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佞臣啊》 第一章 当娘的,要温柔慈爱啊! 明朝弘治十三年的第一场雪,来的似乎比十二年早了些。 北直隶彰德府磁州的一户人家,躺在被窝里的少年,迷迷糊糊地听着窗外窸窸窣窣的动静,便想到是盐粒一样的小雪从天而降了。 他翻了个身,将身上单薄的棉被又裹紧了一分,嘟囔道“弘治年间,果然是小冰河期啊”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猛然推开。 屋里仅有的一丝暖和气儿,全被门外的冷雪给吹散了。紧接着,又是一声泼辣的河东狮吼“兔崽子还不起床,这都什么时辰了?!” 推门的是一位妇人,身量高挑,容貌生得很是秀丽,一双眼睛也黑白分明,非常的有神。只不过,生活的重担压抑积蓄在心中,使她面容上不由多了一丝憔悴。 少年看到这妇人,立时吓得一哆嗦。 但一想起自己目前的状况,又赶紧装出一副懵然虚弱的样子,支支吾吾地开口“娘我头疼,晕乎乎地难受。” 天可怜见,这个称呼他是用了多大勇气才说出来的——毕竟,前世他何瑾年岁跟这少妇也差不了多少,可穿越到这里后,发现明朝人结婚是真的早! 他娘崔氏今年芳龄三十。在何瑾那个时代,这可能是还未出嫁的年纪,喊姐人家恐怕还不乐意。 可在这个时代,何瑾今年却已十四岁了 崔氏却不由冷笑起来,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骂道“装,接着给老娘装!脑子烧坏那病,你六天前就好了,还想跟老娘耍这点小聪明儿?” “你,你已经知道了?”何瑾顿时一脸震惊,接着就疼得龇牙咧嘴求饶道“哎,哎,娘,你轻点,我可是你亲生儿子当娘的,要温柔慈爱啊!” 疼着叫了两声娘后,他忽然发现这个称呼,竟也没那么别扭难为情了怎么说呢,贱人就是矫情! 对于老娘的泼辣凶悍,何瑾虽然嘴上抱怨,但心里是没丁点儿怨气的。 六天前穿越来后,他已将这户人家底细摸得很清楚了不得不说,这户人家可真不是什么穿越的首选! 嗯严格来说,两年之前,这家的光景还是可以的。 便宜老爹是衙门的一名典吏,工食银加些常规陋习很是够养家糊口,甚至还让儿子读了一年半的书。 然而,两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便宜老爹被白莲教逆匪袭杀——据说这倒霉孩子在门口亲眼所见,直接被吓得大病了一场。 家里顶梁柱一倒,没了收入来源,日子立时一落千丈。 衙门里虽给了些烧埋钱,可料理完丧事儿还要给儿子看病,那点烧埋钱根本就不够。就算动用了积蓄,可这儿子两个月来时好时坏,一直没好利索,人也变得呆呆傻傻的。 崔氏就这样一边照顾着儿子,一边接了个浆洗缝补的活计,日子过得很是辛酸。直到六天前何瑾穿越过来,才算意外地解救了这个家庭。 “你爹死得不明不白,家里就剩你一个男人。如今你也十四了,也该学着撑起这个家了!”崔氏嘴上骂着,似乎又被勾起了伤心事儿,不由眼泪就要流出来。 但她是个要强的女人,眼泪还未流出,面容上不认命的坚韧已后来居上。 调整了一下心态,她又换了温和的语气,苦口婆心道“瑾儿,娘知道亲眼看到你爹遇难,是真被吓病、吓傻了。可你爹终究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听娘的话,从今儿起就振作起来,出去好生找个差事儿。别再出去鬼混,别那么不懂事儿了,行吗?” “娘,家里的光景我是知道的。”何瑾面上不由泛起了无奈,摊手说道“但像你那样起早贪黑的苦干傻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顿了一顿,他便阐述了自己的观点,道“做人呢,最重要的是有理想!” 崔氏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杀气,是那种想动手干掉自己儿子的怒气。可她却很好地掩饰了起来,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柔声问道“那瑾儿想做什么?” “当官儿啊,最好当贪官!”何瑾没看出妇人的冷厉,反而一下来了兴致,语如连珠地说道“娘啊你看,这时代士农工商、等级森严。你所处的等级越高,享受的权利就越大,反之,受到的限制就越大。” “儿子的脑子里,倒有很多挣钱的法子。可一个无钱无势的百姓去经商,能守得住万贯家财,能不被人眼红霸占了?” “所以,只能咱先有些实力,再把生意做起来。到时候,别说过上爹还在的那等宽裕日子,就是一跃成为豪门,也不是不可能啊!” 何瑾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小、越来越慢了。因为这时他发现老娘眼中的杀气,已凝为了实质,黑亮的眼珠子也滴溜溜地四下乱瞅。 终于瞅到床脚的笤帚,崔氏一把抓了过来,劈头盖脸地就向何瑾头上砸去“当官儿,还想当贪官儿!人家官老爷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你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不是那块料儿!” 何瑾赶忙一边躲闪,一边起床穿衣,嘴上还喋喋不休地说道“亲娘咧,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是要谋杀亲子啊!” 最后,他委屈地语重心长道“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要给儿子母爱的关怀啊!” 崔氏陡然停顿了一会儿,疑惑地问道“母爱的关怀?” 何瑾点点头,目光里露出几许期待。 母子二人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之后,小屋内忽然爆发出清脆愤怒的啼吼声,一口的标准凤阳官话。 “你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爹娘辛辛苦苦让你念了两本书儿,别的没学到,就学会了乱造词儿顶嘴啊!” 何瑾吓得连忙穿好了衣,拔腿就往门外跑。 “你个不孝子给我站住!”崔氏追着就来到了院子,望着那跑得已一溜烟儿的背影,不由气得叉腰大骂“有本事儿晚上别回来,回来老娘就打断你的腿!” 可没一会儿,她便觉得大早上揍一揍儿子,心情陡然好了很多。随后便哼着小曲儿,转身洗衣服去了。 走在青石铺就的大街上,两边的商铺古色古香。纵然天上还飘着小雪,可街上古装衣裙的姑娘清秀灵透,如同画中人儿一般。 街上人流如潮,何瑾却没一丝欣赏的心情! 今天已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可距离当贪官的人生目标,却仍旧十分遥远,心情也十分的灰暗。 想当官儿就要考科举,想考科举就要读书作八股。可何瑾却知道,就他那样的家底儿,勉强生存都是问题,更别说养出一个读书人来。 好在,他不是个只会抱怨、眼高手低的人。七天的时间里,心中已有了些盘算。 在张大爷的烧饼铺前,靠刷脸得了两个新鲜出炉的烧饼后,他啃完就来到了衙前街上最热闹的醉东方酒楼。 然后,就一屁股蹲了下去。 从出门儿的时候起,他的脸上的神态就换了,由之前跟老娘斗智斗勇的机灵活泛,换成了一张痴痴傻傻、两眼呆然的模样。 蹲在醉东方酒楼角落边后,他也什么都不干,就直楞楞地看着天。仿佛,正在思索着人生三大终极哲学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不一会儿,一位貂裘华服的公子哥儿就出现了,看着何瑾的模样不由笑道“嘿,何傻子,我给你十文钱好不好?” 何瑾慢悠悠地看向那公子哥,嘿嘿傻笑“好” 公子哥儿排出故意排出十一枚铜钱,然后看着何瑾一枚一枚地数起来“八、九、十怎么多了一个?不行不行,十以上的我记不住数儿,这个还给你!” 公子哥接过那多出一文钱,不由哈哈大笑“果然,果然是个傻子啊这年头儿,竟然还有人嫌钱多的!” 说罢,公子哥就招呼着,身后的一众狐朋狗友“你们谁还来,快试试他是不是真的傻?” 第二章 谁才是真的傻? “八、九、十啊,你们不要折磨我了!” 何瑾痛苦地抓着头发,不耐烦地又将两个多出的铜钱,交还给另一个公子哥儿,十分无辜委屈地抱怨道“我都说了,十以上的记不住数儿,你们实在太坏了” “哈哈,何瑾,你果然是个傻子!”这些给钱的公子哥儿,故意向着四周高声嚷起来,乐此不疲。 何瑾却一下睁大了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智商?” “智商,智商是什么东西?世上的人,就没有嫌钱多的!” 何瑾这会儿便涨红了脸,努力让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钱多不代表智商高智商!智商,五百年后才流行的名词儿,你们知道吗?” 接连便是些更难懂的话,什么“穿越人士”,什么“情商比智商更重要”之类的,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酒楼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可大概一炷香的时候后,这伙公子哥儿还没闹够,还在秀他们根本没有的智商,何瑾便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这伙人洋洋得意的时候,何瑾忽然恢复了清亮的眼神,对他们懒洋洋地摆手道“行了,诸位官人,戏已陪你们演完了,好走不送,别耽误了我下一场生意” 这伙公子哥儿闻言,一下呆若木鸡。