇上可……顺意?” 那女子脸霎时红了起来,“没、还没来得及。” “那就好。”喻宁吐了口气,又觉察到了宜安眼中的希冀死而复生,他知道这女子在想什么,但他不能给任何回应。 “一次就尝到甜头,那就不知道珍惜了。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不会让你出手的。”喻宁亲自把那水波流转的眼中那冀望扑灭了。 “多谢公公指点。” “宜安,”他不能允许自己的这条走了将近二十年的路折在这种事上,“你记住,你的心思若是被发现,第一个死的就是我。就算我是首领太监也不过就是使唤得趁手些的下人。在主子眼里,下人的命不算命。” “奴婢,明白了。”宜安明白的,可这才几日不到,让她改变自己三年的想法有些强人所难了。 “知道就好,我送你回去。”喻宁说完拿起托盘内的宫装,“先穿好。” 等宜安接过衣服,他退回到屏风外,听着内里窸窸窣窣的声音道:“陛下没给你拦着消息,云烟阁的宫女进了銮仗这事现在应该已经阖宫皆知了,我只能把你送到云烟阁门口,慎嫔娘娘那边可能不太……” 喻宁的声音一下子止住了,些许熟悉的幽香从屏风后传出。又是一阵窸窣声,等他再回神的时候,那人就已经立于自己身前。 “我让人送你回去。”他临时改了口。 狠心没看那女子眼底的神色,等人走后喻宁一转身进了屏风内,宜安那已经换下来的淡蓝色宫装正摆在一旁,他伸手举起。一股幽香袭来。 这衣服是一定要消去的。明明这种事随便叫个宫人就能做,但他还是想亲自…… 喻宁从没有想过要做这些现如今已不必他这个位置亲做的事,他不会想主动做这种事的。那就是…… 他的手勾起一片像是撕坏的布料,一个狠劲把那块布撕了下来,置于胸口。 “来人,将这衣服处理了!”他冲外喊道。 第4章 跟着个陌生宫人回到云烟阁,宜安就发现其他人对自己的视线有些奇怪,想到喻公公说的那句“应当阂宫皆知”,她也就只能垂首往后殿走。 刚路过主殿时,身前出现一人拦住了她的脚步,是琉璃。 身为这云烟阁的掌事宫女,对于她们这种在殿外的宫人而言,琉璃就是她们半个主子。 “琉璃姐姐。”她微微曲膝照常打着招呼。 “别!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姐姐。”那琉璃显然脸色并不好,“主子叫你进去。”说完就翩翩然回了云烟阁正殿。 宜安想了想琉璃对她的态度,和早些时候来送簪子的流云的对比。慎嫔主子必定是生了气。 她也不知会碰上銮仗,也不知会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叹了口气也只能跟上。 刚一进殿就是一个大香炉,袅袅白烟从炉内升起,把那侧卧在美人榻的女子衬得更加如梦似幻。 “奴婢给主子请安。”宜安索在一边跪下了。 慎嫔听见声微睁开眼,后又垂眸闭上,装看不见。 她能容忍自己宫的人被陛下看上,但这前提是自己主动往上推。 这宜安大大咧咧穿着陛下赏的宫装从乾清宫进了她们这云烟阁。这不就是打自己的脸给整个后宫的人看吗? 她都能想象到明日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那宁美人会如何讥讽自己。 更何况,御前的人嘴极严,除了皇后和太后外没人能在乾清宫安插眼线。具体情况她也不知,但是看这个时辰,都没有宫人来赐封赏,想必陛下也就是玩玩。 那此时她就还是她云烟阁的人,只要不过分,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慎嫔才把那双美目睁开,“呦,宜安还跪着呢?怎么你也不说一声?”她瞪向一旁的琉璃。 “娘娘赎罪,看娘娘歇得正香,奴婢没敢打扰。”琉璃也装得一副知错的模样。 宜安知道这是在变着法地罚自己,也没吭声。 主子的惩罚已经不算最可怕的了。 慎嫔看着宜安四平八稳的模样就觉得生气,语气还是平时的调侃,但讥讽根本藏不住,“这身衣服真好看,陛下赏的吧。” “回娘娘的话,是。” “这颜色倒是衬你,把今日赏你的那碧玉玲珑簪戴上,让我看看。”慎嫔嘴角的弧度已经拉平了。 “是,奴婢这就去。” 宜安知道那簪子必是不在了,这样主子才有由头罚自己,就算是陛下听了这事也难免觉得是她有偷盗之嫌。 第7章 但也无法,她现在是云烟阁的奴婢,那就要听慎嫔的话。主子想罚她,她就只能受着。 半晌,宜安回到云烟阁正殿。 “回慎嫔娘娘的话,奴婢把您赐的碧玉玲珑簪弄丢了。”宜安又跪在了刚才跪着的位置。 “哦?早上才赐给你,不到傍晚就不见了?听说你还出了宫门,这不是卖给了宫外吧?”慎嫔含笑看着她。 宜安一下子就抬头瞪大了眼睛,宫中之物都是御物,私自变卖的宫人就算乱棍打死都不算冤。 但眼下已是这种情形,宜安只能跪直了些,“请娘娘处罚。” 她想给自己辩解,但她不想给喻公公惹麻烦。眼下只能赌慎嫔主子不敢要自己的命。 “那就在宫门口跪三个时辰吧。”慎嫔一见宜安那种荣辱不惊的样子就觉得讨厌,这是榜上了皇上就敢和她叫板了? “奴婢谢娘娘开恩。” 莫须有的罪名把她罚了,可她还要谢她。下人的命的确不算命。 眼下申时刚过,跪三个时辰就是跪到亥时。宜安下人当久了,不怕跪,可是夜深露重,她这腿恐怕需要些日子才能养好。 不知会不会误了喻公公的事。 馨月在下人房吃了饭就回到了后殿的房间,本来以为宜安早就回来了,但一推门却没有那个人影。 找人问了问才知道那人因为变卖娘娘赏赐的玉簪正跪在宫门口。馨月一下子就慌了,她见过那玉簪,她是看着宜安放在屋内,然后出门找的喻公公。 那就只能是有人诬陷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人救回来,馨月想了想能帮的人,有了主意。 小跑着出云烟阁时,馨月看到了那如同矮松般跪在宫门口的人。身后宫灯摇曳,更衬得那影子纤细。 深秋时节,穿得这样单薄的跪三个时辰,肯定是要发热的。身上还穿着那不属于云烟阁的宫装,这是在给整个阂宫看这背主之人的下场。 馨月眼睛一红就要快步离去 “你要去哪?”宜安看到馨月这个时辰走出了宫,明白是因自己的事。 “我去请喻公公。” “不许去!”宜安低声道。 “主子是能罚咱们,但咱们也有告状的权力!” “你别去,”宜安语气中有些恳求,“他来了就该知道我把事情办砸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再说你这宫街人来人往的,你想瞒到何时?” “何时都好。馨月!馨月!” 宜安没拦住那小跑着离去的背影,冷气进了身也难免躬身咳了两下,但咳完又支了起来,还是那种矮松状。 馨月听到宜安那种把喻公公看作是自己的天就生气,长成那样谪仙的人看上个太监是那人的福气!哪有这么作践自己的! 可眼下也只有那人能想办法救她了。 这是馨月第一次来到乾清宫,宫街幽森,两排侍卫驻在宫外更加了两分肃穆。她深吸口气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喻宁正在殿外,穿着冬衣套着手笼,殿内皇上正和几位大臣商议国事,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没有传召只能在殿外守着。正想着下次让宜安学什么时,他就又看到了云烟阁的宫人服制。 胸口处的布料好似在发热,他凑了过去,走近一看才知这人不是宜安。神色也冷了下来,“云烟阁找陛下有何事?” “奴、奴婢不找陛下。”馨月小跑着一路,话都有些不匀。 喻宁冷眉一扫,“不找陛下来乾清宫何干?” “奴婢、奴婢找公公您!”馨月又喘了口气,“宜安被我们主子罚了,已经跪在宫门外一个时辰了。” 喻宁不想惹事上身,但这人不同。胸口那块布料好似还在发着热。 这人是他的登云梯。 对,他还要让她帮自己往上爬,他若看着宜安出事不管,会对他们的关系有影响。 他不想去想那块布料,视线又转向了长信殿,“我这就过去。” 说完先去和一旁的小太监交代了句,“我现在有急事,若是陛下找的话就说我去云烟阁了,可明白?” 看着那小太监点点头,他才随着馨月的脚步往云烟阁走,刚转身走到那条宫街,就看到了那跪得笔直的身影。 明明放松些会更舒坦,但这人好像就是在用不弯的背挺起自己的冤屈。 发现她穿着这样单薄,喻宁明白那小宫女为何那样着急了。他快走两步上了前,把自己的氅衣脱下盖在宜安身上。 那女子十分乖巧,双眸半闭,身形摇晃,一个字也没说。 喻宁觉得不对,他把手背放在了这人的额上。滚烫。 扶住宜安摇晃的身子,思忖片刻有了主意,“人我带走了,告诉你们娘娘一声,就说皇上想见她。” 馨月低头称是,但宜安挣扎了一会,“不,不行,假传圣旨是……” “我再教你一件事,只要把事情办到位了,没人在乎你是不是假传。” 说完不顾宜安的反对,身子微弓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宜安头痛欲裂却也没忍住那一小声的惊呼,下意识搂上了喻宁的脖子。 喻宁长得不算好看,也就是耐看的程度,起码肯定不如陛下。明明眼下宜安的身子更难受,但就比白日的那次在陛下怀中有安全感。 可她不能说。她就只是把头靠在了喻宁的肩上,轻轻蹭了蹭。 第8章 猫儿似的。喻宁又觉出胸口那块宫装的布有些热度了,可能是那布擅自敲出它的存在感,那让他差点做错事的幽香又被他闻到了。 喻宁抱着人一路走向长信殿后侧的西暖阁,这处是那些后妃等皇上处理政事时也会呆着的地方,非要说也不算逾矩。 刚把人抱进来,那本来给陛下传信的小太监就过来了,“喻公公,陛下正找您呢!” “你按照我教的说了?” “说了,皇上说等您回来后去趟长信殿。” “知道了,先去请太医……把焦太医请来。” “是,奴才这就去办。” 等小太监走后,喻宁又看了眼宜安,就往长信殿走去。在去云烟阁的路上,那个叫馨月的小宫女已经和他说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整个后宫都不敢得罪御前的人,除了品级比其他地方的高以外,要命的是他们能暗示给皇上一些对后宫之人不利的消息。 喻宁一掀开暖帘,刚往左走没一会就见到了那正喝着梨汤的人,他扑通就跪下了。“皇上,奴才有负皇上所托。” 楚恒又喝了口才把碗放下,“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有个和宜安姑娘交好的宫女来找奴才,说宜安姑娘被罚了。奴才一去云烟阁就看见姑娘冒着寒风在宫门口跪着呢。说是已经跪了一个时辰。本来好像要跪到亥时。” “嗯?”楚恒心情不忿,本来今天白天就有些烦躁,又看折子说那江南余党想死灰复燃和其他朝臣商量到此时,就又听到了这个消息。 “你可知发生了什么?” “听着是慎嫔娘娘赐给了宜安姑娘一根玉簪,还没到晚上就不见了,慎嫔娘娘怀疑是被宜安姑娘弄出宫中卖了。” “东西丢了不去找那贼人,反而怀疑被卖了。哼。” 喻宁探着皇上的表情,又说了句,“可是奴才觉得不大对。” “为什么这么说?”楚恒试探性的眼神在喻宁身上扫了眼。 “宜安姑娘白日是被奴才叫出去学规矩了,后来……后来又碰上了銮轿,哪里有时间去把那簪子转手呢?” 喻宁引着他推断的东西,楚恒不是没发现,也懒得计较,重要的是,这人既然敢这么说,那这应该是事实。 他捏了捏眉心,不是事实就是诬陷了,那慎嫔也确实是胆子大了些。 “皇上,奴才把人弄来了西暖阁,摸着似乎有些发热,已经叫小元子请了太医,皇上可要去瞧瞧?” 楚恒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你倒是对她上心。” 这么一句话,喻宁冷汗都下来了,赶紧跪下,“奴才上心是因为这是皇上交代的活计,奴才怎敢耽误啊。” “为着朕,还是为着朕的话,你自己心中有数。”楚恒撂下这么一句,就往西暖阁去了。 喻宁回身望着那人的背影,胸口处好似又在散着热度。 当然是为了他的欲望。 第5章 楚恒走到西暖阁时,人已经在软榻上了,焦太医正在给她诊脉。 “如何了?” 那太医赶紧跪下回话,“回陛下的话,这位姑娘只是染了风寒,有些发热,别的倒是无碍。” “嗯,治吧。” “那老臣先去煎药了。”太医找了个由头退下,楚恒也没管。 看着那小脸绯红,他有些过意不去,是他让她成了众矢之的。这种天气里,就穿这么一身单薄的宫装,跪在宫街上受着整个后宫的注视。 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喻宁也跟了进来,轻声立在一旁,猜着皇上的想法。他还是决定赌一把,“慎嫔娘娘有些过分了。” “主子也是你能念叨的?”楚恒声音颇冷。 “奴才有罪,可这宫装是您让奴才赐给姑娘的。慎嫔娘娘让姑娘穿着这身跪在宫门口……” 看着楚恒不动声色的咬了咬牙,喻宁也适时住了嘴。 就在此时,宜安醒了过来。 她一眼就见到了那躬身站着的深蓝色太监制服的男子,但也在同时见到了那坐在一旁的男人。 她明白要是露馅了,喻公公就得死。 “陛下。”娇弱喊了这么一声,宜安就想起身行礼。 “不用起身,好好躺着。”楚恒坐到了床沿处,看着那潮红满面病态十足的女子。那鼻尖上的小红痣被这绯红的脸一照更见风韵。 宜安的容貌比起后宫其他的妃子来讲,确实是数一数二的了。不然他也不会见了一面就想纳了这人。本来就是想玩玩,但三番五次地被拦下、被阻止,却也让他真对这人上了两分心。 “慎嫔说赐给你的玉簪不见了。”楚恒试探着。 这让喻宁也微微抬起了头,不明白皇上干什么还要问这么一番。可他却看到了他也没想到的一幕。 从那被子中伸出了一只素白玉手抓住了坐在一旁的那人的衣袖,轻轻摇晃。那手的主人瞪着自己盈满水汽的眸子,往上抬着,“皇上,奴婢没有做不符宫规的事。”一句话说得曲折,那委屈都从字缝中漏了出来。 喻宁想到了什么,赶紧躬身看地。 眼下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了。 楚恒被这么一通从没体会过的撒娇也晃了神,那片薄唇抿了下,“朕没有怀疑你。”过了片刻又道:“你先好好养病,那件事别想了。” 第9章 正巧太医端着碗药汁进了来,楚恒就顺势离开了西暖阁。 主子走了,喻宁也得跟着走,他只是回头看了眼躺在榻上,那水汽还未收回去的眼。 那眼的主人和他对视,他狠心转了身。 “慎嫔的兄长正在礼部任职,朕需要他。”楚恒听到背后的暖帘开合声,目视前方的夜色说:“你去一趟内廷司,再找一只差不多的簪子补上去。然后亲自给慎嫔送过去。” “奴才明白。”喻宁听出这是明赏暗罚,下次翻云烟阁的牌子不知会何时了。 “还有,办完这事后带人去把御景轩收拾出来。” 就算是喻宁听闻这话脸色都是一变,“皇上可是要赐宜安姑娘……” “嗯。”冷冷一声。 “那皇后和太后那边?” 册封宫女从来都是先侍寝后赐宫殿,如今陛下反其道而行…… “太后那边朕会去说的。至于旁的人?一个个的都敢管到朕的头上了,那朕就如了她们的意。本来封个从六品的御女就算了,如今就封为正六品的宝林,赐号宜。” 喻宁看着那身着黑金龙袍的男子拂身离去的背影,眼底难掩激动。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何况是这么大的后宫了,皇上自然想封谁就可以封谁。 也是因为宜安碰了巧,让皇上三番两次得不到。 得不到自然会挂心,也会厌恶那阻拦他的人。且看这后宫是哪个没脑子的先闹起吧。 不过,还未侍寝就从宫女封为宝林,又是这么个封号,可以想见今后的荣宠必定不断。喻宁又想起了胸前那块布。 但这已经是他能给她最好的东西了。 云烟阁正殿门口,另一女子正跪着,身上穿着云烟阁宫装,不需要像宜安一般跪宫门口去丢这人了。 喻宁带人进来时就见到了这一幕,那女子是馨月。这慎嫔必定是看她偷偷叫人救了宜安而迁怒于她。 这种心胸如何能成大事? 喻宁路过馨月旁边,走入正殿,香炉后的美人榻上那女子正享受着下人的捶腿。 “奴才见过慎嫔娘娘。”喻宁行了一礼后就直接站起。 慎嫔见到喻宁赶紧起了身,就算知道是这位救了宜安,她也不敢得罪,笑意盈人道:“喻公公怎么这时来了?都这个时辰了,总不能是皇上翻了云烟阁的牌子吧?” 喻宁也轻笑了声,“皇上听闻娘娘宫里丢了根簪子,特意让奴才亲自去内廷司挑了根玉簪给娘娘补上。” 在那“亲自”二字上说得格外的重,他看着慎嫔不知该不该笑的脸,又补充道:“说到底还是皇上在意娘娘,连娘娘宫中丢了根簪子都知道。” 慎嫔也明白皇上的意思了,纵使咽不下这口气,但眼下更不想皇上说她善妒,“那臣妾就多谢皇上了。这么点小事都让皇上记挂在心。” “娘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只要皇上在意的,哪有小事?” 皇上在意的没有小事,皇上在意的人也不能被当作下人。 看着慎嫔骤然变白的脸色,喻宁就知道自己已经点明了这一点,他又补充道:“殿外那宫女可是犯了什么错?” “她、她不敬臣妾。” “这样啊。”喻宁淡笑了声,“娘娘还是让她起来吧。这位日后就是宜宝林的贴身宫人了。” “宜宝林?”慎嫔没听过这名字。 “哦,就是您宫中的宜安姑娘。眼下已经被封为了宝林,皇上亲赐了封号,赐居御景轩。” 看到慎嫔整个人就像泄了力一般,喻宁也明白不能过了头,“那就不打扰娘娘了。这是碧玉玲珑簪,娘娘收好。门口的馨月姑娘,奴才就带走了。” “公公稍等。”慎嫔不想就这么放弃,扯了扯嘴角,“那、那宜宝林就算是想要宫人,也不能从云烟阁强抢吧?” 喻宁轻笑了声打断了慎嫔的话,凑近轻声道:“奴才劝娘娘还是为着长远打算,宜宝林刚获盛宠,皇上正喜欢着,娘娘何苦犯得上这时得罪人呢?” “奴才会让内廷司再指几个手脚伶俐的工人来的,先告退了。”喻宁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顺便把殿外的馨月也带走了。独独留下慎嫔主仆。 “一个奴才!她明明就是个奴才!宝林就比我低了三级!”慎嫔像是要把手里的手绢撕坏似的。 一旁的琉璃打开了手中的“娘娘,这簪子……” “怎么了?”慎嫔根本没心情管什么簪子不簪子的。 “这簪子上是桃花……” “什么?”慎嫔接过那木盒一看。本就冷下的神色又暗了几分。 这后宫中的人穿什么戴什么都有不成文的规矩,比如这桃花,是贤妃娘娘最爱的,那位分没有她高的宫妃一旦用上,就有不敬之嫌。 “喻宁竟敢把这簪子送来!他安的什么心!” “主子,那这簪子……” “扔了!让人看见我有这东西,怎么解释?” “是。”琉璃看主子不痛快,赶紧把盒子收了起来。“奴婢也觉得奇怪,这喻公公三番两次帮宜、帮宜宝林的忙,他图什么啊?” 慎嫔忽然想到了什么,霎时就没有那么气了,“总管太监候选之一的喻公公,有了权力后就想得到些别的东西了?” “可是娘娘,喻公公是阉人啊。” “阉人也是人,也有人的情感。”慎嫔坐直后,美目一转,“你去查查这二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第10章 “是,奴婢这就去办!” 不到片刻,长信殿外。 喻宁手里玩着那根应该被琉璃扔出去的簪子,嘴角含笑,眼底渐冷。 第6章 宜安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刚一睁眼,外面的天色还是昏暗的,不知早晚。可这地方要比自己和馨月的那云烟阁后殿暖和了些。借着外面些微的亮度,她发现这地方很陌生,也有些奢华了。 下意识就坐了起来,可身子还是十分虚弱,没忍住又咳了咳。 似乎是这声响让外面的人听到了,馨月出现在了她眼前。 “宜、主子,您好些了吗?” 宜安被扶着拍了拍后背,好受了些,“主子?” 馨月往外探了两眼,悄声道:“您那日被罚跪后就高烧不退,当日陛下就封了您的位分,您如今已经是宜宝林了。也是这御景轩的主子。” 这么一串的东西涌进宜安的脑子,她惊诧之余也在思考,“那你怎么被分过来了?慎嫔有那么容易放人?” “是喻公公,当日喻公公就把奴婢从云烟阁调到了这御景轩中。具体是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 “喻公公……”宜安又想到了那日她在这人面前拉皇上袖口的事。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暖帘被掀起的声音,一股寒风伴随着一个人影一同走进,但都被屏风隔绝在外。 “宜宝林好些了吗?”是喻宁隔着屏风说。 “喻公公。”宜安先是一惊,但又收起了那惊喜,“公公请进。” 喻宁进来后扫了眼馨月,“你们娘娘的药快熬好了,去端来。” 等人走后宜安才敢开口,“公公,我这做的……” “宜宝林做得很好,起码奴才还没见过后宫哪位主子敢和皇上那么撒娇。” 见喻宁这么点透了自己的做法,宜安面上也是一红。“是……是公公教的好。” 她刚刚得知自己身份的转变,虽不愿却也只能接受。也是这时让她明白,自己与喻公公怕是再无可能了。神色也是恹恹的。 “依奴才看,您在陛下面前还可以再……跋扈一些?”对上宜安的眼,喻宁继续道:“只要知道度,皇上不会介意稍稍使些小性儿的。” 宜安似懂非懂。 “那日宝林主子生病没见到,馨月姑娘把您救走了,可是自己却也在寒夜里被罚跪了将近一个时辰。” 宜安听后神情更慌了些。 “宝林您这么重情义,那就是有了弱点。只有讨得皇上的喜欢,才能护住身边的人。慎嫔娘娘因为您的缘故,在这宫中受了不少的暗讽,她若是出手也难免会对着馨月姑娘。” 宜安垂下了眼,喻公公没有提他自己。可她却觉得这字缝间却都是他。 “奴、我明白了。” “宝林主子明白就好。天色不早了,奴才还要去乾清宫复命,就先走了。” 宜安下意识拦住了那想离去的背影,有件事想问很久了。 “公公,我想问一件事。”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公公,您可还记得两年前的浣衣局……” 话还没说完,就见喻宁转过了身,脸色也比平时更多了些咬牙切齿,“宝林主子,两年前是奴才身份最卑微的时候,奴才不想提那时候的事情。宝林要是没事,就快些把伤养好,皇上等着翻您的牌子呢。” 宜安的眼睫眨了眨,嘴角扯出丝她也看不懂的弧度。微微摇了摇头,“公公不想提,我便不提了。永远不提了。” 馨月端着药刚走到暖帘前就见到了喻宁有些阴暗的脸,虽不理解但也曲膝行礼,那人没理她直接踱步而去。 她直到进了殿内还望着那渐远的背影,可刚一转进屏风,就看到宜安那泫然欲滴的眼。 馨月赶紧把白玉药碗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凑了上去,“怎么了这是?那喻公公欺负主子了?” 宜安摇了摇头,“我刚刚想试着问问他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浣衣局的事,他却说两年前是他身份最卑微的时候,不想让我提。” “他都忘了!就你记得清楚!”馨月一脸恨铁不成钢。 “我不怪他,他一天要见那么多的人,他只是不记得我了。可我还是觉得好难过。” 殿内窸窸窣窣的细微哭声被外面的寒风一吹,没有落入宫外那人的耳中。喻宁转身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去查查宜宝林自从进宫后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 他不是看不清那宜安的心意,要不是陛下看上了她,他也不想接近这人,免得给什么不存在的希冀。除了真没这方面的想法外,他也不知她是不是别的势力的人。而刚刚那个问题倒是提醒了他,她可能之前认识自己。 “皇上,这是军需一事的折子。”喻宁把刚递到他手里的折子放在了御案上。 这几日皇上更加器重他这事,不只是他师父,就连周山也看出了端倪。似是经过了些思索,他师父有什么话也爱和他说了。宫中势力的转移十分微妙,但也不难被有心人察觉。 喻宁见到周山那种死灰般的脸色就觉得好笑,但他也没有太狂妄。 他知道自己是靠着什么走到现在的。 皇上亲近他也就是他去御景轩去得勤了些,想多问问宜宝林的近况罢了。可若是宝林侍寝未得圣心,他这短暂的权力也会被收回。 第11章 “嗯,放那吧。”楚恒没理会。 喻宁看着楚恒似是还算心情不错的样子,看似无意道:“皇上,御景轩宜宝林的身子,已经养好了。” 楚恒拿着朱笔的手微顿,“晚上抬到暖阁来。” “是。”喻宁眼珠微转,“还有件事,奴才不知该不该说。” “嗯?说来听听。” 这就是不会怪他的意思了,“有个宫人在云烟阁附近捡到了这个。”说着拿出一个小盒,里面放着的就是他奉旨赐给慎嫔的玉簪。 “这是……” “这是奴才奉您的命,去内廷司找的粉梅玲珑簪子。”喻宁上着眼药。 “你说,是捡到的?” “是,在云烟阁后殿那片竹林中。这是奴才专门去挑的,忘不了。” 楚恒望着那簪子,咬了咬牙,“她既不要,那就返还给内廷司。” “是。” 喻宁躬身退去。 前朝需要慎嫔的父兄,为着这么个簪子也不会罚了慎嫔,但却足以让慎嫔这几个月得不了宠了。 后宫都是靠恩宠活着的。 出了长信殿的门,喻宁就见到一个刚才进去还未见到的人,招了招手,和那人一起走向无人处,“公公,您让查的事情已经都查出来了。” “说来听听。” 那人神色有些犹豫,顿了片刻还是开口了,“宜宝林是皇上登基后被从浣衣局调到云烟阁的。皇上登基后的两年没出现什么大事,可在浣衣局的时候……” 喻宁听出这人的犹疑,“讲。” “如今的太后,那时的德妃娘娘的……那件事,处死了一大批的宫人,宜宝林本应也在其中,可不知怎么,最后完好无损回到了浣衣局……” 喻宁好似想到了什么,那眸子突然睁大,直接摆手打断了那人的话,“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喻宁自从进了宫,早就不知道什么是良善了。在这宫里讨日子就如同逆水行舟,他为了不被人欺负只能不择手段往上爬。他做过的善事不多,可物以稀为贵。偶一为之就能记得许久。 他入宫这么些年做的最疯狂的事,就是曾不顾旨意抽梁换柱救了一个小宫女的命,那件事让他后悔了将近一年,直到一直没人发现,这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现在他还能记得那小宫女握住他的袖子轻轻晃着的恳求。像她那天对陛下一般。 那时候那宫女还没长开,远没有如今的鲜眉亮眼。大雨也冲散了她的鬓角,整个人说不上好看。他那时也不知为何就救了她,却不承想给自己结了这“善缘”。 骤然想到这件事,再联想起只要是翻了云烟阁的牌子,十次里有八次自己都能见到那个小宫女。 有那么一个瞬间,喻宁听到自己许久未动的心突然吵吵闹闹的。 刚刚说慎嫔的时候他应当再狠一些的。 喻宁不知自己的脸色如何。只是麻木抬手招来一人。“去御景轩告诉宜宝林今晚侍寝。让沈嬷嬷到了时辰也过去。” “是。” 声音传到御景轩不到酉时,宜安刚刚用过晚膳。 “这一天还是来了。” “主子,这件事不能再说了……” “是啊,不能再说了。再说就会害了他。”宜安遥遥盯着殿外,“在这宫中讨生活总是需要理由来让自己撑过来。宫女们盼望着二十五岁出宫,我盼着……” “主子,嬷嬷来了。”馨月提醒了一句。 宜安适当住了口,她盼望的东西是不能说的。 把视线收回,看到那喜气洋洋的嬷嬷她有些尴尬,宫中头次被选中侍寝的嫔妃要一丝不挂,裹上被子送入皇帝寝宫。 宫中妃嫔都是潜邸旧人,距离三年大选还有不到一年,可以说她是皇上登基以来头一个要裹被子抬殿的宫妃。 似是看出她的不自然,那沈嬷嬷也安抚道:“宝林莫慌,还有些时间,奴婢先和您讲讲这里面的门道。” 说完还乐了两声,宜安只能陪笑。 一个人在水桶中沐浴闻着皂荚的味道,宜安脸上已然上妆完毕,仔细着不让水碰到脸,也听着屏风后的嬷嬷说着侍寝时要留意的东西。 这些东西有些喻公公和她讲过,她也就没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听。 她上一次见到喻宁是在她刚从发热中转醒的时候,那次他应该是真的恼了她。 那时她就知道自己和喻公公不可能了。眼下这种关系,也好。 他应该也是想让自己断了心思才不出现的吧。 正玩着桶里的水,却听到沈嬷嬷的声音一停,“喻公公。” 这让宜安的水声不小心弄得大了些。 “宜宝林在沐浴?”还是平时那有些低沉的嗓音。 “是,看时辰也快了,该抬过去了。”沈嬷嬷的声音有些谄媚。 宜安也在桶里垂下了头,这依着规制,要裹好棉被后由敬事房的太监把她送到皇上寝宫。 此时喻公公前来她也见不到人…… “过一会我亲自来送宝林主子进长信殿。”喻宁的声音再次响起,听着是在和外面的嬷嬷说。 那嬷嬷愣了片刻也只能说是,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宜安不敢再耽搁了,不知喻公公找她有何事,但此时他的到来必定是有其缘由的。 第12章 但到底男女有别,宜安真的见到喻宁,是在自己裹上那玫红色的被子后。 喻宁看着眼前这盛装的女子,心如刀割。 他不能在此时告诉她,知道她是谁了。这女子单纯得紧,也不会演戏,就算是为了她今后在这后宫中的位置,他也不能在此时影响这人。 “奴才,要抱主子了。” “喻宁。”宜安的神色十分淡然,这是她第一次叫这人的名字,“我现在好看吗?” “好看,”他点点头,“皇上会喜欢的。” “嗯,那就好。”宜安顾着此时还有旁人,不敢把话说得太细。 等到裸露在外的脖颈感受到寒风时,她望着头上的明月,又侧过头看着那自己这段时间常见的脸,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那些公公不喜欢的人,都由我尽数铲除吧。” “这是奴才该说的。”喻宁眨了眨眼,目视前方神色未变。 这一路很长,可宜安此时却觉得那么短。 喻公公把她送入长信殿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去了。 她是怕的,不是因着喻公公的关系她也是怕的。此时殿中无人,不远处的炉火带给她两分暖意。 心脏还是快速跳动着,骤冷骤热间,连带着脸颊也泛起些潮红。 楚恒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头一次见这女子这种精心打扮的样子,肤如凝脂,桃腮杏脸,眼睫轻轻颤动给这谪仙的样貌增添了半分烟火气。 听到他的脚步声,女子的眼睫颤得更厉害了。 这让楚恒觉出两分有意思,那些大家族出来的女子,这种事情上虽不是热情如火,但也绝不想让他看到她们的惧怕。 “病好了?”他问,边说着边站在火炉边烤着手。 “多、多谢陛下关心,已经无事了。”声音也十分颤抖。 “看你有些害怕?” 宜安想到了喻公公对自己说的话,“妾身怕伺候不好陛下,惹了陛下厌烦,在这宫中呆不下去。” 楚恒转过身,这还是他见到的头一个把这后宫凶险明面说出来的女子。 第7章 没人知道宜安那晚上是怎么过的。 她没有亲眼看到,但她明白喻公公就在长信殿外。 等她被抬回御景轩的时候,见到的是整个宫的笑脸。这些人是希望自己受宠后能一同鸡犬升天的,只有馨月有些担忧。 “叫水吧。” 把其他宫人打发了下去,宜安把馨月拉了过来。 样子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被别人听见似的,馨月本以为可能要说那喻公公的事情,却没想到第一句就直接把她吓到了。 “你去帮我准备些让我不会怀孩子的药来。” 馨月一个扑通就给宜安跪下了,看着那双通红的眼,“主子,这……” “我记得你说过你娘曾经是医女,这药应该不难吧?” “可是主子,这私打龙胎是重罪啊!” “打胎?我刚刚侍寝怎么会有?我就是不希望他出现罢了。”宜安死死盯着正跪在她身前的馨月,“眼下不是好时机,我还需要用这身子争宠。后面若是需要有孩子的时候我自然不会放过。” “可是……” “只有你!能帮我了……” 馨月眼神中的疑问消散了去,她和宜安一同入宫,这时间也有三年多了,本以为这人是个容易被揉搓捏扁的性子,却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这事她不可能告诉喻公公,那喻宁必定会为了长远利益打算,让宜安尽可能有个子嗣,可是…… 没人问她自己想不想如此…… “奴婢明白了。”馨月慎重点了点头,“只希望此事不要东窗事发……” “我必定护你!” 宜安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等人都被遣散出去,宜安坐在浴桶中。视线盯着远方出神,无数的人在脑海中浮现,但都没有往深处想。 从小时候护着她的娘亲,到围着府邸的带刀官差。从入宫时带着她的李嬷嬷,到拿着密令看着侍卫把李嬷嬷和其他宫人拖走的喻宁。 视线看着的是木檐雕了花的窗,但她的眼前却是一个又一个的人。 下身很疼。 她依稀能感受出自己流了不少的血,甚至现在也是。 陛下是九五至尊,想要什么都有,她也只是那人御花园中路过的花的其中一朵。早晚要谢的。 他不会怜惜一朵花,他只要想,有无数朵花都会为他整朵掉落。 一开始,考虑到喻宁或许就在殿外,她忍了下来。但不知这是不是刺激了那位的某种恶劣心思,力度甚至更甚。 她不敢在明面上拒绝楚恒,甚至口中都被自己咬出了血,最后还是哭出了声。她有试着在收敛,但她不知道喻公公听进了多少。 喻公公会后悔吗? 那个喻宁,会后悔吗? 有个女子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会后悔吗? 她扶着门檐走出时没有四处寻,但她没有看到那个深蓝色的身影。 躲开了也好…… 或者听到了什么,更好…… 互相亏欠什么的,最好。 把自己埋在水中,等浴桶变凉,她才起身换上了干净的里衣。 隔着屏风,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走动声。 宫人们轻手轻脚不知她其实并无睡意,但她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好意试着阖上眼睛。 第13章 另一边,和御景轩的灯火通明相同,坤宁宫的寝殿也是相似的热闹。一个看着二十多岁的红衣女子,正对着妆奁解下自己的饰物。 这女子的长相并不算美艳,五官也没有宜安那般精致,但整张脸却十分和谐,称得上一句小家碧玉。 这张脸的主人若不是国母就更好了。 “娘娘,陛下是不是给那宜宝林的位分有些高啊?”那女子背后有个侍女,正拿起一挽发用梳子细细梳着。 那红衣女子只是对镜笑了笑,“你也听了后宫这些闲话?” “一个宫女罢了,升上两阶给她个御女的位分也就罢了,这还未侍寝就是宝林……” “你记住,这后宫中,明面上有三位主子。但……其中拍板做决定的只有一位,剩下的都是奴才。陛下的谕令就是天。” “可是!可是娘娘怎么也是当朝国母!皇上连封个宝林都不和娘娘您说,这……” 月莺记得那日旨意下发时,正是一早的各宫来坤宁宫给她家主子请安,当时她们娘娘也不知道这事,被贤妃娘娘揪住了一个劲地暗讽。 本来娘娘在这宫中就举步维艰,还因为一个从宫女的位置爬上来的人,被这么羞辱! 月莺知道这也不是那宜宝林故意的,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月莺,你记住。只要是皇上喜欢的东西,那你就得送上去。皇上喜欢的人,也是本宫喜欢的人,帝后要一条心才行。本宫和皇上就是有这种默契,因此哪怕本宫恩宠不多,但这位置也坐得稳当。” “本宫知道你因为之前府中的事不喜欢贤妃,但她再如何张扬,也得来给本宫请安。” “可是那御景轩却也这么赐了!这宜宝林眼下的位分是不高,但看这样子今后还有得封。可她前几日还是个宫女!” 御景轩位置不算大,也有些偏僻。本也不是什么值得后宫女子争抢的位置,但胜就胜在名字里有个御字。 御,皇家之物。 只有在皇帝心里位置和其他宫妃不同的女子才能住这些宫殿。 要是这样去考虑的话,那远离东西六宫的位置就不是偏僻,而是圣上想让那女子住在纷争少些的位置。 这何尝不是一种关心! “皇上想宠谁不行?只要他喜欢,昨日是宫女,明日就是主子。”那女子满不在乎的样子,“距离登基三年还有大半年,到时候又有新人要进宫了。这两年时间宫里就这么几个人。要我说,皇上能忍到此时才纳个宫女,才是委屈他了。” “还有那慎嫔……”说到这那女子站起身往雕花床上走去,“慎嫔还是期望自己的父兄的礼部别出错吧。不然最少是要失宠的。” 月莺虽然还有些问题,但看到自家的娘娘要休息了,只得憋住了好奇,把床帏帐放下,行礼退下。 总之明日就是那宜宝林第一次来坤宁宫请安了。 第二日,就算宜安浑身酸痛,也照例要起来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带上了馨月,主仆二人就从御景轩出发。 走在宫街上时,太阳还未升起,馨月在前方拿着灯笼,宜安的手捧着手炉,小脸缩在氅衣里,往坤宁宫走去。 御景轩位置偏僻,坤宁宫又是东西六宫的中心,虽然都在宫城中,但这路上却不算近。 宜安的身子乏累得紧,尤其是大腿的位置。 本来休息前还没有这么难受,但睡醒却酸得不行。好在脸色还算正常,也就是眼下的乌黑有些重,别的倒是不妨事。不过这走的一路倒是有些难受。 她来得不算早,进殿时就有不少的人已经在候着了。这几年她很少走出云烟阁,除了一个慎嫔外,别人也不认识。 但她知道,如今这个宫里也就她这个宝林位分最低,见面都叫姐姐总不会出错。 察觉到一些隐晦的打量,这是宜安猜得到的。 她是如今这个殿里唯一一个不是潜邸旧人,唯一一个从宫女晋封为主子的,再加上她病好后还未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些人有些好奇也是难免。 无论何时都以右、以西为尊,这两排椅子,西边坐的那位看头上的饰物就知道位分绝对低不了。 这后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庄白烟外,位分最高的就是贤妃邓霜。无论是在这宫中还是在原来的太子府里都是拔尖的恩宠。也是后面无数入府的人观摩的对象。 宜安刚想朝这位贤妃娘娘行礼,刚走到面前就听这位先发制人,“这位就是陛下前些日子刚封的宜宝林吧?真是一副好样貌。姐姐也喜欢得不得了。只不过妹妹好似来拜见皇后的日子有些晚了啊?” 贤妃不喜欢自己。 宜安察觉到。 她病得突然,被封得更突然。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安排。 按理说这后宫中被封为主子的第二日就需要向皇后娘娘请安,但那时的宜安还在生病,当然不可能去。病一好就被陛下翻了牌子,然后就到了今日。 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被贤妃这样挑拨也无可厚非。 “多谢贤妃姐姐提醒,等今日早会散了之后臣妾会向皇后娘娘请罪的。今后也断不敢再犯了。” 庄白烟走进正殿中就见到了这一幕,那屈膝行礼的女子脸上有几分薄红,仙姿玉色,就连她这个见惯了贤妃美貌的人都一阵的恍神,不难想见陛下是看上了什么。 第14章 这后宫里是该添几个如此的新人了。 也能方便了她。 宜安自然也见到了这位皇后娘娘,和其他人一般,换了个方向继续行礼。 “众位妹妹起身吧。” 除了个宜安,别的妃嫔入太子府的时间都差不多,年纪也是相似,不知怎么,就有了依据位分分姐姐妹妹的叫法。 别的人起了身都在自己的位置前,只有宜安在中间,自然引人注目。 “早就听陛下提过宜宝林了,今日头一回见当真是个美人。” 无论皇后娘娘这段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企图,眼下她都只能受着。皇后的地位与贤妃不同,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第8章 她赶紧起身屈膝再次行礼,哪怕身下还十分疼痛。 “皇后娘娘过赞了。臣妾自觉得不如诸位姐姐十之一二。” 她不知是不是皇后看出了她身子不适,“先起身吧,昨日刚受宠今天起这么早,真是难为你了。” “能伺候好陛下是臣妾之幸。” 那皇后只是笑了笑,指着西边末尾的位置,“妹妹先坐吧。还有几位妹妹没来,再等一等。” “娘娘不知,那慎嫔一早就报了病,今天怕是来不了了。”一个坐在宜安旁边的人说道,她不知这人是谁,但那慎嫔为什么“病了”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无非是不愿意见她罢了。 更何况,那簪子的事情她虽不知后续的结果,但封了她的位分就是陛下下了慎嫔的脸,按照她对慎嫔的了解。她是该收敛些日子才是。 宜安又扫了其他人一眼,她知道她们都明白那慎嫔不愿来这坤宁宫是因为谁。 但皇后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是啊,眼下天气转凉,风寒发热都是常有的,慎嫔生了病,其他宫的人也好注意好保暖啊。” 不管皇后是真心实意还是如何,其他宫妃此时都只能把这当作是关心,“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诸位妹妹先起身,说起来,宜宝林……” 宜安不知道皇后这是怎么又想到了自己,也望了过去。 “宝林刚刚病愈,可不能再染了风寒,皇上该心疼了。” “劳皇后娘娘挂念,臣妾会保重好身子的。”后半句她不敢、也不能接。 “瞧瞧,这样谪仙般的人,还如此知礼数,不仅是皇上喜欢,本宫也喜欢得紧。看着妹妹这样,倒是让本宫想起了贤妃你刚入府的样子了。” 就坐在一旁的贤妃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提起自己,但也不甘示弱,“妹妹这样貌可是胜过本宫万千,这么些年过去,本宫也早就不似当年了。就想着若是福泽深厚就盼着再次怀上龙种才是真。” “确实,真的生下皇子才算根基稳固。” 宜安在下面皱眉,听着那上面两位打着自己听不懂的机锋。 她入宫之后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是在浣衣局待着的,那地方人多口杂,但平时的活计也多。更是远离各宫主子,没什么重要的闲话可说。 而之后新帝登基,她被调到了云烟阁,也不是掌事宫女,平时连出宫门的机会也不多。本也觉得没什么,但眼下却头一次发现了这消息不灵通的坏处。 两眼一抹黑只能抓瞎。 她若是知道这些人在斗的是什么,能吸收到的内容一定比现在要多上不少。 要不要去问问喻宁呢…… 眼下距离冬至还有些日子,坤宁宫的请安也没什么事情,随便各自又打了些宜安听不懂的机锋就散去了。 出了这坤宁宫,朝阳已经升起。 这一趟请安,她觉得比当初逃到京城来的一路还累。但日后这就是自己每日要做的了。那贤妃不喜欢她,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点能让她感受出来那就不算太糟糕。 让她在意的是皇后娘娘。 那贤妃无论如何,顶破天也和她一样都是皇帝的妾。又没有什么协理后宫的权力,她倒是不怕。可是那皇后她却有些看不透了。 听这样子似乎是对她不错,但有些话又不知是不是在暗讽她。想得头疼得很。 除了她和这两位之外,来了这坤宁宫还有四位主子。加上没来的慎嫔,这整个紫禁城的后妃一共就是八位。 这其中除了她自己和慎嫔外,她全都懵然不知。 正往御景轩的方向走着,路过御花园时却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在刚刚请安时坐在自己旁边的人。 经过这位身旁的宫女提醒,宜安才知道这是何贵嫔。 “见过贵嫔姐姐。”她赶紧行礼。但也有些疑惑,慎嫔位分不如这位,但不知为何这位竟然没赐封号? 就连她都有个和自己名字相同的封号,这位明明位分不低,却还是以姓为号…… 何俪不知道这宜宝林在想什么,但她确实觉得这位有张好样貌。 怪不得让那位那么忌惮。 皇上还是太子时期的太傅姓秦,这秦太傅有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翰林院学士,另一个嫁给了中书省通事部。 十多年后,这两家共同把自己家的嫡女送进了那时候的太子府,这才让秦太傅如今虽然位高但手上并无实权。也因此位置做得稳固。 这是一次政治博弈,但何俪不知。 她只知道自从来了这太子府,一直到入宫,她都被自己的亲表姐,就是如今的贤妃娘娘到处牵制。 第15章 明明她和她连姓氏都不一样,但就因为这层表姐妹的关系,就因为她不如邓霜貌美,就因为她比她那表姐晚来了太子府半年,她就要处处受人限制。 无论是当时的府里还是如今的宫中,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来帮她那表姐固宠的。同样都是三品文官家的女儿,一个就是二品贤妃,她就只能是四品贵嫔。她怎能不恨? 好在,她那表姐没发现这一点,还以为她需要依附于她才能活下去。 更好的是,她来了。 她和后宫其他人都是在坤宁宫时听到陛下封了一个宫女为宝林。那天她看得出,就连平时贤德的皇后娘娘也有些意外。 她那好姐姐更是在出了坤宁宫后把她叫去了长乐殿。她那边的宫人早就打探好了一切。 得知那女子长得艳丽夺目时,她那表姐还能忍得住,但不知哪传出的消息似乎那女子精通诗书,她亲眼见到邓霜变了脸色。 但更致命的一击的是,也是因为这宜宝林的上位,用些小手段害得慎嫔没了恩宠。 何俪一瞬间想到了许多痛苦的事情,才让自己在当时没笑出声来。 她那好姐姐在刚入府的时候,也是如此,抢了如今那韩才人的恩宠,一步步爬上来到了如今的位置。 再加上,那宜宝林和邓霜一样都是貌美有才的女子。那宜宝林的年岁又一定比邓霜年轻。 若是这宜宝林的上位一定要换下去一个人的话,傻子都知道威胁最大的是谁。 御花园中为什么没有月季?还不是和牡丹太像了?就算有,在那位根本不懂花的陛下眼中,只会认为是两种不同的牡丹。 而今天,她期待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在她眼前了。 当她第一次看到那张脸时,她就知道,这宜宝林能帮她。 像是别的才学一类,她不知能不能比得过邓霜,但这张美人骨却是对邓霜有着实打实的威胁。 她不如她那姐姐一般喜欢皇上,也就能从别处看到些细节。 他们这位陛下守规矩,三日五日去一次太后的寿康宫,从不间断。但又是个不看重规矩的,从这次破例封了这宫女来看就是如此。 何俪并不像其他人一样觉得这宜宝林曾经的宫女身份有什么的,对于那冷情冷心的陛下来说,谁不是下人?不过就是负责的内容不一样罢了。 她们的亲族负责帮陛下处理朝政,她们是皇权的生育工具,那些更没什么用的就负责洒扫收拾。 都是皇权的奴仆,谁也别瞧不起谁。 只要能讨得那位的欢心,什么身份不都一样? 本来何俪还有些犹豫,但直到真的见到了宜安。 这张脸,再加上如今陛下的新鲜劲没过,这就足够她来拼一拼的了。 “宜宝林可有事?” 宜安不知这人深浅,也只摇了摇头,“眼下臣妾正要回宫中,不知贵嫔娘娘有何事?” “传言这御花园的红梅开得极好,不知本宫可否有幸与宝林同去瞧瞧?” 宜安垂下眼睛,思忖片刻对着旁边的馨月说:“我与贵嫔娘娘逛逛这御花园,你先回去。” 似是看她把身边人支开,那何贵嫔也让贴身侍女先回去了。 只有她们两人。 以及……这御花园中开得只有腊梅。 “看样子,宝林对这宫中真是不熟。” 两人游走在腊梅树下,看宜安没问,反而是何俪先开了口。 “皇后娘娘最爱红梅,在坤宁宫内更是有一小片梅林。这御花园为了避嫌也只能种其他的梅花。宝林竟然对此不知?” 不知道为什么,宜安从这何贵嫔的语气中读出一股恨铁不成钢来。 “臣妾确实不知,还望贵嫔娘娘赐教。” “这宫中,就算是穿衣颜色、样式,哪怕贵人们喜欢的花都是要牢牢记住的,不然被人害了都不知……” 宜安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帮她,但对于这些话确实是要全盘接下来的。这是目前她最需要的。 “多谢贵嫔娘娘指教。” 她照着宫规屈膝一礼,却没想到那何贵嫔却凑了过来。 “你要知道,你若是想往上爬,势必会挡了别人的路。那……最有威胁的那人为了防止你害了她,必定会先害了你。要当心啊……”这些是这何贵嫔凑在宜安耳边说的。 说完后也没看她,顺着来路的方向走了。 宜安回身看向那个身着淡粉色大氅的女子背影,虽不知她在暗示这宫中的哪一位,但也只是盈盈一礼。 起码,她知道了这宫中确实是有人想害她。 因为她挡了别人的路? 不! 因为那人和刚刚这位贵嫔娘娘不对付才是真…… 第9章 长信殿内,楚恒正皱眉看着呈上来的折子,书案对面还有几位大人候在一旁。 “一群废物!” 喻宁这种时候自然是在殿外候着,听到殿内的声响,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对一旁的小元子一招手,就把人叫到了一旁。 “坤宁宫那边,可散了?” “回公公的话,半个时辰前就散了。” “你亲自去一趟御景轩,告诉宜主子,让她往长信殿送上些吃食来。” 小元子愣了片刻赶紧称是。 他们这些做太监的,机灵些的都知道抓上后宫娘娘的大腿,像是那周公公,去长乐殿勤得很。他本来也不觉得他这师父与宫妃有关,却不承想原来是打算自己捧上来一个。 第16章 喻宁望着小元子的背影,但却没聚焦在人的身上,他想到了昨晚的事情。 他没有逃。 这种话由一个太监说出来好像没有资格,但他应该也是要有其担当的吧? 呵、像个男人一样? 他就站在长信殿旁的窗外,里面的声音朦朦胧胧,可他记得一清二楚。他逼迫自己把里面的声音全都记住,像入宫前他娘教他写字时一样。 对于其他的宫人而言,这是一次无比寻常的宫妃侍寝,他们眼中的喻宁应该也是。 他却感受得出胸口那块纱衣布裙的面料一阵的发烫,就站在窗边,他好似也闻到了屋内那只有圣上能闻到的幽香。 而他只能低头咬了咬牙…… 明知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注定有些东西他是给不了的。 皇上不算什么良人,但他有权,她也值得被他宠着。想必只消用上几天,她对他的那种没由来的感情就会烟消云散了吧。 “要你们有什么用!” 长信殿内的声音打断了他入宫后从未有过的伤春悲秋。 江南余党这几日与那周围的几家山寇联手了,意图谋反的意思已经是司马昭之心。喻宁不觉得他们能成功,也不想掺合进这种事情中。 不过,江南…… 宜安是有些南方口音在的,不知这藏在边角处的吴侬软语能不能解掉这九五至尊的怒火。 凭他对当今圣上的了解应该是可以的吧?不过……凭借的可能不是吴侬软语罢了。 他查过宜安入宫后经历的事情,但好像还不知道她入宫前经历过什么。本来没想着去查,这宫中南方的宫女不算少数。江南又盛产美人,一切都不是巧合但看上去却又相得益彰。 他确实要查一查宜安了。但却还不急…… 眼下固宠才是要紧事。 另一边的宜安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回到了御景轩,身子还没暖和透,就听到馨月和她说御前的人来了。 她本以为是喻宁,但却看到了来人是小元子。 也是…… 这种时候正是喻宁的关键时期,他怎么可能会来到宫妃的住处给自己留下把柄呢? “喻公公让奴才来告诉宜主子,让主子送些吃食去长信殿。” “吃食?喻公公可有说要什么吗?” “别的就没有了,只有这么一句。” “我知道了,多谢公公。”她向那小元子道了谢,就拉着馨月去御膳房了。 今日无需上朝,此时陛下应该就在长信殿处理政事,能让喻宁让她此时去陛下眼前,只能是政事出了什么问题。也可能是陛下心情不好,喻宁为了让长信殿的其他人好过些,让她去做挡箭牌也说不定。 都好。 到了御膳房,想着这个时间陛下应该用了早膳,她亲自挑了碗清火降燥的桂花银耳羹放到了食盒中。缓步走向了长信殿。 刚走到殿前,就看到了那她心心念念,但眼下却不太想见到的人。 但无奈躲不过去。 “喻公公,陛下在殿内吗?”她动作格外利落大方。 眼前这人也是装成一副略显巴结的样子,笑着半跪行了个礼,“回宜主子的话,陛下此时正和几位大臣商议政事,怕是要等等了。” “无妨,这是刚从御膳房拿来的桂花银耳羹,劳烦公公检查一下。” 这无论是何处的吃食,送到圣上眼前时都是要用银器检查过的。喻宁自然也要用银针试着毒。 两人的来回丝毫看不出是喻宁让宜安过来的。 宜安看着刚刚那个躬身给自己行礼的人,不知为何胸中一阵痛快。而这番快意过后就是无限的抱屈。 明明是他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 她知道不是这样,是陛下看上了她,喻宁只能把自己献上去,为了他的晋升。明明不该怪他…… 那就去怪楚恒好了。 人生在世,总要有个能背负起她所有苦痛的人,不然这漫漫宫中也太难熬了些……那就恨他好了。 恨那个至高无上的皇权,恨拥有这皇权的人。 是他把她害得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是他把喻宁害成了这种样子。 这样就是最好的。 既得利益者需要背负起所有不幸之人的恨意。 宜安笑了笑,想通了些事情,笑得格外明媚,“没事,我在外面等等就好。” “宜主子您这柔心弱骨的,咱们做奴才的可不敢让您在这寒风天里等着,要不您去西边的暖阁里?” “也好,”宜安扬起一抹笑,“那就不给公公添麻烦。” “您这话说的。”喻宁脸上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一招手又把小元子招了过来,“我送宜主子去暖阁,要是陛下那边找就说宝林主子来了。” 交代完,喻宁把人送进了暖阁。 “公公,有些事情想问您。”宜安叫住了想回去的喻宁。 喻宁也不似外面装的那种样子了,虽还是恪守宫规,但更像是分清着两人的关系,“宜主子请讲。” 宜安把今早的贤妃和皇后的交锋,还有那何贵嫔把自己叫住的事情都说了。 “在太子府时,如今的贤妃娘娘曾怀过孩子,可惜小产了。具体的我知道的不多,但在我们这些奴才中的传言是……那时的贤妃为了陷害皇后娘娘,自己把孩子弄没了,不过没什么证据。” 第17章 “自己伤了自己的身子就为了嫁祸?”宜安不太懂这是为了什么,“她们两人之间有仇?” “傲呗。”喻宁冷哼一声,“那贤妃娘娘是翰林院学士之女,虽家里实权不多,但也是个三品官职了。在入太子府前更是有才貌双全的美称,这种家世和才貌,到了哪都该是正室,结果……” 说到这,喻宁看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宜安,又提醒道:“据说,皇上和那时候的贤妃娘娘两情相悦,所以贤妃娘娘也甘愿俯身做小。” 宜安就只是点了点头,别的不说,她能感觉到那贤妃娘娘确实好像比皇后和那何贵嫔更在乎皇上些。 “还有,皇后娘娘你一定要搞好关系。” 宜安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她是妻我是妾……” “谁说这个了。”喻宁打断了这话。 “皇后庄白烟乃是镇西王之女,镇西王军权在握,皇上娶她为正室是想巩固住军中的势力。换句话说,只要那镇西王不做什么蠢事,皇后的地位是不可能撼动的。而贤妃可不是……” “皇上再爱,但父兄在朝中不是不可替代,就代表这人在后宫不是不可替代的。”宜安点了点头,以人为镜不免想到自己。 三品大臣的女儿尚且如此,她这个孤女想要在这宫中活下去,就只能牢牢抱紧陛下这棵大树。 “没错。还有那何贵嫔,如果说这人在宫中有什么讨厌的人,一定只有贤妃娘娘了。” 想着,喻宁便把这二人的事情说了。 这宫中不缺奴才,奴才的身份低微,但也是因为如此,那些主子想做什么的时候就算不会主动告诉这些奴才,但只要用心观察很容易发现。 喻宁就是从何贵嫔的眼神中发现这对表姐们看上去并不如宫中所传的那般关系好。本来他也不在意,但站在何贵嫔的角度很容易把一切想通。 表姐的盛名之下,她这个表妹又在暗中被多少人和她那谪仙般的表姐比较呢? “也就是那贤妃娘娘,应该会对我下手了?”宜安说话的语气还是平静的。 她不是不怕这后宫中的腌臢手段,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已经没什么父母亲族可以罚了,而那贤妃不是,那么她出手的时候就一定会考虑这些,那就一定有所忌惮。 “贤妃不喜欢你的原因,其实可以猜得出来。”喻宁不知宜安在想什么,“那贤妃娘娘入府时,如今的韩才人刚入府不久。贤妃娘娘便是抢了那韩才人的恩宠才走到的如今的位置。这不是什么秘密。” 说到这,喻宁又扫了眼宜安。 “你也是和她相同的才貌双全,而且你的上位也同样把那慎嫔拉了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会让贤妃娘娘有危机感,你和她不仅那么像,更重要的是,你比她更美,更年轻。你会得宠,而和你相似的贤妃,却大概率会失宠。” 宜安眨了眨眼,思忖片刻道:“她如果不想法子害我,就会想法子固宠。比如……有孕。” 喻宁稍微别过头去,上下仔细打量起了眼前的女子,“你真聪明。” 就是不知道这般聪明的人,愿不愿意被他掌握在手里了。 第10章 宜安不知道喻宁为何说出这话,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了身后长信殿开门的声音,下意识回过头,见到了一个她绝对不想见到的人。 “那是姜大人。”喻宁看她好奇也多解释了两句,指着其中走在中间的暗赤鹤袍官府的中年人道:“为了江南余党案子来的。据说那余党联合了山间的匪寇,皇上为这事烦心了一早上了。” “我明白了,多谢公公。”宜安语气中的冷意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把脑海中的脏东西都晃了出去。从暖阁中走了出来,往正殿走去。 喻宁看着宜安的背影神色不明。 长信殿内,本就是朝臣刚离开,宫人们还没入殿。除了楚恒之外只有个宜安,安静得很。 宜安对楚恒是有些怕的。除了和之前一样是对九五至尊的恐惧外,还有几分昨晚的原因在。 她低垂着头,就只是盯着脚下的地毯,周围还有些散落的奏折。 这些都告诉宜安,此时的楚恒心情说不上好,也绝对不是适合见宫妃的好时机。 可楚恒还是没有让她离开,反而还把她的食盒摆在了桌上。好在她没让馨月跟着进来,不然指不定会紧张成什么样子。 “臣妾给皇上请安。” 她觉得皇上可能是不愿意见自己。 这请安的声音说不上有多大,但绝不是声若蚊蝇。但楚恒没有回应她,她就只能在原地跪着。 对她来说昨晚弄得实在有些惨烈,今天起了个大早去坤宁宫,回去后也没有好好休息就来了这里,她跪得不免有些晃动。刚想抬头看看楚恒,一张折子就劈头盖脸朝她飞来。 躲不及,也不能躲,只能受着。 硬生生挨了这么一下,宜安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有没有破,但有些疼。没忍住叫了一声。 似是被这声打扰到,楚恒有些不耐烦从御案中抬起头,眼底的怒意还没有完全散去,就看到了乖顺跪在一旁的宜安。 还有那被磕破的额角。 那女子浑身战栗,就连被打了都只出了一小声惊呼。 一小声和昨晚相似的惊呼。 楚恒稍顿,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想起来是他把人叫进来的,人也是他不留神打的,现在要是把人轰走,她还指不定要怎么想呢。 第18章 他不必在乎一个后妃的想法,但也还不想惹了这么一个美人生气。 整个后宫中的女子,都代表了她们背后的亲族,他前朝的政事与后宫的宠幸密不可分。眼下只有这人,能让他真真正正做一回自己。 “怎么过来了?” 宜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喻公公让她来争宠的。 还没开口就感觉到那人朝她走近,不一会就站在了她眼前,她只得抬头望去。 看着那女子水汽盈盈的眸子,楚恒又不免有些心软。拉起那跪地的女子往榻上走去。 “喻宁!” 殿外窸窸窣窣一阵动静,片刻后那人就进了殿。 “陛下传奴才?” “去太医院拿个药膏来。” 喻宁没忍住抬眼看了看,见到那女子发红的额角,抿了抿嘴下去了。 宜安躲着喻宁的视线,但心里是有些埋怨的。 看看吧,这是你让我来的代价。 刚见到面就被打了,自责吧,喻公公。 明明两人没什么交流,但楚恒却觉得奇怪了起来。“你好似很在意喻宁?” “啊?”那女子像是被吓住了一样,“妾、妾身当然在乎喻公公了……” 楚恒伸手扣住了这女子的下巴,逼她抬头,“这么快就承认了?” 他倒是不担心什么宜安和喻宁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他早就查过这女子,和喻宁在这事之前完全不熟。更何况,一个阉人,另一个更是没有他的恩宠就在后宫中活不下去的女人。 两人谁会做什么?谁又敢做什么? 而且他哪点比不上那个喻宁?金钱、权势、地位,他想要什么没有?这女子也不像是个蠢的。喻宁更是聪明至极,不可能放弃掉首领太监这个权力。 他知道这两人关系好些,但也觉得是宜安在这宫中没有安全感罢了。 啧,宁愿找那个太监都不来找他吗? 捏起这人的手又重了几分,又看到了额角的那处伤。 想必让这位和他敞开心扉,道阻且长啊。 最后看了眼那楚楚动人的脸,还是松了手。 那女子也没有在此时怪罪什么,而是直接凑了过来,“妾身当然是想好好伺候陛下,才去向喻公公取经的啊……” “你还有理了?喻宁再如何那也是个宦臣,你该和他保持些距离。” 宜安知道圣上不喜别人忤逆他,但她不能应下这句,于情于理都不能。“皇上,妾身不想……” “嗯?”语气有几分不怒自威。 楚恒皱眉看着怀里的人,他没想过这女子敢在这种事情上拂逆他。那喻宁不算是外男,但宫妃和太监私交过密…… 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说完这话后,楚恒等着这女子的狡辩,但半晌都没等到回应。 有些烦躁。 还从没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女子敢和他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刚想呵斥什么,就感觉出了胸前一股凉意,低头看着那女子的头,那雪白的颈还半露着,他没心思往那处看。 把人从怀里抬起,就看到那原本流光溢彩的眼睛完全红了,像昨晚一般。被他抬起来还是用嘴咬着唇,那原本就不小的眼睛里更是蓄满了泪水。 “你还委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貌似是被他这话吓住了,那女子赶紧跪在了软榻上,眼睛里揉满了委屈,“妾、妾身不敢,不敢了。” 看这样子是十分乖顺的,但更像是被吓得。那泪珠像是终于在眼眶里蓄不住了一般,如细雨一样落了下来。 被这么一闹,楚恒也不知该怎么说怎么做了。 这些宫妃也好,原来在府里也罢,哪有一个敢在他面前这么哭的?还是在她自己说了那种话之后。 他虽不熟悉这女子,但这梨花带雨的样子确实是哭进了他的心坎里。 但他不信这人不知道这么哭只会让他厌烦。 若不是故意的,就只能是发生了什么了…… 是把他当发泄的地方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看那泣如雨下的模样他也不敢往狠了说。 但那女子却好像被这话吓住了一般,双手摆动着,头也摇着,“没、没有!没发生什么!” 楚恒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今日去皇后处请安,那些人给你气受了?”看那女子还是想否认,楚恒又加了一句,“撒谎就是欺君!” 这女子果然不再摇头了,用手将满脸的泪擦去,话中带着一股子委屈,“没有,没有人欺负臣妾。” “嗯?没人欺负你?那你哭成这样?你身边那叫馨月的宫女是不是不想要了?” 宜安怔了下,听懂了楚恒的意思,也知道这是入了套,语气也逐渐委屈,“没人给臣妾气受,陛下若是不信大可自己查上一查,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臣妾对这宫中的人太不熟悉了。那些美人、才人什么的,臣妾连她们的封号都不知道,去了坤宁宫也不敢多说话。刚才在等陛下时候,专门去问了喻公公,不然臣妾连那何贵嫔是贤妃娘娘的表妹这种事都不知道……” 楚恒怔了下也捏了捏眉头,这确实是个问题。而且是个他没想过的问题…… “那也不至于哭着这样吧!不知道可以来问朕啊!”九五至尊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出了错。 第19章 “妾身是想来问陛下的!这不是刚进门就被陛下打了吗……”语气抱屈得不行。 这也给楚恒问住了。 “本来今天妾身就身子不适,强撑着起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遇到了那么多的问题,想找陛下问问,结果就问出来了一个伤口。皇上该不是想让妾身毁了容然后想把妾身打入冷宫吧……” “说什么呢!”楚恒看这女子说话不知分寸也低斥道。 这在他面前就算了,要是冲撞到太后如何是好?! 他又想到了第一句,也是不想再听这女子的责备了,“你身子不适?身子不适怎么不叫太医?” 本就是想换个话题,可宜安的脸却瞬间红了起来。“妾、妾身,不想请太医……” “胡闹!来人!” 楚恒这话刚出就被宜安拦了下来,“皇上别叫太医了,没事……” “你比朕的太医都医术高超?” 楚恒刚想起身让人把太医喊来,就被身边的女子拦住了,这人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他自己也停了动作。 转身看着面红颈赤春色袭人的女子,他也不由得有些心痒,但又一想到这女子刚说的话,也只能扁了扁嘴。 没再和她计较什么喻宁的事,反而是起身去了外殿,“喻宁呢?让他去趟太医院又不是出宫请大夫!人呢!” 喻宁早就回来了,但听着内殿的声音也有些不敢去触眉头。 “早就回了不进来!”楚恒看着这人就想起内殿女子的哭,还是忍住了责备,“你过一会亲自送宝林回去。” 第11章 喻宁本来觉得自己这顿骂是挨定了,但这陛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收住了口,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只能把这事和殿里那位联系到一起了。 想不到这位在陛下心中还真有几分地位? 那…… 究竟要多久才会失宠呢? 喻宁把头一垂,抬起了手上的药膏献上,听着殿门再次关上才抬起头,脸上没有表情。 楚恒拿着药膏回去,就看到那女子还缩在软榻上,那赤红的眼像是剥了皮的桃子一样。 想到这女子刚才的话,他也不免回忆到了这后宫中的暗流。 他是太子,但也不是一出生就成了太子,也在这宫中生活过十几年,自然知道这地方的凶险。这女子不像其他宫妃一般有家世,甚至之前还就是宫女的身份,若是没了他的宠幸,就真的难以在这宫中活下去了。 而他……楚恒知道自己不算什么良人。 这女子为了活在这宫中只能讨好自己,而一说什么真话就是眼前的模样。一次如此,两次如此,三次都是这样的话,她还敢和自己说心里话吗? 若是少了那份鲜活,那这女子又和后宫中的其他人有什么区别?他除了这张脸外,想要的不就是这份鲜活吗? “过来。”声音有些沙哑,那女子也像被吓到了一般,连浑身的战栗都止住了。 “给你涂药,过来。”他尽可能让自己稍微平和些。她果然没有那么抖了,跪步上前,立于软榻旁。 他也打开了药膏,抹了些在这人被自己不小心伤到的额角。 “这样免于留疤,也免了你被罚去冷宫了。”他调侃道。 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就得自己养出来。喜欢她闹、喜欢她笑,就不能在她玩闹的时候喝止。 “多、多谢陛下……”还是有些颤栗。 要不这样就是喝止的下场。 “朕让喻宁过会送你回宫,你想问什么都让他告诉你,就说是朕的命令。” 这话却让这垂头的女子抬起了头,春风满面的,“多谢陛下!” 看到她对别的男子这般还是有些不爽,虽然那人只是个太监。 楚恒正揉着伤处的手,没忍住用了些力气。 这女子也十分会读眼力见儿,拉着他的手臂就蹭了过来。 上臂处感到了一分柔软,那女子又在她胸前蹭着,呼吸的热气都在他脖颈的位置。暧昧的气氛顿时升起。 楚恒咬了咬牙想到了这女子说的身子不适。 叹了口气,钳住了她的下巴让那乱动的头定了下来,手换了个姿势挟住了下颚,俯身吻了过去。咬住了那舌尖。 片刻,他松开手,手指按住了那晶莹的唇,轻笑了声,“再蹭,你的身子可能会更不适。” 这女子赶紧缩了回去,站在榻边,“臣妾突然想到宫里还有事,先自请离去了。” 说完没等他同意就小步快挪溜了出去。 “胆子真不小。”楚恒轻笑了声,但到底没生气。 宜安不知是不是习惯,走出这长信殿的殿门时总是会叹口气,好似庆祝自己的脑袋还在自己的头上一样。 这局她早晚都要赌,她要让陛下习惯她身边出现喻宁。 皇上是九五至尊,但也是个男人。 有些事情当然不用她自己去解决,能让他们帮忙就让他们帮忙,把自己的难题放在这人眼前,他才会知道她有多委屈。 出了殿门就看到喻宁正在看自己,“喻公公。” “宜主子安,皇上让奴才送您回去。” “有劳喻公公了。” 这两人再带上馨月,三人从乾清宫出来后一路面色如常。直到进了御景轩的主殿,让其他宫人都下去,把馨月也支开才算卸下伪装。 第20章 “我的宜主子,您和陛下在里面说什么呢?” 喻宁一阵的后怕,他对宜安交代的东西太少,这女子敢直接莽上去他也有两分佩服,甚至陛下还未责怪。 他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都觉得窒息。 “我让陛下要习惯我身边出现你,我要让他理解我为什么有事情要去做找你。”宜安挑了挑眉。 “这有什么用吗?”喻宁这话一出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一看那女子果然面色有些委屈,但是倒是没哭。就是不知那眼泪是不是只留给那位爷了。 “为了让我若是真的被抓到把柄的时候,有法子逃脱。”宜安的嗓子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声音嘶哑了些。 “那真是辛苦宜主子了。”喻宁也垂下了头。 “我知道你想让我今日去御前是为了什么,但我没有在殿内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话让喻宁有种被打乱了计划的熬心,但更多的是他自己不想察觉的庆幸。 可宜安察觉到了这份庆幸,心中一喜,但嘴上不饶人,“不是我不想,也不是陛下不想,而是我对他说昨晚他弄得我太疼了,现在身子都不适。” 她本以为能看到喻宁脸上出现什么悔恨的表情,但什么都没有,那双并不算多好看的眸就只是眨了眨,像风吹过一样。 宜安忽然感觉一阵无聊,也有两分后悔,“陛下说让你把后宫的关系都告诉我。” 喻宁点点头,正式给宜安介绍起了这个后宫。 他是痛心的,不是痛心于那自己早就知道的事情,而是痛心于那个原本明媚温柔的女子,也学会了这么多的算计。 一切才几天。 御景轩的宜主子,在皇上朝政繁忙的时候成功往长信殿递进去了一碗吃食。这件事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长信殿,那是皇上处理政事的地方。平时除了皇后和贤妃外,甚少有去了长信殿能见到皇上的。 虽然别的宫里也经常递上些汤水吃食,但能被收下的少之又少,能被收下且人又成功进去的,十次里面有两三次就算圣上心情好。 而眼下这新封的宜宝林,不仅成功了,甚至还是在圣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去救火的。 何俪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正在贤妃的长乐殿。 用手绢挡住了嘴,杏眼扫了下她那坐在主座的表姐,就觉得真是爽快。 她不在乎是谁得宠,也不在乎一个奴婢万一爬到她头顶上会如何,她就只想看邓霜不好受。 别的她无所谓。 三言两语之间让贤妃更恨那宜宝林也没关系,关她何事? 她看似不经意说道:“从前这种去长信殿救火的事情,那都是姐姐做的。能这么容易地出入长信殿,除了姐姐外也就只有皇后了。如今倒是多了个新妹妹。” 看到自己表姐面色不动,可手上握着的如意都快被掰坏时,何俪心里笑了笑又加了把火。“听说周山这几日来姐姐这里来的勤?但这几日他也不当差了啊,连这种时候都没让姐姐前去。若是那喻宁夺得了总管太监,这周山也就没用了吧。” “那卓达明明推举的是周山才对,不然怎会带着人来本宫这长乐殿!” 何俪没有往旁边看,但听这语气她表姐可是差点把银牙咬碎。 “姐姐,这后宫是皇上的后宫,不是那卓达的后宫。就算卓达想推举上谁,也需要皇上看好才是啊。妹妹就觉得,那喻宁能如此猜准陛下的心意,这就是周山和卓达此时都做不到的。” “你是说……是喻宁告诉的宜安?” “我的好姐姐。那宜安昨日刚被翻牌子,她哪来的人脉打听御前的事情?但若是那喻公公想巴结宜宝林,这不就有原因了吗?” “一个奴才一个贱婢!” 何俪笑了笑,这大概就是她这表姐能说出的最低贱的词了吧…… 不只是长乐殿,同一时间坤宁宫也得知了这消息。 “刚给您请完安这立马就去了乾清宫,真是够那宜宝林忙的!” 庄白烟笑了笑,按了按旁边的月莺,“她能进去,就说明皇上喜欢。皇上喜欢,那本宫也不能落下。你去把本宫那银凤镂花长钗拿去御景轩。” “娘娘!您就一点都不生气?她出入那长信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以前这可只能是皇后的待遇,那贤妃就算了,她是什么东西!”月莺跺了下脚。 “怎么一遇上那宜宝林的事情你就这么生气?”庄白烟还是在笑,“我是皇后,但也是绝不能生下皇子的皇后,这决定了我在后宫如今的位置就已经是到顶了。我若是想在皇上……之后当上太后,就只能与所有有子嗣的妃嫔都搞好关系。” “娘娘您总是自怨自艾,您如今也才不过二十五,怎么就不能生育了!” “不是我不能,而是皇上不能让我生,我的父兄在西北,我这从小备受宠爱的嫡女就是皇上手里的人质。若是有了皇子,皇上该忌惮了……” 这话说的时候,庄白烟没有笑,她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但……不能。 为了庄家百年的荣耀,为了把祖上的蒙阴传承下去,为了不让她的父兄“被谋逆”,她只得如此。 她倒是有些羡慕那宜宝林。 没有出身,虽在后宫没有助力,但也够自由。 第21章 照陛下如今的恩宠来看,很快就会有孩子了吧? 第12章 一个时辰后,云烟阁告病的慎嫔也得知了这消息。不是她的人查得慢,而是……那个她放在御景轩的眼线传了信来。 琉璃走上了那美人榻旁,“娘娘,有个大事。” “说。”慎嫔侧卧在美人榻上睁开了眼。 “御景轩的文雪传来了消息,说那喻公公是跟着宜宝林回御景轩的,后面两人入了主殿,主殿的宫人都被赶了出来,就连那馨月也是。” 慎嫔怔了片刻蓦地发笑,“这青天白日的,那两人还真是不知道避讳啊……” “主子,那要不要现在……” 慎嫔摇了摇头,“不急,还早。如今都知道我与宜宝林不和,先等这阵风头过去。你让文雪接着盯着。” “是……”领了令,琉璃也去干活了,独留下慎嫔一人在殿内发笑。 她不是不知道她的一时气恼罚了宜安这事,已经引得了陛下的冷落。 陛下年岁也不过二十六,来后宫也算勤,一个月能有十几次。她虽然争不过贤妃的宠,但在这后宫里也算是仅次于贤妃了。 可这半个月,唯一一次来她们云烟阁也是因为看上了宜安。她怎能真的拿她当什么后宫姐妹? 明明就是个下人,明明在上个月,那宜安就配做她殿内的洒扫宫女。没道理就过了几天,她就接受这人成了自己夫君的妾。 还是正六品宝林,和她这从四品的嫔就差了不到两阶。 她知道皇上纳自己就是为了笼络礼部,笼络好她们梁家。她父亲是礼部尚书,长兄也是礼部侍郎。娶了她就等于把整个礼部都收入囊中,那个渴望权力的人怎会放过?这事情她明白了这么些年,但也渐渐地对那人产生了几分真情实意。 结果换来的,是他纳了她宫里的宫女? 道理没有这么讲的,事情也没有这么做的。 她要让那个宜安付出代价,抢自己主子夫君的代价!也要让皇上知道知道,这宫中究竟谁对他是真心的。 如今的被冷落也是暂时的,只要前朝的礼部不倒,她的云烟阁就不会倒。皇上早晚要来。 另一边,御景轩。 “也就是皇后不能有孩子。” “只能说圣上一日没有收回镇西王的兵权,那皇后娘娘就不能生下皇子。”喻宁用了更确切的说法。 “看样子皇后娘娘已经做出了选择……” “说不准,谁知道那些主子是怎么想的呢。” 宜安看了眼喻宁,和她十多岁才入宫不同,喻公公应该从小就被净了身。这人的奴性是比她更重的,也是因此,这人对这种奴性的反抗与纠葛也要比她严重。 宜安换了个话题,“那当初贤妃想害皇后,后来是怎么做的呢?皇后可有受罚?” “后来?”喻宁轻笑了声,“那年冬天,西北军大捷。先帝亲赏了皇后父亲一张大弓,你说那时候的太子能怎么做?” “所以贤妃只能更讨厌皇后了。”宜安又挑了挑眉,“所以,站在皇后娘娘的角度,讨厌她的贤妃同时也讨厌我,这是直接把我和皇后被迫拉到了一个阵营。还有……我是能生下孩子的……” 宜安知道自己昨日睡前喝了什么,但皇后不知道。 她是可以攀附上皇后这棵大树的。 旁边的喻宁眼神一暗,他深吸口气,“你去坤宁宫多坐坐,皇后也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宜安点了点头。“可是何贵嫔,她同样讨厌贤妃,也能生育,她为何不去找皇后?” “你真当皇后什么人都要?”喻宁笑了笑,“何俪的父亲是中书省通事部的三品大臣,她官家小姐的身份不是那么容易依附别人的。皇后也不会信这人没有自己的私心。何俪和你不一样,你就算有私心但前朝无人。她用起来能放心。” “更重要的是……何俪的父亲曾在先帝时期,就递过建议削减镇西王军费的折子。虽然这事被先帝按下了这么些年都没提,但让皇后用何俪,她不可能安心的。” “这样啊……” 宜安明白要怎么做了,就开始和喻宁聊聊往事。“那贤妃抢了韩才人的恩宠,是怎么回事?” “太子府时,皇后是第一个入府的,第二个就是那韩才人,随后是贤妃。