其中一个不敢置信地指着何瑾,道“你,你这是在骗我们?” 何瑾又嘿嘿一笑,道“怎么能说是骗呢?” “你们花钱得了开心和优越感,我得了实惠,各取所需嘛。这跟诸位上戏园听曲儿、去青楼看名妓跳舞,不是同一个道理?” “可你,你”公子哥们儿陡然愤愤不平。他们自诩聪明,结果今日栽倒了一个傻子手里,哪能受得了这等冤枉气“不行!今日我等要拉你去见官!” “好呀。”何瑾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一摊手道“那,那就让全州的百姓都知道,诸位是如何被骗这六十文钱的看你们的衣饰,也是磁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这场官司,一定会很引人注目。” “这,这?”公子哥儿们一下面面相觑不错,闹到了公堂,怎么丢得起这人?再说人人也就十文钱,平时随意打赏也不止这个数儿,何必闹得灰头土脸? 可其中一位公子哥儿,还是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我,我等要揭穿你的骗术恶行!” 何瑾闻言更高兴了,道“那就多谢这位公子,帮忙替在下招揽生意” 公子哥儿一愣,随后就反应过来了何瑾是傻子这谣言已人人尽知,自己偏偏去说他不是,可不只会给他招揽来更多的生意? “诸位官人,辱人者人恒辱之,若非你们上来就抱着玩弄羞辱在下的心思,又岂能上了这个当?”看着这些公子哥儿们一个个如得了瘟病的公鸡,再也神气不起来,何瑾又温言说道“言尽于此,还望诸位好生思量。” 公子哥儿们先是恼怒,可纷纷对视一眼后,不由陷入了沉思。 最后,其中一人看来是个读书的,率先对着何瑾躬身一礼道“何官人教训的是,我等孟浪,此番受教了” 其他公子哥儿没这样的包容涵养,但也不得不感慨了一句“高手在民间啊。十文钱买了个教训,我们这次丢人丢得不冤!” 何瑾也恭敬一礼,静静目送这些人入了酒楼。 随后,他又恢复了刚才痴呆的模样。只不过,这次面上的痴呆中,不由多了一丝郁闷的苦笑。 因为一回想起这事儿的源头,他除了苦笑之外,真不知该作何表情。 六天前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不敢置信地跑到了这大街上。看到外面果然没有高楼大厦后,不由一阵震惊加郁闷。 可就在他蹲在地上,想着以后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位面善的大婶,忽然便丢给了他十几枚铜钱,还一脸可怜地说道“真是造孽啊,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烧坏脑子了呢?” 何瑾当时都没反应过来,赶紧把钱交给那位好心的大婶儿“大婶儿,你误会了,我的病今天已经好了,这钱我不能要” “吓,病好了还会不要钱?以前你可是个财迷,别以为吴婶儿我不知道!” 吴婶儿硬塞着把钱交给了他,还嘱咐道“赶紧回家,别在外面冻着,把脑子烧得更傻了!” 何瑾愣愣地捏着十几枚铜钱,一脸的痴呆嗯,那会儿他的痴呆表情,纯的! 再之后,他便发现那些围观的吃瓜群众们,也一个个都面露怜悯。 有的妇人还掬下了眼泪“可怜啊可怜何令史多好的人儿,有案子就尽心帮我们,帮不上的也惦记着。” “就是,这么好的人家,怎么就没个好报呢!”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来,瑾哥儿,大娘这里买菜还剩五个铜板,你可别嫌弃” 何瑾当时都不知怎么回事儿,想解释都解释不清。偏偏又因为便宜老爹,积攒下来的好人缘,他便发现那些认识的人,都开始掏钱关爱智障儿童了 然后无意间嗯嗯,他就发现了这么条财路。 当然,淳朴百姓的善心不能随意欺骗。可问题是,除这些好心人外,他发现其中还有好些故意秀优越、调戏自己的浪荡公子哥儿。 于是他就改良了法子,故意把超过十文的钱退回去然后,何傻子的事迹就越传越广,他也就收起了这些有钱烧的富家公子智商税。 ‘六天下来,已经赚了八百七十铜板。嗯,用来办事儿的钱,也差不多该够用了吧?’ 心里盘算着,何瑾默默地等着下一个客户。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庞。 如玉脂般的颜容上,黛眉如远山,再加明眸善睐、双瞳剪水,端的是眉目如画、如玉一般的美人儿。 只不过,少女娥眉之间纠缠着一丝淡淡的忧愁,似乎正为什么烦心事儿所困。 少女的身旁,还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小丫鬟,正兴奋地指着何瑾说道“小姐,就是他,就是这个何傻子你给钱试试,他绝不会收过十文的!他说话也很有趣的,小姐听了就会开心了。” 少女听闻这话,不由打量起眼前这位面容清秀、双目呆然的少年。尤其仔细看了看何瑾的眼睛后,忽然便笑了“月儿,他是装的” 何瑾知道,是刚才眼中闪过的一抹光彩,暴露了自己根本不痴傻的本质因为真正的傻子看到美女,不会有惊艳的反应。 然后,他就不由地笑了笑不错,总算来了个智商在线的 可月儿小丫头却似乎觉得自己的信誉受到了打击,直接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了十一文钱“小姐,是真的,人们都说他是个傻子,从不收十文以上钱的。不信,小姐你看!” “一、二、三八、九”何瑾还是一如当初般,慢慢地数了起来。 月儿看着这一幕,不由激动地都拽起了她家小姐的袖子“小姐,你看啊,他马上就要头疼,要还我一文钱了” 可当何瑾数到‘十’的时候,忽然邪魅一笑,双眼一亮恢复到清明的模样,道“十一!哦原来十以后是十一啊,咦,我怎么忽然如醍醐灌顶般,豁然贯通了呢?” 这样的把戏,何瑾原本也没打算玩儿多久。 现在启动资金也差不多了,他便准备收手了。而收手前,还能逗个呆萌有趣的小姑娘,他自然很乐意。 果然,月儿一张兴奋激动的脸,顿时凝住了。 她大大的双眼睁着,还不敢置信地眨巴了一下“小,小姐,这个何傻子忽然变聪明了耶” 美女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月儿说道“不是他忽然变聪明了,而是他一直都不傻相反,他可比寻常人聪明多了!” 月儿这时才反应过来,伸着嫩白的指头道“原来他,他一直在骗我们?可之前他为什么?” “之前他若不如此,又怎会让那些闲散愚蠢之人上当?”美女说着,眸中却不由流露出一丝厌恶,转身道“走了,月儿,我们该回去了。” 何瑾知道自己这是被人鄙夷了,可他也不打算计较毕竟这事儿,就是自己干的不怎么地道。收智商税这种事儿,在淳朴的大明朝还是挺嗯,恶劣无耻的。 然而,就在三人转身分别时,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好你个何傻子,原来一直在装傻骗我们的钱!今日我们兄弟几个,就要替街面上的百姓讨回公道!” 第三章 穿越后的秘密 何瑾一听这声音就郁闷了,心想街面上的百姓怎么你了,怎么动不动,你就代表街面上的百姓了? 扭头一看,便看到七八个家伙,缓缓向他们三人围拢而来。这些家伙一个个痞里痞气、脸上表情笑嘻嘻的,一看就是些轻浮佻薄的家伙。 尤其领头那人太阳穴上贴着一小块膏药,鬓边还插着一朵粉桃花,看打扮不伦不类的。他挡在了那美女二人身前,直接伸出了狗爪子道“沈小姐不用怕,我们来替你出气,教训教训这傻子。” “就是,沈小姐肯定气坏了吧?”另一个家伙凑上前,道“一会儿啊,沈小姐就不气了,就会感谢我们哥儿几个的见义勇为了” 这位沈小姐当即一躲,脸色也变得冷厉凝肃起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难道还敢调戏良家女子不成?!” 何瑾一听这话,不由幽幽一叹唉,看着精明的傻妹子,你都说出这话了,他们还能不调戏吗? 不管前世还是现在,他见过很多眼前这样的家伙。泼皮无赖也好、流氓烂仔也罢,这些人的性情和心理,千百年以来恐怕一直没变过。 他们最显著的性情特点,就是做事儿不过脑子,而且还受不得激越是撩拨他们,他们越上劲。 果然,为首那个泼皮赖三儿闻言脸色一变,恼怒起来“沈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哥儿几个可是在替你出气,你不领情便罢了,怎么还凭空诬陷好人?” 嘴上这样说着,反而更上前了一分,贪婪闻着沈小姐身上少女的清香和香甜的脂粉味。 “这可是衙前街,随时都有捕快差役巡逻,你们就不怕坐大牢吗?”月儿见赖三儿这幅模样,赶紧挡在自家小姐面前,气鼓鼓地说道。 赖三儿闻言却哈哈嚣张大笑,猛然一把推开月儿,道“捕快都是些睁眼瞎子,他们能干得甚事儿!” 说着,看着周围的百姓一个个敢怒不敢言,仿佛得了什么鼓励一般,再度上前贱笑道“既然沈小姐说我们哥儿几个调戏你了,那我们啥也不说了,就让捕快拿个人赃并获如何?” 沈小姐今日是瞒着家里,被月儿带出来散心的,并未带家丁护院。 她虽然聪慧干练,可对待这等泼皮无赖显然没什么经验。反而脸色更厉,再度冷寒言道“赖三儿,你是想找死不成?!” 