皇上倒也不是有多喜欢韩才人,就是和皇后无甚感情罢了。宫中说贤妃抢了韩才人恩宠也大多是以讹传讹,渐渐地说的人太多自己都信了。” “那韩才人韩莞,是刑部侍郎之妹。韩家本也是望族,但子侄不肖,只有韩风一人坐上了三品侍郎。这韩莞也是被家里人抬进太子府的。刚入府还算得宠,但不久贤妃就来了,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宜安点了点头,叹道:“万艳同悲。” 喻宁视线也收了回来,此时快到了午时,阳光直射进屋子,女子的脸正好用鼻梁隔绝出了个半明半暗。衬得那鼻梁上的红痣增添了几分邪性。 “眼下还是要固宠,身子不好就用才学。用你一切有的东西吸引住皇上,半年后就是三年大选的日子,若是这半年你不拿出些什么让皇上日思夜想的东西,半年后就轮到你失宠了。” 喻宁是用完全的理智说的这话,可那宜安却笑了笑,这笑格外明艳,也让他格外看不懂。 “喻公公才是要抓紧,我只有这半年可以利用了。公公若是不借此机会登上首领太监之位,这就要去培养新人了。” 第22章 喻宁轻笑声,半跪行了个礼,“呵、奴才明白,多谢宜主子开点。” 还未起身,喻宁就察觉出宜安也半蹲凑到他耳边,“我断不会让公公去依附旁人,这后宫中,喻公公只能亲近我一个。不然……我就生气了。” 他也只是笑了笑,“也就只有娘娘您把奴才当成是个香饽饽。” “喻公公就是最好的。”还是那能晃到喻宁眼睛的明艳笑。 “奴才连男人都算不得,怎么就是最好的了……”他这话里带了两分无奈的笑。 “也是……但就是先来后到罢了。” 喻宁把这四个字刻在了心里,走出御景轩的时候也不免叹了口气。 先来后到,什么意思呢? 但总之,他们两个是要绑死的吧。 当晚皇上没有翻牌子,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贤妃和慎嫔,都是个好消息。 本以为皇上有多宠爱那宜宝林,却没想到也是这般。 对于第二日在坤宁宫受到了贤妃的两句嘲弄,宜安也是料想得到的。 她昨日与皇上说了身子不适,这人不去后宫才是对她的宠。这些其他人都不知道。这种和那所有人趋之若鹜的人之间有小秘密的感觉,确实让她有些激动。 以及…… 一天的休息,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听喻公公的话了。 她只有这半年时间,若是半年后失了宠,也要趁这段时间拿到些什么,好不至于让自己今后在宫中太过难熬。 酉时刚过,小元子就来了御景轩,告诉宜安过会陛下来这用膳。 来她这用晚膳? 那就是今晚宿在御景轩的意思了? 宜安趁着日头还早,抓紧时间沐了个浴。不知是不是喻宁吩咐的,早间内廷司拿来不少桂花,都被她泡在了浴桶里。 这次侍寝马虎不得。 老祖宗的规矩里,没有管皇上去宫妃处用膳的时间规矩。这就比直接翻牌子的侍寝,有更多的时间。 这会是她和喻宁的翻身仗。 这几天,她将将在宫里站稳,馨月也从原先认识的宫人处打探到了不少的消息。 比如……那喻宁的死对头周山,往贤妃娘娘的长乐殿跑得勤得很。 起码这半年,她先要让喻宁坐上那个位置。今后就算失了宠也不至于太难过。 身披一袭纱裙,周身都是桂香,坐在妆奁前,宜安细细给自己描着眉。长发半散,发丝未干透,幽香与桂香交叠。刚沐过浴的关系,面色红润得紧,整个人都水盈盈的。 无一处不露着旖旎。 楚恒从屏风后面走进,就见到这么一景。 小轩窗,正梳妆。 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貌似才发现他,那女子赶紧从妆奁前跳了出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 长发半湿,暗香盈袖,身姿娇媚。 楚恒眸子暗了暗。 就连旁边的喻宁也只敢低下头,心中暗叹…… 他只敢暗叹自己的眼光好。 “你们都下去。”声音有些冷,也有些哑。 陛下这话自然是对他们说的,喻宁赶紧小步退了下去,同时退下的还有馨月。那小姑娘看样子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但喻宁等来的却只是一声哼。 他也没在意。 这应该是知道宜安为什么看上自己的,那她不喜欢自己是应该的。 喻宁只是让小元子去御膳房传膳,等人要走的时候又拦住了,“让他们送着来的时候,记得保温。” 殿内那两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膳呢。 御景轩正殿内,确实有几分寂,楚恒低头看着那对他行礼的女子,“喻宁就是这么教的你规矩?让你这么恭迎朕?” 第13章 宜安恂恂抬头,见那男人面上并无怒意才松了口气。“不关喻公公的事。是妾身自己粗笨。” 见男人没说话,她直接伸手拽着这人腰带自己站了起来,随后凑了上去,“陛下不是让妾身和喻公公关系远些吗?妾身赶紧就把喻公公教的东西都忘了。” 楚恒蹙起了眉,“这事不是结束了吗?” 她赶紧垫脚用双臂环住男人的脖颈,把头凑过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那红唇旁就是男人耳边,“妾身想让陛下亲自教妾身。” 语气乖顺得很,好似没有言外之意。 她不知道其他宫妃和皇上是怎么相处的,但听喻宁的意思,似乎都无趣得很。她也只能另辟蹊径了。 总归这人是个男子,在这人承受范围内撒撒娇什么的,应该也有趣。 “呵。”楚恒捏住这女子的下半张脸,让人离自己远了些,“胆子够大的。” “妾身觉得,皇上应该不喜欢妾身那么循规蹈矩。”宜安说着话,弯着眼睛蹭了蹭男人的手心。 “你很聪明。” 声音有些冷,宜安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脸还是在男人的手里蹭着,还是笑颦如花的模样,“皇上,妾身之前是这紫禁城的宫人。察言观色是所有奴才都要学的。要不,就活不了了。” 声音清脆,但这语意…… 楚恒确实是因那句话有些忌惮这女子,可这新的一句却打破了他所有建立起的防线。宫人不会察言观色就是死,这女子若是不会察他的言观他的色,也会失宠。 第23章 就凭今朝在坤宁宫的那些挤兑,少了他的恩宠,贤妃和慎嫔都是不会放过她的。 他主动滑过女子柔嫩的脸,“听说今日坤宁宫,贤妃给你脸色了?” 那女子的脸在他手中摇了摇,“贤妃娘娘是关心妾身。” 宜安又想到了早间那句,让整个坤宁宫沉静片刻的,“一日为婢终生为婢。” 还是皇后娘娘打了圆场。 这句应该也传到了皇上的耳中,但她也知道楚恒不会做什么。就算是罚也不痛不痒罢了,索性不计较,还能落个楚楚可怜的印象。 陛下不熟悉她,这就是她眼下最好的武器。 楚恒把人拉到了床上,宜安给他的感觉太温顺,就好像不会反抗一样。在这宫里伏低做小一味的低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楚恒要承认,他很喜欢宜安这般。 他能把这女子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这女子是依靠着他活着的。没了他的恩宠,那这女子就会被欺、被辱。他不过就是在长信殿睡了一晚,第二日邓霜就能说出这种话,那他若是真的不喜欢她了…… 还有半年就是选秀的日子,他知道这女子在怕什么。 这也让他觉出了两分责任感。 虽然……他还不知半年后能否还这么喜欢她。 他自己都说不好的事情,而这女子就是这份未知的伴生品。 楚恒感受得到宜安贴着自己的身子。 这女子刚沐浴过,不知是不是耍了什么小心机,身上的花香袭人。整个人也柔若无骨的样子,那白皙的脖颈下是大片暖玉般的细腻皮肤,他曾一点一点感受过这皮肤的滑嫩。 既然他的恩宠实在飘渺,那就让她生个孩子好了,好歹能在这宫中有立足之地。 楚恒二十六了还没有子嗣。 有些是他不急的缘故,也有些是他不想,也有些是……他当作看不见的小产。 早有子嗣就容易早立太子,早立太子就容易给一些人以不臣之心。 但这些在这女子身上他都不需要担心,她是仰仗他才能活下去的人,前朝没有人脉,后宫没有根基。 他能真的在这女子这里做一回自己。 听着屋里的动静,喻宁垂下了眼,又快速转回原来的样子,指着御膳房的晚膳,“这些东西先去热着。” 只有旁边的馨月在心里暗骂喻宁。 早间在坤宁宫,宜安被说那种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听着。她看到宜安的手也在握紧,她不是毫不在意。 馨月不知宜安入宫前是什么身份,她也很少和她说什么自己的过去,但馨月能觉察出宜安就算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也是从小没受过苦的。 刚入宫的时候,宜安那双手除了刚伤的细小伤口外,白嫩的和宫里的娘娘一样。甚至谈吐和学识都不是她能窥探出底线的。 就这么一个该在手里捧着的人,被骂了那样难听的话。 馨月知道这是因为皇上,但她还是想责骂喻宁。 若是没有他,若是宜安不曾认识他,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她从未见过宜安那么伏低做小。就算之前被慎嫔罚了,也没如此讨好过别人。 宜安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人,为了这人能往上爬,她又怎么可能对喻宁有什么好脸色? 殿外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殿内的宜安却只是尽可能让自己不出声。 这次她看得很清,喻宁就在殿外,就在殿外等着给她传膳呢…… “叫出来。”男人声音有些低哑,正在忍着什么。 宜安不仅没听话,还用一只手捂住了嘴,摇了摇头。 她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是什么,也明白今晚必定很长,但还是想躲。这里有理智的欲拒还迎,但更多的还是羞耻心。 可她这副样子却让楚恒更想撬开她的嘴了。 明明之前那般胆大,碰到这事却像个兔子一样。楚恒没觉得不耐烦,反而细细引导,慢慢磨着,就想让她忍不住。 这可能是他自己之前都不知道的某种异趣。 宜安的脸,他虽不知那半年后入宫的会是什么颜色,但这人绝对能在那时也在后宫中拔头筹。 以及,她有一副让他念念不忘的好身子。 最后他成功了,在这女子的吟声闯出时,那本就红彤的眼中的泪水也涌了出来。 “叫水!” 这声音从殿内传出,喻宁也好似被赦免的犯人一般。 他竟然对里面忍了那么久的宜安有了两三分感谢。 喻宁是可以逃走的,或者只是站得远些。 但他不想。也不是有什么听墙角的异趣,就是不想让她一个人承担罢了。 没道理只有她一人受苦。 而宜安只是觉得终于结束了。 哪怕只是结束了一半,但也给了她喘息的余地。 “皇上……还未用膳。”声音有些怯,也有些羞。 这让楚恒觉得有意思,这女子也就只有在这时能害羞了。 “不急,朕若是不能把爱妃的身子照顾好,明日又要不适了。” ‘不适’二字的咬字格外重。回应他的确实是宜安瞬时变红的脸,和喻宁的声音。 “陛下,水备好了。” 楚恒没有回头,但他抓到了宜安一瞬间的僵硬,在喻宁说话的时候。 等人走了他才问,“爱妃……真这么在意喻宁?不怕朕杀了他?” 第24章 那女子摇了摇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妾身只是觉得,喻公公……” “怎么?”他挑了挑眉,这两人不能有其他的关系这点让他还算理智。 “只是觉得喻公公……应当是听到了。今后若是见到喻公公,会有些……别扭罢了。” 楚恒笑了笑,好似窥探到了一点这女子不愿出声的原因,他俯下身凑了过去,“那,若是爱妃再不听令,朕便让他只能在门外守着,不能动。如何?” 女子顾盼生辉的眼又被水汽充盈,嘴也嘟了起来,像是不敢惊扰他,捏住他的袖子一角微晃。 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看着她。 楚恒喉结动了动,“爱妃再看,身子又要不适了。” “不公平!臣妾要告御状!” 宜安的眼瞪得越圆,楚恒的嘴角翘得越高。 莫名地,他觉得自己活了起来。 像一个普通的男子一般,对着后宫的人不用有什么算计,不用戴着面具,演那个情深的皇帝。就像个普通男人一样,对着身边爱撒娇的妻妾。 “皇上还笑!” 宜安是真被这狗男人弄出两分火气,本来她好好戴着她的面具,演着那个对楚恒情深的女子。可这人又用那种事威胁她,威胁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笑了起来! “嗯,不笑了。爱妃沐浴吧。” 明明说着不笑了,但这嘴边的弧度却没下去一分,宜安再娇嗔道:“皇上要是没有收回成命妾身就要一直告御状!” “好——朕收回成命。爱妃可满意?” 男人挑了挑眉,眼中有着没收回的笑意,霎时就把宜安打回了理智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被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宠着的感觉啊。怪不得那贤妃和慎嫔都如此对这人疯狂。可惜了,她差点也上当了。 还好发现得及时。之前他可能也如此把贤妃捧在心上,然后她出现了。 这张脸出现了,为了这张脸也会冷落那之前捧在心上的人。甚至在她这里责备那人对她说重了话。 贤妃娘娘比她大七岁,且家中有权有势。她都尚且如此,她这张脸若是几年之后年华不在,也会被那般厌弃吧。 这就是会让人沉浸在其中上瘾的蜜糖。 还不如喻公公那种千年寒冰呢,起码是真的有可能被融化。 第14章 “娘娘,皇上回长信殿了。”长信殿掌事宫女子秋劝着那坐在桌前的女子。 邓霜怔怔望着眼前一桌子的吃食,没有表情,“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戌时半刻了。” “还有一个时辰,就是本宫当年入府的时候了……”从语气听不出什么。 “娘娘,明日初十,陛下要上朝的。据周山说好像江南余党那边又有乱子……” “是啊。”邓霜打断了子秋的话,“明日要那般忙,陛下都不愿意今日来长乐殿。你说皇上是不是已经忘了?” 子秋当然不敢在这种时候说什么,“皇上不可能忘的,每年陛下都要和娘娘一起过啊!” “是啊,每年都是一起过的。可今年不是了。韩莞会不会笑出声?当初本宫在她身上做过的一切,如今也让本宫尝了个遍。” 邓霜想起了这些年自己的盛宠,想起了那人对她的许多特例。马上这些也要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了。 她知道自己拥有许多不该她得的东西,她封妃时皇上亲赐的牡丹点翠凤钗。她刚入宫还是三品昭容时,长乐殿和坤宁宫同一批开启的小厨房。还有……比坤宁宫的次数都要多的用晚膳。 那些东西是不该属于她这个二品贤妃的。 但,只有这种和其他人不同的才算宠爱啊。 只有这种宠爱才让人动心啊。 后宫确实是拜高踩低的,没有了皇上的宠爱,她之前被赐的一切都成了提前被透支的笑话…… 邓霜拿起手里攥着的方子,细细地看着。 她那次莽撞和庄白烟斗之后,她的身子早不适合生育了。 可这就是最后的底牌。 “子秋。明日你一定要把圣上请来,周山不靠谱你就去找喻宁。他现在暂时无权,不敢和我斗。一定要把皇上请来。” 子秋皱眉扫了眼娘娘手里拿着的方子,面露悲色,“是……” 宜安切身体会了一把后宫的拜高踩低。 第二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就连那贤妃都没有和她为难,甚至面色还十分柔和。 还是今早的馨月告诉的她,这后宫中“用晚膳”的含义。 她只知道这是皇上为了防止有人用破坏老祖宗的规矩而研出来的新法子。但却不知,从前除了皇后处,只有那长乐殿经常“用晚膳”。 整个后宫除了这两宫,其余“用晚膳”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些事情宜安还真是不知,主要是她们云烟阁未曾“用晚膳”。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怪不得慎嫔从不和贤妃比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在这宫中生活还是要看开些,不然日子真不好过。 而坤宁宫这次请安她本来也以为没什么,结果皇后倒是说了件她不知道的事情。 “说起来,贤妃,今日是你六年前入王府的日子吧。” 宜安的视线也随着众人一起扫向贤妃。 “劳皇后娘娘惦记了。” 第25章 这就是承认的意思了,宜安挑了挑眉,莫名感到一股被盯上的感觉。 “本宫记得每年腊月初十,皇上和贤妃你都是要好好聚聚的。” 宜安的视线都转到皇后身上,终于知道这有些古怪的感觉是来自何处了——越界。 她这小小宝林,惹上的角色好像都不简单。 “是啊,就是不知道陛下今年是否还有时间和臣妾聚聚了。”那贤妃说这话的语气有些失落。 “今天一早皇上就要上朝,朝中偶尔事务繁忙忘了后宫的事也是难免。妹妹也要理解陛下的不容易啊。” 那贤妃也没有了和皇后斗狠的心,“臣妾明白的。” 宜安没吱声,以她这两天对这贤妃娘娘的观察,这一定是记恨上她了。 入府之日皇上没时间陪她好好庆祝,可前一天竟然在陪她用晚膳…… 还有就是,今天不是她能争宠的日子,不如说避避风头才好。 每位娘娘当初入府或是受封之日,皇上就算不记得,身旁也有人要记得。不然若是没有提醒的话,罚得还是他们。 喻宁在长信殿外听着殿内隐隐约约传出的和姜大人的谈话声,心里叹了声,想不到周山也是这么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如今御前,喻宁说话最得圣心。他捧出来的宜宝林也就是位分不如贤妃罢了。那周山虽说无奈,但也只能抱紧贤妃这条大腿。 可今日,皇上的脾气明显不好。 自家主子的入府之日,他不信周山敢忘了。可从早到午,他都没看见周山的身影。心里无论怎么看不起周山,这活还是得干。 周山不在,那提醒陛下今天是什么日子的活计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当然不想把宜安的恩宠往外推,但…… 也是时候和宜安拉开些关系了,起码在御前。 正想着,他看着乾清宫外走进了个宫女,穿着的衣服他格外熟悉,和他撕下来的那块布一样,是云烟阁的人。 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他赶紧迎了上去,“哟,流云姑娘怎么来了?” 喻宁看到流云拿着个食盒,这是慎嫔抢贤妃恩宠来了? “这是我们娘娘亲自炖的鸡汤,想献给陛下。”就算知道这喻公公是宜宝林的人,但流云可不敢和喻宁闹什么脾气。 喻宁笑了笑,他若是还想当上那总管太监,这鸡汤是断然不可能进长信殿的,“流云姑娘还是请回吧,陛下今日心情不好,恐怕是没心情喝娘娘这份心意了。” 但流云还是不为所动,“陛下既然心情不好,更该尝些好的了。” “这……流云姑娘,”他把人拽到一边去,“慎嫔娘娘最近身子不适,恩宠也少,奴才知道。但今日贤妃娘娘的恩宠若是抢了,那奴才这位置可能都要保不住了。” 这云烟阁的人既然听不懂暗示,那他就只能点明了。 果不其然,就算是宫人,也不喜欢被人说主子不受宠。流云的脸色一时间暗了下来,“喻公公,我是奉我们主子的令来送鸡汤的,好歹也是我们主子的一份心意。” 喻宁在心里笑了笑。 今日别说是慎嫔,就算是宜安来了他都得把人劝回去。 更何况……皇上早就厌了慎嫔了。 就算今日不是贤妃娘娘的入府之日,这慎嫔的鸡汤能不能送进去也是两说。那慎嫔不知道好好夹着尾巴做人,万一陛下一个健忘,或是礼部做成了什么大事,这恩宠不就回来了吗? 他也是许久没见过这样上赶着惹皇上厌弃的人了。 “流云姑娘,我知道你要有个交代,但你也该知道,本来就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进长信殿的。姑娘要是想等着皇上亲自给个信自然可以等,但……我不觉得皇上会让这碗鸡汤进殿。” 既然来人不要脸,那喻宁也就把这层挑明了。 “……奴婢在此候着就是。” 流云好歹也是大宫女,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知道自己主子这是在做什么。但……劝不住。 皇上确实有半个多月没来过他们云烟阁了,前日她去内廷司去领碳,结果那小印子都敢给她缺斤少两了。 宫中就是拜高踩低,但流云不傻,眼下不是好时机,可是她们主子看不透。而奴才是没有权利否定主子的。 喻宁看这人这么倔,也只能让人站在这院中了。 长信殿内,皇上正和姜大人说着什么,喻宁自己都进不去也只能等朝臣走了再说这事。 没想到姜大人还没出来,长乐殿的子秋就来了。 子秋看了眼旁边的流云,都是各宫主子的大宫女,子秋当然认识流云。瞥了眼也没说什么,而是直接找了喻宁。 “喻公公,我们主子让奴婢来找陛下用午膳。” 喻宁窥了眼那边等着的流云,把子秋拽到了一边,“子秋姑娘,姜大人在殿内呢,可能要让贤妃娘娘多等些时候了。” 后宫不得干政。 宫妃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扰到皇上处理朝政,这也是规矩。 子秋本以为让这宜宝林派的喻公公帮自己通传需要费些力气,谁承想这么利落。“贤妃娘娘知道陛下政务繁忙,多等些也没什么的。就是劳烦公公通传了。” “不妨事。”喻宁摆了摆手,“就是……半个时辰前,流云姑娘也来了,非要给陛下送碗鸡汤过去。还好让奴才给拦下了。” 第26章 子秋眼睛转了转,给喻宁行了一礼,半笑道:“多谢喻公公了,奴婢会转达给娘娘的。” 喻宁也笑笑,“那就麻烦子秋姑娘美言几句了。” 他不是想在贤妃娘娘面前当功臣,而是那流云提醒他了。 这后宫如今有两处看御景轩不顺眼,那可断断不能让这两处联手才是…… 又过了半个时辰,眼看到了午时,那姜大人可算是让喻宁给盼出来了。 喻宁赶紧就进了长信殿,暗红色地毯上又是凌乱的奏折,他小心翼翼绕过这些,守在了楚恒身边。 “皇上,午时了,您看要不要用些东西?” “嗯,传。”楚恒还是看着折子。 喻宁扫了眼,道:“皇上,今日是贤妃娘娘的入府之日,子秋姑娘在外面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楚恒这才把头从折子里抬起来,“这事倒是忘了……” 第15章 “还有……” “还有什么?”他微蹙眉看着喻宁。 “还有那云烟阁的流云姑娘也来了。说是要帮慎嫔主子送碗鸡汤,让奴才给拦住了,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楚恒转了下心思就明白慎嫔的意思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个从四品的嫔,拿什么和二品贤妃抢恩宠?这是认为之前恩宠不少,就觉得在他心里有几分地位了? “你这差事做得不错。”楚恒盯着旁边的喻宁。 今日若是他收了那云烟阁的鸡汤,那长乐殿不免觉得他偏心,也让梁贞怡有了些不该动的心思。 御下之道就是要恩威并施,喻宁这差事做得好,楚恒也不会吝啬夸赞。 “奴才不敢,”喻宁行了一礼,还是想试探试探圣上对慎嫔的看法,“就是……听流云姑娘那意思,那鸡汤好似是慎嫔娘娘亲手做的。” “呵,”楚恒冷哼一声,“那云烟阁又没有小厨房,梁贞怡能怎么亲自做?你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朕去长乐殿用午膳。” “是。” 看着喻宁离去的背影,楚恒又想到了宜安。不知她会不会做什么鸡汤…… 去陪贤妃用膳的一程,楚恒都有些心不在焉。 贤妃虽然知礼数地没开口问,但他却觉得她太守规矩了,不像御景轩的那位。 此刻他好似又变成了那个九五至尊,想宠着谁也要克制。 朝中事务繁忙,他还是要来到这长乐殿。不想陪邓霜,但不能去御景轩。 皇上有什么好?连喜欢谁都不能随意。 用细布擦了下嘴,“朕还有些政事,晚上会翻长乐殿的牌子。” 邓霜当然不好说什么,对着那用过膳就离去的背影行了个礼。 久久不起,子秋也只能上前把一袭白裙的自家娘娘拉了起来。 “你说,皇上那心不在焉是因为政事吗?” “奴婢听喻公公说,陛下和那姜大人谈了半天朝政,许是有什么大事吧。” 不知邓霜听没听到,“想不到我也有想要靠别的东西把人拴住的一天。” 子秋心道不能让娘娘这么沉寂下去,“娘娘,奴婢去长信殿时,遇到云烟阁的流云了。” 这种危机感果然让邓霜不再伤春悲秋了,“慎嫔?” “是,听喻公公说,奴婢到的时候,流云已经在殿外等了有一会儿了。若不是殿内有朝臣,喻公公兴许都没拦住。” “慎嫔如今也真是有出息了,抢不过自己的宫女,来抢我的恩宠了?”邓霜刚想嘟囔几句,又想到了她后面要做的事情,脸再次沉了下去,“但我若是有了孕,也只能看着她抢了吧?” “娘娘!”子秋跪了下来,“那药不能用啊!您的身子若是强行有孕,胎像不稳,就算生了下来也……” “与其让我受辱还不如杀了我。”女子声音极淡,但语气又极狠。“邓之玉今年也二八了吧?” “二房的小姐今年三月刚满十六……”子秋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半年后的选秀,邓之玉会来的,邓家也会强行把她送进来的。若我那时得宠,则她的到来是帮我固宠。但若不是,则是要取我代之。” “夫人不会的……”子秋的话说得自己都不信。 “就算那时候一尸两命了。也是我能给邓家和邓之玉留下最好的东西了,皇上的悼念不是谁都能有的。若是我去了孩子平安,这孩子是邓之玉在后宫立足的根本,邓家还会有个宠妃。” 子秋皱着眉,“娘娘,这种话不能说啊!” “祖父是三朝元老,就连圣上也是忌惮的。我不能让邓家百年荣光倒在这里……”女子喃喃道,从桌子前走到了床沿处,从小匣子中翻出一张纸。 “去让李太医抓药吧,” - 在圣上踏进长乐殿时,云烟阁的慎嫔也收到消息了。 “娘娘,那喻宁不让奴婢进,还、还说……” “说什么?”梁贞怡瞪了过去。 “说知道娘娘失了宠心急,还说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进长信殿的。” 流云本不该捡重的说。但自从宜安封了宝林后,主子对她们就越发严苛了。 有拿她们撒气的原因,但流云觉得是更怕她们也借着主子这块石头往上爬。不知道该不该说好在。好在这段时间陛下没来云烟阁。 但在主子眼里她们已经不可信了。 第27章 若是她不去让喻宁背这个锅,难免会让主子觉得自己干活不尽心。这么说会让主子记恨上喻公公,但……反正这两个人早就不和了。 “喻宁!哼,如今连个太监都敢欺负到我头上了!”慎嫔嘴角扯了扯,却不是在笑。 “娘娘,要不要现在就把那件事捅出去?”站在一旁的琉璃提议道。 梁贞怡本也是这么想的,但不行,还为时过早。 冷静下来后,吩咐道:“让文雪给我好好盯着御景轩,然后……” 琉璃看到自家主子朝她招了招手就侧耳过去,片刻后才起身。 “奴婢知道了……” 当晚是翻的长乐殿的牌子。 宜安正一身素衣站在书桌前,练字。 这几天的时间,她对楚恒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了。大概能觉出他喜欢什么样子的,也能探出他底线在哪。 但喻宁一开始说的话她也不敢忘,喻宁绝对是比他熟悉皇上的。 这才学一类的东西还是要快些找回来。 她能感觉得到,楚恒此时无非拿她当一个宠着的小猫小狗。原因她不知,但能察觉到楚恒想慢慢养着自己的心,起码此时是如此。 “主子,陛下回长信殿了。” 宜安点了点头,“这后宫中要沉静些日子了。” “主子怎么知道?”馨月问。 “今天皇上在后宫做了他不喜欢的事情,眼下又不到什么节庆的时候,他需要好好缓一缓。” 慎嫔没得手的事情她当然也听到了信,还有贤妃那边这段时间也肯定是慌乱的,肯定要用上什么法子留住皇上。 她光是想想眼下这乱糟糟的后宫都要头疼,根本无法想象楚恒是怎么承受的。她只能猜测楚恒需要些时间让这后宫的水沉寂下来。 一旁的馨月不懂,但也聪明的没问。 而正如宜安猜测的那般,除了十五的时候照例宿在了皇后的坤宁宫外,足足有将近十日没有来后宫。 这几日给皇后处请安,宜安都能觉出一股子无聊。 想到喻宁之前告诉她的事,索性在请安结束后也赖着不走,好好巴结了皇后。 而本以为又是一个无聊日子的时候,今天的坤宁宫“病了”快一个月的慎嫔来了。 这是宜安头一次以主子的身份见慎嫔,自然是要行礼的。 “哟,宜妹妹身子好了?”这么说着,但没有让宜安起身的意思。 这慎嫔今日可以说是盛装出席,宜安知道。 她今日的头面差不多是最贵重的那一套了。身上的淡紫色小袄她都没见过,只能是找料子新做的了。 这段日子内廷司没少给云烟阁脸色,能这么赶出一身针脚不错的衣裳,背后的梁家肯定有所出力。 那今日就只能是来坤宁宫找场子的了。 她老老实实跪着,会有人替她出手的,不是皇后也会是…… “说起来,还是慎嫔你在皇上面前有位置,随便一个身边的宫女都能被封了宝林。”贤妃当然不可能看慎嫔那么风光。 要比外表的衣裳头面,她这二品贤妃能用的规格当然比慎嫔高,朝中的邓家也不是梁家能比的。 前段时间慎嫔不自量力想抢她的恩宠,这事没过半天整个宫里就知道了。 最后没成功,确实给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个教训,但贤妃没那么容易就咽下这口气。她若是今日这么简单就放过了这慎嫔,那是不是谁都敢在她面前这么做? 这句话她没给任何人面子,反正无论是梁贞怡还是宜安,她都不喜欢。 宜安当然不能接这话,她就老实在地上跪着。别的不说,皇后娘娘应该会帮她,今天坤宁宫的这消息也觉得能传到御前,就算皇上自己不知道,喻公公也会帮她提醒。她没什么怕的。 旁边的慎嫔刚一落座就听到了贤妃这话的揶揄。 半个月前她争宠失败的事情让她受了不知道后宫多少的笑话,要不是那时她实在不是好时候,她那时就得出来和贤妃斗一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若是在一两年前,她当然不敢和邓霜如何如何,但无论那时怎样,如今宜安的出场,她虽然不喜,但也要承认确实动摇了贤妃的恩宠。 “妹妹的恩宠再如何也比不上姐姐。不过不知姐姐前段日子是不是哪里惹了皇上不喜欢,不然也不至于皇上这么长时间没翻牌子呀。” 慎嫔这话可谓是一击即中。 皇上每月初一十五必定要宿在坤宁宫,翻牌子只有他们这些妾室需要。 这么长时间皇上都没翻牌子,而且也没听说前朝有什么事情绊住了皇上的脚步,那就只能是不知贤妃做了什么惹了皇上不喜了。 从这种角度来说,整个后宫也是一荣俱荣的。 其他嫔妃无论得宠与否,视线都放在了邓霜身上,好似他们的不得宠,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得罪了皇上一样。 第16章 何俪的视线也随着其他人一样在她表姐身上扫了扫,她不在乎恩宠。只不过整个后宫都觉得她和贤妃是一伙的,她不想受了自己表姐这种连累。 “瞧瞧,宜妹妹还跪着呢。慎嫔妹妹一聊就聊忘了,快快请起吧。” 何俪是贵嫔,梁贞怡是嫔,就算一个有封号一个没有,那也是差了半阶。她能叫慎嫔一句妹妹,也能把慎嫔的‘不小心’给掩盖过去。 第28章 “臣妾多谢贵嫔姐姐,慎嫔姐姐。”宜安低眉顺眼起了身。 本来她对这何贵嫔的印象还不错,一开始是帮过她的。不过不知道眼下这好不容易看着慎嫔和贤妃两人斗了起来,却又把视线给她拉回来是何意了。 “哟,宜宝林这凤钗真精巧啊。”慎嫔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放过宜安。 她不觉得何俪是在帮宜安,不过就是不想让她给她表姐那么大难堪罢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她此刻是得罪不起邓霜,但宜安她还是能欺一欺的。 何俪倒是提醒她了,位分。 何贵嫔既然能靠着比她高半阶的位分止住她对低位嫔妃的惩罚,她当然也能用别的法子压宜安一头。 每个位分有其不同等级首饰的规矩。这银凤镂花长钗可不像是宝林这位分能戴得上了的。还有……凤钗。 虽没有规定,但默认凤凰非三品以上不能戴,往大了说是逾界,这是大忌。她都不敢这么做。 宜安心里笑了笑,扫了眼也正在看向她的皇后,发现了皇后眼中的笑意。 “回慎嫔姐姐的话,这凤钗是皇后娘娘赏的。臣妾也没什么贵重的首饰,想着给皇后娘娘请安要隆重些才戴了这凤钗。姐姐也是这么想的才制的新衣吧?” 听着一旁贤妃的轻笑,梁贞怡咬了咬牙,她甚至觉得是不是这宜安这几日都带着凤钗,只等她来坤宁宫让她吃下这个暗亏…… “皇后娘娘赏的是,但能不能戴,宜妹妹心里不清楚吗?” 宜安没接这话,皇后娘娘帮她找了台阶。 “好了,没那么多事。如今皇上不进后宫还要各宫妹妹好好努力才是。前几日太后还传了本宫前去问话呢。” 皇后没主动说太后与她说了什么,其他人也不能问。但看这样子是皇后帮宜宝林解了围,而且……也帮了慎嫔。 坤宁宫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有了自己的算计。 只有在宜安听到太后的时候有些怕。她没见过太后,但太后给她的恐惧却比皇上更甚…… 坤宁宫散了后,宜安和馨月走在前面,转头就被人叫住了。 是慎嫔。 她知道早晚要有这么一遭,但也老老实实给人行礼。可她没想到的是,来人不是为着她,而是身旁的馨月。 慎嫔也没走进,宜安就只能原地行宫礼。 只有那琉璃走过来了,“馨月姑娘,我家主子叫你过去。” 馨月快速和宜安对视一眼,宜安明知慎嫔想随便寻个由头罚了馨月给她脸色,但她就是不能拒绝。只能看着馨月被拉走。看着馨月与那慎嫔说了没两句话就被打了一巴掌。 那边的慎嫔带了不少人。 宫妃的头面、衣裳,甚至身边侍候的宫人都是有数量的。 看着慎嫔的样子,像是把云烟阁所有闲着的都叫来了,而宜安并不知慎嫔今日会来,戴的只有她和馨月。眼下馨月被人叫了过去,她又没有得到慎嫔的令不能起身,只能看着她们欺负人。 这是,她头一次这么想往上爬。 坤宁宫里,还没回去的庄白烟刚起身,就听到身边的人来说了宫外的事。 她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 站在一旁的月莺这么些日子也理解了自家娘娘想和宜宝林亲近的原因,虽对那人还有些龃龉,但也比一开始好多了。 这几日那宜宝林常来坤宁宫和她们娘娘聊闲天,她知道宜宝林是真的后宫少有的不带目的的亲近,也对她改观了些许。“娘娘,咱们要不要……” 庄白烟抚了扶额角,“慎嫔今日脾气够冲的啊,别出什么事吧。” 这是要护住宜宝林的意思了,月莺赶紧随着自己主子出了去。 一出这坤宁宫,她就见到慎嫔正亲自对那宜宝林的贴身宫女掌嘴。 刚想喝止,就被自家娘娘拦了下来,顺着主子看的方向望去,月莺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且不属于后宫的人。 “喻公公怎么来了?” 庄白烟没看那半跪在远处的宜安,也没管那正抓着馨月下巴的慎嫔,说的第一句就是问喻公公。 御前的人每一次出现都代表可能是有了圣旨。 喻宁上前没理这乱糟糟的其他人,直接给皇后行了一礼。 这下让慎嫔抓着馨月的力道都松了些,这般的不把她这主子放在眼里只能是御前真的有了事。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眼下正在御景轩呢,看宝林主子这么久不回,就让奴才来看看。” “公公稍等片刻。”庄白烟对御前的人从来都是客气的。 但身子一转就往那慎嫔的方向走去。 慎嫔无奈也只能给皇后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慎嫔,你入宫多年,又是府里出来的老人了,怎么还这般不知收敛!” 慎嫔只敢咬咬牙。她大概能觉出皇后和皇上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但又相傍相生的关系。她只知道若不是喻宁的到来,若不是她耽误了皇上的事情,皇后不会这么罚她。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庄白烟站在一侧顿了片刻,打量了这宫外的场景,“慎嫔在坤宁宫外以下犯上责打无故宫女,罚俸半年。直到年前都为太后抄经祈福,没事就不要出来了!” 慎嫔有些受不下这口气,“皇后娘娘怎知臣妾是无故责打宫女?” 第29章 庄白烟心中一阵的烦闷,有些话她不能说,但好在她身旁带着月莺。 “慎嫔主子,你在坤宁宫外责打宫女,这是在告诉这满后宫,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不当吗?还是你迫切取而代之了呢?” 此时慎嫔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睁着一双凤眼求饶,“皇后娘娘,臣妾绝没有不敬皇后之心啊。” “既如此,慎嫔,那你就关三个月禁闭吧,到了年时也不要走动了。” 没理会慎嫔的求饶,庄白烟走到扶起宜安的喻宁旁边,月莺也扶起了馨月。 喻宁随驾这么多年,知道皇后的目的。还没等皇后说话,自己先开了口,“娘娘管理后宫有方,皇上必定欣慰。” 庄白烟勾起一边嘴角,“那就麻烦公公走这一趟了。” 宜安被旁边的喻宁拽了拽,赶紧也小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解围,臣妾谨记于心。” 喻宁拽宜安的把戏,庄白烟就当作看不到,眼睛转了转也懒得去想这两人的关系。那宜安明白自己什么意思也就点了点头,带着月莺回了坤宁宫。 看着皇后走后,宜安从喻宁不着急的样子推出皇上应该也不是很急。 她徐徐走到还在跪地的慎嫔面前,曲膝行了一礼,没等慎嫔说话又自己起来了。然后定定俯视了眼慎嫔,她拉着馨月离开了。 只留下跌坐在宫街的慎嫔。 “喻宁和宜安!又是这两人!” 琉璃赶紧也跪到了主子旁边,问道:“主子,您前些日子说的事要不要……” “去安排,越快越好!” “是!” 坤宁宫外宜安的小把戏,庄白烟不用打听都有人告诉她。“年纪轻就是爱玩……” 只有月莺有些担心,“娘娘这么罚慎嫔会不会有些重了?” 庄白烟摇了摇头。“这皇上这么几日都没入后宫,刚来就又是赶上了慎嫔病愈,又是赶上了宜宝林受辱的,真这么巧?” “娘娘的意思是?” 她淡笑了声,“看不出来?咱们的皇上这是听到了宜宝林和慎嫔碰上的事情,给宜安撑腰来了。罚得重不重都没关系,皇上不觉得重就好。” “也是,这种事皇上没法子插手,只能看娘娘的意思。” 庄白烟轻轻颌首。“就是不知道慎嫔能不能察觉到这层了。” 她不在乎皇上宠幸谁,但她不能任由慎嫔过界,更要体察好皇上的意思。皇上宠幸谁,谁就有权利在她这里获得包容。这后宫中拜高踩低的可不只是宫人。 皇上的这层意思,正往御景轩赶去的宜安也觉察出来了。 她拉着馨月,势必不能让她的这顿打白挨。 喻宁觑了眼两人拉着的手,也没说什么。宜安这一路走得是顺了些,让她受些苦也好。 “皇上下了朝就往御景轩去了,候了有一会都不见宜主子回来,才让奴才来寻。” “坤宁宫里,那慎嫔和贤妃戗起来了。”说完宜安才觉出这不是重点,又看向喻宁,“皇上心情怎么样?” “本来挺好的,惹了皇上的也不是主子您。”喻宁照实给宜安透底,“还有……昨日陛下去了寿康宫。” “寿康宫?”宜安又想到了她头一次看到喻宁的时候了…… “是太后把皇上叫去,责备了皇上冷落后宫的事。不是为了你,放松。” 宜安点了点头,心中稍安。她现在不能惹到太后。 但又想到了什么,霎时抬头看向喻宁。 ‘不是为了她?’能说出这话,难不成喻公公这是……想起那日了? 在……他们眼下这种关系时? 第17章 喻宁明白宜安眼神的意思,但不能认。眼下宜安不能在得宠的路上分心。 “皇上早就查过你的底细了,那件事他应该也是知道。皇上没计较,这就不是大事。” “这样啊……”宜安定定转头,目视前方。 皇上查过她的底细,那么那件事能被查出来吗?是瞒不住的吧?九五至尊想要知道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有任何马虎。 她逆党之女的身份当然是瞒不住的吧? 垂头扫了眼旁边的深蓝色宫服的男子。 但…她不能让喻公公也折在她这里。 喻公公需要个新的登云梯。 半年后就是大选了,如果真的有佛祖的话,那就拜托帮忙瞒住这半年吧…… 御景轩内,御前的人和御景轩的宫人都守在殿外。看到宜安来了都低声行礼,她扫了眼不敢耽搁连忙移进了殿内。 关上门后没看到人,绕到了屏风后才见到楚恒正拿着本书靠在软榻上,听到声也不看她,“皇后留你们那么久?” 宜安不信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乐得自在,曲膝行礼,“皇上万安。” “起吧,问你话呢。”楚恒把书一合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把那人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是……臣妾等看着那慎嫔罚完了馨月才过来。” 楚恒就是来听宜安用那软糯语气冲他告状的,但这话…… 他知道慎嫔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就想起了昨日见太后时被说的要多去后宫,虽不喜,可也放下了手里的折子往御景轩来。知道他大概会等,但能让他等一个时辰倒还是少见的,心情不免有些不好。 后面在坤宁宫殿外的事情他就不知了,听到这话也有些烦躁。“慎嫔罚你的宫女?为何?” 第30章 “妾身也不知,可能是馨月有些地方没做好吧……”语气怯怯的,但那委屈却像是捂不住一般溢了出来。再配上那本就水盈盈的眼,没由来让人觉得抱屈。 “你不知?”语气怀疑。 宜安就把那时候的事情说了,见楚恒也没有要把馨月宣进来问问的打算,也不敢再说了。本以为是自己的目的性太强,惹了这人厌烦,但楚恒的声音却没让她等多久。 “跪了那么久,膝盖疼不疼?” 宜安睁大眼看向那男子,又垂下摇了摇头。 其实是疼的,但她更怕被盖上什么恃宠而骄的印象。 “朕看看。”话音刚落楚恒把人揽了过去。 宜安不敢违抗楚恒的意思,就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也不能说不。被宠着的小猫小狗要听话才能一直被宠。 楚恒没动什么歪心思,就是想看看罢了。 果不其然膝盖处有两处红,除此外还有那到了屋里用炭火暖着,都捂不热的冷意。 “喻宁!” “奴才在。”喻宁不敢耽搁,但更不敢去屏风后面。 “去太医院取些跌打的伤药来。” 宜安看着屏风后离去的人影,不知楚恒在想什么。从喻宁口中得知皇上查过她的底后,就不敢像平时那么造次了。 但楚恒以为宜安这样是被慎嫔吓住了。“她不叫你起身,这冷天你就一直跪着?自己不知道起来?” 看着眼前女子扁起的嘴,又是原先的委屈样子,楚恒以为宜安又要哭了,但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哭腔,不免又低头探了眼。 “委屈了?” 宜安摇了摇头,寂了片刻才出声,“妾身没法子拒绝的。妾身是这宫里位分最低的,别的主子说什么臣妾都要听着。也没什么母家让妾身倚仗,妾身当然不敢违逆慎嫔的话……” 这段话没有平时宜安朝楚恒撒娇的那种娇嗔,多了分冷静,也有分楚恒从没在宜安身上见过的懂事。 那垂首的女子又过了会儿才瞬时抬头,摇着他的手。“妾身没有责怪皇上的意思,也没有嫌弃眼前的位分低。” 似是真的急了,有了平时两分的娇。 楚恒点了点头,“朕知道。” 视线又扫到了放在一旁的书,“你识字?” 本朝没有女子不能识字的传统,他只是有些好奇。那书是他从御景轩的书架上拿下来的,也并非街头巷尾给寻常女子打发时间的话本子,而是一些诗册。这不是寻常识字的女子能读懂的。 “是……臣妾入宫前,家中母亲曾仔细教导过。”宜安不敢谈得太深。 “那你应该明白,喻宁也告诉过你,慎嫔的父兄是礼部要员,还有半个月就是年节,那时的祭祖等安排都需要礼部去做。” 楚恒不关心她的学识如何,那些东西他有的是时间亲自窥探,一下子全都展露出来就没意思了。 宜安听明白了这是在让她安心。这是在告诉她,他是想帮她的。 “臣妾明白的。”说完又想到什么,“但皇后娘娘已经罚了慎嫔了,不知是否会误了皇上的事情。” 楚恒笑了笑,把人搂进怀里,“她是皇后,无妨。” 宜安靠在男人的胸膛,想着这句。 是因为皇后的身份无妨,还是礼部惹不起皇后背后的镇西王?那这次皇后帮她挡了一灾,是不是她给皇后添麻烦了? 还没想透这事,馨月就拿着药膏走了进来,“参见皇上,这是喻公公刚从太医院拿来的药膏。” “嗯,你……”楚恒抬头就看到了馨月被打得通红到有些瘆人的脸,“你在你们主子身边受苦了,去内廷司领三个月例银。” 馨月这才明白喻公公让她把东西送进来是何意,赶紧跪下谢恩。 “喻宁呢?” “回皇上的话,喻公公把东西取来就去御膳房传膳了。” “哼,他倒是有心,行了,退吧。”楚恒拿起药膏给宜安抹着膝盖。宜安这两条腿白皙修长,更衬得关节处的两块红得瘆人。 宜安看着那正全心全意盯着自己腿给她上药的皇帝,心里有两分自己也不明白的感觉,她深吸口气打断了自己的深想,“皇上,这次还是要多谢喻公公了。” “你不谢我,反而谢他?” 这话听着严,但楚恒头都没看她,宜安知道这是没生气。 “喻公公要是腿脚慢些,臣妾也要多跪上些时候,馨月怕是也要被多扇两个巴掌了。到时候皇上看到馨月脸上的伤,可能会赏半年的例银。喻公公这是帮陛下省了银子。” 楚恒这才抬起头,都不知道要从哪开始说眼前这人了。“喻宁若是自己把药膏送进来,那朕连这三个月例银都不用赏。” 喻宁那种小手段骗不过他。 谁知这女子听到这话动作更大了,“那陛下就更要好好赏喻公公了。若是陛下不赏例银的话,那妾身等皇上离去后看到馨月的伤,难免会怨怼皇上。那是多少银子都填不上的。” “怨怼朕这种话都敢说?胆子真是大了。” 楚恒把药膏放了回去,但却因等这药膏干去,没把这两条腿盖住。 “谢谢皇上。正是因为陛下的娇惯,才让臣妾无法无天了。” 楚恒看着说这话的女子,心里有一块地方软了下来。 通常察觉不到,但他的心里有一处极敏感的地方。那是他仅凭自己无法触及的位置。平时被包裹着很难察觉到。但是这处往往在意想不到的时刻,或许会由于某句不经心的话语,那个部位便会从心里挣脱开来。如同一颗种子,一般以整个心为大地生长出一种植物。 第31章 宜安说出了那句话语。 “那朕把总管太监一职赏给他可好?”楚恒在试探,他的心在狂喜,但也在拒绝,他在惧怕这种从没见过的东西。 “后妃不得干政,臣妾可不想当这千古罪人,更何况御前的人是妾身举荐的,那皇后和太后该怎么想臣妾啊……”这语气娇蛮得很,像是在验证上一句。 这话恰好给那个植物带来了养分,让他的狂喜与微恐不断壮大。 楚恒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也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慎嫔在半个月前曾来过御前,这事你可知?” “整个后宫都知,但好在喻公公把人拦住了,不然贤妃娘娘该有多伤心啊。” 这女子不算笨,但聪明得恰到好处。又提到了喻宁的功劳,又没有诋毁慎嫔。 “那碗鸡汤,慎嫔身边的宫女说是他们娘娘亲自熬的。” “据妾身所知,云烟阁似乎并没有小厨房啊?”宜安不知这皇上在试探什么,她只能捡着没有大错的说。 “所以说……云烟阁没有小厨房,那慎嫔都能弄出碗亲自熬的鸡汤来。” 楚恒也不知和宜安说这些的原因是什么,可能是打发时间,或是想听这女子的看法?像是对待刚入府的贤妃一样。 但宜安却不会像贤妃一般对他的朝政过多干涉,这点要好得多。 宜安听到楚恒在‘亲自’这两个字上语气极重。明白这是在怪慎嫔的欺君。但也不明白对她说这种话的目的是什么。 她表面敷衍着,但却在心里想了会…这不是在让她这个也没有小厨房的御景轩,也弄出一道不欺君的‘亲自’熬的鸡汤吧? 以宜安对于楚恒不说闲话的这点来看,她觉得十分有可能。 那就试试?反正宫里也无聊。 第18章 那日用过午膳,楚恒就回了长信殿。 他是皇上,要以朝政为主。这次来后宫可以说是听了太后的谕旨,走得干脆也能让宜安不其他人的眼中钉。 但刚回了长信殿他就把喻宁传了进来。 知道宜安和喻宁走得近,也有御景轩帮喻宁提位的嫌疑,但楚恒到底没法子真罚了这喻宁。 喻宁懂眼色、干事也利落,从不让他操心,不然也不会用了两年就升到了他身边。他知道喻宁有自己的欲望,他也不在意。在这宫中有欲望的人反而好拿捏。 这段时间喻宁没做错过什么,他找不到由头罚。 也感觉到…此时要是真的随便寻个由头罚了他,则是觉得这人有了危险。 但楚恒不想承认。 承认他嫉妒个太监?他还没法子接受。 但宜安那些话确实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喻宁活办的不错,还是等之后再赏个大的吧。卓达也该退隐了。 “皇上您宣奴才?” “你去内廷司,就说升宜宝林为才人。”喻宁的头低的足够,他没看到这人表情如何,“这件事要悄悄地办,该知道的要知道,不该知道的要等明日再知道。” “奴才这就去。” 喻宁躬身退出长信殿后想了想这话,圣上从不说废话。 ‘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明日再知。’ 明日不上朝,这种从五品的晋封和太后也没什么关系。那就只能是坤宁宫了。慎嫔被皇后罚了禁闭,明日当然也不会出现。 ‘不该知道的要等明日再知道。’ 喻宁缓步走到内廷司,叫了个心腹过来,“小印子,有件事交给你去办。这事是皇上的意思,不可怠慢。” 那看上去也就十多岁的小太监赶紧跪地,“公公请讲。” “宜宝林被皇上升了才人,这事皇后不能不知道,你亲去一趟坤宁宫。” “是。”那小太监刚想起身离去就被拦了下来。“回来的路上,路过一趟云烟阁,把这事传给云烟阁的人。明白了吗?” 内廷司、坤宁宫和云烟阁,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顺路,说绕路都有些牵强。 那小太监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奴才明白了,一定让慎嫔娘娘得知这事!” “去吧,活办好了有赏。” 喻宁等着内廷司把从五品才人的份例装好,想了想这是什么意思。 圣上登基这两年,晋过位分的后妃屈指可数,且无一不是因为前朝母家的得力。宜安这次晋封虽只是六品升到从五品,但也是头一次没有前朝的影响。 最后他才找到一个很奇怪的角度,可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理由——告诉整个后宫:眼下宜安是宝林,但不见得一辈子都是。 这要是他猜对了,那就是宜安的殊荣了。 谁也说不准贤妃娘娘在殁了的时候会不会升到贵妃,同样的,慎嫔、何贵嫔也是。 而现在整个后宫都看不懂,宜安在倒台的时候会是什么位分。她成为宝林也才不到一个月。 他是这么觉得的,也是这么告诉宜安的。想让她稍稍安心些。 这些日子的事情确实有些多,尤其是太后对后宫的不轻不重,会不会有些吓到她了? “这些都没什么,公公,能不能帮我找个御膳房靠谱的御厨?”宜安眨着个大眼,像是在商量,也像在撒娇。 “宜主子有安排?”喻宁问。就算升了位分,从五品也不能被叫娘娘。 宜安摇了摇头,“是自己人,做的东西不错就行。想给陛下亲自做一些东西。” 第32章 喻宁脑子转了转,心也转了转。 这是想和慎嫔打擂台了? 还有想找个御厨的意思就是,她不会做膳。 也就是第一次做成的东西吗…… 喻宁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情绪能把握得好,此时直接笑道:“宜主子为了争宠真是无师自通。” 宜安也笑了笑。 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有些沮丧,但也没影响她的情绪。明明是皇上对她的试探,但她却说成是自己的巴结。她就是想看看喻公公的想法。 “公公在宫中的关系,我还是信任的,这事就拜托给公公了,若是陛下喜欢,自然会向皇上美言几句。” “那奴才就靠宜主子的美言了。” 喻宁走出御景轩后,刚在说话的两人脸上都没了笑模样。是相似的咬牙与表情扭曲其中夹杂着淡淡的恨意。 宜安恨喻宁,喻宁恨楚恒。 另一边的同一时间,小印子终于从云烟阁出来了。 “娘娘!”琉璃小跑进殿内。 “慌里慌张成什么样子?”慎嫔虽被罚了抄经,但她这做主子的当然有法子把抄好的经书变出来。此时正躺在软榻上,皱眉看琉璃,似是吵到她休憩一般。 “娘娘!大事!看门的小唐子听内廷司的小印子说,皇上给宜安晋了位分,眼下已经是宜才人了……” “你说什么啊!”慎嫔旋即从榻上坐起。 不知是因这消息还是因这起身速度,慎嫔的头一阵的疼。 “娘娘!”琉璃赶紧上前扶住了她主子,“小唐子听的真真的,那小印子刚从坤宁宫报备给皇后。” 慎嫔没理会想扶住她的琉璃,在想这话。“那宜安本来就是个宫女,皇上想要的话给个宝林、成了主子不就够了?” 她为什么看宜安不顺眼,当然有是她宫里的宫女的原因。就像是在府里伺候洒扫的下人,一个晚上就成了姨娘一般,她怎么可能看的过眼? 宫里不同于府里。 她本以为皇上就是喜欢她,玩玩也就腻了。 甚至她觉得这宫中应该都是这么想的,但眼下非年节非大事,只给宜安晋了位分……这整个后宫都要重新掂量掂量了。 “等等……你说,那小印子是从皇后处过来的?” “是,说是刚从坤宁宫过来。” 慎嫔咬了咬牙,“喻宁……” “这事也和喻公公有关?”琉璃看不太懂。 “小印子是内廷司的太监,是喻宁的人。内廷司、坤宁宫和云烟阁根本就不顺路,小印子是故意来云烟阁告诉我的。只能是奉了喻宁的令!”说完,慎嫔像是气急捶了下身旁的软垫。 “娘娘,文雪那边已经去办了,估计这两天就有消息了!”琉璃不知该怎么劝,只能说出这话让主子消气。 “宜安说到底身边就只有一个喻宁罢了。只要让这二人之间有什么嫌隙就行了。”慎嫔眼底有一抹执拗。 琉璃觉得,这是一种就算要自损八百也要试着杀敌一千的情绪。 这几日皇上还是经常宿在御景轩,偶尔也去长乐殿。 宜安想自己做些什么的想法是瞒着楚恒的。要是做好了就算了,但万一她不是做饭的料,也好收场。 喻宁给宜安找的御厨姓金,宜安尝过这金御厨的手艺,想了想也先试着做了份鸡汤。 鸡汤不难,主要是盯着的工夫费了人。 宜安当然不用自己盯着那鸡汤,但等到了时辰,掀开盖子,那鸡汤里的鸡却不知为何有一股子腥味。宜安是不介意的,她也刚当上主子没多久,别说腥味了,能有肉吃就不错了。也没怪那跪地请罪的金御厨。 除了那肉之外,她又尝了尝那汤。色泽不错,那古怪的腥也没沾染上这汤上毫分。扔了怪可惜的。 她又问了那御厨了些什么,专门把那鸡汤盛了出来。 又用开水下了碗面,听话的没放什么复杂的佐料,就撒了把盐。把煮开的面放在那鸡汤上,又撒了把葱花。 淡黄色的鸡汤中白色的细面存于其中,再缀上些翠绿的葱花,看着清淡,但也算诱人。 “金御厨。”宜安指着这碗面。“劳烦您派人给喻公公送去。他若是问了,那就实话实说,若是没问,就什么都别说。” 那金御厨是喻宁的人,虽然觉得这宜才人的做法有些逾矩,但也点头应了,拿着这碗面就去了御前。 宜安指着那发腥的鸡肉,像是在对其他人吩咐,“这是我头一次亲自做出的东西,失败了。” 这话给这事盖了棺。 喻宁正在御前,最近周山不怎么出现,连他师父都默默放了权,他虽没有旨意,但已经有了这长信殿首领太监的势头。 长信殿内,皇上正与大臣们看那琼州太守进献的东西。长信殿外,他手里拿着封密信,蹙着眉头。 正想着要如何解决这事,就见到一个不该来长信殿的人。 他把那拿着食盒的人拽到一旁。 喻宁心里是有些慌的,这姓金的拿着食盒来了长信殿,若是别的主子想献给陛下的话,这不就代表他是其他宫里的人吗?他把这么一个人给了宜安会不会出事?像他手里这密函一样。 喻宁还是打开食盒看了眼,“哪来的?”语气有些冲。 “公公,这是宜主子让奴才送来的。”金御厨按照宜安的意思说了。 第33章 “此时不是用膳的时候,皇上那有人!” 喻宁还是拦住了,这面是最不能放着的。 皇上忙起来用膳没个早晚,汤面这东西从来不会出现在御前。虽然是宜安的手艺,他也不能让这面去败坏圣上对宜安的印象。 “喻公公,这是宜主子给您的。” “我?”鲜香的鸡汤味儿窜进喻宁的鼻子。 第19章 宫里的下人,尤其是在主子身边贴身陪着的宫人,吃东西都没个早晚,通常在主子休息时才有抽空吃上两口。白日就是垫些点心一类,上了年纪常腹痛的不在少数。 喻宁还算年轻,身子没什么大病,但太监的寿数本就要更短些。他也因此在平时更注重保养,这种汤面一类的吃得也不算多。 可……是宜安所制。 “这是宜主子头一次做的鸡汤,那鸡肉有些腥,但这汤倒是还行,就又被制成了面。”那金御厨也明白这事情不能摆到明面上说,声音也压的极低。 “放到后殿吧。”喻宁软了心。 他是个太监,姑且也是个男人。骨子里的卑劣更是让他对‘第一次’没什么防御力。 手中握着那张密函,喻宁又在心中角力了会儿。 “小元子,我有点事,皇上若是宣人,你先进殿。”说完就疾步往后殿走去。 眼下不是用膳的时间,他能觉出宜安就是想趁着这时练练手。他也不算饿,但还是把那碗面吃了下去。 劲道的面条裹着鲜香的汤汁,一口下去唇齿留香,那御厨说鸡汤是宜安做的,喻宁也知道她不可能把那面制得如此细。这面没有复杂的配料,把鲜味儿尽数锁在了汤里,再加上些青葱的香气,鸡汤只鲜不腻。 这是鸡汤面都有的味道。 喻宁吃过比这面更好吃的多、精细得多的东西。就算在面里,这碗也不算顶尖,起码比不上御厨所制。但却是喻宁入了宫之后,最喜欢的。 因为这面只有这一次。 最后的面碗干干净净,汤一点没剩。 他也要找时间好好说一说她,怎么能做出如此胆大的事情。 正巧,南方琼州给圣上进献了些叫蜜望的新奇东西,喻宁被楚恒派去给各宫分食些。喻宁正好能去和宜安商量件事。 他手上拿着封没头没尾的信,正是白日手里握着的那密函。这是帮他收拾屋子的小太监翻出来的,小太监不识字,只能把东西交给他定夺。 喻宁收到东西就打开了。他知道这里面不会有什么好玩意,但还是好奇里面写着什么。这种后宫腌臢的事情应该对付不到他身上才是。 而这里面写的东西,让他确实几个时辰的心绪都不定,直到闻到那鸡汤味。 上面写着宜安对他的恨,与此时被迫要利用他、要和他联手的恶心。大多是对话,事无巨细全都写了上去。 喻宁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但却觉得这说得没错。 遇上他之后,宜安好像就真的不快乐了。他把她这后半生最大的苦难带给了她。本来她做好自己的活就好,那慎嫔也不是爱好打罚下人取乐的主子。 但自己的两句话,他为了那首领太监之位把这人献给了陛下。也带她走到了这后宫的争斗中。 眼下她刚封了主子一个多月,光是他知道的,看御景轩不顺眼的地方就不止一处。 明明说了能帮她,但现在他的地位稳固却常是因为那人的四两拨千斤。 就算这密信上说的是真的,她真的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喻宁,我确实是恨你的。” 喻宁看着眼前因为吐露了几分真心而格外美艳的女子,心里点了点头。“那宜主子,御景轩的脏东西也是时候找出来了。” “那个先放放。”宜安看着喻宁的脸。 喻宁长得普通,起码算不得俊俏,也带了点阴柔之意,眼底更是因为对权利的欲望而带了两三分阴笃。 可是宜安却越看越觉得顺眼。没忍住轻笑了两声,“喻宁,我是恨你,恨透了你。但我也……” 后面那半句她没说出口,但两人都知道是何意。 喻宁只敢垂头,他不敢知道这是何意。 “我恨你,因此会力所能及地折磨你。可我也心悦你,会不顾一切的帮你。你只用知道这些就好了。”宜安的声音极低,因为那恨意似是咬着牙说的,也是抱着鱼死网破的意思把话说出口的。 喻宁抬头看了眼那女子,若之前只是觉得她有情有义,觉得她这张脸明艳至极,觉得对她无比愧疚的话,那这两句话确实勾起了他为数不多的……爱。 他和这女子纠缠了将近两个月,这还是他对她头一次涌现出爱意。像是不知何时何地蓦地出现的大风一般。刮起了他心底的所有。把他整颗心里的东西都一个劲地刮起,刮到天上去。把他的心弄得乱糟糟的。 “奴才……”像是才从那飓风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哑至极。 “好了喻公公,说说这御景轩的脏东西吧?” 宜安打断了他的辩解和差点流露出的感情,喻宁想到了那句‘我恨你,因此会力所能及地折磨你。’ 好啊……真是有天赋。 喻宁笑了笑也投入了这话题中。 “御景轩刚赐给宜主子时,奴才在内廷司的人还没有很多,奴才马上就去查查这帮宫人。” 第34章 “‘师夷长技以制夷’,将计就计也好吧。”宜安不这么想。 就算换了其他人,也有可能是其他宫里的眼线。况且就算本来不是,也会有别的宫的人来贿赂那些人。内奸是找不完的,就算找到了,拔除了,她也会每日活在那种怀疑当中,不如就只是找出来,放在那里,不去动。 喻宁把话转了两圈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宜主子说的是。” “虽然不知背后是何人,她既然知道了你我之间的关系,那只要我们没有被挑唆,她就一定会主动出手的。到时候咱们再倒打一耙好了。” 喻宁觉得宜安很会使用一些贬义词修饰自己。也因为那句‘我们的关系’心又动了动,但……这应该也是宜安折磨他的法子罢了。 “这宫里对御景轩有意见的也就那两处了。”他道。 “我怀疑是慎嫔。”宜安干脆利落,“这张纸只是来挑唆的,换句话说,她不想动你。若是贤妃才不会如此。” “奴才也这么觉得,还有就是……” “什么?” “贤妃娘娘,有孕了。”喻宁本以为宜安会有什么表情,但没想到她却是笑了笑。 “好啊,这可是大喜事。” 宜安确实觉得这是喜事,这样皇上有闲工夫就会去长乐殿了。整个后宫也不会抓着她不放了。 “皇上还不知道这事呢。”喻宁有些无语了,“那郑太医早年承过邓家的情,到了后宫自然也要帮着贤妃。贤妃看样子极其重视这胎,似是想瞒住前三个月的。” “我倒是觉得,她应该会在年节的时候自己说出来,后宫瞒着有孕是重罪,她这段日子没什么圣心,自然是想在年节风光一把的。” “倒是也有理。” “你说,皇上会喜欢我吃醋吗?”宜安突然问。 喻宁也笑了笑,看样子不像被宜安这句话‘折磨’到了,“若是不太严重地使使小性儿,应该是喜欢的。” “我明白了。眼下还是年节更重要,那时候我可要让皇上好好愧疚愧疚。” 喻宁知道这女子有了主意,也就笑着退下了。他要去查查这御景轩的脏东西是谁…… 过年这日,皇上一早就要去祭祖,后宫的后妃们也是少见地不需要去坤宁宫请安,宜安也就睡得久了些。 阳光透过窗柩撒向内殿时她才起身。看着馨月拿来的几套喜庆衣服顿了顿,“换些素净的吧。” “今日除夕家宴,皇上也会来的,主子该穿得出彩些才是。” 宜安无奈道:“会有大事发生的,不能夺了别人的风头。拿那件刚送上的淡蓝色的来。” 馨月不知今天会发生什么,但这年节可能整个宫里都喜庆非常,穿得没那么显眼或许才是最大的显眼。 宜安样貌好,二八的年岁也衬得起鲜亮些的衣裳,又都是内廷司精心奉上的新衣,没有不好看的道理。 她正坐在妆奁前比划着要戴哪根簪钗,“这个是皇上前几日刚赏的,就是有些隆重了……” 喃喃自语片刻,她像是不在意地问:“今日家宴太后来吗?” “太后不来。” 回话的不是馨月,她笑着转头,就看到个熟人,“喻公公跑我这御景轩来做什么?皇上那需要人吧?” 喻宁卖了个乖,没提皇上忙不忙,“给宜主子献上这只步摇。” 宜安轻笑了声,“那你帮我戴上吧。” 看着镜中人,喻宁缓缓把那钗插进发间。 步摇有些长,珠子直到耳边。那流苏也似玉珠般,衬着浅浅的阳光,闪闪映在女子脸上,交相辉映。 这步摇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没有点翠玉石等,就是些珍珠宝石一类的,在她这五品才人的头上并不逾矩。可却充分利用了每种东西的材料,使得这些并不算特别名贵的东西能发挥到各自的极致。 “这是什么?”宜安点了点那钗物上的东西。 “这是贝壳。奴才入宫前的家原先是挨着海的。” 喻宁通过妆奁的镜子,捕捉到了那女子一瞬间的怔愣。也对着那女子笑了笑,没有平时的算计和隐忍,就是个单纯至极的笑。 第20章 宜安本以为这步摇是楚恒赐的东西,不然喻宁不可能此时从御前离开。 但这答案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喻宁的家乡吗? 宜安是江南人,身边的河湖小溪常见,也见过些贝类,但却不知这形状的也是贝壳。 她盯着那喻宁的笑,也笑了笑,但开口的话语却不温情,“那就劳烦公公代臣妾谢过陛下,妾身会好好保存这钗子的。” 一句话就把这件事定了论,否定了喻宁把钗找出来的不易。 喻宁知道这是在折磨自己,但他觉得挺好的。他本就配不上宜安,这样折磨…就挺好的。 “奴才定当传达。”喻宁行礼后就退下了。宜安说得没错,他还得快些回皇上那边呢。 殿内只留了宜安面无表情的对着妆奁轻抚鬓旁的流苏。 宫中的国宴或是家宴,均在太和殿举办。 宜安知道除夕家宴自己不是主角,也省着力气去招摇,反正今日无论圣上怎么看她,都不可能留宿御景轩。 慎嫔还在禁足,除夕家宴当然不可能有她,除此之外后宫低位分的倒是都来了。宜安的位分不高,但后宫本也没几个人,她也被安排在了第二排。 第35章 一旁就是比她高一阶的何贵嫔,倒是不算难捱。 而她们的对面则是些王爷和诰命的宗族亲眷,还有些重臣携妻前来。眼看着时辰要到,那些王爷之类的基本已经落座,宜安扫了两眼就没在意。 她在看那主位空着的位置和她们这些妃嫔空着的位置。 进太极殿前,喻宁的心腹给她传信了。说是贤妃身边的子秋去找了皇上。 这就是说,眼下皇上应是已经知晓贤妃有孕一事了。那就不知楚恒会和皇后前来,还是和刚有孕的贤妃同来了。 这不是无聊,而能让她更熟悉楚恒这人。 若是皇后的话,就代表楚恒还是个理性的人,拿自己皇家的面子放在首位。若是贤妃的话,则是以自己的喜好为首,也告诉了她这子嗣的重要性。 这个选择她不知该猜什么。想直接等着楚恒公布最终的答案。 “妹妹这身衣裳真是好看。”正想着,旁边就有人搭了话。 “贵嫔姐姐谬赞,就是不想那么打眼罢了。”宜安也不想让这不知敌我的人继续揶揄自己,“不知皇上会不会和皇后一起来了。” “帝后当然要一同出席。”何贵嫔笑了笑。 “那贤妃姐姐是路上耽搁了吗?” 何贵嫔眼神也转了转,这才明白宜安在说什么。可到底她还不想在明面上被人看了和自己的表姐的笑话。 “除此之外,这太和殿内还有个位置空着,妹妹可猜得到是谁?” 等着楚恒给自己答案的宜安眼神也转了转,在对面的首排看到一个空着的位置,能被排在这里的只能是王爷了。 “姐姐说的皇后一旁的位置?”宜安用手指了指。 “正是。”何贵嫔也没卖关子,“那是襄王的位置。” “襄王?”宜安没怎么听过这个名字。 “要说镇西王是这异姓王中最骁勇的,那襄王就是皇室中最常去外征战的。并且他还有一个最不同之处。” “他是太祖皇帝的私生子,未入玉碟的那种,但确实是皇室子弟,算是皇上的小皇叔了。”何贵嫔似是也知道这是在说别人的闲话,声音也低了些。 “未入玉碟?” 所有皇族子弟在出生那一刻就要被载入玉碟中,这是皇室的象征,尤其是对于牵扯到皇帝宝座这一脉来说更甚。 未入玉碟就代表没有继承皇位的权利。这可能就是为何楚恒那种性格的人能放心让一个王爷亲自领兵的缘由吧。 “皇上驾到!” 喻宁的声音打断了宜安的思绪。 但也想了下,这王爷敢在皇上之后来,真是胆子够大的。 以及她好奇的答案也出来了。 “平身吧,此乃家宴无需拘礼。” 皇上、皇后和贤妃三人是一起到的。 宜安心里咂摸了一下这是何意,但……这就已经是给贤妃抬位了。 这是她头一次参加家宴,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之前的她在云烟阁的地位也不高,这种年节时候一般都是偷偷溜出宫门,和馨月找个没人的位置偷偷看通天台那边的烟花。 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虽有了别的趣味,但也没有那时候的悠闲了。 随着帝后的到来,这太和殿也算终于热闹了起来。 皇上左边坐着皇后,而贤妃坐于右侧妃嫔的首席,这是妻妾的区分,也是无论如何迈不过去的坎。贤妃的表情淡淡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意,但不是像是对着这节庆的。 各种怜人舞姬扭动着身子,一晃一动都是韵味,直接抓过了宜安的视线。 楚恒落座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二排的女子。 时下是年节,宫中各处都张灯结彩的,从后妃到各宫的宫人,谁不是尽量穿得喜庆些?只有这女子,穿的一身淡蓝色小袄,头上除了些珠花点缀外也只有一钗步摇。更衬得整个人在这太和殿的不同。 好似投入火里的碎冰一般。 楚恒又看了眼旁边的贤妃,后宫能有人有孕,他自然是欢喜的,但却还是有些……忌惮。 贤妃怀了孕,那前朝的邓家会不会有了倚仗?会不会逾矩,恃宠而骄?这些他都不知。但他明白一旦有了皇子,就算邓家恃宠而骄,除非动摇国本的大事,否则他应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种对自己的了解让他有些烦闷,就好似有把柄被抓住了一样。 若是宜安生下皇子的话,会不会好些?这莫名闯进他的脑海中。 若是有了孩子,会不会和她一样地乖?若是个公主的话,稍稍长成时会不会和她一样会撒娇? 她如今年岁不大,又是适龄,想来应该很快会有孕吧? 等到怀了孩子后,她应该也有了……把柄了吧? 楚恒自从上次从这女子处发现了自己动心后就有些怕她。原因是突然发觉这女子没什么欲望。 在这宫中,有欲望的人反而好拿捏。就像是喻宁,只要用首领太监这个职位吊着他,那就能好好为他办事。 后宫其他女子也是,都要为了前朝的母家活着。无论后宫有多腌臢都要受着。可宜安不是,他没有可以拿捏她的东西。 这让楚恒觉出一阵的不安。 宜安在他面前很乖,但他能觉出那是装出来的。可这女子已经让他动了心,那就不可能放手。 位分、地位、权势、金银,宜安想要什么他都能给,但他却也知道这人不是想要这些。 第36章 而更让他嫌恶的是,他这个九五至尊竟然想到了通过孩子把人绑住。 “今日借着除夕家宴,刚好有一大喜之事。贤妃妹妹怀了身子。”这事隶属后宫,皇后见皇上没有主动提起的意思只能由她说了。 皇后有皇后的责任。 说完笑着扫了眼贤妃,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后嘴角的笑意又大了两分。 贤妃不适合有孕这事,她恐怕是整个后宫除了长乐殿外最清楚的人。皇后有皇后的责任,也有皇后的地位。 贤妃有孕不在她的计划内,但这件事却很有意思。她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口。 这种喜事虽在某些人心里不值得高兴,但这是不能显露出来的。 皇后这话音刚落,整个太和殿就纷纷给贤妃道贺。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宜安也装模作样敬了杯酒,这整个太和殿的笑脸都让她觉得虚伪。 楚恒看着那因为一杯酒就脸红的要滴血般的人,这抹风情也给那本就不俗的颜色增添了些娇艳。勾人的温韵隐隐不散。 楚恒喝了杯凉茶。 被人敬着的贤妃不是没察觉到皇上刚才盯着她身后都要化为实质的目光,但只是从嘴角挤出抹笑意,依旧昂着头接着接受别人的贺意。 皇上那眼神宜安没察觉到。此时整个太和殿都乱糟糟的,她正忙着给刚剥了果子的手找手布呢。 “襄王殿下到!” 外间太监的声音让这不停的道贺中止了,宜安的视线也朝殿外看去。 她有些好奇到底是何人敢比皇上还晚来,但见到那人的下一刻,宜安差点把手中的布撕开。脸色也霎时变白,指尖握得死紧。 她觉得当了主子后的家宴还是有些不好的,就算是震惊也没法子表现出来。 更何况她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想逃。 她察觉到一股视线,不是那人,不是皇上,而是站在一旁斜看着她的喻宁。 她顶着那惨白的脸色也回望了去,不知道该做什么,就那么直愣愣看着。 从外殿走来的那人,虽然是皇上的皇叔,但年岁并不大,看样子应该和楚恒差不多年岁。剑眉星目,俊俏非常。可能是经常戎马的缘故,多了几分肃杀之意,这种凛然又与这人本身的气质相辅相成。 “皇侄,臣来的不算晚吧?”声音有些和气质不匹配的轻佻。 而楚恒则像是很熟悉这人一般,“来了就坐吧,咱们的襄王殿下来多晚都没关系!” 第21章 听着像是楚恒和这襄王在阴阳怪气,但别的人都没有觉出危机,似是知道这二人只是在揶揄。 宜安红唇轻咬,捏紧了手里的手帕,她不再看向喻宁了,就垂着头,不敢泄露出一点的恐惧。 她这位置不显眼,但怎么说也是和那人正对着的。 这有些失态的样子瞒得住旁人,却被旁边的何贵嫔察觉到了。“怎么了?” 宜安身子又是一阵的战栗。这何俪会不会因为她的失态而查这件事?会不会整个后宫都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还没到半年,她就被打入了冷宫?还是直接被杀?若是那样的话,喻宁会不会也被她牵扯? 宜安强忍着心中那种想要呕吐的恐惧,笑了笑,但身子还在轻颤,“无事,刚才那酒喝得有些冲了,这殿内又闷得慌。” 她手中差点被撕碎的帕子被她举起掩了下嘴。 何贵嫔也看出了身旁之人的轻颤,“不若妹妹请示一下皇上,先回去歇歇?” 宜安强行笑了笑,看了眼正和那襄王说笑的男人,“皇上此刻那兴致正好,我说了岂不是打扰了,我先出去透透气吧。” 听这意思何贵嫔也没拦着,“去吧,皇上问起我帮你说。” 宜安也笑笑,“那就多谢姐姐了。” 说完又冲何贵嫔点了点头,悄步退了出去。 何贵嫔挑眉笑了笑。 今日是贤妃大喜的日子,这宜才人的提前离场是有些不给面子了。 但……这与她又有何干呢? 宜安和何贵嫔的言谈,被喻宁看了个清楚,他知道这女子如此退下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但眼下他也不能跟出去。 楚恒几乎是第一时间见到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位置空了出来,眉头微皱。 这动作不小,本和楚恒相谈甚欢的楚闻之也把视线望了过去,“不知是皇侄的哪位美人,值得这么看啊?” 楚恒笑笑,语气有些不在意,是在告诉他也是在告诉自己,“一个小东西罢了。” 楚闻之歪头想了想,“那该恭贺皇上再得佳人了!” 楚恒也笑了笑,没看到那脸色有些发白的贤妃。给旁边的喻宁一个眼神,喻宁赶紧顺势退下。 太和殿外下起了雪,北方的冬日比南方的风要凛冽些,寒意也更加刺骨。南方的冬天就要更柔和些了,在四年前那天也是这么一个冬日…… 喻宁追出来没多会就找到了人,那女子就站在后殿花园前。 花园没什么好看的,如今已是寒冬,早不是金桂盛开的季节了。 宜安缩在自己的氅衣里,更衬得身量纤纤,他看得到的侧脸被冻得有些红。喻宁不知发生了何事,可就是觉得宜安此时需要一个拥抱。 “宜安。” 她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但她不敢回头,怕是别的不能知道她身份的人追了出来。听到是那有些平顺的音色才转过头。 第37章 风因这动作从氅衣的缝隙处钻了进来,一阵钻进骨缝里的寒意。 这才有些像是南方的冬天。 “喻宁。” 两人的称呼都不符合宫规。但这才像是寻常人家的男女。 这声也把喻宁的梦打散,他脸上再次浮现平时对着主子的笑,挪了过去,“宜主子,皇上担心您。托奴才来看看。” 但宜安并没从那种情绪中出来,声音是少见的冷,竟与平时傲气非常的贤妃有些像,“你告诉皇上,是我不胜酒力。” 喻宁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但他不能问。“奴才这就回禀皇上。” “喻宁!”声音急切了些。 他转过身,女子的眼角有一抹红意,似是不经意间染上去的,也像肌肤里往外浮现的红梅。 “喻宁,”那女子走近,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你趁着我这段时间还受宠,尽可能登上首领太监之位,之后和御景轩划清界限,那时不要管我死活。明白吗!” 语气除了悲恸外还有些洒脱,像是丢掉了什么重担一般。 喻宁没接这话,皱眉往后退了退。“奴才什么都没听见。” “喻宁!”宜安也不管什么冷不冷的了,小跑绕到喻宁身前,“我最多只能撑半年,半年后就有新人入宫了,你去教那些新人!去找你新的登云梯!然后离我远远的,不要被我牵扯!” “牵扯?”喻宁语气也严肃了几分,“在皇上面前我与御景轩早就分不开了。” “我去办,你不要给我求情就好。” “在你慌张安排了我的命运前,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喻宁也站直了。 两人又变成了不符合宫规的样子,远处看去,是宫妃在请求一个奴才。 宜安那眼旁的红梅又艳了两分,“四年前被抄家的江南余党,有我家,我姓时。” 喻宁眼睛霎时瞪大。 那江南淮州的太守也姓时,狄部在四五年前联络的朝臣,正是时太守和那江南一带的刺史。那时候楚恒还未登基,先帝也才四十岁刚出头,是正值壮年的年纪,但不知身染了什么重病。狄部借此联络了时太守,想借此发动叛乱。 楚恒那时连发了几道谕令,直接让襄王率兵清剿余党。最终当然是襄王大捷,楚恒为了杀鸡儆猴,所有余党遇到就就地处死。 那些被判定为余党的兵将为了多活两天,也只能落草为寇。 这就是这件事的大概。 喻宁瞪着眼睛想了想,又笑了出来,“时宜安。平生尚恬旷,老大宜安适。” 见他还有空调侃她的名字,宜安蹙眉又劝了一遍,“喻宁!你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所以,你和襄王有什么关系?”他问。 “我被我娘想法子从府里救了出去,遇到了襄王,他以为我是下人的孩子,但也可能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总之还是放了我。” “然后你就入了宫?” “那年应该是想避着这事,宫里没来淮州找人,是襄王在回京的路上把我稍了过来。” “你都遇到了这种事,为什么还想入宫!疯了!” 喻宁也不知道现在说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他本该好好想想这事该怎么办的。 他该赶紧想一想,这件事情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如果这事一旦东窗事发,他该怎么做才能全身而退做?这才应该是他所担心的,可他却没有在想这些。 他不想承认,可是此时他竟然只是好奇当年的她受了多少苦。 “我想见到楚恒。不是为父报仇之类的,我就是想见见他,非要说的话,是对杀父仇人和那个当年恒太子的好奇。” “也就是说,时太守的谋逆是真实发生的了?” “是真的,我那时候还小,但应该是真的。”宜安垂头道,她甚至还在家里见过胡人。 喻宁此时才有心情想那些,“所以你今天如此紧张,是因为见到了襄王?” 宜安点点头。“我们相处过将近十天的时间,他不太可能认不出我。我那时也不知他就是襄王,本以为就是一个什么将军之类的。” 喻宁想到了他第一次让宜安拿着吃食来长信殿争宠的时候,她见到那姜大人的模样。“那姜大人就是……” “就是当年抄了我家的人。”宜安苦笑道:“所以,你快些去找别的登云梯,然后和御景轩拉开距离!还有机会的!” “已经没有了。”喻宁此时反而是冷静了下来。“我比你了解圣上,没有的,除非……你愿不愿意和我赌一把?” “赌什么?” “赌我们的荣华富贵。” 这句话不长,声音也不大,可却深深砸进了宜安的心底。直到她贵为太后,身旁毫无所依时,都能想起喻宁此时说这话的语气。 喻宁看着宜安往宫街走着的背影,在心底里有了决定。 宫街那头,墙的正红、瓦的澄黄、脚下宫街砖的灰黑、还有落在浅蓝色氅衣上的点点白雪,诧寂得很。 很难形容喻宁的心情,烦闷、纠结、担心、焦躁,但又有两分庆幸。 这两分庆幸才是最深层的他,平时被这深蓝色宫服包裹着,被向往荣华权势的那个喻宁包裹着的喻宁。 这是最真实的喻宁从心底发出的庆幸,是对外界的求救。 在他配得上宜安的时候,他利用她的好感,让她成为他的登云梯,而在配不上她之后才对她有了欲望。 第38章 他对身份的自卑,与利用了一个女子真心的卑劣都让他看不起自己。命运的阴差阳错和本身的自卑与偏执,也都在告诉他,宜安是他不配肖想的。 而这件事…… 让那个他高不可攀的人对他有了愧疚心,也把两方的差距稍稍拉近。 他们两个是不同阶级的人,只能因为某一方的亏欠而获得身份上的暂时对等与相互关系中的微妙平衡。 这让喻宁那种自卑稍稍平复。 她不再是他高不可攀的了。 他也可以想法子试着去摘月亮了。 回到太和殿,喻宁又披上了那慕权的外壳,躬身回到宝座旁,“回禀皇上,宜才人不胜酒力先回了御景轩。” 声音不大,但这附近的人却也都听得到。 楚恒窥了眼一旁的贤妃,还是忍了下来,“让御膳房送碗解酒汤过去。”看似做得滴水不漏。 只有下方那楚闻之别了下头。 宜、才人吗?时宜安?挺有能耐的啊…… 楚闻之又喝了口酒,自始至终没看一旁的皇后。 第22章 整个年节,最大的喜事就是长乐殿的贤妃娘娘有孕。 就连皇后都免了贤妃每日来坤宁宫请安的事宜,说是积雪未化,万事以皇嗣为重。但宜安却觉得是对贤妃的捧杀,也有几分万一这孩子保不住也不想和这事有牵连的感觉。 这事宜安自己也觉得奇怪,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态度。 皇后是皇后,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她指的是这后宫的孩子。 楚恒将要二十七了,距离当初皇后入太子府也快要十年了。虽然这后宫人不算多,但也不至于这些年没有一个孩子出生。 没人给她解答这个疑惑,她也就只能认为皇后是在躲着贤妃这孩子。 当年在府里,贤妃的上一个孩子小产就差点被按在了皇后的头上,如今谨慎些倒是也对。这孩子要是出生了,不仅是长子,也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贵子。怎么小心都是不为过的。 贤妃的有孕与宜安的关系不大,总归这些日子她一直用着避子药。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帮喻宁坐上首领太监之位,她那事不知何时会被抖出来,他们二人总不能一时间都倒了。 抱着这样的目的,那么争宠就成了首要的。 也就是贤妃每天早上不去给皇后请安,不然她的冷嘲热讽不会少。 如今这后宫,皇上抽时间都会去长乐殿坐坐,整个后宫都知道皇上有多在意贤妃肚子里的孩子。 除此之外常去的也就宜安这里了。 那贤妃有孕不能侍寝,但有时整的宜安也很是烦闷。 “馨月,你亲去一趟御前,就说……御景轩有我亲手熬的鸡汤,让皇上来用晚膳。动静不必收着,放心去做就是。” 馨月皱了皱眉。 鸡汤?此时都快申时了,主子一天没出御景轩,去哪把‘亲手熬的鸡汤’变出来?就算这后宫有不少喻宁的人,能瞒住行程,但也不能把御膳房的鸡汤端来欺君吧? “去就是了,皇上不会来的。” 宜安听到屏风外没有动静,就又加了句。 “是。”馨月也只得照着做了。 她不明白这事,但可以去旁敲侧击问喻宁。 喻宁听了这话想了想也明白了,“话我会传到,你回吧,记得路过长乐殿。” 馨月愣愣点头,御景轩去御前确实是能路过长乐殿,但她和她家主子,平时因为不想惹事都绕着走。 等人走了,喻宁又等了会才进殿。 皇上和他离开前一样正批着折子,他装模作样添了茶,“皇上,刚才御景轩的馨月姑娘来了。” “哦?”楚恒的眼睛还是盯着折子,头都没抬。 “才人主子托馨月姑娘给您带话,说才人主子亲手给您熬了鸡汤。” 楚恒的视线这才从折子上撕下来,“她竟记在了心上。”貌似不在意地笑了笑,但那笑却半晌都没收回去。 喻宁莫名想到了那碗鸡汤面,有些想笑,也对楚恒产生了两分怜悯。“那您看,这晚上……” “都这么说了,那就去御景轩用晚膳,好尝尝这亲手熬的鸡汤。”楚恒轻笑一声。 “是。”喻宁也装模作样躬身下去准备了,但没过片刻,意料之中在殿外,喻宁等到了长乐殿的子秋。 “哟,子秋姑娘,这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贫嘴!”子秋来得急,也顾不上找什么借口,“我们娘娘身子不适,想请皇上去看看。” 喻宁没当回事,贤妃娘娘自从过完年哪次不是用这个借口把皇上叫去?但他也不能说出来,“姑娘稍候,奴才去告诉皇上。” 躬身一礼后,长信殿的帘子又被拉开了,“皇上,长乐殿的子秋姑娘来了,说是贤妃娘娘身子不适,想让您去瞧瞧。” 楚恒这次的抬头,眉毛有些皱,“让她身子不适就去太医院!” “得嘞!”喻宁装模作样往外退了两步。 “糊涂东西!”楚恒被喻宁这么一弄都给气笑了,赶紧把人叫住,又想了想,“让……御景轩侍寝。朕晚膳在长乐殿用。” “是,就是……”喻宁装的这事极其不好办。 “什么?” “就是估计才人主子那性子……” 楚恒也有些犹豫,她那性子等见到他又难免哭上一哭。 第39章 这事儿确实有些不地道,宜安亲自给他做了鸡汤,这事儿本来就不是她分内之事。结果不仅人没盼来,还被人夺了恩宠。明日去给皇后请安难免被揶揄。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 “喻宁。”楚恒的语气罕见地有些犹豫。 “奴才在。”喻宁看着楚恒那表情就知道宜安这招有用。 “你觉得朕会不会太宠贤妃了?”语气有些不确定。 喻宁笑了笑,有些谄媚。“皇上,贤妃娘娘眼下怀有子嗣,怎么宠都是不为过的。” 楚恒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一直在告诉自己的。 这后宫确实需要个孩子了。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从邓家人的肚子里出来,但眼下已经有了,他也不能给人打了。 “那你觉得,朕会不会太宠宜才人了?” “这个……”喻宁犹豫了。他就算和宜安没有那层关系,这话也不能答。不过楚恒显然没有放过他的念头。 他又扫了眼那端坐在桌前的男人,“这恩不恩宠的,奴才不懂,但……” 楚恒看到喻宁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他怕什么,“说你的。” “多谢皇上。这事儿确实是有些……欺负人了。”喻宁一边说一边看着楚恒,生怕自己说错了一句楚恒就先把他宰了。“这做人做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而且皇上您是九五至尊,这谕令发出去还不到半个时辰呢。朝令夕改的话,这事就大了。” 楚恒也正是因为这事拿不准主意,宜安被抢了恩宠,这后宫对她的揣度不会少。她没有母家、又没有背景,想在这后宫立足靠的就是他的宠爱,但如今贤妃三言两语就夺走了这份宠爱。 而且楚恒自己都没发现他有些不喜贤妃的原因,却被喻宁发现了——要挟。 如今贤妃刚这样子,就好像是在用肚子里的孩子来要挟他。眼下这孩子还未出生,若是真的是个皇子,还不知道贤妃和邓家要成什么模样。 甚至为了这孩子会不会做出更不臣之事? 楚恒咬了咬牙,心中有了决定。 帝王不可能不会制衡之术,像是那日家宴前,他特意在长乐殿等听到贤妃有孕而赶紧通知的皇后,让她来长乐殿一般。 “朕晚膳去长乐殿,喻宁,你亲去内廷司,给宜才人晋个位分。” 喻宁瞳孔瞪大了些,又瞬时变了回去,嘴巴扬起一抹淡笑,“如今才人主子是从五品,要是晋的话那就是正五品的美人了。” “就这么办吧。还有……把这件事传出去。让后宫都知道宜安的这次晋位分是谁的功劳。”他不能惯着贤妃了,杀鸡儆猴,应该的。 喻宁嘴边的弧度更深了几分。这等于是白来了一个位份,还让贤妃给宜安背了锅。 这消息既然皇上说要传出去,那这宫中嘴巴不严的人都有了活干,没到一个时辰,整个后宫都知道了这事。 喻宁去了内廷司,拿了些东西美人位分的东西,又亲去了御景轩传旨。 而本候在长信殿外的子秋可以说是第一批知道这事的人,小跑着就回到了长乐殿。 这消息传到贤妃耳中后,本来是有些撒娇意味的身子不适,最后也真的请了太医。 反而是皇后的坤宁宫最后得到的消息,消息传得不快,但慢有慢的好处,宜安的进位分和长乐殿请太医,这两个消息同一时间进了皇后的耳朵。 “呵,邓霜还以为她是当年荣宠后宫的贤妃呢。”庄白烟实在是没忍住低头轻笑。 “可是娘娘,皇上这般下贤妃的面子,是不是……”月莺的语气有些犹豫,之前几年皇上都没这么对过贤妃。 “皇上下贤妃的面子了吗?贤妃不就是想让皇上去看她吗?皇上也没让她多等啊。”像是忍不住,庄白烟又笑了起来,“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这样是不是让那宜、美人太得意了?当初封为宝林到今日还不到两个月,这都连升两阶了。” 这种晋封速度,别说此时的后宫,就连先帝时期都是没有的。 “就是咱们皇上的高明之处,他想要赏的人是绝对不会给别人一点挑出毛病余地的,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邓霜用孩子威胁皇上罢了。”庄白烟玉指撑在额角。 “威胁?” “是啊,身子不适。邓霜用皇上担心皇嗣这个理由,抢了皇上心爱之人的恩宠,皇上怎么可能不生气?而且没听说过吗?那宜安可是亲自下了厨。这鸡汤皇上喝不到,怎么能咽下这口气?皇上这也是拿这件事情敲打邓霜罢了,杀鸡儆猴。邓霜若是还敢威胁皇上,虽没办法拿她的身子开玩笑,但前朝的邓家还想往上爬呢。” “真是想不到贤妃娘娘也有今天。” “行了,别贫嘴了,后宫姐妹晋封本宫这个皇后要拿出些诚意,你去看看库房里有什么合适赐给她了,明日带去御景轩吧。” 第23章 “又给我晋位分?” 喻宁进御景轩的时候,宜安正在用膳,桌上没有鸡汤。 她本就是想装成一副吃醋的样子争争宠罢了,却没想到能真换来些真东西。这倒是击中了她的愧疚心。 起码…这位分是值得一碗她亲自做好,然后又被她亲自倒掉的鸡汤的。 “宜主子您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喻宁没忍住说了句。“但这事……奴才也有些看不透皇上了。” 第40章 “妒则生急。我明明不妒忌,却也有两分急。这就足以以假乱真了。”女子说这话时那两分清闲自在不是装的。 “奴才还以为您是真嫉妒贤妃了呢。” “我嫉妒她什么,我喜欢谁……公公不是知道?” 喻宁眼前一黑,但也想到了正事,“前段时间那个御景轩的脏东西查出来了。是文雪。” “文雪?”宜安和旁边的馨月对视一眼。 “是娘娘被封为宝林的时候就从内廷司被分来的宫人,平时在殿外伺候。” 宜安点了点头,那大概就是她之前在云烟阁的位置了。 喻宁等宜安想完接着补充,“那文雪有个姐姐,也在宫里当差,是服侍太妃的。不过在之前曾受过琉璃的一点恩惠。” “也就是说,是云烟阁的暗桩了?” 喻宁点头,“这人要不要……” 本来之前他和宜安商量的结果是将计就计,不过这文雪的位置距离御景轩内殿实在是有些近。 “不急……”宜安嘴边带着抹笑,抬眼看了馨月。 馨月也把话接了来,“云烟阁的流云,昨日偷偷来御景轩对主子表了忠心。” “这人……” 喻宁没觉得意外。背靠大树好乘凉,但若这棵大树逐渐枯萎,良禽也要择木而栖。这在整个宫中都是常有的。 但他依旧担心。那流云陪着慎嫔的日子不算短,虽不像是琉璃一般从府里一同带来的,但也是在慎嫔旁边服侍了两年多的宫人。 这人来投诚,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目的,喻宁也说不好。 不过若是真的。那文雪能接触到的御景轩的东西,和流云能接触到的东西必定不是相同的,这对他们是有利的。 “我当然不会信任她,只不过觉得有些怪,当初她也算是管着我的人。” “您是主子她是奴才,无论往日如何,今时今日她都得给您行礼。”这种事情喻宁虽然不算是见得多了,但也是有所耳闻,“不过看样子,宜主子是有打算了?” 宜安点了点头。“慎嫔被关了这些日子,也许久没见过皇上了,你说我要是劝皇上去看看慎嫔姐姐,是不是显得很大度?” 喻宁挑挑眉,听这打算似乎是要里应外合,“那当然是您大度了。” “那喻公公这段时间可千万别出错,那慎嫔若是想抓住你我的短处,还得你我二人齐心协力才是。” 喻宁行了一礼,“宜主子说的是,奴才这段时间尽心尽力办好手里的事务,就等着宜主子事成了。” 喻宁走后没多久,就等到了原本翻御景轩牌子的人了。 宜安也把头上所有的装饰解了下来,墨发一披,竟有那么股子束身请罪的感觉。 楚恒一见到宜安那可能哭过的眼就有些自责。 明明他也各自赏罚了,也给了这女子甜头,但看到这一幕还是不忍。说到底那些补偿是他想给的,不是宜安想要的,也不是宜安缺的。 她缺的是恩宠,而这次和贤妃的诉求相撞,他没护住她是事实。 佳人靠在他的怀里,眼眶通红。 楚恒自认为还算是一个有情之人,更何况是他心爱的女子这般。把人揽到了怀里,轻轻拍了拍,“别哭了。” 本以为这人会找个借口要些什么东西,哪怕是口无遮拦和他说说贤妃,他都会包容,但实在是没想到这句。 “对不起。让皇上为难了……” 宜安靠在楚恒的肩上,整个人显出一副温顺至极的样子,那还未干的泪痕蹭在男人衣襟处,细细抽泣着。 在皇上面前没有一点保留,虽然有好处可是宜安赌不起。她很清楚皇上喜欢她吃的醋,是不会叫他为难的吃醋。 这样也挺好,能勾起这个男人的同情心,也挺好。 “朕改日再来尝你熬的汤,好不好?” 宜安点了点头,觉得差不多来也把头从楚恒怀里抬起了。“可是今日,皇上就这么晋了妾身的位分,妾身总觉得惴惴不安。” “既是赏你的,收着就好。”楚恒抚上了宜安的头。 “妾身今日想起了慎嫔姐姐。臣妾记得晋升为才人的时候,姐姐被皇后娘娘关了禁足,但眼下臣妾的位分都升了,慎嫔姐姐还没有放出来。” 女子轻咬着唇,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对楚恒说。 他在这宜安身上得到的小情趣不少,觉得这女子是有什么新的花样,也愿意顺水推舟。“那日升你的位分有确实有慎嫔的原因,但主要还是告诉整个后宫,别让各宫各院欺负到你的头上。” “妾身就是觉得,慎嫔姐姐应该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皇上了……”女子那本来通红的眼眶,这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又涌出了两分水汽。 楚恒笑了笑,“你舍得?” 他知道恩宠对于这个女子,比对后宫其他人都要重要得多,才会这么问。宜安就像是柔柔弱弱的菟丝花一样,若是没有什么遮风挡雨的东西在前头,他总觉得这花儿马上就要断了。 这话也让那个女子沉默了片刻,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说出,“妾身舍不得。可皇上不是臣妾一个人的,皇上为了臣妾那么对贤妃娘娘,到了明日整个阂宫都知道。臣妾害怕极了,皇后娘娘是个好说话的,可是太后会不喜欢臣妾的。” 女子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用手微微摇晃他的袖口。 第41章 楚恒想告诉这女子他会保护好她,可是他今日这么做,虽然主要的目的在威胁贤妃,但确实也是帮她树了敌。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算是百密还必有一疏。 他知道他口头上给的承诺,在这茫茫后宫有多么无用。只能再次把人搂紧,“明日朕去看看慎嫔。” 楚恒知道,这后宫除了长乐殿外,云烟阁也是看御景轩极其不顺眼的。 眼下他刚刚为了御景轩驳了长乐殿的面子,那这女子就算不喜,就算会被人误会,也只有把另一处看她不顺眼的推到他眼前,让她不那么难过。 “多谢皇上……”女子也在他脖颈处蹭了蹭,片刻才忽然抬起,“那皇上可千万不要厚此薄彼,别去了慎嫔姐姐的地方就忘了臣妾。” “这种妒忌的话,你倒是敢说。”楚恒半是责怪半是感叹。 女子善妒是大忌。 他哪次去其他宫里,那些女人不摆出一副虚假的模样,说着什么雨露均沾。也就只有没受过那些官家礼仪的宜安敢这么对他说话了。 宜安曾经也是官家小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在说的这话有多么惊世骇俗。但她也知道楚恒喜欢自己这样,只要皇上喜欢,那就不算犯错。 看着怀中的女子终于说完了想说的话,应是不会再哭了,他抚上了那通红的眼,同时感受到女子一瞬间的轻颤。 他在心里笑笑,到底不是之前那般羞涩的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了。 把人拉到床前,“坐上来。”声音有些低哑。 然后他本以为见不到的羞涩就再次出现,楚恒没觉得不耐烦,神色微动,自己伸手拉住了女子,让女子颤着的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放在那身量盈握的后背的手一个用力,人就往他的方向靠了过来。他低头轻轻衔着女子的耳尖,呼吸洒在她的鬓旁。 “朕都答应爱妃的请求了,爱妃总不能什么都不想付出吧?” 这内容极其暧昧,可宜安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语意如何,而是这句话伴随着的气息好似有了神识一般钻进她的耳中,让她本就颤着的身子更抖了抖。 里衣被人缓慢解下,像是要让她仔细感受一样,动作不疾不徐。青丝顺着香肩滑下,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听到男人那有些低哑的声音。 可那声音好似依旧隔得老远听不真切,只觉出她被什么东西裹了起来。 楚恒看着那眼间还挂有泪痕,缩在被子里的女子。床铺有些杂乱,在提醒他刚刚发生的事情,手没忍住,放在了她的被子上方,腹部的位置。 “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孩子呢?” 楚恒自己也说不出,为何平时的冷静自持遇到这女子却全然失了控,他只能承认起码宜安有一副好身子。 让他念念不忘,诱惑十足的好身子。 他知道不止这些,但想到那些弯弯绕绕的却不免让他有些心烦,又不想在这女子身边时也想到这些。 最后起身前贪心地看了一眼这女子缩在被子里的小脸,自己穿好了鞋。 等到人影完全消失之后,那本身合眼浅眠的女子才把那眼睛睁开,眼底虽没什么愤恨,但也是无甚情绪的。 “做梦。” 第24章 第二日宜安去给皇后请安,迎来了满宫的道贺。 慎嫔在禁足,贤妃有孕不用请安。这坤宁宫里的人对宜安的道贺倒是有了两分真心。 贤妃娘娘在后宫恩宠颇多,可因此其他人对长乐殿也是不喜的。眼下宜安的恩宠虽有压过贤妃的势头。不过宜安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她在前朝无人,给她们的威胁比贤妃还是要小些的。 而眼下,这原本是宫女的平民女子不仅让皇上喜欢得紧,甚至还反将一军,坑了贤妃一把,她们都抱着看戏的心思。 看贤妃的,也看宜安的。 树大招风。 本以为这么大的一出戏能让这后宫稍稍安静几日,但谁都想不到,皇上晚上翻了云烟阁的牌子。 禁足的妃嫔不是不能侍寝,而是皇帝一般都会避着些。 也是因此,这种规矩过于浅显而并没有被记下,皇上就算去了也不算是违反宫规,可这让整个后宫的人又有些看不懂了。 慎嫔和宜安不对付一事整个后宫都知道,甚至皇后当初罚了慎嫔禁足也是这个原因。但眼下皇上昨日还对宜安千宠万宠,甚至驳了贤妃的面子,今日却又翻了云烟阁的牌子。圣上的想法越发让人觉得捉摸不透了。 和其他收到消息的地方一样,坤宁宫也在说这事。 “娘娘,皇上的想法愈发看不透了……” 庄白烟看着妆奁里的自己,头都没抬,“这有什么看不透的。皇上不想让人觉得他独宠宜美人罢了。” “但是为此去看禁足嫔妃……这也太不给娘娘面子了吧?!” 庄白烟手里的动作一顿。 月莺也似是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眼神有些游移。 庄白烟也没生气,反而平静得很,“皇上若是像上次家宴时,派人给我传消息,暗示我前去长乐殿,以护住本宫的脸面,那是皇上对本宫的恩。但这不是皇上一定要做的,这么多年你还没看透他吗?” 情绪没有在表面上显露出来,可她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刚罚了一个宫妃,皇上就翻了那个宫妃的牌子,这确实是驳了她这个皇后的面子。想必满宫又会议论起什么帝后不和。 第42章 皇上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会想到这点吗?应该是会的吧,他那种人从小在宫斗中长大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事。那他做这事的时候会想到自己吗?应该也是会的吧,咱们的皇上可不是那么粗笨之人。 于是一切的答案都指向了,他知道这会给她这个皇后带来什么,只不过他不在乎。 但往好处想…… 她以前还真是有些低估了宜安在皇上心中的重要程度。能让圣上做出这种事,她还真是太小瞧了她。 “你明日再去一趟御景轩。把库房里那对玉如意给宜美人送去。” 月莺刚刚说出了让娘娘伤心的话,也不太敢再说什么,行了个礼就应了下来。 皇后的担心不是毫无道理,此时的后宫,说什么的都有。但要说动静最大的还得是云烟阁。 流云正给慎嫔梳着妆,想到了午后馨月对她说的话,抬眼看了眼那镜中人,“要奴婢说,娘娘还是在皇上心里有位置。就算被皇后禁了足,皇上也要来看娘娘,这不得让坤宁宫气死?” “哼,贫嘴。”慎嫔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得有些得意。 镜子里的人长得美艳,比宜安多了份妩媚,比贤妃少了分清冷。是个美人。而美人都是有傲气的,尤其是有家世的美人。 慎嫔禁足这些日子,对整个后宫的消息知晓得都不多,她明白喻宁在限制她们云烟阁这事上必定‘居功至伟’。 她只知道贤妃有孕,知道宜安升了美人。 这两个她讨厌的人都有了好处,而她还在禁足。这就更让这个有些傲气的美人不耐。但好在,好在皇上今日来看她了。 “娘娘,要不要今日……”流云说出这话是有些颤的,她知道主子这段时间在忙着什么。那些事大多是琉璃负责,虽没瞒着她,但她知道的有限。 今日琉璃被主子支出去不知道干了什么,才有她来梳妆的机会。若不是这天赐良机的话,她过一会直接出手一定会被认为是背了主。 这倒是便宜了她。 慎嫔听到这话想了想,美目流转定在了镜中那站在她身后的女子身上。“那就你来,演得委屈些。” 流云也跪下行了礼,“奴婢定当竭力。”眼神中有自己的打算,不过主子在奴才跪地的时候是看不到奴才的眼神的。 没过多久,皇上就来了。 慎嫔也迎了上去。 楚恒看到那花枝招展的人心里有些叹气,又想到了昨日那三千青丝散落,还有那发间隐隐约约的花香。 “起来吧。” “皇上可用过了晚膳?臣妾这里有些御膳房上的新点心,皇上尝尝可好?” 看着那个兀自坐过来的女子,楚恒心里有些想说却也咽了回去。 这禁足之处要是都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新奇糕点,那皇后是要好好整肃后宫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遇到宜安之前,回到了整个后宫不知何去何从的飘荡,那些他心里的话无法对其他人说出口,看着她们也只想敷衍过去。 和不想离开御景轩时截然不同。 “爱妃盛情难却。”楚恒说。嘴边是有笑意的,但那笑意却不进眼。 楚恒很奇怪,他眼下好似正从某个角落窥探他自己一样。 看着他自己的手足无措,直面着自己的厌恶,直面着恶心但不能逃的心绪。那个站在角落看着他的他,正拿此时的他和昨日在御景轩的他去做着对比。 这是这个被窥探的他不想的,好似撕下了这层薄纱就真的回不去了。一旦把薄纱后面的东西展露于人前,把宜安和其他的嫔妃做上这种对比,那无利于自己今后对后宫的统御和前朝各个家族的制衡。 可他管不住那个正窥探着的人,最后只能认输。 他只得承认了宜安的存在。承认了这女子和其他人的不同。 楚恒闭起的眼睛有些许的涩。 “皇上尝尝这点心。”他睁开眼,慎嫔正拿着一个他叫不出名的白色糕点。旁边是托着盘子的宫女。 “爱妃有心了。”楚恒笑了笑,没有直接用慎嫔的手,而是自己接了过来。 他看着慎嫔脸上的笑有了裂痕,这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些。 他是皇帝,没道理只有他别扭。 但也是这次阖眼,他看到了慎嫔对给宫女的手势。心中更有些别扭,似乎只有那女子是不为了争宠的。 咬了口糕点,等着慎嫔主仆的用计。有些看戏的心思,好似那个窥探着他的人又开始了动作。 那宫女跪了下来,“陛下,奴婢、奴婢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楚恒想告诉她,不知该不该说就别说了。 但不行,他要入套,这也是规矩。他一辈子都在和各种规矩抗争。 又咬了口那手里的点心,外面是有些软的酥皮,里面是白色的馅料,上面点缀着些炒熟的芝麻。不甜也不腻。宜安应该喜欢。 “说吧。” 这副有些悠然的样子也让慎嫔有些看不透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又给了流云一个手势。 “皇上,奴婢觉得,宜美人和喻公公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本来还算大的声音,见到皇上瞪着的眼神就躲闪了起来,语气也没有了之前的笃定。 这宫女的话让楚恒有些发笑。 她若是说宜安和某个侍卫有染,若有凭证他估计还会信上一信。 第43章 喻宁? 那个只想往上爬的喻宁?就算他不是太监,他就算能做什么,楚恒都能肯定他不会做。那人用了两年时间在他身边站稳,靠的全都是他对于权力的渴望。 楚恒看到了喻宁眼中的渴望,于是放心把人放到了自己身边。 权力就是他拴着喻宁这条狗的绳子。 而宜安? 一个没有母家,没有依仗的女子,敢真的做什么吗? 这二人关系确实近,但在他眼中就像是周山巴结贤妃一般。这么一通诬告只让他觉得可笑。 楚恒有些生气,但这气不能在此时发出来。起码年节的事宜,礼部办的不错,他也没有罚慎嫔的理由。 “证据呢。”声音有些淡,也有些冷。 “皇上,据奴婢所知,喻公公经常在御景轩一呆就是一个时辰,这不符合宫规啊……” 这两个人的关系是挺近的,楚恒在后宫中也不是没有眼线,他知道喻宁每次去御景轩是为了什么,也知道其中多数都是自己让他去的。 他最后把手里的白色糕点吃了进去,还喝了口茶,擦了擦手。 然后一把掐起了那个正跪地的宫女,视线却在看着慎嫔,“以奴告主是重罪,你可知?捕风捉影更是可以重罚的……” “奴、奴婢……”流云此时才明白这件事的难办,但又想起了馨月告诉她的话。“可奴婢看得真真的,发生过的当没发生过这种事,奴婢做不到。” 这话让楚恒勾起嘴角,“进宫伺候多少年了?” “回陛下,五年了。” “五年还学不会闭嘴?朕倒还真是不知这宫里有这种人。”楚恒没看慎嫔直接拂袖而去。 门外的喻宁跟着离去前望了眼殿内的主仆。 但又有些苦涩,想不到皇上连让她们辩解的余地都没给。 第25章 圣上翻了云烟阁的牌子,但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回了长信殿,甚至还把慎嫔身边的一个宫女罚到了慎刑司这事,还没过一个时辰就传遍了后宫。 “主子,成了。”馨月有些欣喜地报告那个坐在妆奁前,尚未摘下头饰的女子。 宜安没回头,望着镜中人,“让慎刑司的人关照关照流云,别让她死了。” “奴婢早就打点好了。”馨月脸上的笑止不住。 之前在云烟阁的时候,慎嫔主子不是一个多爱罚宫人的主子,但她们到底是奴才,活得战战兢兢是常事,有时候免不了当主子的出气筒。 像是琉璃和流云那种大宫女还好些。更远些的外殿那些粗使宫人,主子也打不着。但像是她和宜安这种可就惨了,她们是最常被罚的。 她对慎嫔没有怨念是不可能的。眼下倒是有种大仇得报的爽快。 “奴婢帮主子解发。”馨月来到了宜安后面。 “再等等……” “主子?”馨月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出了云烟阁直接来御景轩,所以先等等。” 宜安是设计这个局的人,而这招请君入瓮那慎嫔也接了下来。 可她不知其中的细节,也不知云烟阁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更加猜不透的就是皇上是怎么看她的。 宜安不是白眼狼,楚恒对她的好当然是记得住的。 可有些东西不能这么单纯地计算,楚恒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皇上,他的后宫也不是其他的府里,而是与前朝紧密相连的。 说白了无论今日皇上怎么生气,只要前朝的礼部不倒,她做的一切也不过就是让慎嫔恶心恶心罢了,起不到什么实质的作用。宜安此时才是真的感觉到前朝无人究竟有多么麻烦,就算她斗倒了慎嫔又怎么样? 宫妃的利益与前朝的母家有所牵扯,那么做了错事自然也可以向母家追责。可这种情况少之又少,且一定会是大事。慎嫔的辈分比她高,就算是捕风捉影也不会罚得如此狠。 又过了会,还不见御景轩外面有什么动静,宜安才让馨月把头上的珠钗卸下,今日皇上不来也好,但明日她却是一定要见到楚恒的。 第二日在坤宁宫,慎嫔得罪了皇上这事儿又被不少的人聊了聊。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何事能引得皇上生的这么大的火,各自说了说也就散了。 宜安从坤宁宫出来就往御景轩走去,没走两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回身发现是何贵嫔。 这段时间她都常在请安后和皇后再待一待,起码她现在要搭上皇后这棵大树,不可能有人出来得比她还晚,那只能是专门等她的了。 “贵嫔姐姐。”宜安曲膝行了一礼。 “宜妹妹有事吗?” 宜安往四处看了看,各宫的宫人早就散了,只有她们两个人和各自带的宫女,“回去也无事,姐姐要不要陪我逛逛御花园?” 年节刚过,积雪初融。御花园的石路也有些滑,不是个时候逛逛的好地方。 “这路可真是够滑的。”宜安没忍住说了句。 “是啊,贤妃姐姐可千万不能来御花园。” 宜安看了眼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女子,扯了扯嘴角但到底没笑。 她之前和这人聊过一次,也是在御花园,也是何贵嫔把她叫住,说了贤妃不喜她一事。也让她头一次知道了在后宫究竟要怎样活着。 她知道何贵嫔不喜欢贤妃。那贤妃视她为眼中钉,可是她与何贵嫔之间的关系却也没有就此拉近。不像她和皇后一般。 第44章 何贵嫔在宫中要仰仗自己的表姐才能活着,但和宜安没有关系。而此时她却不知究竟是为何事找她了。 “妹妹好手段。”何贵嫔的脸上满是赞赏。 宜安却笑不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庆贺自己又升了位分?还是知道慎嫔被皇上的厌恶有她的插手?亦或是已经明确地知道云烟阁究竟发生了什么? “姐姐这话是何意?”宜安装作听不懂。 何俪不想和宜安撕破脸,也没有什么真的目的,“妹妹能拢住皇上的圣心,怎么不算好手段?” 宜安也笑了起来,但心中的惊雷不敢落下。何贵嫔这话八成不是真的,可能是正和她打什么哑谜。她不能承认,也不能无缘无故甩了她的脸子。 两人各有各的算计,各有各的机锋。说了两句便也散了。 “主子,何贵嫔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宜安脸色有些晦暗不明。 距离他们二人上次在御花园小论才两个多月,那时她虽对这后宫不甚了解,但也能和这何贵嫔聊上几句。这两个月的时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宜安对这后宫的忌惮也多了几分。 了解得越多,她越发不能袒露心扉。不知道是好是坏,但这是事实。 “先回去吧。” 结果刚往御景轩的方向走了没多久,就又看到了前来的喻宁。 “宜主子,皇上来御景轩,让奴才来寻您呢。” “走吧。”她说。 昨天那件事情已经被楚恒知道了,昨晚没有直接来御景轩找她,宜安还觉得有些奇怪。她眼中的楚恒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这事又实在说不上是小事,本以为是生了大气,她昨日在睡前还想了想是不是自己赌错了。还想着今日回去负荆请罪的,又被何贵嫔绊住了脚步。 然后…… 喻宁亲自来找自己…… 这可不像是皇上生了气才会做的事。 “流云昨日可有跟皇上说了?” “听着捡了重点的说了,皇上那样子应该是不信的。”喻宁对楚恒的了解不会比这后宫的嫔妃少,可如果楚恒要是没有信,这刚下朝就奔着御景轩…… “兵来将挡了只能。”宜安也想到了这点。 走到御景轩,宜安让馨月和喻宁都在门口守着,她自己进了正殿。 无论如何,楚恒不问,她就不能辩解,也不能表现出自己知道这件事情。 “臣妾参见皇上。”宜安对着那在榻上的男人盈盈一礼。 “起身吧,刚从御膳房给你拿了些点心来。”楚恒指着桌上多出的那盘点心。“昨日在云烟阁尝了尝,估摸着你应该喜欢。” 宜安起身看了眼那盘子,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语气怯生生的,“慎嫔姐姐可有对您不敬之处?” 楚恒眼睛一转,“怎么说这个?” “后宫都传遍了……说是慎嫔姐姐不知怎么惹了皇上。” “这后宫嚼舌头的真是不少啊……”语气有些冷。 宜安立马就再跪了下去。 楚恒笑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莫非知道云烟阁发生了何事?” “妾、妾身不知。就是觉得皇上可能气还没消……” “没消也不会冲着你发的。”楚恒伸手把人拽了过来,揽到了自己怀里。 “皇上……”宜安的语气也弱了下来,“皇上有什么气,还是对着妾身吧。这宫里的宫人已经够苦的了。” “呵,朕的爱妃真是仁爱。” 宜安赶紧给自己辩解,“臣妾不该置喙皇上的事,就是想到了之前在云烟阁当差的事情,一时失言。请皇上赎罪。” 楚恒叹了口气,把人拉了回来,看着那在怀里垂头的女子,看着鼻梁上那颗在光的明暗交界的小痣。 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就得自己养出来。喜欢她闹、喜欢她笑,就不能在她玩闹的时候喝止。又想到了昨日在云烟阁窥探着他的自己,这御景轩此时没有他。不知是因为白日那人不出现还是他此时没有戒心。 “罢了,是朕让你想到了伤心事。” 这种主动低头倒是让宜安觉出奇怪,但也不敢说什么。 “之前在云烟阁受过欺负?”楚恒问。 “慎嫔姐姐那时候对臣妾不错的,不过那时毕竟是做奴婢的,下人在这宫里哪有不受委屈的?主子有的时候在外边被人欺负了,也只能责打宫人了。” “她打过你?”楚恒搂着宜安的手臂用了用力,眼神也有些暗。 宜安胆子大的抚上了楚恒的眼睛。 “皇上应该也不少欺负宫人吧?后宫主子都会做的事情罢了,宫人们的命本就不值钱。”宜安想到了初见喻宁的事,脸上倒也真浮现两三分愁容。 “你胆子倒是大。”男人不知道是在说宜安的话,还是她的动作。 她把手放了下去,但还没收回就被楚恒抓了过去。 看着男人玩着她的手,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宜安就接着说;“皇上刚才还说那些宫人嚼舌头呢。这不是欺负是什么?主子都只愿意相信他们相信的,认为这个宫人做了坏事那就不需要查了。” 楚恒看似不在意地玩着宜安的手,但耳朵没有松懈。 他想到了宜安被慎嫔污蔑的时候。也想到了这女子眼下做主子了,那这御景轩应该不似其他宫里那么腌臢。 第45章 “你说得对,朕以后不会了。” 他早就知道宜安说的是什么,之前没把这后宫里的小事放在心上。不过若站在宜安的角度,楚恒确实也更理解了两分。 第26章 “皇上可知,妾身为什么想让皇上去看望慎嫔姐姐?”宜安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了封信。 这是之前被云烟阁递给喻宁的那封密函。那日她故意气喻宁,但却没忘把信留下来。 把证据留了下来。 楚恒看到女子这般认真也坐直了些,接过那封信扫了两眼,再次把视线放回那女子身上。 “是喻公公给妾身的,说是帮他收拾屋子的小太监翻出来的,然后特意告诉妾身,这御景轩有脏东西。” 宜安知道,这东西就算拿出来,也可能会被这个多疑的皇帝认为是她和喻宁的一场贼喊捉贼。她的目的也不在此。 “喻公公查出,那个宫女的姐姐受过慎嫔的恩惠才会如此……”宜安美目半垂似是无奈,轻笑了笑,“妾身知道慎嫔姐姐不喜欢妾身,妾身不想惹了姐姐不开心,所以……” 所以才让他去云烟阁? 楚恒确实没信这东西,但又阖眼看了那信一眼。 这上面的内容是宜安对这后宫的恐惧,和对把她推出去的喻宁的怨恨。是他不知道的,这女子的另一面。 在他面前的宜安好似总是柔顺的模样,真逼急了才会让他觉得怀里抱着的是个真人。 那些惧意、焦虑、和恨。她从未露出半分。和后宫其他女子一样。 不一样的是,其他女子会把这些都埋在暗处,永远不会让他看到。而宜安…… 主动把这封信递到他眼前,这信是她的另一面。那些本该被埋在暗处的东西,被她自己双手奉上。那她此时会不会也在恐惧呢?怕他见不得这些阴暗? “朕知道了,是慎嫔不识好歹。”楚恒还是软了心。 他的多疑让他没办法不怀疑,从头到尾这件事情都是宜安和喻宁的贼喊捉贼,可这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他甚至有些感谢喻宁帮他背了这个黑锅。 让宜安以为是喻宁把她献上来,而不是他自己见色起意。 让宜安去恨那个太监,让他们两个人之间少一分龃龉。他愿意相信她,那这件事总要有个‘主谋’。 “是慎嫔不知你的考虑,不知你想与她共处的委屈。”他把心里想的说出了口,像是在对自己重复一般。 宜安靠在楚恒怀里,她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不知这人是怎么说服的自己。但那又与她无关。 和这人相处了这么久,她也发现原本以为的那个说一不二的‘暴君’也有时候挺好说话的,甚至偶尔宜安也会想她做得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比如上次那鸡汤一事。起码她不该骗他。 这人是她的仇人,是下令杀了她全家的人,但……她没想复仇。 她父知道在做什么,自己拿了他们一家子的命去豪赌。她母亲对她是婉顺柔和,但她母亲对她父做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不然家里不该明目张胆出现胡人。 那么明目张胆的出现,甚至没有回避她。 宜安知道什么是不该做的。 这让她本就对楚恒提不起什么恨意,她对他的恐惧来自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会不会杀了她? 大概是会的吧。 她两个月前答应了喻宁,愿意进入后宫这旋涡,有为了喻宁的原因,也有那霎时对喻宁的恨。 她知道喻宁明白自己的心意,可这人还是把自己献给了别人。她对喻宁的恨出自他肆意把她的心踩在脚下。她那时不计后果地答应了他也是想看看自己这身份若是真的被人发现,那么喻宁会有什么报应。 而这段时间……她后悔了。 之前她出云烟阁的次数都少,对这个后宫的理解有限,对喻宁的看法也是童稚的。 这两个月过去,她对这后宫的复杂程度有了更深的理解,似乎已经明白喻宁那么渴望权力的原因。她好歹也是个主子,她都是如此地步步维艰,更何况是喻宁了。 奴才爬得再高,也是奴才。 喻宁在这后宫之路不会比她好过一点,为了让自己活着,为了让别人不轻贱自己,对于权力的渴望似乎就是必然的。 她不该拉喻宁这个无辜的人下水的。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种死局她也必须要走下去,眼下对她最重要的,就是让喻宁得到首领太监之位。就算她真的东窗事发,喻宁也要不受影响。 这是她欠他的。 第二日,初春的暖阳透过窗柩倾进屋内。女子皱着眉被馨月叫起,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锦被随着身子的倾斜滑落,虽已披了绸衣,但大片如白瓷般的肌肤上印着星星点点的痕迹,或深或浅,如同雪中的红梅。 今日皇上有早朝,她也需要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梳洗后坐于妆奁前,看着那神色有些困乏的镜中人。不知昨日她做的事情是好是坏,但皇上昨日是下了狠手的。 打了个哈欠,还是要让馨月给她梳妆。 正阖着眼休憩,殿外的小太监就迎了个人进来,说是坤宁宫的宫人。 宜安就算不想也只得把人迎了进来,装作无事发生。 “见过宜美人,奴才奉皇后娘娘懿旨,今日请安不用主子来了。”那小太监行了个礼,干脆利落,似乎还有些急迫。 第46章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宜安问道,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回宜主子的话,娘娘今日旧疾突发,身子不适。” 宜安和馨月换一个眼神,“皇后娘娘生病是大事,刚好库房有棵皇上赏的好参,公公把东西带回坤宁宫吧。” “这……”那小太监有些犹豫,但更像是宜安这做法在意料之外了。 宜安没等这小太监反应过来,就暗示了馨月一眼,“馨月,你陪着公公去小库房。” “是,公公随奴婢过来吧。” 看着两人离去,她这心思才转起来。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只得真的信了皇后的这次生病。 大约过去将近一个时辰,馨月才回来。 主仆二人在这宫里相依为命,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皇后免了各宫妃嫔的请安,但并非等她们去了坤宁宫再回去,而是派人来各宫各院传话,虽然后宫人不多,但这做法怎么想怎么怪。宜安听出了皇后这做法的言外之意,她既然没办法亲自去坤宁宫探探底细,那么也只有让馨月去探探了。 “怎么样?” “奴婢看到了太医,但整个坤宁宫没什么慌乱的。” “皇后除了太医院的平安脉之外不常请太医的,如今突然生病,坤宁宫不可能那么平静。”这就是不对之处,好似坤宁宫不想把事情弄大一般,明明是国母生病。 除非…是皇后娘娘装病? 可又是为什么? 不知是宜安过于敏感小题大做,还是真的如此,她就觉得这事在自己的脑里千头万绪,但却理不出头绪在哪里。 “主子,喻公公来了。” 宜安睁开了眼,细眉微蹙,“传。” “给宜主子请安。”喻宁步子轻挪,原本脸上些许的阴笃也被喜意掩了过去。 “坐。可是皇上那边有什么事?”宜安不知这人有什么还高兴的。 “皇上在长信殿批折子呢。”喻宁挑挑眉。 可宜安的眉头却因这话压得更深,喻宁没有旨意就来她这里,那肯定是有大事。“到底怎么了?” “今日在朝上,襄王弹劾了礼部梁尚书。关于半年前为西北军祈福祭祀一事的错处。” 喻宁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给足了宜安想的时间。 “襄王,弹劾了慎嫔的父亲,为了给皇后的父亲找场子?还是在事情发生的半年后?” 宜安自己把这句话说出时都是一脸不知所云,但又想到了坤宁宫的事。 “皇后今日告病了,是由太监来御景轩通传的。”宜安自己三言两语也赶紧和喻宁交互消息。 喻宁到底在御前这么些年,反应比宜安还要快上两分,“皇后该是提前知道了那襄王要做这事,如此低调就是想避世,她没病?”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为何是襄王弹劾礼部?”宜安有个想法,但她不太敢说出来。 “宜主子,您说,襄王殿下会不会认出您了?这是在帮您呢?” 宜安的想法由喻宁说了出来。 “那次家宴,我没和襄王见到面。应该不会……” “宜主子,这后宫有的可不只是算计,还有不同的势力。襄王在后宫有几个眼线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喻宁的话让宜安的心思有些远。 她记得新帝登基前,她在浣衣局当自己的小宫女,然后就被莫名卷进了当时的德妃、如今的太后那件事。 在新帝登基时还有一件大事——江南余党基本镇压。她也在同年被分在了慎嫔的云烟阁。那时小事也有不少,比如她被喻宁救了之后,回到已经没了一半人的浣衣局也没受什么欺负。 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命好,但若是一直有些人盯着她的话,似乎也说得过去? 登基前的襄王应该是一直在忙于江南的事,没时间理她,也想试探她究竟是不是乱党吧?想来一个堂堂当朝王爷也不可能那么简单就相信了一个女子说的话。 那在他不信自己的时候,又为何愿意把她送进宫呢?不怕她对皇上做什么吗? “喻宁,你说襄王殿下,可衷心?” 喻宁不知道宜安又想到了什么,“襄王和皇上是自小一同长大的。而且襄王没有皇位的继承权……” 这话说得委婉但却是告诉宜安,就算襄王有不臣之心又能如何? 皇上没有皇子,除了襄王之外其他的皇叔也大多都是领了个闲职的富贵闲人,就算襄王想做什么,他又能找谁? 宜安也点了点头,但霎时又把头抬起,“镇西王,皇后!” 皇上手里的兵权除了京城的禁军外,就只有镇守皇城里的御林军。除了各地太守们手里守护各地的几万兵马之外,只有襄王和镇西王两府的兵权最多。 “如今朝堂上襄王帮了镇西王,皇上势必会有所忌惮,皇后躲的是这事。” “皇后不能有孩子,这也是原因之一。”喻宁也顾不得这想法的惊世骇俗思索了起来。 “皇后想拉我做同盟,是看上了我这能怀孕的肚子,那么襄王此时对付慎嫔会不会也……”宜安有一种好像发现了世界的真相,可又不敢相信的震惊。 “宜安。”喻宁抓住了她的身子,把她从那种思绪里捞了回来,“这事太大了,眼下也和你无关,不要深想。万一就是巧合,有什么我们错漏的也未可知。” 第47章 宜安点了点头,就算她和喻宁猜的是对的,她在这件事当中也起不了多大的影响。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也无用,眼下还是当不知道的好。 “我本来找你是想说慎嫔一事。谁承想闹出了这事。”喻宁的表情有些苦涩。他本是来给宜安道喜的,结果撬出了这么大个事…… “皇上打算拿慎嫔……” 喻宁点了点头,“襄王殿下弹劾之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早就是半年前的陈年旧账,如今翻出来也能说是体察到皇上想要整治礼部,因此为圣上分忧罢了。” “皇上只是想敲打礼部,但慎嫔应该是粱家保不住的了。”宜安也想到了这点。一场政治博弈,以一个女人的消亡为结束。 “没错,我本也以为皇后是想要躲着这事,但……”喻宁叹了口气。“总之这话我是传到了,慎嫔已经不足为惧,其他的你自己当心。” 那个其他的指的只能是贤妃了,但她更担心的还是襄王。 贤妃忙着养胎,眼下襄王手里握着的秘密才是真的能要了她命的。 但她不想让喻宁担心,只是点了点头,本想把喻宁送出御景轩,那人又说话了。 “对了,你……”语气迟疑的紧,不知该从何处说,好像宜安的思绪。 “怎么?” 喻宁的眼神四处撇了撇,“贤妃现在怀有身孕,她在后宫的底气已经不是皇上的宠爱或是背后的家世了。” 宜安点点头,“我会避着她,尽量不和她起冲突的。” “谁说这个了,”喻宁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这肚子为什么金贵?这是眼下后宫中唯一怀孕的宫妃,也是皇上登基之后头一次有嫔妃怀孕。这不单是皇上的长子,还有可能是贵子。” “我明白的。”宜安点点头。 “这孩子眼下不知男女,但对咱们的威胁太大了。”喻宁的眼神有霎时的凶狠,他抓住宜安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让她知道他的态度。“你想没想过,若你是这孩子的生身母亲,那皇上还会不会杀你?” “你的意思是……”宜安盯着喻宁,但头微摇。 “贤妃孩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的当务之急是有孕!” 宜安只看得到喻宁眼中的痴狂,那不是对着她,也不是对着权力,更像是对着生路。那是濒死之人对着救命稻草的眼神。那是可以灼伤宜安的视线。她只能轻轻摇头。 她能猜得出皇后之所以愿意护着她是为了她的肚子。今天的猜想也让她对那个当年救他命的人多了一丝忌惮,各种线索也指向他好像也在盯着自己的肚子。 于是她的不想怀孕,就从单纯的喜欢喻宁变成了对这整个肮脏后宫的抵抗。 “你记住,子嗣才是真的,是关键时候是能护住你命的。” 喻宁看着宜安的眼睛,从那平时水波流转情丝遍绕的眼底传出了十足十的抵抗。这事他不想劝,但也真的要把所有的利弊告诉她。 他明白这女子有多聪明,但眼下也真是恨这份聪明。 喻宁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但离开御景轩后,那双肩的触感还在手心里。 只有远处的小太监把这一切都收进了眼底…… 没到晚上,皇上的旨意就阂宫皆知了。 旨意共有一双。 慎嫔梁贞怡,疏悉礼仪,懈怠宫规,目无尊上,不思敬仪,除封号降为御女,于云烟阁中思馈自身,望而诚心悔过,钦此。 皇上谕令,皇后庄氏,克娴内则,然不幸有疾,望太医院勤勉医治。后宫各院在此期间无需请安,莫要打扰皇后养病。 一封惩罚的制书,另一个则是没那么正式的谕令。 对于慎嫔的这个圣旨,宜安没觉得奇怪,可皇后的这个谕令…… 她想了半天只咂摸出是敲打的意思。 没提皇后是什么病,病情如何,也没让太医院抓紧,与其说是通知各宫各院不用去请安,不如说是变相罚了皇后一般。 和喻宁谈的那件事她不敢深想,也不敢去思索当时看自己无处可去,而劝她入宫的那人是不是那时就抱着那样的想法了。 从那天起,不用去坤宁宫请安,皇上也不让她们扰了皇后的清静,宜安早上倒是有大把的时间了。 那天实在是闲得不行,又有些说不出的慌张,她徐步来到御膳房又做了回鸡汤打算给皇上送去。那鸡汤比不上正经御厨做的,但也算色香味俱全。 “今日皇上政事可忙?”她问馨月。 自从前段时间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使得她和喻宁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后,喻宁经常会把圣上是否忙于政事告诉御景轩的宫人,好让宜安在争宠时避讳着些。 馨月想了想,“今日御前没人来咱们那……但听喻公公昨日的意思,应该今日是不上朝的,” 宜安皱眉,但也觉得是喻宁忘了此事,“去请皇上来御景轩用午膳,就说我又亲手做了碗鸡汤。” 第27章 看着馨月把鸡汤放进食盒拿着下去之后,宜安的心慌更甚,也不知因为什么。 本以为是御膳房有些闷热,但伴着微风走回了御景轩,她这心慌也没见好。 而马上她就知道原因了…… 片刻馨月悄声回了殿内,没像平时和宜安闹上两句,直接跪在了殿中央,说了刚碰上的事情…… 第48章 “喻宁进了慎刑司?!”宜安从榻上站了起来,那双凤眼瞪得极大却无处可落。“可知是什么事?” “奴婢让人打探去了,还不知是因为什么。” 宜安跌坐回了榻上细想。 喻宁这人在御前这么多年,不可能因为事情办得不周被罚,而一罚竟然罚得那么严重。到了去慎行司的地步,只能是违反了宫规。 可喻宁虽说不算狡诈非常,心思也不是一般的深沉,能让这个人违反宫规的事情,宜安实在是想不出。 甚至就连慎嫔说的那件事情在楚恒眼中都无足轻重,那应该不会是因为她和喻宁的关系让皇上这么久才下决断。若不是因为这个人本身的事情被人挑出了错处,那就只能是有人陷害? 宜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贤妃和周山。 贤妃和她不对付,那周山和喻宁又因为首领太监的位置又争抢了那么许久,若是知道了她和喻宁关系非浅,这二人联手很可能有这个动机。 可她还不知究竟是如何陷害,喻宁又是因着什么事被罚。贤妃和周山是一伙的,喻宁该是早就知道,对他们二人不可能不防…… 正想着,馨月不知看到了什么赶紧出了殿,宜安的视线也望向了殿外。片刻人影再次出现,“娘娘,喻公公……” “查出来了?”她问。 “是,可……”馨月视线有些游移,一副知道了缘由但不敢如实相告的表情。 “到底怎么了?” “似是有人告了喻公公在宫中和宫女对食。” 馨月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好在御景轩内够安静。 宜安咬了咬牙轻笑了声,她明知这是诬告,明知那个喻公公不可能和宫女有什么牵扯,但还是忍不住深想。 喻宁最大的危险是和自己的这种奇怪关系。当初自己那样对他,那人不可能真觉不出她什么意思。 宜安明知道喻宁和宫女对食有多荒谬,可却依旧控制不了自己往这边去想的思绪。 他不要她,而是要其他的宫女? 宜安下意识照了照镜子,她这张脸还是那明眸皓齿的样子,美艳程度在整个后宫也是排得上号的。 是喻宁不喜欢她的样貌?还是觉得这种样子太引人注目?亦或是后宫有哪个狐媚子长得比她还好看? 越想越发有危机感。 “知道……那宫女是谁吗?”这短短几个字好像是从宜安的牙缝中挤出来的。她也是头一次如此想杀一个人。 “不、不知。甚至不知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人……”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就被罚到了慎刑司?”馨月这话把宜安的怒火都打散了。“先去查一查这是怎么回事。” “喻宁能被发落到慎刑司,肯定是皇上下的令。他那么小心的人,就算真的……对食了,也必定滴水不漏。皇上是怎么知道的?皇上是怎么起意要查的这种不相干的事?” “还有!”宜安蓦地抬头看向馨月,“给皇上的鸡汤送去了吗?” “还没,奴婢还没进乾清宫就看到了被带走的喻公公,汤在门口呢。” “先去温着,你去打探打探,我过会亲自送去。” 宜安吩咐完后就开始想这事,连馨月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这事古怪得很,不知喻宁为何进的慎刑司,对食什么的……宜安眼下稍稍没那么惊诧才觉出怪异。 这事该是诬陷,可不知是谁,不知为何,不知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一个喻宁被罚的结果。 一个看似和她无关的结果。 喻宁爬到如今的地位,不可能没有仇家,但她所知的周山或是别的人,应该都没有能影响楚恒决断的能力。 如果是贤妃为了帮周山而对喻宁下手,又感觉没那么像。 宜安不知贤妃盛宠时在楚恒心中是何等的地位,但看之前那后宫对自己的巴结,应该也和此时的她差不多。她都没有影响楚恒收拾周山的能力。贤妃的两三句话让楚恒发落了喻宁应该更不可能。 但半晌,她莫名想到了前些日子和喻宁撬出的那个不知真假的秘密。 若是皇后的谏言…… 半晌还是没想出结果,宜安就摇摇头把这想法晃了出去。 皇后和她关系不错,也应该明白她和喻宁的关系紧密。况且皇后也在被那谕令关着,出不来坤宁宫才是。但人出不来,不代表坤宁宫的宫人不能出。到底也没真关了禁闭…… “主子,问出来了!” 宜安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但馨月能回来告诉她些消息,帮她把思绪理一理就是好的。 “今天一早,襄王殿下来了长信殿,然后莫名提到了前朝的宦官和宫女对食引起后宫秽乱一事。” 这事宜安小时候听说过。前朝那位皇上幼年登基,太后也不理朝政,权力都在当时的首领太监庞公公手里。那太监和太后身边的宫女对食。秽乱后宫还是其次,主要是扰乱朝政。 当时那皇上废了一番力气才把那庞公公斗倒。可这都是快两百年前的事情了,襄王提这件事做什么? 还有襄王…… 若是可以,宜安真不想听到这个名字。“然后呢?” “然后襄王提议,说最好也查查这宫里是不是有这种事。下意识就指了指喻公公,结果……” “什么?” “结果喻公公身上还真有一块,像是宫女的宫装上撕下来的布……” 第49章 馨月看着宜安的脸色由白转青,心里一直在骂喻宁。 她不想让宜安把大好的时光与青春放在一个太监身上,如今成为皇帝的妃子就已经是不错的结局。她更不希望这个和她相依为命的人,因为一个太监,把这个自己当下大好的前程尽毁,心里盼着宜安和喻宁若真能因为这事断了才好。 宜安不知馨月在想什么。她全部的思绪都被喻宁那种谨慎的人竟然随身带着宫女的衣襟这事上。 能有宫女宫装上的衣料,那……喻宁该有多喜欢那人啊。 宜安对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人,报以了自己全部的恶意。 “馨月,你去帮我查查,襄王和陛下之间的事情,从小到大多细节的都要……动作小心些,不算急。”宜安紧握着软榻的扶手,“我去趟御前,把汤送过去。” 若是不算她对那不知是哪个宫女的恨意,对食这事实则在后宫不算大事。 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也是因着前朝那庞公公当时权倾朝野,可也有那位新帝对朝政无法把控的缘故。而如今朝内不存在这个问题,忌讳宫女太监私自对食也就是破坏宫规罢了。 喻宁身为跟着楚恒两年多的人,不可能因为宫规就直接进了慎刑司。她能想到的就是在襄王面前搜到了这东西,那就是驳了皇上的脸面。 宜安也就是猜测,这也是她要查明白襄王和皇上关系的原因。 喻宁和她说,这两人是发小,从小长大的玩伴。她觉得关系应该不会差到哪去。但若真是她猜测的,看上去二人又不像那么没有防备心。 摸不准是因为什么,宜安也不敢出手,更不知要怎么帮喻宁。 就算喻宁和宫女对食一事是真的,可她还是要把人救出来。此时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远不是那么简单。她对喻宁也不仅仅是喜欢,有些更加复杂的情绪,她不能在此时抛下喻宁。 起码,她还要利用他。 对,就是利用吧。 喻宁倒了,上位的只能是周山,贤妃和周山沆瀣一气,若是没了喻宁,她在这后宫中的日子只会更艰难。她还没利用完喻宁,他不能出事。 拿着食盒,宜安从御景轩独自走到了乾清宫的院中。在长信殿外,她果不其然没有见到那个自己熟悉的身影。 是真的。不是馨月骗她,喻宁是真的被抓到慎刑司了。 因为……对食。 宜安走到殿外的周山面前,“周公公,皇上在里头吗?” “哟,宜主子来了,真是不巧了,贤妃娘娘在里头呢。” 周山对她是谄媚的,可眼底在看她笑话的神色也明显的很。平时她没注意,当喻宁不在了才发现这人帮了她多少。让她争宠之路上少了多少的麻烦…… 宜安笑笑,举起手里的食盒,“这是刚做好的鸡汤,想请皇上尝尝。” 她没说是自己做的,好像能因此在周山面前找回什么面子。 “这…”周山面色有些犹豫,“皇上才把奴才从殿里轰了出来,奴才现在可不敢去触霉头,不然…宜主子在殿外稍候?没准等贤妃娘娘走了还能进这长信殿亲自给皇上送上去呢。” 宜安也笑笑,“好啊,那就麻烦周公公在皇上愿意见我的时候帮忙通传一声了。” “这是肯定的。”周山此时的笑才算真了几分。 第28章 此时年节刚过不到一个月,积雪初融,这院外绝说不上暖和,但宜安还是想等着。就在这说不上暖和的院子里,只要等到皇上心疼就好。 若是能因此病上一场就更好了。 她在这后宫中没有根基,前朝也无人,能靠的也只有皇上的宠爱了。明明还没失宠,可这眼下的情况却不如一个本就无甚恩宠的宫妃。 起码对那些无甚恩宠,但前朝有母家,在宫里还算老实的人,楚恒会给她们相应的尊重。而不是看那人在这寒风里冻上一个时辰,被整个乾清宫的宫人看笑话。 一个时辰了,周山也进去过不止一次。楚恒应该是已经知道她在院中了。 可没有消息。 没让她进去,也没让她回去。 以及,贤妃没有出来。 宜安知道贤妃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来,或者她本身来长信殿是凑巧,或许是被周山叫来固宠的。可既然知道她在院中,知道她只要离开殿内,自己必定会想办法进来,那贤妃怎么会这么容易出来? 想到这她也笑了笑,这就是被御前的人合伙钳制住的感觉吗?她倒是也尝了尝前些日子的慎嫔……梁御女的心情了。 正如宜安所想,楚恒知道宜安就在院内,但不知该不该见她。 楚恒能猜出宜安是为什么来的,但就是为此才不想见。 宫妃为了个太监来他这里求情?他若是允了才是荒谬。也不知那平时算是聪明的女子为什么这种时候脑子转不过来。 他知道外面不暖和,周山每次掀开暖帘入内他都能感觉出一阵的寒风。而一个时辰她还没走,楚恒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不想见她,甚至有些感谢在他眼前的贤妃。明知贤妃不想走就是想多折腾宜安些,他都知道。 但他也是真的不想见宜安。 喻宁犯的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在那云烟阁那位告诉他那些事情前的话,他也就象征性地罚罚奉罢了。 起码在御前,周山可不如喻宁干活利落。罚了喻宁他自己也难免受影响,可事情不能这么算。 第50章 喻宁身上搜出宫女的衣襟,这已经是证据确凿的对食了。之前他不信云烟阁的话是觉得无论是喻宁还是宜安都不敢做出这种事。 但喻宁这么一出,在他意料之外,也算是把他的信任踩在脚下。 最要紧的是,他知道他是敢对宫女出手的,那对宫妃…… 这人还和御景轩那么近。 楚恒是信任宜安的,宜安不敢,也不会和喻宁有什么。可另一人他此时就不能保证了。 若能借此机会让御景轩和御前分清关系也好。他是这么想的,但也知道他选择不见宜安,会给那些拜高踩低的后宫什么信息。 他不想杀了喻宁。 这两年这人也算是尽忠职守,而且太监宫女对食这种事不是大事,光他就知道不少。喻宁犯的错说不上太大,起码不致死。关上些日子派去别的地方干活就是了。 可宜安此时这么不知好歹…… “皇上,宜主子走了。”周山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宜妹妹还真是没有长性啊,多等等又怎么了?” 楚恒莫名对旁边说风凉话的贤妃有几分厌恶,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这是御景轩的汤?”他指着周山手里端着的食盒。 “回皇上,正是。刚让宫人验了送来的。就是在外面呆得久了些,颜色不好了……” 楚恒对周山也有些厌恶。 这人总喜欢把自己做的什么都告诉他,生怕他不知道他有做活一样。 喻宁就不会如此,那人总是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没事的时候楚恒想不起这人,但有事找他的时候总能看见那个半躬着的身影。 “先放那吧。”他指着远处的书案。 这鸡汤应该是宜安自己熬的,算算时辰应该在喻宁出事前就弄上了。 那就不是为了给喻宁求情才下的厨了?至于是巧合还是真的和喻宁没关系,他不敢想。 “皇上不趁热尝尝宜妹妹的心意?”贤妃又在说话。 那汤早就凉了,现在打开应也有一层油脂飘在上面,别说卖相,就连味道肯定也不如刚拿来的时候了。贤妃就是想从各种方面让他讨厌起宜安,楚恒都明白。 眼下还是要敷衍过去,“还不饿。你在长信殿也待了半天,不回去?朕晚上去你那用晚膳。” 贤妃怀有身子,用晚膳也没有别的含义,但贤妃还是高兴的。高兴于皇上陪她,也高兴于她熬走了宜安。 把人送走后,楚恒盯着那个暗棕色的食盒,还是没有勇气打开。 没有勇气面对那已经凉透的、不新鲜的、不应该出现在御前的汤。 会不会再过几年,等宜安的颜色稍退时,他也会这么厌恶她呢? 楚恒不知道,但起码这碗汤不行。 他想叫人收拾了,但又想到了喻宁和周山之间的关系。 “小元子!”他不能给周山太多好脸色,这小元子好歹是喻宁提拔起来的。也算是给宜安几分面子。“把汤撤了吧。” “是。”小元子不知何事,恭顺拿着食盒退了出来,一直走到乾清宫外,没忍住打开了那食盒。 扑鼻而来的是鸡汤的鲜香,金黄色的汤底上翠绿的香葱点缀其上。没有热气了,但也没有油脂,想来是被仔细撇过的。 倒了有些浪费。 小元子没由来这么想。 但圣旨不可违背。 另一边的宜安不知楚恒的想法,她连这件事的起因结果都没闹明白就莽撞去了御前。被冷风吹了一个时辰也想通了些。 皇上此时不可能见她。 圣上的令没有朝令夕改的。再说她和喻宁之间本来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楚恒那时没有和她计较,但越是如此,她越是为了喻宁做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越难以解释。 明白了这点后,她赶紧就从长信殿出来了。 喻宁这次办事被罚,不仅是她,整个后宫应该都措手不及。 她在后宫唯一的人脉也就是喻宁,别的人接近她或者被她接近,都有各自的目的。只有喻宁和她之间没有那种说不出口的利用。他们之间是大大方方的利用。 而在后宫中唯一想利用她的,宜安现在明确知道的就是一个皇后。可皇后眼下被关着,再说这种会惹圣上不开心的事,皇后未必愿意帮。 她这两个多月的观察,皇后这人比她都能猜得出皇上在想什么。那些皇上不喜之事,她从来不做。宜安猜测这也是皇后的宝座做得稳固的原因。 可眼下她的确没了法子。御前这一遭让她明白圣上对她的恩宠也薄弱了些,眼下的当务之急除了查明皇上,究竟是为何把喻宁关进的慎行司之外,主要的还是要收回圣心。 想到了皇后,宜安不由得就想到了皇后允许她接近的原因……子嗣。 她笑了笑,如果此时她真的怀有身孕的话,皇上应该也不会把它晾在院中不管不顾了。看看贤妃就知道了。 此时宜安才明白,那喻宁说的子嗣的重要性。 被外面初春的寒风,刮了一个多时辰,她回去不免有些头疼。 但也有了一出苦肉计的想法。 她让整个宫的人都下了去,自己身着单衣站在院中。让馨月自己看着时辰去请太医。 又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午时刚过她终于发热了。 皇上不会因她病了就饶过喻宁,但她要抓紧复宠。 第51章 恩宠的重要性,不过是半天她就体会到了。 楚恒得知宜安病了的时候正在看折子,这事还是小元子顶着周山威胁的眼神告诉他的。 他离开长信殿前看了眼周山,这么一对比又想到了喻宁。 那人之前在贤妃的入府之日时拦下了慎嫔的汤,和周山如今知道宜安病了但不说。这么一对比喻宁不知敞亮到什么程度了。 喻宁到底是他用熟的人。 辇轿没用多久就到了御景轩,没等旁人拉开暖帘,楚恒自己就进了御景轩。 楚恒如此关心宜安,他也有些不可思议。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只要表现得着急些,那么这后宫的其他人也能对宜安稍稍好一些。 不知这后宫其他人怎么想的,但他说服了自己。 走进御景轩,被外面的寒风一吹,楚恒才发现有些过于慌张了。但来都来了,当然要看看。 宜安的小脸泛着红,正缩在被子里,仔细看还能看到那被子一颤一颤,果真是病了。 果真? 心中所想的这词被楚恒觉察,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心里是怀疑这是苦肉计的,只不过看到那人真的生病,这份疑虑少了几分。这不代表他信了这不是计了,但……起码就算如此他也愿意入套。 宜安该知道这小小苦肉计不会让他放过喻宁,但把自己弄成这样也要和他见一面的话…他当然也要见,这是给心狠之人的奖励。 “宜美人的身体如何?”他问一旁的御医。 “回皇上的话,美人就是受了风,有些发热,好好吃药慢慢调养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去弄碗药来。”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宜安,看着那张自己一开始就欣赏的脸,如今乖顺地躺在这睡着,倒是有了平时没有的依从。 如果真的是巧合就好了。 女子如小扇般的睫羽颤抖起来,该是要醒了。 刚看到楚恒的时候,宜安把那小嘴撅起好似说了什么。他听不清,还专门凑了过去。 玉?是御?还是……喻? 楚恒把头微转,看着那刚转醒的女子。 “御驾怎么来了?”看清来人是谁后,宜安冷汗尽出,赶紧换了个说辞。 她确实一开始把楚恒认成了喻宁。 “朕不能来?”楚恒松了口气,一阵的庆幸,他都不知自己在慌什么…… “妾身以为皇上不想见到臣妾呢。”女子刚醒,声音还有些哑,但身体的热度又在证明她神志没有平时的清醒。 “瞎说!” 楚恒想到了那个他没胆子打开的食盒,有些心虚。宜安为了给他送碗汤,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可那汤他一口没喝。 “皇上在生妾身的气吗?” 宜安伸出手搂住了他坐在床沿的腰,女子的身子滚烫,还在病着,但却在试着讨他的欢心,比平时还要更加用力。 是短短半天就已经明白失宠的后果了吗? 甚至,楚恒觉得这样也挺好,让这女子知道想在后宫活下去,只能依靠着他。 “朕没有生气。” “那便是厌恶妾身了?”那经常水盈盈的眼又泛起了水汽。 “朕若是厌恶你怎么会来看你!” “可是皇上把臣妾晾在长信殿外,不管不顾的,许多人都看到了,他们该说妾身失宠了。” “后宫没人敢乱嚼舌头。” “皇上让妾身候在院内,不让妾身进去,也没让妾身回去。这不是厌恶了妾身是什么?” 宜安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底有什么光在闪着,刺痛着楚恒为数不多的良心。他说不出那些借口,什么是因为贤妃,是因为周山。宜安在后宫本就艰难,没必要给她树敌。 “是朕不好。” 楚恒上一次承认自己错了,还是在登基之前对着楚闻之。那次是为了社稷,而现在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女子能原谅他? 他竟觉出两分荒谬。 “是妾身不好。”宜安搂紧了他的腰,“是妾身不该在贤妃娘娘在的时候还候在殿外,是妾身不知礼数。皇上不要怪妾身好不好?” 宜安在撒娇,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清楚的知道这是在为了喻宁,为了她自己。暂时的服软也好,暂时的屈服于皇权屈服于后宫。恶心也要做。 “是朕不好。”楚恒这次说出这话反而比上一句更加笃定了。 他本来空着的心好似被这女子填满了一般,本来想拿什么东西要挟这女子,绑住她。此时明明找到了这东西他却不开心。 宜安,雁。 她是不该被束缚住的,那是麻雀,不是大雁。 “你好好养身子,朕改日再来看你。” 楚恒不是没见到宜安对他留恋的眼神,可他还是放了手。不愿意承认但他在惧怕,被填满的心底有些许的悔意。 乱糟糟的,一整天都乱糟糟的。 第29章 当日没到晚上,宜安的热就褪了。但轻微的咳嗽是免不了的,为了防着把病气过给皇上,她这几日的牌子还是收了起来。 楚恒不怎么翻牌子。 所谓的翻牌子已经从敬事房的一项流程变成了一个指代。或者说楚恒很讨厌这些规矩,想去后宫的时候不需要等到翻牌子,不想去后宫的时候就算敬事房端了牌子他也不会翻。 第52章 宜安不怕敬事房的人得了周山的令把她的牌子撂下,这要是被发现的话只能让楚恒更讨厌周山,对她有利。 她正靠在床上喝药时,馨月从外头走进,主仆二人换了个视线,宜安就把别的宫人都支了出去。 “主子托付的事情,奴婢托了内廷司的谦进公公打探到了些消息。” 宜安没急着问,反而来了句,“这谦进,是谁的人?” 眼下她的位置岌岌可危,她必须慎之又慎。 “谦进是内廷司总管,也是喻公公的人,咱们御景轩在内廷司的一切事宜也都常拜托给这位。” 她点点头,“说吧,皇上和襄王到底关系是好是坏?” 宜安本以为能得到一个结论,通过这结论去想这事要如何,可馨月却给她一个故事,或者说一个…宫廷密闻。 当年,先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子府的侧室和宫里的一个低位妃嫔同时有孕。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有两件事足够凑巧。 那后宫中怀孕的女子并非哪家的千金,而是一个宫女,一个盼着二十五岁时能出宫的宫女。据说那人在宫外还有个青梅竹马,但那就无从考证了。总之似乎这女子是不想在后宫中生存的。 还有一事就是,老皇帝也在那年病重,这女子怀孕一事还未传到已经重病缠身的他的耳中就被那时太子,也就是楚恒的父亲知晓了。 楚恒的父亲虽然不在意这新多出来的幼弟,可不知是听信了哪位高僧或是道士的谏言,说宫中的风水养人,而太子府是附庸于皇城的,两女子同时有孕恐夺了在太子府出世的那孩子的命数。 于是那时的太子让心腹去接触那宫妃,里应外合把人送出了皇城。 这事不小,可那时太子已然接手朝政,整个后宫都犯不上为了个不知腹中胎儿男女且前朝没有根基的宫妃和太子对着干。加之是密辛,渐渐传得也就少了。 而那女子在宫外生孩子时难产,生下了如今的襄王楚闻之就撒手人寰。 皇室玉碟严谨,不是在宫里府里这种皇家居所出生的孩子,就算证据确凿是皇室血脉也无法入玉碟。 那时已经登基的先帝可能是要安自己的心,也可能是为了给楚恒祈福,总之也松了口把楚闻之接了回来,于是这皇室私生子的王爷就是这么来的。 楚闻之和楚恒同年出生,两人虽然差着辈,但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也就一同养着了。可能先帝可能还以为是他心善也说不定。 “那襄王殿下和皇上的关系可好?”宜安问了重点。 “应该是不错的,两人面上从没怎么吵过架,襄王殿下从小就让着皇上。” 从小就让着皇上? 小时候能懂什么?襄王的母亲本是宫中的宫女,从那女子离宫到襄王回来应该没过几年,那时宫里的宫女应该也没到全换一批的岁数。 那会不会是那些人从小告诉了楚闻之真相,让他别忘了给他母亲报仇? 这种密辛知道的人还活着,只能是隐瞒了些的。那宫女究竟是主动想离开还是被迫离宫,怕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了。 襄王若是从小生活在这种真相中,还能表面上和皇上群居和一,那这人不能小看。只怕主动去了军营除了想要些军功外,也是为了避开猜忌。 这种人会有不臣之心吗? 若是有了那种心思的话…… “主子,皇后身边的月莺姑姑来了。” 宜安正想着,就见外殿的一个宫女跑了进来,下意识和馨月又是一个对视,“传。” 