赖三儿这下彻底被激恼了,面色一寒,陡然一把抓住了沈小姐的手腕“沈小姐,我知道你家富甲一方。可在这街面儿上,是我赖三儿说了算!” 说着,这真不过脑子的货,一只贼爪子竟忍不住。 明代男女大防早已深入人心,这一爪子要是上去,就算沈小姐日后杀了赖三儿,也洗不清耻辱了。 情急下,她挥手打开了赖三儿的狗爪子。 然而,毕竟只是个弱质纤纤的女流,根本摆脱不了赖三儿的大力拉扯。顿时心里一阵气苦恐慌,求助地看向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何瑾身上。 何瑾本不想管什么闲事儿,可这些无赖如此不知轻重、胆大包天,便知道自己恐怕免不了,要暴露穿越来的秘密了。 就在主仆二人跟那些无赖拉扯的时候,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叫“哎哟,胡捕头!你可算来了,赖三儿可当着我们的面儿,说你是个不中用的废物!” 赖三儿等一众无赖听到这个,顿时放开了沈小姐的手,惊恐地四下观望废话,捕快没来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嚣张叫嚷。可人家真来了,他们只会立刻跪下唱征服! 然而,环顾了一圈儿,除了看到那些同样四下乱瞧的百姓外,根本没看到胡捕头的半分人影。 这一刻,赖三儿便感到身边一阵风影吹过,原来何瑾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已一把握住了沈小姐的小手儿,对着主仆二人一笑“还愣着干什么,跑呀!” 沈小姐这也如梦方醒是呀,遇到这等软硬不吃的无赖,不赶紧脱身,还跟他们纠缠什么! 在何瑾的牵扯下,她当即放开脚步向前跑去。身后月儿也挺机灵,紧随其后,跑得竟比何瑾还要快 “他奶奶的,何傻子,你敢坏老子的好事儿!哥儿几个给我追,打断那傻子的狗腿!”赖三儿同志这下彻底炸了,他感觉自己衙前街一哥的尊严,被人狠狠侮辱了。 七八个无赖立刻拨开阻挡的人群,叫嚷着追逐而去。 何瑾一边跑,一边仔细辨认着方向。可跑了刚有半柱香的时间,发现根本摆脱不了身后的泼皮。 因为,沈大小姐竟然缠了足! “马皇后还是大脚呢,你这平民女子缠什么足啊?”没好气地问了这么一句,何瑾无奈拉着沈小姐进了一条巷弄。 沈小姐本来就跑得气喘吁吁,面如晚霞,被何瑾这么一问,更是面色涨红“你,你个登徒子,跟那些无赖一般无二!” 何瑾一愣,立时放开了沈小姐的手,竟也不跑了。 正当沈秀儿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时,月儿便惊恐叫了起来“这是条死巷!何傻子你跑错地方,可要害死我们了!” 何瑾却看着小月儿那焦急害怕的模样,不由伸出手替她擦了下发热的眼眶,嘿嘿一笑道“我可没跑错地方,待会儿让你们看场好戏。来,放松,跟我一样先摆个造型” 刚把腿自然地蜷在墙上,撩了一下额前不存在的碎发,巷子口赖三儿嚣张的笑声便传了过来“好,好呀,真是老天有眼,我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主仆二人一见赖三儿这些家伙,都不自觉地躲在了何瑾的身后虽然,他们对何瑾没啥好感,可货跟货一对比,她们蓦然就觉得何瑾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可何瑾听着赖三儿的叫嚷,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赖三儿,你不应该先说这巷子清净无人,就是把我们糟蹋了,我们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吗?” 带着小弟呼啦啦围上来的赖三儿,听到这话忽然都傻了。 好半天反应过来后,才忍不住大笑道“何傻子啊何傻子,你还真是个傻子!这个时候,你还说傻话,真是,真是哈哈哈啊!” 话音刚落,何瑾已一拳便砸了过去真是,真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成语来跟你这种蠢货对台词儿,实在太浪费感情! 然后,主仆二人和那些无赖,就瞪大了眼睛看到赖三儿百多斤的身子,就在何瑾一拳下,竟直接飞了起来! 那身子在半空飞了大概有半息的时间,才重重地贴在了对面的墙上。随后,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才看到赖三儿鼻子喷着血,从墙上缓缓地滑落下来 不错,这就是何瑾之前不想暴露的秘密穿越之后,他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力大无穷! 虽比不了开了挂的绿巨人,但那力气是真的惊人。家里的磨盘,他一只手就能举起来,而且还觉得不费力! 就刚才这一拳,还是收着七分力气的。 否则,凭他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力气,赖三儿可能不是贴墙上,而是直接陷墙里,抠都抠不出来了 小月儿这会儿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木讷讷地拉着沈小姐的衣袖“小,小姐,我刚才不是眼花了吧?” 沈小姐这会儿不比月儿淡定多少,一张樱桃小口微微张着,明眸震惊不解地看向何瑾。 而看着这诱人浮想联翩的邪恶一幕,何瑾恶作剧心思升起。 他伸出食指轻抬沈小姐的下颌,‘吧嗒’一下合上了她的烈焰红唇“嗯,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说完,他又转向剩下那几个无赖,嘿嘿冷笑道“怎么样,还打不打了?” 几个无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对视一眼纷纷惊恐摇头道“不,不打了” 然而,何瑾却邪魅的一笑,捏着拳头道“那怎么行?我才热好身,好戏也才刚开场,你们可不能这么扫兴啊” 第四章 老刺激了! 钓鱼的人最兴奋的一刻,就是看着鱼漂儿剧烈抖动、鱼线紧绷的时候。因为,那是钓到大鱼了! 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拉出一看那不是什么大鱼,而是一只庞大凶恶的鳄鱼,这感觉就老刺激了。 现在,剩下八个无赖泼皮,这就是这种心情。嗯老刺激了! 他们怎么都想不通,远近闻名的何傻子,以前也没听说过他如何突出啊。怎么忽然之间,这条可口的小黄花鱼,就变成了凶猛的大鳄鱼? 幸好,面对危险人类都有下意识的反应跑! 可何瑾都有心计将他们引入这死巷子,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跑掉? 就在这八个无赖,刚准备转身的时候,何瑾忽然长啸一声,胳膊瞬间暴长,抓过一个人来便抛向了天空。 与此同时,他并不魁梧的身形,已闪到一人面前,只一推便将人摁进地里将近半米深。 紧接着,何瑾脚一抬,又将一个无赖踢飞开来,那人鬼叫一声,身子还捎带着砸趴一个。转身看到另一个无赖,他蹙眉收了收力掂量了下,才一巴掌抽在了那人的脸上。 沈秀儿和小月儿却看到,那无赖立时嘴歪眼斜,牙齿都被拍飞了好几个。身子跟个陀螺般旋转跳跃起来,撞到墙上立时人事不知。 只一眨眼的工夫,围在何瑾身旁的五个无赖,就像小纸片儿一样被打飞了。 最幸运的是一开始被何瑾扔天上那位,他其实没受什么伤,不过他也很快就变成了最倒霉的一个——何瑾根本没打算接他。 场上剩下两个,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就看到自己的同伴都趴下了。 何瑾一手一个又抓起俩来,轻轻对碰了一下。这俩人就像喝多了酒一样,腿打罗圈乱转,眼看着巷子口在跟前儿,可就是走不了直线。 还剩一个孤零零地站着,姿态和神色倒有些威武不屈的样子,就是腿一直在发抖。 何瑾瞟了他一眼,都没好意思打他。 可一旁的小月儿却不依了,握着小拳头儿兴奋叫道“何傻子,打他,打飞他啊!” 何瑾顿时扭头一脸无奈。 就在那个家伙以为逃过一劫时,何瑾却忽然一个神龙摆尾,转身加漂亮的一个后空踢,将他踢飞到了墙里 然而,就在何瑾打完收工,准备接受两位美女的赞美时,脸色却不由蓦然凝重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赖三儿忽然已爬了起来,还用一柄短刀抵在了沈秀儿的脖颈上! 那天鹅般优美颀长的脖颈间,已划出了一道殷红的血线 “何瑾,你不是厉害吗,不是很能打吗?来呀,你来打老子啊!”赖三儿瞪着通红的眼珠子,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暴虐错乱的气息。 小月儿脸都被吓白了,不由哭喊道“何傻子,何傻子你快救救小姐啊!” 然而,何瑾却忽然变得很不耐烦,叫嚷骂道“何傻子,何傻子我叫何瑾,可不是什么傻子!” 小月儿一下怔在了原地,眼泪顿时簌簌地流了下来,手足无措。 谁知何瑾却一点不心疼,反而继续叫骂道“我凭什么要救你们,我跟你们很熟吗?那,那个赖三儿你说,我认识这狗屁小姐,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赖三儿猛地一愣,全身暴虐错乱的气息不由消散了下去是呀,何瑾是个傻子啊又根本不认识沈秀儿主仆,凭啥会救这两人? 然后,赖三儿就愣愣地看着,何瑾直接转身就走了! 是真的走了,连头都不留 这一刻,赖三儿张了张嘴,忽然很想挽留何瑾,你回来啊你这主角都走了,我还怎么演? 难道,真一刀杀了沈秀儿? 脑子一冷静下来,他就意识到杀人要偿命的。尤其,还可能要杀掉八个手下,和一个小月儿灭口 一想到代价这么大,他就郁闷暴躁地收了刀,也没什么调戏的心情了,一把推开沈秀儿道“算你今天运气好!” 话音刚落,赖三儿忽然就感到一股恶风,狂乱迅疾地向自己吹来。 随后,他便觉得自己被一头野牛撞中了,整个人不出意外地飞起来了不说,还比上次足足多飞了一息时间。 一屁股跌在地上,赖三儿感到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散了,疼得龇牙咧嘴,鼻血更是跟自来水一样哗哗地外流。 然后,再看到何瑾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他忽然就悔恨加胆寒起来,脑子里不由闪过一个词儿兵不厌诈啊! 这傻子刚才分明就没走,藏在巷子外等着自己放开沈秀儿后,就杀了一个回马枪! 不地道, 这做人太不地道了! 这一刻,堂堂的衙前街一哥,磁州城里也算排得上号的泼皮头子,忽然就很想哭跟何瑾这种能打又有心计的人比起来,他才是个真正的二傻子 不过,对于赖三儿这种泼皮无赖来说,这种事儿也算不上什么——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改日再找回场子就行! 可想不到,就在他这个念头刚升起的时候,何瑾却笑吟吟地一脚,踩在赖三儿的右手上然后,猛然一用力! “怎么样,服了没?” “啊!服了,服了!何傻不不,何小官人,我服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赖三儿疼得冷汗涔涔,心底对何瑾的恨却又浓了几分。 可何瑾却惋惜地开口,悠悠摇头道“这样可不行。调戏了沈家小姐,还想杀人灭口,交给衙门应该能领笔赏钱吧?” 赖三儿茫然地看着一巷子东倒西歪、哼哼唧唧的手下,不由想不明白明明是你把我揍了一顿,怎么我还成了恶人? “我说你也是街面上混过的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何瑾看着赖三儿的眼神,简直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光天化日调戏沈小姐,百姓们可都看到了。还有沈小姐脖颈上的刀痕,以及,这些差点被你杀了的人口供” “什,什么口供?”赖三儿越发摸不清头脑,可不知为何就觉得浑身开始发冷,一股巨大的恐惧摄住了他的心神。 何瑾却惋惜地摇摇头,对着小月儿问道“月儿,他刚才是不是想要杀你?” 小月儿立即娇憨点头,开口道“嗯!他要杀小姐,还拿眼神儿吓我杀了小姐后,他肯定要杀我!” 这话,小月儿是发自真心的,她是真被吓到了。 然后,何瑾又转头问向那几个泼皮无赖“你们也看见了,赖三儿刚才是不是要杀你们灭口?没关系,你们应该都在衙门挂着号呢,现在不想清楚了说,到衙门挨了板子后再说也不迟。” 八个泼皮无赖这才惊醒是啊,今天事儿闹大了!若何瑾和沈秀儿真不依不饶,他们绝好不了,唯一的可能就是 一时间,这八个无赖顿时胆寒,纷纷开口道“不错,我们亲眼所见,赖三儿调戏奸污沈小姐不成,就想杀人灭口!” 直到这一刻,赖三儿才恍然大悟别想着找什么场子了,先保住命再说吧! 还用想吗? 只要何瑾真将他送入衙门,那自己的斑斑劣迹,外加一众人的口供——就是让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换句话说,现在自己的小命儿,就掌控于何瑾的一念之间! 然后,就在赖三儿如坠冰窟时,耳边又传来了小月儿如恶魔般的催促声“何傻何官人,送衙门,押他送衙门!” 这一下,赖三儿陡然打了个战栗,诚惶诚恐地看向何瑾的眼睛。 那分明就是野兽的双瞳! 在那双眼睛里,一刹那之间闪过的,竟是雄狮一般的眼神——那是一种近乎于昏昏欲睡的,但是却君临天下一般,高高在上的目光! 这傻子,怎么会有如此骄傲威凌的眼神? “怎么样,赖三儿,你想好了吗?”何瑾淡淡开口,嘲弄道“还想着以后再找回场子吗?” 这一下,赖三儿陡然被吓尿了原来,何瑾刚才就识破了自己的盘算!于是才让自己明白,想弄死自己,他轻易地就跟捏死一只蝼蚁一样! 这一刻,赖三儿浑身的血都凉了何傻子?谁他娘的以为他是傻子,那才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傻子! 第五章 圣贤教导我要挟恩图报 “何,何官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我们是个屁,放了我们吧”赖三儿可不想进衙门,彻底服了的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道。 看那鼻涕和泪水都快流自己衣服上了,何瑾当即厌恶地踢开他,道“都圆润地翻滚去吧,别让我以后再看到你们!” 一旁的沈秀儿和小月儿,则惊喜交加外加,都看傻眼了。 尤其沈秀儿,她怎么也没想到,何瑾非但深藏不露、力大无穷。而且一番举重若轻、却剖皮见骨的手段,就将衙前街凶狠混不吝的赖三儿,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就在这精彩的英雄救美故事即将落幕,她想着如何矜持又不失感恩地,表达一腔震惊崇拜之情时,何瑾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转身道“等等,把你们身上的钱都留下!” 这这简直画风突变啊! 何瑾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在赖三儿等人还一脸懵圈儿的时候,直接凶残地从那些无赖身上扒起银钱,连鞋袜都不肯放过。 “你身上有几两?啥,有两贯钱的宝钞?那玩意儿不值钱,最多顶二百文滚滚滚,赶紧滚!” 收完最后一个泼皮无赖身上的银钱,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何瑾,才真正发了怒。 他暴跳如雷地指着这些泼皮,大骂道“你们一个个也是出来混的,身上加起来都没五两银子,真是丢黑社会的人!” 赖三儿等人却直接都哭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我们才是混混好不,而且你都说放过我们了,怎么最后还反过来要打劫呢? 打劫也就算了,你好歹给我们留点医药费啊 可何瑾却一扬手,作势又要揍他们的样子“怎么,不服气啊?” “服,服,服,何老大,我们真服了”刚才一番狠辣的演示,让赖三儿这伙家伙再没一丁点脾气。 “服就行,以后多长点眼色,哎滚吧滚吧。”何瑾还是不满意地叹了一口气,挥手如撵苍蝇般说道。 赖三儿等人当即如蒙大赦,相互搀扶着走出了这条死巷子。那背影,怎么看都十分的萧瑟落寞 而经历了如此毁三观的一幕,沈秀儿待那些泼皮无赖走后,也没跟何瑾深聊一番的兴趣了。 由此,她只是颇有礼数地拂了一万福,淡淡言道“多谢何公子仗义出手,小女子感激不尽。” 说完这话,便要拉着还不肯走的月儿回去。 可不料,何瑾却忽然一伸手拦住她,笑呵呵地说道“感激不尽这等话太虚了,今日我怎么也算救了你们一回,怎么也得有点实在的表示吧?” “公子见义勇为、扶弱除暴,这本是人人称赞的春秋古义之事。”沈秀儿一脸愕然,不由言道“为何公子还讨要钱财,做这等自损名节之事?” 嘴上虽然说着这些,但沈秀儿其实也不指望,何瑾能有如何的回答。 毕竟,一个在街面上装痴卖傻、连泼皮无赖都要打劫的人,除了贪财好利之外,还能有何解释? 可想不到,何瑾却十分理直气壮、甚至还一脸鄙夷地看着沈秀儿,道“圣贤教导,我又岂能不从?” 这话一入耳,沈秀儿差点被气笑了“真是信口胡诌!小女子也是读过些圣贤书的,还从未听说过哪位圣贤,教导人们挟恩图报的。” “那是你读的还少,又不精”何瑾仍旧淡淡笑着,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道“假如你真的读过圣贤书的话,总该知道《吕氏春秋·先识览·察微篇》里,子贡赎人的典故吧?” 沈秀儿闻言不由脸色一变,回忆一番何瑾所提的典故内容后,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 子贡赎人的故事讲的是,鲁国有一道法律如果鲁国人在外国见到同胞遭遇不幸,沦落为奴隶,只要能够把这些人赎回来,就可以从国家获得的补偿和奖励。 孔子的学生子贡,有一次便把鲁国人从外国赎回来,但拒绝了国家的补偿。 孔子知道这事儿后,便教训子贡说“赐(端木赐,即子贡),你错了!向国家领取补偿金,不会损伤到你的品行;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以后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 “子贡倒是不求回报,可他的做法却违背了人性。若做仁义之事,还要损害自己的利益,那谁还会去做呢?” 