坤宁宫的月莺,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宜安见人也尊敬几分,“姑姑怎有时间来御景轩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娘娘听说宜主子病了,特意送了份药来,能解了主子的燃眉之急,也是念着主子上次所送的好参。” 月莺恭敬行礼,一举一动都让人纠不出错漏,但宜安却笑不出来了。 燃眉之急? 她的燃眉之急可不是病了,“不知是何药能如此管用。” “当然是后宫中的女子人人都想要的灵丹妙药。”月莺笑不进眼,递给身旁的馨月一张信纸。 馨月面露游移,但也接了下来,打开看了眼,表情霎时凝滞,片刻后转身把信纸奉给了宜安。 宜安接过看了眼,里面是一副药方,她不懂病理,也解不出方子。又老实折好,只等月莺走后问馨月。 “这方子只要宜主子服用,必定可解眼下之困,不过主子也要知道,是药三分毒,药效和毒效十分接近,这药…主子一定要谨慎考虑。” 月莺在这一串话中和她打的哑谜,宜安一个都没听懂,只能先把月莺的这话记住,然后赶紧把人送走。 同一时间的长乐殿,贤妃也把和自己用完晚膳的皇上恭敬送了出去。平时经常面露冰霜的脸,此时也展出一份笑意。 “御景轩那人如何了?” 子秋把贤妃扶回了贵妃榻上,才回应道:“方才坤宁宫的月莺去看望了,别的倒是没什么。” 贤妃也没什么表示,“她是皇后,关照妃妾也是应该的。本宫也不能拉下,你去随便送些什么去御景轩,也不必见到人。” “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子秋离去后,贤妃想着自己那灵验无比的方子,这种东西还是要尽快处理掉的好,可拉开匣子,那写有方子的纸却不见了。 第53章 出了御景轩的月莺,路上遇到了看样子也是同样去御景轩的子秋,好脾气等着这二等宫女向她行礼,之后等人带着一肚子气走了,才赶紧向自家娘娘回禀。 “东西御景轩收了?”庄白烟喜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小时候她母亲因着色衰而爱弛,父亲虽然疼她这个嫡女,但来主院里的时候也少。她母亲就常坐在妆奁前,看着自己的脸,看看镜中人哪里又老了几分。 她入了宫后没有从府里带来些什么,只把这事学了个十成十。 可,明明她还没有开始老。 “回娘娘的话,已经收了。娘娘让奴婢说的那些话,也都说了。” 月莺不懂为何娘娘让她告诉宜安,明明那药用过后无论孩子能不能生,身子必定会坏,这不适合长远打算。若宜安顾着这事不服用的话要如何…… 庄白烟和月莺主仆十多年,自是明白月莺在想什么,“表面上我和她关系不错,况且我也挺喜欢那丫头的,既如此,若是不说,之后不免让她心寒。况且她那么着急一定会用。提前提醒一句还能卖个好。” “可是……” “不用担心,她会用的。她担心喻宁就如同我担心楚闻之。” 庄白烟没用本宫的自称,而是…我。就像十年前还未入太子府时一般。 月莺一下子就跪下了,语气满是恳求,“娘娘,这话不能说啊……” “起来吧。本宫不说就是了。再也不说了。” 有些秘密是一定要被带进棺材里面去的,比如襄王母亲的事情,比如她和楚闻之,再比如……宜安和那人。 坤宁宫的烛光刚灭,御景轩殿内就传来这么一声,“这是生子的方子??” “正是,而且此方药性凶猛,对母体也有不小的损伤,用了只会怕是再难有孕了。” 馨月故意把劝言多说了些,她不想让宜安用这方子。就算为了把喻宁救出来怀了孕,可若是一个不慎,那就真的没了能依仗的东西了。甚至她有些讨厌起了皇后。 宜安盯着那张纸,馨月想的这种事她根本就没有多虑。 这方子对此时的她而言是雪中送炭,只要能把喻宁救出来,她是一定要用这方子的。 她想的是…… 皇后为何愿意帮她?她和喻宁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可她在成为主子后,没有展露过一丝一毫自己真的和喻宁有不能说的关系的线索。皇后就算知道应该只是猜的。 可为何愿意帮她救喻宁? 或者换个角度想。这事结束后,喻宁能救出来,她也大概率会怀孕。若皇后不是为了救喻宁,而是想让她怀孕的话,似乎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可这似乎又是佐证了她之前和喻宁的那个猜测? 但眼下,她斗不过别人。只需要明白皇后与襄王需要一个皇子,而这个皇子的生母不能有很高的家世就好了。 这也算给她上了一课,这后宫之中,没有秘密。 握住那张写有方子的纸,宜安想着心中事,手也在慢慢磨蹉着。片刻后忽然觉出了什么,拿起那张纸放在旁边的灯笼细看。 “怎么了主子?”馨月不懂这是在做什么。 “这纸,折痕附近有了细微的毛边,不是有些年岁,那就是也被人这么磨蹉过。” “那就只能是……贤妃?”馨月随口答。 毕竟这段时间唯一有孕的也就是贤妃了,若是说贤妃为了有孕而捏着思索过也说得清。 “大概就是了。”宜安放下这方子,“你去帮我打听打听,皇后和襄王是什么关系。” 皇后拿了个贤妃的方子给她,这会是何用意? 若她猜得不错,可皇后都拿到这个方子了,没有重新写一份,而是直接给她拿了过来。 明明能做且最好做但却不做的事,只能是故意为之。 为了向她证明皇后在宫中的人脉?告诉她坤宁宫早就知道贤妃的这胎是怎么来的了? 后宫中没有秘密,只是知道那些秘密的人愿不愿意公之于众罢了。 宜安把手里的信攥得死紧,纸在她手里被揉皱,被无法再传给下一个人了。 第二日,宜安又找了几个之前是喻宁心腹的宫人,托他们去慎刑司打探打探消息。 表面上没说,但她知道楚恒把喻宁这事和她的御景轩盯得死紧,她不可能在不惹恼楚恒的前提下去慎刑司看望喻宁。能做的除了尽快复宠外,也就是托人打探这事了。 她倒确实是好奇,能够把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喻公公迷得五迷三道的宫人是谁?好奇究竟是什么美若天仙的样貌能得到她都得不到的人。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和之前的慎嫔共情了,就是那种:一个宫女罢了竟然能踩在我头上? 明明宜安刚当上主子也才不到三个月。 她自嘲一笑,但心底对那女子的讨厌是难掩的。 更让她猜不出的是,喻宁一直都没把那女子的名字吐出来。 皇上没下达对喻宁的处置,慎刑司也不敢真往死了折腾,但慎刑司的逼问手段不可能是什么软绵绵的东西,那喻宁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宜安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她难以想象那个冷心冷意的喻公公也有如此包庇一个宫人的时候。明明说出那人的名字就可以不用受刑,明明只要说出那人的名字,楚恒可能也会念着平时伺候,可就是一星半点都没吐出来。 第54章 “你去托人帮我问问,说是我问的,让他说那人是谁。”宜安心里的扭曲已经漫溢了出来。 她为了喻宁踏进这后宫,为了喻宁在一个她根本不喜欢的男人身边委曲求全。到头来得到喻宁和别人对食的消息? 事情没有这么做的。 没过多久,宜安的这个问题就传到了慎刑司里。 到底是差点坐到首领太监这个职位的人,皇上也没说具体怎么罚,喻宁在慎刑司过得虽然比不过外面,但也比其他犯了错的人好上太多了。 独自的牢房,还有扇小窗,除了行头乱了些别的倒是从表面上看不出。 “她真这么问?”喻宁嘴边扬起一抹不该出现在慎刑司这种地方的笑。 这不是该笑的时候,也不是该笑的地方,他身上的这些伤痛与他能想到的宜安的想法,都不该让他笑。 可这笑容就是抑制不住。 喻宁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为何在那时把宜安那衣裳的布撕了下来,还贴身带在身上。总之这么大的一个把柄被人抓住也是活该。 败者为寇,应该的。 他以为宜安会喜欢上皇上的,谁能拒绝皇上呢?被九五至尊那样宠着,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一点都不像他,他喻宁就是被皇上用权力栓牢的狗罢了。 可宜安怎么能在意他呢?她明明也会被他牵扯的吧? 慎刑司没人给他递消息,但他对圣上是了解的。圣上的多疑和猜忌势必会怀疑宜安,尤其在梁御女说的那些话后。 就算没往这边怀疑,宜安和御前,和他的关系也必定会拉开。明明那女子不去管他,借此机会归顺皇上才是最优解。 而眼下,她竟然还有心思拈酸吃醋。 若他是个正常人,有正常人有的爱恨情仇,那他可能不会那么着意于宜安。 但笑过之后,他却也低落了起来,他不能让她知道那衣裳的主人是谁。 只有这样她才会放弃他。 宜安眼下圣宠正浓,他不能毁了她。她本就因为身世有了今天没明天的,该在东窗事发之前过上几天好日子。若是真的有了身孕的话,皇上也有可能放过宜安。她不该因为他失宠。 “让宜主子别多想了。”喻宁看着囚门外面的谦进。“你告诉宜主子,不要管我,别受我的牵连。” 谦进垂头半凝,“这话会替公公带到,但宜主子听不听就不知了。” “你去传吧。” 喻宁猜到宜安不会听,也怕宜安不听,可他在慎刑司,他影响不了外面的人。 他被关进来已经有一天多了,后宫讨论这件事的人都不会少,那些流言蜚语他不在乎,但他不能让宜安沾边。 对食在宫里不算稀松平常,但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大事,但因此被抓到慎刑司被后宫嘲笑的太监,他算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位了。 以及,他被嘲笑也不是因为品行不端,而是愚蠢,蠢在被抓住了。 他也不知究在哪里得罪了那襄王殿下,不惜受到皇上的怀疑也要把他捉了。 提到这人,喻宁就不免想到宜安,也顺便想到了,那次他们二人所说之事。 若是以他为把柄要挟宜安的话,也是有可能的吧?那会是什么事呢?皇嗣?可眼下宜安恩宠正浓,皇嗣什么时候都会有的。 这点他想不通也放在了一旁,他现在只想等着皇上何时才能察觉,这是襄王殿下设计的一个套。一旦涉及皇位,皇上的小心谨慎与多疑自不必说。 喻宁在这宫中也有不少的人,到时候会有不少的人帮他求情的。 要紧的是襄王费劲扒拉就为了把他弄进慎刑司这件事情说不通,但也就因为说不通,皇上才不会处置他。至于襄王是想让自己死,还是想让自己暂时呆在慎行司,他也不知。 外界的消息传不进来,他的想法也传不出去,够憋屈的。 喻宁让宜安不要管他的这话,在晚膳时分就传到了宜安的耳中。 “我怎么能不管他!” “主子,那谦进除此之外还传来了个信儿。说是周公公……已经在蚕食喻公公的那些人脉了。” 宜安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她眼下还能争宠,喻宁那些人帮了不少的忙,但若真是被连根拔起,那她就真的眼盲耳聋了。 那方子还是得用。 第30章 宜安病了几日,随着她的痊愈,皇后的身子也好全了,坤宁宫再次迎来各宫妃嫔。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不多,但每一样都与宜安有关。 后宫没有秘密,喻宁是宜安的人阖宫皆知。 喻宁在当差的时候没有触碰到其他主子的利益,别的宫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随着喻宁被罚,周山对贤妃的巴结就更明显。 这满宫才觉出喻宁的好来。 她们虽在这事上帮不上宜安什么忙,但也令自己宫的宫人不许议论这事。到底皇上还没真的下令,做人留一线也好,万一喻宁要是能东山再起呢? 有盼着喻宁回来的,也有盼着喻宁回不来的。 比如梁御女,也就是之前的慎嫔。 她和宜安、喻宁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那周山虽势利得很,但也与她这个明眼人都看得出的失宠嫔妃无关了。 她只想让喻宁和宜安死。 可圣旨迟迟不下,她能做的也就是嘲讽宜安两句。“宜姐姐这病刚好就来给皇后请安,身子吃不消吧?” 第55章 宜安被这么一叫还一愣,她升为美人后,除了深居浅出的韩才人外没人比她位分低。她与韩才人没怎么说过话,这头一次听别人叫姐姐难免一愣。 回头就看到了梁贞怡那张脸,上次见这人还是在坤宁宫外,她跪地行礼看着她掌掴馨月。 想到那件事,又加上在喻宁这事里这人若有似无的作用,宜安也是一腔怒火,反而莞尔一笑,“梁妹妹这不是说笑了?身子再不适也不能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 在说‘妹妹’二字时十分用力。 看着梁贞怡攥着手帕只能强忍,宜安心里就有一阵的爽快。 “姐姐这病来的快去得也快,在长信殿外站了没多久,被那风一吹就发了热,姐姐身子弱,可千万要好好将养。” “也是。好在皇上体恤,及时请了太医,不然还不知要病到什么时候呢。” 梁贞怡嘲讽她装模作样,她就嘲讽她没有皇上恩宠,一时间还真难分伯仲。 其他嫔妃也就看她们二人打着机锋,只在旁边笑吟吟地听,不说不插手。 “说起来,姐姐这段时间还是多去御前走走。不然皇上忘了姐姐可怎么是好。” “这段时间身子不适,多谢妹妹提醒,等给皇后娘娘请安后,姐姐就去长信殿。” 宜安这病得突然又凑巧,整个后宫摸不准这是否是真失宠的遮羞布。眼下整个后宫不敢得罪宜安,也是因为摸不准皇上是如何打算的,摸不准究竟宜安有没有受到喻宁这事的牵连。 那周山虽然给宜安使绊子,不过到底也不敢把事情做绝,没有哪个宫人敢得罪一个能吹枕边风的宠妃。 但若她今日去御前皇上还是不见的话…… 宜安自己也明白,虽然回应梁贞怡的话,有些许赌气的成分,但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眼下她的情况用一句如履薄冰来形容丝毫不夸张,她不能出错。 坤宁宫散了后,宜安拿着早就让御膳房炖上的汤就去了乾清宫。 汤不是鸡汤,就算是也不是那天那碗了。 这边的坤宁宫在请安,另一边的寿康宫也在请安。 楚恒一早上就来到了寿康宫,为了展示在世人面前有个孝顺的印象,他虽不喜太后,但隔个三五日还是要来一趟的。 太后是他的生母,他并非嫡出,但整个后宫都未有嫡出的皇子,他这二十多年的太子之位做得也稳当。他父皇不到四十就去了,皇子中只留下他这一个已经成人的皇子,还有些年纪尚幼的皇弟,登基的时候也是顺理成章。 他不愿多想自己的生母,在帮他夺得皇位这条路上究竟有多么居功甚伟。他不想摘下这层薄纱,不愿意接受背后的事实。不喜太后也是这个原因。 在他登基之前还好,虽然为了太后的母家,他不得和镇西王的女儿成了婚,又迫不得已纳了那么多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但到底没出什么大事。可自从登基之后,从他开始削弱太后的母家,也就是曾经江丞相的实权,甚至最后架空了他们之后,他们母子二人的关系就有些改变了。 虽称不上视同水火,但二人都明白,有什么东西梗在他们之间已经无法消解了。 楚恒记得他小时候,自己的母妃虽然受宠,不过那时别的宫娘娘却也同样虎视眈眈。他能猜出自己的母妃为了让那些女人都生不出孩子,究竟做过什么。 在他父皇还未登基的时候,他母妃在太子府的地位虽不是妾但也就是侧室。那时府里面也出生过几个孩子。但不知是他命好还是怎样,那些都是女子,直到他的出世。 他出生的时候他的父皇刚刚登基,出生当日还伴随着镇北王的大捷。他父皇龙颜大悦,以为祥瑞降世,直接封他为太子。他的母妃也母凭子贵成了四妃之一的德妃,前朝的江家,他母妃的父亲也不到两年就成了丞相。 明明无论是他母妃还是前朝的江家,他们的兴盛都是因为他的到来,那么他若是自己把这些收走也是合理的吧? 小的时候,为了不负他母妃的期望,也为了不让其他的人小看了他这个太子,楚恒只能把心底里阴暗的那些不能被人知道的东西隐藏起来,比如……他最讨厌受人支配。 好在他如今已经登基,太后也好,江家也好,他全都可以摆脱了。 “皇上,太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无法出来见您了。” 太后身边的赵嬷嬷在他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候才出来。 楚恒知道这是前朝的江家不知给太后又递了什么信儿,让太后的身子不爽,于是折腾自己。 但楚恒没生气反而抿嘴一笑,归根结底太后也只能如此闹上一闹了。 “既如此朕就不打扰母妃了,”说完这句又转身对周山说:“让太医院的焦太医来看看。” “回皇上,焦太医今天休息。”周山也知道不该这时打皇上的脸,但他也真没说错。 楚恒听了这话又是一阵的烦,他心里是想给周山找找借口的。能来御前,那好歹也是他提拔上来的,但心里就是莫名的烦躁。 他直接吐了口气,“若是喻宁在的话,只要那焦杰没死,必定会安排好一切,不需要朕烦心。” 周山一边跪了下来,一边在心里暗骂喻宁。 楚恒没理,独自上了步舆,“长信殿。” 本来没因为太后涌起的火,全都因为周山那一句蠢话浮了出来。 第56章 一想到周山,楚恒就想起对喻宁的处罚还没下来。 本想把人安排到其他地方去,但是他又不想御前真的跟个周山这样蠢笨的人。一时之间也没了法子,只能梗在这儿。 为了避免做出错事,楚恒选择先把这事放放。 正在轿内闭目养神,不知路过何处,他听到似乎是岔路有抬轿的声音,掀起骄帘果真看到一个小轿。 “那是何人?” 在宫中能够乘轿辇的,除了他、太后、皇后之外只有三品以上的宫妃,如今三品以上的也就只一个贤妃。而贤妃除了偶尔来乾清宫外基本不出宫门,再说这个时间……一大早的来找他也不可能。 周山刚得罪了皇上,此时更是恭敬得很,“回皇上话,想来是贤妃娘娘的母亲,那邓家的二品诰命夫人入宫来看娘娘了。” 这么一提醒楚恒才想起来,年节刚过的时候长乐殿来递过折子,以贤妃孕中思念家人为由求了自己母亲入宫。 贤妃贵为二品,又是四妃之一,每年都有家人入宫的机会,不过他不喜入了宫的宫妃再和外界有什么牵扯,这整个后宫都知道,也少有人来触他的霉头。因此他倒是还没见过命妇入宫,一时竟也忘了。 楚恒虽不喜,不过眼下皇嗣为重,况且后妃本就能面见家人,他也没理由真的给人拦住。 贤妃递折子一事,那时还是喻宁处理的,又想到这人,楚恒再次想到了宜安。 过年是团圆的日子,他的这些宫妃们就算过年的时候没有机会,赶上行宫围猎等时候都是有与家人见面的机会的。 但宜安…… 内廷司的消息说宜安入宫时就是父母双亡,不知这年节的团圆会不会勾起那人的思乡之情? 结果刚回到长信殿,就听到了宜安前来的传告。 楚恒看了一眼周山,可能是因为寿康宫外他的那句话老实得不行,倒也没跟他计较。“让人进来吧。” 宜安走进殿行过了礼,就掀开来了食盒,“臣妾听闻皇上未用早膳,特意让御膳房送来的汤水,皇上尝尝?” 楚恒扫了眼立在一旁的女子,想到了那碗他到底没入腹的鸡汤,也没说什么狠话,像是开玩笑道:“听闻朕未用早膳?你又在御前有人了?” 宜安没回应,反而含笑道:“臣妾欺君了,臣妾不知皇上有没有用早膳,瞎猜的罢了。” 楚恒也没和她计较,“猜得不准,不过早上没用多少就是了。” 宜安在请安前就让馨月传给御膳房的消息,说了要送到御前,他们当然不敢怠慢,色泽鲜亮绵密的陈皮红豆汤就在食盒里。宜安舀了一小碗于碗中,放在了男人的手里。 楚恒看着碗中色泽鲜润的红豆汤,又想到了前几日的那碗他终究没有打开食盒的鸡汤。 因为他始终没打开,倒是能对那未知抱有期待。不知那汤是否也看着有食欲。 虽然这么想着,但楚恒也接过了那白玉碗,喝了口,“今日怎么不做鸡汤了?” 说到这个宜安也装模作样撒起了娇,“皇上,眼下这才不到巳时,那鸡汤熬好要两个时辰,臣妾起不来。” 楚恒对这女子的撒娇很是舒心,三两口喝下小碗里的汤,把碗放在了一旁。 这后宫其他的女子往他这里送东西,那些香囊、寝衣大多是自己做的,再不济也是由前朝的母家递上来的。就算没有自己用心,那也都是花心思找的。 这女子倒是把自己的偷懒说得清新脱俗。 “行啦!来御前到底有什么事?”他提醒了一句。 眼下他和这个女子之间梗着一件他不愿处理的事情,这女子应该不会觉得一碗汤就能让他放了喻宁,那来他这里若不是为了那件事情就有其他的目的了。 他提醒了一句,但也开玩笑的语气。 但这女子的回答倒是有意思,“梁御女揶揄臣妾失了宠,让臣妾来御前逛逛,所以臣妾就来了。皇上见了臣妾,那就说明没有失宠。那梁御女是妒忌臣妾。” 楚恒也浅笑了声,但随即眼底一暗。 坤宁宫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前就算他疏忽了,那喻宁也会提醒他。也不单是宜安的事情。后宫其他人的想法也会转告给他,让他能够第一时间得知他的这些妃子是怎么想的。 随着喻宁被罚,这些事都无人跟他说了。也有今日那些宫妃才来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的缘故,但今日他从宜安口中才听到这些事情,就足以让她对周山失望透顶。 可这些他不能和宜安说,不然难免给了她一些,他会放过喻宁的念头。 换个话题,楚恒就想起了见到了依据宫规诰命进宫必要所乘的软轿,“说起来,你进宫的时候说你是无父无母?” 宜安进宫的时候,资料上写的是自己去了姓的名,除此外年纪等等都没有骗人。那父母双亡也没有骗人。 她点点头,“皇上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就是看贤妃母亲进宫陪她有感而发罢了。” 宜安来长信殿的时候也在路过长乐殿时看到了那顶软轿,心里虽然疑惑这种看着不华丽的轿子为何会出现在宫里,但她的消息渠道又没人给她解答。 这到了长信殿却得到了答案。也知道了皇上为何对她说起这事。 她赶紧跪坐下来,把头倚靠在男人的膝上胡乱蹭着,那双明眸睁大望着楚恒,好似眼中只有他一个人,“臣妾有皇上的宠爱就够了,别无他求。” 第57章 第31章 另一边的长乐殿,贤妃早就候在了殿里。 本来邓霜也不想见母亲让皇上烦心,可不知为何这一连几日,除非是她把皇上叫来,不然皇上从未主动来长乐殿。 本以为那宜安生了病,能少了个人跟她争宠。可皇上因此却不爱往后宫来了。这种危机感让邓霜本无法侍寝又孕中多思的忧虑更甚,不得不做出这一步。 直到自己的母亲身影出现,贤妃挥退了全部的下人,只留下子秋一个。 “母亲……” “娘娘这是怎么了?”邓夫人看到自己女儿的神色也是一惊。 自己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在府里的时候就连平日没事做时都要把自己弄得没有一点瑕疵,那时候她怎么都想不到她也有这样的一面。 此时依靠着贵妃榻的那人别说整张脸的颜色如何,单单就是身形都瘦削得过分且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邓霜看到自己母亲才终于露出了两三分赢弱,她无力靠在榻上,抱怨道:“娘,自从怀上这孩子,女儿被磨的将近少了半条命。” 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委屈,让邓夫人更是不忍。 在邓霜还未出阁时,上面有两个嫡亲的兄长,老爷平时也不太管这唯一的嫡亲女儿如何,从小到大都是她一人辛苦带大的。 看着自己生下,自己养大的女儿如此难受,她这心也别扭得紧,“如今才不到三个月就如此,等月份再大些还有的受呢。” 但邓霜苦笑道,“月份大些?可女儿总觉得这孩子生不下来。” “娘娘慎言!”邓夫人没忍住的一声喝止,也把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有点的骨肉之情送走了。 邓霜摇摇头,“母亲不知,我也是怀过身子的,此次怀孕的反应和上一次格外不同,我这安胎药每天每夜地喝,却也没什么用。” 邓夫人叹了口气,“之前就说过你,你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年岁尚小,那时就该把那个孩子生下来,何苦要和庄家人斗啊!” 提到庄白烟,邓霜本来想霜打的茄子一般的脸再次有了斗志,“女儿不服!明明是我先认识的陛下,明明陛下喜欢的是我,为何她却比我先入府中?难不成就因为她父兄的身份!” “当年的婚事是太后安排的。太后的意思就是先帝的意思,皇上当然不会不从。”邓夫人对这件事也是无奈,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谁愿意送到府里去做人妾室? “所以,我也只是拿回自己应得的罢了。” “可这不仅没有得到,还坏了身子,导致这次怀孕都如此不宁……”邓夫人叹了口气。 “母亲……其实女儿当年就觉得,我那孩子去得离奇。”看到母亲望向她的视线,邓霜接着说:“女儿岂是那般蠢笨之人?我那时陷害庄白烟,按照大夫的说法,本应早十天就掉下来的,结果硬生生拖到了镇西王战事大捷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恐怕皇后早就知道你要害她?” “那时没有证据,也不能细查。但女儿总觉得这事,她脱不了关系。” 邓夫人也叹了口气,她算是明白自己的女儿和皇后之间为何如此不死不休了。若只是因为皇上,这贤妃虽然比不过皇后的地位,但宫里的恩宠还是独一份儿的。但若是再配合上一个利用孩子的原因,那这确实无法消解了。 想到这点。邓夫人霎时看向邓霜,“你觉得这孩子让你痛苦,会不会……” 话只说了一半,但母女二人都清楚这言外之意。 皇后的手会不会已经伸进长乐殿了? “说起来,府中给我的那个生子秘方,女儿找不到了。” “找不到?”邓夫人一个伸手就指向子秋,“你在这宫里怎么当差的!娘娘的东西都看管不好?” 子秋。或者说这后宫所有能够成为宫妃陪嫁进宫的宫女,都是各个府里的家生奴才,自幼生长在府里,父母兄弟姐妹也都是府里的奴才。 子秋对邓夫人的敬畏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她赶紧跪地,“不是奴婢的错啊,娘娘把那方子放在何处奴婢都不清楚!” “谎话!你是贴身宫女,这种……” 邓霜把自己母亲拦了下来,眼下这件事情已经发生,要紧的是要商量一下怎么办,“女儿怀疑,能在这长乐殿有爪子的,只能是那位了。” 邓夫人比自己的久居深宫的女儿要更加明白朝堂上的事情,也更明白皇后不可能有子嗣,可这事她不想告诉自己的女儿。 府中也好、宫中也好,只要有人斗,就还有盼头。 “若真是皇后插手,你这胎怕是要另作准备。” 若是这胎也生不下来,邓霜这辈子这辈子都与子嗣无缘了。“女儿会把这长乐殿的脏东西揪出来的。可这事却也不能查……” 那生子秘方是她托府里从宫外寻得的,如果是皇上知道这孩子是这么来的,虽然不至于用宫规罚她,不过圣心怕是也无法挽回了。 对她而言,圣心比子嗣更重要。 “对了,再过四个月就是选秀的时候,听二房说子玉那丫头怕是要入宫的。” 邓霜只能面无表情点点头,这又是个烦心事。 邓家可以有多个女儿进宫,可却只能有一个为主,她如今这贤妃坐得还算稳当,只要没有大事发生,那邓子玉进了宫也只是个她的陪衬。 第58章 只要没有大事发生,可是…… 她这孩子能不能生?能怀到何时?哪个不是大事? 若是她这孩子小产了,那不是白白给了邓子玉机会?! 她只要没死,那就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若真是因为难产殁了那是她的命,可若是她活着一天,就断不能把自己手里的恩宠白白送给别人。 这后宫中,她们邓家只能有一个女儿有皇嗣。那人如果不是她的话,那就只能去母留子了…… 无论是陛下的恩宠,母亲的消息,还是本就不算安生的肚子,都让邓霜的情绪过于激烈。 腹部突然传出一阵阵的疼,她只能靠在贵妃榻上用手轻轻抚摸试着缓解。 没等邓夫人发话,子秋就已经慌乱出去找太医了。 消息传到长信殿时,宜安还在和楚恒撒娇。 周山知道是长乐殿的消息当然不敢怠慢,不顾场合就报给了楚恒。宜安亲眼看着楚恒的脸色变得有些发黑。 这周山她不太了解,只知道和喻宁斗了那么多年,这人不可小觑,可不知周山平时是如何办事的。如今这么一看她差点在心里乐开了花。 楚恒绝不想让此等蠢笨之人长期在御前侍奉,甚至她已经猜出为何皇上对喻宁悬而未决了。但凡这周山能聪明些,喻宁现在怕是已经被罚了。 周山想认长乐殿那位为主这无可厚非,皇上也未必不知,没有出手干涉就是默许的。但,不能触碰到他的皇权。 贤妃是个主子这没错。可只有皇上是皇上的时候,这贤妃才是贤妃。 周山这做法等于弃皇上的脸面于不顾,这是对皇权的挑衅。 “皇上,贤妃姐姐那边既然都请了太医,那应该是皇嗣出了什么大事,您要不去瞧瞧?”宜安面色还是那种乖顺,但眼神勾人得很,演得好一出心里不想但只能拱手让人的憋屈。 “你先下去。”楚恒这话是对周山说的。 周山不敢抗旨,只能退了下去。 等到这殿内又只剩下两个人时楚恒才开口,“你不知,长乐殿一有什么事就让朕过去,朕天天处理朝政哪有时间!真有事太医自会传信,朕去了也无用。” 宜安心里含笑,她真是不知道这周山是不是害贤妃的了。 但皇上也该是知道都是周山的巴结,才没动了真火。这样也好,周山越是如此,她就越能帮喻宁拢回圣心。 “皇上真不去?”宜安摇着楚恒的袖口轻轻晃,“若是贤妃姐姐知道皇上不去长乐殿是臣妾在陪皇上,姐姐会讨厌臣妾的。” 楚恒一个伸手把人拉近,看着那正眼波流转的眸子,“朕让你说去还是不去。若你说去,朕便去长乐殿瞧瞧。” “那妾身想让皇上陪臣妾,臣妾都有好长时间没见到陛下了。”宜安被拉到了怀里还不收敛,靠在楚恒怀里轻言细语。 她今天用尽浑身解数也要让楚恒翻了御景轩的牌子,皇后给的那方子上药早就让馨月抓好了,就等今晚…… 只要有了身子,那能把喻宁救出来的概率也就大了些。 “好,那朕就好好陪陪你。”楚恒把人拉到身前,直接翻身把人放在榻上,自己覆了上来。 - “皇上还没请来吗?”邓夫人面色焦急,时不时看向殿外。 “母亲,不用去请皇上的。”邓霜相比较起眼下的宠爱,更怕她像梁贞怡那般真的失了宠。 她这胎怀得禁不起查,相比较于真的被让皇上知道她受的苦。她更想好好瞒住。以前那些想见皇上的借口无用,只能以孩子为托词。但真出了事她却也是真不想让皇上知道。 她想让皇上记着她是在乖乖养胎的,不想让皇上见到自己最近这副枯骨一般的样子。 一旁的太医,能被派来做这种事,必定也是邓家的心腹。“娘娘,恕臣冒昧,娘娘最近可常食欲不振、胸闷心悸、郁郁寡欢?” 邓霜不想在母亲面前说实话,府中操劳,姨娘排挤,二房揶揄,母亲不该再为她的事烦心。但她还未说什么,旁边的子秋就替她答了。“正是如此,娘娘最近总是身子不好,不然也不会变成这幅样子。” “还是要宽心啊,娘知道宫中不易,但如今怀着皇嗣,那些事可千万不能往心里去。”邓夫人坐在贤妃的榻旁,握着自己女儿的手。 她的女儿是什么人她最清楚,这原本是京城出色的才貌双全的女子,入宫这些年也变成了这幅样子。 更要紧的是,她对皇上是动了真心了。可在这宫里动了真心的,哪会有什么好下场?忌妒则生急,急则生事端。若是趁早收手也就罢了,可…… “女儿知道,可是女儿真的控制不住。”眼下有外人在场,贤妃不愿让自己懦弱的一面让旁人看去,只得把头别过。 邓夫人也知是为何,叹了口气把视线望向太医,“郑太医,您就说如今娘娘这身子要如何……” “夫人,下官明白夫人心疼娘娘的心,只不过……这孩子想必是、是保不住了。” 太医的这一句话,把另两人的视线全都拉了回来。 “郑太医,你说什么呢!”邓夫人看到自家女儿眼边衔珠更是心疼,这话说得也重了些。 那太医则直接跪了下去,“下官受邓家庇佑,一路官运坦荡,自是不敢怠慢娘娘的身子,不过这胎是真保不住。娘娘当年小产就已经把身子伤了,如今勉强有孕已是奇迹,至于顺利生产则实在是……” 第59章 见自己的母亲还要说什么,邓霜拉住了。 她的身子保不住孩子他也有预感,太医不过是把实话说出。要说她没有。动容也是不可能,太医这话也就是给她的想法下了决断。伤心是难免的,可眼下更重要的是,她还不算倒。 孩子既然生不出来,那就要利用这孩子做好一切的准备。再说,她就算日后真的生不下来,不是还有二房的子玉丫头吗? 到时候去母留子……况且没有死在产房里,就已经是好消息了。 长乐殿请了太医一事自然瞒不过坤宁宫。 庄白烟看着院子里满园的红梅,心情颇好,“邓霜也该知道这孩子保不住了。” “因此娘娘才一点都不着急吗?”月莺此时才明白之前娘娘的稳重是为何。 “我本和她无冤无仇,却不想她一直把我当作眼中钉。兄长从小就告诉我,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还能掀出什么风浪来。” 庄白烟嘲笑一下邓霜,就开始问了另一边,“宜安在御前呢?” “可不,传信说太医进了长乐殿都没让皇上从长信殿出来。” 她点了点头。 只要拿捏住了喻宁,宜安也不过如此。 不愿意生孩子? 第32章 当夜果然翻的是御景轩的牌子,宜安也在圣驾回了长信殿后,吃了一颗药丸。 那之后日子依旧这么过着,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这后宫里的水表面上依旧平淡无波。不过下面的暗潮汹涌就不是平常人可以见得了的。 今日是三月初一,依制是要宿在皇后宫里的。可戌时未到,长乐殿的人就跑到了坤宁宫。 这两宫虽不算势同水火,但这时候来也断不可能是探望,只能是来找人的。 “皇上,娘娘见红了!” 另一边的宜安则是打算早早就睡了,她到底也没胆子大到去抢皇后的恩宠。可刚把头饰摘到一半就听了坤宁宫的消息。 说是长乐殿的人去了坤宁宫,为着贤妃娘娘的身子。 长乐殿的人本就语意模糊,传到御景轩更不知所云。 宜安眼睛瞪得圆,“贤妃这是怎么了,抢恩宠抢到坤宁宫去了?” “这奴婢倒是不知,只听宫人说那长乐殿的宫人极其慌张。” 宜安还是觉得贤妃没这么大的胆子,不过想来若是皇上,本就不喜皇后,被这么一叫没准还真去了长乐殿,反正就算闹出去也有贤妃帮他背着个锅。 那…她当然也要去瞧瞧,免得说她不敬上位。嘴边扬起冷笑,“走,咱们也去长乐殿看看,免得真出了什么大事。” 主子发了话,下面的宫人也不敢怠慢,没一多会宜安带着几个宫人就出了御景轩。 “怎么了?”宜安问旁边的馨月。 从刚出殿门,馨月就好似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好似少了个宫人似的……” “兴许是她们偷懒去别的地方躲闲去了,谁能想到这不侍寝的日子出这种事,之前在云烟阁的时候,咱们不也是如此?”宜安劝道。 应该是她从宫人的身份升上来的缘故,只要确保手下的人别无二心,对于御景轩的这些宫人的偷闲,她还是十分宽容的。 “兴许是吧。”馨月也不想那么多了。 一行人的速度不慢,御景轩离着长乐殿也不远,没过多久就到了。 本身宜安还抱着可能会被拒之门外的想法,不过刚到长乐殿门口,就看到了些别的宫里的宫人。 想来该是整个宫的人都在这了。 除此之外,宜安刚踏进去就见到了皇上,也算明白为什么明明这长乐殿请了太医可其他的宫妃也要守在这了。 能得到皇上来长乐殿的消息,她们也能借着看望给贤妃的由头见到皇上,这种天赐良机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既能见到人,又能免了争宠的骂名。 以及…这么大的架势,那贤妃只怕不是简单的请太医这么简单了。 但就这么一比,宜安再次明白了喻宁的重要性。 整个后宫的人除她之外,宫妃在前朝都有母家,她们在这宫里是有人的,而正是这些宫人帮她们递了消息。 可宜安没有宫人,他在御前没有人,在长乐殿也没有眼线,贤妃这动静闹得如此,她若是不来才真是落了口舌。 “你来了?”楚恒见到人来也从那种烦躁里暂时退了出来。 他不喜欢这后宫里有什么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也不喜欢平白无故被打乱了筹划,可听刚才那个宫女说贤妃已经见了红,他也不能真的不来。 直到看到宜安,这心底才平静许多。 “臣妾给皇上请安。”宜安没有像平时和楚恒撒娇的时候一样。 在外面没必要平白惹了闲话。 她这请安行礼都是一开始喻宁一点一点亲自教的,自然每个动作都在楚恒的心坎里,但眼下不是这种事情的时候,楚恒把人叫起。 “这是怎么了?”宜安装出一脸不安的样子。 “太医说贤妃见了红。”楚恒脸色也低沉了回去,“你怎么来了?” 楚恒从小生活在这宫中,自然明白宜安眼下的困境,他本没以为这人会过来,甚至都做好了要在其他人指责的时候帮她说些好话,但不承想人竟然来了,甚至还不是最后一个到的。 第60章 “妾身听到这外面乱糟糟的,就托人问了一下。听闻皇上在长乐殿不在坤宁宫。臣妾好奇就来了。” 她这话说的是没给长乐殿一点的面子,不过其他宫妃也没那么喜欢贤妃,听了也就忘了。 楚恒也就是嘴角微勾。 宜安的说话做事和喻宁太像,这在宫里也是能八面玲珑的。 这边的话音刚落,另一边的太医就掀开帘子闯了出来,脚步微顿直接跪在了楚恒面前。 不止是宜安,别的聪明些的宫妃都明白这是怎么了。 “陛下,贤妃娘娘的皇嗣恐怕……怕是保不住了。” 楚恒脸色一沉把小几上的茶杯扔下,“啪!”的一声清脆非常。满殿的人只能跟着跪了下去,龙颜一怒非死即伤。谁都不想这时候触霉头。 “平时平安脉的脉案不是都不错吗?这都过三个月怎么就不好了!”说完这么一句狠话,楚恒又扫视了这殿里的所有人。 “去救,再把那平时给贤妃请脉的太医叫来,还有长乐殿的宫女!” 一旁候着的子秋直接膝行到了楚恒面前,“皇上,我们娘娘今日碰过的东西和平日一般无二啊!非要说的话,就是在睡前用了一碗燕窝。这也是娘娘每天必要用的东西啊。” “你说这燕窝是每天都要用的?”楚恒反问。 “娘娘为了龙嗣,请了太医院调了药膳,每日伴着燕窝用进去,娘娘也不敢怠慢啊!” 那子秋说得恳切,就差直接点明这燕窝里有问题了。 楚恒也冷下了脸,“燕窝的那个碗何在?给朕查!” 不一会,那白玉小碗就被端了上来,太医验过后再次将汤碗奉上,“回皇上,这碗里有少量红花。” 在场的人脸色霎时微变,这红花对于普通的女子而言,若是用多了可会导致不孕的体质,若是对本就有孕的母体则更是能送走腹中胎儿的毒药。 宜安听到这话也下意识地拿起手帕捂住了口鼻。今天这事诡谲得很,虽然处处和她没关系,但总觉得奇怪。 楚恒当然明白这事的严重性,杀害二品贤妃腹中的龙嗣,光这一项就不可轻饶。况且后宫中,若是有红花未能找到,其他宫的后妃也必定会日日惴惴不安。 “凡是碰过这碗的人都带过来!” 不一会,一个小宫女就从殿外被拽了上来,周山躬身解释道:“皇上,这是御膳房送东西给长乐殿的小佩。” “膳房?”楚恒眉眼闪了下,“长乐殿有小厨房,为何从御膳房送来?” 子秋的眼底躲闪了些,“回皇上,是郑太医在御膳房让人制好燕窝,再让小佩去取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楚恒也没闲心管这种小事,“嗯。你说。”头一抬指着那名叫小佩的宫女,“说说这路上可曾遇到过什么人?” “这……”那叫小佩的宫女眼神躲闪不定,似乎不敢开口。 眼见楚恒的脸色越来越黑,皇后赶紧帮了一句,那宫女才敢开口,“奴婢从御膳房拿着食盒路过御景轩时,见到了御景的怡悦姑娘,和她搭了句话,别的就没有了。” “放肆。” 宜安还没来得及给自己辩解,就听到楚恒说了句。 她的目光看向那虽黑着脸,但依旧愿意不分青红皂白护着自己的人。 宜安不能否认自己心底一阵的恍惚,但又想到什么垂下了眼。 “皇上,奴婢没有撒谎!奴婢真的被那怡悦姑娘拦住了,至于其他的人,奴婢真的没有遇到啊!” 宜安正在想究竟是谁要害她,就被旁边的馨月戳了戳,“主子,出御景轩的时候那怡悦确实不在。” 馨月也想起她出宫的时候究竟是觉得哪里奇怪了。 宜安垂头想了想。 在慎嫔倒台时,她宫里的那个叫文雪的宫女,不仅是慎嫔的人且以奴背主,桩桩都是大罪,直接就被罚去了慎刑司。那怡悦则是内廷司专门再给她挑的,为了补文雪的位置。 但那时喻宁也被罚去了慎刑司,一切都是周山做主,帮贤妃往她宫里埋了个眼线还真说不准。 “你可看到那叫怡悦的人打开了食盒?”楚恒发现了这小佩的漏洞。 他之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帮宜安,也是宜安实在是没有动机。 她年岁还小,宫里也没有根基,恩宠也算是不断。她害了贤妃的孩子能有什么好?害了孩子还不如直接害贤妃这个人。既然都能放红花,那干嘛不放鹤顶红? 无论从哪种角度,楚恒都怀疑不到她身上。 “奴、奴婢没有见到怡悦打开食盒。” “那就不要随便开口陷害!”楚恒的脸色再次蒙上一层冷意,“还有其他和这事有关的人吗?御膳房的人,还有长乐店的人,接着给朕查。” 子秋跪在地上愣住了,本以为起码要把那个叫怡悦的宫女叫来问问的。眼下这样不就功亏一篑了! 她赶紧又道,“皇上,这燕窝是奴婢亲自按照太医的指示看着的,之后交接给了小佩,这燕窝在御膳房时绝没有问题!” 至于出了御膳房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言外之意颇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宜安也拧了拧眉。 她明白此时应该主动叫来那宫女去问问,这样才能洗脱自己的怀疑,但总觉得那宫女身上一定有能够害她的东西。又想了想眼下这种场景,索性还是说了,她们若是真想害她,大概也有其他的招数让那宫女来到御前。 第61章 “皇上不若传我宫里的那宫女来问问?也好还妾身一个清白。” 楚恒看了宜安一眼,还是点了点头,视线又扫向整个内殿,似在挑着什么,“皇后,你派人去把那宫女找来。” 没让周山去,这对宜安倒是个好消息。 而此时,本在殿内给贤妃固胎的太医再次出来以头抢地,“皇上……贤妃娘娘的孩子……老臣无能,还、还是没保住。贤妃娘娘…已经昏过去了。” 楚恒闭上了眼,但脸色的阴笃是化不开的。 他不想让这后宫中的孩子那么快的降生,但也不能代表他能冷眼旁观这些孩子的离去无动于衷。 该赏赏,该罚罚。 以前他对后妃中的这些阴诡算计没想着惩处,也是不想让这些前朝的望族制衡住自己,不过如今后宫中的女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想让其怀上自己孩子的人,那么这些阴诡算计就不能不查。 缓了片刻才沉声开口,“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那燕窝里的红花究竟是哪儿来的?都给朕查!” 吐出这一句话就开始闭目养神。 别的嫔妃看到这架势也不敢离去,本来是想着在皇上面前露个面,结果莫名其妙混进这么大的事里来。 皇后垂下眼帘想了想,把月莺叫来耳语几句,不一会这殿内就有人摆上了倚凳,看这架势是要一查到底了。 但宜安注意到,月莺没有回来。 坐到凳子上,但她这心里也有些发虚。这正殿后面就是刚刚小产过的贤妃,她这身子闻着这血腥味也有些恶心。但更要紧的是…… 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她不知道那暗中之人会如何给她下套。 不一会,一个坤宁宫的公公押着一个宫女进了这长乐殿的门。那宫女的双手在背后被压着,不过这身上的宫装全都被染上了血迹。 宜安认了出来,这是怡悦,也是长乐殿的眼线。 走到殿中,那怡悦被身后之人一推倒地跪下,“皇上,奴才刚才奉旨去找这怡悦姑娘,结果就在长乐殿后面见到了怡悦姑娘,不过……” “什么?”楚恒不耐烦。 “奴才见到怡悦姑娘时姑娘手里还有一个布团,那里面是贤妃娘娘刚刚小产……” 话就说到这里,看着那个宫女身上的血迹,满殿的人都猜出了是什么——那个才刚刚三个月的胎儿…… 旁边的子秋直接给皇上跪了下来,央求着皇上秉公处理。 宜安没忍住一股呕意返上,为了压下这股恶心,喝了口桌上早就摆着的凉茶。 楚恒也同样有些面目狰狞,但他还是想不通为何要偷这种东西。 “看宜美人这样子,像是不知你宫里的宫女在做何事了?” 宜安皱着眉拼命忍下那股呕意,向说话人的方向看去。 是一个平时不怎么在这后宫出现的深居简出的宫妃周嫔。这还是除了宜安行礼,她俩首次说话。 但宜安此时说不了话,楚恒见状伸手帮宜安拍了拍后背。 他心里不太舒服,那个周嫔就是在把火往宜安的身上引,这让他无比烦躁。明明宜安没有害过别人,但总是有其他人眼红她的恩宠要跑来踩她一脚。 “皇上,妾身听说这民间的土方法,若是把这未足月就小产的胎儿为药引服下,就算是久未有身孕的女子也可有孕……” 何贵嫔说这话没有目的,就只是把水淌浑。她也不知道他表姐这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但她也不关心。 “那不就是鬼胎吗?”一个声音轻笑着说。 宜安另一只在暗处的手收紧,她有身孕这事还是被长乐殿察觉了…… 她该猜到的,太医院没有她的人,这是一件要紧之事。 这一招是绝对的杀招,若是落实了她这肚子里的鬼胎之名……别说什么母凭子贵,她能不能活到这孩子出生都不见得。 “好了!宫中以讹传讹,何贵嫔和丽美人,罚奉半年!” 还是皇后先下了令。 庄白烟看着就算是因为这二人这两句话,皇上也没把手从宜安的后背中放下,有了别的打算。 “那孩子呢?”楚恒拧起眉。 坤宁宫的太监给了身后之人一个手势,一个太监立马端着个盘案上前,那木案上的是个浅粉色的布,里面似乎包着什么,那布也被血染了红。 在座的宫妃都是视线飘忽,先不论她们害没害过人,但这等血淋淋的东西可都没见过。 知道皇上是抱着要以一儆百的打算,正一正这宫里的风气。可这事和她们又没关系,不少人看向宜安的视线已经有些猜疑了。 而宜安看到这盘案也是面色一白,她本来一个月的身子还从没有过孕吐,可这东西一被端上,再配合着内殿血气的腥味,她还真有些受不住。 只能用抬起手用手帕挡着半张脸,强忍着心底的呕意。 楚恒叫来了那跪在原地等处置的太医,“你去看看那东西是什么。” 太医心里叫苦,但也只能向前走两步掀开了那布,看清楚是什么后感觉松手,语气也止不住地颤抖,“回皇上,是不过两三个月的胎儿……” 楚恒狠狠拍了下桌子。“仔细看!” 他都不明白心里是怎么想的,看样子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宜安。可若为了自己怀孕,害了贤妃腹中胎儿再去做了那药引。虽逞强也说得过去,可过于凑巧。 第62章 又看向了旁边白着脸的宜安,他那想再拍拍的手还是止住了。 太医不敢忤逆楚恒,“皇上,微臣对这妇产一事知道得有限,您若不然试着请个接生的嬷嬷来?应该比微臣知道得多些。” 第33章 楚恒脸上的阴霾止不住,“皇后,找个嬷嬷来。” 他心中对这孩子的莫名离去震怒,但到底没失去理智。 周山是贤妃的人,他此时不能用。也只有皇后的人能三不沾。 殿内每个人心怀鬼胎,可宜安却顾及不了那么多了,门外的风一传进,路过那盘案,带着血腥味的风直冲上她的鼻头。她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一手扶住案角,一手压在心口,身子一弯干呕出声。 “主子!”馨月惊呼出声,她知道宜安现在身子如此,此时有多难受。 一旁的楚恒也顾不得那么多,上手拍了拍宜安,面色烦躁中带些紧张,那点关心是从骨缝里往外渗出的。 片刻等呕意褪去,宜安才把头抬起,一张小脸血色尽褪,额头泛着涔涔冷汗,握紧案角的手也指尖泛着白,像是勉强撑着身子不倒。 抬起身子才与那关切的视线一对,她赶紧哽咽着声音,我见犹怜道:“皇上…” 楚恒吐出浊气也坐了过去将人搂在怀里,让人把那盘案撤下。 旁边有不少人都见不得这一幕,好像就只有那宜安会这种狐媚子的招数,能引得皇上心疼一样。 不远处的一声嗤笑,“刚怀疑到宜美人身上就这般…怕是想借此脱身吧。” “故意装出来引人可怜吧。” 楚恒往那周嫔的位置瞪了一眼,那二人顿时禁声。 是真难受还是装出来,他还是能分清的。就算真是这女子做的,眼下也没有实证。 而宜安只觉得胸闷恶心还捎带着有些头疼,哪有时间理会外人怎么说。她顺势窝在楚恒的怀里,没说一句,难受得缩成一团。 皇后看了眼两人,眼色平静。 今天贤妃这一招以小搏大确实打她个措手不及,但好在宜安在前面挡着,她也没受什么实质的怀疑。 那她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或者说给能利用的人遮风挡雨。宜安,以及宜安肚子里的孩子,她是一定要保住的。 今晚看似是贤妃打宜安的措手不及,而实则是她和贤妃的斗法。 殿内被这么一闹也安静了,又沉寂片刻,殿内有一嬷嬷走进,躬身对九五至尊行了礼。 刚才她已然查验结束,“皇上,那确实是三个月左右的胎儿。” “既如此,这确实是贤妃的孩子了?” 宜安听到自己靠着的胸膛在这人说话时传来的些微震颤,就这么躲着,躲在男人的身后,但也在思索要怎么把这死局走活。 敌暗我明,她根本就不知贤妃安排了什么,有什么后手,在她身边有多少的眼线。甚至还在想此时的御景轩她的寝殿会不会已经被什么人放上了什么东西。 若是喻宁在就好了。 他若是在的话,不用她担心都会把一切给她安排好的。想到这人,她又蹭了蹭楚恒。 后宫里的女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有些为了家族,有的为了仇恨,有的为了皇位,她为了个太监怎么了? 想到这,宜安觉得自己的想法一点问题都没有,她又蹭了蹭楚恒。 楚恒没理会怀里的小猫,反而看向那负责贤妃的太医,“郑太医,朕倒是想问问,这胎儿怎么就到了这宫女的手里了呢?!” 那郑太医连忙以头抢地,不远处的子秋也愣在原地。 “这老臣也不知啊!方才贤妃娘娘跟前鱼龙混杂,许是这宫女不怀好意潜进来的也未可知!” 楚恒不想跟他废话,太医的本职是治病救命,这戏着实粗糙了些。 “若此事真是宜美人所为,她又为何提议要去找这叫怡悦的宫女?若是她处心积虑设计的一切,那她会不知这宫女手里正抱着什么吗!” 旁边的宫妃们垂头相互交替了几个眼神,皇上说的有理,但这也是皇上对宜安的重视,不允许她在还没有有力佐证的时候被莫名怀疑。 “皇上,若那贼人真的如此胆大,不仅是谋杀皇嗣,甚至陷害宫妃。那可要好好查一查。”何贵嫔站了出来。 这事她知道得不多,但基本已经猜出了是谁。 那……她就断然没有不掺和一脚的道理。 皇后看了眼淌浑水的何贵嫔,又扫了眼那脸色阴沉如水的男人,给了那坤宁宫的掌事公公一个眼神。 “查,看看是谁的胆子那么大。” 这事似乎从头至尾出现的人都只有贤妃处的人,那御景轩的怡悦也有可能是长乐殿的人,不然她这别的宫的人是怎么进的这长乐殿? 要是如此…… “总不能是贤妃自己为了谋害宜美人自己下的狠手吧?”韩才人讨厌贤妃阂宫皆知,在这事上踩上一脚也寻常。 但整个宫的人也都想起了在府中时,这贤妃为了谋害皇后…… 为了害人,把皇嗣打掉?听上去挺骇人的,但贤妃本就做过这事。若是故伎重施也未可知。 当年之事如今没人提,是顾及着贤妃位高权重,不是这满宫的人都忘了。 就在此时,那消失了有一会的月莺拿着个什么走了进来。这本不是什么打眼的举动,可就古怪在此时殿内够静。“皇上,奴婢查到了些别的事,不知该不该报。” 第63章 楚恒捏了捏眉头,坤宁宫的人和她们主子都是一个德行,“说。” “奴婢查到贤妃娘娘这一胎是怎么来的了。” 满殿的人视线放在这个不卑不亢正跪在中间的宫女身上。 怎么来的? 难不成那贤妃胆子大到去私通? 楚恒也想到了这一点,刚想喝止什么就见月莺手捧着一张纸,“回陛下,此物乃一生子秘方,据奴婢所知是前朝的邓家给贤妃娘娘献上来的。” 不止是旁的人,就连宜安也没忍住瞟了两眼那张纸。御景轩的药方已经被她撕碎烧毁,这不可能是那张。但看月莺如此笃定,应该是真的从贤妃这里得到的。 若真是如此…… 皇后手中有两张关于生子的秘方。一张给了她,一张在此时呈上,给贤妃最后一击? 不过,这月莺此时出现帮她解围,只能是皇后授意的。 皇后会帮她。这让她心中稍安。 起码皇后的帮衬,要比楚恒的维护要更安稳些。 楚恒让周山拿过那方子,“去把焦太医传来长乐殿。” 焦杰是他的人,他用起来安心。 “你接着说这是怎么回事?”楚恒接着看向月莺。没管旁边的郑太医和子秋已经灰白的脸色。 若是月莺所说属实,贤妃和邓家或许他能饶过,但和这事相关的人必死。 “是。”那月莺接着说:“当初贤妃娘娘小产,是焦太医亲自诊断的,说那次小产对母体有损,恐不能怀孕。可这次有孕虽有身子已被调养好的原因,但若说这孩子本就保不住恐怕也有可能。” 月莺这话是推测,没有证据。但却是合理的推测。 若是以一个本就生不出的孩子来陷害宠妃,又是之前曾做过类似事的故伎重施,这就已经动机足够了。 但楚恒依旧需要证据。 需要证据证明这事究竟是不是长乐殿贼喊捉贼,也需要证据证明宜安和这事无关。他正感受着胸口处那微微颤着的身子。 焦太医很快就来了,看了看那方子道:“皇上,这确是生子秘方,只不过此方子极其损伤母体,尤其是其中的芒硝,更是放了十足十的量。不过……” “怎么?”楚恒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写这方子的人确实是个奇才,不过若是这芒硝能少放一些对母体的损伤应当不会如此严重。” 楚恒没理这话,“可有什么方法能诊断出来有没有用这方子?” “回皇上,可通过脉象进行检验,如此巨量的芒硝必会导致脉象过于滑顺。” “去探探贤妃的脉象。”楚恒打断了这个医痴的话,把人轰到了里面。 躲在楚恒怀里的宜安脸色也是十足难看,她倒是不在乎这孩子能不能生,把喻宁救出来是她唯一目的,损伤了母体也没关系,反正她本就不想生。 她担心的是,她想必用的也是这药,若是过一会皇上让那焦太医给她把脉的话…… 太医不一会就出来了,“皇上,贤妃娘娘应是用过那方子,今后想必更是再难有孕了。” 话音刚落,那郑太医和子秋的身子抖如筛糠。 “好。很好。”楚恒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真是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 费尽千辛万苦,还不惜怀上一个会损伤母体,且早就不能足月的孩子,就为了把宜安拉下来。 楚恒生气,不只是气贤妃求助于这种偏方,为此弄坏了自己的身子但也算有了报应。 也气这段时间他对这贤妃的宠爱,邓霜明明早就知道孩子保不住,但还是要让他陪着演戏,把他当成傻子耍! 更气这宫中的所有人都针对宜安。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就只是想宠个人罢了。 他给了这些后妃在宫中的地位,给了他们母家不少的权势,他们还想要什么?他的独宠?要知道得到的过多总不是好事。 想到宜安,他又看了眼自己怀里这女子,解决了旁的事就要处理一下这事了。 “焦杰,你先看看宜美人这是怎么了。” 第34章 宜安身子一颤,从楚恒怀里抬头,她不敢让太医诊脉。 那药在贤妃体内三个月都能被探到,她这才刚一个月的身子…… 若也在此时被发现的话,那她的御景轩就能和长乐殿一起被收拾了,别没把喻宁捞出来她先倒了台。 “躲什么?让太医看看。”楚恒搂住怀里的女子。 宜安的双手被楚恒钳住,下意识抬头,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看向一旁的皇后。 只见皇后对她摇了摇头。 宜安疑惑,不知道这是没事的意思,还是拒绝的意思。 但总归也躲不掉了,她只能一脸愁容看着那焦太医,心沉了又沉。 殿内渐渐静了下来,焦杰的手隔着轻纱搭上了宜安的手腕。半晌却是拧起了眉头。 宜安不想面对,转身侧过头,反而是楚恒看着太医的表情奇怪问了句,“怎么了?” 片刻,焦太医常年观医书而眉中悬针的脸霎时展开,“恭喜皇上,美人主子这是有喜了!只是心绪不宁导致胎像有些不稳,别的倒是无事。来两服安胎药修养起来就好。” 话音落了许久都没有别的声音,宜安这才把头转过去。眼中有些震惊。 别的嫔妃看到这一幕,虽嫉恨但也只能道贺,“臣妾恭喜皇上,恭喜宜美人。” 第64章 楚恒听了太医的话则是眸子稍亮,又把人搂回了怀里,下一刻便沉声问道:“当真?那刚才的反应也是……” “回皇上,按脉象看应有一月有余了。想来应是今日之事过于惊悚,再加之那胎儿的关系,一时有些不适罢了。”焦杰是楚恒的人,自然在路上就有人和他说了究竟发生何事。 说到这楚恒又是一阵的心烦,宜安怀着孩子还今日听了这么一出,还差点被怀疑成幕后真凶。 他正因为这事烦躁,就见有人撞了上来。 “不过,这贤妃的孩子刚没,宜美人就有了身孕……” 宜安也朝声音望去,是那个之前说她要那胎儿制鬼胎的丽美人。 她不知太医为何没说出她这一胎的来历,但既然没把这事捅出来那就是眼下不急,那丽美人若把她肚子里这孩子打上了‘鬼胎’的烙印,这才是要紧之事。 还没等她说什么,搂着她的男人就下了决断,“丽美人这意思是在说朕的孩子是那鬼胎了?” 这话一点没给这位丽美人留面子,旁人都看得出他对宜安的偏袒,但偏偏就无可奈何。 那丽美人也瞪大双眼反应过来了,连忙跪地求饶,“皇上,臣妾不敢啊!” “罢了。如此不知口舌是非,在宫中不知何为慎言。着降丽美人为御女,也不要住在长春宫了,迁居云光楼。” 楚恒倒也不是真的对这美人厌恶至极,只不过今日这事还是要有个结果,对长乐殿的结果,还有对宜安的结果。 “另外,宜美人怀有皇嗣有功,着升为嫔。今日已晚,让内廷司明日安排好。”他就是要告诉整个后宫,他就是要宠这个人。 从宜安莫名其妙来了长乐殿开始,要说长乐殿的人没有刻意告诉宜安他是不信的。这出戏要在宜安在的时候才能开演,她必须到。 还有那个叫怡悦的宫女也是,这御景轩自从有了新主后,那背主的奴才就没有消停过,不是云烟阁就是长乐殿。要说内廷司把这怡悦安排给御景轩的时候不清楚这点他也是不信的。 想到这他又瞪了眼周山。 自从喻宁进了慎刑司,这身边就没有过好事。 “和那个药方子有关的人,全部仗杀,其他的皇后你处理。” 把贤妃有关的事情交给皇后处理,这是根本没想让那贤妃有活路。还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宜安就赶紧给楚恒行了一礼,“请皇上对那些无辜的宫人网开一面。” 宜安知道许多长乐殿的宫人也就是上令下达罢了,她当初也是因为这原因差点和其他宫人一起被太后下令仗杀。 这话无关什么目的,无关她在后宫的地位,无关喻宁。她就是不想见那么多人无辜殒命罢了。 被央求的楚恒莫名想到了这女子还未成为宝林时,被慎嫔罚在云烟阁外长跪后又生病一事,那时这女子也是如此对他恳求。 “皇上,不若顺了宜嫔的意,换个惩罚?这宜嫔刚刚怀孕,总要为腹中胎儿积些福气才好?” 楚恒眸子里平静无波。 福气…… 好似从这女子遇上他之后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好事。那时的慎嫔不常责打宫女,宜安虽然为奴为婢,但也就是些小的打罚罢了。可自从遇上他…… 他一开始他把她当个玩物,也不在乎这些,可如今却不能真当作看不到了。 楚恒闭了闭眸子。 但,今天这事着实憋屈,说不清道不明的。总要让他把这火发出来。“长乐殿和这事联系紧密者和郑太医杖毙,至于别的,杖责三十再给些银子,轰出宫去。” 作为九五至尊,他从不会亏待自己,就算是太后的母家他也是说架空就架空,但今日他却真的不敢了,就当是给宜安积福吧。 “臣妾谢过皇上。”宜安刚想再次行礼就被拉了起来。 她也就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楚恒把人拉回后,又顿了顿。冰冷的视线看向这殿内的每个人。“周山,你去着手督办几月后的那选秀一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有些愣,御前的人不是她们能置喙的,但不明白怎么说到了这事。 但答案没让她们等太久。 “让喻宁休整两日重回御前吧。” 这话刚落,几家欢喜几家愁。 宜安嘴角的笑都快藏不住了,而周山这次明升暗贬,想必皇上早就恼了他了,此时才发作。虽不情愿但也只能跪地谢恩。 楚恒没看别人,喻宁对宜安的重要性他今日算是尝到了。为了让她少些算计,该有个能护着她的人。他平时要理朝政,势必会有顾不上的事。 再说,宜安如今已然有孕,他的那些担心也尽可消了。 这话说完又几道命令连发: “宜嫔怀有身孕,这几日胎像不稳,就先不用去坤宁宫请安了。” “御景轩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地方的眼线,这事皇后细查,查出直接杖毙。” “太医院每日给御景轩请平安脉,出了问题的话自己掂量着办。” “还有那药方和红花究竟是怎么流进后宫的,细查!” 这几道旨意让殿内所有人噤若寒蝉,这事和她们无关,但皇上的怒意显然没有发泄完。 也就是皇后能平静无波对楚恒曲膝行礼。 这后宫是该皇后管理的,这种事也是要皇后办好的。 第65章 宜安也没开口给这些人求情,能救的人她尽量去救,但楚恒这是在宣泄心中的怒火,若此时开口难免惹人厌。 那些宫人虽然委屈,但并不无辜。 背后真相如何没人在乎,但要找一个能让皇上相信的真相。 眼见事情告一段落,楚恒顿了顿还是搂起宜安,“朕送你回去。” 众人皆是一愣,下意识看向皇后。 宜安也满脸不同意,她今日是不舒服,但无论怎样皇后帮了她颇多,若是今日送她回了御景轩,这不就是恩将仇报?今晚发生的事情不少,但那也是正经的十五的日子,是该歇在坤宁宫的。 宜安是不介意抢了别人的恩宠,可那也得看时候。 “皇上,今日是十五……” 楚恒也拧紧了眉,虽事出有因,再加之孕期脉象不稳。这都是正经的理由。但…… 罢了。 他虽不喜被规矩管着,但若是强行去了御景轩怕也是让宜安不安。 “规矩如此,那便罢了……” 皇后明白这若不是规矩压着皇上,她肯定拦不住人。皇上不是给她面子,而是给老祖宗的规矩面子。 不只是她,这宫里哪个不是人精?但若是因为规矩才能让那宜安少些恩宠,也让众人心里满足了。 之前的一个月,贤妃有孕无法侍寝,除了初一十五在皇后宫里,皇上一共就翻了不到十次的牌子,次次都是御景轩。 这让她们怎能不忧心? “臣妾让月莺送宜嫔回御景轩吧。皇上也可安心些。” 庄白烟又不喜欢楚恒,她不在乎这个人究竟有多宠宜安,反而越宠对她越有利。刚刚楚恒的那段话已经说了他对于周山的不信任,而周山是贤妃的人,当然也不放心让他把宜安送回去。 宜安自己松了口气,她还不能和皇后撕破脸。就算皇上的恩宠这东西皇后不想要,但也不是她该得到的,堂堂皇后也不能因为她被别人看了笑话。 “也好。”楚恒和皇后这么多年的默契不需要解释,临走前还对宜安嘱咐,“朕明日再去看你。” 宜安点了点头。她这次怀孕才不要像贤妃一样,好似身边楚恒就不行了一般。 正巧,皇后让月莺把她送回,应也是想到了今晚之事。 那药方是怎么回事?为何皇上信任的太医没有指出她也喝了这药?还有贤妃那边…… 本以为皇后在宫中以贤德著称,她愿意客客气气,但若她所猜不错,那这后宫中最不能招惹之人就是皇后…… 没耽搁时间,福了下身子当行礼,宜安就和馨月以及月莺离开了长乐殿。 宜安刚走,楚恒的脸就彻底拉了下来,“朕和皇后先行,众爱妃也各自回寝宫。今日弄得晚了些,明日不必来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其他嫔妃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也没那勇气去惹皇上不痛快,那丽御女就算前车之鉴。 不过这还是头一次皇上干涉皇后的事宜。请不请安的都是小事,但正因为是小事,皇上的干涉才如此让人费解。 另一边的宜安也正在回御景轩的路上。 她该高兴的,她升了位分,已然变成了能入皇家玉碟的嫔位,就算东窗事发,但历史上也有了她这么一号人。 以及,她除了有孕一事外,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把喻宁从慎刑司捞了出来。她该高兴的。 但贤妃的这件事总让她觉得没那么简单,贤妃是不喜欢她,但也绝不会拿自己的身子为赌注,专门为了把她搞下去。 还有那个孩子,是如何到的怡悦的手里?这个破绽太大了。 目光犹疑地扫了眼旁边的月莺,而这一切又和皇后娘娘有多少关系? 一行人心怀鬼胎到了御景轩。宜安坐在主位,让馨月去找焦太医给她弄些安胎药。 馨月神色犹疑,但宜安的脸色笃定,好不容易把人劝走了,她才看着正在等她问的月莺。“那个药方是怎么回事?” 宜安先问的还是这事,焦太医给她的恐惧不可谓不大,她十分好奇究竟是那药方的问题,还是因焦太医是皇后的人? “宜主子该明白,这后宫是皇后娘娘管理的后宫,每个宫的人想做什么都逃不过皇后娘娘的眼睛。”月莺从容道。 “就是说,贤妃在想要那生子药方时,皇后娘娘就知道了?”宜安看着那在自己面前应对自如的月莺。 这人敢如此回答,且有恃无恐。那该是觉得她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确实,这后宫中不喜她的人太多,她只能和皇后绑在一处。 这话也是威胁。 就算是那母家根基如此的贤妃都受了皇后的暗手,她确实也只能接受。 听这意思是贤妃从想通过生子争宠时,就已经落入了皇后的圈套。 “不错,娘娘见到那方子的时间比贤妃还要早些。” 宜安神色微顿,“太医说,那芒硝若是过量摄入,则会从脉象中看出……” 回应她的只是月莺的微微一笑。 想必皇后在见到那方子时就已经动过手脚,这无误的方子留给她,那有问题的方子给贤妃。 就是不知那时,皇后有没有想到要利用喻宁的下狱来“威胁”她怀孕了。 知道皇后在暗中操控了何事后,宜安更是生不出一丝想和皇后抗衡的心。知道她和喻宁的关系就知道吧,反正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第66章 今日皇后救她也应是这个目的。贤妃本以为和她斗的是她,却不承想是皇后,也算是讽刺。 想到这,宜安又记起了那胎儿,“那贤妃小产后的孩子是怎么到的怡悦手里?” 第35章 坤宁宫,楚恒坐在上位,望向那个在等他开口的皇后。 “贤妃的孩子是你出的手?” 楚恒语气强硬,虽是在询问,但更像质问。 他早就猜出这事和皇后脱不了干系,邓霜那次把小产陷害给庄白烟,她就不可能轻饶了她。 今日这事他是要帮宜安的,因此没和皇后计较,但不代表他忘了,也不代表皇后这事做得没有破绽。 贤妃处的宫人拉拢了御景轩的怡悦想陷害宜安。 若真是宜安让怡悦弄来的那胎儿,怎会如此不小心被抓住?想必她们的计划根本不是让怡悦被抓,而是想把这胎儿藏到御景轩去。 但这对贤妃而言也未免有些粗糙,那她如此就只能是被人说服的了。 说服宫人把胎儿给一个人,那人再把胎儿给怡悦,想必怡悦刚抱着胎儿离去,那人就通知了皇后。 只能如此。 他熟悉皇后,也熟悉贤妃,这件事的古怪只有如此才能说得通。 本不欲和皇后说这事,想去御景轩把这事消解一下,谁承想又被宜安推来了坤宁宫。他从不委屈自己,想问自然就问了。 若非这事皇后不是主谋,且一直偏袒着宜安。那他也不想轻饶了坤宁宫。 “皇上已经有了想法,作何还来问臣妾?”庄白烟没理楚恒的剑拔弩张。 她太明白楚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情爱也好,钱财也罢,只要会影响到朝政的东西,楚恒一定会优先选择朝事。她在这宫中所倚靠的不是自己这动荡的皇后之位,也不是她那飘渺的子嗣,而是她母家镇西王的战功赫赫。 皇上为了拉拢她的母家,为了安抚他自己的不安,这才是她在后宫的倚仗。 楚恒是一个好皇帝,但却不是一个好夫君。 他是一个好皇帝,但也不代表世上只有他这一个好皇帝。 这才是她要帮助襄王的原因。年少时的情谊也好,如今只剩下因为利益纠葛在一起的关系也好,只要能和他一直有联系,她才不管是因为什么。 襄王会是一个好皇帝,哪怕他这辈子都做不到皇位上,他也会是个好皇帝。 而在此之前,楚恒是一定要死的。 她为了这一目标这几年一直呆在楚恒身边,是为了巩固自己在后宫中的权利,也是为了将来能够多帮助襄王一些。但也让她对楚恒其人更加了解。 “你这意思是你不否认了?”楚很反问道。 他今天这事憋了一肚子火,无论如何他确实是没有了一个孩子,那贤妃虽为元凶但也饱尝失子之痛,人现在还昏着,他无法对着贤妃把火发出来。 而宜安完全就是无妄之灾,且又怀了孩子,他更是舍不得说什么。 那就只有皇后了。 皇后在这件事情当中起的作用并不是很大,可他就是想宣泄一下怒火。 “贤妃这事是不是你哄劝的她?” 庄白烟只觉得一阵的荒谬,她知皇上不喜她,也不想否认她在这件事中的作用,但这般就有点侮辱人了。 “如果皇上还需要臣妾的辩解,臣妾要说这事和臣妾没关系。坤宁宫没有哄劝任何人。” 刚才那话说出口楚恒就知道自己言重了,楚恒知道皇后的为人,在这种是非大事上,她不会撒谎。 他定了定神,把那怒火按下些。“罢了,这事不说了。贤妃交给你处置,朕回长信殿。” 皇后没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话,她巴不得赶紧把人送走。屈膝行了礼就目送那人远去。 她不会唆使别人,只要她出手都是因为那些人自己把刀递到她手里,自己把弱点公之于众。贤妃的争宠也是,宜安的喻宁也是。 总之那贤妃这么多年收敛着自己的爪牙,如今也算是落在她的手里了,她当然不会轻饶。 坤宁宫这边不欢而散,另一边的月莺也刚出御景轩的宫门。 殿内目送着月莺离去背影的宜安,也就是感叹一句皇后的手段,能在自己死对头的眼皮子底下安插进眼线…… 想来这后宫就如同竹篮一般,看似严严实实,实则存不住一滴水。 皇后通过喻宁这事逼迫她怀孕,怕是早就知道她在偷喝避孕药了…… 不过眼下多说什么都无用。 这件大事结束,后宫又安分了些日子。 没过几天,坤宁宫对贤妃的旨意就下达了。以孕期争宠、不宥皇嗣、私联宫外、陷害妃嫔四项大罪,罚了贤妃为宝林,封号照旧、宫殿照旧。 宝林。正是宜安的后宫之路开始时的位分,是她的起点。要说其中没有讽刺的意味,她是不信的。 但宜安本以为,就凭皇后与贤妃视同水火的样子。可能会保留贤妃的位分,然后一辈子禁足在长乐殿。这对于贤妃那种心高气傲的女子,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但直到喻宁和她解释,她才明白。 再过两个多月的大选,那邓家二房的女子就要入宫,就凭邓家在前朝的势力,这女子入宫时的位分不会太低,绝对要在宝林之上。 长房嫡女被她一直看不起的二房压上一头,想一想贤妃那平时傲气凌人的样子,宜安都觉得实在是高明。 第67章 但也为那个还未入宫的邓家女子捏了一把汗,如今皇上不喜贤妃不喜邓家。在这时入宫实在不是好的选择。很可能没继承自己堂姐的恩宠,还莫名得到了皇上的厌恶,入了宫也就是找个地方养着。 宜安叹了口气。 那天之后喻宁就放出来了。在慎行司没受什么刑罚,很快就回了御前侍候。 可直到他从慎行司出来,那个宫女服饰究竟是谁的,也没有吐露分毫。 宜安也没有心情问他那个被护着的宫女究竟是谁。 本来是生气的,可是现在她怀着身孕,生不生气都无所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又远了一步。 喻宁在知道她是凭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才把他捞出来时,宜安看着那人眼底的不忍,心底除了痛苦外有了一丝畅快。 除了这些,这后宫对她也越发尊敬了。 她如今已是嫔位,还是有封号的。除了皇后和何贵嫔外数她的位分是最高的。 更重要的是,自从她被封为主子之后,原来的慎嫔、丽美人、贤妃。都因为她的关系被罚了下去。 宫里其他人想这事时,不会想到这三人做错的事情。这后宫中,手完全干净的人才是少数。她们只会想到宜安不能招惹。 宜安自己倒是对这种情况乐见其成,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能让她有什么情绪的实在是不多。在上了皇后的船之后。宜安对自己身世的担忧也收了回去。 起码在她生产之前,无论发生什么,皇后都要护住自己。 至于会不会有去母留子的情况,那就要看她能爬到什么地方了。 若是生的是个男孩,到时候皇上可能还要把她的位分往上提一提。 她在宫中的位分越高,就说明圣上对她的恩宠越重。那么她“出现意外”的概率也会越低。皇后若是想对她出手,也要掂量掂量。 本来还有时间想想这些事,可没过多久,她这害喜的毛病就出来了。 一开始只是爱吐、嗜睡、畏寒,但等到两个月的时候她一点腥味都闻不得,不是一开始吃什么吐什么,而是已经开始什么东西都无法入口了。 就算强迫她吃下去,不到一会也会全吐掉。 这事她不想说,但喻宁还是得了消息。 也是,能躲过皇上皇后的,也就只有喻宁的眼线了。 而喻宁知道了这事,下意识还是要告诉皇上。 宜安为了他怀了孩子。 为了救他,而怀了孩子。 喻宁早就知道宜安在偷偷喝避子药,他不欲插手。宜安就算失了宠他也会照顾她一辈子,绝不让旁的阿猫阿狗欺辱了去。 本也觉得生不生孩子没什么,可经此一事。圣上心思难测得紧,她若真能有了孩子反而是好事。今后在这后宫中她也就不是飘摇无依的了。 这是喻宁对自己的懦弱做出的辩解。 到底他还是没护住她。曾经说要护她在后宫荣华一生。如今不仅没做到,甚至还拖了她的后腿。 是他害她有了她不喜欢的孩子。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他对宜安当然有愧疚,可他对于这个孩子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如果没有他这个孩子也不会降临。因此,他好像也是这孩子能在宜安的腹中存在的重要一环。 这种有些不合时宜的情绪被他压了下去。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可是心中的这种情绪却难以消解。 这种东西多说也无益。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护着孩子平稳出生。喻宁知道后宫中有些小产的孩子是皇上不愿意插手。可眼下却刚因为子嗣的问题把二品贤妃降成了宝林。 对宜安而言,这是个好事。所有想害那孩子,不想让这孩子降生的人都要掂量掂量。 除了护住这孩子,护住宜安之外,喻宁也要尽快往上爬。 只有权利才是永恒的,只有权利才能护住自己想要护着的人。 只有有了权利,才有可能让皇后在不需要宜安,想要对其出手时,护着她。 第36章 喻宁又想起那日。他出了慎刑司徐步走到御景轩的那日。 宜安对他还是平时的模样,但早就有人告诉了他这段时间发生了何事——面前的这女子有了身孕。 可宜安没说她自己的事情,对他的态度也一如往常。 喻宁也只好拿出之前来到御景轩的恭敬,一如往常。 “皇后和襄王联手,让你入了慎刑司,借以逼迫我为了救你而有了身孕。” 宜安那时害喜还没太大的反应,语气更是冷得好似在说别人的事。 喻宁只是点头,这些他早就猜到了。 “你知不知道,皇后和襄王是什么关系?” 宜安让馨月查过这事,可始终没有答案。不得已只好问了喻宁。 “这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当初皇后还是镇西王府的郡主时,似乎就与那时的襄王殿下相熟,别的闲话倒是没传出来,不过若是去猜测的话,想必那时两人的关系就非同寻常。后来为了帮助皇上笼络朝臣。德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让先帝给两人赐了婚。” “确实就只有这种可能性了……”宜安垂头微顿。 喻宁那次没看出宜安在害喜,可刚过了没多久御景轩就传出了宜主子食欲不振的消息。 他回到御前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内廷司的谦进把御景轩的人都换了个遍,哪怕会把坤宁宫的人换了,进而得罪皇后他也要动手。 第68章 那之后他才算放心。 而那些人传给他的消息,他也能安心。 他知道宜安压下了害喜这消息,可能是不想叨扰到他或是陛下,可能是因为什么内地里的纠结。但喻宁还是不能装不知道,那女子懂事得让人心疼,他不能慷他人之慨。 距离大选还有不到两个月,新人即将入宫,宜安此时有孕本就无法侍寝,要是还不在皇上面前多转转,那两个月后皇上还能不能想到御景轩真说不好。 他要帮宜安争宠。 这孩子该在初冬时生产,那之前正好是宜安的生辰。 从怀孕、害喜、到生辰、生产,他不能让皇上忘了她。后宫那些暗箭,眼下只有靠着皇上的宠幸能挡过去。 躬身走进长信殿,喻宁给楚恒斟了杯茶。这是他有事要打扰楚恒的前兆,两人都知道。 “怎么了?”楚恒放下折子拿起茶。喻宁能主动来烦他的事只能是因为后宫的事了,而说到后宫,则八成就是宜安的事。 “回皇上的话,太医院来报,说宜嫔主子害喜严重,什么都吃不下。”喻宁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皇上您瞧要不然去看看?” 楚恒把茶杯放下,思忖片刻。 自从贤妃小产后他就不愿意进后宫,虽也会陪着宜安用用膳,但牌子是有段时间没有翻了。 他确实难以接受贤妃那件事。 尤其是第二日,邓霜转醒后还曾从长乐殿中跑到乾清宫求见他。当时他一阵烦躁,让人把她送回长乐殿后甚至还罚了三个月禁足。 他把他的那种心情归结为对那枉死孩子的愧疚。 如果能及早遏止后宫的不正风气,邓霜会不会就不会想到用这种蠢法子? 从府里到宫里,到底他宠爱了邓霜那么多年,虽不舍但也要恩威并施。告诫整个后宫,究竟哪些事情不能做。也算是能保护宜安的一种。那个孩子已经没了,他不希望这个孩子也保不住。 是这么一个道理,但他也需要时间劝自己。 于是就是眼下这种情形,朝政明明不算繁忙,但他依旧不愿多进后宫。 被喻宁这么一说也躲不过了,“朕去看看。” 另一边御景轩的宜安,这几日因为这肚子里的孩子难受得紧。 睡起来没个白天黑夜的,挑食恶心呕吐烦躁,只要是害喜该有的症状她是一个没落下。 楚恒给了和当时的贤妃同样的待遇,有孕期间她无需每日都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正巧她也不太想见到皇后。 昨晚一直到了丑时才睡下,结果刚到辰时半刻,宜安就听到一阵的笑闹声。 皱着眉转醒,问守在一旁的馨月外面是什么声音。 馨月给宜安端来一杯茶水,让宜安的喉咙没那么疼才开口,“回主子,外面是丽御女和周嫔她们。” 宜安对这两位和她没什么联系的宫妃本就不太记得,还是前段时间在长乐殿时,这两人对她落井下石,说她腹中胎儿是鬼胎。让她对这两位如花似玉的宫妃有了印象。 想起那件事宜安就又是一阵的烦躁,“她们来御景轩做什么?” “应该是刚从坤宁宫给皇后请完安就来了咱们这,奴婢也不知是为何来的,说想问候主子您的身子,但说了您在休息也不打算走。” 宜安眸子转了转,咬了咬牙,“皇上是不是许久没来后宫了?” “好像是,除了前几日的初一去了皇后那,不算来咱们这,已经许久没翻牌子了。” 宜安冷哼一声,“帮我梳妆。” 如今皇上不进后宫,除了每月定时去坤宁宫以外就来她这里来的勤,那这些宫妃来她这御景轩的目的不就昭然若揭了? 她们做出这种选择无可厚非,甚至宜安也不在乎楚恒来看她的时候究竟会不会被她们勾引走,但是吵到她就不对了。再说,她要是今天放任她们在此,那明天来的人只会更多,那她还怎么睡懒觉? 另一边正在给宜安梳妆的馨月看到她这样子,也琢磨过来外头的人是什么目的。看宜安这架势也咂摸出是什么意思,梳的发髻也格外亮眼。 虽不知宜安这种有冲劲的样子,是不是由于不想让那些女人把皇上的宠爱分走,是不是代表她心里也有了那么几分对于皇上的爱意。 她不知道,但可以这么想。 宜安不知道馨月在想什么,她只是看着那镜中格外张扬但脸色憔悴的女子有些怒意。她在怪自己,明明都要去耀武扬威了,但这脸色还是如此惨白。 但到底没让馨月给她上层粉。 前段时间楚恒在长乐殿的赏罚也告诉了宜安,他对于子嗣的重视让她也不敢去摸老虎的胡须。 一身盛装与未施粉黛的小脸,虽脸色不好,但到底是能凭这张脸从宫女升到嫔位的人,比起外殿的二人还是有过之无不及。 刚露面时,显然那外殿的二人也想不到宜安能真的出来。两人神情都有些意外,但还是要躬身给她行礼。 丽美人前段时间被降为御女,周嫔和她这个宜嫔同为从四品,但一个她有封号就是要高半阶。 没理会那二人的行礼,在馨月的扶提下坐在了御景轩的主位。 “二位妹妹请起。”宜安睡得正好就被吵醒自然称不上什么好脾气,“还睡着就听到二位妹妹在嬉笑,说什么事让姐姐我也听听?” 第69章 句句不离姐姐妹妹,句句在提醒她们位分。 这二人是在府里就跟着楚恒的,怎能不懂宜安的言外之意。 周嫔还好,但那丽御女赶紧讪笑道:“不知姐姐知不知道贤妃,啊不是,该是邓宝林了。邓宝林被皇上亲自罚了三个月禁闭后,这几日正想用拒食来胁迫皇上去见她呢。” 贤妃的贤不是邓霜的封号,在被封为贤妃之前她也是三品的邓昭容。如今既然不在妃位了,那封号自然也要退回去。 这事她确实不知。 这两天害喜严重,用一句生不如死形容一点不为过。这事可能喻宁的人有告诉她,也可能没来烦她,她不知道。 但,起码通过这事,宜安知道喻宁已经断了长乐殿消息的来路。 皇上这么久没来后宫,自然也有些放不下邓霜的缘故,若是她自己装出一副可怜样子,没准皇上也就饶过她了。但这么一闹绝对会对他更厌恶。 这种事贤妃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那就只能是喻宁没让贤妃知道了。 真是聪明。 可这不是这二位能不让她睡觉的原因。 她抬起手帕捂住半张脸,也捂住自己的轻笑,“这话周嫔妹妹说说就算了,怎么丽御女你也说上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丽妹妹不会觉得豫州太守能和朝中的邓家抗衡吧。” 这后宫中各个宫妃的家世,那原先的丽美人,如今的丽御女可以说是除了韩才人外最低的了,但能爬到美人,又被封了丽的号。可以想见这人样貌自是不差。 可这后宫不缺美人,没有恩宠的话,在这后宫只能靠家世活着。 丽御女如今乃是从六品,邓霜就算跌得重那也是正六品。 往大了说,这算是以下犯上了。 丽御女自己也被宜安这一出给弄得有些糊涂,之前贤妃和宜安那么不对付,她以为宜安会和她们一起嚼嚼舌头。 她们是来这御景轩争宠的,那试着讨好下这宜嫔准没错,但谁承想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罢了,今日在御景轩提提就算了,出了御景轩可千万不要再提了。”宜安能猜到她们的想法,但她自己对于邓霜这人没什么恨意。 或者说她对于后宫的所有人都没什么恨意。这些女子再怎么斗都有其原因,再怎么斗都翻不了天。她恨的是楚恒,恨的是那皇权。 是那东西把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变成了这样。 邓霜也是,只有告诉自己她爱他,才有斗志在这宫里活下去。 宜安把视线转到了一旁没说话的周嫔身上,“周嫔这身衣裳倒是不错,上面的金桂栩栩如生,看着不像是尚衣局的手艺啊。” 不说别的,宜安被封为主子的时候是秋日,正是那金桂将落不落时。她自己对这种花无所谓喜不喜欢,但御景轩附近有一片楚恒为她种的桂树林。 于是这阂宫都当她喜欢这桂花,她只以为楚恒喜欢她喜欢桂花。为此一些衣服上也常绣桂花。 这周嫔不可能不知这宫中的规矩,所有高位嫔妃喜欢的花色样式,尚衣局在给别的宫制衣时都要避着些。 在宜安有孕前那段时间可以说圣宠颇多,整个后宫她就没在御景轩外见过一次桂花,而如今她刚有孕,周嫔就在她面前穿这衣服招摇。 勾不勾引皇上她不在乎,也不至于因为一身衣裳生气,但在她面前穿这身招摇,她不能当看不到,不然有一就有二。 内廷司在喻宁手里,眼下也都是她的人,这种衣裳尚衣局不可能制出。那就只能是托了自己的母家送进宫里的了。 她从见到二人开始就看到了衣裳上面的花样,如今点出来当然也有责备之意。 可还没等那周嫔说什么,喻宁的声音就传了进来。“皇上驾到。” 宜安拧了拧眉,但还是恭身行礼,顺便把主位的位置让了出来。 “怎么醒得这么早?” 楚恒也没想到能在正殿见到宜安,或者说见到盛装的宜安。扫了眼下位的两人,也大体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两人有正经的理由来烦宜安,宜安也不能把这两人轰出去,想来该是也不好受。又想到喻宁说的这人害喜严重,他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就往宜安这边偏了偏。 “一觉醒来就听到了周妹妹和丽妹妹来御景轩的消息,臣妾当然要赶紧起身,方不失了礼数。” 宜安还是装出一副娇媚的模样,只不过配上这张越发瘦削的脸和惨白的脸色,还是让楚恒心疼。 这段时间他不常来后宫,宜安也没像那时候的邓霜一样让他每日都陪着,刚有几日不见就瘦成这样了。 知道这是宜安自己的懂事,不想因为她的两三句话就让他来到后宫。但这般懂事却让楚恒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了。 大手一挥把那要坐在一旁小凳的人拉了过来,坐在他的侧面。“过来坐。”看到宜安眨了眨眼但到底没拒绝,也舒了心,视线转向下面,“朕来之前说什么呢?让朕也听听。” 那周嫔自是不敢说,她本是抱着来分宠的心,若是皇上喜欢这衣裳没准这目的就达到了。但这一点被宜安戳透。那宜嫔的话若是让皇上先入为主,那她难免不是一顿指责。 这话她不敢说,但宜安敢,“皇上,臣妾正和周嫔妹妹说妹妹那身衣裳呢。衣裳绣的那金桂真是栩栩如生。” 第70章 第37章 “金桂?栩栩如生?” 看着楚恒望向左首方那女子时拧紧的眉,宜安嘴角微翘,小心和另一半的喻宁换了个视线。 敢和她争宠,那就别怪这内廷司拜高踩低了。 “你穿这暖黄色的衣裳不好看。” 这话把宜安的视线抓了回来,看向那周嫔的脸色由白转青,宜安也没忍住笑了笑。 这等自作多情,还引得这种回应真是笑掉大牙。这种利用宫里的潜规则,周嫔若说做错却也不算,就算罚了也无伤大雅。宜安本来想给这人一个教训就算了。但楚恒这话却能让这周嫔再‘抱病’许久。 御景轩可没人帮她留脸面,若是这事到了晚上才传遍后宫,那都是喻宁无用。 楚恒当然知道这话有多不给那周嫔留脸面,但他也不喜这周嫔这种争宠。 若是下定决心要争宠,那就要抱着被发现这份心也无所谓的念头,像是宜安拿着鸡汤在风里等了一个时辰的那次。 又想要争宠,又不想被旁人发现,不想背着骂名,那未免想得太好了些。 况且,他说的也没错。周嫔穿这身衣裳确实不好看。 “行了,宜嫔有孕需要静养,没事别来御景轩烦她了。”楚恒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走了。 宜安在他刚入殿的时候说的那两句话他明白是什么意思,必是这二人吵到她休息了,那楚恒更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 等二人依依不舍离去后,楚恒也让喻宁下去了,宜安这时才开口道:“皇上怎么有时间来臣妾这?” “你身子重,朕该来看看。” 看到宜安那张瘦削的脸,楚恒就把本来的原因咽了下去。 宜安样貌极好,那双水波流转的眼更是因为脸的消瘦被衬得极大,眼下的青黑他不是看不见。一想到这女子这些日子有多难受他就不忍。 如今才刚两个月不到,腹部还是平的,还是之前那种盈盈一握的细腰。但他知道里面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会在三个月左右从他母亲的腹中开始显现,直到十月怀胎来到这个世上,是那个孩子在汲取着宜安的身子。 他没忍住,伸手搂过女子,把手放在宜安的腹部轻抚着。 宜安挣扎了两下,但见这人没反应,也就由他去了。可不到一会,这腹中就传出一声咕噜声。这声把楚恒的思绪叫了回来,低头看着那女子。 宜安红了脸,也有些局促,赶紧说道:“不、不是妾身饿了,是皇上的小皇子饿了。” 慌乱之中竟然把未知男女的胎儿叫成了皇子,宜安自己也发现了这错处,脸色红了起来又是一阵窘态。 反而楚恒笑了笑,“好!小皇子饿了。若是个小公主的话,朕高低得把这话告诉她。” 宜安对他娇嗔一下,但到底没脸说什么,由着楚恒叫了膳。 不一会,看着桌子上那一盘又一盘,不是红就是绿的菜,宜安还是有些窘意。 此时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宜安这段时间从来都是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用膳,但楚恒是正常的。 她想着堂堂九五至尊不能看着自己用膳吧,于是就也提了一句,结果楚恒说陪她用一些。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看到菜的时候她则是更窘迫了。 这段时间宜安挑嘴得很,不知是不是那天被吓到了,闻不得一点腥臭味,口味也一改往常那种江南菜色,重油重辣。好似只有刺激的她只能反应出辣来才能就势把那菜吞下。 这一桌子菜,实在不适合楚恒吃。 楚恒知道宜安在顾及什么,但他也只是笑了笑没给这女子一点压力。 本来因为这孩子就吃不好睡不好的人,被熬成了脸上没有二两肉的模样,还因为他的到来而要时刻关注他是否有感到不懑,已经够苦了。 可这还是开始。 他听到那女子饿得肚子都在叫,可就是咽不下几口。一根菜能嚼二十多下,然后像是吞刀片似的把菜咽下。 发现他在看,那女子还抽空劝了句,“御景轩没有皇上喜欢的。” 楚恒面色一柔,半叹道:“无妨。” 本身他来这也不是来用膳的,再说看到怡安吃得那般难受,他若是还能咽下东西,那才是真正的说不过去。 给宜安夹了些平日爱吃的,但却见女子面色迟疑,但还是吃了起来。楚恒知道这是不爱吃了,但又因着他的身份只能接受。 和他一开始强行把这人拉到后宫里一样,想到这他也就放下了木著。 这一顿用膳,他看着难受,宜安吃得也难受。但就直到最后宜安也没吃多少。 “若真是吃不下,朕让太医弄些药膳来。” 宜安轻摇摇头,“太医弄过些,但臣妾刚闻到那药味就吃不下去,那些名贵药材还是别浪费在臣妾身上了。” “什么浪费不浪费的!你现在怀着皇嗣,别人不敢多言!” 这话刚说完,楚恒就见到宜安那双眸子顿时眼泪汪汪。 他自己不知道哪处说错了。 “皇上的意思就是,那些东西给皇嗣用不算浪费,给臣妾用就浪费了!”声音有些大。她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 明明她不该和楚恒抬杠,明明他是九五至尊,说什么都是对的,况且这话也不是什么严重至极的话。但她就是受不了。 她受不了楚恒的置身事外。 第71章 宜安怀着孩子的目的确实是想把喻宁救出来。可眼下喻宁已经出了慎行司,她没有义务继续在肚子里面存着楚恒的种。 之所以没有想办法把这孩子打掉,有一部分是因为皇后的威胁。但也有一小部分是…平心而论,楚恒对她到底还不错,她也可怜这人二十七了还没有一子半女。 但也正是因此,她怀着这个孩子、她的害喜是因为这个人。她才更加受不了这个人如此对她。 这种原本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因为一瞬间的动摇被她随口吐出,整个御景轩顿了片刻。宜安也垂头明白她说错了话。 她面前这人是皇上,就算是真有什么委屈,也不该是由他来承受。 别说刚才那两句话没什么真正的意思,就是真的想杀了她,她也只能受着,这就是地位,这就是皇权。 宜安突然就释怀了。 她臣服的不是楚恒这个人,而是楚恒背后的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想通这点,她才抬头,看到了楚恒正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没有怒意,而就那么望着她。“朕让太医来看看。”说完就起身抚了下宜安的头,走了出去。 宜安的头随着楚恒的动作一低,刚抬起就回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么一下反而给宜安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不知楚恒有没有生气。但被那么说了生气才是难免的吧?一个瞬间宜安竟然觉得有些愧疚。 楚恒没有和她争辩什么,那他还会来吗? 她闭眼咬牙暗骂自己多嘴,明明刚才他们之间还不错的…… 可她心底知道不是如此,这个孩子给她带来那么多的痛苦与难受,她若真的喜欢楚恒也就算了,可她不喜欢。 也没办法把这孩子打掉,于是只能把所有的怨恨都放在那个人身上,她不知道楚恒有没有发现她的想法,但她真的忍不住。 而门外,看到皇上出来的喻宁则更是一头雾水。 宜安刚在殿内所喊的那话,他听到了声儿可却不知道细节,可那时他已经咯噔一下了。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敢和皇上大吼大叫就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了。 后面看到皇上从殿内走出,喻宁也没觉得奇怪,就只是感叹了一句宜安可能要失宠了。这是他绝对不能见到的,但眼下他就只能跟着圣驾回了长信殿。 宜安那边他没时间问,皇上这边他无法开口,这疑问只能梗在心口。 皇上又是几日没进后宫。 原先还会去御景轩坐坐,用用午膳什么的,但此时却是真正的不来后宫了。 宫妃们在皇后那只得到了一句:皇上自有皇上的用意。 而寿康宫的太后…… 虽然不敢在明面说,但是皇上与太后不睦多年,如果因为想让皇上来后宫这种小事去太后那,不一定能得到太后的庇佑,还必定会引来皇上的厌恶,以小失大更不值当。 这个僵局就这么形成了。 但皇上最后一次来后宫是去了御景轩,其他人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不来后宫,但宜嫔肯定明白。 可宜安现在不仅不去坤宁宫请安,皇上也下了令不让宫妃去打扰宜嫔。这条路也算断了。 而且从那时开始,乾清宫对于后宫送来的吃食也是一律拒掉,她们连在乾清宫见皇上一面的理由都没有。 后宫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皇上不来后宫的原因,那些知道的又纷纷三缄其口,要不然就是见不到人。那些宫妃也只能把这事赖给最后一个见到皇上的宜安。 宜安能猜出她们是怎么想的,但她也没有闲心去管这种事。她的肚子快三个月了,从侧面也能看到些弧度了。 随之而来的,宜安的害喜也更严重了。 以及,眼下是四月底,五月初的选秀也早就开始筹备了。 第38章 楚恒说让太医来看看不是假的,那天之后焦太医没多久就来了御景轩,可就算来了,太医也说不好要如何。 宜安这害喜没有其他缘由。太医除了在药膳上多下些功夫也无奈。焦杰也是如此禀告给的楚恒。 楚恒捏了捏眉心也只能让太医院和御膳房在吃食上多费些功夫。 他知道宜安那口不择言并非故意,知道孕期女子本就敏感易怒,看宜安那脸色又不只是易怒,想必什么嗜睡厌食的症状都有。 那天周嫔和丽御女把宜安吵醒了,她更烦躁些也是应该的。 这些他都知道。之前后宫有人怀孕时,他见过她们脸色不好,但从未有人在他面前生过气。心中虽然说了句宜安的胆大,但也觉得她是个活人。 他刚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太子,除了那个经常打压他的父皇外,很少能见到真正的活人。那种喜怒忧思悲恐惊俱全的活人。 所有人都想展示给他最好的那一面,在那些人的脸上除了看到笑之外,从未有人敢把自己的弱点让他看到。 而他之所以喜欢上那个女子,也是因为这一点。她是个活人,敢把她的喜怒哀乐让他看到。明明他想要的就是女子这一点,可当她真的展现出真实来,他又受不了。 楚恒知道是他想要的太多。既想要那个女子保持自己的本心,又不想接受那些。这几天楚恒没有在和宜安生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也加之他的卑劣心态,于是这事就这么僵在了这里。 他猜到了后宫因为他的态度,对宜安的闲话不会少,但也没有心情去处理,只能让太医院和内廷司不得欺辱了御景轩。 第72章 他才刚失去一个孩子,宜安的这个孩子不能再没有了。 另一边。 宜安知道自己该吃些什么,但知道却还是做不到。只要闻到一点腥臭味或是一点的苦味,那小脸就会皱起,无论面前摆着的是什么都用尽全力拒绝。别人也不敢给她硬灌。 一时间也就僵在了这,像她和皇上的关系一样。 自打那天她口不择言把楚恒气走后,宜安自己也有些发怵。 她不知楚恒会不会冷落了自己,但看着太医院来的频繁,也知这是楚恒下的令。 喻宁在这后宫里可以说是手眼通天,但要说有一处没有人脉,那就只能是这太医院。 和后宫其他地方不一样。太医院的院使焦杰,乃是正二品的官职。其他的太医也是各有各的职位,若是没有把柄被喻宁握在手里,那断然不可能听一个太监的令。喻宁就算在御前行走,可说到底是个太监,是个奴才。 喻宁的手能伸到内廷司,可太医院就是另一码事了。 内廷司对御景轩一直恭敬的很,但这太医院也如此就只能是楚恒的意思了。 可宜安也因此越发看不透这个皇帝。 她也不是个会和自己过不去的人。她在御景轩被关了差不多一个月,早就腻烦了,前朝和御前,都在忙碌选秀的事宜,她也闻出了后宫的点点算计。 于是在新的一天一早,她出现在了坤宁宫。 位分的改变让她也坐上了皇后娘娘东边的首席,对面就是何贵嫔。见到她来还笑了笑。她也打了招呼。 所有人都不知道宜安来给皇后请安究竟是何目的。所有人都猜不透,因此所有人都不敢擅自出手。只有宜安自己清楚,她就是在宫里边呆腻了出来透透风。 “妹妹不是一直在御景轩养胎吗?今儿怎么出来了?” 何贵嫔问出了所有人好奇的事情。宜安也笑意盈盈扫了眼她,“皇上让我安心养胎,但心中总是记挂着各位姐妹,太医也说不适合窝在殿里,因此就出来走走。” 这话让听者有些许的恶心,但宜安说出来的时候没有半分矫揉,仿佛正是如此。难免让其他人也高看她两分,不说别的能演的这么像也行了。 其他人本该问问宜安前段时间究竟怎么得罪了皇上,让人连这后宫都不来。但看宜安这活泼的样子,说这种事难免有责备上位的嫌疑。比宜安位分高的又不想去争宠,一下子竟然也静住了。 “好了,”皇后看下面说的差不多,主动接过了话头,“宜妹妹如今腹中胎儿未满三月,还是要格外谨慎些才是。” “多谢娘娘关心,日日都有太医给臣妾请脉,都说健康的很。”宜安不想和皇后打哑谜。也接着这个由头把皇后最关心的说了出来。 她不怪皇后,也不恨皇后。但到底是利用她的人,要是一点都不生气也不可能。 喻宁把坤宁宫的人手换了个遍,皇后眼下必定不知她的情况。到底还不想和皇后闹掰,说一下这孩子的近况也是应该的,就是不知皇后会信多少了。 “那就好。”皇后表面上还是笑意盈盈,不知有没有听出宜安的言外之意。 “前日的各地选秀初选已经结束,离殿内终选还有几日。此次进入终选的姑娘不多,大家可以看看。” 皇后让坤宁宫的宫女给每人发了一份折子。宜安来的突然,本来没准备她的那份,但皇后把自己的递给了她。 宜安接过时心中一凛,皇后如此想让她这个前朝没有母家的人看看这折子,那这次新人里必定有她要注意的。 皇后是知道她的身世的,那不会…… 果不其然,她打开折子的第一页就写着,从一品都察院左都御史姜燮之女——姜玫。 姜大人,那就只会是那个姜大人了。 她抬头轻笑,回看皇后,皇后也笑着对她眯了眯眼。 笑过后,宜安拿起折子细看。 这折子该是按照选秀女子的家世仔细排过顺序的,第一页除了这姜燮之外,她还看到了从三品太仆寺卿邓明之女邓子玉。这应该就是那邓霜的妹妹了。 第一页的秀女数量不多,但其家世都是正五品往上的大官之亲族。也该是这次选秀内定会入宫的女子了。至于后面的宜安也翻了翻,那些的家世就没有那么好了。 楚恒不太入后宫。那人也不像是会把所有秀女都招进来的人,那想必真正能入后宫的,也就是第一页的这几位了。 第一页的这些姑娘当中,宜安把视线放到了其中写作江亦的名字上。 其父是从四品光禄寺少卿。可以说是第一页的这些姑娘中家世最不值一提的人。但这个姓氏…… “哟,太后的外甥女也来选秀了?”何贵嫔的话拉回了宜安的实现。 “是啊,也算是皇上的表妹了,若是入了宫也必定得宠。”皇后也笑笑。 “这后宫也是要多些人才好。不然难怪皇上不爱来。” 这话宜安倒是听明白了,加上她和皇后,后宫中一共就八位嫔妃。那梁御女和邓宝林,这两位应该是以后也得不了宠了。宜安有孕无法侍寝,皇上对皇后的冷淡又是阖宫皆知。整个后宫能翻的牌子就这么几个,皇上不爱来也是难免。 宜安明白这是皇后在给她解围,但她虽接受却不感恩。就是再次听着其他人又说着她听不懂的哑谜就一阵头疼。 第73章 但还没等他把这个问题去问喻宁,刚出坤宁宫,何贵嫔就追了出来。 “妹妹好走。” 宜安回头微微曲膝,“姐姐气色也不错。” 两人又寒暄了片刻才说正事。 “刚才在坤宁宫,看到妹妹似乎没看懂,姐姐这不就追出来了。” “哦?那就多谢姐姐了。” 宜安笑得艳丽,但心底难免又对这何贵嫔有了提防。上次她如此这般来告诉她的,是她表姐邓霜对她的恶意。这次又是这般凑上来,会不会又是让她小心哪个她们共同的敌人? “皇上登基前,这朝中是有丞相一职的,只不过皇上登基没多久就被裁撤掉了。那老丞相就是皇上的亲外公,太后的父亲。” 宜安面色无波但心中惊浪涌现,“皇上与太后关系不睦这事,臣妾倒是知道。” 她试探着,想从何贵嫔的口中套出更多的线索。也不知何贵嫔听没听出来,但总之是接着给她漏消息。可能是牵扯到这宫中密辛,说话时的声音压得极低。 “具体是什么原因引得皇上和太后不睦没人知道,但皇上整治了太后的母家这事却是让太后和皇上彻底离心。而那个叫江亦的女孩子则是太后的外甥女。也就是皇上的亲表妹。” 有这么一层关系,也让宜安的疑虑更甚。 她眼中的楚恒不像是一个因为是自己的表妹就要多给些恩宠的人,太后也不可能不知道这点,那太后的母家让这江亦进宫是何目的?把自己不确定是否会受宠的女儿送到后宫?后宫的女子是前朝的质子,这该是知道的…… 她思忖着,可若江家觉得江亦必定受宠才会如此。但楚恒又因为他与太后的关系,绝大概率不会宠幸那人。这让宜安有些想不通。 “真是有些复杂啊。”她没说自己有没有听懂。 何贵嫔也没在意,笑笑道:“总之这宫里是要热闹了。” 第39章 宜安本身抱着找乐子的想头去了坤宁宫,但却带来更多的疑问。 那个邓子玉的进宫会不会让皇上忆起邓霜?那个姜大人的爱女姜玫入宫后她该如何应对?以及太后让江亦入宫是何目的? 多思也无意,过一段时间她的疑问就有了答案,但宜安本就在孕期神思敏感,再加之整日无聊,不去细想又是不可能的。 但这种细想却也没什么结果。 不知究竟是何缘故,她这个胎已经将近三个月,按照太医所说,那害喜的症状应当已经开始减轻才是,不过她的症状却好似越演越烈。 焦杰也只能暂时咽下心中的疑惑。这胎像和反应,那么像双生子…… 本来宜安还想每日都去坤宁宫逛逛,起码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过自打那日回来,这害喜弄得她实在是心力交瘁,倒也没力气每日点卯似的去了。 就这么又过了些日子,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她这食欲不振的毛病更是严重。但这后宫中,有了比她身子还重要之事——新人入宫了。 皇后派人早就来御景轩,说新人入宫当日希望她能到场。 她又怎敢不从皇后的意思?只好又从本就憔悴的身子中榨取出最后一点精神头,她身着她这个嫔位该有的品阶和行头往坤宁宫走去,没过多久竟遇到了何贵嫔,打了个招呼也就同行了。 她们来得不算晚,那些新人还没到。但她们来了也不算早,皇后已经在等了。 今日宜安是用心打扮的,不过就算如此也压不住脸上的那股疲态。这种神色倦怠倒是少了两分平时的娇态。 “宜姐姐神色不好啊,怎能如此来见皇后娘娘和新妹妹呢?”语气有些嘲弄。 宜安不仅神色不好,心情也说不上好,嗜睡的她一早来坤宁宫,心底的烦躁压不下去,看到有人来找事当然要反击。 思索片刻她轻笑道:“怀有皇嗣的苦,妹妹没有体会过,自然不知怀着这孩子有多难受。” 周嫔听言也只能讪笑两声,“那还真是难为姐姐了。” 宜安没看她,这后宫就算来了新人,也没有一入宫就封了嫔位往上的,来不来新人,她这位置都不会动。后宫排着第三的位置,她有骄傲的资本。但她的这些妹妹就不是如此了,看看那些不比她淡的眼圈就知道了。 今日皇后把她叫了来,那这后宫中自然是聚齐的。曾经她的主子,如今的梁御女一边瞥着她一边咬牙,而她对面就是心如死灰的邓宝林。 后宫都知道这两位今后就这样了,但毕竟人家母家有人,前朝的家族没有倒,她们就算失宠也不会过得特别差。 但宜安就不同了。她若是失了宠,在这后宫中谁都能踩她一脚了。 有退路和背水一战终究是不一样的。 宜安撇撇嘴转头望向皇后,皇后目光直视前方,“好了,该让新妹妹们进殿了。” 等人进了来宜安还特意数了数,这次千挑万选选出来了六名,她坐的位置旁也有份新的折子,上面写着这些新人的封号品级和宫殿。 这东西在她和何贵嫔来之前就放在了桌上,来得早些的想必都观览过了。她趁着那些新人对皇后三跪九叩,打开了折子看了看。 其他的就算了,之前在那折子第一页见过的那几人基本都入了宫。 那邓子玉被封为华才人,入住雅岚殿。姜燮之女姜玫封为惠美人,入住惠竹阁。太后的外甥女没有封号,但也被封为了才人,入住启祥宫。 第74章 宜安定定瞧着这折子,觉得她越发看不透楚恒了。 邓子玉给个封号,该是顾及着后宫有了一位邓霜。至于那姜玫和江亦,给其中一个封号是这两个同音不同字。 但,为何封了太后的外甥女为才人? 无论是因为太后的关系还是前朝的母家,从四品的家世刚一入宫就封为才人,还有那启祥宫更是六宫之一…莫不是给太后面子? 别的皇帝就算了,但楚恒会给太后面子吗? 除了这三位之外,其余的就是些宝林御女之类的。应该也不用她费心,今后头疼的就该是那三位了。 无论如何她把邓霜给搞了下去,就算因此这邓子玉能在宫中继承邓家所有的眼线,但那次楚恒基本上把那些邓家在后宫的眼线拔除了个干净,这邓子玉对她的态度是敌是友,宜安还真猜不出。 至于姜大人的女儿。 她父亲说起来也是她们时家的灭门凶手了,她虽对姜家和对楚恒一样无甚恶意,但姜家看她可难免。 至于那个江亦,还需要再探。 刚把折子合上把思绪移回坤宁宫,就感觉到有不少的视线在若有似无地看她。 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她马上就知道了。 把视线移到那跪地行礼的几人中,看到第二排西边有一女子,长得竟和她有五分像…… 第二排西头。按这位置来讲,该是此次新人中品级第三高的。 那就只能是太后的外甥女,住在启祥宫的江才人了。 宜安点了点头,没忍住咬了咬牙,甚至感受到些许的腹痛。 楚恒这是在做什么?她还没老呢就着急找替身了? 这江美人和她长得有几分像,但非要比起来也是她的骨相更好看些。可如今她有了身孕,气色不佳,乍一看这种艳丽的颜色也能隐隐压过她。 那么楚恒把她抬到才人的位置,会不会也有她的原因?比如专门来恶心她? 深吸一口气,宜安把视线移开,这还是她头一次有了危机感,甚至还在庆幸皇上和太后关系不睦,才让这江才人的后宫晋升有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还有…当初皇上看上她的时候,不会想到了自己这表妹了吧?她们俩究竟谁是替身?谁是先来后到? 许许多多的问题在她的脑袋里横冲直撞,强忍着看到那张脸的各种不适,与其他人若有若无的视线,宜安终于熬过了这场新人拜见。被馨月扶着,跌跌撞撞走向她的御景轩。 御景轩…东西六宫之外的静谧小院。可无论再如何安静,也比不上六宫之一的启祥宫那般奢华、在皇上心里的地位高、离乾清宫的位置近。 她对楚恒说不上有多喜欢,但受不了被如此的轻贱。 “娘娘,皇上来了。” 喻宁刚一出御景轩的门就看到正站在殿外欣赏宫门的人,心里也不免感叹。 前几日选秀时他也在御前,瞧得真真的。 他不知那周山是不是已经投奔了太后才搞了这么一出幺蛾子。要是他来督办这次选秀,那这张脸绝对过不了初选。 可他更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把这人留了下来,甚至给的位分还不低。 这让他怀疑宜安是不是真的失了宠。 那天这两个人到底在吵什么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当然不可能问皇上,而这几日也不太能和宜安见到面。 不知道是皇上有所察觉,还是全部凑巧。这一个月的时间他被安排去做了各种各样的活计,而经常有了空闲想来御景轩的时候,却听馨月说宜安在休息。 这导致他不仅不知道这二人为何闹了脾气,也没空闲把那江亦的事情告诉宜安。 此时他和宜安虽在殿门口就碰上了,但皇上在里面等着,宜安要赶紧进去。 她能问的问题不多就只抓了一个来问,“喻宁,我问你。皇上知不知道他的表妹长得像我?” 千挑万选还是只问了这一个问题。这对宜安很重要。 她需要明白,他和那个江亦究竟谁是替身。这会影响她和皇后之间的关系,也会影响他对这个孩子的态度。 “皇上根本就没和那个江亦见过几次面。” 宜安问的那个问题喻宁也不清楚,不过他给出了就他所知的答案。 “多谢。”宜安说完这话就进了正殿,只留下还在琢磨这个问题的喻宁。 喻宁当然听得明白宜安想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想看看她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这是好事,他明知道。不过是不是也代表宜安有些在意皇上了呢? 没敢深想,好似不想就能当作没发生过,他和平时一样在御景轩外站着。 楚恒今日来御景轩不是头脑一热,他在看到江亦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太后和前朝的江家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细说起来这江亦并非江家的长房嫡女,但既然让她来了选秀,而并非身份地位更高的长房,这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 他确实和这位表妹有几年没见过面,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印象中的这个表妹还是个孩子。那时长得也和如今的宜安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也是因此,当他看到这个人的脸时,才会那么惊讶。 把她留在宫中,也是想气一气宜安。 之前宜安在他眼中无欲无求,他不知该用什么手段把这人留在身边。 明明宫妃是逃不出后宫的,但他却有一种永远无法拿捏住宜安的感觉。这让他有了危机,而怀了身孕后这种感觉虽然消失了一些,可心里却还有些许不安。 第75章 除此之外,他若是不把这人留下,那么无论是太后抑或是其他人就会知道宜安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第40章 宜安推开门就见到了那个正在她书桌前的穿着常服的黑色背影,赶紧上前一步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她猜到楚恒该是为了新宫妃一事来的她这里,但又摸不准究竟是什么态度。 喻宁的意思是楚恒和他那表妹江才人没怎么见过面,但这又不能说明他没有拿自己当替身。 摸不准楚恒的心,也猜不透来她这里的目的。 但他是皇帝,她是妃妾。该是她伺候他,她什么都不该问。 宜安不情愿也只得接受,反正她也不喜欢楚恒。像是前朝那些朝臣一般,把事情办得让皇上舒心,这样才有晋封的余地,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且不给皇上找事。前朝与后宫就是这般相像吧。 “平身吧。” 等宜安再次抬头时,脸上又是平时那种娇媚,丝毫看不出她在和这人闹别扭,“皇上来妾身这里有何事?今日那些新妹妹入了宫,皇上不去看看?” 这话让楚恒在心里笑了笑,对女子的这种醋意受用得很,想来该是看到江亦那张脸了,“为何这么问?” 宜安那张小脸浮现出一丝委屈,“皇上都得了六位佳人,当然得先去看看新人了,妾身又无法侍寝。” 楚恒好似上了瘾一般,眉尾半挑,“你舍得?” “舍不舍得皇上都要去,舍不舍得那些妹妹都入了宫,妾身可是人微言轻。” 话还没说完楚恒就闻到一股子酸味,心底难掩笑意,但面色不显,“既如此朕今日就不翻牌子了,可好?” “那怎么行!那今后这后宫姐妹该怎么想妾身?新人入宫的日子,皇上就来了趟御景轩,结果晚上连牌子都没翻?” 御景轩,听到这名字楚恒又想起为了气宜安特意把那江亦这一个才人安排在了六宫之一的启祥宫,似有圣宠之意。 启祥宫离他的长信殿不算远,这都是给太后看的。 可这女子一句都没有和他提江才人之事。句句说的都是新人,没说江亦的样貌,没提这次新人的位分,没提启祥宫的事情。 那她的这种醋意与撒娇,是真的吗? 楚恒都不知道是怎么想到的这件事,可能是因为之前的那次争吵,使得他终于从宜安展示出的那种爱意中逃出片刻,重新审视他和宜安。这也使得他心里已经无法像一开始对待她那样完全信任。 这个苗头一旦出现,他就没办法当作看不到。如果宜安一开始对他的那些真情实意全都是虚妄…… 可万事万物讲究一个动机,宜安就算是为了他皇帝的权利,也不会对他虚情假意。这种感情与利用之间的关系,楚恒从小看得很透彻。 皇后也好,邓霜也好,后宫的其他女子也好。他不在乎她们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太子或皇帝的权利,亦或是他能对她们的母家有多少帮助。 他不在乎,或者说这些本身就是他能做到的,刨除了这些的楚恒就不是楚恒了。 宜安也是一样。她前朝没有母家,后宫没有根基。为了活着只能抓住他这颗大树,因此这个女子不可能对他虚与委蛇。 那么只能是…装的了? 这次所有的醋意,都是装出来的? 他把宜安拉到一旁坐下,看着女子的眼,试探道:“宜安,做你自己,真诚些。” 宜安听到这话有些想发笑,但露给楚恒的就只是茫然。 做自己? 做自己她能得到什么呢?得到了眼前的男人一个月未进后宫,得到了后宫若有若无的嘀咕。况且,真做自己的话,她根本就不想做什么宜嫔,她想出宫。 这宫里太脏了。 宫妃、皇上、甚至喻宁,都太脏了。 宜安能明白楚恒的意思。他口中的做自己是让她扮演好之前在他面前的角色。她一开始在这男人面前的性子就是演出来的,所谓的真诚一开始就是假的。这不叫做自己,这叫让她用心扮演。 可宜安不想,起码眼下不想。 但楚恒是皇上,她不能惹怒了他。 她身子微斜,把头微微靠在楚恒的肩上,额头在这人黑色鎏金的外衣上蹭了蹭。动作跟小猫似的,但却咬着牙,说出的话足以让楚恒出一身冷汗。 “皇上,妾身腹痛。” 宜安不是装的,从见到江才人的时候她这腹部就不舒服。 可能是今日起早了,可能是去坤宁宫的这身盛装的腰部勒得她腹痛。但最有可能的还是被江才人那张脸,和这件事楚恒发挥了多大的作用给吓到了。 从坤宁宫就隐隐作痛,有些像是平时来了月信的腹痛。本是想着一回宫就请太医,就算是被嘀咕是被江才人那张脸影响到了也要请太医。 但看到楚恒的时候,宜安下意识就止住了。 她能通过各种小事报复喻宁,当然也能报复楚恒。 她的身体她知道,叫太医来了也只会说这不是多大的事,这种腹痛之前害喜的时候也有,但她就是想吓他。 “腹痛怎么不说!来人!叫焦杰来御景轩!” 看到楚恒慌张的模样,宜安把头又放在了这人的肩上,这才忍住笑意。 对啊,忍住腹痛给你行礼,忍着腹痛听你说我不真诚。就是这样。 第76章 楚恒也想到了这点,甚至自己心里已经帮宜安找到了借口,找到了这女子为何那般‘不真诚’的借口。 一边腹痛一边谈话,这不和之前那次一样? 心中又涌起无边的愧疚。上次女子做了自己,在孕中烦躁时没有强忍,然后得到了那般的还报。而今日也是如此,腹中疼痛难忍,可却依旧知道不能惹怒了他。她怕再次像一月前一样。 而他却让她做自己。 楚恒的愧疚没有维持许久,太医来得很快。 看着焦杰搭脉后皱起的眉头,楚恒有些心慌,“究竟如何?” 似是被打断,那焦太医才从思绪中扯出,“回皇上,宜嫔主子无甚大碍,腹痛乃是因受惊导致的孕中思绪不宁,胎像不稳。用上些安胎药便可。” 焦杰方才走神不是因为这胎像不稳,而是因着那脉象。不过此时月份尚小,想必再过两个月才能下这结论。 楚恒把宜安搂紧,“去开安胎药!” 那焦杰所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受惊导致的思绪不宁,胎像不稳。 这御景轩住了这么久有什么可受惊的?只能是去了外面,去受了那些新人的拜见。想来就是见到了江才人的脸。 这事是他做得过分了。 他不该和宜安置气,他明明知道宜安孕期情绪不稳,辛苦怀着他的孩子还要受这种屈辱。将那江亦收进后宫也有前朝的缘由,不过并非他躲不过的。并非只有通过这种方式。 归根到底是他不愿意用那些更加麻烦的方法。 但眼下,人已经收进了宫里,也没有退回的道理。 他心底有了决断,但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是朕对不起你。” 宜安又听到了楚恒的道歉,但这次她不会对此感动了。 她就只是蹭了蹭楚恒,“妾身不觉得委屈,就盼着皇上别忘了妾身就好。江妹妹长得那般如花似玉,皇上可要珍惜。” 楚恒若是听不出这是反话,那这么多年的皇帝也是白当了,“别再想这种事了。朕不会不管你,不会负了你。此时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只好好看着朕是如何做的就好。” 宜安这一个月对于楚恒的凉薄有了新的体悟,她心里不信但她能装作相信。像之前对待这人时一样。 太医的手脚不慢,安胎药是楚恒亲自喂给他的。这还是楚恒头一次给宜安喂东西,之前都是她给他喂。但宜安没有感觉到什么温存或是欣悦。而只是觉出了楚恒的歉意。好似在用这个行为给她道歉。 喝了碗安胎药,楚恒又陪着宜安用了午膳才离去。 午膳宜安用的也和上次一样,看着楚恒明明对她的那些吃食提不起兴趣,但也只能做陪就觉得好笑。 最后这仇也报了,她这心情虽还是难捱但也没别的由头再找事了。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能任由楚恒回了长信殿。 一直在殿外,不知宜安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何事的喻宁,除了去了趟太医院,猜出宜安的身子可能有什么,但别的他是一点不知。 若通过二人之间的氛围去推测,看似有什么东西消解了,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改善了许多,但又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段时间宜安已经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握,喻宁虽觉得有些不受控,但更多的是欣慰,当中还夹杂着对宜安的心疼。 欣慰于这女子终于成了他在后宫的登云梯,心疼于他知道这登云梯有多不容易。不单单是能在那些出色的后妃中成为那个专宠,还有这人有孕的辛苦。 他之前把御景轩的人换了个遍,换句话说整个御景轩都是他的人。 宜安的害喜,入夜难眠,饮食不振等等。皇上或许不知道,但他一清二楚。尤其在前段时间这二人闹别扭时,他更是不可能主动引皇上不满说这事。 这让他心中更是矛盾。 第41章 今日是新人入宫的日子,那些宫中的规矩早就有嬷嬷教过这些新宫妃。 新人入宫,都知道皇上得新鲜一段时间。除了那有孕的宜嫔外,别的旧人就只能避避风头。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但谁都没想到,新人入宫的第一天,还不到申时,从长信殿就有一道圣旨传给那些‘老人’的宫里。 「奉皇太后慈谕,为嘉奖潜邸从龙之功,着升正四品何贵嫔为从三品修容。从四品周嫔为正四品贵嫔,从五品韩才人为正五品美人。从六品丽御女为正六品宝林。另嘉奖宜嫔有孕,着升为宜贵嫔。钦此。」 这是很耐人寻味的旨意,专门把除了那两位曾在后宫掀起过风浪的邓宝林和梁御女排除在外,剩下除了皇后外的五位宫妃全部晋封一阶。 整个后宫都能读出,那两位怕是再起不能了。这是圣上对后宫,无论新人老人的警告,不允许那些脏东西的态度。 以及,‘嘉奖潜邸从龙之功’,这种理由应该在两年前入宫的时候就用上吧?如今才用这种理由是不是晚了些?可这也更能证明是随便找的借口。那么这道旨意就很有意思。 后宫的一同晋封当然有,但皇上才登基三年,且对这位分抓得格外紧。今日的手松也让别人实在是猜不透这圣意是怎么想的。 但听消息说皇上回了长信殿之前是去了御景轩,所有人的心情又都有些复杂。 显然这是不知道用什么理由给宜安晋封,因此大隐隐于市,给所有人都晋了位分,宜安这晋封就能不那么显眼。 第77章 她们该对宜安有些感激,不过皇上因为一个宫妃的原因进了其他宫妃的位分这种事,她们又有些嫉妒她。 心情很复杂,不过也有些聪明人想得更深。 “娘娘,皇上这次阂宫晋封都未和您商量是不是太过分了!”月莺看着不比其他宫妃提前知道的这事的娘娘就有些心疼。 都是在后宫生活的,她虽然是个宫人但也能看出这次晋封是托了宜安的福。这才更让她生气,皇上之前对皇后只是不喜,但该有的尊重还是会给,可如今这不是打娘娘的脸吗! “这都不算什么。”庄白烟面色平静,但眼神有些琢磨不透,“还记得三品以下宫妃不得养育皇嗣这条规矩吗?” 月莺瞪大了眼,“娘娘的意思是……” “贵嫔就是正四品,只要生下了孩子,咱们那位皇上怎么能不给她再升一升?从三品就足够养她的亲子了。万一要是个皇子,封妃也指日可待。” 庄白烟语气平缓,她虽想挟持宜安的孩子,不过眼下那腹中胎儿未知男女,就算生下了让宜安养也没什么。 有把柄的人太好操纵,只要喻宁不死她不怕要挟不住宜安。再说,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她要看的是楚恒对这孩子的态度。 越宠、越爱,越对她有利。 才把这旨意传给各宫的喻宁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从御景轩用完午膳,刚回到长信殿就把他叫了过去,然后就有了这份旨意。 他不知这旨意怎么来的?不知皇上这想法是为何?但他还挺开心的。就算今日新人入宫,但皇上维护御景轩的态度通过这谕旨传达了整个后宫。 那么那些新人就不敢对宜安如何,那些老人也要顾及着自己的位分是因为宜安这份薄面。 这后宫对宜安越是客气,这胎能平稳生下的概率就越大。那腹中的孩子如何,和喻宁无关,但这种事情越少,对宜安的母体则越安全。 留在长信殿的楚恒也在想这事,这是他对于宜安的补偿,不是位分,而是能亲自抚育自己的孩子。宜安那么聪明的女子,该明白这点的。 他虽赏了后宫,但到了晚间却也要翻牌子。 翻新人的牌子。 然后由敬事房的嬷嬷教了规矩后,抬来长信殿。像几个月前的宜安那般。 新人共有六位,这六位当然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除了太后的江家之外,这些宫妃的母家都是他想要拉拢的。他透过一块块绿头牌,看到的不是女子的样貌,而是母家的官职地位。 最终,他把手放在了惠美人的牌子上。 都察院左都御史姜燮,他需要这人帮他处理江南余党,这种扫尾的事情交给襄王的话,他莫名有些不安。 右手拿起这牌子,翻了个面。 龙凤呈祥。 新人一同入宫,谁是头一份的恩宠十分重要。这可以看出皇上的喜好,甚至这头一个被翻牌子的还有可能成为这批新人的话事人。 无论是新人的宫殿还是之前老人的宫殿,都在等着长信殿的消息。 惠美人侍寝这事,那些新人虽咬咬牙,但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递上贺礼。而剩下的后宫旧人们,对皇上有所了解,想得则更深远。要知道前朝后宫是分不开的。 这整个后宫完全什么都不想的也就只有御景轩了。 倒也不是不八卦,而是宜安又开始害喜了。 她也不知这是不是白日报复了楚恒的下场,自己腹中这胎儿此时在报复回自己。但更可能的则是她真的叫晚了太医。 不知缘故,但难受是真的。 而且是有孕这三个多月,最严重的一次害喜。 这消息当然也就传到了御前,喻宁知道宜安不是在争宠,但他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皇上。 他知道宜安不为争宠没有用,皇上信不信才是真。 以及,无论如何今日他若是因为宜安的事进了长信殿,一旦被后宫中的其他人知道,那未免有怀疑宜安争宠的嫌疑,他赌不起。 顿了顿还是让小元子接了班,他只身去了御景轩。 在外面见到馨月的时候,喻宁还顿住了脚步,“你怎么没进去伺候?” “主子不让我进去。难受得紧。” 喻宁瞪了眼她,“我进去看看,叫太医了吗?” “太医刚走,但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只说让宫人去取安胎药。”馨月不知是被憋久了还是怎样,没忍住和喻宁发了牢骚,“安胎药、安胎药,主子每日起码要喝上两碗!这害喜却一次没好!” 喻宁自己也没了主意,只能先进殿看看。 此时已是初夏,内廷司已经给各个宫室送上了冰,但宜安孕期畏寒,殿内倒是还没置冰鉴。 殿内的女子此时正坐在床沿边的地上,一手扶住床沿撑着头,一手抱着睡壶。可能是在内殿的缘故,女子只着单衣,那背影不似孕期的丰腴,反而更加清瘦。看样子就难受至极。 “不是跟你说在外面候着吗?” 知道是把他认成了馨月,喻宁开口道:“宜安,是我。” 那背影霎时转了过来,“你怎么来了?”不知想到什么又赶紧道:“皇上知道这事吗?” “圣上不知道,”喻宁走到宜安身边,蹲下轻轻拍了拍宜安的后背。看这女子难受他心里也不好受。 第78章 那人顿了片刻才说:“喻宁,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没有你我就不会成为主子,如果不是因为救你,我也不会有孕。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围绕在这些恶心的人中间,我到了二十五岁还能出宫,或许还能有一个别的喜欢的人……” 宜安在口是心非。 她说了好多对于自己命运的不公,对于这个世界的谩骂。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怪喻宁,那襄王当初极力劝自己入宫的时候,她就该发现不妥。 既然已经入了瓮,那这命运是早晚的。就算不是被喻宁也是被皇后。被那个真正在两年前救了她,让别人不和她计较的人。 甚至不说两年前,单单就是几个月前,喻宁来劝自己时,一定都是楚恒先有的暗示。 这种事情不该怪在喻宁的头上,但是可惜,她只有喻宁。 后宫的势力?皇上的恩宠? 不。她只有喻宁。 好似把这一切都赖在这个人的头上,她就能轻松一些一般。 反正这人也和一个小宫女在对食,她更不用纠结要如何了。 她不知喻宁听了这种责怪的话会不会生气,也不知今后他还会不会如此帮自己,但她不想考虑以后了。甚至不想考虑喻宁从御前来了这里,那么她要怎么向楚恒解释。 “宜安。” 她转过头只看到了那个曾经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正一脸深情地看着她。 而她只觉得可笑,但下一秒她那本欲闭上的眼就瞬时瞪大,看着那个瞬间凑近的人。 喻宁吻了她。在这种污秽的环境,肮脏的氛围,令人作呕的关系中。 她拧着眉用着全身的力气把人推开,然后扇了喻宁一巴掌。宜安没什么力气,但喻宁也没用什么力气。这巴掌声音不大,也不脆,更是一点都不疼。 但他依旧顺着力气撇过了脸。 宜安也是做过宫女的,这宫里的奴才本来就是过了今日没明日的。一个宫女能下定决心去和一个太监成为对食,她抱着怎样的心情,下了怎样的决定,这些宜安都一清二楚。 她不能忍受喻宁像是作践她的心一般再作践别人,痛苦的人有她一个还不够吗? 想着这些,宜安低吼出声,“你让她怎么办!她既然许了做你的对食,若你再负了她,你让她怎么在宫里熬到二十五岁!” 但不承想这话却只是让喻宁笑了笑。 宜安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心里确实是要重新审视一下喻宁这个人。 “没有什么对食的宫女。” 宜安满脸不信,甚至被气得满脸通红,觉得自己这身子更不适了。 “那布是你那次被皇上带到长信殿时的宫装上撕下来的,一开始就没什么宫女。” 宜安好似没听懂这话一般,头微转,眉拧紧。 “一开始就没什么宫女,我既不能说私藏了你的衣物,也不能说我对皇上的嫔妃有觊觎之心,所以只能不开口。” 喻宁看着那个好似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的人,就有些好笑。 他早就该和宜安说清这事,可前段时间,他一直以为她对皇上情根深种,若是说了难免引得宜安不悦。这段时间后宫的事情繁杂,他更是没有机会和这人说清真相,一时间竟也忘记了。 宜安那一巴掌打得是对的。他此时说清楚这件事,也是想让宜安不要拒绝。 他展开自己并不算宽厚的双臂,把宜安揽了进来。他想好好安慰她。 宜安看着那双肩,那个对她敞开的双肩只觉得讽刺。 她身子一倾,主动吻过喻宁的唇。 两个人这种禁忌的关系,就如同这两瓣唇一般,一个摸不到头脑,一个怕伤了对方。 喻宁从未吻过别人。而宜安对于吻,从来都是楚恒带领她,她自己不知如何能主动。 两人都晓得他们这种关系见不得光,都知道这个吻已经超过了,都明白应该到此为止,但两人却都不愿意松手。 这个吻并不美妙,两个人都说不上熟练,经验更多的那个也难以收全大局。配合周围危险的气氛。好像随时都有人把门推开,然后楚恒立刻走进来。 并且,宜安害喜害得严重,嘴里的味道本就说不上好。 明明有那么多不利,那么多他们应该起身分开的理由。 但这就是两人的关系。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和这个吻一样,生涩、危险、污秽。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是绽放在肮脏缝隙中的朝颜,只要有一点雨水的灌溉就能开花。但也短暂到,只要傍晚降临就会枯萎。 不知过了多久,宜安推开喻宁,“你该回御前了。” 喻宁也点了点头,“主子该让馨月姑娘进来了。身边还是得有人伺候。” 宜安点了点头,“今日这事……” “主子放心,今天这事没有人知道。”声音沉稳中有丝笃定。 宜安也勾起一边的嘴角,配合着那双水光流转的眼,在一旁烛光的照耀下,恍惚间竟让喻宁有了看到宜安真心的错觉。 他颌首点了点,脸色浮现些许释怀。“奴才先走了。”整个人回去时像来时一样,没有丝毫不对劲。 宜安回望那独身的背影,也轻点了点头。 晚上到了,朝颜花败了。 它需要下一场雨水的浇灌。 第42章 那个吻应该是没有改变什么,也不能改变什么。 第79章 她是怀有龙嗣的宠妃,皇上喜欢,皇后需要,她的未来光辉灿烂。 他是御前的首领太监,皇上需要,百官奉承,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他们不能靠近,这关系就算在阴暗的角落壮大生根,可只要发了芽就要被立刻裁除。 宜安知道分寸的。 可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吻的关系,她的身子好了许多,该害喜还是会害喜,可却没有那般难受了。她不想把这归功于喻宁,那就只能让那时的惊险刺激背了锅。 但总之,第二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她依旧去了。 新人入宫前,这宫里的主子加上她一共只有八位,这八位中刨除她和皇后还有那两位已经被皇上厌弃的,只有四位了,看着都觉得无聊。 而今日就不同了,这新宫妃的六人之间有什么摩擦,又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她可期待极了。 起了个早,让馨月特意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些。 她是正四品贵嫔,位分不算高,可后宫的人位分都不高。她又是唯一一个怀有皇嗣的宫妃,其实嚣张一些也没什么。可宜安平时的穿着很少逾制,懒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没有意义,就算打扮得好看显眼,楚恒也不能让她侍寝。 她可不是贤妃。 今日特意嚣张些,也是给那些新人一个下马威。 尤其是那个江才人。 她们两个的脸就注定是敌非友。 而今到了初夏,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宜安穿上一件淡绿色绣荷花的宫装,再配上相同制式的头饰,整个人都显得清美秀丽。 一进坤宁宫的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哟,妹妹今日怎么来了?” 何修容,也就是当初的何贵嫔,因为宜安的原因升了一阶,见到宜安也是笑语盈盈的。 “我这害喜的反应弱了些,身子好了不少,当然不能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啊。”宜安也继续和她打哑谜。 她和这何修容关系不错,但也只是相比较于其他更不熟的宫妃。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如何,她给她的感觉总是有些危险,像是阴沟里的毒蛇一般。平时伪装成各种各样的东西,以让周围的人安心,可只要有机会,这人不会放弃给人重击的机会。 她摸不准这人,愿意和她演这表面姐妹情深的戏份,就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她的了。 “如今姐姐这肚子月份小,害喜可一定要好好将养,尤其是头几个月,危险得很。当初我那孩儿也是这么没的。” 宜安对说这话的周贵嫔笑了笑,这话她不能接,也不想接。 这人前几天刚因为招惹她被楚恒骂了一顿,今天又来奉承她?还真是不可小觑。她也不相信这些平时眼高于顶的官家小姐真的能这么委曲求全,来奉承她这么一个宫女出身的人。但这后宫中人人又都在演戏。 不知是她如今怀孕的缘故,还是昨日喻宁把她吓到了。总是会觉得他人不怀好意。 正说着,皇后就过来了,她们也赶紧起身请安。 庄白烟赶紧拦住了宜安,貌似紧张非常,“旁人就算了,你今日怎么来了?来了就别跪了,赶紧坐。” 宜安不知这是什么原因,但也坐了回去。 “我可是听喻公公说了,你这几日还害喜严重,今日也没有什么大事,怎么还特意过来了?” 宜安嘴边扬起一抹明艳。皇后这是在告诉她,她知道喻宁昨日深夜来了御景轩一事,这是在威胁,或者说提点她。 但,那又如何?别的那些官家小姐可没有她这么好的脾气,心甘情愿让人利用。她只能和她绑在一起。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这句是实话。但她想起之前喻宁和她说的,皇后和襄王可能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关系。“但本来还挺难受的,昨日晚上也不知开了什么药,臣妾这身子倒是好多了。” 宜安就是在气皇后,她和她的情郎能日日见面,可皇后就不行了。 皇后有皇后的威严,更有皇后的责任。 但这也就是她和皇后呈一呈口舌之快罢了,她们两个谁没了谁都不行。 皇后也不知听没听懂,笑着说了句那就好。然后就让一旁的宫妃起了身。 宜安的视线也看向了其他人。 这才是新人入宫后的第一日,那些新人脸上还有不少对未来新生活的向往。她们和刚成主子时候的她不一样。 说起来,楚恒长得不算难看,甚至可以说长得俊朗非常,又是九五至尊,难怪这些新人的脸上能如此…充满希望。就是不知之后在这宫中被害、这希望被楚恒亲自打破时,又是什么样子了。 像当初的贤妃,如今的邓宝林一般。 想到这人,宜安的视线又看向被封为华才人的邓子玉。 皇上如今对邓霜感情复杂,在这心绪消散前,他可能不会翻华才人的牌子。再说这封号华,也是顾及着她姐姐才给的。 那么……这后宫中比当初被邓霜抢了恩宠的如今的韩美人还要恨邓霜的,应该就是她这堂妹了。 宜安嘴角微勾,视线挪开。 昨日侍寝的是那姜燮大人的爱女,被封为惠美人的姜玫。刚一入宫就给了美人的位置,又是封了惠字为号。 这是皇上对于姜大人的看重,也是姜玫在这后宫的仰仗。只要自己别想着害人,不卷入什么纷争,只怕今后的恩宠和封赏不会少。 第80章 但,进入后宫这个大旋涡中,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不主动卷入什么纷争中,就已经是难得了。 至于这人会不会做到,宜安也不知道。 “今天趁着宜贵嫔来了就顺道说了。眼下天气也热起来了,估计再过几天皇上就会下旨去行宫避暑,到时候要离宫将近两个月,各宫的行装要带齐,少了什么就去内务府领。” 皇后的话打断了宜安的思绪。 到了夏日,只要不是前朝的政事走不开,楚恒都会带宫妃去行宫避暑。之前宜安没跟着去过。 但那时她还挺期盼的,后宫主子都不在,她们也能好好歇歇,就算是天热,也比平时的心惊胆战的好。 但据别的宫人说,这行宫距离京城不远,也没有能比这紫禁城凉快多少。去行宫避暑,本意是为了给不能出宫的宫妃一些消遣。 宜安却觉得是给她们一些盼头,哪怕是并不值得期待的甜头。 但就是不知,她这身子还能不能跟着折腾了。如今已是五月,皇上的令这几日就会下来,到时候她恭候就是。但御景轩的置办应该比别的宫都要晚些,到时候又要麻烦喻宁了。 可能是孕中的多思,她出了坤宁宫还在想这事。正扶上馨月的手,就听到背后有人出声。 “姐姐慢走!” 不知是不是在叫她,但她也回了身往后望去。 是华才人,是在叫她。 不一会人便走了近,“臣妾的雅岚殿和姐姐的宫室顺路,本想等姐姐一起走,不料姐姐走得快。” 宜安装作没听到她话中的那种失礼,接着徐步往前,边走边说:“今日起得早还未用膳,本想早些回去用些东西,倒是让妹妹误会了。” “姐姐不嫌弃臣妾就好。臣妾来是特意想代堂姐向姐姐赔罪,那事是邓家做得不对,还望姐姐海涵。” 那件事过去了几个月,与其说邓霜从未向她道歉,不如说是她很少见到她。 曾经的贤妃娘娘虎落平阳,就算禁足结束也不可能每日来坤宁宫拜见皇后。但无论是皇后还是皇上,都好似故意把这人忘了一般。可这根刺还是梗在了皇上的喉头,吞不下吐不出。 宜安心中明白这华才人所来何意,脸上一副慈爱的模样,“那件事皇上已经有了决断,听皇上的就是。” 她不会帮邓子玉,也不会帮邓霜。在这宫中活着,家世只是基本,能活得怎么样还是看自身的造化。 “但还是多谢妹妹今日这一趟,姐姐会感念的。” 本因宜安上一句脸色有些僵的华才人,听到这话脸色也好了许多。 “妹妹的雅岚殿到了,姐姐先行一步。”宜安对华才人笑了笑,回身便走。 那华才人虽想拦住,但也无奈,只得蹙眉对着宜安的背影行礼。 “主子对那华才人这么好做什么?她姐姐做的错事,皇上轻拿轻放,她道个歉还想让我们忘了?”馨月听完了全程,一脸不忿。 宜安笑了笑,“那华才人是个好人,但这宫中若是没有恩宠,太善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看了眼馨月没明白的表情,她又道:“皇上因为邓霜的关系,那么长时间没来后宫。那这后宫就会明白,邓霜在皇上心里还是有位置的。宫中的下人就不敢怠慢。毕竟谁都不知邓宝林有没有复宠的一日。邓家也不知,华才人也不知。” “那她这意思……” “她是走投无路了。邓家吃过邓霜荣宠时的甜头,那眼下就算她失势,就算她生不出孩子,他们也不敢真的得罪。若是邓家此时开始帮了这华才人,可邓霜万一复宠,第一个报复的邓家和华才人,那他们邓家的笑话才真是被人看尽。” “咱们知道皇上对邓霜失望,但旁人不知,邓子玉也不知。若是邓霜复宠,她这能生育的身子免不了要为她人做嫁衣。杀母夺子多容易的事。” “那今日她是来试探的?试探咱们的态度?” “算是吧,但也想让我帮她得宠。”宜安目光直视,眼上有一层冷意,“皇上因为邓霜的关系,对这华才人也爱戴不理。梗在这不上不下看得人难受,直到皇上忘了她。她自己有法子但不想做,于是才来让我帮忙,但我也不想帮。” “自己有法子就自己做,让主子您帮她们邓家算什么,不害她们就不错了。” 宜安轻笑,“所以说她善良啊,毕竟她的法子是…杀了邓霜。”话音刚落她就转身对馨月说:“好了,御景轩到了,帮我传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馨月瞪了眼挑眉朝她笑的宜安,凑近小声道:“每次都是这样,说话说了一半就支走我!” “行了别贫,快去吧。” 随着馨月背影的消失,宜安嘴边的笑才拉平。 她不能让馨月知道得太多,这后宫中知道多些不是好事。现在有她来护她,但若是她倒了,馨月知道的东西不能让她送了命。这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不过今日那华才人看她不入套,想必会再寻法子,不到万不得已应该还不会出手。毕竟这招胜算大,却也极险。刚入宫的新人,在后宫没有根基,搭上宠妃的大腿能帮她不少。 宜安也知楚恒对邓霜的感情还未完全散去。那件事上之所以会如此帮她,也有对邓霜失望的关系。 她叹口气,想不到楚恒的心上,人真是不少。 第81章 正叹着她不知在不在他心上时,有个宫女走了进来,不是馨月,而是一个叫流清的。也是喻宁前段时间从内务府选进来的。 换句话说,喻宁的人。 “奴婢参见娘娘。” “起身吧,何事?”宜安很少劳烦宫人,有之前经历的关系,但更多是因为不信任。这习惯就算到了现在,御景轩全都是自己人也没有改变。 “娘娘,焦太医来请脉了,还有……” “什么?” 那流清拿出一个小瓦罐,“喻公公刚才来过,说这是他寻来的酸梅,据市井的人家说,平民家里的妇人害喜时候最管用了,于是进献给主子。” 宜安刚刚放下的心绪又一次转了起来,这喻宁该是怕她不用,才特意卡着太医来的时候送过来。 也不知这是何意,明明直接送进来就是,他知道若是他给的东西,她不会验就会用,眼下却宁愿假借他人之手。 宜安想了想,只可能是喻宁在躲她,所以特意绕了这么一个大弯。 “放桌子上吧,把太医叫进来。” 让太医验过,确定没问题了。宜安才亲自打开瓦罐。 一瞬间酸味扑鼻而来,光是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梅子被腌成了粉色,已然入了味,她拿出一颗在口中缓缓咀嚼。 可脸色不是很好。 第43章 之前后宫没几个人,去行宫避暑一事当然人人有份,但如今新人入宫不久,全都带去却未免显得奢靡。 虽无人在明面上说,可这行宫避暑一事本就是给久居深宫的宫妃的盼头。那不带新人似乎就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 楚恒正拧着眉看着皇后一早递上来的折子。 邓霜怕热,本该把她带去,但年后那事他这火还没消,再加上邓子玉也入了宫,带了她不带邓子玉,保不齐要让人怎么想了。但若是不带她,这后宫又免不了议论,楚恒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直起身,拿过一旁的茶杯,视线扫到了一旁的喻宁,楚恒试探道:“喻宁,你说这次行宫避暑要带邓宝林吗?” 喻宁心里轻啧,他又不傻,这明摆着是让他去得罪人。 这话不能明着答,心思一转倒也有了答案,“那得看皇上您想不想带宜贵嫔了?” “怎么说?” “皇上,宜贵嫔如今有了身子,带去是同沐皇恩,不带是谨慎皇嗣。可带去也是有危险,不带却也有人说是不是失了宠。” 楚恒也点了点头,他把这更难的放在了后面,本就是想躲上一躲,可却被喻宁点出,面色也有些不快。 “皇上,奴才的意思是,若是把宜贵嫔和邓宝林以及梁御女放在一处,那着实是有些危险。” 喻宁是完全从为了宜安的角度出发,他不管什么受宠失宠,也不管什么邓霜怕不怕热,他只在乎宜安的安全。若是把这三人共同留在宫里,那除非把长乐殿和云烟阁封了他才能安心。 另一边的楚恒也把喻宁这话在心上转了两圈。 确实,这三人在一起他也不放心,尤其他在行宫,宫里若是真出了事他也不可能立马赶回来。 他是不可能带梁贞怡去行宫的。如此,若是带宜安前行的话,也就只能把邓霜放在宫里了。 他又扫向喻宁,“你去让内务府安排,这两个月不要短了长乐殿的份例。” 喻宁明白这是在点他,让他手下的人不要欺负了长乐殿,只得躬身接下。 到了第二日,这次带的宫妃就已经传到坤宁宫了。 “除此之外,惠美人,还有江才人一同随驾前行。好了,都回宫去准备准备,今日就到这里吧。”皇后临走前若有似无扫了眼宜安。 宜安行礼退下时也在想这事,昨日太后亲去长信殿见了皇上没待多久就离去。 本来还不知是为了什么,但想到这事,应该就是让皇上把江才人也一同带上。到底是太后母家的人,是太后的外甥女,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就可以。 而今这新人入宫已有将近半月,惠美人的恩宠一骑绝尘,甚至有赶超宜安当初的意思,除此之外别的新宫妃也都侍了寝。 只有两位除外,一个是华才人,一个是江才人。 一个是皇上因为邓宝林的心结未消,一个是皇上因为太后的关系,应该也有长得和宜安相像的缘故。 这大概也是那些宫妃不敢对着宜安阴阳怪气的原因,明明宜安如今有孕,若她当初受宠是因为皇上是为了她那张脸,那早该翻了江才人的牌子。 可如今这场面却只能让人以为是皇上放不下宜安这个人。 而宜安想的则是,太后想带上江才人去行宫,抱着什么目的人尽皆知。 新宫妃中有两位未翻过牌子,但无论好坏,其中一个有太后的庇佑,不管得宠与否都算有了靠山。 但因此,另一个也会焦躁不安吧? 皇上这次把华才人和邓宝林都安排在了宫里。更是方便了她出手。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 而这次带的另一人,惠美人。 宜安知道她恩宠颇多,但也不在意,她又无法侍寝。 这段时间前朝事务繁忙,楚恒大概隔日会来她这用膳,甚至已经开恩允许御景轩开了小厨房。而就算这么忙碌,他还要去惠美人那,只能说前朝的姜大人格外得力了。 第82章 与之相对,她很少见到喻宁了。除了伴驾前来,喻宁没有私自来过。宜安面色不显,但心中是在意的。可她在意也无用。 内廷司不会短了御景轩的份例,她也没有主动见喻宁的理由。 宜安的身子,自从用了喻宁的酸梅后有胃口多了。那酸梅不像是太医开的酸梅汤那种有些甜的糊嗓子。 馨月还偷尝过一颗,还没嚼就吐了,说太酸。 本来宜安是想多用些,尽快把这一小瓦罐的酸梅都用完,然后就有了去找喻宁的理由。结果还没见底,那流清就又捧着个小瓦罐进了来,满脸堆笑。 她是真恨身边这些喻宁的人。 “公公说这玩意吃多了伤胃……”声音要多阿谀有多阿谀。 宜安也对流清报以一个大大的假笑,咬牙切齿道:“知道了,替我谢谢公公。” 出师不利,但宜安也不敢真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这事就这么僵在这了。 转眼间,天气又热了些,去往行宫的队伍也整合完毕。 宜安也坐上了马车。 皇家的马车,内部就已经算是个小型寝宫了。 一张宽大软榻卧于车厢后方,软榻上铺着金丝软被,榻前是一方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中间还置有一个大暖炉。侧边是书架,摆满了各种奇书。车厢两侧的花窗覆着薄纱,随着马车的移动与轻拂的微风微微抖动。 考虑到她还有着身子,这马车内部四处都被软布包着,就连轮子也包了一层,车前更是有专人扫清路上的石子,生怕她觉得不适。 马车出宫时她特意开窗回过了头。 四年前入宫时,她从未想过能活着离开皇宫。那时,她的身份经不起查,虽然有灯下黑的缘故,但能瞒住多久,她说不好。这条命能够逃出府里,之后的日子本就是苟活,她就想见当时的恒太子一面。在那之前她不想死,但在那之后真遇了难也也没可什么后悔的。 可谁承想变成了如今这样。 “外面好热闹。”馨月凑到了她身前,也往外探着。 每年都会出发去行宫,但好歹也是圣驾出巡,有不少百姓都在两旁围列。楚恒也没让他们下跪。甚至这些百姓身后还有些做生意的小贩。 虽人多些,但也热闹。 “是啊,”宜安把窗帐撩起,固定在一旁让馨月细看。“你之后再见到可就是二十五时出宫了,赶紧多看看。” “主子是明年不来了吗?” 宜安顿了顿,“我也不知道,希望还能来吧。” 车队很长,行得也并不快,出了城门用了大半个时辰。到了外面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宜安这才把窗帐撂下。 出了京城,外面也是平平无奇的山林,官道就在其中,横梗在山中,和她之前进京时一样。 这景色就算再稀奇,再少见,看了一会也就腻了。留下馨月,宜安自己回到软榻上歇了歇。 等到再次睁眼,就感到马车已经停下,夏季的白日,热得很。 不知道到了哪,总之车内无人,她起身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队伍已经停了下来,应该是在官道的某一处,四周被密林包裹。 以及…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马车外候着的喻宁。 见到她醒了,喻宁赶紧过来行礼,那脸上的笑她越看心情越不好。 “宜主子,皇上让您醒了就去御前呢。” 宜安点了点头也不急,反正她都睡那么久了,再晚一会也没关系。等到稍稍清醒了些才下了马车。 “馨月呢?”她开口问。 问的只能是喻宁。 要是来的不是喻宁,而是别人,就算是小元子这种人,她都不会那么放心就和人走。整个后宫能让她放松的也就只有喻宁了。 “回宜主子的话,馨月姑娘用午膳去了。” 宜安斜头微觑喻宁,能让馨月那么听话,能让她把睡着的她安心托付的也就只有喻宁了。 “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午时半刻了。皇上应该也等您用膳呢。” 宜安点了点头,往前头的那銮仗走去,喻宁这个御前之人则侯在她斜后面。 那边两人的动静,一旁的宫人也都把这一幕收进眼底,想来不多一会这事就能传到各个主子耳中了。 宜安不是没察觉那些视线,她也不在意。 现在她怀有龙嗣,皇上对她也在意得很。上了皇后这艘贼船,喻宁又掌握着整个后宫的宫人与眼线。能让她觉得危险的事情实在是少之又少。 这次行宫会是个对她下手的好机会,但事发之后让楚恒不彻查也不可能。就算害了她,她们自己也逃不了。做事之前当然是要考虑后果的。能孤注一掷害她的人,都在皇宫没带出来。细说起来她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正想着这事,可能是乐极生悲,她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看这方向应该是刚从御前的銮仗出来。 襄王,楚闻之。 男人看了眼旁边的喻宁,开了口,声音清脆沉稳,“这就是宜贵嫔娘娘吧?” 宜安咬着牙,不知这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宫中规制,三品以上方可称娘娘,臣妾不过四品,还担待不起襄王殿下的这声。” “哈哈哈哈,宜贵嫔腹中怀着龙嗣,想来皇子降生时必定会升位分。” 第83章 她也笑了笑,“那就借襄王殿下吉言了,不过臣妾却觉得,公主也是极好的。” “是吗。”男人的脸色变了,那种纯粹处于场面的笑已经被收了回去。 宜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不想和他多言,“皇上等着本宫,先行一步了。” 楚闻之没有拦她,她也快走几步上了銮仗的木梯,甚至慌张到没有看喻宁。 只有喻宁在看到宜安上了銮仗后,才回身向望着宜安的襄王看去。 一个太监,一个王爷,两人在半空中对视了许久,可都没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最后还是楚闻之别了下头,先走一步。 喻宁望着那人的背影,面色阴沉。 宜安上了銮仗后,就见到了正躲在折子后头的楚恒,这心里的慌乱才算平稳下来。也不知为何,这楚闻之和楚恒竟也没有长得相似的地方。 “来的这么晚?”楚恒这边刚送走他皇叔,就听到了銮仗的帘子被拉开。 对于他的这个小皇叔,楚恒是很亲近的。虽然差着辈,但两人从小一同长大,发小的情谊他不会忘,以及…他父皇做的那事确实不地道。 他没有彻查过当年究竟是什么情况,可心里对楚闻之也是有些愧疚的。 这也是当初楚闻之想去军营历练,他力排众议,甚至不惜上劝他父皇也要帮这人达成心愿的理由——他总觉得这人没有入玉碟是他的原因。 玉碟就是皇家的族谱,换句话说,就算楚闻之身上留着皇家的血,就算他带兵征战四方,就算后世的历史有这么一号人,可他们楚家的族谱里没有。 这是再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的,也是他再怎么努力也弥补不了的。 因此他对这小皇叔可以说是事事依顺。但…刚刚在銮仗外的声音他听得见。似乎他那小皇叔和宜安有些龃龉。 只见那女子还没有行礼,也没有回答他这问题就朝他走来。楚恒皱眉下意识放下手里的折子,结果就见这女子扑在了他怀里。 “肚子!肚子!”他装怒道。“规矩呢?这么闯进来说你是来刺驾的都行!” “襄王殿下不喜欢妾身!”声音在他怀里说的,有些闷。 这轻拿轻放的态度,把他的怒火也降了不少。撇了撇嘴,手只得拍了拍宜安的背,“行了,他不喜欢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有朕喜欢就行了。” 语气听上去有些烦躁,但这是楚恒说的第一句情话,有些笨拙的情话。 “皇上别生气,妾身给皇上请安。”听声音有些委屈,不过人却丝毫未动,就窝在他怀里。要说唯一的动静就是用头蹭了蹭。 楚恒有些无语,无语于自己这辈子说的第一句情话就这么打了水漂。 “皇上,妾身饿了。” 楚恒顿了片刻,叹了口气,“传膳。” 这话刚落,那女子才从他怀里抬起头,“皇上,襄王殿下不喜欢臣妾。” “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楚恒本想说些其他的,可这女子抬头后让他把那话收了回去。 可能是出宫的关系,这女子没穿宫中那些烦琐的宫装,那宫里隆重的发饰也戴得极少,一点珠花装饰在简单的民间妇人髻上,合着简单的儒裙。给宜安又添了些娇俏。让楚恒觉得,这种样子的宜安好似就是在市井中长大的模样。 “可是襄王不喜欢臣妾,妾身想让所有人都喜欢妾身的。” “好啦,你又不是银子。别贫了,用膳吧。”楚恒的语气像是劝诫,更像是开解。 两人说话间,带出来的宫人已经把菜肴端了进来,楚恒也把人拉到餐桌前坐下,没再让宜安墨迹什么喜不喜欢的。 宜安见楚恒被自己问烦了,确定她和襄王的谈话没引来这人的疑虑才放下心。 视线瞟向那人,也开始和楚恒闲话些家常。 “皇上,这次来行宫,大臣们也来了些吗?” 楚恒只当这女子没跟着来过行宫,没有多思,“说是朝臣,也多少和皇亲沾些关系。” 像是他为了笼络朝臣,会让那些大臣家的女儿进后宫一样,皇亲国戚中这些朝臣家的不在少数。有些还因为夫家得力而被封为了诰命。 这些朝臣和皇族之间的关系不能太远,不然朝臣会觉得不安心,他也不敢放心给他们安排事务。可也不能太近,若是近到能动摇他的国本。