何瑾眉眼弯弯,好以整暇地摊手说道“而我却遵从了圣人的教导,向小姐讨要报酬,如此人人日后才会见义勇为。” “如此大仁大智,怎么到小姐口中,就成了挟恩图报?” “这,这”沈秀儿完全理屈词穷,不由又对何瑾有了一丝兴趣,道“何官人这番解释倒是呃,言之有理这救命之恩,小女子自当奉上厚礼相报。” 说罢,她还是有些不解,又想起一个问题道“只是,公子既如此深明大义,又为何不将这些泼皮押入衙门?” 一听‘厚礼’二字,何瑾显然很是激动,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变数儿太多了嘛,衙门里那些事儿,哪是我们能左右的?” “吓一吓他们也就行了,真把事儿闹大了,谁知道最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沈秀儿闻言,不由又诧异地望了何瑾一眼想不到这少年竟如此思虑周全,分寸拿捏得这般精准! “哎哎,何官人,我也有问题不明白耶”月儿是个自我情绪恢复极强的姑娘,这会儿已换上了一张笑脸,道“你明明之前在街上也能打得过他们,为何偏偏要把他们引到这里才动手?” 对于这个问题,何瑾看了看手中的银钱宝钞,不由小声郁闷道“这不明摆着的嘛当着那么多街坊邻居的面,我怎么好意思下手打劫他们?” 不过这话一出口,他立时反应过来,又一脸悲伤地言道“主要是两年前先父横死,娘亲虽然一副表面坚强的样子,可我却知她心里很痛苦。” “她全部的寄托,也随之放在了我这个儿子身上。若她听说了我跟泼皮无赖打架,那该有多伤心?” “想不到,何官人还是位孝子。看来,是小女子错怪何官人了。”沈秀儿闻言,再度不由动容,对何瑾的好感也渐渐回暖。 然而,就在她一颗女儿心,被何瑾三言两语搅得波动不已时,何瑾接下来就给她泼了一桶凉水,彻底让她死心了。 “哎,别说这些废话了,咱还是谈谈这救命之恩,到底能值多少钱吧?” 何瑾一脸认真的说着,还略带一丝的不好意思“毕竟,我装痴卖傻就是为了一笔启动资金。而这钱,自然多多益善嘛” 沈秀儿清楚看到,这一刻何瑾那双眼睛里都在放着光那光彩里有认真、有激动、还有压抑不住的期待! 这家伙,原来从始至终就想着将救命之恩,折算成银两求回报啊!——什么‘子贡赎人’的典故,分明就是他找的借口! 这一刻,沈秀儿忽然有些炸,丰盈的胸膛急促起伏着。忽然很有一种用自己涂抹着豆蔻的修长指甲,挠坏那张眉清目秀、兴奋激动脸的冲动! 可从小接受的良好教养,又让她极力遏制住了这股冲动。 但接下来的语气,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小女子和月儿可不值什么钱,沈家最多出二百两纹银!” “二百两?” 何瑾脸上顿时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一旁的沈秀儿心中不由一惊这家伙,该不会嫌少吧?毕竟,沈家可是磁州有名的富户 可就在她心绪不定的时候,却见何瑾忽然又笑了“原来沈小姐是按自己跟月儿的身价儿算的啊,我之前还想着按自己出力的标准,打算只要五两银子意思意思呢” 沈秀儿一张俏颜顿时僵住了! 这一刻,她藏在袖子里的修长指甲,都攥得掌心疼,真恨不得化身泼妇,挠死这个混蛋啊! 你什么意思? 我堂堂沈家小姐,在你眼里难道才值五两银子,瞧不起谁呢! 第六章 沈家有金华火腿吗? 走在回家取钱的路上,沈秀儿始终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想说——因为,她很怕跟何瑾再多说一句,自己就会被气死! 好不容易回到熟悉的家门口,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她就又有些纠结了不管自己如何生气,何瑾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到了家门都不请恩人进去喝杯茶,未免太没礼数了。 然而,沈家眼下的情况,真没心情让她再领一个多余、还特能气人的家伙进去。 于是,停在门口前的沈秀儿,不由回头复杂地望向何瑾。想着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何瑾不介怀。 然而就在她为难时,何瑾却傻傻地望着‘何府’的门匾,神色猛然一变道“沈小姐,你原来是磁州的第一富贾,那个有着‘经商奇女子’之称的沈秀儿?” 沈秀儿一惊你才反应过来?不对,你那什么眼神儿难道,是见沈家豪富,想要变卦加钱不成? 这一刻,沈秀儿的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因为她觉得这种事儿,厚颜无耻的何瑾完全是做得出来的! 可想不到,何瑾随后便又期期艾艾地说道“沈家生意做得挺大的吧?牙行、酒楼、食贸、绸缎、南北通货,应有尽有是不是?那一定,也有上好的金华火腿吧?” “那沈小姐能不能,只给我一百九十九两?剩下那一两银子,我想买一条上好的金华火腿肉” “金华火腿肉?”沈秀儿完全惊了,整个人都不知如何正确表达情绪了你,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金华火腿,跟救命之恩有啥关系? 不对,你是本来就想买一条金华火腿,才到街上装痴卖傻骗钱的现在想起我们沈家就有,便不用自己跑腿儿去买了啊! 我,我堂堂沈家的大小姐,是替你跑腿儿买金华火腿的小厮吗! 想通这一切的沈秀儿,暴躁一怒,忍不住就想放声咆哮。 可不知为何,满腔的愤怒到了最后,竟化成了一丝释然的笑意因为,她发现自己不用纠结,要请不请何瑾进门了。 因为这家伙根本就不在乎啊! 他心里有的,只是那二百两银子,还有那该死的金华火腿! 于是沈秀儿表情平静,无悲无喜,犹如入定的高僧般淡然言道“公子但有所求,小女子无所不允。就请公子在此稍待,小女子去去便来。” 果然,何瑾当即满意点头,半点都没提进家里坐坐的要求。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儿,跟沈家门房的大爷还没聊上几句呢,何瑾便看到小月儿,提着一个硕大的油纸包出来了。 “你家小姐呢?”接过油纸包后,很自然地检查了一下的何瑾,开口问道。 看到何瑾非但拆开了油纸,还特意撕了一小块儿仔细品尝一番。就算是呆萌的小月儿,也都明白小姐为何打死不愿出来了。 她不由可爱地一捂额,无奈言道“公子,这绝对是上好的金华火腿肉,比市面上的要好很多的。” “是小姐特意让月儿从厨房那里拿过来,就怕你会不满意。没想到,你还是” 何瑾这下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讪讪地笑了一下。 小月儿随后也没说什么,又掏出了两张银票,道“公子,这是二百两银票,你可要收好了。” 有了教训,这下何瑾就不当着小月儿的面检查银票了。揣入怀中后,便拎着火腿转身摆手道“好了,恩财两清,咱们有缘再见哈。” 说罢,大步向远处走去。 可走了还没多久,他就拐入了一条幽静的小巷弄,贼兮兮地从怀中掏出银票,对着雪后初晴的阳光仔细看了看嗯,骑缝纹,票号背书,密押,见票即兑,该有的一样不缺 原本只想着挣一两银子,来买条金华火腿。想不到今天一下收获颇丰这种满心充实的感觉,实在太幸福了! 然而刚一出小巷口,他脸上幸福的笑容,陡然便僵住了因为他忽然看到小月儿,正一脸鬼鬼祟祟地在偷瞧着自己! 两人一个不好意思,一个心虚,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好在何瑾脑子比较活,下一瞬就反应过来了“你是在跟踪我?” 小月儿赶紧连连摇手,慌忙解释道“不,不是的,不是小姐让我跟踪你的” 这下,何瑾也彻底无语了傻丫头,你也太不适合当间谍了。 不过,他同时也很奇怪“咱们之间的事儿明明已经清了,你家小姐为何还让你跟踪我?” “月儿也不知道啊”天然呆的好处,就是对谁都不怎么设防,被何瑾这么一问,月儿便照实说道“回到房里后,小姐先狠狠地喝了两杯凉茶。嗯,不对,是三杯” “然后,小姐就让月儿拿了银票和火腿。可当月儿要给公子送去的时候,小姐就说了些很奇怪的话。” “怎么个奇怪法儿?” 跟背书一样,小月儿清脆地答道“何瑾此人虽贪婪狡诈,无礼怪异。但假痴不癫,胸有城府,尤其办事儿还极有章程。月儿你仔细跟着,看他拿这金华火腿,究竟要去干什么” “哦”何瑾了然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好奇心害死猫啊。 不过想着自己还欠沈秀儿一两银子,而且自己要干的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开口道“那你就光明正大的跟着吧。我带去你玩一会儿,省得人贩子再把你拐跑了。” 一听能跟着何瑾去玩,月儿当即把好看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状。 一路上,她跟着何瑾去了些店铺,看到何瑾买了些寻常的礼品。大多是江浙那边的特产,尤其还花了二两银子的大价钱,买了一坛绍兴女儿红。 随后,何瑾便带着她,来到了衙前街的一户人家。 那家从外头看不出什么,却门庭若市。不少人都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看起来像是来送礼的。 小月儿显然认得这户人家的,不由开口道“公子,你辛辛苦苦地骗钱,难道就是为了给陈师爷送礼?” “嗯”何瑾点头,道“先父两年前横死,家里没了顶梁柱,我当务之急就是要寻上一门差事儿。