像是太后的母家那种,他也就只能扫清。这种权衡与拉扯,也是帝王之术的一部分。但这些没必要和宜安讲。 “一般都是些肱骨之臣,像是一些手里比较忙,朕需要时刻过问进展的。还有些家里几代都在朝为官的,这种行宫避暑的活动,叫来也算同沐皇恩。那些宫妃的家眷一般也会来,她们也能在此和家人一聚……” 说到这,楚恒又想到眼前这人父母双亡一事,语气也弱了下来。 宜安能猜到楚恒在想什么,她父母被杀虽然面前之人有一份力,但她也并不恨楚恒。何况这是他当年登基前必要做的事情。不在那时展示一下自己的狠辣手段,那想必其他地方的叛军不会少。 突然,宜安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她在心理笑了一声,小的时候,由于是独女的关系,父亲也没有妾室。她被父母要求要懂得忠君爱国,懂得大道理,还把那些男子的兵书与治国之策拿来给她做启蒙。可能他们也没想到会养出她这么一个白眼狼。 第84章 可突然,宜安有了别的想法。 她那样的父亲母亲,真的会主动谋反吗?当年的时家会不会…… 这想法一出就被宜安暂时按了下去,她朝中无人,就算有想法也无法细查。 她看了眼楚恒,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那可就太好了,宫中姐妹能和家人团聚。臣妾就能和皇上独处,不怕她们来打扰了。” 楚恒听到这话也是一愣,反应了过来,笑道:“是啊,朕陪着你。” 第44章 去行宫的一路只用了两日。 其间休息的地方大多是官道,只不过到了晚间,这一行人浩浩荡荡住在了丽宝林的娘家,也就是豫州太守府。 还是宜安听馨月打听到的消息,似乎每年都是这种安排,不过今年可能是考虑到她的身子,这路上行的极缓。 之前每年到行宫大约第二日午前就到了,今年却直到日落时分才到。更是直接让焦太医的马车安排在了宜安的后面,生怕她这有什么事来不及。 她这身子已经四个多月了,胎像稳固,就是还有些害喜,别的倒没什么大事。 为此专门问过太医,焦太医说一般的妇人有孕,这害喜的月份大多不会超过三个月,她这四个月还在害喜的实在是不多。 宜安听出了‘不多’和‘没有’的差别,但再问下去焦太医却不敢再说了。 这些太医要为自己说出口的东西担责任,她知道他们谨小慎微。实在问不出来宜安也就不问了,但她这疑虑却没散去。焦太医说她胎像稳固,虽然放了一半的心,但总有一部分在悬着。 到了行宫,看着那焦太医往御前跑的背影,她心里又是一阵烦躁,正想着一转头就见到了远处的襄王。那人似乎正在和宫人交代什么。 昨日她见到襄王时,无论他们二人说了什么,打了怎样的机锋,她却明白他们二人必定要相谈一次。为了皇后,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也为了当年之事。 见到这人后,宜安对焦太医的紧张也消去了些。 无论这腹中胎儿究竟如何,那也是五个多月后的事了。襄王这才是要抓紧的。 跟着馨月,宜安去了这行宫中给她安排的吉云楼。 这住处是皇上和皇后早就分配好的。说是这么说,楚恒只说了句宜安挨着她,还有惠美人别距离她太远。其他的都是皇后安排的。 皇后确实安排得极好,宜安的位置距离楚恒的宫殿步行不足百米。 除此之外,既然来到了这行宫,有些宫规就不适用了。比如皇上不能在宫妃处留宿,这也让后宫不少宫妃看到了希望。 但另一边楚恒的奉先殿则没这么轻松了。 “皇上,贵嫔主子的胎像有异。”焦太医给刚到这奉先殿的楚恒行礼,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说出了这话。 楚恒怒目横视,“你说什么!” “皇上,并非贵嫔主子胎像不稳,如今母子均安尚可放心。”焦杰也不卖关子了,“皇上,微臣看贵嫔主子这胎像和其害喜的反应,这胎极有可能是双生子!” “双生子?”这话让楚恒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可半晌又落了下来。 若是一男一女龙凤呈祥,乃是大吉之兆。若是次之,两位公主也无妨,可若是两个皇子…… 想到这他又看了眼跪地的焦杰,“这事,宜贵嫔知道吗?” “微臣并未提前告知贵嫔主子。” 楚恒放了心,虽想夸焦杰这事办得不错,可一出口却全是威胁。 “你记住,若是龙凤呈祥,自是极好。她是朕最宠爱的妃子,朕给你,给太医院的赏赐不会少。可若真是所担忧的事情发生,那她腹中怀的就是朕唯一的皇子。这事能不能让外人知道,你自己掂量着办。” 话语中的威胁让焦杰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他比皇上都更希望贵嫔娘娘能真的龙凤呈祥。但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只得叩拜离去。 楚恒看着焦杰的背影神色微恸。若是寻常百姓家的两个男孩同时降生,除了有些不祥外也就罢了。可在皇家……尤其他又想立宜安腹中的胎儿为太子。那双生子就是绝对禁止的。 对他而言,宜安没有母家,就算立了太子他也能放心。以及,他若等到几年后真的有了新人,宜安母凭子贵在这后宫中也不会难过。 一举两得。 但若是双生子……楚恒叹了口气,他还是期盼着龙凤呈祥。不然都是公主也是好的。 刚出奉先殿的焦杰,见到了在殿门口的喻宁愣愣站在原地。刚被吓出一身冷汗的他又是一个激灵,刚想像平时想说什么责备的话,却又想起皇上恐怕听得见,于是一伸手把人拉到了一旁,面色也没有了平时的倨傲。 “喻公公。刚才皇上说的话,听到了几分?” 喻宁全都听到了,从头至尾。可他不能说。 闭了闭眼,喻宁躬身给焦太医鞠了长长一躬,这是拜托他好好照顾宜安的胎,但这意思可能只有他明白,“焦太医,奴才什么都没听到。” 都是在御前那么多年的老狐狸,一句话就明白对方的想法,焦太医也赶紧回了一礼,“那,老臣也同样拜托喻公公了。” 皇上上一刻刚说不能被外人知道,下一刻他就发现了一个知情人。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免不了拿他泄愤。虽年过不惑,但他深谙保养之道焦杰还想尽力活到花甲。 第85章 两人离去前又相互点了下头权当合意。 喻宁自己也闭了下眼,他该高兴的。有了共同的秘密,起码这几个月太医院院判是他喻宁的人。就算在宜安生产后,他们这个秘密结束后,他和焦杰,也就是皇上唯一信任的太医也有了牵扯,之后办什么事不会太难。 可,宜安腹中是双生子。 未知男女的双生子…… 若是寻常百姓家就算了,那些人也就是迷信了些,可皇家。若真是两个皇子的话,会干扰皇位继承。 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是很大的忌讳。他们的出生也许就差不到半柱香,可是却有不同的命运。其中一个就是皇位继承人,而另一个孩子很容易导致心有不满。若要进一步争夺皇位,就会引发朝廷动荡。 若是其中一子当皇帝,另一子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若是有一天另一子无声无息地把皇帝干掉取而代之,别人都看不出来,都不会知道。 而在此之前,无论另一子有没有这种心,这位皇帝的压力都会很大。 喻宁并非胡乱猜测,看皇上那意思是抱着要把宜安的孩子列为太子的心的。那就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那,现在这种情况出现,而他要不要去告诉宜安? 皇上、皇位、太子等等他都可以不在乎,但他不能不顾宜安。 他若是相瞒,是最好的方法,不过若是有一天东窗事发,宜安会不会怪自己? 焦太医的来访,让两个人心力交瘁,只有被蒙在鼓里的宜安日子过得清闲。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楚恒是越来越粘人了。晨昏定省,见完大臣必定往她这里跑,就连同样离着奉先殿不远的华美人那都没去过几次。 带了那么多位宫妃,但除了她之外其他妃子都好几天没见到楚恒的面。 除此之外,就连喻宁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古怪,她说不清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喻宁在御前那么多年,喜怒自然不能形于色。她能从其脸色看出他在瞒着自己,但再多却不知。 于是这么几天,被包围在那种她好似天不假年的眼神中,她心情有些烦躁也是难免。 如今天气越发炎热,尤其是到了午后。她整个人也懒懒的。那些事既然喻宁都不告诉她,那她虽被蒙在鼓里,但想来也不是大事。 午后,未时刚过。 馨月就和她说皇后娘娘请她去花园赏花。她思忖片刻,决定把馨月放在吉云楼。 楚恒不知何时会来,留一个馨月告诉他,自己去了花园也好。 而她此次前去见的是不是皇后就不一定了。 这么多天她一直被楚恒缠着,自是没有时间去“偶遇”襄王,今日是个不错的时机。而那些事,她不能让馨月听到。 不知者尚有脱身的可能,但若是知情人,到时候难免承受楚恒雷霆之怒。 馨月不知宜安为何一人都不带就出去赴约,可又想到见的是皇后,本有些悬着的心就放下去了。宜安和皇后关系不错,这是后宫有目共睹的。 皇后和宠妃之间的关系,能真心交好的寥寥无几,有不少人也都觉得她们是面和心不和。但无所谓,也没有证据,这二人表面关系确实不错,这在后宫就已然是难得的。 只有宜安明白,她这只身前去有多危险。 没带馨月,也没带别的宫人。她舍不得馨月的命,也不代表她舍得了其他宫人的命。她唯一的勇气来自襄王和皇后所想的谋逆一事需要她腹中的胎儿。 那起码此时,他们不会害她。 可能她也想不到,她自己会真和这谋逆一事扯上关系。 吉云楼距离花园不远,她稍稍想一想这种事就到了。 花园空无一人。 但她知道不是如此。 尽可能冷静的视线扫过整个花园,目光在假山处停留。 襄王尚武,身材高大,能藏住这人的位置只能是那里。 宜安气息微收,徐步前行。绕过了整座假山却都没有看见人的身影,正想转身再寻时,突然手臂被人抓住,拉进了假山内部。 宜安被人按在假山上,双眸瞪大。 第45章 对方一只手捂住她的口,一只手钳住她的双手,身子一倾,宜安被那人抵在假山石上。片刻后,似是察觉出宜安不会抵抗,楚闻之也把钳住她的手松了下来。但捂住口的手依旧用力。 “当年就觉得你这张脸楚恒一定会喜欢,没想到真被我料到了。”似是觉得假山内部昏暗,楚闻之还凑近了细看。 宜安冷静地望向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摆了摆头让楚闻之把自己松开,楚闻之也就势松了手。 “你是在什么时候知晓我身份的?” 她有许许多多的疑问想问这人,但一开口却还是这个问题,这是她世界建立的根基。 从小宜安也算被娇惯长大,在入宫受苦后她的世界与观念才算建立完全,有了今日的模样。 当年她与其说是被她娘想法子弄了出来,不如说是她娘拖住了那些官兵的脚步,她是被她娘的侍女直接从外墙扔出时府的。那时候天寒地冻,又是个晚上,她只着一身单衣,身上没有银子,也没有什么能去典当的东西。 但也因此,任何能证明她是时家人的东西都没有。 官兵临城,家家闭户,她大概知晓府中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想给旁人带去灾厄。冷饿交加晕死在角落,等再一睁眼就见到了楚闻之。 第86章 “你是在救我之前知晓的,还是之后?”宜安再问,但又有些许不同。 面前的男人嘴角带笑,可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冷哼一声叹了口气,“有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不见了,而第二天一早在城门角落看到一个晕倒的同岁小女子,你觉得呢?” 宜安咬紧牙关咧了一个笑出来。“那既然知道,又为何带我进京?为何帮我入宫?” 她当时本以为是个不知道她身份的官兵救了她。 那时楚闻之也才二十左右。和其他小兵将差不多岁数,又是一脸和善,没有如今的算计。他问她打算去哪。 时宜安也不知要去哪。 “所以要不要去皇宫当宫女?有饭吃有钱赚,还有好看的衣服。还离江南足够远……” 不说时府,但宜安自己从未好奇过皇权是什么。她明白宫女是去伺候人的,但也没什么放不下的架子,相较于那些穷苦人家,她这罪臣之女的身份想必更糟。 “而且,这次让我们来江南的恒太子也在皇城,想不想见见他?”这话也是那个小官兵对她说的。 影响了她那么久的话,是楚闻之告诉的她。 宜安忽然很想笑,但她忍住了,梗着脖子直面站在她对面的人,硬生生透露出一股子坚韧不拔。 楚闻之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凑近,附在宜安耳边,“你怎知我愿意看到楚恒好呢?” 宜安全猜对了。可还想再验证一下,双手置于腹前,“你劝我入宫时,是不是就抱着这种想法了?” 问出这问题时,宜安是很卑微的。 她想知道是不是那日她不去给楚恒穿靴,不被喻宁献给楚恒,她还是会被楚闻之和皇后找个别的由头奉上去。 这对她很重要,她想知道自己入宫之后的命运是不是能被改变的。 “这张脸,楚恒一定会喜欢,凭借你的聪慧又能在他身边站稳脚跟。不用不是浪费了吗?” 宜安没有看到楚闻之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她只觉出一阵无力而阖上了眼。 在府中时,她不知为何她父会踏入到谋逆的旋涡中,而她没有死却陷入了另一个名为宿命的旋涡。 无论如何行事,无论如何抗争,她只要没有死都必定会变成如今这样,变成楚闻之的棋子。躲不过也逃不了。 “你问了我三个问题,我也回问你三个问题。”她还在苦笑自己的命运时,楚闻之说了话。 宜安睁开眼瞪向对方,“你说。” “你爱楚恒吗?” “我爱谁?你和皇后娘娘在宫中无人吗?”她把这话噎了回去。 “不是说这个。”楚闻之看上去格外轻松,甚至还轻笑了一声,“楚恒那么喜欢你,那么宠着你,那么护着你。你喜欢他吗?” 宜安和他打了个太极,“谁不喜欢被宠着、被护着呢?” “好好好,那我问下一个问题。”楚闻之没理会宜安的那股恨意。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恶狠狠的眼神,是狠毒。而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恶狠狠的眼神,只能说喜人。 他们两个形势逆转了,让宜安瞪几眼也没什么。她也只能瞪一瞪他了。 “你会加入我和白烟的筹谋中吗?”他还是帖耳问,声音极小。 宜安突然愣了愣。白烟? 片刻她才想起来皇后的名字叫庄白烟,但这襄王和皇后是果真这么亲密,还是特意在她面前一点不避讳,她也不知。 但,这个计划…… 自从明白这二人想做什么,这几个月来她一直避着不去想这事。 她不是个白眼狼,正如她对襄王说的,没有人不喜欢被宠着、被护着。 楚恒对她很好,超乎寻常地好。虽不是绝对完美,但已经是一个帝王能做出的全部了。 但她一直明白,她的心太小了,装下一个喻宁已有些不够,实在是没有地方去放一个楚恒了。 她对他是真心的,或者说用心的,但也仅限于此。或者说只能保持真心才能平复她自己的愧疚。 那件事她不敢去想,当然也是躲避。 她是个小人。 明知自己受了皇后和襄王多少的好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襄王救了她的命是事实。就算心底想的是如何利用她,皇后帮了她那么多是实情。可她又不想真的帮他们对付楚恒,哪怕并不是如今。可能在几年后,几十年后才发作。 但起码眼下的她不想。 “我这腹中胎儿未知男女,襄王殿下想得如此之远是不是早了些?” 这话的表层意思两人都明白。这话的深层含义,宜安相信楚闻之应该也能懂。 拖延就是不愿意接受,就是拒绝的另一种含义。 “你不会真觉得楚恒能爱护你一生一世吧?”声音中的揶揄让宜安觉得无比刺耳。 “他不可能独宠我一辈子,看看此时的惠美人就知道了。” 此时两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渐渐退去。 “这还只是头一次大选,三年之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喜欢我也就是爱新鲜罢了,我都知道。” 这是宜安头一次对他人说出这种话。 皇上的爱情十分迷人,也十分容易迷惑人。 帝王的爱是倾国之力的,一个人就能代表一个国家奉献出所有,这怎能不让女子倾倒?但那爱也是足够迷惑人的,这些女子刚刚愿意也奉献出自己的爱,以回馈给这个至高无上的帝王,就会发现他的心放在了别的花身上。 第87章 那些女子不会觉得是皇上见异思迁。只会觉得御花园中的花朵真多,摘也摘不完。于是为了抢夺皇上的视线,为了重新让这种倾国之力的爱放在自己身上,这些女子们开始了无穷无尽的斗争。 如果她们不能看透这一点或者是迎来死亡,那么她们永远都不会从这个旋涡当中走出,这就是后宫。这是宜安在成为主子之前,看着慎嫔时就明白的道理。 也正是因为她明白,因为她懂。所以了防止自己也变成那幅样子,她对楚恒对她的宠爱一直轻拿轻放,一直不以为意。 她不想有一天也变成当初的慎嫔、当初的贤妃,抑或是后宫中的其他人那般。看着皇上的脸色求生。 这是她和命运抗争的一种方式,甚至宜安自己都觉得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正是因为她看清了这后宫,看清了帝王的宠爱,她才没能在成为主子之后放下自己对于喻宁的感情。甚至还因为这种反抗,而对他的感情变得愈演愈烈也说不准。虽然对楚恒不公平,但这是她对这种皇权的抗争。 宁愿把自己的感情放在一个太监身上,都不愿意回馈给皇权,回报给那种倾国之力的宠爱,这是她的反抗,也是她最后的嘶吼。 “我比你了解我的皇侄。他对你是什么感情,这份感情能坚持到什么地步,我一清二楚。你既然如今不愿意绝情,那当然可以保持这种天真,只这么看着君恩远去就好。” 这是楚闻之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宜安听出其中竟然有某种劝谏,她也就是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问题。”这话说得声音极小,甚至楚闻之也靠了过来。 宜安有些紧张,但也无可退路。 “你被喻宁碰过吗?” 她像是意外般霎时抬头瞪大了眼,刚想说什么就感觉自己被人用力一拽。 眼睛朝身后的来人望去,是喻宁。 “宜主子,皇上正找您呢。”话是对她说的,但视线却一直瞪向楚闻之。 而楚闻之沐浴在这种想杀了他的视线中就只是笑笑,动作中的轻蔑十分明显。 宜安知道她和楚闻之不能再聊了。她按住喻宁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再次出现在楚闻之的视线中,“襄王殿下,臣妾有个问题想要问您。” “但说无妨。” “襄王殿下,您对皇后娘娘是真心的吗?” 楚闻之嘴边的笑终于消失不见。 第46章 宜安和喻宁离去后,独留一个还在假山阴暗处的身影,二人都没有回看那处阴暗。 “皇上在吉云楼?”她问。 “不在,姜大人来找皇上,还在奉先殿没出来。”喻宁也老实作答,说完他才抬头看到那正对他笑语盈盈的女子,“是…有宫人来报,说宜主子独身来了花园,奴才不放心。” “哦?不放心还亲自找来,奉先殿的事务真轻松啊。喻公公在行宫都有眼线,也真是只手遮天。” 宜安的用词十分大胆,但语气又是调笑,只把喻宁憋出了个红脸才收手。 另一边,花园旁的一棵不起眼的大树下,有两个女子的身影正往这边探着。 其中一个身着淡蓝色宫装,容颜姣好,一看就是主子,另一个虽然各方面都不如那女子,但身着的衣裳也是不错的,应是贴身侍女一般的身份。 “这两人看上去关系不错啊。”那看上去主子一般身份的人,望着远处的宜安和喻宁说道。 “奴婢听说当时是喻公公亲自指教还是宫女的宜贵嫔,等宜贵嫔成为了主子后也是投桃报李,二人身份亲近得很,皇上也知道这事。” 听到皇上知道后,那女子也就是收回了好奇心。 旁边的侍女看到主子的眼神变了后,也说起了刚才碰到的事,“主子,刚刚咱们偷听到…这宜贵嫔似乎和襄王殿下有什么关系。” “听着是襄王曾救过宜贵嫔的命,好像还是襄王劝她入宫做宫女的。至于别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再说谁也料不到会提到我啊。”惠美人脸上有些不知所措。“若雨,你说咱们怎么办?” 那个叫若雨的宫女也蹙紧了眉,“奴婢听说,那宜贵嫔是江南人,今年也不过十七,若是十多岁的时候,襄王去江南……” “那不就是当年的乱党一事吗?”惠美人也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襄王在扫清乱党时,还救了当时宜贵嫔的命?那时是四年多前,也就是宜贵嫔……十二岁的时候?” “该是这样的。”若雨点了点头。 “不过这种事,知道了也无用,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能帮我争宠,也不能去威胁那宜贵嫔。”惠美人撇撇嘴,伸手拽下一片树叶撕了撕。 “总之主子,咱们还是先走吧,不是还要去御前吗?”若雨提醒道。 “对对对,快走吧。保不住还能见到爹呢!”惠美人说完就把那几片碎叶子往地上一扔,跟着若雨走了。 另一边的假山处,楚闻之靠在宜安刚靠过的位置。 夏日天气炎热,就算在阴凉处,身后的假山依旧能觉出宜安身体留下的温意。 “襄王殿下,您对皇后娘娘是真心的吗?”宜安那时的语气好似胜利者一般。 是她赢了。 她有那个太监的真心,那个太监也愿意拼死护着她。 可是他不爱庄白烟,从未。 之前他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但他的目的和楚恒一样也是庄白背后的镇西王。 第88章 若是能有镇西王的军权,若是再让楚恒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他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自然能攻入皇城。只有这时,他可以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在玉碟内有名,谋逆就谋逆,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他是因此靠近的庄白烟。可能是这意图有些明显。那个害他入不了玉碟的好皇兄让庄白烟嫁给了楚恒。 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他和楚恒的眼光向来相似,他也永远抢不过楚恒。庄白烟如此,皇位如此,宜安也是如此。 皇后可怜吗?或许吧。但他又何尝不可怜? 因此,他要做下了一个局。 从见到宜安第一眼时,他比认清自己的内心冲动更早地明白,这张脸,他那皇侄一定喜欢。 都是被逼无奈变成的恶人,但恶人就是恶人。 没想过能成功,但总之死了就死了。 他又靠在假山处待了片刻才出去,在距花园口只有几步远时,他停住了脚步。那树下有树叶。而且是撕碎的树叶,且是刚刚撕碎的树叶。 他不觉得喻宁会做出这种童稚之事,那么会是谁? 而此时撕碎树叶的人和贴身宫女走到了奉先殿门口,遇到了也是同在御前的元公公。“惠美人,您来得不巧,皇上正和姜大人谈事呢。” “我在旁边的偏殿稍候吧,若是父亲出来还望公公及时告知。” 小元子听出这位应该是想来见姜大人的,也应了下来。 奉先殿内,楚恒正和姜燮谈论的正是江南余党一事。 “皇上,老臣查出当年给时之义整府验尸的老仵作之手信,并在市井中通过高利诱之,才在左邻中问出一个新的消息。” 楚恒眉心微蹙,手指磨搓着衣角,似在思索,“说。” 他听着姜燮的话,指尖的动作均未停。 “皇上,时家可能有人逃出生天。” 楚恒手中动作一顿,可眉心角度未变,“可知是谁?” “据微臣所查,似是时之义的孤女。据仵作的手信中有写,虽有一孩童尸体,不过烈火焚烧后早已看不清样貌,加之仵作怀疑那尸体只有垂髫之龄。后经微臣核查,大抵是时之义的孤女躲过一劫。” “朕知道了。”楚恒抬头,本来拧紧的眉心也舒展开,“那孤山土匪,可还和之前禀告的一样?” 姜燮显然也没想到楚恒竟然没有深问此事,瞬时怔愣后又道:“回陛下,同老臣前几日所禀相同。” “好,时家这件事爱卿就别查了,专心让人剿匪。朕会让他人去解决。” “可是陛下……” “爱卿。惠美人应在外面等急了,想来爱卿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女儿了。”楚恒听得到外面的声音,此时也是刚好用上了。 姜燮只得咽下疑虑与紧张,躬身倒退。 楚恒见人走了才捏了捏眉心,半晌,“来人。” 喻宁刚回来就听到这声,望了眼那边的惠美人和姜大人,进了殿,“陛下。” “让襄王过来见朕。” “是。” 等喻宁出了殿,本来交谈的父女二人已不见身影,他也只能去给皇上找襄王。 楚恒一直捏着自己的眉,襄王他虽不放心,但这事却也只能让他去。起码眼下他更放心不下姜燮。 “皇侄,找你皇叔我什么事?” 人未到声先至,格外爽朗不拘小节。 楚恒也不跟他计较什么殿前失仪,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多说才消磨感情。 “有件事想要拜托给皇叔。” “何事?”楚闻之早就熟悉楚恒,自己找地方坐了。 “当年江南时家一事,皇叔可还记得?” 楚闻之面色不变,但手指也磨蹉起了衣角,“当然记得,那些乱党不是已经进了山?” 他知道楚恒不想让他去参与剿匪,宁愿选择让姜燮那个文官负责这事是在担心什么,他们二人熟悉了二十多年自然默契非常,都知道各自的底线。 他从江南回来后也从未关心过此事。 “姜燮刚才来报,说时家还有一孤女未死。” “哼,他一个文官知道什么?当时我和他共同到了江南,那城中户户家门紧闭。又是三九寒天,就算那孤女没死在府里,就算逃了出去,能逃到哪?整座城都是我们的人。且那时是晚上,我们来得突然,时府的人都在休息,身着单衣的孤女,突出重重包围逃出城?怕是早就冻死在朝中某一处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楚恒没用朕这个自称,“当初那事我自然也知道来龙去脉。觉得古怪的倒也不是这事。” “哦?” “四年过去,为何姜燮此时才报?这事他真的是刚查出?还是早就知道?” 楚闻之挑了一边眉,手里的磨蹉也停了,知道这是楚恒是又犯多疑病了。 “还有,他说是以重利诱之,那些邻居才说的这事。那么时之义在左邻右舍的风评该是还不错。” “所以,你是怀疑……”楚闻之也没叫楚恒皇上,这是有自己的私心。 “所以才要托你去查查,姜燮和时之义有没有关系?那时正赶上我父……”楚恒扫了眼楚闻之,换了个称呼,“正赶上先帝重病,我临朝也突然,对当年许多细节都所知不清。” “我明白了。”楚闻之点了点头,这事他确实没想过。 第89章 那时之义是不是真的谋反?当年据传是姜大人拦住了时府和狄部的书信,再加之有人报,说看到狄部的人已经出现在时府中。 于是本就刚刚临朝的楚恒直接让他和上报的姜大人联手去了江南。 他知道楚恒这是在支开他。 老皇帝临死,必定是要传皇位的。这皇位只能是楚恒的,他虽明白但还是烦躁。 因此到了江南,他也就是让兵将包围了整座城,别的也没管,毕竟无论这谋逆一事是真是假都和他无关,他巴不得快些亡国。 然后就碰到了宜安。 但若当年之事真的有误会的话…… 那这姜大人就死定了。 “臣领命!臣想这两日就出发再下江南。” 省得庄白烟总想见他。 那个笨女人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嗯,无妨。”楚恒也陷入了若真是他误会而害了时之义一家的想法。 霎时,这奉先殿的气氛竟也有些凝滞。 第47章 “老臣给惠美人请安。”姜燮重遇爱女自是欣喜,但规矩不能忘。 姜燮乃是从一品大员,而他的女儿姜玫被封的美人虽是正五品,可入了皇上后宫那就是主子。小主也是主子。他们这些外臣见到依旧是要行礼的。 不论心,他在朝堂上也蹉跎了大半辈子,知道皇上让他女儿进宫是为了什么。但他也担心。 他这女儿被他们夫妻宠惯了,哪知道后宫的险恶。 但听宫里传来的消息,似乎皇上对他这女儿还不错,就连恩宠也是不少。这悬着的心也能稍安了。 “父亲!”姜玫看到自己的父亲给自己行礼,赶紧和若雨一同把人扶了起来。 父女俩唠了唠府中的事,步行在长街上,迎面跑来一个急匆匆的小太监往他们身后去,二人也没搭理就聊到了今日之事。 “方才和若雨想来奉先殿见父亲,在路过花园时,看到了孤身的宜贵嫔。” 那姜燮自是不可能和自己身居后宫的女儿说什么朝政之事,是姜玫想把刚刚在御花园偷听到的东西向父亲告知。 姜燮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格,缓缓点头,“你跟上去了?” 姜玫也点头称是,“妃嫔孤身出现在花园本就可疑,再说又是正怀着身子的,女儿本以为能得到什么宜贵嫔的把柄呢。谁知道她去见的是襄王!” “襄王?”姜燮眉头也瞬时拧紧,能让怀着孕的宫妃孤身前去的话,这二人关系必定非比寻常,“这二人见过?” 姜玫就赶紧给自己父亲说了她们二人所听到的消息。 “在江南时救的宜贵嫔吗?还劝她入了宫?”姜燮边想边踱步。 他在朝堂这么多年的浸染其中的嗅觉闻出了不一般的东西。 那年跟着去江南时,他无比紧张,但也是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他也记得无比清楚。 襄王为何与他一同下江南?他当然明白。但也是因此他绝不信这人的脾气会有什么闲心救人。 “四年前的宜贵嫔,年岁几何?” “回老爷的话,约是十二三的样子。”若雨搭了句。 “十二三、十二三……” 姜燮的步子止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又无证据…可若是真的,皇上的枕边人,那个正在怀孕圣宠颇丰的人就是她的话…… 但没有证据,没有襄王殿下要这么做的证据。 不。或者说,正因为是襄王,就算没好处也要这么做…… 但若他的猜测是真,不知为何,那个宜贵嫔却没有加害皇上?他不信这人潜伏在皇宫里不抱复仇的心,灭门之仇哪里是能轻松被原谅的? 但或许他该担心的是自己,还有…… 姜燮定住脚步,回身望向姜玫稍顿片刻,又把视线看向若雨,“若雨,你记住,在宫中要保护好你主子的安危,尤其是和宜贵嫔有关的东西全都不要碰,和宜贵嫔一定要拉开关系,知道吗?”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不知姜燮察觉到了什么,但总之照做就是,若雨点头行礼,“奴婢记住了。” 姜燮稍稍放了心,但又在心里暗骂自己当时的错漏竟然给如今留下这么大的隐患。明明是他该承受的仇恨,却要让他的女儿承担。 但…也有可能宜贵嫔还不知这事。毕竟前朝没有母家,也没有眼线。 可是有襄王。 宜贵嫔和襄王见了面。 楚闻之若是不想成为她的势力,那又为何要见面? 又想到皇上方才说让他不要管这事,那难不成…… - 就在三人谈话的背后,那刚刚步履匆匆的小太监进了奉先殿,神色匆忙眼神躲闪,“皇上!要事!” 楚恒下意识斜望了眼对面的楚闻之,一个小太监,不是喻宁亲自来,那就不是朝事,“讲!” “皇上!宫里传来消息,说邓宝林失足落水,殁了……” 楚恒愣在原地,片刻垂头咬牙,手上什么动作都没有。 他下意识想到的是宜安,若真是把宜安放在宫中的话,那恐怕如今他失去的就不是一个妃子,怕是还有他的孩子。 但也觉得很奇怪,奇怪于他的心情。 他该是喜欢邓霜的,若是不喜欢他怎会宠了那么多年?若是不喜欢,他怎会在前几个月时闹那么大的别扭?这种种的证据似乎都表明他是喜欢邓霜的。 第90章 是这些证据告诉的他,是周围人一次次试探出的结果。 那么他的喜欢会不会也是就势? 因为周围人都这么觉得,所以他也就就势喜欢上了邓霜,但实际上是为了隐藏他不想被外人窥探到的东西?他或许从来就不喜欢对方,只不过一直以来有她在身边,比较熟悉罢了。 不然何以刚听到这消息时,他竟是庆幸? 那么他是喜欢宜安的吗?看他这反应,以及这种类似劫后余生的态度,楚恒推测自己可能是喜欢的。可,他究竟是喜欢宜安还是对她愧疚?还是期待她腹中的孩子? 他不知道。 这种深层的东西他想不透索性也就放弃了,但也是如此,他又想到了喻宁劝他把邓霜放在宫里的事。 这事会不会和他有关? 这边楚恒在思索,对面的楚闻之也在若有若无地看向他的皇侄。 没什么别的情绪,就是在看戏。 无论是不是悲伤,反正这次的行宫避暑的后一个月,楚恒的心情不会很好就是了。 外面的小太监没听到信,也就只能在殿外候着。一旁听到这消息的喻宁也是一惊。他也是刚知道这事,看这人穿着宫中的宫服他也就觉得是宫里的消息,也就没拦,但谁知出了这么大的事。 皇上前几个月因邓霜的事和宜安的有孕,接连几月没去后宫,又因为邓霜的关系至今连华才人的牌子都没翻…… 这事他不知情,不可能是宜安做的,那就只能是…… 喻宁给了旁边的小元子一个眼神,自己潜出,去了吉云楼。 “邓霜死了?”宜安虽惊却早就猜到,此次行宫避暑乃是天赐良机。邓子玉不可能不动手。 “看宜主子这模样,怕是早有所思?”喻宁问出这话时面色无常,可心里却有些别扭。 刚刚半年时间不到,半年时间这后宫就能把一个本性天真的女子挫磨成这个样子吗? “之前华才人曾拦过我的路,那意思是想让我帮她得宠。”宜安不以为意。“这么长时间皇上都没翻华才人的牌子,她当然急切得很。” “怕是还有放不下手的邓家。”喻宁也反应过来了。 “邓子玉是邓家二房的人,但整个邓家除了二房外都还是想观望邓霜。这就足够她出手了。毕竟只要邓霜死了,邓家能帮的人就只剩下了她。” 宜安说完这话后顿了顿,望向喻宁,“我有些担心你。” “为何?”喻宁不知怎么说到这了。 “那些府中之事和邓子玉的期望,皇上不知道。那么皇上当然会怀疑得利的人,但邓子玉的怀疑在皇上眼中并不大。反而是你我……” 喻宁也反应了过来,“这事……” “这事他没证据,我亲去一趟御前。”宜安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尚且能见人就往外走,路过喻宁时小声说了句,“我只是没道理帮邓子玉,你别放在心上。” 走出正殿,宜安拉着外面不知发生何事的馨月就往外走。 喻宁看着二人的背影,心中涌现出一股暖流。 若真不是为了他,那又何苦如此焦急?就算皇上怀疑了这事是他所为,可又和宜安无关不是吗? 再说,细说起来若是能帮华才人把这事隐瞒住的话,今后宜安在宫中的日子也不会太难。在宫里有个盟友总是好的,帮他和帮华才人,这两件事并不相悖。 宜安的身子已经将近五个月,本身就身型消瘦,如今更衬得腹部有些显眼,她自己没发现什么问题,但这步子本就缓慢得多,尤其又被这外面的日头一晒,整个人又懒散得紧。 等她到的时候,襄王已经从奉先殿出来了,也没让她遇见。 她知道此时不是去见楚恒最好的时间,好歹他宠了邓霜那么多年,她该给他留些缅怀的时辰才是。 但前提是他没有因此把罪责怪在喻宁身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不在乎,但和他有关的,不行。 “臣妾给皇上请安。” 宜安刚想行礼就被楚恒扶了起来。 这么长时间过去,楚恒也没有弄清他心中是何想法。不明白他自己对于邓霜是什么态度。不明白他对于宜安又是何种念头。 但若是只说事实,无论是对宜安本人的喜爱,还是愧疚,抑或是对她腹中胎儿的重视,他确实要更重视眼前这个人,胜过邓霜。 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他也不想那么轻松地就放过幕后的凶手。不过,行宫和宫中到底是不一样的。 不单单是距离,此次行宫避暑并不只有他和后宫的宫妃,还有前朝的朝臣以及太后。无论他对那些人的态度如何,但这些人都来了是事实,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不能因为宫中出了事,就不顾他人擅自回宫。 因此,除了让内廷司的人彻查之外,他也找不到别的可行之法。 再说如此这般的巧合,他对喻宁的怀疑也就愈演愈烈。 而就在此时,宜安来了。 “这大热天的,来朕这里何事?等朕去吉云楼不好?” 想到宜安,除了让他想到喻宁之外,还让他想到了焦杰所说双生子一事,心里也不免柔和下来。 “妾身想见皇上了。”宜安还是像平时一样靠在楚恒身上,柔声细语。“自从有了身孕后,皇上就有了新宠的妹妹,怎能不让妾身疑虑皇上是不是不喜欢臣妾了?” 第91章 楚恒有一种内心最深处被宜安一览无余的震骇,但宜安的话像个羽毛一般,在他那被剖开的心上轻扫了扫就离去。只给他的心底带来一阵痒意。 “说什么呢。”楚恒在反驳,但声音不大,是十分无力的反驳。 “那些新入宫的妹妹们长得如花似玉的,妾身位份是比她们高,但妾身这身子又不能固宠。那些妹妹对妾身也就只有尊敬!丝毫不拿妾身当作敌人看。” “什么话!在这宫中树敌颇多才好吗?”楚恒这话佯装带了些微怒。 “皇上不知,独宠呢,就要有一种和整个后宫做对的感觉,不然这日子也太无聊了!”宜安娇嗔道。 这几个月她早就知道楚恒是什么脾气,要是真的生了气才不会是如此,动了真怒时他懒得说什么,还能和她说话她就算是安全。 “之前在宫里,华才人还专门拦住了臣妾呢。” “拦你做什么?”楚恒有些慌张,邓子玉和邓霜好歹是堂姐妹,万一对宜安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事,就是皇上没有翻她牌子,以为皇上还在因为那件事生他们就家的气,因此她来替她们邓家道歉罢了。” 宜安没提邓宝林或是邓霜的名字,这是避讳。也不打算直接告诉楚恒她的猜测。那些东西还是他自己查出来的才能让他信服。 今日来御前的目的也就是把楚恒的怀疑调转个方向。不知楚恒有没有怀疑喻宁,但总之给他一个更确切的怀疑目标,那喻宁这边就安全了。 宜安这话确实让楚恒想到了年后那件事,一时也有些语塞,但又怕宜安因此迁怒邓子玉,“那事不是华才人做的。” “妾身当然知晓,也明白华才人只是着急罢了。着急自己还没有恩宠。臣妾不和她计较。” 楚恒的眼瞪大了些,好似明白了什么。但这只被他放在心底,没有声张。 “宜安。”他道,他很少这么叫宜安的全名。 宜安也把身子直了起来,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刚才宫里传来的消息,邓宝林失足落了水。” “啊!”宜安手捂上口装出一副惊讶状,“那、那……” “内廷司正在查这事。” 宜安听到这话后把头垂下,也没理楚恒。引来楚恒的视线后又顿了半晌。 “这或许对邓宝林而言,也是不错的吧。”扫了眼面前之人,她接着说:“与其没有恩宠,让皇上记恨,看着自己年华老去。这样也是一种解脱吧。” 这是宜安心中对邓霜的真实看法,不夹杂任何私情。 第48章 那天之后,宜安不知楚恒是怎么想的,她也不在意,只要不怀疑她和喻宁就好。而邓霜之死一事,到了晚间也都传到了各宫主子的耳中。 当然不会是御前的人漏出来的消息,而是各府在宫中的人脉。整个行宫的眼睛都盯着奉先殿,想看看皇上会做什么。 楚恒那日和往常一样,晚膳是在吉云楼和宜贵嫔一起用的,用完就回了奉先殿。和往常没有一点不同。 各宫其他人虽对皇上的冷情有些心寒,但也明白这后宫中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就算是皇上独宠多年的二品贤妃,触碰到了皇嗣一事,都能被如此对待,更何况她们这些人了。 此外她们对宜安的态度也重了些。 毕竟万一这人抛却皇嗣不顾,一定要害她们,她们自己也难逃。 消息传到皇后的古华轩时,庄白烟正准备入睡,月莺正给她解着头饰。 “皇上还是如此。”听到楚恒今日和平时无常的消息,她没忍住一声冷笑。 “皇上不像是不喜欢邓宝林的啊。”月莺试探了一句。 心里的实话还是没敢说,当初为了邓霜,皇上给了她们娘娘多少的气,若那些不是出于喜欢的话,她们娘娘这成什么了! “喜欢哪有制衡重要?他要利用邓霜的最后一点价值再配合自己的表演,让后宫的人在意宜安的孩子。也是少碰那些腌臢的事情。虽都不是大事,但一举数得。皇上从不做亏本买卖。” 庄白烟数落完楚恒又问道:“今日午后,宜安是不是和襄王见面了?” 月莺抿抿嘴,“回娘娘,二人见了面,聊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嗯。这样就好,也不必知道聊了什么。等楚闻之传的消息就好。”庄白烟似是累极,点点头,后想到什么又突然睁开眼,“他是不是没让我去见他?” 月莺也缓了会才开口,“这个襄王殿下倒是没说,不过襄王殿下好像已经去了江南,不在豫州境内了。听消息是皇上给派了活。娘娘您要是想知道奴婢去问问喻公公?” 宜安和皇后如今表面上关系不错,喻宁也是有些偏心她们这里的。若是喻宁知道的事,她们只要问了必然能问出来。 “不必了。反正见不到他,怎样都无所谓。” 庄白烟期盼着行宫避暑,和别的宫妃期盼想见到家人的心情不同。 镇西王出边关的可能性不大,她这辈子也不知有没有可能再见父兄。退而求其次,她就想见到楚闻之罢了。今年是不可能了,那就明年吧。 不过也是,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人老珠黄,不想见也是应当。男人都喜欢宜安那样的吧。正值妙龄、嘴甜身软,又甘愿被拿捏。 之后,本来按照一直以来的惯例,这次出巡应该在行宫一直待到八月,可七月底还未到,楚恒就下令摆驾回宫,只留了些人陪太后在此,直至八月热气褪去再回宫。 第92章 当然,还有太后因为思念家人让皇上带来的那外甥女江才人,也被楚恒留在了行宫。 皇上这一举动看似和邓宝林之死无关,但有些人却依旧难免往这边想。可没有凭证也就只是猜测。 宜安自是也随着圣驾回宫了。 她这身子六个多月了,胎像一直稳固,倒是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可她低头俯视时却总是觉得她这肚子大得可怕。 宫中怀孕的不多,到了她这六个月还没小产的更是久也无有。太医也说没问题,她也觉得是她多思了。 这次回宫她也知是因为什么。 如今虽不似盛夏一般炎热,可邓霜的尸身不可能多放,早就下殓了。可是再不回来,那内廷司手握的证据可就不多了。 而正如她所想刚,回来没几个时辰就听到御景轩外华才人求见。宜安心里只觉得这人真是没什么耐性,但也传了人进来。 她坐于主殿正位之上,一手撑在一旁的靠手上一手放在身前自己的腹部,望向殿外的来人。 “给宜姐姐请安。” 邓子玉那张脸一出现,宜安也跟着戴起了假面。“妹妹快请坐,我这身子重了些就不起身了,妹妹自便。” “多谢姐姐。” “馨月,上茶。”她递了个眼神,“这是皇上在行宫新赏的茶叶,我这皮糙肉厚的也尝不出有什么不同,这不正好借花献佛了。” 看着邓子玉那种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模样,她就主动提起了行宫,免得她憋屈。 “多谢姐姐。就是据说每年皇上都要在行宫待上两个月,这今年怎么一个半月就回来了?” “这个…可能是和国事有关吧,姐姐也不知为何了。就是有不少传言都是怀疑和邓宝林一事有关,但真有没有关系,这可就不知道了。” 宜安对邓子玉的话可以说是有问必答,也一点不推诿。 “如此……” “姐姐还未问妹妹,妹妹可知邓宝林一事的细节?” “姐姐怎么问起我来了?”邓子玉一脸躲避之色。 “还不是因为妹妹你在宫里?又都是邓家人,问妹妹也是当然的吧?不只是姐姐我,皇上若是问了妹妹,也是当然的吧?” 宜安怕自己暗示得不明显,特意挑明了说。 “这也是确实……” “甚至有不少的声音还说妹妹和这事脱不了干系呢?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这怎么可能?”邓子玉紧张得不行,但又问道:“这后宫怎会有如此流言呢?” “妹妹别忘了,每件案子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都是获利的一方。” “这,妾身杀死亲姐能获什么利。” 宜安装作没看到她那慌张样,接着说:“可不,不过这流言还是要解决的,想必皇上也头疼呢。” 邓子玉咽了下口水,见自己话都套到了就也行礼离去了。 一旁的馨月是知道邓宝林之死很有可能是这位华才人做的,不放心宜安和她单独见面,但也不知这人来这么一趟是为什么,也不知为何宜安有问必答。 “凶手都是慌乱的,会怀疑所有无关的事情,都怕自己杀人的事被得知了,邓子玉就是如此。她来试探我,我当然要帮帮忙,告诉她皇上在怀疑她,甚至她自己的紧张也太显眼了些…反正这后宫中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吗?” “主子、不帮皇上吗?”馨月下意识蹙蹙眉。 “皇上真想查的话早就查了。但无论所谓的凶手抓没抓到,他都是要见这华才人的。若是邓子玉刚才那般的表演,这不就是告诉皇上就是她干的?帮她训练训练也好。” “可是……” “顺便,我这也是告诉她。该找一个替死鬼了。” 馨月看着那个缓步往寝室走去的背影,觉得那人无比陌生。 而刚走出御景轩的邓子玉,身子还有半边是软的。 一旁的翎叶赶紧扶助自家主子,也有些心疼。 他们邓家百年书香门第,虽不能说戒律森严但也是风气严明、家教森严的。她家小姐就因为是二房庶子的女儿,处处受排挤。 长房大小姐出阁前就总是对她们小姐颐指气使,好不容易盼着大小姐出了嫁,这清闲日子刚过没几年,结果就被送入了宫。 而这送入宫的原因也好笑——那长房大小姐做错了事,不受宠了。为此邓家要找个适龄的女子填上这缺口。 堂堂邓家竟也到了如此地步,好似后宫没有一个宠妃,明天就要倒了一样。 整个邓家也就只有二房的老爷夫人是真关心她们小姐,可他们这种反对没用,邓家需要小姐入宫。 翎叶只觉得可笑,如今邓家需要,可小姐被欺负的时候邓家却没人在意。 而这入了宫,本以为的好日子更是不在。 因为大小姐得罪了皇上、得罪了那宜贵嫔,她们刚入宫的福气没享到,结果还要帮大小姐背锅。 就算是嫁给别人为妾室,但这么长时间都没圆房,说出去都难免觉得丢人。 这些都是那已经是邓宝林的大小姐带给她们主子的。 明明不能生育,明明已经失宠,明明位份没有她们家主子高,可她们家主子却因为这个人受尽了屈辱,甚至把她们送进宫的邓家也是在等着大小姐复宠。 在大小姐落水一事中,翎叶帮忙了。 第93章 或者说,她才是那个真凶。 在她们家主子还没有出手,她就出手了。 她知道主子在和府中的二夫人通信,知道想要对大小姐出手,可到底还没有真的做出什么。是她把大小姐约了出来,把人推了下去。 主子之后做的事也就是帮她掩盖罢了。她一条贱命没关系,但看不得小姐受委屈。 “主子,那宜贵嫔人还不错,咱们问什么都答了。”本来翎叶是不喜欢宜安的,因为这个人引得后面大小姐失宠,引得她们如此地步。可刚才在御景轩内,那人的回答那般爽快,倒是让她改变了想法。 被翎叶扶住的邓子玉把气捋顺了才开口道:“她怕是早知道是咱们做的了,也知道今日前去是为了从她口中套出消息,如此爽快就是她给我的暗示。” “暗示?” “御前的喻公公是御景轩的人,而内廷司又听御前的话……这才是咱们之所以能藏到此刻的缘故。暗示指的就是,咱们被捉住了把柄,或者说今后雅岚殿与御景轩,就算是联手了。刚才那般帮我也是这个意思。” 翎叶又吐了口气,她还是拖主子后腿了。 “这些新人中能够和御景轩攀上关系的还一个没有,不一定是坏事。”邓子玉拍了拍翎叶扶着她的手,“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把怀疑撇清。宜贵嫔那句话说的没错,‘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都是获利的一方’。” - 皇上带后妃去行宫,别说皇后太后,这宫里能管事的都不在,只剩下些低位嫔妃,非要算一算的话,那华才人竟然还是位分最高的。 内廷司的谦进在邓宝林一事上也拿不了主意,好在他本就是喻宁的人,行宫离着宫中也不远,邓宝林殁了的第二日,他就收到了喻公公的信。 那些证据一类的东西自然被谦进好好保存着,也装作看不到雅岚殿的动作。 他也不是愣头青了,想在这宫里活命,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深究。但也不免叹了句那华才人的动作有些惹眼。甚至他还帮着遮掩了些…… 但好在,眼下都回宫了,甚至因为御景轩的那位肯帮忙,少了他不少的事务。 雅岚殿那位从御景轩出来后没过几个时辰,他就听到有人告诉他有个小太监已经招了,说自己就是把邓宝林推入池中的凶手。 谦进知道这替死鬼是出现了,赶紧带着人去御前。 他明白皇上不傻,知道这人不可能是凶手,但谦进同样知道皇上不是一定要把幕后真凶给揪出来。只要一个看似是凶手的人出现就足够了。 足够堵住外面的悠悠之口,足够给皇家留下那不那么薄情的印象。 这就是楚恒的意思,他没有证据,可他就是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他给这人一个多月,就是在等一个足够堵住悠悠之口的“真凶”出现。 等人出现,这事自然就可以了结了。 “那个太监说是他做的,那按规矩办了就是。” 楚恒不想去深查这太监是受了谁的吩咐,家中有什么困难,被人用多少钱收买。 他是皇帝,这宫里就是他的家,这种龌龊之事他知道但却不想点明。 等那谦进走了之后,楚恒把候在殿外的喻宁叫了进来,“传旨,复邓宝林为贤妃,再晋为贵妃,以贵妃之礼下葬。” 楚恒没有不生邓霜的气,可人死不能复生,他还是要考虑到邓家,这次之所以如此也是邓家被逼急了。那他就要让他们安心才是。 也是让他们不用那般依附于邓子玉…… 到底是害了人的人。 楚恒靠在椅子上,视线逐渐变空。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贤妃邓氏,柔嘉表度,淑慎自持,温良惠中,贵胄名门。卓册封为贵妃,以贵妃之礼下葬。钦此。」 第49章 到了八月,宜安腹中的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 天气转凉,她这胃口也好了些,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总觉得自己的肚子大了些,可无论是太医还是楚恒一直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总是说怀孩子都是如此。 就连楚恒也说他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喜她。好像她在拿这孩子争宠似的,像之前的贤妃一般,宜安扁了扁嘴也放弃了解释,只觉得是自己多想。她又没有怀过孕,觉得这肚子大些也是当然。 八月底是她的生辰,她这个月的心情都不错。 可在此之前,御景轩却被封禁了。 说是圣上直接下的令,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甚至喻宁都没在第一时间知道。 后宫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究竟怎么了,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大事,能让那个宜贵嫔在还怀着龙嗣的时候被圈禁。 就算是这个人心术不正,害了旁人,可也没听说有苦主……不少人都觉得这罚得有些重了,但却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多言。 这宫中和宜贵嫔真心交好的也是没有。犯不上为了一个关系平平的宫妃惹得皇上不开心。 不过有两处地方却是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个当然就是御景轩,另一处则是坤宁宫。 庄白烟听到这消息时,正在接受各宫请安。 如今宜安的月份大了,她下令不让人每日来坤宁宫请安。 她是想利用宜安腹中的孩子,但却绝对不想若是有了万一,和这个孩子的离去有任何的联系。 第94章 换句话说,她是和其他宫妃一同得知的这个消息。 那时她表面上还能维持属于皇后的端庄,但也知道这对于她和楚闻之而言不是什么好事,这种意外也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但这事她又说不上话,只能赶紧托人给襄王带信问问究竟是怎么了。 和皇后同一时间得知这些消息的那些宫妃们,虽然看那样子也在心里揣度,这帝后不和怕是事实,这等圈禁嫔妃的大事,皇上都没有和皇后商量。 但显然相对于这种常年如此的事情,被圈禁的那位才是大事。 若说皇上登基之后最得宠最有福气的人,一定就是这宜贵嫔了,从宫女之身爬到如今的位置只用了不到一年,甚至还怀上了龙种。 但眼下这事一出,不少人都在心里揣度,这皇嗣若是生了下来,不知是子凭母贱,还是能救她母亲一命。 不管外边在想什么,宜安自己是明白楚恒圈禁她的原因的。她当然不会去闹什么脾气。 乱党的后代,应该的。 喻宁也正是因此才没办法做什么。所有的皇帝无一不有疑心,就算宜安不恨皇上。可楚恒却不可能不怀疑。毕竟这种事情说出去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 灭门之仇,而又委身于这人身旁,若说不是为了复仇谁会信? 这事喻宁无力可使,但明白了年前他被关进慎刑司时,宜安有多担心了。 明知皇上没有苛待御景轩,给的东西也是和平时一般按照贵嫔的品级,他也有去打点好,也明知道皇上起码会因为皇嗣不会在此时对她动手,可喻宁依旧无法完全宽心。 甚至还在晚间潜进了御景轩中,差点把宜安吓了一跳。 宜安自己是没用多久就接受了被圈禁的事实,不如说甚至有一种解脱之感。 本来这几个月的日子,对她而言就如同被放在了烟花上一般一直惴惴不安,但又知道这下场早晚都会出现。 以前她孤身一人,对喻宁也是责备的恨意偏多。为此这烟花就算炸了,她就算死了却也无妨。 可此刻…是一个好的时间,也是一个坏的时间。 好就好在,她好歹腹中怀着龙嗣。楚恒不会在此时把她处死,她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活。而坏就坏在——她没有那么想死了。 她和喻宁之间,虽然有些妄想奢求之感,但也并非全无可能。这种希望在之前燃烧于心,又在此时让她留恋人间。 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着实是活泼得很。她晚上休息时经常被踢醒,但却也给了她些真实之感。她有一个孩子,一个和她的血脉紧密相关的孩子。 对于一位母亲来说,腹中的孩子和自己是一体的。 男子是在孩子出生后才成为父亲的,可对于女子而言,从知道腹中来到体内的那一瞬间,她就成了母亲。* 这个孩子和喻宁,两个人都是她存活于世的希望,可又是此时的拖累。 她或许早就不想活了也说不准。襄王劝她入宫的时候,宜安自己没想过会有危险吗?她想过的,可她依旧想入宫。 她进入皇宫这个牢笼之时,就没想过能活着出去。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在这宫中有了牵绊就是意料之外的了。 她拧紧眉头望着面前的人,不知喻宁是怎么潜入进来的。但她能猜测得出眼下楚恒对于御景轩的看管不会松懈,周围的眼线不会少。那喻宁来见她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来…看看你。”喻宁自己也不明白他是为什么来的。 宜安腹中的孩子就是她的免死金牌,就算会被赐死也不是现在。他明知道这些,但还是来了,甚至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可能是担心这人会伤心,可能是觉得下面那些人对她难免会苛待,但也可能就是想…见见她。 “我还不错。这不是我们早就猜到的事情了吗?”宜安看到喻宁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有些好笑。 “你、你这里缺什么?我……”喻宁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说这话。 家里贫困,他从小就入了宫。父母之爱他能记住的不多。入了宫以后为了不想为了不想在这宫中被当成蚂蚁一般对待,只有不停地往上爬。他接触到的所有人都是出于算计与利用。而爱这种感情在入了宫之后,就成为了不可奢望的东西。 他不懂什么是爱,更不懂要如何体现出自己的担忧。他做不出那种告诉宜安他正在担心她,他正在爱她的话,可又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 于是,这一切似乎就变成了感情出于本能的行为。 “我这里一切都好,你没有受到我的牵连就好。”话说完宜安自己都笑了。 她现在是在做什么?被皇上关在宫中,腹中怀着皇嗣,然后招惹其他人? 可是…也不错。 “对了,”柔情蜜意不适合他们二人,宜安快速和喻宁交换消息,“姜大人是不是来过御前?” “昨日晚间漏夜前来,皇上把所有人都支了出去。但在此前,襄王从江南回来了。” 宜安拧了拧眉。 襄王从行宫去了江南一事,她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去做什么就不是了解了。 那时她也问过喻宁,他也不清楚。那就算再怎么好奇,也只能忍了下来,可襄王来到御前,且在姜大人之前…… 第95章 “宫中,直到我被圈禁之前,有没有人给坤宁宫传消息?若是没有的话,坤宁宫在我被圈禁之后,有没有往外传消息?”宜安对这件事有些懵懂,可是直觉告诉她,这背后没有那么容易。 襄王与皇后想要的是她腹中的孩子,而她时宜安怎样,他们无所谓。 甚至如此被圈禁,生下孩子后被赐死,对于皇后这个中宫而言是最好的。若是她腹中是皇子,那皇后就可以以嫡母的身份抚育皇子。皇上虽然会有所忌惮,可依制却行得通。 那么这次圈禁究竟是姜大人查到了真相,还是襄王一方主动出手…… “你的意思是?” “无论二人实际如何,但襄王此事必定有皇后帮忙。若这是他们早就策划好的,襄王一定会和皇后提前通信。楚闻之刚从江南回来,那么通信绝对会在这之前,也就这两日。可若是他们并无此意,而是若是因那姜大人,皇后看到我被圈禁必定会想方设法联系襄王。” “这就说明……” “这就说明若是因为姜大人的缘故御景轩被禁,我还尚有一息生存余地,虽然也有可能被他们顺水推舟弃之不顾,但这时却是唯一的法子了……” 喻宁阖首,“我明白了。我来御景轩不便,消息自会托人送来。” “快走吧。”宜安借着殿内昏暗的烛火,对喻宁遥遥一望又迅速收回视线。 喻宁也没有多留,转身离去,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晚上总是引得人多愁善感,喻宁能偷偷潜进御景轩看望宜安,但楚恒却在批折子。 但看着折子上的字,慢慢就觉得眼睛有些花。那些字好似会动起来,经过各种旋转移动,在那折子上组成宜安的脸。那眉飞色舞,那一嗔一笑。 他把折子合上了。 这事还是要委屈宜安了。 同时想着这事的还有襄王府。 楚闻之手写了一封密信传给了宫里的线人。 他和楚恒的相似又何止那些,可能那个道士告诉先帝的话是对的也说不定。 他在腹中时被楚恒帮了许多,又被先帝强硬阻止,可他们之间的相似还在藕断丝连。 第50章 秋风渐起,宫中落叶颇多,不少秋日的花竞相绽放。 御景轩被封禁,每日除了御膳房的人送来吃食外,无人前来。 宫里那些宫人就连路过都要加快脚步。 好在御景轩内的宫人都是当初喻宁千挑万选给宜安择的,虽然如今这样,还尚不至于有什么二心。 宜安也明白喻宁肯定专门打过招呼的,她心中感激,但也仅限于此。 除了这些外,能每日前来御景轩的只有焦太医了,依旧是定时定点地来请平安脉,若不是有这么一个人,宜安可能早就不知有什么时辰了。 宜安能从这太医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就好似…他在怜悯她。 她下意识觉得这焦太医应该知道什么她不清楚的东西。 可她不知那是什么,也不知是否和她这次被圈禁有何关系,也没本事从他口中问出实话。 可眼下她这情景,被怜悯也是应该的。 除了这些糟心事外,宜安获得了少有的清净,或者说,她不想要的清净。 不用去装模作样爱楚恒,不用去和后宫嫔妃勾心斗角,甚至不用去爱喻宁。 这就像在冷宫里一般。 之前还是宫女时,宜安曾十分羡慕那些被关在冷宫里的嫔妃。 她们远离了后宫的纠纷,独自居于一隅,每天清静得很,吃喝也由内廷司负责。除了要遭受这后宫的嘀咕和揣度外,可以说十分令人羡慕。 可真过上这种日子,宜安才明白争斗中对于后宫的女人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不需要抗争确实很清闲,没有了嫔妃的身份与责任也确实卸下枷锁。 可这日子着实是无聊了些。无聊到若不是这腹中的孩子,不如真的让她一死了之的好。 也是如今,她才明白这后宫的吃人究竟是何意。 这宫中是一只有神识的灵兽变出的,这灵兽会让每一个进入这宫中的人为了欲望向上拼搏。为了权力和别人争斗,也会让那些失败者,那些没有争过他人的人,自己了结自己的性命。 宜安如今倒是十分感谢腹中的孩子了。 起码她还算有盼头。 就算在这孩子出世后宜安就被赐死,也算是有了个能期盼的东西——见她这孩子一面。别的都无所谓了。 喻宁前段日子给她传了消息进来。坤宁宫在她被圈禁后派人给襄王府送了信。 大概是她被圈禁一事同样也在这两位的意料之外,起码是在皇后的意料之外。 若不是出了大事,皇后怎会如此显眼直接让人联系襄王府?若是襄王告诉了楚恒她的身份。那如今她被圈禁属于他们的意料之中,那他们的动作该不会如此显眼。 可还是不知那二人是如何想的,楚恒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那襄王和皇后会选择救她?还是顺水推舟杀母留子?她不知道也推测不出,只能等待皇上的谕令,等楚恒的裁决。但在这之前,宜安就因为御景轩的清净要撑不住了。 而外面,自打宜安被关进去后,喻宁唯一想做的就是查明究竟是为何。 他能在圣上登基后这么两年时间来到御前,有了如今的地位,他还是了解皇上的。 第96章 圣上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给出自己的根据,就算是当初削弱前朝太后母家时,都会让下面的人‘做出’一些江家贪污受贿的证据。 可如今不分青红皂白封禁了御景轩,那么多天过去了,没有对外说什么,给什么理由。事到如今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为什么。就算是宜安的身份被发现,皇上不想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也必会找一个其他的理由。 若是真的那件事东窗事发,皇上应该也明白,无论找什么罪名宜安都不会反抗。可就是怪就怪在没有。 没有由头,也没有罪名。正是这点才让喻宁觉得奇怪。 他都不知道的事情,可以肯定后宫其他人也不清楚,但坤宁宫除外。 他又没办法直接去问皇后。 之前让宜安去亲近皇后,他也没想到会变成这副样子。 喻宁也在自责,会不会那时他没有出主意让宜安去亲近皇后,抱皇后的大腿,那这一切都会不一样?虽知道不知者无罪,他之前确实不知皇后和襄王有那种关系。但这说服不了他自己。 他好像总是能把所有的灾厄带给宜安,拖她入了宫,把她拉到皇后的陷阱中,害她有孕、害她被圈禁。 心里无比复杂,可这没用,甚至不能让宜安少受些苦。 要说起来除了在圈禁御景轩之前,姜大人和襄王共同来了御前外,之后这俩人都没有出现。但前朝好像有了些不同。具体的喻宁也不清楚。 他前朝没什么人脉,这也是当初为了在御前站稳脚跟,不想让皇上多疑而做出的抉择,可如今却也因此套不出这暗中的消息。 就只知道似乎那姜大人出现了些事情,这还是他跟着上朝的时候,听到有不少人在弹劾那姜大人才知的。 后宫和前朝一样,人人都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好手。对那姜大人的弹劾从一开始的一两件事,变成了这几日只要上朝基本都是围绕着姜大人展开的。 就算有时休沐不朝,皇上的那些奏折里也都是关于那姜大人的。 姜燮是两朝元老,又是帮皇上处理江南乱党的功臣,在平时自然有其地位,也不是一般的朝臣能够比的,不过看如今这做派那已经是过去的风光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若不是皇上有意如此,若不是皇上想对那权倾朝野的姜燮大人出手,怎会有如此多的朝臣弹劾宠臣? 喻宁也就只能猜到这个地步了。 而转眼间又过去了大半个月,到了八月底,天气渐凉。太后一行人早就从行宫回了来,喻宁看了眼时辰也没忍住进了长信殿给添了壶茶。 皇上还在看折子,喻宁添茶后就候在一旁。 片刻后一抹花香流出,楚恒请嗅了嗅,放下朱笔支起了身子,“什么味道?”语气不太好。 “回皇上,焦太医说您这段日子有些上火,让奴才在茶里加些桂花,说是止咳降火的。”喻宁自然不敢欺君,不过就是这桂花加的有些多罢了。 提到焦杰,楚恒不免想到宜安的胎儿,而说起桂花,他又不免忆起那女子常散下的三千青丝。不免想到去年大概这个时间…和喻宁在御花园中说的话。 一年过去,又到了桂花的花期。 他知道喻宁是什么意思,但也心甘情愿入了套,“这桂花,已经开了?” “回皇上,八月底了,外头开得好着呢。想必再过些日子都该谢了,皇上不若去瞧瞧?”喻宁有些谄媚,但楚恒看不到的地方,神色却有些犹豫。 “御花园的桂花吗?没什么意思。” “奴才记得,皇上在开春前让花匠在雅岚殿后面那片小花园那改种了桂花树?如今怕是开得正好。” 喻宁这描述并不准确,说是什么雅岚殿后面的小花园,实则就是御景轩外的桂花园。可如今御景轩这副样子,喻宁也不知能不能提,索性绕了个弯子。 楚恒自是知道,但也确实是有些想那女子了。 若不是他的朝事,若不是他想让其松下心神,也是不让人起疑,他又怎舍得把人放在御景轩不闻不问,还是在孕期。不过这女子未曾哭闹,未曾吵着要见他,可能也是觉得他已经不宠爱她了吧? 这可能就是曾经的她最害怕,但也知道早晚要来的结局。 曾经的宜安一直让楚恒觉得,好似那空中飘着的人早晚都要离开一般,是他没给够她安全。而如今这事,想必又让那女子对他心寒了些。 楚恒叹了口气下令道:“去看看。别……惊扰了人。” 御景轩说是圈禁,也就是其宫内的人不得出罢了。楚恒到了那桂花林外就下了辇,步行前去…赏花。 平时常来的御景轩宫门半掩,这宫殿并不大,应也是周围一圈外林的缘故,这院内的小院更是不大。之前为着宜安有孕,他还专门让人给在御景轩开了小厨房。 这小厨房又占了不少这御景轩的位置,说起小厨房,楚恒又想到当初贤妃都是在三品的时候才建的小厨房…… 缓步走近,走到那半掩的宫门外,楚恒找了个角度就看到那个穿得颇多,在院中晒着太阳的女子。那女子的腹部出奇的大,毕竟其中是双生子。看上去也是普通胎儿足月的大小了。但对那瘦弱的身子而言,却绝不是好受的样子。 女子正躺在椅上,发上未着半点装饰,阖眼一脸舒适,整个人都被阳光覆盖。周围桂花林里的桂花被风一吹落下不少花叶。黄色的花叶落在宜安的发间。这不加雕琢的反驳归真,更给这谪仙的人带去一股神意。 第97章 好像在骂楚恒一般,那些小厨房也好、位份也好、都是这人的身外之物。可那鼓起来的腹部,又让楚恒有一种渎神之感。 眼前这个没有了平时在他面前的娇气与妩意,此时的宜安才是她自己。 一旁的喻宁也在看着宜安,看着皇上看宜安,在犹豫要不要说那件事。那件他在长信殿时就犹豫之事。 他当然不会随便挑一天去壮着胆子触皇上的霉头,今日是宜安的生辰。 最近朝堂上的事情太多,想来皇上都忘了这事。但皇上能忘,他却不能。 可,他能不能提醒? 正在犹豫间,前方的男人回了头,“桂花也赏了,回吧。” 喻宁也跟着躬身离去,没问那桂花是不是宜安头上的花叶。 罢了,说了也无用。皇上也不可能推门进去…… 而刚回到长信殿没多久,江才人就来了。 喻宁看着那和宜安有五分相似的脸也晃了恍神。不过心中的警惕不减半分,不知为何这位来到了御前。 前阵子从行宫回到了宫中后,皇上依旧没有翻华才人的牌子,更不要提这位才回宫没多久的江才人了。 可不知为何,今日这位深居简出的主子竟然主动来了御前。这还是头一回,喻宁知道皇上不喜欢这位,但也不清楚皇上如今是个什么态度,直接撩开帘子就去禀告了。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皇上让江才人进去了。 喻宁不知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前朝的江家做了什么好事,需要皇上的奖赏。也可能是前朝的某位大臣需要让江家制衡,喻宁一概不知。他只知道的是今日是宜安的生辰。 突然他觉得挺好笑的,好笑中又带着一股独在后宫才能感受到的恶心。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皇上去了六宫之一的启祥宫,翻了江才人的牌子。 而喻宁则是从启祥宫抽身,孤身一人去了御景轩。 “你怎么又来了?” 今日在御景轩见到喻宁,宜安反而没有上一次见到这人那样惊异了,今日是她的生辰,想来喻宁也是会来的。 虽然她不想,但知道他会来的。 “想来看看你。”喻宁说完这话后,视线就不免落到宜安的腹部,不如说面前人如今这副样子,只要和她交谈过的人,视线都难免不聚焦在这好似临盆一般的腹部。 而他想得更多,他想到了在行宫的时候,皇上和那焦太医的对话。 双生子。 还有皇上的话…… 那句‘可若真是所担忧的情况,那她腹中怀的就是朕唯一的皇子。’ 唯一的皇子。 “皇上今日翻了去了启祥宫。翻了江才人的牌子。”喻宁没有一点掩饰,这种直来直去没有一丝平时的样子。 “是吗?”宜安神色挺平静的,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腹部,轻抚了下。 那人如何她早就不在意了。这段时间她连喻宁都快不在乎了,更何况楚恒这个她从未喜欢过的男人了。 “秋天了,御花园中开得不能只有金桂。而等这孩子出生时,早就不是桂花盛开的季节了,菊花、木槿、月季、百合,早晚都是要出现的。” 宜安想得很通,反而转身对着一脸悲痛的喻宁道:“要摸摸吗?” 她双手抚上腹部,对喻宁轻笑,身后是开着的殿门外一阵风吹着落下的金桂飘过。 喻宁好似又看到了朝颜。 第51章 大概是一语成谶。 宜安的羊水,在初雪落在宫中那日破了。 坤宁宫得知这一消息时,庄白烟正在院中赏那些刚有些花骨朵的红梅。 白雪红梅绿楹,甚美。 “娘娘,御景轩那位羊水破了。皇上已经赶过去了。”月莺是小跑着进来的,急到更是连礼都没行,直接没站稳跪了下来。 庄白烟也没责怪,赶紧把人扶起,“别的宫呢?” “皇上特意下令,说雪天路滑,各宫不要走动。” 她思忖片刻,不明白这种古怪的旨意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决定出发。 “备辇,去御景轩。” 她是皇后,别的宫是别的宫。无论这孩子是不是她和襄王期盼着的,依照礼制她都是要在场的。 不过等她到了御景轩才发现究竟有多么古怪,来接生的嬷嬷只有那么几位,其余的都是御景轩的宫人。太医院来的也并非是那位擅长接生的太医,而是皇上的心腹,那位焦太医。 御景轩的人过少,且都是皇上自己的人。 这给庄白烟一种皇上好似在隐瞒着什么,不想让旁人知晓的感觉。但看到这副架势,她也赶紧让自己宫的人全都回去,只留下了月莺一位。 “臣妾参见皇上。”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雪天路滑吗?” 楚恒正坐在御景轩的正殿,捏着自己的眉头。 自打夏天在行宫得知宜安腹中有可能是双生子,他对于这胎就格外看重。心中无比期盼最好是龙凤呈祥,若实在不行两个公主也是好的。 而今日亲自前来,且把这御景轩弄成这副模样,则是若有万一,最坏的情况发生也能够尽快封锁消息。 “皇上,臣妾是皇后,妃嫔生育皇嗣时还是要在场的。” 楚恒捏着眉毛的手顿了顿,他自然知道这个规矩,方才也是有些脾气罢了。 第98章 “快!宜主子用力啊!” 正殿处的帝后之间尴尬的氛围因这么一句而烟消云散。 “宜贵嫔进去多久了?”皇后当然不能问皇上,直接问了旁边的喻宁。 此时的喻宁虽心不在焉,但被这么一问也赶紧回话,“回皇后娘娘,宜主子刚进去不足一个时辰。” 皇后点了点头,“头一胎是要难些的,怕是时间更是会久上些。” 本来是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不过旁边这两人却都因为这话微白了脸。 皇后知道宜安和喻宁的关系,这人在此时如此担心宜安,她也有两份敬意,不过更加不明白的是皇上为何也是如此? 本来皇后还觉得皇上挺喜欢宜安的,不过前段时间圈禁御景轩时,她问了襄王才知道皇上这是下了多大的一盘棋,既然把那宜安当作此次政治事件的牺牲品,那么想来也没有多喜欢的这人。那如今又在装什么深情? 这两个都是懦弱又自私的人。 庄白烟抬眼瞪了他们一下。 外面发生了什么?到底有多少人担心她?宜安一概不知。 她在承受那一波又一波的钝痛,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从她的腹部里面挣扎着,想把她整个人给撕开那般的疼痛。 被一阵疼痛折磨了许久,宜安终于听到嬷嬷让她用力的声音。赶紧攥紧身上的被子用出了所有的力气。可是孩子不是那般轻巧就生得出的。 力气虽然用了,可那疼痛并没有因此变得小一些。下身一点点被撑开,宜安的力气也逐渐减少,脸上更是褪尽了血色。 殿内嬷嬷断断续续的呼叫声和宜安的叫喊声,让殿外的喻宁也跟着提心吊胆了起来。他不从信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但此时却在心里暗暗祈求老天爷让他的宜安能够平安能够生下一双儿女。 除此之外,跟着祈祷的还有楚恒,殿外三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内室的屏风上。 到了最后,宜安自己也懵懵懂懂,只能按照嬷嬷的话去动作。能感受到有人扒开自己的嘴放进来了一片参,但后面的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嬷嬷的叫喊与婴儿的啼哭声,以及,有两声啼哭。 宜安已经反应不出什么,唯一所知就是终于可以放过她了,她不顾一切昏昏沉沉地睡去,给殿外留下了两个大麻烦。 庄白烟直到听到那两声啼哭,才霎时瞪大眼睛,明白为何要把这御景轩弄成这样,为何要主动圈禁宜安,想来不仅有姜大人的缘故,还有这孩子的原因。 她扫了眼旁边紧张的楚恒,给旁边的月莺递了个眼神。 而一旁楚恒因为那两声啼哭身子一僵,直到看着两位嬷嬷抱着孩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更是差点直接站起。 那两位嬷嬷也是脸色煞白往楚恒对面一跪,“恭、恭喜皇上……宜主子诞下了两位皇子。” “你们说,是两位皇子?” 楚恒又问了一遍,但却只有喻宁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那两位嬷嬷对视一眼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喻宁虽不想做这事,却只能在此时做这个恶人。 他有些颤巍走上前,仔细检查起了那两个孩子,最后心中有了决定,附身低头在其中一个嬷嬷耳旁轻言了几句。只见那嬷嬷的脸色越来越白 “现在可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楚恒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如同索命的阎王一般。 那嬷嬷点头如捣蒜,赶紧抱着那孩子离去。 随着一同离去的,还有月莺。不过此时氛围足够紧张,无人察觉。 “好好照顾皇子,”楚恒的声音有些冷,“皇后自便吧,朕进去看看。” “皇上,三品以下宫妃不得养育亲子,如今宜贵嫔还是正四品……”庄白烟趁还能看到楚恒的背影,赶紧说了句。 她来此处不是为了争夺这个孩子,此时说出这话也是真的为了宜安。 虽然皇后也想置此时的宜安于度外,可也明白,身为皇后依制可以赡养皇子。但皇上必定不会放心。 而这宫中的何修容还没有孩子,和宜安相比,她更加不想让何修容养这个孩子。既如此,也就只能在此时提这一嘴了。 “晋宜贵嫔为修仪。” 只说了这么一句,楚恒便匆匆走进了殿内。 明明母子平安,可他却说不上高兴,无论有多少无奈,他都确实亲手地杀了一个自己的孩子。 这件事情能瞒住宜安吗?又能瞒住多久呢?他不知道,但也只能期盼这一日晚些到达。 若是一子一女,这一对龙凤呈祥,那该有多好,可惜那种好事从未在他身上降临。若是两个公主也不错,虽然他都能料到,那样宜安难免会被这后宫嘲笑,但若是像宜安一般娇滴滴的公主,他一定也会奉上自己的宠爱。 可偏偏是最糟的情况。 外面那些嬷嬷和宫人自然有喻宁去处置,他也相信皇后的嘴会闭得很严。 楚恒一个人走入殿内,就见到了已经因为脱力晕过去的宜安。 自古产房都是污秽之所,身为九五至尊不该踏入。可楚恒就是放不下自己心里对宜安的愧疚。 