本朝的差事儿我都琢磨过了,觉得还是吃公务员这碗饭比较有前途。” 小月儿听得似懂非懂,可看着门前那么多人,不由为难道“可前面那么多人,公子能进得了陈师爷的家门吗?” 何瑾微微一笑,道“按照他们的笨法子,当然是进不去的。好在六天时间里,我早就做足了准备。” 说着,他便拉着小月儿,进了陈师爷家对面的一家茶馆儿。 要了些甜食点心后,就喝着茶磕起了瓜子“那些傻送礼的,只挑他们有空的时候来,却根本不知陈师爷什么时候有空儿。” “而我呢,早就摸清了陈师爷的规律。等申时左右,那些送礼人都走了后,陈师爷才会回来” 小月儿嘴里塞着桂花糕,可爱地犹如一只仓鼠“公子你好厉害!” 面对这样的呆萌少女,何瑾不由也话多了起来,继续道“而且,送礼也要投其所好。我辛辛苦苦地骗钱呸,是筹钱,还不是为了这条金华火腿?” “哦,哦”小月儿漫不经心地听着。大概何瑾说什么,她都会频频点头的样子。 何瑾也不计较,而是继续道“陈师爷这人没什么架子,不愿过多人情交往。不过,他在吃上却是个老饕,极为讲究。” “他呢,是金华人,来磁州后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一口金华火腿肉了” 听到吃的话题,小月儿这才有了兴趣“公子我明白了,那些人送什么磁州名吃,都不合陈师爷的胃口。公子却特意拿来金华火腿,正是嗯,千金难买心头好!”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何瑾不由哈哈一笑,心情大好。 第七章 我是来帮你的 美美地吃着点心,小月儿的心情就很高兴。 她觉得何瑾人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简直就是个人才,月儿可喜欢嗯,可喜欢这种请她吃点心的人才了。 不过吃着吃着,她便想到了一个问题“公子,陈师爷的事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因为先父曾在衙门当典吏啊,虽然跟陈师爷不熟,但怎么也听过陈师爷的癖好” 说着,何瑾见陈师爷门前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又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时候儿该差不多了啊”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街上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五十不到的年纪,一身棉衣长衫,面色略带忧愁,边走还边揪着山羊胡 何瑾当即起身,拎起礼品拉着小月儿,走到了那人面前“陈师爷,小子何瑾,乃前刑房典吏何保之子,有事前来拜见您老人家。” 陈铭闻言一脸的不情愿,正准备推辞,却不料小月儿已大声开口道“陈师爷,你就跟公子聊聊吧,公子特意给你带了上好的金华火腿!” 月儿幼稚娇美、声音软糯,瞬间就弄得陈铭老爷子爱心泛滥。 尤其想起何保在任上死得不明不白,何瑾又这么有心陈铭踟蹰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既如此,便请进门详谈吧。” 到了陈师爷的家中,何瑾打量四下发现,老爷子门前虽送礼之人不断,可屋中却家徒四壁、孤灯如豆。 看来,老人家的日子,过得很是冷清贫寒呀。怪不得,他念念不忘想吃一口金华火腿呢原来是因为,嗯,他自己根本买不起。 何瑾多机灵的人儿,一看这种情况,二话不说便拍开了绍兴女儿红的酒封。 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便弥漫了出来,何瑾当即道“陈师爷,小子来得匆忙,也没备下什么好礼咱边吃边聊如何?” 陈铭顿时哭笑不得你小子都拍开酒封了,我难道还能让你再拿回去不成? 于是,只能半推半就道“那就多谢何公子招待了” 言罢,三人一起动手备置。 不多时,便将何瑾带来的那些南方特产酒食,什么糯米藕、泡椒凤爪、腌春笋、小鱼儿干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当然,重头菜就是那清蒸出来的金华火腿。 “三年能出一个状元,三年却出不了一个好火腿。最正宗的火腿,就数这金华火腿。”一落座提起吃来,陈铭老爷子便眉飞色舞、如数家珍“除了金华特产的‘两头乌’,所腌之盐必台盐,所熏之烟必松烟,还有诸多讲究,十分繁苛” 说着,已夹了一片放入口中,满脸都是幸福的享受“但是,这都是值得的!” 何瑾当即附和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陈老爷子当真是参透人生百味之人。” 这马屁拍得漂亮,登时令陈铭面色大喜。 可他毕竟人老成精,随后便言道“行了,你小子也算有心了。说说吧,此番特意来找老夫,究竟所为何事?” 月儿听了这话正想开口,何瑾却眼疾手快,赶紧夹了一筷子金华火腿塞入她嘴里。 堵住了月儿的嘴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先父在世前,多敬佩先生高洁人品。小子不才,闻听师爷最近有难解之事,特来相助。” 陈老爷子这下,连火腿肉都吃不下了,瞪大了眼睛瞧着何瑾你小子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来拜访,明摆着求我办事儿的,结果却说是来替我排忧解难的?你,你还要不要脸? 然而,何瑾就是脸比城墙厚,仍旧淡淡地言道“若小子猜得不错,最近师爷当为如何应对新任大老爷之事烦忧吧?” 这话一落下,陈铭不由连筷子也放下了,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何瑾猜的一点都没错,他刚回来时愁眉苦脸,就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新任的大老爷。 他是跟着前任米知县来到磁州的,可想不到任上却发生了白莲教作乱事件,米知县也因此丢官罢职。 原本,陈铭也就准备卷铺盖卷儿回金华了。然新来的大老爷念他办事儿勤恳,竟又继续聘他为州衙的师爷。 陈铭对此自然感激不尽,但同时他也知道,衙门里到底是怎样一个烂摊子。 可新任知县年轻气盛,一心想着做出一番功绩,几番问对他陈铭,希望能拿出个章程来——为了这个事儿,老爷子愁得都快把胡子薅光了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种事儿何瑾你一个局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先生不必大惊小怪,小子也就是随口一猜而已。”何瑾却好以整暇,轻摇了一下手言道“小子听闻新来的大老爷,可是皇爷钦点的知州。” “受如此皇恩,又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大老爷自迫不及待想展露一下锋芒。” “可大老爷毕竟只是去年的进士郎,毫无署理一方的经验。来到磁州又两眼一抹黑,自然要借助陈老先生的智慧如此,小子的猜测也就顺理成章了。” 何瑾说的轻而易举,可听在陈铭耳中,却如雷贯耳、惊诧莫名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又不在衙门当中,便能将大老爷的心思猜得如此准确。 而且,还能借题发挥找到自己,让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这小子,简直多智近妖! 这一刻,陈铭不由慎重起来,在心中将何瑾抬高了一个层次,开口道“那依公子看,老夫应当如何应对?” 何瑾笑道“先生,大老爷既然两眼一抹黑,那何不先从熟悉县务开始?” “如慰问慈幼局、养济院、安济院,巡察漏泽园,勉励县学贫寒学子这等事儿如此既熟悉了政务,也了解民生,岂不是很好?” 好,一点都不好! 平心而论,何瑾的建议不过是避重就轻,典型的只做道场不念经!因为慰问慈善机构、做这些面子工程,除了好看好听之外,半点都不解决实际问题。 可有些事情还非要如此,因为这些面子工程,是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的。 相反,如此一来,人人还是称颂新任大老爷的德行,赞美大老爷体恤子民,是难得的好官。这样名声好了,官员就会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陈老爷子多年幕僚,自然一下听懂其中玄机,双眼不由一亮。 可随后,他又遗憾摇头道“此计虽稳,可老夫观新任大老爷,是真正有抱负之人。他恐怕不会花心思,放在这些华而不实的事儿上” “又不是让他一直这样。”何瑾却还有后手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大老爷想着大刀阔斧、改革吏治,一扫州衙敷衍颟顸之气。可问题是,他现在就贸然动手,能行吗?就如两军对垒,也得讲究个先礼后兵吧?” “先礼后兵?”陈铭双目一眯,不由透出一抹精光。 “不错!”何瑾拍手一应,道“谋定而后动,方为上上之策。小子的建议,非是让大老爷就此得过且过,而是让大老爷先缓一缓。” “最起码,大老爷也得探探虚实是不是?待时日一久,问题浮出水面,届时也有了民心名声,如此方能一剑封喉嘛!” “妙啊!”陈铭不由惊叹一声。 随后,他越看何瑾越觉得是个大宝贝儿,忍不住主动开口道“小子,跟老夫一起来衙门干吧。凭你的本事儿,必然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 何瑾嘿嘿一笑,拱手称谢“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这话一出口,陈铭才反应过来这,这小子他建议大老爷先做那些面子工程,然后他这位前典吏之子,又想来衙门谋个差事儿。大老爷为了收拢人心,怎可能会不同意? 这鬼小子的心思,怎如此深不可测、滴水不漏? 第八章 母爱也如山,爱得深沉!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 出门儿的时候,陈铭还特意送何瑾到了街上。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不由都有些发愣什么时候,向来不喜迎来送往的陈师爷,竟如此热情对待一个后生? 这小子,莫非是陈老爷子的私生子? 得亏何瑾没有读心术,否则知道百姓们这样猜测,他非得原地爆炸,把那些家伙一个个打墙里不可。 到了沈家门口,看到小月儿安全进去后,他便满意地笑了笑,挥手再见。 然而,他却不知道,月儿刚走入沈秀儿的房间,便见沈秀儿焦急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何瑾究竟拿金华火腿干什么了?” “送礼去了”小月儿这才想起正事儿,一脸迷糊道“公子送把火腿,送给了衙门的师爷陈先生。” “陈师爷?”沈秀儿秀眉一蹙,忽然不由懊恼言道“不错,陈师爷据说是金华人,可不正喜爱这家乡美食!” “沈家眼下此事,正需要衙门中人相助,我怎么偏偏忘了这点?那贪婪之徒,真是好厉害的心计!对了,你还记得他跟陈师爷都做了些什么吗?” 沈秀儿此刻,都有些语无伦次。 可小月儿却欢快回道“吃饭啊那饭真好吃!” 沈秀儿顿时一脸错愕,随即盯向了小月儿“吃,就知道吃!我是问,何瑾都跟陈师爷说什么了?” “说,说了些什么,月儿有些记不清了” 沈秀儿顿时又一愣,没想到月儿跟何瑾只出去了一下午,就也学会气自己了“想,仔细想!想不出来,今晚你就别睡觉了!” 月儿顿时委屈起来,可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后,便将她跟踪何瑾后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令人震惊的是,她这会儿叙述起来,竟将一下午的事儿说的一丝不漏。 假如何瑾在场,更是会惊出眼珠子来因为小月儿甚至将他跟陈师爷的对话,都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而一旁的沈秀儿,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显然,她之所以派小月儿跟踪何瑾,正是因为早就知道了这点。 听完小月儿的叙述,她那明眸善睬的俏颜上,不由露出了巨大的震惊之色“何,何瑾那等贪婪之徒,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心计?” “送礼投其所好、早有预谋也就罢了,还未卜先知猜出了衙门里的形势,更对症下药让陈师爷不知不觉就心甘情愿地答应了他的所求?” 这一刻,沈秀儿悠悠地看着台上摇曳不定的烛火,不由陷入了沉思。 凭着女儿家特有的细腻敏锐心思,她觉得自己今日,似乎遇到了一位非同凡响的少年。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高人,却因为自己的偏见错失交臂! 这一刻,她心底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懊恼之情。比之失去拜访陈师爷的机会,这次更有些后悔莫及。 好在,当她最后目光看到一脸不解的小月儿后,才又不由莞尔一笑“幸好,我跟他的纽带还未断。” “嗯既然衙门目前状况不明,那我等便先抓住何瑾。我有预感,那个家伙到了衙门,必然会带去一股新气象!” “小姐,你是想要何公子帮我们吗?”小月儿对这些是真心不懂,但往往又诡异地一针见血“可,可之前小姐不是不喜欢何公子吗?说他贪婪狡诈,无礼怪异” “正因为他贪婪,所以此事拜托他,我才会放心!” 沈秀儿语气怪异,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道“他虽贪,却会拿钱办事儿。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办成事儿!” “好了,月儿你先回去吧。以后每隔一段时日,我都会带你去找何瑾玩,好不好?” 小月儿还能说什么? 她闻言就乐疯了,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房间。 翌日一早, 何瑾紧了紧那床单薄的棉被,不由也很是懊恼“下雪不冷消雪冷,果然一点都没错既然知道弘治年是小冰河期,就该买床厚实的新棉被啊。” “可真买来了棉被,会不会被老娘揍个半死?”一想起自己那位泼辣凶悍的老娘,何瑾就满心郁闷。 昨天他把从赖三儿那伙打劫来的钱,花得都差不多了。 但想到老娘这么冷的天儿,还要浆洗缝补衣服,手上都留下了不少小伤口,他便买了些药膏。 事情到这里,还是很有些母慈子孝味道的。 可当老娘欢欢喜喜抹了药膏后,又不由一蹙眉道“你买药膏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装痴卖傻骗来的?” 接着,不由何瑾解释,崔氏便上演了一番孟母教子。而且,还是笤帚疙瘩底下出孝子的那种 摸着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肩头,何瑾真是一腔幽怨向东流,奔流到海不复回毕竟,才是买药膏的小钱啊,要是老娘知道,自己现在身揣着二百两巨款,会不会直接杀了自己? 不,比杀了自己更可怕的,是老娘逼着自己把钱退回去那样的话,还不如一刀杀了自己来得痛快! 不怪何瑾对钱财有着这样的执念,而是前世他深深知道一个道理虽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正想着这些,房门就被人推开了“兔崽子还不起床,这都什么时辰了!” 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何瑾虽然还是吓得一哆嗦,但不知为何竟却觉得有些习惯了嗯,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就没脱衣服睡觉。一听老娘咆哮,当即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娘,我真的已找到差事了!” “就是你昨晚说的去衙门里当差?”老娘崔氏一声冷哼,手里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了笤帚“你爹虽然曾在衙门当过典吏,但办事儿公正、刚直不阿,得罪了不少人。你又从哪里寻的门路,能进衙门里当差?” “是,是寻了”何瑾刚想解释,可老娘却根本不信,只是冷笑道“不管怎么说,比起昨日来,你还是有进步的!” “啥,啥意思?” “昨日揍了你一顿,你就不想着当贪官了,而是只想着当个差役。看来,今日再揍一次,你脑子就会彻底清醒了!受死吧,兔崽子!” 说着,也不管何瑾一脸惊诧,她拿着笤帚劈头盖脸地就打了过来。 何瑾简直都懵了,然后忽然就懂了老娘要打自己,根本就是有理由找理由,没理由找借口啊! 这分明是又不知怎么受了气,便来揍自己出气啊! 辛辛苦苦生自己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打着玩吗? 于是,一边狼狈抵挡的何瑾,一边痛哭流涕呼道“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要给儿子母爱的关怀啊!” 谁知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崔氏更炸了,笤帚打得如暴风骤雨般“温柔慈爱!母爱的关怀!老娘今天不打醒你,你就不知道母爱也如山,也爱你爱得深沉!” 何瑾还能怎么说? 他只能什么都不说,推开房门就往院门跑。然后,发现还是不行,继续推开院门,往外跑 然而,没想到今日刚推开院门,就看到陈铭老爷子笑呵呵地来了! 可惜,背后暴怒的老娘却没看到。而且看到何瑾又要跑,直接将笤帚扔了过来“气死老娘了!” 何瑾下意识地一躲,顿时那笤帚不偏不倚地,砸到了陈铭老爷子的额头上 再之后,陈铭老爷子傻了,老娘呆了 而何瑾,却忍不住乐了陈师爷,你来得实在太好了!看来每日挨揍的生活,结束有望啊 第九章 你还是没想明白 陈老爷子委屈地拿着一颗煮熟的鸡蛋,在额头上滚来滚去,眼神儿幽怨极了。 一旁的崔氏却呆坐了半天,还是没反应过来“陈师爷,这小子究竟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竟要带他去衙门里找份差事儿?” 