这个女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被他关在这御景轩,甚至生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被他们亲生父亲下令杀死。 他想见见她,说出自己的愧疚也好,或者是给出他的决心也罢。这里都是自己的人,没有人会置喙什么。 第99章 坐在床沿处,他望着那个正在昏睡的女子。 上次见到这人还是隔着御景轩的宫门遥遥一望,当时给楚恒一种略带真实的恬静,而此时昏睡在床榻则是虚弱得无力。两种都是她,却又都不完全是她。 就那么望着那张脸,也不知过了多久,看到宜安的羽睫微颤。 知道这是要转醒的前兆。他坐在这里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没有离去。 “你醒了?” 宜安一睁眼就看到了楚恒,可心中不免一阵冷笑。皇嗣已经生了出来,她这条命也是时候被收回去了。 可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这三个字把宜安听得一愣。 “对不起。” 此时不是应该质问她责备她,甚至直接上手杀了她吗? “御景轩还需要再封上一阵。” 宜安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打算杀她了? 看到宜安的视线,楚恒才开始解释,“这段时间苦了你了,你生产辛苦,朕已经晋封你从三品修仪。” 这话彻底让宜安听不懂了,就算不杀她,宜安想的也是会把她打入冷宫,可如今这样子,却好似这人还不知道她身份一样…… “皇上……”她淡道。 她没什么其他想说的,但刚才楚恒的话无疑给了她希望,她想要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给套出来。 “前朝的姜燮冤枉你是乱党之女,朕已经查清,而那姜燮陷害朝臣,朕已打算将他抄家,不过姜家在朝堂树大根深。在此之前为了让其放松心弦,怕是要继续委屈你了。” 可能是怕宜安听不懂那些朝堂之事,楚恒把话说得格外简短。可宜安依旧抓住了一个词——冤枉。 姜燮冤枉她? 这话让她刚刚转醒本就昏沉的头脑越发模糊,但也是在此时想起自己的孩子。 “皇上!臣妾的孩子呢?!” 宜安的眼底中有些难掩的痛楚,这也勾起了楚恒的愧疚,“保母抱下去了,是个皇子。宜安,你给朕生下了朕的皇长子。” 第52章 这次生产好像没改变什么,但又有些真实的东西不同了。 御景轩还是宫门紧闭,可多了两个保母与一个常哭闹的孩子。 宜安也不再想着那些让她窒息的东西了,这个孩子的成长与每日的惊喜总能让她对明日有新的期待。 不知是喻宁自己机灵,还是楚恒授意,他经常来御景轩。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夜晚。有时带着楚恒的赏赐,有时又没有。 但无一意外,每次都在宜安逗弄孩子的时候。 “娘娘,查清楚了。”喻宁进殿躬身行礼。 眼下宜安被封为了修仪,虽是从三品,可也是能被称为娘娘的品级了。 她正在摇床一侧看着那里面的孩子,眼底是自己都察不出的柔情。 可喻宁却无比痛心。 他在想,若是还有个孩子也在一旁的话,宜安虽然会累些,但应该也会如此喜幸吧? 和皇上不一样,喻宁是那个亲自拍板做出决定,杀了其中一个孩子的元凶。他并非眼前这个孩子的救命恩人,而就只是二择一,这个孩子够幸运罢了。 他对不起宜安,也对不起这孩子,甚至皇上也能把这一切罪责往他身上推。 喻宁本以为在御前最难的是揣摩皇上的心意把事办好。可这时才品出,有的时候要做的选择比揣摩圣意更难。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宜安又恋恋不舍看了眼那孩子,才回头望向喻宁。 “襄王似乎是查出了什么,想要让那姜家倒台。而那姜燮则是在襄王之后,拿着你是江南乱党的证据面圣。” “那时皇上已经听信了襄王的话,自然不会相信姜大人的话。”宜安也开始往这边推断。 “更重要的是,那姜大人拿的证据,是襄王伪造的。” “想来是四年前在知道我的身份时,楚闻之就已经把那些证据销毁了,如今又过去了这么多年,能找到的当然只有假的。” 宜安也喘了口气又道:“怕不是襄王查出了什么,而是皇上想让襄王查出什么。就算那姜大人没做,襄王随便弄出些什么证据也无所谓。楚闻之和姜燮两个人拿出的东西都是假的,而楚恒相信的那个赢了,真是讽刺。” 喻宁看着宜安的笑,内心却笑不出来,“大皇子长大后应该也会如此聪慧。” “我的孩子,我绝不会让他学会那些腌臢之事。”女子语气无比笃定。 喻宁除了骄傲外,又对那已死的孩子报以两份愧疚。 明明这份聪慧并不是独一的。 他不敢告诉宜安自己在这件事中做了什么。 他和宜安之间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宜安确实并非良家女子,也已为人妇,甚至都已经生育。可从三品的位份到底不是他一个太监能觊觎的。 总是在宜安面前低一头,可做了不少害了宜安的错事。如此也是应该的。 关于孩子,关于隐瞒,那些东西他没胆子说出来,只能期盼这事被永远掩埋,就算有人告知宜安,也不会是他的自白。 “但皇上为什么想至姜大人于死地?襄王又是得到了什么皇上想要的证据?” 宜安依旧是冷静的,前朝和后宫一样,有皇上的恩宠那便万事顺意。也是因此,后宫的宜安也难保不成为下一个姜大人。就像贤妃一样。 第100章 那她就需要知道姜大人究竟是哪里得罪了皇上。 自从知道御景轩被圈禁是因为什么,宜安就放松了许多。虽不明白为何如此仓促,也不知楚恒做这事的时候为何瞒着她,不过如此这般就已经是好消息了。 经过这一遭她也明白了,恩宠什么过于飘渺,在这宫中能活着就很好了。 她能平安,她这孩子能平安,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视线转向摇床,看了眼正睡着的孩子,宜安又探向喻宁。就算某一天她真的失了宠,能有这人在身边也不错了。 她知道喻宁因为自己的身份觉得配不上她,可她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如今更是帮别的男人生了孩子,宜安心中也有一些不自在。好在喻宁亏欠她颇多,这份亏欠足以让他不会逃离她身边。他们之间会有纠结,会有别的想法,但他们不可能分开。 这宫中她和喻宁是一定要一起纠缠的,她不能少了喻宁这个御前的人跟她传递消息,喻宁也不能少了她这个宠妃在皇上面前露脸,多好的搭配。 只要这关系一日不被发现,他们这株朝颜虽不能露面,但在那看不到的暗地里,根总能慢慢渗透整个后宫。 “奴才会去打听打听的。” 如今的御景轩,楚恒不方便前来,只能派了喻宁过来,这是他们的机会。甚至非要说起来,这孩子看到喻宁的次数比看到他亲生父亲还要多些。 不知是不是宜安想到了这孩子的缘故,正在摇床上还不足月的孩子突然哭出了声,把一旁的宜安和喻宁都吓了一跳。 宜安生产完才不过十几日。这些天都在调理自己的身子,孩子是由保母照顾,平时等到保母把那孩子哄好之后才放到宜安面前,免得惊扰了她休息。 她见这孩子不知为何哭了起来,自己也手足无措,正要起身叫人,就看到喻宁把这孩子抱了起来。动作虽称不上十分熟练,但看样子也是抱过孩子的,起码比宜安熟悉。 “你会照顾?”她问。 “之前家里贫穷,帮母亲看顾过幼弟。”喻宁边说边把孩子置于自己的肩上,另一边的手成爪状中空轻拍孩子后背。 “应该是吃奶水时进了不少的气,拍出来就好了。”喻宁一边轻拍一边对宜安解释,甚至半晌后又道:“奴才言辞粗鲁,误了娘娘耳朵。” 宜安摇了摇头,嘴边勾起一抹笑,没有别的含义,没有其他目的,就只是因为眼前这景象而发自内心的笑。 起码面前的这假象中,面前的喻宁像极了这孩子的父亲。此刻的他们像极了平常市井人家的一家三口。 这种幸福的假象蒙蔽了宜安,她十分贪恋这种虚妄。 可内心也遏制自己不要想楚恒,甚至开始期盼皇后与襄王快些动手。 是她对不起那人,那些东西这辈子还不了,那就下辈子再还吧,是她欠他的。 一旁的喻宁抱着这个小小的,不足百天的孩子心情同样复杂。 这是宜安的孩子,是宜安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骨肉……中的其一。 他竟然有资格抱着这个孩子,喻宁心中有一部分自然也是畅快的,就好像他真的和宜安做了夫妻一般。不用管宜安这乱党之女的身份何时被发现,也不用在乎他这微贱的身份。 他们就是刚刚生下孩子的新婚夫妇。每天担心担心米价,企盼企盼麦收,不用管什么会掉脑袋的大事。 然后在像是十多年前那样的一场干旱与蝗灾袭来,后因没等到朝廷的救济粮而被活活饿死。或许就是这样的寻常人家似乎也不错。 众生皆苦,但他想换一种苦法。 这种因为无知,不知那真能夺人性命的灾害在远方的何处也不错,好过如今这种眼看着的窒息袭来的无望。 喻宁知道无论何事都是瞒不过宜安的,或早或晚罢了。 这宫中没有秘密,有的只是背后之人想要多久揭开这层纱。 “我总是觉得这孩子有些轻了。好像在怀他的时候比他抱起来要重似的。”宜安看着喻宁在抱这孩子,于是也靠在那摇床上笑着说。 喻宁嘴边的笑收回,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印记,“羊水会破,应该的。” 语气寡淡得很,好似说的不是羊水,而是别的什么。 “或许吧,但好在这孩子生下了。之前经历了那么多,好在平安生下来了。”宜安没有正视着喻宁,没发现喻宁的表情不对。 就像是把这人当作丈夫一般在说着话,享受着这种闺房之乐。 “是啊,希望能平安长大。”喻宁也在心里发誓要护得这孩子周全。 他已然杀了另一个,若是这孩子也死了,他怎能过意得去。 “他还没取名字。你想叫他什么?” 宜安知道喻宁的心结,也不勉强,而是变着花样问。她不想给他什么压力,却也想让这孩子身上带有些喻宁的印记。 “这名字合该皇上来……” “只是小名罢了,那个入玉碟的名字,我也没有资格取。”宜安低着头,像是在解释,等到说完才把头抬起,想要继续他们的闺房之乐。 “奴才才疏学浅,恐污了皇子身份。” 宜安咬咬银牙,窥向那人,“你是这孩子的母妃喜欢的人,身份不俗。” “娘娘慎言!” 四个字彻底把宜安的闺房之乐惊扰掉了,她定定望了望,最后也不强求,默不作声把孩子从喻宁的怀中接下,放回到摇床上。 第101章 看着那孩子的睡颜,心中的怒气渐消。 “善应,这孩子的小名就叫善应。”说完后宜安把头抬向一旁的喻宁,“真空非作相,善应保安宁。我们都要凭子贵。” 喻宁低头笑笑。 一句诗,不仅他们在这宫中的窘境解释清楚,又带了他们二人的名字。 “希望真能如此吧。” 第53章 宜安心中奢求的闺房之乐还是快迎来了结局。 不知这想法是怎么来的,可就是知道。这种预感就像萦绕在御景轩的金桂一般,在她的头顶盘旋。 在这孩子满月当天,她还被关在这御景轩,倒是孩子被保母抱出去参加了这后宫与前朝都在的满月酒。整个宫里的人都在庆贺,除了她这皇子的生母。 宜安只在期盼着快些把她的孩子送回来。从这孩子出生后,她从未离这孩子那般远。 而这皇子的满月礼,除了宜安外,皇后也未参加。 说是旧疾复发。 而就在这宫中的宫人,不是去看热闹就是去偷闲时,皇后独身潜入到了御景轩。庄白烟觉得那个孤苦的女子总要知道些真相。 宜安见到皇后漏夜前来她这被封之所自然是惊讶的,可刚要行礼就被皇后扶了起来。 “我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告诉你一些事,不必如此。” 庄白烟甚至没说‘本宫’,宜安听出这是想把今日之事当成秘密才如此,也没有固执于那些礼仪。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事要在今日前来?”宜安没讲究那些虚礼,把人奉上主座后,也就坐在了一旁。 “修仪这宫里的人换了些,没发觉吗?” 听着皇后的话,宜安没找出什么重点。 生子后,这宫里的人确实被更换了些,虽不是全部,但喻宁也没有提醒她,宜安自然没有警惕。 “喻公公没有说什么。” 她和喻宁的关系,在这人面前不算什么不能说的。宜安也没心情和她打什么机锋。 可却不料皇后笑了笑,又道:“修仪对皇上的感情,还那般纯粹吗?终究是孩子的生身父亲啊。” 宜安嘴边的笑也被拉平了。说没有变化也是假话,皇后说得不错,楚恒终究是孩子的生身父亲,虽在生产后一直没有见到面,但这人在她心中也从原先的坦荡变成了有愧。 虽没下定决心,可皇后和襄王一事她明知是谋逆,也被这二人救过几次,可她一直没有告诉楚恒。 她想在楚恒身死后,和喻宁过着那种寻常百姓家的日子,哪怕他们都出不了宫。可这是一切的前提一定不是楚恒活着。 她不想主动害他,但内心却也是盼着他死的。这是她心中最深处,也是最卑劣的想法。 “你心软了。”皇后笑了声。 “皇后未做过生身母亲,心硬也是难免。”宜安的回应也是十分没给皇后面子。 庄白烟轻笑抬手。 她来此处本就是来看看宜安的态度,若还是那般,她也不想做这个恶人。有些东西点到为止就好。 被自己孩子的父亲和心爱的人害死了一个孩子,这种残虐之事,她也不想掀开真相。可,眼前宜安这种犹豫的模样更是大忌。 “我今日前来,只是想说些你不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的事?”宜安不懂,可内心下意识想拒绝。 皇后点了点头,“御景轩为何换了些宫人?为何这次封禁御景轩皇上没有提前告知你?甚至,你觉没觉出你这腹中重量与孩子的分量有些不同?” 宜安脸色有些白。 “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皇后那张只是小家碧玉的脸,竟也因为在说话时扬起的笑而显得有些美艳。 “这事要从夏天说起。”皇后摆手轻点了点一旁的凳沿,“在行宫时,那姜大人突然面圣,说江南时家,四年前有个十二三的女子逃出。对,说的就是你。” 庄白烟看着宜安微动的脸色,讪笑了声,“不过那时不知是你。但还是引起了皇上的重视,不是重视那女子的去处,而是…为何过了四年,姜大人还不放过时家?于是皇上派襄王去调查此事。” “皇上怀疑姜大人有不臣之心?” 宜安心中并非这么想的,可她那更大的怀疑让她只敢说出这句。 “然后襄王奉皇上的命就去查了查。”皇后没有直接回到宜安的问题,“查了查那姜大人和时家的关系。” 宜安没有回话,就那么怔愣看着皇后。 “别这样,还是有些好消息的。你父母并非乱党,那些书信等物是被人诬陷的。据说是你父亲本想和狄部的人做些生意。而那时的姜大人看到了利润也想参一脚。可不知怎么没成,于是就用出了这等奸计。” 皇后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就想等宜安的反应。 “这些,是真的吗?” 宜安沐浴在皇后的视线中,不知该作何反应。当时她年纪尚小对,那些东西记得不是很清,眼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真要追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宜安确实怀疑过那件事情是否是真的,不过也没有证据,而如今由他人告诉她的所谓真相,又不知是否该相信。 “这些是我知道的,”话音刚落,皇后话锋一转,“所以你要明白,皇上已经由一个所谓的明君,变成了未经核实查验,未经大理寺断案,就下令杀了朝廷命宫的君王。并且他也正是你的杀父弑母的仇人。” 第102章 宜安明白皇后这话的意思。 若她父亲真的做了那种谋逆之事,皇上杀他全家满门是应该的。她之前也是这么宽慰自己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是她父母先做错了事情,那么得到这种结局似乎也是活该。 不过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如果她的父亲没有投敌,如果他的父亲是忠君的,只不过想做些生意而被人谋害,并且又因帝王偏心导致她家满门忠烈被屠,那么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可以把一切都怪在那姜大人身上,可宜安并没有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她知道姜大人之所以敢浑水摸鱼、如此行事,断然有上面纵容的缘故,归根到底还是楚恒偏信小人之言 而她。 无论有多被动,竟然嫁给了这个杀她父母的君王,甚至还一直不想复仇,一直在给这人找借口。如今还生下了那人的孩子,甚至还因为那人和自己孩子的亲缘而逐渐在对这人改观。 “皇后是什么意思呢?” 宜安心中太乱,她虽然很想把心中的事情理一理,不过在皇后这个外人面前,她不能展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我来,当然是作为说客。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甚至怀疑我都没关系。我只是来告诉你真相的,你若是听了这些之后还想原谅楚恒那是你的胸襟,可这些事情你还是知道的好。” 宜安本来觉得上面的那些事情就已经是皇后来御景轩的目的,却不料听这意思竟然还是开胃小菜。 又想到皇后站到她面前时问的那三个问题。哪怕现在已经告诉她一件如此心颤之事,不过确实那三个问题一个都没有被解决。 御景轩的人员调换,楚恒封禁御景轩时为何没有提前告知,以及她腹中胎儿的重量…… “因为皇上不再信任姜燮,于是让襄王去查为何姜大人想要至时家于死地。他做出这种行为不是因为你,楚恒不知道你的身份。”皇后没有因为这件事情与她所筹谋之事相悖而不告诉宜安。 “自打皇上知道四年前的那件事情究竟是为何之后就决定对姜燮出手。那姜燮曾说你就是当年从时家逃出的那个女子,这当然是事实,不过没人相信罢了,但皇上依旧要把你关起来,起码要做给姜大人看。” “他和我说过这件事。”宜安的声音有些哑。 皇后又等了片刻,似乎是在给宜安喘息的时间。 片刻后,才又道:“而之所以皇上要如此对你,都是因为,你所生的孩子其实是双生子。” 看着宜安霎时时变白的脸,庄白烟甚至觉出两分爽快。 姜燮一事导致的御景轩被封,完全在她和楚闻之的计划之外。她不想救宜安。 虽也明白就算宜安死了,也不太可能由她来抚养这个孩子,不过她还是不想救她。可能是女人的直觉,或者是其他的东西,她没有明确的凭证。 可她的这一想法被楚闻之拦了下来,看着那封书信时的庄白烟,甚至有一种果真如此的感觉。果真楚闻之对宜安并非全无感情…… 那么,她当然想看到宜安的梦破碎的那一刻。 起码这个女人毁了她的美梦,那总要付出些什么。 “实际你生的孩子是两个男孩。你那么聪慧应该明白,对于皇家而言,这有多危险。而楚恒早就知道,别忘了焦杰是他的人,他早就向皇上禀明了。这也是为何他没有提前和你说一声就封了御景轩。那些被换下去的宫人并没有做错事情,只不过窥探到了皇家密辛,他们只能死。” 庄白烟说完后就靠在椅背处,看着宜安的脸色变化。 觉得还不够,甚至又补了一句,“他不仅杀了你的父母,还杀了你的孩子。” 宜安彻底瘫坐在椅子上。 “好了,说着这么多,本宫也累了。想来晚宴也要结束了,本宫就先回去了,宜修仪不用送。本宫会再来的。” 庄白烟还是留了一分善意,她没说虽然是皇上的令,可实行的是喻宁。那对她的目的没有好处。她想让宜安帮忙对付楚恒,而不是想让宜安崩溃。 走的时候她没有看宜安,只是轻笑了声。 一声带笑的冷哼在宜安的心间震颤,配合着那萦绕在她心中的真相。 宜安不知自己在这椅上坐了多久,也不知皇后是何时离去。她只顾着思索那些事,理清自己的心绪。 想到了夏日在行宫时,为何楚恒会对她如此的殷切与关怀。 可能那时,楚恒就已经想到了此事。 为何圈禁御景轩而不提前和她打招呼,该是早就在她这腹中的孩子还未出生之时,就已经想要其中之一的性命了。 如果她是被圈禁的,那么生产之时身边的人必定不会过多。这样既能保了皇家的脸面,不至于落得一个残害亲子的印象,又能把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后两个月她的腹部格外大些也能就势掩盖,没人知道她生下的是个双生子,没人知道那孩子来到过人世间,甚至她都没有见过…… 而就像现在这般,只要把知道此事的宫人全解决掉就好,就像当年还在浣衣局的她一般被解决。 宜安并不怀疑皇后所说的话,这胎儿的重量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怀疑的是,这件事中喻宁的作用。 宜安记得在行宫时,似乎喻宁对她也和平时不同。那么是不是喻宁也早就知晓这件事了,只不过没有告诉她? 第103章 眼下这个问题没有人给她解答,她只能又想到了楚恒。 皇后那句话说得没错。楚恒杀她父母,又害她亲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 那楚恒会愧疚吗?会后悔吗?还是觉得自己做得对呢? 她迫切想见楚恒,想亲自问一问他。可这种迫切被她发现时就被收了回去。 楚恒会对她说真话吗?答案是否定的。 楚恒宠她是因为他喜欢自己这张脸,也喜欢自己偶尔的撒娇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他不会喜欢一个咄咄逼人且在此时必定歇斯底里的人。 她对楚恒的恨意无法发作,她的思绪越发纠结。甚至开始恨起了把一切真相原封不动告诉她的皇后。 头一次,她觉得那么聪明也不是好事。成为一个不知道真相的傻瓜,在这后宫中活着似乎也不错。知道了这份仇恨就不得不继承这份仇恨。 “娘娘,”馨月刚进殿,就看到了正跌坐在椅子上捏着自己的额头的宜安,她赶紧上前,“娘娘怎么了?” 宜安摇了摇头。 她甚至还想,馨月是不会瞒着她的,那么她生产当日馨月是否在周围呢?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开口问了。 “大皇子降生那日,喻公公把奴婢拉了出去,说让奴婢去太医院帮太医取药。” 宜安点了点头,看来馨月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如此,那喻宁就该是知道。 一霎时的恨意在她眼底笼罩,“进来有何事?” “娘娘,喻公公来了。” 本来打算瞒住的恨意再次涌现,她扶着椅沿把自己撑起,坐在皇后离去前的主座,整个人泛出一副不可侵犯之意,头定定抬着望向外面的黑夜。 “传。” 第54章 喻宁是从晚宴上偷跑出来的,看到宜安的表情时他心里难免咯噔一下。 本来皇后没有跟着来晚宴,他心中是有疑虑,不过他到底也是个奴才,自然不能左右这个和他并不相熟的主子的想法。 此刻之所以撇下晚宴于不顾,也是因为听到了皇后独身前来御景轩的消息。 和别人不一样,皇后是知道他在皇子生产那日做了什么的。 且,皇后没有理由帮他隐瞒。 他就是来承受宜安怒火的。 喻宁早就知道瞒不住,过了一个月的安闲日子,也该迎来报应了。 走入正殿,他没有像平时一般行礼,而是徐步走到宜安面前,缓缓跪下。 宜安坐在主座上,喻宁也跪于殿中。 这反应反而把宜安弄笑了,这举动背后的含义明显。她冷哼一声,“你是何时知道,我怀的是双生子?” “还在行宫时。焦太医来向皇上禀报,奴才、不小心听到了。” “果然。”宜安点点头扯出些苦笑。“又是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呢?” “当时奴才、也包括那时的皇上,都觉得可能没那么巧。” 双生子的概率只能是一子一女、二子、二女。从概率上讲,好的情况比坏的情况要大些。 宜安又点点头。 这件事她并没把所有的罪责都怪在喻宁身上。 她知道再给喻宁十个胆子,他都不敢真的伤害龙嗣。 那般明目张胆,能把这事做成的也就只有那个人。 喻宁最多就是个听话的宫人罢了。 “我决定要帮皇后了。” 喻宁瞬时把头抬起,他不知为何宜安没有责备他。 “我虽心疼那孩子,但到底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你就算想护着那孩子也是不可能,不必自责。” “那、那孩子是……” “能杀死那孩子的只有那个人。” 喻宁猜出了什么,可他又猜不出皇后没有把他做了什么事情告诉宜安的原因。 但,不说总是好的,他能隐瞒住总是好的…… 缓缓起身又道,“你准备介入那件事了?” 宜安点点头,她把皇后来这里说的事情都告知了喻宁,“皇后那话说的是对的。杀我父母、又杀我孩子的人是同一个人,那我就断然没有不复仇的理由。” 喻宁比皇后更了解宜安,也更能明白宜安对于皇上的感情。 情感是有惯性的,就算如今的宜安说出这种话,但也是在气头上。 杀她父母亲族并非皇上有意,甚至杀掉宜安另一子也是为了今后的江山。 若宜安的孩子只是寻常的一个皇子,皇上未动国本之念的话,又何必如此赶尽杀绝?只能是抱着要立宜安的孩子为太子的想法才会做得如此决绝。 若这两个孩子都活着,可两个孩子也都得不到这太子之位。不去管皇上的筹谋,这太子之位被从宜安的孩子身上剥夺了这件事不是也不公平? 可…… “娘娘,真的要如此吗?他也是皇子的生父。” “杀自己亲子的生父吗?”宜安直接回怼了过去,后又缓道:“你理解不了我,我也无法理解楚恒。” 喻宁扁嘴低头不敢再惹宜安。“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 “多谢。在这宫中若是什么都不想,很容易出事。”宜安想到了还未生那孩子时的自己。 可也让她想到了另一个孩子和她的缘分就只有那十个月,这让她怎么原谅楚恒呢?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第104章 “不知娘娘下一步是如何打算?” “先等皇后来找我。而在此之前。”宜安眼中的茫然全数消散,扬起自己的头,“在此之前,当然是尽可能地把这朝堂弄得乱一些了。我不在乎谁得利,也不在乎会受到多少苦难,我只想让楚恒鸡犬不宁。” “奴才、遵令。”喻宁跪地行礼。 他从原本属于皇上的狗,在此刻换了新的主人。 - 在皇后再次挑时间来御景轩前,宜安先见到了楚恒。 那时距离她知道真相不足三日。 宜安就只是感叹了一声喻宁的手脚够快,然后换上表情去接驾。 得知真相之后,她脸上的这层假面是越来越难戴上了。但是无妨,喻宁给了她足够的时间休整。 那足够的时间可以让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她会对镜中人表示唾弃,可这种恶心进行到一半也已经习惯了。 “臣妾参见皇上。” 楚恒看着那个正跪地给他行礼的女子,心中的愧疚与思念一同涌上心头。 今日前来还是因为说到了宜安的生辰。 他不记得女子的生辰是何时,不过在喻宁的提醒下,与敬事房的记录中,他明白自己在这女子生辰的当日做了什么。因此赶紧撂下手里的折子来到了御景轩。 直到眼前看着那个和往常一般恭顺的女子,他那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宜安还是平常的样子,但可能是与自己的孩子呆得久了,他能感受出这女子似乎有些地方不同了。 说到孩子,他难免想起被自己杀死的孩子。 他年近三十没有子嗣,当然有他不想要的缘故。不过对于皇室一族而言,开枝散叶当然是要紧之事,皇子确实是珍贵的。可一口气来了两个,也只能杀死其一。 他对不起宜安,又一次为了朝堂的稳固委屈了这个女子,他当然要给这女子些东西。既是让这女子不要怨怼于他,也是抚平他内心的愧疚。 再过几日。 只要再过几日,前朝的姜家就会倒。他也能把宜安放出来了。 “爱妃请起。”他伸手把人扶起。 “皇上这次是偷偷前来的吗?”宜安眨着那双大眼,还是那种古灵精怪的样子。 那人点点头,“再等朕几日……”楚恒不太敢正视宜安眼底的那种纯真,些微把头低下。 “皇上,妾身这段时间给皇长子起了个小名,皇上听听?” “哦?” “善应。如何?善应保安宁。妾身期盼这个孩子能保住妾身的安宁。”宜安边说边把身子靠近楚恒怀里。“臣妾这段时间也想明白了,这后宫里的恩宠、赏赐都是虚妄,安宁才是要紧的。妾身的安宁,也包括皇子的安宁。” 这确实是宜安的想法,可却不是眼前的。 “好啊。好名字。”楚恒被这话又刺到了。 皇子的安宁…不知包不包括那个已死…… “皇子的大名已经起好,那个入玉碟的名字——楚以誉。善应虽像法号,但若是这孩子能如她的母亲一般洒脱,也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妾身也是这么觉得。”宜安依旧是笑得千娇百媚,可没过一会这笑却又被她收了回去。 “怎么了?不舒服?”楚恒急切道。 宜安摇了摇头,“皇上上次所说,那姜大人冤枉妾身一事,皇上能否详细告诉妾身?也不是妾身想和前朝之事惹上关系,不过毕竟这事是和妾身相关的。让妾身在此被关了三个月,妾身想知道原委。” 楚恒看到了正冲他眨着的那双楚楚可怜的眼,可他想说的原因不是因这个,是他觉得宜安有权知道真相了。 封禁御景轩一事,是他下的令。那姜燮手中所谓的证据只占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她腹中不知男女的胎儿。 若不是眼下这场面,御景轩的门早就开了。 “之前江南那处的太守姓时。江南富庶,又有不少丝布织物,因此狄部的商人曾来时家,想交涉通商一事。我朝并未禁止与外族通商。此事也未触犯法条。” 宜安从别人口中听着的自家之事,全部的力气都在脸上控制表情。 她不能泄露出一丝一毫她与此事有关的证据。“然后呢?” “那外族是狄部的皇族派来的,不是收集情报的贩子,就是帮狄部的皇族采买织物的。但也因此时家这生意能捞不少的银子。关于狄部的消息,是皇后写了一封家书,让镇西王去帮忙问的。” “皇后……”宜安垂头,没见到楚恒在说这话时有些不同的神色。 皇后这封家书只能是为了她。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但让她知道了当年之事是事实,无论如何这都是她亏欠皇后的。 “那这和姜大人有何关系?” 宜安从皇后口中得知过真相,但她还想听楚恒再说一遍。就当她是不信任皇后吧。可谁规定要报答的人就一定要信任呢?这种相互直接的亏欠与纠缠,和互相不信任和试探,在她和皇后的关系中会是常事。 “姜燮眼红时家的利益。那时朕尚未登基,他奉先帝之命巡查,得知时家之事,想分一杯羹,但想来是没有聊顺,于是动用了手里的关系,伪造了时家与狄部的书信往来,捏造时家谋反一事。” 听楚恒说完,宜安反而心中有块石头落了下来。 平时察觉不到,可她心中对自己的父母谋反一事是如鲠在喉。 第105章 难以相信她父亲会做出如此荒唐事,她当时年纪尚小不清世事,当时证据确凿也容不得她狡辩。而如今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她父母的清白终于回归,她也能直面心中这份忐忑了。 “那姜大人也是死有余辜了。” 宜安故意没说,这事能办成朝中应该也有不少助力。不然仅凭一面之词,再靠几封不知是哪里的书信,怎能如此草率就定了一方太守的罪名。只能是当时的朝中有同伙,以及……皇上的偏袒。 无论朝中有多少人相信此事,可只能是皇上下令处置时家,这才是姜燮那般顺遂的主因。 “是朝廷亏欠时家的。”楚恒知道是姜燮抓住了当时朝廷的疏忽,也没脸说他与这事完全无关。 “当时先帝病重,边关蠢蠢欲动,甚至朝中也出现不少宵小之辈。朕与朝臣日不暇给,但依旧出现了这种错漏。” “所以姜大人就是趁此时机,至时家于死地。”宜安往这人怀里又靠了靠,可眼中的冷意已经隐藏不住。 她听得出那句话中的‘朝臣’,是为了给楚恒些面子,实际疏忽的大概只有他一个。 当然可以给他找借口,说那时内忧外患虎视眈眈,说新帝刚接触政事,有所疏漏是难免的,可她不想。上位者若是不能明白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都会有无辜之人丧命的话,那还是趁早退位让贤吧。 “可能是在行宫之时,姜燮为了帮他的女儿争宠,为了帮惠美人斗倒你,于是他算着岁数差不多,就诬陷你是时家孤女。” 宜安和惠美人关系不近,不过从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看,确实是个需要让人担心能不能在后宫生存的人。 但也可能是姜大人确实找到了某种她身份的证据,只不过楚恒不信罢了。就像是四年前,他偏信姜大人一般偏信她。真是讽刺。 “然后皇上派人查了这件事吗?”她知道是襄王查的,可这事不是皇上和她说的,那她就只能装作不知道。 “朕派襄王去了趟江南,查清了时家所受的冤屈。虽人死不能复生,时家也没有了后人,但朕已经打算补偿。” 宜安点点头。 她不是时家的女儿,她在这宫中只能是宜安,是没有姓氏的宜安,是死后要成为孤魂野鬼的宜安。 “姜家在朝中根深蒂固,想要连根拔起还需要些时日。到时这御景轩的大门自然可以打开。眼前,朕怕姜燮孤注一掷,拿你搏命。虽被封禁,但这御景轩周围都是御林军,安全些。” 宜安乖顺的点了点头。 痛苦的从来都不是坚持,而是抉择。 宜安痛苦于究竟要如何对待楚恒,可想通了后自然也就不觉得痛苦了。做好了抉择之后,那光明的未来就在远处,只要冲着这个目标前进就好。 “这段时间委屈了你,朕还打算再晋晋你的位份。”楚恒是抱着平复自己愧疚心的心理说的这话。“前几日皇后提醒,说妃位空悬。还有她那头痛也确实需要有人在后宫能够帮忙处理些事宜。” “妃位?”宜安把头从楚恒的怀里抬起,“可臣妾只是修仪……” “你受了委屈,越级晋封也是应该的。无论后宫如何议论,这都是你应得的。” 第55章 在坤宁宫的红梅将落不落之时,御景轩的大门终于打开。但与之相对的,就是前朝的母家已经被抄家而门可罗雀的惠竹阁。 宜安坐在妆奁前,看着镜中的女子。 一旁的馨月正给她戴着属于妃位的配饰。 她如今年轻,不仅有皇子傍身,自己又得宠,爬到了仅次于皇后的位置。张扬些也是应该的。 可宜安想的却不止于此。 她不喜欢这次晋封,就好像是用她那孩子换来的一样。就好像楚恒在打发一只豢养的家雀一样,有一种‘看,已经给你足够多了,所以不要生气了’。 就是这种感觉,才让她生气。 怒火不会消散,只会转移。 她要去会一会那姜玫。 眼下的她只能欺负位份不如自己的低位妃嫔,虽也是无奈。但她早晚要亲自报仇。 “娘娘,喻公公来了。”院外的小宫女进殿给纱帐后面的女子行礼。 “让他进来。” 宜安没从妆奁前起身,丝毫不把喻宁当外人。喻宁进殿后行过礼,没等宜安开口就起身候在了一旁。二人这般自然,反把馨月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娘娘,皇上让奴才从内廷司拿了根点翠琉璃凤钗,庆贺娘娘出宫之喜。” “你来给本宫戴上。” 宜安的视线和喻宁的眼神在镜中相遇,互相背着自己的主子,向对方问好。 “奴才遵旨。”喻宁躬身上前,馨月给其让位置,让喻宁把那凤钗插在宜安的发髻右侧。和除夕家宴时,那根贝壳发钗的位置一样。 “皇上之前是不是特别宠爱惠美人?”宜安镜中的视线再次回归自己主人的控制。 “前段时间娘娘您有孕和做月子时,基本上去的也就是惠竹阁了。但次数也不多,偶尔也去去别的宫里。但全都加起来,也比不上去年的您。” 身后人的语气让宜安十分不喜。“喻宁,你不必试探我。我也不会因此高兴的……” 身后之人立马换了个语气。 “从前几日皇上从御景轩离去后,就再没去过惠竹阁了。”喻宁也不再打机锋,甚至打断了宜安的话。 第106章 “那、我就更要去会会皇上的宠妃了。”宜安起身前又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眼神没有丝毫分给身后的喻宁。“皇上今日在早朝,你还是快些回吧。我也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两人都明白,这次请安不单单是宜安要给自己立威,还是宜安和皇后确定关系的一次见面。 “馨月,走。”宜安没理会喻宁,甚至比喻宁还要早地出了殿门。 如今已经十一月,大抵是前几天下雪的关系,路上有些湿滑,天气也说不上好,还有几分薄雾。 但宜安不急,她乘了三品以上才可坐的软轿。 如今位份不同了,本来逾制的小厨房,她用起来也不用再在乎后宫的拈酸吃醋,之前她觉得可有可无的鸾轿也已经是她配得上的了。 可就算有鸾轿,她也是最后一个到的,甚至还在皇后之后。 “嫔妾给宜妃请安。” 看着给她跪下的这十几个人,她一个没理,先曲膝装模作样给皇后请了安,等自己坐下喝了口茶才说了众位妹妹平身。 结合前朝的事情,有些人能猜出御景轩为何被封,可更多的是猜不出来的。在她们眼中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诡异得很。 先是不知何故皇上下令封禁御景轩,丝毫没有顾及宜安有孕的身子,这让不少人都怀疑宜安已经失了宠,那段时间宫里说什么的都有。 唯一的相同点是相同的主角与诋毁的言语。 后来宜安生产那日,皇上也下令让后宫众人不必前去,这更是让所有人笃信了自己的想法。当时有不少人都在期盼宜安可千万不要生出皇子,可她们的期盼并没有用。 一个皇子,让宜安平安走出御景轩,甚至皇上还两个月内连续把宜安的品级提了三级。因为一个孩子一举得妃,这也让不少的人都在揣摩皇上的意思。 她们读得出皇上看重皇嗣,可却读不出皇上如何看待宜安。 她生产之时位份不过贵嫔,还不到三品,若是皇上不想见到这个人,大可不必提她的位份,如此这皇嗣必定会由别的高位嫔妃抚养。 而眼下宜安雄赳赳气昂昂站在她们面前,也让她们更加猜不出皇上的意图。 宜安这种气势逼人的样子,虽然那下马威没什么意义,不过却已经让这宫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位份就是要比她们高。 有些人看得惯自然也有看不惯的。 “宜妃娘娘这段时间清减不少,眼下刚被放出来,可得好好补补。”开口的是周贵嫔。 宜安眼神朝她扫去没言语,反而看向她旁边的惠美人调笑道:“论轻减,惠美人这般才真是我见犹怜,皇上要是见了也会喜欢的。兴许皇上一喜欢,就会把姜大人放出来的。” 一段话说出来让两个人都不舒服,其中的一个自然就是被点名的惠美人,而另一个则是被无视掉的周贵嫔。 “多谢娘娘关怀,妾身会注意的。”姜玫脸色煞白,但又不敢回嘴,只能谢恩。 这边的话音刚落,周贵嫔就再次开口,语气不爽,“娘娘忘记妾身了吗?” “怎会。”宜安假笑把头微转,眼神中的敌意丝毫不掩饰,“本宫担心惠美人,也是怕皇上看到觉得烦心。可周贵嫔,皇上似乎有些日子没去你那了。” 宜安之前的恩宠比得过当初的贤妃,她自然有底气能嘲讽所有不得宠的嫔妃。 “宜妃娘娘此言不虚,可皇上也有些日子没去娘娘那了吧?”此时说话的是丽宝林,她和周贵嫔一向交好,自然要在此时帮腔。 “不知丽宝林是何意?有孕之时岂可侍寝?这不是拿皇嗣开玩笑?” 宜安品出这是在嘲讽自己被关了禁闭,但她却也能拿皇嗣说事。 “妾身说的是皇上封禁御景轩一事,不知娘娘怎么惹了皇上,竟被如此对待,孕期被禁,啧啧。”丽宝林似乎也不顾是不是以下犯上了。 宜安也不想用什么以下犯上去罚她,这样感觉自己特别不占理,只能用位份压别人。 “是啊,本宫有三个月未曾来到这坤宁宫,却不想这三个月,丽宝林竟还是宝林之位,怎么也不动一动,让姐姐一同开心呀?” 一段话过去,直把丽宝林说得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 看到这个样子,虽然不知宜安为何心情不好,不过其他人也都不打算触霉头。 “姐姐不去让太后见见皇子吗?” 此时说话的是何修容。 自从邓霜死后,何俪在这宫里也没了想斗倒的人,她不喜欢皇上,日子过得十分无聊。好不容易看到宜安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自然想过来找人聊一聊。 皇上与太后不睦整个后宫都知道,除了皇后作为太后正经的儿媳妇,不时去一趟寿康宫之外,其他嫔妃和太后的见面也就只有年节家宴之时。 若是宜安不让太后见一见皇子,难免有不孝之嫌。可若是抱着皇子去见了太后,更容易两边吃力不讨好。 宜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说话女子,心想不愧是何修容。还和一年前一样,像只毒蛇一般。 “这是自然,但眼下本宫刚从这御景轩出来,还未来得及好好适应。皇子对御景轩外的世界也少见,若此时去见了太后,到了寿康宫难免哭闹惹了太后清静,本宫觉得还是再等上一阵子。还是要多谢何修容提醒了。” 第107章 “姐姐记得就好。”何俪也笑了笑。 两人话音刚落,新的机锋还未打出,可就在这时却传出一阵异声。众人视线望过去,发现是惠美人。 那人正喝着茶杯的茶水,似乎想把不适压下去。 “惠美人这是怎么了?”话语如此和煦,自然不会是宜安。开口的是皇后。 见到皇后开了口,宜安也靠回了椅背上,想看着这是一出什么戏。 “多谢皇后关怀,臣妾也不知是怎么了,这段时间身子总是不适,常有呕意作伴,身子还总是不舒坦。”惠美人放下茶杯道。 “哟,听这意思,不会是有孕了吧?”旁边的周贵嫔赶紧道:“若真是如此,那可是大喜事。” 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睛扫向宜安,好像怀了孩子的那个人是她一般。 宜安心里冷哼一声,不会这些人都觉得她有多喜欢楚恒吧?怀不怀孩子都和她没有关系,不过若真是怀了孩子,那她就有了出手的余地,确实是好事。 想到这,她也笑了出来。 “若真是如此那可是大喜事。反正众位姐妹都在这儿,让大家一同沾沾喜气也好,臣妾想请太医来看看,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皇后挑了挑眉,“当然,若真是如此,本宫放了人回去难免让人觉得不重视皇嗣,就请太医来看看吧。月莺你亲去,请焦太医来。” 姜玫有些慌张,若真是有了身孕自然是好,可若没有的话难免让人觉得她恃宠而骄。她的神色犹豫,身后的若雨脸色更是慌张。 这后宫有孕,有的时候还真不是好事。 如今姜大人入狱,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她们惠竹阁在前朝已经没有了依靠。而她们又不像宜妃一般有皇上的宠爱。甚至在姜大人入狱后,她们都明白皇上之前来惠竹阁是为了什么。 没有皇上的宠爱,前朝也没有依靠。主子此时有了身孕这绝不是好事。 除了她们这对主仆外,别的人也犹豫得很。大多数还是不希望惠美人有孕,但也有些看戏的。 看宜安的戏。 盛宠的宜妃强势归来,若是惠美人有了身孕,这不就是打她的脸吗? 如今后宫的主子不过十多位,而十多位都在这儿,却各有各的心思。 也是因此,看到焦太医进殿时,每个人的神情都能品出些不同的意味。 “焦太医,惠美人身子不适,就叫你来看看。”皇后三言两语解释了前因。 “是啊。焦太医看看惠美人的身子吧,可别出什么事。”这话是宜安说的。 看到焦杰的那张脸,她就有些不自在。 若是在行宫的时候,这人能和自己说实话,若是他能先告诉自己,她怀有双生子,那宜安自然有办法让她的孩子免于一死。 焦杰也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中的作用,也不太敢见宜安。听到这人发话,赶紧低头上前帮惠美人诊脉。 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这边,虽不至于什么落针可闻,但也是十分寂静的。 热闹的是众人的眼神。 “恭喜小主!”焦太医赶紧以头抢地,“小主已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焦杰这话给这寂静下了最后决断。 这话也让其他人的心里有了别的心思。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可眼下,她们依旧要恭喜惠美人。有意思的是,没有人真心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就算是这个孩子的亲生母亲。 最期待这孩子的反而是宜安。 毕竟这样…… 她就能杀死这个孩子了。 又是楚恒的孩子,又有姜家的血脉,多么好的复仇对象。 宜安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小主虽然胎像稳固,不过最近神思不宁,还是要多多休息。待老臣开出安胎药后,主子一定要定时服用。” “惠美人神思不宁,怕不是为了前朝姜大人一事吧?” 宜安直接打断了焦太医的话,焦杰也不敢回嘴,就在一旁收拾自己的药箱。 其他人也互相看了几眼,不太明白宜安为何如此针对惠美人。 如果说一开始是宜安心情不好,不在乎说话的人是谁,只顾着开口回怼的话。如今惠美人已经被查出有了身孕,想来宜安该收敛些才对,二人又没什么死仇。 都猜得出御景轩的封禁和前朝的姜大人有关,不过皇上也已经晋了宜安为妃,那这事若是宜安还死抓着不放,难免让人觉得心胸狭小。 还没等惠美人说什么,宜安的下半句话又来了。“若真是如此,妹妹可真是胡涂。眼下有了身孕,养好身子为皇上绵延子嗣才是应该的。皇上可不会心疼妹妹担忧自己的父亲。不过若是妹妹开口去求皇上。虽不见得能把姜大人放出来,但想来也会让姜大人在牢中好过一些。” 宜安这话听上去好像是在为惠美人着想,不过又想到这人刚刚那般强硬的态度又好像不像,不过所有人都看不透,也因此没办法说什么。 不过宜安这话确实给了姜玫一丝希望,“多谢宜妃娘娘关心。” 宜安笑了笑,“无妨。” 会担心被人发现计谋叫阴谋,就算被发现也只能照着做的叫阳谋。 楚恒那般讨厌旁人干涉自己决定,若是这惠美人真去求情了,才是把她父亲往火坑里推。 若是求情的时候遇到点什么意外,那就更完美了。 第108章 她喝了口茶,又扫了眼皇后。 想来她这想法只有皇后觉察了出来。看看皇后没有帮惠美人的意思,她这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和皇后的联手是十分脆弱的。 皇后可以找她联手,自然也可以找别人。比如正在怀了孩子的惠美人。虽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是男女,不过皇后若是在此时和慧竹阁走得过近。并且十月后惠美人还生下了皇子的话,那她就必须要重新掂量掂量她和皇后的关系了。 所有东西有了替代,就会不知道珍惜。 她不能让惠美人成为皇后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不然她的处境就危险了。 看眼下这个样子,皇后应该不打算帮惠美人,但为了永绝后患,惠美人腹中的孩子,她不能留。 后宫有了新的孩子,这事所有人都要回去重新想想。 宜安今日来了坤宁宫,请安还是其次,主要是为了见皇后一面。无论这惠美人有没有孕,都阻挡不了今日两人的会面。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皇后才让月莺又给宜安上了杯茶。 看着这茶被端上来,宜安知道他们两个人要聊的东西,已经不是刚刚请安时可以谈论的了。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当然。若不是皇后娘娘的一封家书,让镇西王去狄部问清事实,我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我父品行如何,这种恩情怎能忘记?” 宜安夸大了虚实,但没夸大她的感觉。她口中说出的有多感谢皇后,她没说出口的对楚恒的恨意就有多少。 “你能想通就好。”庄白烟和宜安一样,虽不至于说有多讨厌楚恒,不过都是在找借口让自己恨他。 “不知臣妾需要做什么?” 既然入了伙,那么当然需要做点什么以保证自己的忠诚,宜安看不得别人纠结的表情索性自己提了出来。 可却没想到皇后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若实在是手痒,那就好好把皇子养育好。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大可放心,你有喻宁,这就足够了。” 就像,让她登上这艘谋逆之船的原因,也并非什么太后之位、家族荣光之类的东西,而是楚闻之。 爱情永远都是女人最好的弱点。 第56章 ‘她有喻宁。’ 这话也让宜安微愣,但脑子转了转也明白了。 只要喻宁不死,只要喻宁想往上爬,那她就会为了喻宁做任何事。这就是她们最好的把柄了。 “那就多谢娘娘了。”宜安打开茶盅喝了一口茶,“娘娘宫里的毛尖真是别有风味,妾身总是流连忘返。” 庄白烟也笑了,并且这笑格外真诚,似乎别有用意一般,“喜欢就多喝些,你杯里的毛峰确实是极品。” 宜安吧唧下嘴,笑容拉平把杯子放了下去。 “给咱们宜妃娘娘的茶自然不能和请安时的一样,本宫特意让人换的。”庄白烟又调笑道,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着宜安的眼神中甚至有些慈爱,全然看不出两人正在讨论谋逆之事。 “那真是多谢娘娘了。”宜安的脸被皇后的眼神看得有些红,换了个话题,“惠美人有孕,娘娘觉得如何?” 要聊到正事了,庄白烟也垂头理了理袖口,“本宫不在意,但你不会让那孩子生下来的。” “是啊,皇后娘娘不打算插手那就是最好。这个孩子我不会放过,要怪就怪她父亲吧。”宜安转过了头,薄唇轻笑。 “你适应了这宫中的生活。这就是极好的。不过行事小心些,别让人摸到把柄。”皇后的视线从袖口处抬起,同样是轻笑与满不在意。 “皇后放心,臣妾不会让娘娘费心的。不过看惠美人那样子,似乎也无需妾身多言。” “如此便好。” 皇后不打算救这惠美人,对宜安而言确实是个好消息。又喝了口那毛…毛峰。宜安探了眼皇后的表情,问出了那一直在心底的问题。“妾身有个疑问,想请皇后娘娘解答一下。” 这话让皇后也把身子坐直了些,“你说。” “皇后那般愿意为此事献身,应该和襄王殿下的感情十分深厚吧?” 这让庄白烟脸上的表情差点把持不住。她从未深想过此事,但被宜安这么一问,才开始细捋她和楚闻之之间的感情,或者说关系。 片刻后才缓缓淡道:“我和他,算是青梅竹马。男女七岁不同席,但你也知道,我父乃镇西王,身为她的女儿,我自然不会拘泥于小节。从小也是在军营中长大的。然后正遇上来军营历练的楚闻之。” “日久生情?”宜安笑着把手搭在一旁的桌上支着头。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是一见钟情,他对我。是不是不可思议?”似乎为了掩盖尴尬,庄白烟特意笑了笑。 可那眼中却是背主的流露出几分恳求,好像在恳求宜安不要拆穿她的把戏。 “怎会,”宜安伸出双手接过了这份深情,把上面的灰拍散后才再次递出,“娘娘国色天香,自然是少年郎欣慕的对象。” 庄白烟的眼神再次背弃了主子,给了宜安一份感激。 “我那时哪懂得什么情爱,楚闻之也不是那等莽撞之人。但、你不觉得是利用吗?暗地筹谋那么多年的他,怎会因儿女之情耽误了大事?他喜欢的不是我,而是看中镇西王的势力,他喜欢的是西北十万铁骑的化身,而不是庄白烟这个人。” 第109章 “臣妾不这么觉得,”宜安从皇后的眼中看到了太熟悉的东西。 好像一年前,和馨月谈到喻宁时候的自己。 那种明知现实如何,被说到时却还是忍不住自扁,好像那般就能劝住自己,控制不住替那人开脱。 她要帮帮庄白烟,也像是帮了一年前的自己,“若不是真心实意,襄王怎会把这种事交由皇后娘娘去做?” 看到主位那人的视线扫过,宜安笑笑,接着道:“我对襄王的了解不如你,我们只接触了十天。但在我眼里,他能把这种事情交由娘娘去做,必定是相信娘娘。” “相信又如何?相信不代表心悦。” 皇后这种总是下意识否定所有可能的意识,也像极了之前的宜安。 “相信是以心悦为前提的吧?”她挑了下眉笑道:“再说,这两个就真的要分一个高低贵贱吗?在我看来,相信绝对是要比心悦更重要的。” “你和喻宁吗?”挑眉轻笑的人换了一个。 “娘娘别笑我,我永远相信喻宁,喻宁也相信我,而在此基础上,我心悦他,而他……” 宜安嘴边的笑顿了顿,似在思索,片刻后高昂起头,眼中变成了十足十的傲意,“我心悦他,就算他可怜我,但那又如何?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能一起纠缠,互相亏欠就好。”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能一起纠缠,互相亏欠就好?”庄白烟重复了一遍宜安的话。 “没错,就像英雄不问出处一般。人对人都能如此,不明白为什么对感情那么挑剔。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两个人能在一起且相互之间有喜欢,就已经很难得了。至于二人之间相互亏欠、甚至相互试探。那又如何?蒙尘的爱也是爱。” “本宫越来越喜欢你了。”庄白烟定定望着宜安,眼神深远,似在看别人。“我和楚恒的婚约,是太后求了先帝得来的。” 宜安换了个能好好听故事的姿势,侧过身望向皇后。 “那宣旨的太监刚走,我就去了襄王府,我想让楚闻之带我走,随便去哪也好,这郡主当不当的,我不在乎。” “可是先帝在乎,镇西王在乎。” 庄白烟没理宜安的这句,接着说道:“那时他说了和你一样的话,他说‘我们背后都有其责任,我们不能做逃兵。无论身在何处,只要我们能一直心中有彼此就好了’。” 宜安撇撇嘴,“真像是商人远行前对糟糠之妻说的情话,结果刚到下一个地方立马去了青楼。” 庄白烟也被逗笑了,“楚闻之至今未娶,这才是我愿意帮他的原因。” “皇上身边的首领公公位置空悬,这才是喻宁那么卖命的原因。”宜安语气平缓,只不过挑了挑眉。语气中的揶揄一点没隐藏。 庄白烟也轻笑出声,甚至还把手绢拿到嘴边掩齿,嗔怪道:“你到底是不是来帮我们的!” “我是来听故事的。谁是故事主角和我有什么关系!”歪理邪说被宜安说的理直气壮。 但不知是不是庄白烟敏感,他从这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谁是故事主角都和她没有关系,对于旁人而言这就是一个故事,可却是她亲身经历的。旁人永远无法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好了,故事也听得差不多了,对于惠美人那胎你要怎么做?” 宜安又靠回了椅背处,“娘娘感兴趣?” “本宫喜欢你,自然也会试着帮你,你若是不告诉我,那本宫就不插手了。” 宜安笑意盈盈道:“眼下她想要救她的父亲,且,后宫所有人都觉得皇上十分看重子嗣,那就不知这女子会不会用腹中子嗣去威胁皇上了。” “若真是做了,那才是真的愚蠢。”皇后接了下半句。 “是啊,希望这女子足够的聪明,不要做出这种傻事。”宜安也点了点头,格外赞同。 “行了,本宫明白了,今日时间也不早了。” “那臣妾就先离开了。”宜安对着皇后曲膝一礼就出了坤宁宫。 她和皇后说的那些悄悄话,当然不可能让别人听到,馨月都被她放在了门外,等她出来后两人一同离去。和皇后说的那些话,宜安并没有欺骗,那些话也都是真情实感。 就如同她所说的,信任比其他什么感情都重要,她欣赏皇后,皇后也喜欢她,可她们之间总是差了一点信任,而今日也全都是试探。 皇后告诉她,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会无比稳固,这是在安抚宜安。而她也告诉皇后,她绝对不会中途退缩。 两个人都给出了自己的约定,在那好似闲聊天的交谈中。 回去的路上,主仆二人还没走到御景轩,就看到门外的御林军,明白这是皇上过来了。宜安本来还算平静的眼神瞬间压低,还没入殿但已经在想隐藏情绪一事了。 “娘娘怎么了?”馨月看宜安的表情也不知所以。 宜安拉出一抹笑,摇了摇头,“无事。” 她生产当日,馨月被喻宁故意调了出去。 喻宁这是想保住馨月,她也没有把那件事情和馨月说过。而前朝之事,对这么一个小宫女而言更加飘渺。在这宫中知道的过多总不是好事,这些她全都瞒着馨月。 因此馨月也根本不知她对楚恒的恨意是从何而来。宜安也不想解释。就只是走向御景轩的步伐,缓慢了些。 第110章 馨月知道她的主子有事情瞒着她,但她对宜安同样也是信任的。明白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宜安不会害她,她的好奇心也没有达到要用命去换的程度。 看到宜安的步伐渐缓,她也跟着慢走了起来,等到终于进了御景轩的门,身旁的主子才面露笑颜往殿内走去,步履轻快到丝毫看不出刚刚那种游移不定。 看着宜安进了正殿的背影,她也就站到了一旁喻宁的旁边。 他们两个一个是御前的代掌首领太监,一个是后妃的掌事宫女,自然是要站在一处。馨月明白喻宁肯定知宜安为何那般古怪,这两人之间也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但她也不想问。在这宫中死于好奇心的人太多,前车之鉴还是听取的好。 - “臣妾见过皇上!”宜安轻快的脚步走上前对那身着龙袍的男人行礼。只不过还未屈膝,就被那人拉了起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前朝都散了坤宁宫还没散?还是皇后留了你?”楚恒看着女子在他面前精力充沛就觉得舒心,语气也轻松不少。 “臣妾那么久没见到皇后娘娘,自然是要多聊些的。”宜安也好似之前一般,把头放在这人胸前靠着。 “聊了什么?”楚恒搂过女子消瘦的身子,另一只手轻抚宜安的背。 “聊了些女儿家的话,”宜安动作挣扎了会,但眼见逃不过,也不抵抗了,干脆直接说了会让楚恒恼火的话,“惠美人有了身孕一事,皇上可知道?” 宜安的话让楚恒的动作慢了下来。 这事他当然知道。焦杰是他的人,刚从坤宁宫出来就到了御前,把这事告诉了他。半年的时间虽不能看清人心,不过也让他大概能看清一个人的性格。比如惠美人,或者说姜玫。 这人不适合宫里,单纯得很,相比之下宜安都是机灵得不行的。 也是因此,楚航很难把这个人和他父亲联系起来。 姜燮做出的事情,无一不是大案。蒙蔽朝廷、诬蔑命官,制造假证、桩桩件件都是死刑。相比之下他的女儿却那么单纯,不难想象在家中也定是被好好护着长大的。 楚恒想起了那个传说中时家的女儿。大抵是姜燮曾污蔑宜安可能是那个人的缘故。这事他当然不信,不过此时想到那时家的女儿,却难免把宜安带入进去。 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有着疼爱她的母亲,娇宠她的父亲。就是这么一个家庭被姜燮的所谓书信与凭证尽数覆灭,再带入到宜安的那张脸,他更加感叹可惜。 可这些恶事没有一件能让他想起姜玫。 这很不可思议,后宫中的女人除了宜安之外,看着其他的女子的脸时,想到的都是她们前朝的母家,以及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名门望族。 除了宜安,只有这人例外。 可能出于这种原因,他不想牵扯到这女子。 没了前朝母家的支撑,姜玫在宫中的日子不会好过,但活着总比死了好。起码比因罪臣之女这身份死了的好。 若是真能孕育皇嗣把位份提上去,等入了玉碟后,那后人自然也不知这是罪臣之女,这是楚恒给惠美人想的法子。 “朕知道,大概是朕的宜妃给这宫里带来了好运,才让这宫妃人人有孕,给皇家开枝散叶。”楚恒知道在宜安这处不该想别的女子,也调笑着想逗弄宜安。 宜安不仅没理,甚至这话还让她有些恶心。她垂眼后接着又说:“不过惠妹妹如今被他父亲的事所累,想必无法好好安胎了。” “哼,她若是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楚恒面色不虞,宜安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了,也不再逼问,“今日在坤宁宫,何修容提醒了臣妾。皇子已经满月,也该抱去寿康宫让太后见见了,皇上觉得呢?” “你说这是,何修容提的?” “正是,别的姐妹也都听到了。”宜安还是那种不谙世事的样子,望着楚恒此时眼底的神色不明。 片刻后楚恒才轻轻颌首,“她说得倒也在理,不过眼下太后正安心礼佛,皇子也难免哭闹,等一段时间再抱去给太后看。” 宜安也点点头,表示明白。 本来太后之事没有让宜安多想,再加之在太后还是德妃时,差点让她丢命一事,更让宜安不太敢靠近寿康宫。不过皇上与太后不睦多年,皇上又是亲手中断太后母家氏族之人。宜安更不知太后愿不愿意帮扶皇后的那件事了。 不知道亲儿子和亲孙子太后更喜欢哪一个? 宜安也明白,无论是皇后、襄王、还是她自己,都在利用她那刚刚满月的孩子,她作为一个母亲似乎该帮帮她那孩子的。不过,若是不被利用的话,她这孩子也活不了多久吧? 她的孩子和她,在这后宫中都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没有实力就只能被人利用,都是应该的。在有实力利用旁人前,只能极力忍耐,以求存活。 她这辈子没有什么事情做成,非要说起来的话反而后悔的事情更多,但都如此了,那就一直这般吧。只能希望下辈子更好一些。 “那臣妾就过些日子再去叨唠太后好了。”宜安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 但反而是楚恒问出了他的疑惑,“不问为什么?” “皇上想说,自然会告诉臣妾,可皇上若是不想说,臣妾也不会问,皇上不就是喜欢臣妾知分寸吗?” 第111章 这个答案也让楚恒一愣,可片刻后,也哈哈大笑了起来。“朕喜欢聪明的女子,而你就是那个后宫最聪明的人。” 这话不是奉承,他能看得出宜安的智慧,那慧根藏在深处很少被他人发现,可女子确实是个聪慧之人,聪明得懂得找到他人的弱点然后拿捏他们。 “如今大皇子也已经满月,你身子可休养好了?” 宜安已经生育过,也不是不懂风月之事,听得出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打算拒绝。她这身子再难有孕,若是这宫中能一直没有皇子降生,那她的善应地位才会更加稳固。 人常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可却会尽量帮他扫清前方的路。 她没有直接回话,而是靠在楚恒怀里伸出了自己的纤纤玉指,在这人的喉结处轻轻扫着,看那块喉结忽上忽下,也用余光看着楚恒越发危险的眼神。 当晚,皇上在御景轩用了晚膳。 第57章 次日,宜安照例去了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也是去接受其他嫔妃的请安。 她想让惠美人腹中的孩子生不出,可也不能留下把柄。自然要在人多的地方行事,到时事成就真是死无对证了。 但旁人看宜安的眼神则有些捉摸不透了。这人刚被解了封禁,按理说皇上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对她开诚相见才是。 可惠美人刚被查出有孕,皇上不仅什么表示都没有,甚至都没去惠竹阁看一眼,甚至昨晚直接翻了宜妃的牌子。其他人不免怀疑惠美人已然被她父亲所牵连。 而今日看到宜安趾高气扬地进来。之前所有人都不知这宜妃和惠美人有什么旧怨,不过眼下这新仇肯定是结上了。 “众位妹妹请起吧,尤其是惠妹妹,你刚有身子,可要万事小心。”宜安这话是对谁说的众人都清楚。 就连姜玫都不知自己哪里惹了这宜妃,让她如此阴阳怪气。 可眼下她这困境自身难保,虽然是想巴结宜安,但人家也未必想和她有什么关系。 等到被身后的若雨扶起坐下,就又听到宜妃开了口。 “妹妹这身子看着真是日渐消瘦,要好好补补才是。” 她这还没说什么,就听到皇后也搭了句,“就是,看着妹妹这身子,比宜妃你当初有孕时还要瘦一些。” “就是,皇上见到该心疼了。”那宜安调笑的模样让她有些不适,可她如今在这宫中人微言轻,也不敢表现出来。 坤宁宫的所有人都不知宜妃在和皇后打什么哑谜,不过不知道不代表不能插一脚。何修容反应快,赶紧搭了句,“不过想来,这惠美人为了姜大人之事必定是夜不能寐。如此这般如何能帮皇上绵延子嗣?” “说的也是,不过既然嫁到了皇家,那就是皇上的人,怎能如此这般为了母家说话?”宜安唱了个白脸。 “这也是宜妃娘娘不知情,我等为了父母亲人家族门楣入宫,这些可都是牵挂拖累,自然不是宜妃娘娘能体谅的。” 说这话的是周贵嫔,她和宜安不睦已久,没什么生死之仇,但抓到把柄也是要揶揄几句的。此时与其说是帮惠美人说话,不如说是在暗讽宜安的出身。 可宜安也没生气,不如说如此才正好。“是啊,本宫不知这等事,但皇上应当能体察,妹妹怎么不去向皇上求情呢?” “宜妃会不会觉得所有人都是媚上之人吧?”眼看周贵嫔说的那话无用,和周贵嫔交好的丽宝林赶紧搭了一句。 “所以丽宝林还是个宝林,难不成众位妹妹觉得皇上喜欢那种矜持之人?皇上忙于朝政,在前朝要猜大臣的心思,要探查每封折子的意思。众位妹妹不会觉得皇上喜欢如此吧?也不知众位妹妹是什么身份,敢让皇上猜你们的心思。” 宜安这话可以说是把坤宁宫的所有人都骂了个遍,有的人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有人觉得宜安这等出身不识好歹,但也有不少真的把宜安这话听进去的人。 确实,宜安的出身不好,虽说长相确实美艳。不过这后宫中如花的女子从来不少。不说别的,那和宜安有五分相像的江才人,若也能如此笼住皇上的心,想必恩宠早就不是今日这般田地了。 宜安这话虽糙但理不糙。皇上是九五至尊,怎会喜欢那种麻烦之事? 那些新嫔妃先不说,之前感受过宜安圣宠的宫中旧人却都明白这说的是真话。她们是亲身经历过宜安和皇上之间是如何的。 当初她们觉得宜安小家子气过于谄媚,但她们却从未想过,对皇上而言,谁不是奴才?皇上是九五至尊,为何要在嫔妃处做那种麻烦之事? 这话让不少的嫔妃都记在了心里,尤其是姜玫。 “不过眼下可真不是时候,如今惠美人有了身子,皇上那般看重皇嗣自然要把人捧在心尖上。惠美人稍稍撒撒娇,想必皇上什么都会赏赐的。其他宫的妹妹只能等皇上翻牌子的时候,再想方设法拢住皇上的心了。” 宜安可以说把这一年在宫里学来的和楚恒之间相处的秘诀全都倾囊相授,反正她也不喜欢楚恒。若是楚恒真的能因为这些后妃们之间的争风吃醋头疼上一阵倒是也值了。 “嫔妾多谢宜妃娘娘指点。” 谁都没想到第一个拉下脸来,因这事给宜妃行礼的人竟然是那个不声不响的韩美人。但不少人想到了前朝之事,也大概懂了韩美人这举动的原因了。 第112章 可这宫中的老人越是因此,那些刚入宫的宫妃也就明白,宜妃说的话想必所言非虚,想了想也都把心底的那种不屑收了回去。 “臣妾等多谢宜妃娘娘指点。” “众位妹妹请起吧,侍奉皇上是我等嫔妾之福。也是我等后妃的本分,还望诸位克己复礼,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就好。” 宜安这话对于姜玫而言,确实如同灵丹妙药。 那周贵嫔说的是对的,她们入宫无一不是抱着光耀门楣的目的,而父母亲族也无一不是拖累。她不可能不去为了父亲求皇上。不单单是为了自己的母家也是为了在这后宫能稍微好过一点。 今日她才算是明白,宜妃那种有皇上宠爱的女子,没有母家傍身,但她在这后宫的根基却早已种下,不是能轻易撼动的。 可她,也包括后宫中的其他依靠母家的女子,若是母家倒了,那她们在这宫中也变得岌岌可危了。 虽然眼下明白这道理有些晚,不过既然知道了,那她就不可能看着姜家真的覆灭,也是为了她自己在宫中能好过些。 皇上那般期盼皇嗣,那她肚子里的就是免死金牌,如果不试一试就收手,那今后不知要后悔多少次。 “若雨,去乾清宫。”惠美人扶着腹部沉声道。 - 喻宁在长信殿外看到惠美人的身影时没觉得意外,只是觉得这女子有些蠢。 他如今是宜安的人,宜安想做的就是他要帮的。就算宜安想杀了皇上,他也是站在宜安一头的。 他想成为首领太监,至于谁是皇帝,他无所谓。 不过也确实十分佩服宜安,或是十分欣赏如今的这个形势。 有他这个御前的人,前朝的襄王这个皇上还算信任的人,宜安是其宠妃,皇后是后宫的掌权人。 四人数量不多,但无疑不是皇上的心腹,而这四个人竟一同背叛了皇上。 虽不知宜安做了什么,不过这惠美人如此轻易便来了御前,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不知之后的皇上是否也这般好骗。 那么,就把这惠美人看作是他们四人的演练也未尝不可。 这让喻宁一脸谄媚地迎了上去,“惠美人今日来御前有何事?” 这惠美人的确实单纯,不过过于娇弱的花不适合生长在后宫,可惜了。 “喻公公。”姜玫知道喻宁是御前的人,自然不敢得罪。她也知喻宁是御景轩的人。宜妃娘娘那般揶揄她,不知这喻公公是否也会如此了。 想到这,姜玫有些犹豫,脚步微顿不敢言语。 “可是美人主子想见皇上?”喻宁看这人不言语也只能主动出击。 他猜得出宜安对这人必定不会有多心善,那么就到他唱红脸的时候了。 “皇上此时可忙?” “回主子的话,刑部的韩大人正在长信殿呢。主子若是想见皇上,怕是要等会儿了。” 姜玫点点头。 这刑部的韩大人想必就是韩美人的兄长了,据说刑部有个犯人被放跑了,这罪责直指刑部侍郎韩风,也就是韩美人的兄长。 这事虽然不算有多大,肯定和她父亲的那般大案比不了,但却也足够让皇上头疼一阵。她是为了给她父亲求情来的,当然不敢耽误皇上本来的正事。 “我去偏殿等皇上吧,还望喻公公能帮忙通传一声。” “美人主子放心,奴才必定通传。” 喻宁目送惠美人去了西边暖阁,自己还是侯在长信殿外,听着殿内的声音。不一会就有个小太监来对他附耳说了几句,他先是皱眉,后又点点头表示明白。 又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他眼见这韩大人从长信殿出来,喻宁赶紧躬身走了进去。“皇上,惠美人来了,在暖阁候着呢。” 楚恒听到这个名字,自然能猜出来目的,“来了多久了?” “大半个时辰吧。” “大半个时辰?” “嗯…不到一个时辰吧。” “嗯。”楚恒点头拿起茶杯作势要喝,“她跑这一趟辛苦,你派软轿把人送回去,可明白?” 楚恒是信任喻宁的。 这人识眼色,听得懂言外之意,有些他不太方便出面拒绝的事情,喻宁能帮他办妥。不得不说,宜安虽然没有母家,不过有喻宁这么一个靠山,这宫中也够她横行的了。 “对了,宜安今日做了什么?” “回皇上话,宜妃娘娘今日,劝谏了后宫其他娘娘。”喻宁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今日在坤宁宫的事,只能避重就轻。 “劝谏?如何劝谏?” “娘娘让宫中其他娘娘莫要骄矜,还说皇上您不会喜欢。” 这倒是让楚恒一愣,他抬起头锤了下脖子,“今晚御景轩的牌子。殿外的惠美人你去处理了。” “奴才遵旨。” 喻宁又不傻,楚恒明显因为宜安的做法不太舒服,虽然喻宁自己是挺开心的,可他也不想在此时触皇上的霉头,跪地行了一礼,赶紧就退了出来。 又徐步来到偏殿,对着那正喝着茶的女子行了一礼,“美人主子,皇上今日朝政繁忙,怕是没时间见主子您了,皇上让奴才安置软轿,把主子送回惠竹阁,说有时间定会去看您。” 姜玫不懂得宫里的弯弯绕绕听不出喻宁是客套话,但她明白不能打扰皇上处理朝政,叹了口气也只能点头。 第113章 等到被软轿抬回惠竹阁才想起她好似没按照宜安说的做。 “那喻公公说的就是随便找的借口罢了。”若雨不敢念叨皇上,但喻宁就是最好的靶子。 在这宫中,宫女和太监还是不一样的。 太监除了在御前的,别的大多也就是做一些粗活,以及六宫中可以有几名太监掌事,或是做一些洒扫之类的活计。宫妃身边为了免些闲话,大多也都是宫女。 而宫女等到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虽然也有主动留在主子的身边熬成姑姑、嬷嬷的,但这是宫女们主动选择的,和入了宫就出不去的太监不同。 这宫里的人尊敬喻宁,尊敬的是他御前的身份,而不是尊敬太监。若雨这话虽说有些没大没小,却也并非有多失礼。 “无妨,还有明日,我该再死缠烂打些的。一到乾清宫,就怕的什么都忘了。”今日的折戟,姜玫免不得要和若雨念叨念叨。 若雨虽然心疼自己从小被娇惯长大的主子如今做出这等跌份之事,不过她的亲人也都在姜府,也没身份拦住自己主子的这种媚上之举。 至于惠美人去了御前,又被一顶软轿送回一事,这主仆二人刚回到惠竹阁,宜安就知道了。“看来明日还需要再添一把火。” “主子何必和那惠美人作对?如今惠美人前朝无人,就算生下皇子也碍不到大皇子的事?”馨月不知宜安为何不喜惠美人,只往夺嫡那方向想。 宜安转头看着馨月,“我要对付姜玫,你装不知道或者来帮忙就好。具体是什么原因…这件事情凶险非常,” 看着馨月转眸的点头,宜安又道:“你去帮我向皇后娘娘传个话。就说……” 宜安摆摆手让馨月附耳,片刻后馨月曲膝一礼出了御景轩,往坤宁宫疾行。 次日的坤宁宫,宜安看到惠美人又揶揄道:“昨日还未到午时,就听说了惠美人未曾见到皇上,不知今日是否还打算再试试?” 宜安在御前的人是谁,众所周知。甚至皇上都清楚。 把这事说出来也削弱不了宜安,又对她们没什么好处,也没人开这个口。 “是啊,恩宠是要靠自己争取的。”皇后在后面默默当这个推手。“众位姐妹自当共同出力才是。” 第58章 “宜妃说的好听,谁不知惠美人没见到皇上,结果皇上昨晚翻了你的牌子?” “这才正是说明本宫给众位姐妹的法子自己没有藏私。” 宜安在心里暗骂喻宁,能在坤宁宫有明目张胆的眼线,且皇后竟不拔除的只能是这个代领首领公公的人了。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没谱吗?!昨天他差点被楚恒弄死在床上! 完事还不忘瞪了眼周贵嫔。 这还是宜妃首次对周贵嫔的挑衅有正面回应,众人都有些新奇。 “还不是昨日告诉众位妹妹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真是想不到男人使起小性来也那般难办。” 宜安这一句话刚落,这坤宁宫正殿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都想不到这周公之礼一事,能大庭广众被宜安说得如此不加掩饰。 这殿内只有一人没有抬起手绢捂脸,那就是正思索着的惠美人。 她在远处呆呆地望着宜安,心里默念:皇上原来喜欢这般的女子。 出了坤宁宫后,姜玫更是直接奔着御前去。不到片刻就到了乾清宫。 长信殿外,喻宁看着姜玫走来的步伐,看这模样一点都不像是有身子的。但也赶紧迎了上去,“美人主子,您怎么来了?” “嫔妾想见皇上,劳烦公公通传。”姜玫的视线一直粘在长信殿的殿门处,若不是喻宁在这拦着,怕是早就冲进去了。 这副期盼的模样,也让喻宁往上浇了把火,“主子,皇上正忙于朝政,怕是无暇见主子。” “可……” 正在这时,乾清宫外又来人了。 来人身躯凛凛,面容俊朗,一双眼如同射寒星般有神,虽穿着常服可却总觉得下一秒就要上战场。 见襄王来了,喻宁赶紧跪地行礼。 姜玫看到来了旁人,也止了要进去的步伐,曲膝行了宫礼。 “这是……” “回殿下的话,这位是惠美人,想见皇上。” “这样啊,”楚闻之装模作样点了点头,“本王昨日抓住那刑部逃亡的逆犯了,惠美人先让在下进去可好?” 姜玫只得点头,她知道刚才出了那么大声,皇上定然知道她在外,可就算如此依旧无人出殿传旨,那就是不想见她。 这不是先来后到就能解释的,况且她也不想真耽误了皇上处理朝政。 “不过,依照本王所说,美人主子如今怀了身孕,皇上怎么会看皇嗣受苦呢?”襄王勾唇一笑,但那笑却并非出自好意。 昨日收到坤宁宫传信时他就猜出了宜安想做什么,这位肚子里怀着的既有姜家的血脉,又有楚恒的血脉,宜安断然不会放过。 不过他来了御前一看就觉得这手段有些童稚,没忍住开口再往上浇了把火。 说完这话,看到那人若有所思的神情,知道这话起了作用,楚闻之没忍住狞笑一声就往长信殿内走去。 襄王之于皇上的重要性,御前的人都明白,自然没人敢拦。 而身后的姜玫看到襄王那般顺利就进了长信殿,可她想进去却要经过千难万险,也明白御前的人是什么态度,或者说是皇上对她及她父亲一事是何态度。 第114章 那无论是为了今后在这宫中的生活,还是为了救自己的父母亲族,她都只能如此。 还有一个月就到了年节,这外面自然是冷得很。 姜玫也是考虑到皇嗣,穿着厚重的大氅,生怕自己染了点病,让皇上更生气。 可眼下也顾不得什么病不病的,一掀氅衣就跪了下来,正跪在长信殿外。姜玫虽惶恐,不过想到了宜妃和襄王那些话和皇上之前对她的宠爱。难免让她有了些底气。 跪在殿外,被外面的寒风一吹,她有些俱意,但回想到昨日回到惠竹阁的后悔,她又跪直了身子。 这事情总要试一试,不试就放弃今后难免更后悔。 她知道长信殿内正商量朝政、在谈论国事。她不敢出声打扰,就这么跪着。 喻宁见惠美人已经入套,那当然不能拖后腿,候了片刻见人不起就进了长信殿。这事他自己劝不动,那就只能由皇上来劝。或者…下令。 他还想往上爬,还不行牵扯到谋害皇嗣这事上。 掀开暖帘时,果不其然见到了皇上不虞的神情,这还是他头一次在殿内商量国事时进入。 喻宁也撇撇嘴,赶紧跪下,神情犹豫,“皇上,惠美人在殿外跪下了。” “嗯?”这让楚恒都不免皱眉。 “本王刚进来时还见到了那惠美人,前几日听闻这惠美人有孕,还未曾恭贺,想不到今日就见到了。”楚闻之也在一旁搭了句,着重提了一句有身孕。 “皇侄不若让那惠美人起来?如今她怀着身子,自然要万事当心,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怎么就在外面跪着了?” 这话把一旁的喻宁说的都是一愣,本来还想他要说些什么,但眼下一看这襄王直接把他的活给抢了,也就跪在一旁不回话。 “哼。你觉得呢?姜燮的女儿,怀着皇嗣长跪不起,还能是为着什么?”楚恒冷哼一声,面色不快。 “这是拖着身子给姜家求情来了?才刚入宫半年吧?位份也没多高就开始要这要那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楚闻之接着火上浇油。 楚恒也正在气头上没想到这点。 本来只以为是用腹中皇嗣要挟他,但襄王的话却说到了点子上,刚刚入宫半年,刚刚怀有身孕,就敢做出这种事情,他还真是小看了姜玫。 之前贤妃有孕时也是这般,而他那时也予取予求。不过贤妃是贤妃,她是什么东西?贤妃伺候他那么多年,尚且不敢过问太多他的朝事,如今这姜玫刚入宫不到半年竟然敢为刑犯求情。 “那也不能在外面晾着啊,长信殿外的那地砖,可凉了。”喻宁看到楚恒的脸色变化,赶紧垫了一句。 “我问你,她知不知道那地砖凉?”楚恒这气好似有了个发泄口一般。 “这…跪了那么久,应该是知道吧。” “我再问你,她知不知道自己有身子?” “昨日整个后宫都知道,美人主子这当事人,肯定也知道。” “既然知道自己有身子,又知道跪地之举并非好受之事,那朕为何还要劝她?” “可…皇上,您不能不在意皇嗣啊。” 楚恒坐着喘气,没理会喻宁的这话。 反而是楚闻之的视线在这两人之间转了转,道:“喻宁你起来吧,这事不怪你。可能你师父还知道得多些,你也不知情。” 喻宁扫了眼皇上,见这人没说什么才起了身。 等他站起后,楚闻之又道:“当时记得皇上处置江家时,太后也是常把皇上叫到寿康宫。本来皇上只是想裁撤掉江丞相的实权,结果被太后一顿教诲,就变成了如今这样子。” 如今这样子?江家大房无一在朝为官,江家二房庶子只捞了一个从四品的闲职。 这事喻宁还真不知,那时他虽来了乾清宫,但还没到如今这层,对朝堂上的事也是一知半解。 不过这却是个好消息…… “多嘴!”楚恒觑了眼擅自给喻宁解释的楚闻之。 对方则是轻笑了声。 他又瞪了楚闻之一眼。 这事确实让他想到了太后。小的时候,他的一切都被他母妃掌控,从干涉皇子所的教习师父控制他每日学什么,一直到他娶什么女人为妃。 对他的控制几十年如一日。 他明白母妃如此对他是想当太后,他作为太子自然也想当皇上。这时目标一致,诉求统一。于是他生生忍了这么多年。 等到自己登基,那时母妃自然也就成了太后。目的达成了,那其他的东西也不能都要。就像他为了成为皇帝也少了那么多的自由,太后若是既有身份,还有地位,还没有烦心的事情,那会让他嫉妒的。 所以他对江家出了手。 那时太后每日拿她之前帮了他多少,受了多少苦为要挟,楚恒虽不能直接反驳,不过心里难免会想,这哪里是为了他,这是为了她自己,这是为了江家。 而眼下姜玫做的事不也是如此? 拿腹中的皇嗣为要挟,用外面的寒风想让他心软。 “你下去吧,不用管他。”楚恒对喻宁说。 “可是皇上……” “下去!出了什么事都和你无关。” 楚恒明白喻宁一直在这聒噪是怕万一出事背了责任。 有了这句话,就当他是给了喻宁在此事上的免死金牌。但也确实是他不想再听到外面的女子的任何消息。 第115章 本来姜玫这罪臣之女的身份,因为她怀有身子,他不想和其计较。却不承想这人竟如此天真,竟然还妄想拿皇嗣给她父亲求情。 皇嗣是皇室之人,她父亲是乱臣贼子。怎可一同提及? 她若是知道分寸,回了惠竹阁,他能当这事没发生过,这也是给肚子里的孩子面子。可若是长跪不起,把皇嗣跪没了。他连着姜玫一同收拾。 喻宁看了一眼皇上的神情,不知皇上想到什么。 但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也赶紧退出了长信殿。 第59章 殿外,看到喻宁出来的姜玫,神情卑微哀求道:“公公,皇上……” 喻宁装出一副抱歉的模样,对她摇了摇头。 姜玫神情微恸,跌坐在地。 她跪地已将近半个时辰,寒风凛冽,地砖上的寒意也从她的骨缝中袭进,她已感到下腹微痛,但她不能退。 想到了如今在刑部地牢的父亲,身下想必也是她膝下地砖般的冰寒。身为江家的女儿,如果此时置自己的父母于不顾,那就真的没有人会救他们了。 还有,这后宫的消息传得飞快。她今日在御前长跪不起一事既然已经做了,若是什么都没得到就收了手难免会被阖宫讥笑。 事情已经做出,什么都得不到就只会更亏。 再说她母家做了这等事情,她就算把孩子生下来,她的位份也不可能像宜妃那般水涨船高,最多也就是升成嫔位,不过嫔位也好,美人也罢。都不是能养皇嗣的位置。她这孩子生下来也是为旁人做了嫁衣。 如今已经被架在了这里,那若是自己爬下来,她在这宫里就不用活了。只能希冀皇上心软,她跪在地上,只能恳求皇上心软。 而殿内的楚恒和楚闻之二人都明白,喻宁没有再进来,想来那惠美人还没离开。二人默契地不用开口就开始了磨磨唧唧的商量。 楚闻之是想亲眼看到事情结束。楚恒是不想让楚闻之走,不想独自面对这外头的纠结。若是真的孩子没了,他还能拿楚闻之当个借口。 又过了半个时辰,二人磨蹭地还是把事情商量完了。 楚闻之也没了再待下去的理由,总不能说外面有个有身孕的嫔妃跪着,他拉着皇上手谈一局。虽然…看他这好皇侄的意思,若是他真的提了这人绝对不会拒绝。但他可不想真让楚恒拉自己垫背。 说了要走,楚恒自然也没理由拦他,只得放人。 而就在此时,长信店的暖帘被人掀开。 是喻宁。 无论是楚恒还是楚闻之,动作都慢了下来,想听听是不是惠美人退缩了。 一个期盼她能赶紧打道回府,一个希冀她可千万别打道回府。 可喻宁说的却不是这事,“皇上,宜妃娘娘来了。” 楚恒顿了顿,“惠美人怎么样了?” “回皇上,还跟外头跪着呢。” 听这话楚恒更是一阵的火,“不用管她,让宜安进来。” 楚闻之挑挑眉,调笑道“皇上要会佳人,那皇叔就不打扰雅兴了。” 这开他玩笑的话才让楚恒的心情没那么生气。 楚闻之出了殿门,就看到了喻宁正望着一个方向,他顺着这视线望去,是宜安正对跪地的惠美人说着什么。 又想到了喻宁在御前的表现。心里冷哼一声。 等他控制了朝堂,新帝身边可不能有这么聪明的奴才。 他路过喻宁,往外走去,“见过宜妃娘娘。” “见过襄王殿下,” 宜安也微微屈膝,上次他二人见面时,她还是小小贵嫔,如今却已经升了从二品的妃位。 宜安的封号是宜字,可以说宜室宜家,但也可以解释是拿她本身名字中的字用来做封号。 那时她刚封宝林就有了封号,可以说皇上并不在意是什么字,而是想恶心恶心后宫其他人。 可如今她已经是妃位,且宠冠后宫,又是唯一皇子的生母。按理说封妃之时就该换个封号。三妃之号除了贤妃外还有德与淑二字。可宜安的封号却依旧如此,且皇上看着也不像要冷落宜安的样子。 所有人都猜测,只怕妃位不是皇上眼中宜安的终点。怕是贵妃、甚至皇贵妃才算为止。既然升了那等位置,封号是什么就不再重要了。 宜安自己也明白楚恒的想法,可她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又扫了眼正跪地的惠美人,对襄王笑了笑,接过了一旁验过无误的食盒,缓步走到了长信殿内。 而楚闻之的视线也随着宜安的脚步望向长信殿。 结果宜安身影还未进殿,他就被一个深蓝色的太监服挡住了视线。 楚闻之轻笑一声,转身走了。 这喻宁还真是不能留。 宜安进了殿就看到了正烦闷不堪的楚恒,装模作样行了个礼,没等楚恒说什么就起了身。把食盒放在桌上,从中拿出一碗汤。 “妾身想着天日渐寒,特意用小厨房炖的汤,皇上尝尝?” 这是宜安在去坤宁宫前,特意吩咐了宫里的下人在小厨房炖的汤。不是她自己做的,但她觉得楚恒应也没时间管这个。 在让喻宁通传之前,她就早问清了来龙去脉,以及这惠美人跪下的时间。 一个时辰过去了,惠美人能坚持这么久也确实让她刮目相看,不过自己来得也正是时候。这等寒风的天气,想必再有半个时辰,这孩子自然就掉了。 第116章 可她自然不能就这么看着。“皇上不若让惠妹妹起来?这毕竟怀着孩子,皇嗣为重。” “哪里是朕不让她起来?是她自己不想起来。再说本就是罪臣之女,朕留她一命不追究就已经是开恩,她若如此不通道理,也不配做皇子的生母。” 宜安见这样子也不便再劝,“可皇上不若自己告诉惠妹妹,亲自劝妹妹回去?皇上若是不去难免给了惠妹妹希望?” 楚恒也想了想,确实如此。方才他在气头上也忘了这事。 点了点头把那刚喝了一口的鸡汤放下,缓步走到了长信殿外。 宜安也随行跟了出去。 姜玫看到楚恒出现,自是激动,强撑着身子膝行两步,“皇上!嫔妾不敢求皇上原谅,但请皇上饶父亲一命!” 楚恒看到这人一句解释没有,还敢让他宽恕她的父亲就是一阵怒火涌起,“你明知自己有孕,还不听劝阻强行长跪,看似以皇子威胁朕,实则怨怼朕处事不公。朕如何听了你的?若是按你说的做了,以后后宫众人怕是更要效仿!” 姜玫被这么一串的责备说愣了,只敢磕头辩解,“皇上,嫔妾没有!嫔妾没有……” 话音还未落,她的脸色就因疼痛变得煞白,手心撑地,指尖扒着冰凉的地砖。忍受着疼痛。 “喻宁!把人拖回惠竹阁,无旨不得出!” 这更是让姜玫磕头的频次更甚,可是越急她就越觉得不适。小腹处本就持续的疼痛逐渐更甚。一阵阵的痛,不知是因为腿上的寒,还是皇上的话。 她脸色变得更白了些,不过又因频频磕头,无人发觉。 寒风从人的骨缝中钻进,刚站了这么会,宜安就觉得冷意凛人,看着地上磕头的姜玫也有些不忍。 她怀过孕,也做过母亲。虽然依着宫规,皇嗣都要在皇子所,由保母和未来的太傅教习,不过宜安偶尔看到自己的孩子也觉得欣喜。 若是这惠美人再过十个月,腹中的孩子想必也会长得和她的善应一般可爱。 那,她就断然不能让其出生。 她和惠美人没有旧怨,也和那孩子没有新仇。要怪就怪那孩子的外祖吧。她可怕极了万一母凭子贵,让那姜燮活了下来了怎么办。 宜安嘴角释然一笑,搂过了楚恒的手。 楚恒感受到宜安的靠近,火气虽消了些,但也知道惠美人这事要快些处理。瞥了眼旁边的喻宁,“还不动手?” 这边喻宁赶紧上前,却拦不住惠美人磕头的动作。 本也说得上是姿色过人的一张脸,也被额头上的血渍染花,此时只剩狼狈。 “皇、皇上…”宜安装出两份颤意,一边摇了摇楚恒的手臂,一边把手指向惠美人身后,“惠妹妹好像、见红了。” 顺着宜安的手指望去,楚恒才发现果真如此。可就算见了红,那人也没有停止冲他求饶,求他饶恕前朝的姜家。 楚恒怒意更盛,但理智也达到了顶峰,“把人扛到暖阁去,再把焦杰找来!” 这次提起惠美人的就不是喻宁了,而是一旁的御林军。 入了宫还被外男碰了,就算这胎保住了,姜玫今后在这宫中也抬不起头。宜安知道若非怒极,楚恒也不愿意如此以那等教条欺负一女子。 但望着那边完全抛却矜持的女子,宜安也是眼底无光。 她该是高兴的才对。 不仅弄了楚恒的孩子,又让那姜大人的爱女在这宫中再无翻身之地。 宜安应该是高兴的,可这心却还是空落落的。 她和她那另一个孩子的缘分过浅,若非皇后把真相告知于她,她都不知道那孩子来到过这个世界。看到惠美人如此苦苦哀求,宜安心中虽有几分得逞的舒心,但也难免想到了惠美人腹中的孩子。 这孩子当然可怜,可她那孩子也可怜。这惠美人是可怜,可要怪就怪她父亲做了那等好事吧。 之前的宜安,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这样。 细想起来,她又根本不知做这一串事情的目的是什么。 害得楚恒断子绝孙?她没有这种魄力。 后宫里出生多少个孩子都行,只要不威胁到她的善应,那她都可以不对其出手。 可若说目的是姜家。这惠美人不知她与姜家的恩怨,就算是眼下这种境地,怕是也不知是她害的她。甚至宜安自己都不懂,她一定通过这等手段把这孩子害死是为了什么。 说是复仇,可她没觉得痛快,那些人也不知是她做的。 而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并搂着楚恒的手臂,宜安渐渐想通了。这个孩子就像一把刀,一把彻底斩断了她善念的刀。这是在与过去十七年的宜安道别。 她也不知这是好是坏,甚至也在想,会不会不知道时家是被害的就好了。那时虽然提心吊胆,可却不殃及她自身。 “外面风大,你回去吧。”楚恒拍了拍宜安的背,把人从那种思绪中拽了出来。 宜安摇了摇头,“妾身不安心,皇上就让臣妾看看吧。若是这惠美人真的在臣妾面前小产,臣妾真的寝食难安。” “她是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关你何事?” “可万一臣妾没来御前,惠妹妹兴许自己觉得身体不适,自己就走了。可臣妾来了,惠妹妹看到妾身,虽想走怕是也觉得失了面子。” 第117章 楚恒叹了口气,“罢了。” 说是这么说,可他也抬脚进了暖阁,宜安自然也跟在了身边。 “善应可乖巧?”看着宜安,楚恒难免不想到他那刚出生未到两个月的皇嗣。 他也不清楚是对这女子的感情变了还是如何。之前看到后宫其他女人时,难免不会想到她们前朝的母家,只有面对宜安时能轻松许多。 可如今他看着宜安,心中想的却是宜安的皇子。 有什么东西横梗在他们二人之间,可能是这个已经将近两个月的孩子,也可能是那个他下令杀死的孩子。 那个孩子是他下令杀死的,且并非那孩子或是宜安做错了事情,而仅仅是由于出生的不是时候。 他是这件事情中唯一的恶人。就算再如何补偿,失去的也已经失去。就算宜安不知道,可他依旧对她有一份愧疚。这份愧疚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尤其是宜安。 知道这事的人,除了他之外,只有皇后、喻宁和焦杰。 那焦杰是他的人。 皇后的性格,更是无利不起早,就算她和宜安表面上如何交好,可这事和皇后无关,那她就断然不可能顶着被他发现的危险,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至于喻宁更是不会多话,这件事情说了,对宜安没有好处,且他也不可能放过喻宁,这人的嘴绝对闭的是最严的。 且看宜安这样子,也实在不像知道了这件事,可正因他依靠权力对宜安造成了单方面欺骗,使得他对宜安的愧疚更甚。这份愧疚,让他对宜安的感情完全变了模样。 之前还能想可能过段时间就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变得越发不敢靠近宜安。 “妾身来长信殿前专门去了趟皇子所,善应正睡着,妾身看了眼就过来了。” 提到孩子,宜安怎么都是开心的。 楚恒也只能点了点头,“等过段日子,带着善应去寿康宫见见太后吧。” 宜安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见焦太医疾步进了暖阁,还没等人行礼,楚恒就让其去看看里面的惠美人。 这人的到来也把宜安对孩子的温情以及楚恒对宜安的愧疚打破了。 暖阁一侧屏风后面的软榻上传来的是惠美人的声音,而宜安和楚恒在屏风外侧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宜安有些担心,这味道闻起来比贤妃那血腥气淡得多,她有些担心这孩子会不会没掉。想来惠美人也是可怜,或许这种天真之人本就不该进宫。 宜安对这人有了自己的愧疚,从某种层面而言,她父亲害死了她的父亲,那么宜安自然也要找她的父亲复仇。 可她力弱,只能牵连到后代。 莫名又想起决心对楚恒复仇那日,痛苦的并非坚持,而是选择。可在坚持之时也要保证自己内心不动摇。 屏风后面声音吵闹,前面的宜安也在对自己解释,宽宥自己。 就在这时皇后来了。 楚恒往门口探了眼,又捏了捏眉,“皇后怎么来了?” 庄白烟知道这是楚恒不喜自己,但她是皇后,楚恒也没法动她。 “臣妾听闻惠美人似是见了红,于是赶紧就过来了。” “皇后的消息倒是灵通。”楚恒揶揄道。 “陛下,太后那里总得有人去解释。”庄白烟也不落下风。 如今儒学当道,无论是前朝还是本朝都是以孝治天下,皇上过于苛待太后总会落得不孝的名声。皇后有事没事一直往寿康宫跑,也能免得百姓议论皇上恐有不孝之名。 楚恒正是因此才更加动不了皇后,闭上了眼也没说什么,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皇后坐。” 庄白烟也没和他客气,她又不靠楚恒的恩宠过活。和宜安点了点头也坐在一旁等着太医的结论。 不过两人交互的那一眼,只有二人明白其中有什么消息。 而正在此时,这殿中刚安静一些,殿外喻宁的声音再次响起,“太后驾到——” 众人脸色都是微变,楚恒不明白这种小事怎么惊动了太后,当初宜安生产时太后也就是差人来问了问。 皇后脸色也有些不快,太后来下场掺合,先是她也不知这结果会不会有变,更是对她这管理后宫的无声呵斥。 而宜安更是有些惧太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后,也就是先帝德妃的样貌。 她跟着皇后跪下请安,斜前方的楚恒更是直接问道:“寒风彻骨,不知母后所来何事?”语气里的抗拒是个人都听得明白。 “都起来吧,哀家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昨天才告诉哀家这宫里新多了个孩子,今天这孩子就见了红了?” 见太后生了怒,自然要有人来解释。 但皇后刚到,具体她也不知。 皇上与太后不睦久矣,问的自然也不是他。 细算一算竟然也只能由宜安做这个解释的人。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就被楚恒打断了,“儿子来解释吧。” 第60章 太后来这里除了因为嫔妃见红一事外,还是想会一会宜安。 她也十分好奇,能把自己的儿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女人长什么样子,但这人她还没见清楚,就先被自己儿子解了围。 知子莫若母。 皇帝心底的冷漠与绝情,太后一清二楚。 故此她才对这个女子更加地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把皇帝迷成这副样子。 第118章 她在这宫中呆的时间比皇后都要久,这后宫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都知道。 有些事情她不想管,像是之前的贤妃那种小打小闹。而有些她不能管,像是之前的宜安生子。 眼瞧着皇上把御景轩给封了,她还以为终于是对这宫女出身的女子腻歪了,应该是个好事,但谁承想是为了保护这个人才如此。 那时她想插手为时已晚,而今日发生的事却可以试着插上一脚。怎么说也和皇嗣有关,她这个皇太后过问也是应该的。且又见了红,这孩子能不能保住还真不一定。 来龙去脉她早就知晓,嫔妃在皇上的宫外跪了一个多时辰,这事无论是谁对谁错,说出去都有损皇家的颜面,在此时问上一句也是想把这事往宜安身上引。 她和皇帝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皇长子的满月宴上,而如今皇帝竟然能为了这个女人主动和她说话,太后窥向宜安的眼神更是试探中多了几分打量。 “回母后的话,惠美人不顾皇嗣,以及有孕的身子为她父亲求情,可实则拿皇嗣要挟,怨怼于朕。这等嫔妃怎有资格为皇家开枝散叶?” 楚恒算是捡着轻的说,只字未提他没强行把人送回一事。也算告诉了太后他责罚惠美人的原因。 太后的视线扫过皇帝,又扫过不敢抬头看她的宜安。“这位就是宜妃吧?” 暖阁中的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太后会在此时过来,按理说这等大事太后过问也是应该的,不过此前后宫中鲜少有需要太后亲自到场的事。 只有楚恒在太后说出这话后就明白来此的原因了,“回皇额娘的话,正是宜妃,皇长子的生母。” 楚恒点明了宜安是长子的生母,这是她在这后宫生存的根本。 而这等浅显的话太后怎会听不懂?点了点头对宜安道:“长得倒是好模样。宜妃在外这么久,不用去看看皇长子吗?说到底嫔妃出了这种事,是皇帝和皇后要管的。” 宜安这才明白是怪自己越权了,但又不知要怎么回。 如果是像普通的后妃那般的身份,她强硬一些就是了。可太后虽和皇上不睦,到底是太后。 “多谢太后教诲,是臣妾想着皇上朝政繁忙,来长信殿给皇上送份羹汤。不巧遇到了惠妹妹一事,也劝了皇上几句,可不料却真的出了事……”宜安神态恭敬。可能是三年前那件事情在她心里的影响太大,她对着太后总是很难不怕起来。 楚恒听出宜安的带有些俱意的恭谨,也上前一步,“是朕要罚惠美人,皇额娘有什么事都冲着朕吧。” “皇帝你……” 太后也知道这件事情和宜安没什么关系,说是想试探宜安,但也就是想敲打敲打,结果皇帝把人挡得严严实实的。 还没等她说什么,楚恒又道:“方才还和宜妃商量要带着皇长子去看望太后,大皇子十分可爱,太后定会喜欢。” 说到孩子确实让太后面色稍稍舒缓,就算和皇帝不睦,但到底母子情深,她做不了像皇帝那般绝情之事。而皇孙她当然喜欢。 不用担心什么储位之争,不用去想皇孙的母家是否和自己的家族利益有冲突,这些都是在做太后之后才能享受到的东西。不谈利益后,她当然喜欢流着自己儿子血脉的小孩子。 面色稍缓,对着宜安的态度也好了些,“也不用等过几日,哀家有时间自己去皇子所,就不劳烦宜妃陪我这个老太婆了。” 宜安听出了话里的暗讽,可还没说什么,就见到焦太医从屏风内出来了。 这下暖阁里的其他人也顾不上什么宠妃皇子之类的了,都看向刚出来还一脸慌张的焦杰。 见那焦杰还要对各人行礼,楚恒直接让这人说重点。 “回皇上的话,惠美人的胎,微臣暂时保住了。” 这下子可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宜安自己都不明白,惠美人在寒风中跪地一个多时辰,这孩子为什么还是没掉。下意识和皇后对视一眼,皇后回了一个眼神让她稍安。 楚恒心中的愧疚也少了许多,吐了口气,这好歹没再害死自己的亲生孩子。 而更看不出情绪的就是太后,皇嗣能保住自然是好。不过刚才怒气冲冲地进来冲宜安一顿责骂,眼下这胎反而没事,她这面色却也说不上好。 “既然惠美人这胎保住了,那哀家就不在这里惹人生厌了。”说完太后没等皇上说话,就带着身后的仆从离去,只留下暖阁后神色各异的几人跪地行礼。 宜安看着楚恒脸上浮现出的些微劫后余生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开了口,“皇上不若进去看看惠妹妹?好歹皇嗣为重?” 楚恒面色犹豫片刻,也没有拒绝。 等到人影刚看不到,宜安就回头看皇后,虽怕出声被人听到,但本来隐藏着的慌乱却尽数现身。 “这就是没有亲自出手的下场,虽减少了怀疑,但也可能失败。” 这话是皇后凑近宜安说的,声音不大但这类似于风凉话一般的形容从皇后的口中脱出,宜安也有霎时的怔愣,而她这副表情好似取悦了皇后。 “别担心,宫里的日子那么长呢。” 说完就退了回来,而楚恒也从屏风后面出身,“朕会封禁惠竹阁,若这胎没保住,你父亲的命和你今后在宫中的日子都付之一炬。若明白就该知道怎么做,” 第119章 看楚恒这样子,想来在榻前那惠美人应该又求了他。 楚恒连宜安都没理,直接就回了长信殿。 他走后,宜安身后的皇后也直视前方,扬长而去。望着皇后飒爽的身姿,宜安才蓦地想起,皇后也是个将门之女。 可、惠美人的孩子保住了。 明明在见红的时候她有些悔意,可如今得知这孩子没掉她的悔意更甚。 她走出暖阁的时候既不像是楚恒那般阔步而进,也不像皇后那般英姿飒爽。她是扶着门柩出来的。 喻宁正侯在殿外,见宜安这模样不知是见了太后的仓皇,还是知晓惠美人腹中胎儿保住了的无措。 “娘娘,这……” 宜安没看向喻宁,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无事?跪了一个多时辰,又见了红,她怎会保得住?!说是胎像稳固就那般稳固吗!” 喻宁看到了宜安攥紧的手。 外侧泛着青白,被寒风一吹有些干燥,而内里则是粉红,整只手的用力过猛以至在颤抖不停。 “娘娘,那胎儿这般稳固,可能是那孩子想来到这世间,若是强行打了,恐损阴德。” “若这么说,我那孩子更是想来这人世间看看,我时家三十多条人命更是无故遭殃。喻宁,你劝谁都不该劝我。什么阴德之类的损不损我不在乎。” 宜安挥掉喻宁扶着她的手,缓步往外走去,带着一直侯在殿外的馨月回了御景轩。 只留下喻宁直起身子,痴痴望着宜安的背影,手里还留有宜安方才的余温,虽然只是氅衣外的。 他不明白宜安为何不想麻烦他,是否是他不配? 如今既然那惠美人已经被关了封禁,内廷司又都是他的人,只要稍稍动一下手脚,想害死一个如今胎像不稳的孩子,不是容易得很? 这孩子如此想来到这世上,若是宜安强行打掉,恐怕真的会有什么报应。 那不如让他来做好了…… 不管是这个孩子,还是之后的东西。 这么一串事情过去,等回了御景轩已是午时,宜安照例叫了小厨房传膳。 刚刚过去的那事情让她没什么胃口,不过想来这宫中没胃口的人应该不止她一个。其他的嫔妃想来也同样不希望这惠美人能生下孩子。 看着眼前的一盘盘菜,又回想了一遍刚才的事,宜安也没了吃下去的心思,刚想让人把东西撤下去,殿外就来了人,是外殿的一个小宫女。 “娘娘,方才传来的消息,那抬着惠美人的软轿,在路过御花园时,摔了。” 宜安直接就站了起来。 她和惠美人之间的那些恩怨,就连馨月都不知。这宫里的其他宫人自然更不清楚,她们把这事报上来,也是因为这确实是个大事。 喻宁的人,机灵得很。 “太医可去了?” “想来应该是去了。算着时间这会应该到了惠竹阁。” “让人盯着,有什么消息都报上来。” 宜安重新坐回凳上后也在回想这到底是不是个意外。这宫中的意外确实不多,可也不是没有。 但在这节骨眼上? 可若不是个意外,那会是谁? 是皇后的那句‘宫里的日子那么长’? 还是……喻宁? 片刻后宫人来报,“娘娘,惠竹阁的主子,胎掉了。” 第61章 这几年,这宫里没发生什么大事。 自从惠美人的胎掉了后,这宫里的孩子大多都走得突然。宜安知道是皇后在背后做的,但也是为了她的孩子,她自然领情。 也常在后宫没了孩子的时候,在楚恒耳边说什么怕是无福。 之前的她还过不去心里这个坎,这几年看着她的善应平安健康日渐长大,她对另一个孩子的思念也少了些,不过对这一切的幕后凶手的恨意却一点没少。 她就是想利用楚恒的愧疚。 或许利用这孩子也让她自己不齿,但这世上不能只有她一个人不好过,看着楚恒每次在她说出‘无福’这种话后的模样,她就觉得舒坦。 那惠美人胎掉了后,就一直被封禁在惠竹阁,转眼间也这么多年。后宫的人都明白她虽还有位份,不过已与被打入冷宫无异。 而转眼间都过去了三年,这三年的日子,除了宜安看楚恒过的舒心而有些不舒心外,其他怎么都是好的。 甚至喻宁还终于做到了首领太监的位置。 就在一个平静的午后,可能是楚恒心情好,总之就那么被封了。像极了之前宜安莫名其妙被晋封的时候。 这几年,楚恒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宜安也一直在等皇后那边的消息。 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长得再快些,这样距离楚恒的死亡就能更快些。她也能快些解脱。 宜安知道是恨意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只能看到那恨意让她看到的局限。恨意会消灭一切,除了恨本身。 若是想结束这一切,只能解决掉在她恨意源头的那个人,或是解决她自己。 “大皇子也长这么高了。” 宜安常把她的善应带去坤宁宫一同去请安,这么多年就等着皇后的这一句话。 至今她都不知惠美人腹中的孩子究竟是皇后的手段还是喻宁下的手,不过这种小事却也不用忧心了,都过去了。 “皇上还说今年去行宫把善应也一同带去呢。”宜安也笑道。 第120章 “那今年在行宫确实能团圆了。去年大皇子得了病,宜妃也没去成行宫倒真是可惜。” 去年襄王暗示了些行宫怕是要发生什么事,再加之她们都知道皇上不可能给大皇子什么,宜安也不想和楚恒多呆,索性动了些手段。她和善应都留在了宫里。 这就是恨意。在助长自身的同时,还会削减感知到的爱。宜安就算同样会远离喻宁,也不想和楚恒多呆。 不过如今倒是都过去了。 “去行宫的马车在后日出发,各宫各院带好行装,莫要误了时辰。”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 宜安并非头一次来行宫,给她安排的位置还是吉云楼,当然皇上还是奉先殿。 她不太喜欢行宫这处,每次来这里总能让她想起她腹中的两个孩子,若是她能细心些,若是她不那么信任焦太医,让别的人看看。 若是那焦杰先告诉了她,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行宫。 不过既然皇上说来行宫避暑,那她身为宠妃也要跟着来。 焦杰亲自给她诊脉,说首次生产母体有损,怕是今后再难有孕,从那之后楚恒虽也常翻她的牌子,不过别的宫的恩宠却也不少。 宜安心中冷哼一声,但也没过于伤心。 她早就清楚楚恒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他对她有多好,可他依旧是个皇帝。杀她的孩子是为了朝政,去其他人的宫中,也是想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几年,她在这宫中的地位早就不靠恩宠了,她靠的是她的孩子,靠的是和皇后之间不能明说的秘密,靠的是和喻宁之间不能被发现的秘密。 来到行宫后,最重要的还是宴请镇西王。 镇守边关五年之久的镇西王,也就是皇后的父亲,皇后在这宫中的依仗,回了中原。 宜安不知这镇西王回京是不是被襄王叫回的,那些大事她不懂,她只能帮他们抚育好皇子。 至于等她的儿子当了皇帝后,她会不会被他们下手,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行宫中举办宴请的位置在延晖阁,整个行宫靠北的位置,离着宜安的吉云楼不算远,她看着时辰不算晚也就带着皇子出了门。 等她到的时候,镇西王已经落座,同样置于旁边的还有襄王,帝后还未到,殿内的气氛也还算轻松。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镇西王。 普通中年男子的模样,依稀能看出和皇后的样子有些相像,但不知是不是在边关呆久了,举止中难免有股肃杀之意。不怪楚恒觉得他有威胁。 可这人见到宜安时却收起了那种凛人之意,反而直接笑了出来,“这就是皇长子吧,来让老臣看看。” 宜安也拍了拍身边的善应,“去让皇外祖父瞧瞧。” 善应这孩子虽年纪不大,但不知是不是在宫中出生的,从小接触的人多了,也不怕人,谁叫都跟谁走,从小喻宁就没少抱他。 听到有人叫他,也赶紧往那边去。 宜安嘴边的笑也在看到襄王对她的眼神时收了回去。 “许久不见宜妃娘娘了。” “本宫也许久不见襄王了。” “这么久不见,以誉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宜妃娘娘也可以放宽心了。” 襄王这种擅自拉近关系的语句,虽会让人觉得奇怪,不过这话却也没过界。 幼子易早夭,能活到三岁的本就不多,这话只让旁人觉得是说宜安可以不用担心了。 “多谢襄王关心,这几年总是想让这孩子长得快些,也少了些担忧。” 宜安和襄王打着他们二人能听懂的哑谜,可这回话却不是襄王接下来的。 “哈哈哈哈,是啊,皇长子如此健康,一看宜妃娘娘平时就没少忧心。” 是镇西王。 宜安一愣,但眼睛一转也明白了。 想必镇西王也知晓了襄王的意思。不过是这筹划镇西王早就知晓,还是这次回中原才知晓的宜安就不知了。但也和她无关。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没有父母不希望孩子好的。” 这既是表达她为了皇子的未来什么都能做,也是说了对楚恒的态度。既然都是自己人,那想必宜安的事情镇西王也清楚。 而这话被刚进殿的楚恒听得一清二楚。 庄白烟扫了眼楚恒的脸色,就望向了自己的父亲,母女二人点了点头,没有贪恋一时的团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得手,他们自然有数不清的时间,若是败了,到了地府也有多得是时间叙旧。 接受众人的行礼,楚恒也就落了座,“众位平身,今日镇西王平定西北回京,虽是国事,可镇西王乃皇后之父,今日也是家宴,莫要拘礼。” 宜安也拉着善应落了座,视线在这殿内的几人身上扫过,最后在一个人脸上定住——喻宁。 这几年她和喻宁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发生了改变,她的心被对楚恒的恨意填满,分给喻宁的地方越来越少。 喻宁对她的态度也有什么改变了。 好像是从单纯的感情变成了更复杂的责任,像是新婚夫妇一般,从一开始的互相爱意,过了些日子也就变成了对对方的习惯。 喻宁好似习惯了她。而她对喻宁也并非三年前那般单纯地倾慕了。 她对那人眨眨眼,而那人也回给她一个眼神。 第121章 宜安笑了笑,刚想说什么不胜酒力之类的借口出去透透气,就听到楚恒在叫她。 “今日朕有一事要宣布,以誉已经到了要进皇子所教习的年纪,朕把太傅一职交给襄王。这几年宫里的孩子折损得实在是多,特升皇长子楚以誉为太子,期盼能冲冲喜吧。” 许多人都没听明白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宫中孩子的折损要和皇长子扯上关系。 也只有知道这事情真相的人才明白,楚恒就是想平复自己的愧疚心。 这几年的时间只要宫里没了个孩子,宜安就会把结果归拢为没有福气。她也不知楚恒会不会信,不过只要会让他想起那个他自己杀死的孩子,这就是宜安的目的。 这次想来也是如此,皇上是觉得那些孩子无法降生,和宜安的另一个孩子没有原谅他的父皇,才频频作祟,这个举动也就只是平复他自己的愧疚心罢了。 但无论出于是什么目的,这封赏既然已经说出口,宜安就得谢恩。 “顺便,这宫里也叙旧没有大封过一次了。” 楚恒就是在平复他的愧疚心,那么多孩子的离世,且都是找不到凶手的,他难免不把这事往那方面去想。 可让法师来捉拿自己的孩子,楚恒还没那么没有担当。 他只盼着把这孩子的封赏多给一些,以便让另一个孩子能放过这后宫的其他孩子。还有宜安这个被他蒙在鼓里的生母。 “这么多年过去,后宫中这些宫妃伺候朕也都有些年头了,也是时候大封一次了。” 楚恒这话对于别的宫妃来讲,自然是意外之喜。也都纷纷跟着宜安的身影跪地谢恩,不论这次封赏他们是不是托了宜安的福,但反正这赏赐已经到了手,断然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宜安看着该说的都说完了,这次宴会应该没了自己的事,把善应交给皇后,找了个借口就出了延晖阁。缓步走到了池塘边,望着满池的荷花。 不到一会,身后脚步声响起。 “你就那么看他们利用善应?”轻稳的声音响起,喻宁那张有些阴郁的脸出现在宜安身旁。 “你说,若是成功了,他们会不会对付我?”宜安还是望着满池的荷花。 “大概。”喻宁在这宫中这么多年自是经历了不少过河拆桥的事情,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就凭襄王的那种性格,若是放宜安一条生路才是奇怪。 “既然哪条路都活不了,那还不如帮他们。至于善应,是我对不起他。”宜安神色懈倦,语气也是累极。 “真的要如此吗?” “早就停不了了,你怕了吗?”宜安这时才转过头,让喻宁见到了她的笃定。 喻宁轻叹一声,递给宜安一样东西,“这是皇后娘娘给我的,娘娘该明白是什么东西,太医那里我会打点好一切,期盼娘娘能如意。” 宜安接过那小纸包,拆开一看,才知道是什么。 “这……” “娘娘切记,如今襄王和镇西王都在,是从未有过的优势。且都在行宫,若有宵小反对也能尽数镇压。而此物是慢性之毒,但想来,这行宫的两个月时间怎么也够了。” 眼见喻宁说完就要走,宜安叫住了他。“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背着我和皇后联系了?” 喻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早说你入宫是个错误,都是为了我,那我若是不投桃报李岂不是知恩不报之人?” “可这……” “这事只有你能做,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劳烦你。”喻宁话里话外指的都是宜安手里的东西。 “所以这几年,我总觉得皇后没有任何叨扰,是因为你吗?你帮我干了所有本来是我做的事情!”宜安往前走两步,把人拽住让喻宁正视她。 “他们可能不会放过我,不过我到底是善应的生母。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只是远离朝政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可你呢?你做了那么多他们不想被外人知道的事情,你会死的!” “娘娘,皇上还在等着奴才,奴才先告退了。” 宜安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头一次不希望楚恒死得那么快。垂头望着手中的小药包,宜安咬了咬牙。 她要先见襄王一面。 这件事情若是成了,无论是她还是喻宁,皇后都没有让他们死的诉求,也不会在意她和喻宁究竟是死是活。 想让他们死,或者说会让他们死的只能是襄王,这一切事情的促成人。 宴会结束后又过了几日,宜安约了襄王相见。喻宁给她的那包药,也在她手中呆了几日。 她还没有把其用在楚恒身上,虽说是慢性毒,不过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喻宁,她就不得不慎重。 实在是很奇怪,明明她对喻宁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少女一般的感情了,可习惯性地还是会护住这人周全。 第62章 和襄王还是约在老地方,没有点明,不过二人皆知是行宫花园的假山处,上次楚闻之和宜安商量她的身世之所。 “宜妃娘娘的风采不减。” 这次先到的是宜安,襄王并没有让她等多久,可身后蓦然传来这爽朗的声音,也不免把她吓了一跳。 “几日没见,襄王倒是有些神采飞扬。”宜安话中的不耐被人听得一清二楚。 “本王还想问宜妃娘娘是不是后悔了?” 第122章 “那倒不至于,不过有些担心罢了。” 楚闻之猜测得出宜安在担心什么,但他不想直言,“娘娘放心,在下不会亏待太子殿下的。” “这个我自然相信,若是不信的话也不会答应你们了。” “既然不是为了太子殿下,那就只能是因为喻公公了。”楚闻之装作才明白的样子挑起半边眉。 “不知这几年他帮你们做了什么,不过我要他活命。”宜安的语气中是不容回绝的态度,这让楚闻之又难免笑了笑。 “娘娘不会觉得威胁有用吧?就算不通过娘娘,本王也有法子让他死,娘娘并非一定要经过的那条路。” 宜安不想和襄王绕圈子,“你若是一定想要喻宁的命,今日就不会出来见我了。直说吧,你要什么?” “娘娘深明大义,喻宁这个奴才对本王而言,不是多重要的角色,杀了就杀了,不过若是想让他活着闭嘴……” 楚闻之的语气犹豫了起来,最后轻笑了声,“本王不是不信他,在我皇侄身边那么多年的人,一定是知分寸的。可人活着对本王而言就是危险。尤其是这几年,他帮本王办了不少事,这些事情娘娘若是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提出这种要求了。不过怪不得是御前的人,就是如此能干。” 这几句阴阳怪气听得宜安头疼,“别废话了,直说吧。” “娘娘您看,这行宫风景如画,想必娘娘若是有一日作为太后,应该也想居于此处吧?” “你要隔开我和善应?”宜安凤眸微竖。 “娘娘息怒,说到底还是别人的孩子,本王不放心也是难免。不过若是娘娘愿意和小王有个皇子的话,本王倒是也愿意放过喻宁……” 宜安根本就没有理会襄王的后半句话,颌首思索这交易到底值不值得做。 她根本就没有想要牵扯到朝政当中,那些东西她不懂,也不想担下那么重的责任,就算真的当上太后,她也不会管什么朝事。 不过她自己不想要和旁人不给,是两层含义。 襄王此时能把这种话说出,那就一定会做什么对善应不利之事。这时提前告知了宜安,她若是同意了,那么以后自然也无权管他们。 但换个说法,她若是不同意…… 可她能不同意吗? 襄王此举无异于先礼后兵,可先礼后兵归根到底还是后面有兵,而宜安和喻宁什么都没有。 “我答应你。事成之后我不会回宫,那些骂名我也会帮皇后娘娘背下来。不过百官的牝鸡司晨之语,希望襄王也能帮本宫拦下。” “这是自然。” 两人可以说得上是不欢而散,可双方都从对方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宜安回到吉云楼就盯着手中的那个被喻宁塞进手中的纸包,不知过去多久就等来了焦杰来给她请平安脉。这也是这几年改的规矩,无论身子是否有恙,平安脉每天都要请。 焦杰有些愁容满面的脸让宜安心情好了些,试探的话也变成了普通的问询,“焦太医,可曾遇到喻公公了?” 喻宁说过,太医那边他去解决。她不知是哪位,但想来大概率只能是眼前这人了。 而焦杰听宜安提到了那正让他如此纠结之人,也大抵上明白了,这位想必就是喻宁所说一事的主谋了。 他赶紧跪地,“老臣才从御前回来,方才见到了,还、还说了好一会的话。” 宜安也笑笑,这好一会的话想必就是威胁与利诱吧。 说不上是好奇还是有闲心,她直接问了句,“不知道焦太医,如此忠心于陛下是何故?” “这…” 见焦杰神色犹豫,宜安又道:“大人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如今你我二人上了同一条船,什么都可分担着。” 这焦杰虽未直言,可这慌乱的举止可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再说,若真未答应喻宁,那脸上该出现的可不是秘密被发现的慌张。 “是…”焦太医吐了口气,“我十分仰慕前朝神医白榕,而皇上这里有白神医的手书真迹,又答应在宫中给我搭建药莆,因此我入了宫。” 宜安眼神微眯,确定这焦太医不是在和她开玩笑,这才身子微仰,赞叹道:“焦太医真是好志气,可这等利惠,本宫也可给焦大人。” 焦杰摆了摆手,“娘娘不必如此,喻公公已然答应了老臣,等事成后会把那些都给老臣,娘娘不必再如此,我焦杰虽不算好人,可也断然不会吃两份利……” 宜安本来看到焦杰愁容的好心情也因为这话又消散殆尽。 喻宁总是能快她一步,这几年好似都是如此,他永远能护着她。 扪心自问,若是没有喻宁,她能在这宫中活下来吗? 自从她的孩子出生后,她们母子有了利用价值后,日子过得还好些,可在她怀孕前,宫中每人心怀鬼胎,她又过于引人注目。 当初喻宁给她的那句承诺——“你做我后宫的登云梯,我当你御前的传信使。”喻宁是真做到了,御前的消息她们御景轩总是头一个知道的。可她真的有做好喻宁的登云梯吗? 就算成为了御前的首领太监,宜安也不知是为着什么。起码她什么都没做,那若不是楚恒一时好心,就只能说喻宁自己的手段了。 可这也和她无关,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帮到喻宁。 第123章 这事更是如此,她不知喻宁和皇后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不知喻宁到底做了何事让襄王如此忌惮,只知这几年她被喻宁保护得如此之好,那些脏事她从未接手,那些龌龊从未沾身。 在成为楚恒的后妃前,她是想和喻宁对食的。 时家的家训,让她不能忘记喻宁是救了她命的人,那时候她没有绫罗绸缎,没有金银财宝,没有任何喻宁想要的东西。 那么就只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了。 结果这个死太监把她以身相许给了别人。 她对喻宁有一股莫名的恨意,这可能源于她的出身。好歹时宜安也是江南这等富庶地方的四品命官家被娇养长大的女子,若是时家没出事的话,保不定她此时可能也通过大选入了宫。 虽然时家已倒,那时她这身份说出去也会被认为是乱党之女。可这么些年的教养与习惯不会变,况且她长得也不算差。结果那么两年喻宁都对她冷淡至极,还把她当成一个什么玩意儿一般献给了楚恒。 她对喻宁有恨,可这恨意并不强烈。 她明白是楚恒先看上了她,喻宁也就是过于擅长揣度圣意。她对喻宁的恨意是那种,就算明知她会如此,可让她这么做的人为何是他。 而爱是有惯性的。 刚成为后妃的那一年,她习惯于继续爱喻宁,却也对喻宁的恨……感到新奇。 这几年的时间过去,那些爱啊恨啊的,全化为了习惯。 她的身边不能缺少喻宁,那种不习惯会让她发疯。 想到这事,宜安霎时握紧了手里的纸包。 - 七夕一直都是行宫的重要节日,也是这两个月的头等大事。 白日酷暑难耐,就算是市井之中,这情人之间的小聚只能在晚上。民间的各地都有七夕灯会,可入了宫的总不能出宫去看。 为此到了晚间,这行宫就仿照民间的样子在花园与荷花池等处都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而这除此之外,七夕自然也是有家宴的。 当晚还是在延晖阁,不过这乃是七夕宴,居于行宫外围的朝臣就无福享用了,能来此的都是皇室之人。 延晖阁内灯火通明,席排两侧,西侧为后宫嫔妃,东侧则是以襄王为首的皇室宗亲。这位置安排也不似前些日子的宴会那般郑重,宜安这皇长子之母的位份安排在了在楚恒的左边,而非随着普通的嫔妃居于其中一侧。 除了她这位置外,别的后妃倒是位置都没怎么变。 宜安在看向一旁的皇后和下方的襄王时,视线总是别有深意,那两人受到这视线后也是纷纷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三人都明白就是今日了。 “皇侄还真是好福气,有皇后这等贤妻,宜贵妃这等美妾,一室生春,可尽享天伦之乐了。” 宜安听到这话故作姿态笑了笑。 一旁的楚恒也回敬了楚闻之一杯酒,“朕也算是帮皇室开枝散叶了,不知朕这皇叔何时才娶妻生子啊。” 话音刚落,皇后嘴角的笑就落了下去,楚闻之看得一清二楚。那宜安既已发话,今日断然不能出什么乱子,维护好庄白烟的情绪是当务之急。 楚闻之笑容更甚,有些大逆不道的深处左手食指点了点楚恒的放下,“皇侄你可是答应了我,绝不催我娶妻的啊!” 楚恒也笑了笑,没再接着说下去。 就在旁边之人打着不为外人道的哑谜时,宜安趁乱给了旁边的喻宁一个眼神。 喻宁赶紧把一旁的酒壶递了过来。她装作要倒酒的样子握住壶盖微微掀起,指甲处有什么粉末一般的东西掉了下去。 然后拿过楚恒刚放下的酒杯,借着起身的这个动作把酒壶微晃。“皇上的酒杯空了,臣妾给皇上满上。” 她自从那天过后,没少给楚恒下毒。但都是私下里偷偷加在吃食里面,这么明目张胆还是第一次。 楚恒小声凑到宜安耳边,“爱妃这般想让朕喝醉?” 宜安也娇嗔笑道:“皇后喝了那么多妹妹的酒,又敬了襄王一杯,臣妾还没敬过皇上呢。皇上可不能偏心!” 宜安的这种撒娇,楚恒有几年没见到了。 自打有了皇子之后,楚恒就总觉得宜安对善应的态度比对他好,只觉得是为母之后的女子皆是如此。心中有些吃味,不过倒也没有小气到要吃善应的醋。 从善应到了三岁,已经算长成后,宜安和他又回到了还未生皇子时般的样子,他猜测是宜安已经彻底放下了心中对幼子的担忧。 几年间,宜安本就令人惊艳的容貌更是已经长成。大抵是已经生子的缘故,偶尔流露出的几分少妇的神态,更是给这张脸增添了不少少妇的妩媚风情。而此时娇嗔起来,却又如同未出阁的小女子般。 楚恒扫了眼那触之即滑的修长白皙脖颈,心底也升上几分旖旎心思,凑上前靠近那脖颈,对着那被他吓红的耳尖轻言道:“朕今晚去你那。” 说完就接过宜安递来的那杯酒,一饮而下。 宜安眼底也媚意丛生,拿起酒杯对着身旁的男人遥遥一举,抬头喝下。 二人声音不大,旁人也听不到。可这殿内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今日皇上怕是要宿在吉云楼了。”前几日已经从宝林升到才人的丽才人对身边的人说。 身旁从贵嫔升到修媛的周修媛更是冷笑一声,“不是这些年轻的,还能是你我啊?” 第124章 她和丽才人都是潜邸旧人,跟了楚恒不少年岁,如今也都二十六七了,在这以美貌为生的后宫中,她们早就不是主力军了。 “不过也不知为什么,这宜妃就能让皇上这么喜欢。” 这话让两人望去,是个三年前入宫的人,今年大旱国库吃紧,选秀一事皇上下令延到了明年,为此她这一批倒也还算是新人。 周修媛好歹也混到了高位嫔妃,也拿出了该有的样子,端道:“在这宫里,家世、美貌、皇上的心意,三中有一就可有一席之地,若是三中有二更是可以成为宠妃。宜妃虽无甚家世,不过皇上的心意她从来不缺,再加上那等美貌,有了如今的地位也无需惊讶。” 楚恒这一个举动,引来殿内所有人暂时按下的鬼胎又蠢蠢欲动。后妃中有艳羡的、嫉妒的、失落的。 整殿的人里,只有皇后和襄王两人挑起半边眉,知道怕就是今晚。 望着宜安敬酒时高举起的酒杯,楚闻之也抬头喝下自己酒杯中的佳酿。 那日他和宜安所说之语并非谎话,这事由谁办都可以。可他觉得若是宜安亲自来做的话,他那好皇侄的神色必定好看。 先从精神上击溃敌人,再出手要了敌人的命,这才是一场完美的战役。 和楚恒登基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一样。 跟他说什么他本不是皇家血脉,是他那从未见过面的母妃和侍卫苟且所生下的他,这么说就以为他会信吗?若真是如此,这人会叫他那么多年的皇叔?他和楚恒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了解不比太后少。 想到这,楚闻之又灌下一杯酒。 皇后看着下方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看那意思像是想把自己灌醉的楚闻之,羽睫稍闭,招来月莺对她点了点头。 月莺也赶紧躬身退殿,回到皇后在行宫所居的古华轩,翻找出一封书信,放在怀里疾步往行宫外围走去。 在这封信送到镇西王手中之时,宜安也和楚恒散了家宴回到了吉云楼。 在行宫不必遵循那些宫规,皇上可以直接宿于宫妃处。到了吉云楼,宜安端出一碗醒酒汤。 这是在出发去晚宴前就命人准备好的。 “皇上方才在晚宴上喝了那么多酒,快把这醒酒汤喝了吧。免得明日头疼。”宜安端起那汤吹了吹。 楚恒看到那蓄意撅起的小嘴就是一阵心痒,嘴边一挑端起那醒酒汤一饮而下。 刚放下那白玉小碗就拉着人带到镜前,亲自给人解下头上所有的珠钗,那像是勾着他的白皙脖颈,他也能伸手轻轻捻着。 低身衔起宜安的耳尖,看着镜子女子逐渐泛红的脸,楚恒才终于愿意放过那块嫩肉。把头置于宜安颈边,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宜安垂眼不敢看镜中的自己,“这是开春之时,皇上新赏的百合香。皇上忘了?” “朕记得百合香的味道清淡宜人,沁人心脾,不似这般浓重。” “皇上可知…”宜安回身举起双臂勾过楚恒的脖子,把头放在楚恒的肩上,“妾身多加了一味香料。” 她凑到楚恒耳边,小声道:“是能增添些闺房之乐的味道。” - 等月莺回到古华轩时,就见到自家娘娘正在院中赏月。 “这个时辰,想必宜妃正在婉转承欢吧。” 月莺也想起了前几日宜妃从她们宫中拿走的东西,“真是想不到那宜妃也是性情中人。” “要不就是她自己,要不就是皇上,他们二人定有一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这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若非如此也下不了这个手。”庄白烟看着头顶的月牙,心中思忖明日的行动。 “奴婢倒是有些佩服宜妃了。” “她是一定会入宫的。就算时家没出事,她那张脸必定能入宫。到时候楚闻之难保不把时家斗倒,还会是这种情形。” “要知道,美丽单出就是死局。” 第63章 床帐外烛火摇曳,床帐内则是极明极暗的光。 春光被床帐死死地围着,若是露出一丝一毫都让人觉得呼吸微紧。 帐内妃色的真丝床帐低调又华美,冰肌玉骨的女子全身赤裸置于其上,那白皙颀长的脖颈正因受不住刺激往后仰着。让那本就细长得好似天鹅般的颈子弯出和外面的明月相同的弧度。 美得不可思议。 和肤色相近的妃色,配合上女子渐红的粉妆玉砌般的肌肤,更是让楚恒眼底发热。 身上的每一寸欲望都被勾起,他抓起那盈盈一握的脚踝,抬起那白皙不见光的腿,一路向上摸着。 其余地方也没闲着,俯身用唇碰到那早在晚宴时就心痒的雪白。只等吸吮出点点红梅才勉强放过。转而把大手插进女子的长发中。 如墨般的发倾泻在床榻之上,这强烈的冲击更是引得楚恒心颤。眸色晦暗不明,盯着女子许久,片刻后低身吻住女子的唇。 不消须臾,宜安的眼尾就染上一层薄红,面色稍动皆是风情。 宜安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用四肢缠在楚恒身上,用双手、用嘴唇、用呼吸、用她此刻拥有的一切去取悦这个人。 这是她欠他的。 若说比被杀死还要恶心的事情,恐怕只有和还有呼吸的尸身如此放浪形骸了。 但这是宜安想的。 第125章 她很脏。 她并非什么贞洁烈女。虽然还没到一女侍二夫的程度,但也不是她的道德约束了她,而是喻宁的身份。 她爱喻宁,又对楚恒动过心。她这四年从头至尾都恨这个人,但此时却裼身于楚恒,这个杀她父母、杀她亲子的人。 似乎无论如何她都会进宫。 和喻宁的感情是她对抗命运的意外,但和楚恒的牵扯确实这死局无论怎么走都要经受的一劫。 她这一世都是乱糟糟的。 …… 烛火摇曳,直到窗外由黑转明。木制雕花大床的声音,与宜安的呻吟直到天际晓光才停。 “楚腰蛴领团香玉,鬓叠深深绿。”楚恒侧卧在旁,手指尖玩着宜安的发。 宜安想到了下半句——月蛾星眼笑微嚬,柳妖桃艳不胜春,晚妆匀。 可又觉得这词不妥当,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回了句,“鬒发俄成素,丹心已作灰。” “朕可曾苛待你?为何丹心作灰?”楚恒面色如常,手中动作不停。 “拘束从何益,周通静杳冥。真空非作相,善应保安宁。”宜安念完这句诗才转头正视楚恒,”皇上,您说另一个孩子叫静杳如何?“ 楚恒手指一顿,又笑道:“莫非太医调养好了爱妃的甚身子?这腹中……” “皇上,您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宜安声音很淡,似是累极,可不知是身累还是心累。 “你莫要怪我,双生子在民间都是不祥之兆,更何况出身于皇室,若朕不如此,只怕前朝后宫议论你不祥。” 宜安垂眼闭目,点了点头。“妾身在来行宫前,去见了惠美人,惠美人是受了她父亲拖累。” 楚恒知道这背后大概还有什么他不想听到的事情,就像方才。 他不知这件事情是谁泄露给宜安的,不过他可以去查,等到明日再一同处置。眼下他不知宜安知晓这事多久了,但既然在此时提出必定怒极。那么想来后面的话也不会是他想听的。 楚恒不知宜安想说什么,虽已经有了防备,但也只能先继续道:“是啊。” “姜大人确实做了不少的恶事,不过他有一事说的是对的。” “何事?” 宜安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皇上可有感觉到身体不适?比如…胸闷?” 经过宜安这么一说,楚恒静下心感受了一下才发现果真如此。 方才他被宜安那几句话给吓到,没时间理会身体有何反应,只觉得是过于紧张所致。可经过宜安这么一提,楚恒觉出这事并不简单。 “看来皇上是察觉到身体不适了。”宜安这才笑道:“刚才说到,那姜大人有一事说对了,妾身真的是那七年前时家的孤女。” 楚恒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宜安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这事却有些讽刺,若非那日姜燮有些过急让他发现了马脚,想必他也会一如既往相信姜燮的话,而姜燮会说的则是,宜安就是那个孤女。 他的这份不信是出于对姜燮这个人的不信,不过那些所谓的证明宜安身份的证据也都被襄王推翻,他那时对姜燮的厌恶就更深一分。 可若说的是对的…… “皇上,惠美人的孩子是我害的。”宜安笑着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我不能看着这个可能会动摇皇上杀姜燮的孩子落地。再说,姜家的血脉和皇上您的血脉……我断然不可能让这孩子存活于世间。” 强烈的恨意,让宜安娇美的脸庞,有了几分扭曲,更显得可怖。 “你恨朕?”楚恒问道,话刚脱口,蓦然觉出心肺处一阵剧痛袭来让他无法再那般随意。“你给朕……” “皇上喜欢吗?”宜安打断了楚恒的话,“太医说了,这药服下后不能有剧烈的动作,否则大抵会加快药效。这药再配上这房中媚药,皇上喜欢吗?” 楚恒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指着宜安,“你这个贱妇!” 宜安没理这困兽之斗的帝王,起身拿起一旁的轻纱罩身。掀开床帐,走到床前缓缓跪下。 “楚恒。你害了我一辈子,杀我父母,杀我幼子。让我卷入这宫中旋涡,让我成为他们的棋子。我只能如此了。” 成为襄王的棋子一事并非楚恒的缘故。可眼下似乎把这些都说出来,才能显得自己格外清白。 “朕没有……没有!” 床帐内的楚恒望着那个他大抵是爱的女子无比痛心,怒火攻心后喉头一股腥甜,鲜血喷出染红那妃色床帐。 把粉染成了红,染成了只有在封后之时,才能身着的正红。 做都做了,宜安决定再加一把火。 “楚恒。皇后爱的是襄王,襄王也喜欢皇后,你拆散了她们。” “贤妃喜欢你,你包庇了害她的邓子玉。慎嫔或者说梁御女也爱你,你包庇了害她的我。” “何昭容恨邓霜,连带着也恨让她和邓霜一同入宫的你。” “惠美人的天真被我和你害成了要老死宫中的下场。” “那和我有五分相似的江美人,也因为这相貌入了宫,但却因你怕我不喜而对她极其冷淡,可我知你对她是有欲望的。” “至于这宫中的其他人,都是因为你是皇上。她们爱你的权力能帮到她们的母家。” “楚恒。你这一辈子,不可悲吗?扶植不爱你的人,害死那些爱你的人。”这么一长串话说完,就连宜安都要喘口气再说:“还有我,我本来就是个只想和喻宁对食的宫女罢了,我不想要荣华富贵。但现在呢?我除了喻宁,那些东西都有了,可我哪个都不想要。” 第126章 “楚恒。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罚。把人推到井里是犯罪,让人落入情网的又怎么算呢?让一对鸳鸯天各一方的情债,又怎么还呢?你也算恶事做尽吧。” 宜安这么一堆话后,楚恒就跪坐在床上一手扶在身前,一手撑住自己不倒,就那么听着。 听着那些他本不知道的东西。 他从小在宫里长大,自认为对这宫中的龌龊与腌臢一清二楚,自觉得在这宫中有不少帮他的眼睛。可今日才知道,宫中竟然有这么多的秘密。 皇后和襄王,宜安和喻宁。 他知道皇后在十多年前还未入太子府时就和楚闻之走得近,不过那时这二人又同样被困在这京中,若是惺惺相惜也是难免。 且自从皇后成为太子妃以来,他们之间也没什么走动,渐渐地这段之间的关系也没什么人揣测。可能是因那时的楚恒已经权倾朝野。已然确定是下一任皇帝。没必要为了说两句闲话而惹他不快。 可若是年少时的心动,和无法在一起的遗憾相加,真变成爱意也未可知。 同样的情意,若是套用在宜安身上…… 楚恒又想到了四年前,和他说过宜安和喻宁关系过于亲密的梁贞怡。 那时他过于自负,也过于喜欢宜安。不仅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还罚了她。 好像他这一辈子都是如此。 因为喜欢所以相信,因为相信而一叶障目。宜安如此,楚闻之也是如此。 不过他若是一死,楚闻之并非皇家血脉…… 是了,还有楚以誉,他的皇儿。 也好,也算是他们楚家的人。 那,宜安和楚闻之怕是早就商量好了。 可宜安斗得过楚闻之吗? 不过他本就和他父皇一般短命……赔给宜安十年也算可以了。 楚恒心中有无数想说的话,他恨宜安杀了他,却也庆幸宜安是皇长子的生母。可无数的话挤在喉咙处,最后只有两个字杀出重围,“小心……” 说完后那撑着他身子的手再也撑不住,倒在了床上。 意识离去前,他最后感受到的是一双秀手敷上他的眼。 “抱歉。” 第64章 九月不到,秋风渐起,花园里的桂花落了一片。合着远处的残阳,暖光的橙与地上的明黄,更是一幅美景。 这行宫处夏季的荷花与桔梗人人称道,可究其原因不过是人们只在这夏日到行宫避暑。 不知这处的桂花也好。 那天过后楚闻之算是忙了起来,若不是实在说不明白前因后果,他都觉得他那好皇侄早就知道自己天不假年。 把他唯一的孩子封为太子,把他封为太子太傅,顺利到让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如此楚恒一死,三岁小儿岂可称帝?他这个太子太傅自然就是摄政王,都免了他再去威胁那些朝臣什么。 而庄白烟这个嫡母自然就是母后皇太后,宜安自然就是圣母皇太后。 不过这事前朝有无数吵起来的朝臣。都说皇上崩于宜安的宫里,只怕是宜安下了毒手,牝鸡司晨的折子如雪花般飞进奉先殿。 但楚闻之都给打了回去。 他明知此时一同把宜安处置了才好。不过,他和楚恒总是相似的。他们会喜欢上相同的脸,也会因为心中的偏爱而盲目地相信。 况且,就把宜安留在行宫又如何?好歹也算从龙之功。 楚闻之是这么劝自己的。 明日是还朝之日。 他出了奉先殿往吉云楼走着,还没进去就看到宜安和喻宁正和楚以誉玩闹。 哼,那句诗叫什么?善应保安宁? 确实。 看着面前的这二人举止如同做了真正夫妻一般,楚闻之也看不懂宜安是怎么想的。 按理说明日一别,这宜安和楚以誉还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今日不忙着告别反而在玩闹。 他往殿内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那女子脸上的笑总是能把他灼伤。 正想离去,就见到远处跑来了古华轩的一名宫人,到他面前赶紧跪下,“摄政王,太后叫您去古华轩用晚膳。” 这声也传入了吉云楼,玩闹的正欢的三人被声音打断听了手里的动作,看向殿外孤身的他,他冷哼一声拂袖望古华轩去。 “楚闻之。”宜安望着那人的背影淡道。 “都过去了。” 虽然喻宁这么说,不过他还是没敢对宜安做什么。 这一个多月都是如此。二人皆知他们回不去了,爱与恨的交杂,亏欠与依偎中掺杂的妨碍,他们那几年的相互依存且又胆怯。 爱生忧怖,情深不寿。 宜安觉得这样也挺好,“可惜你做不成首领公公了。” “奴才觉得这吉云楼缺个掌事公公。” 她被逗笑了,“从正一品掉到正三品,你舍得?” “有失才有得。” 她觉得自己经过这四年的浮沉早不似当初的天真,又是个生过孩子的弃妇,喻宁看不上也是难免。她不敢主动要什么。也知道喻宁还自卑自己的身份,但这个坎宜安会帮他过去的。 她相信楚恒给她们二人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逐渐过去的。 “母后,儿子饿了。” 宜安觉出有只手拽了拽她,也蹲下身把手抚摸上善应的头。 善应,不,该说楚以誉。他长得很像他父皇。如今才是三岁的孩子,还没长开,想必再过两年看得更明显。这是唯一就算时间再怎么推移,也过不去的东西。 第127章 “去你另一位母后那里用膳吧,古华轩刚把太傅叫过去了,想必此刻已经备好了膳。”宜安又理了理善应鬓角处的碎发,眼底还是流露出丝丝不舍。 可那小孩子没发现怪异之处,点了点头就抓着一旁馨月的手,让人把他带过去。宜安还是蹲着,看着她的善应越来越远的背影,无助喊了一句,“馨月!” 看到前方女子回头后,她说:“让皇上宿在古华轩吧,别再来了。” 馨月犹豫片刻还是点头。 宜安自打善应满月后,得知她要对楚恒做什么之后就开始和善应不亲近。 此事若成,襄王不会看着她在他身边妨碍。 此事若败,母子二人疏离,也能帮善应在楚恒手中活下来。 早就知道她的孩子早晚要离她而去,若是母子情深,只怕此刻心痛,也怕楚闻之苛待他。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喻宁看宜安蹲了太久,还是上前把人扶起。 “太后,起风了,进殿吧。” 宜安点点头,扶上喻宁的手。可不知是蹲久了还是如何,刚起身就是一阵的头晕。喻宁见状赶紧让别的宫人去请太医。 而随着焦杰的到来,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宜安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多可笑,先帝曾那般期盼能有个孩子,他大概也想不到这个孩子最后竟然还能落在我的腹中。”宜安抚着自己的腹部,半是感叹半是苦笑道。 只有一旁的喻宁,死死抓住了她的手,稳固住宜安的身形,对那在一旁跪地的焦杰威胁道:“你今日只是来请平安脉的。不、你今日没来过吉云楼。明白吗?” 焦杰看着二人相握的手,也明白了什么,若是不知道这是位公公,只怕还以为这腹中的胎儿是这位的。 但喻宁不可能生孩子,那这腹中的孩子只能是…… 这叫什么事啊! 焦杰在心里叫苦,一时哑言。 “焦大人要明白,”宜安开口道:“本宫这是先帝遗腹子,但此时朝中摄政王虎视眈眈,他可不会让这孩子降生。大人若是没瞒住,本宫就又将有一个孩子死于你手了,可明白?” 焦杰这些年一直不太敢见宜安,也是因为三年前在无意间杀了一无辜小儿之过,他那时不觉得楚恒会狠心下手。 虽在外界也有神医之名,可对这生产一事到底没那么熟知。 那次他实在心慌,不知要如何做,因此才找了先帝。可最后他也想不到就有如此之结局,最后造成一生之憾。 听到宜安这话,焦杰赶紧以头抢地,“太后放心,今日吉云楼一事,微臣什么都没探出来。” 宜安抬头看向一旁怕是正在筹谋的喻宁,又道:“你先下去吧。” 等人走了之后,她拉过喻宁的手,让人坐到自己对面,“幸好你找的是焦杰。” 焦杰毕竟也参与到了最后的下毒一事,楚闻之念他有功没有杀他,索性把他和宜安他们一起放在了行宫,免得他见到时心烦。 这也就帮他们了一个大忙,起码有个知根知底且能信任的太医护住这一胎了。 但喻宁并未理会宜安的话,她也咬了咬唇。 本来就已经打算过全新的下半辈子,这孩子来得也一点都不是时候。但她对焦杰说的话也能让喻宁听出,这是想保住这一胎。 在…和他在一起的后半辈子里。 无论最后这胎能不能保住,但宜安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抱歉,但我想着若是只有你我二人,怕是也无趣。”宜安想逗逗喻宁,起码让他别再这幅表情。 “宜安,我不是在想这个。” 喻宁听出了她误会了,他想的并非如此。 她想要这个孩子也是应当的。老天从她身旁夺走了一个孩子,而在这一切结束之时,却还给她一个孩子。若说凑巧有些勉强,只怕真是天意。 宜安是个慈母,她对善应所做的一切,从这孩子小时就隐藏住她的感情,只为了如今离了她之后善应能更好。那这个孩子她更是想护住,这是应当的。 他思索的是,如何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襄王让他们居于这行宫,那这行宫里襄王的人脉就必定不会少,他刚开始处理这行宫的事务,那些眼线他若是拔除的过于迅速,只怕也会引来襄王的忌惮。 换句话说,宜安这孩子只怕早晚都会让襄王知晓。 若生下个公主倒也罢了,可若是个男孩难免不会让楚闻之对其下杀手,若是再少了一个孩子,宜安怕是会疯。 “若是个皇子,不入玉碟就是。像襄王一般。”宜安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喻宁的纠结。 “可、这是正经的皇子!” “襄王也是正经的皇子。”宜安笑了笑,娇嗔道:“若是男孩,就让他姓喻,咱们气死楚恒。” 喻宁先是拉了拉嘴角,他在御前这么多年,谨小慎微惯了断然不敢开皇上的玩笑,哪怕先帝已死。 可他这头刚别过去才发觉宜安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若一年后我们都活着,且生下了一个男孩,让这男孩管你叫爹,气死楚……” 宜安剩下的话被喻宁用口堵住,她也笑着回应。 上一次他们接吻也是她有孕的时候,相同点不只是有孕,只怕是相同的刺激与岌岌可危的情境。 第128章 尤其是这次,她们谁都不知他们二人能不能活到一年后,这一吻不顾一切,好似要把他们短暂的余生都杂糅在此。 怕是只有凝结出这等的爱,朝颜花才会开吧。 第二日,圣驾回宫,宜安没有去送别。 把离别的时间拉长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宜安好好养胎,喻宁好好照顾,若都不提各自的身份,吉云楼的二人真好似做了夫妻一般。 宜安虽想善应,可到底情绪还算稳定。 可好景不长,太皇太后亲自来了吉云楼。 第65章 宜安见到太皇太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恐惧,但此时她们二人之间没什么敌对的源头倒也算安详。就只是看到喻宁要给她下跪行礼时有些不快。 可结果太皇太后的一句话直接让宜安不知该说什么了。 “哀家听说,你有孕了。” 看到宜安慌乱的样子,江望云也笑了笑,但那笑却不进眼。 “别慌张,哀家知道你隐瞒的原因,只是想告诉你,这行宫各处的眼睛多得很。况且,喻宁新调进来的宫人也不一定就完全干净。” 宜安没有因为太后的这话而放心,她提到了喻宁…… “你觉得皇帝一死,你就把喻宁调来了吉云楼,这事能瞒住多少人的眼睛?但哀家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这个。哀家也不喜先帝,可到底是哀家的亲生孩子,你也有孩子,应该能明白。” “哀家虽不喜先帝,但也不能盼着他出事。如今先帝早亡,哀家虽心伤,但也有些解脱了。是不是觉得哀家特别心狠?”江望云看着半跪在地的女子,没让人起身,但语气也算和缓。 “你就没想过,为何楚恒的父亲不到四十就撒手人寰了?” 宜安拧紧眉毛摇了摇头。 “太祖皇帝崩逝于三十六,高祖皇帝崩逝于四十二,皇祖帝崩逝于三十,先帝的父皇崩逝四十四。你觉得先帝就能活多久?” 这话一出,宜安和喻宁都霎时把头抬起。 “可、这是为何?” “据说是他们楚家为了夺得江山,那时造的杀戮过多,以至有了这下场,至于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每个母亲都不想得知自己孩子活不久的消息。江望云已经知道了那么多年,虽不想接受,但也早知会有这么一天。这也是为何,她知晓楚恒离世,虽伤心,但到底没插手捣乱。 她不知楚恒是死于来自他父辈的诅咒,还是真的死于宜安之手。但她自己得到了解脱,那就该让这皇室秘闻像先皇后告知于她时那般,传给下一任太后了。 看到宜安的怔愣,江望云有些痛快,好像她和先皇后的恩怨此时才了。 “你腹中这个孩子,既然也沾染了楚恒的血脉,那就自己掂量掂量吧。哀家会帮你瞒着,可楚闻之的眼线众多,能瞒多久哀家就不知了。” 太皇太后直到离开吉云楼也没让宜安起身。 宜安只等到喻宁把跌在地上的她扶起,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把焦杰找来!” 喻宁点点头,等把宜安放好后才匆匆起身离去,不久就把正看着医术的焦杰拉了过来。 “焦杰!哀家问你,皇上,不是。先帝,先帝按理能活多少岁?” 宜安这话直接把焦杰问懵了,前朝一直在吵是不是太后杀的先帝,这太后此时问这话…… “回太后的话,这先帝身子骨硬朗,又没有病痛,想来花甲耄耋不在话下啊。” 看着主位上宜安怔愣的样子,旁边的喻宁眼睛转了转,把焦杰送走了。 等这殿中只有他们二人时,喻宁才开口劝道:“太后,如今想这种事未免太早,也可能是太皇太后哄骗您的。” 宜安这心里乱得很,惊怒交加竟也有些害喜。 熟悉的呕意涌现,宜安蹙了蹙眉被喻宁移到床头。 “只怕若不是太后有意哄骗我,就只能是真的诅咒了,楚恒被我杀的时候也不过三十,本以为害了他半辈子,却不知他竟只剩这么几年了。” “难不成太后后悔了?” 宜安抬眼看喻宁,见这人没吃味,才摇摇头。“算了,眼下再怎么担心都无用,只盼我的善应能平安健康就好。” “奴才不要这条命也会护住太后和皇上。” 宜安把这人拉到床边,劝道:“你为我们母子做的已经够多了。” 喻宁低头望着宜安拉着他的手,不敢有别的动作,“奴才是娘娘一辈子的奴才,自然要护得娘娘安全。” “就只是奴才吗?喻宁,你该知我这几年心意未改……”说到这,宜安也垂下了头,“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嫌厌我也是应该的。” “是奴才配不上娘娘,娘娘这么多年被奴才害成这样,也该好好歇歇了。奴才毕竟…身有残疾。” 喻宁说完话就把宜安的手放下,眼看要离去,宜安赶紧抓住了这人的衣袖。 此时已到晚间,吉云楼内烛火通明,宜安坐在床榻上望着那已站起的人,周边的烛光像极了她害死楚恒的那日。极明极暗。 因着宜安的这未经思索的举动,二人都顿了片刻。最后还是宜安先说:“喻宁,你就是最好的男人。” 而她只得到一声轻笑,甚至连前面那人的脸都未见到。 “奴才连男人都算不得,怎么就是最好的了。” 第129章 明知喻宁看不到,可宜安还是摇了摇头,“可你若真是个你所认为的男人,我大概不会这么心悦于你。” 不知是哪里没说对,还是她的这种言语过于大胆,喻宁另一只手把她抓着喻宁袖口的手推开,“奴才先走了,太后好睡。” 宜安的手顺势砸向床沿,她也闭紧眼帘垂下头,掩住翻涌的悔意。 本以为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应该可以结束了。可就在宜安收拾完刚要就寝之时,吉云楼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人没人敢拦,但却都知这高大身影不该出现在行宫,更不该出现在太后的寝殿。 楚闻之推开门就见到了那只着单衣背对着他的单薄身影。“微臣还以为喻公公在这殿内候寝呢,想不到只有太后一人。不知是不是喻公公厌弃了太后的有孕之身。” 这么一长串话不仅把宜安吓得够呛,等看到来人的脸后,她心中的惊惧更甚。 “半夜闯进太后的寝宫,只怕不是为臣之道吧?”宜安远离床榻坐回了桌旁。 “太后该知道,既然把您安排在这行宫,那这里我的人必定不会少。就算喻宁那般清除的速度,可本王的人还是丝毫未减。”楚闻之没理会这寝殿主人的不快眼神坐在了宜安对面。“不知太后娘娘要如何处置您腹中的孩子?” 宜安早就知道瞒不住楚闻之,这人来找她也是早晚之事,这些日子足够她思索对策了。 如今的皇上是她的亲子,就算楚闻之权倾朝野,但也是摄政王。究其原因就是玉碟,以及……楚闻之不敢真的谋逆。可能也是从小长于宫廷,他对这两个字敏感得很。 那么…… “襄王殿下怕不是脑袋出了问题,我腹中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会姓喻。和你们楚家没有关系。” 楚闻之听到这话后又把身子逼近,那双剑眉星目更是一瞬间像是鹰隼般有攻击性,似乎想看出宜安究竟说的是真是假。 宜安低头抬眼回视。 如今她这身孕才二个月不到,宜安的腹中还未显怀,可还是下意识把另一只没有撑在桌上的手扶上下腹,抬眼瞪向楚闻之。 大抵市井所说的为母则刚是真的吧。宜安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有的这份胆子,明明她在思忖这事时还常因俱意中断。 “太后这话没有哄骗小王吧?”楚闻之眼中的抗拒不减。 宜安抬起头,可眼神未变仍旧瞪向楚闻之,“今天白日太皇太后来了吉云楼,告诉了我一个皇室秘闻。” 楚闻之没动,宜安也就继续讲了。“楚家在打天下时杀伐过多,招惹上了诅咒。之前的皇帝极少有活到四十之数,宗亲也大多如此。襄王若是担心我这腹中的孩子,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若是十多年后我儿长成,刚好赶上摄政王薨逝,那就热闹了……” 这话果然让楚闻之坐不住了,他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随着他的靠近,宜安扶住下腹的手也更紧了些。 “太后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孩子无论男女都和皇家无关,内廷司不会在生产之日过来,到时本王只说是太后自己不检点,在先帝尸骨未寒时和宫外男子厮混。” “若是襄王胆小到只能污了女子清白才能安抚自己的担忧,那便如此吧。”宜安回答得坦荡。 此时他站她坐,明明是她抬头回击,可这胜者却是一眼即明。 “哼,那太后就好好安胎吧,本王先离去了。” 等人真的走了,宜安才真的呼出一口气。 喻宁第二日才知晓这事,看着宜安根本没休息好的小脸,心中的悔意更甚。 “是奴才无能。” 而宜安只是拉起了喻宁的手,对他主动出击,“我和楚闻之说了,这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姓喻。只有这般才能保全我们几人。” “娘娘!”喻宁满脸不同意。 “听我说,到时候我被朝臣打上荡妇的印记,这腹中的孩子虽难免被叫几句野种,可我们到底都活下来了。宫中不就是如此?只要活下来就好。” “只要活下来就好。”喻宁心中五味杂陈低头用额碰上宜安拉着他的手,“宜安啊……” “对,别再叫我娘娘了,也别再自称奴才了。你就是我时宜安的男人。” - 来年初夏时节,行宫太后诞下一女。 此乃宫廷秘闻,不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