原来还乐呵呵的何瑾一听这话,顿时眼神也变得跟陈老爷子一样幽怨老娘啊,我是你亲生的吗,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最无语的还是陈师爷,他没想到如此工于心计的天才少年郎,在家里竟是这般不被待见的地位。 真是一物降一物实在,太好了! 毕竟,太妖孽的孩子,陈老爷子也觉得有些渗人。反倒是这样,才觉得何瑾还接地气一些。 假意咳嗦了一声后,他便尴尬地开口言道“呃令郎聪慧善谋,昨日拜访一语解老夫燃眉之急,使得大老爷从善如流。且这举贤任能,本就是老夫份内之事,又岂能令乡野遗贤?” 老娘听了后,还是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狐疑的眼神儿,看陈师爷就跟看一位老年痴呆患者一样。 何瑾顿时觉得尴尬无比,转移话题道“陈师爷,不知你想为在下,谋个怎样的差事?” 这话一出口,陈师爷顿时有些猝不及防是呀,到底该给这孩子谋个什么差事儿呢?昨晚上光想着如何劝诱大老爷了,这事儿反倒没怎么上心。 不过,他随后看了看如今何家穷困潦倒的景象,不由矜持自信起来,开口道“老夫不才,在衙门里也没什么人缘儿。但帮忙谋个帮差的活计,还是不成问题的。” 帮差这个活计,就是帮着跑腿儿的,跟店铺里那些伙计、小厮没什么差别。但毕竟也算是衙门里的人了,说起来好听体面一些。 老娘崔氏一听这个,登时双眼一亮,就要替何瑾答应下来。 可何瑾却赶在了老娘前面,微笑着摇摇头,道“陈师爷,你这样未免太没诚意了” 老娘一听这个,气得登时柳眉倒竖。 可顾忌陈师爷在场,便只能偷偷地拧何瑾后腰的软肉倒霉孩子,你这是飘了啊?好不容易有个冤大头来提携,你还敢挑肥拣瘦? 可就在崔氏觉得,陈铭会大怒拂袖而去的时候。却惊讶地看到陈铭非但不恼,反而歉意一笑道“不愧是何保的儿子,果然家学渊源,知道这帮差的活计没什么出息。” 说着,沉吟了一会儿后,他又开口道“也罢,那老夫便豁出这张脸,在大老爷面前替你谋个亲随的差事儿,如何?” 说罢,陈师爷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俨然已以何家的恩人姿态自居。 而崔氏这时却已然欢喜疯了,不由开口道“大老爷的亲随?那可是跟在大老爷身后的差事儿!陈老爷子您真是宅心仁厚,我替瑾儿谢过” 话刚说到这里,崔氏就停住了。 因为她看到何瑾并未答应的意思,反而一副沉思的模样。 而就在陈铭有些恼怒的时候,何瑾仍旧坚定地摇了摇头,道“陈老爷子,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啊” 这话音一落,崔氏直接不知从哪儿又抄来了笤帚,气冲冲地对何瑾说道“你脑子是被驴踢不成?” “跟着知州大老爷,那是多风光的差事儿,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你倒好,竟还敢装乔拿样,我看你是皮又痒痒了!” 说着,她作势就要打何瑾,摆明了要替陈铭出气,生怕陈老爷子一怒离去。 可想不到,这一次看到笤帚的何瑾,非但连躲都没躲,反而面色平静地望着崔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瘆人,蕴含着崔氏根本不懂的道理和谋算。 “娘,这是儿子跟陈师爷之间的事儿。儿子长大了,自有分寸。” 语气不疾不徐,不轻不重。 换在平时,何瑾敢这样跟自己说话,崔氏肯定就炸了。可今天看着儿子这番如深渊般沉静的神态,她忽然竟一下愣住了。 随后,何瑾竟又轻轻地抓过了她手里的笤帚,语重心长地来了句“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 这熟悉的话一入耳,崔氏心头儿的小火苗,不由又窜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她还是没有揍何瑾的冲动,心中忍不住嘀咕怎么回事儿,今天怎么感觉跟撞了邪一样? 于是,她气呼呼地一摆手,道“好,好,既然这样,老娘不管了!” 可崔氏这里没了脾气,陈铭那里却真心恼怒了起来,道“何小官人,老夫知晓你聪慧伶俐、心计过人,然而心比天高,终抵不过命比纸薄” 这番话,很有教训的意味了,显然在怪罪何瑾不识抬举。 可何瑾却不以为然,仍旧微笑道“陈师爷误会了。在下并非好高骛远,也知这亲随差事儿,要搭上师爷在知州大人面前的一个人情。师爷这般高风亮节、投桃报李,在下是心领的。” 陈铭面色一动,听出何瑾自有谋算,不由认真问道“那何小官人,你想谋个什么样的差事儿?” 何瑾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书办。” 陈铭当下失色,不由习惯性地捏起了山羊胡,随即又拍腿大笑道“妙啊!这差事儿是衙门从良民中佥选充任,而且负责一房的具体公务,的确要比当个只能狐假虎威的亲随强多了。” 毕竟是衙门里的师爷,他当下便明白了何瑾的意思谋个亲随的差事儿,那要搭上自己一份人情。可谋个书办的职位,自己只不过负责举荐,自不用欠任何人。 可就在陈铭眉飞色舞的时候,何瑾却依旧悠悠一叹,道“陈师爷,你还是没想明白当个亲随不过能传达下大老爷的意思,于师爷而言,毫无用处。” “可当个书办,却便相当于师爷,在衙门里一房安插了一枚眼线。”说着,何瑾随后又是语重心长,道“陈师爷,我这是在帮你啊” 这一下,陈铭悚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小子,你莫非真是妖孽转世吧? 因为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陈铭虽是衙门里的师爷,但严格来说并不算衙门序列编制里的人。 师爷不是官员,不领朝廷的俸禄,领的是官员的雇佣金。他们靠玩笔杆子,帮官员处理日常事务,出谋划策,是官员的私人顾问。 这样的角色决定了只有官员有威势,他们才会随之水涨船高。而如今磁州衙门里,大老爷初来乍到,他陈铭自也没什么倚靠。 可一旦何瑾进入了衙门里任何一房,那便有机会接触一房的公务。如此两人暗通曲款,陈铭自相当多了条眼线和一个帮手——这是双方互赢的局面啊! 想到这里,陈铭这下才摆正了心态,再不敢将何瑾当一个晚生后辈,而是真正当成了一个合作者,甚至是一位忘年良友。 一认真思忖起来,陈铭随后面色就凝重了“可是何小官人,衙门里的书办,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加之老,老夫不善迎奉往来,在衙门里也说不上什么话” 何瑾仍旧不疾不徐、成竹在胸的模样,道“陈师爷放心,只要您保证衙门的佥选公平公正,在下便有十足把握,能当上一个书办!” “好,好!”陈铭闻言大喜,起身言道“既如此,那老夫便去衙门招呼打点一番,明日此时,便来领小官人前去报名!” 计议商定,陈铭便乐呵呵地告辞了。 而送走陈老爷子的何瑾,不由自信回头他觉得,自己的这一番精彩表演,总算该镇住老娘了。 然而,想不到刚一转身,胜利的笑容还未绽放。他便看到一事物,猛然冲着脑袋砸了下来! 捂着被砸疼的脑袋,何瑾委屈得简直快要哭了“娘,儿子都找到差事儿了,你为什么还打我!还有那笤帚疙瘩,什么时候又回你手里的?” 可崔氏看着龇牙咧嘴的何瑾,却释然一笑,才收起手里的笤帚道“嗯,这下应该没错了瑾儿你不知道,刚才有那么一瞬,我都以为你不是我儿子。” 啥? 儿子太优秀了也要打? 当娘的,难道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第十章 入衙门求职 明代衙门里正式编制很少,编制内的是所谓的‘经制吏’,只有每房一司吏两典吏共三人——这是开国皇帝朱元璋定下的。 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口增多,衙门里各方繁杂的事务,根本不是两三个书吏能胜任的。为了应对公务,衙门就雇了若干帮着书写文件的‘书办’、帮着跑腿的‘帮差’,这些不在编的吏员叫做‘非经制吏’,其实就是临时工的意思。 不错,何瑾大费周章、卖弄聪明想谋的那个职位,就是衙门里的一个临时工 听起来有些心酸,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封建王权社会,只要跟权力沾边儿的,都会自然而然地变得金贵。而跟权力沾边儿的人,身份也会随之变得不一样。 在老百姓眼里,吏员那一袭青衫,还有那顶吏巾,就是官人身份的象征。是有别于他们的另一个阶级人物,高端大气上档次。 故而,虽然只是个‘非经制吏’的书办,却也真不是那么容易当上的。 昨天陈老爷子走后,何瑾便跑到衙门里开了一份无罪的证明,又挨家挨户地请街坊们,在这结状保书上联保——这样做的原因,是充任书办吏员首选要求,便是需家世清白、循良无过。 得益于便宜老爹留下的好人缘儿,这事儿办得很是轻松。 不过,这只是很容易的第一关。接下来,还要到衙门里考试,通过后才可以成为光荣的临时工一员。 今日一大早,老娘便罕见地、温柔慈爱地唤醒了何瑾,还特意找来了便宜老爹以前的长袍,给何瑾穿上。又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打了两个荷包蛋。 “瑾儿,娘之前一直误解你了,原来你不声不响地,就办成了这样的大事儿,真是”说着,老娘的眼泪又要流下来,可随后又自顾自地一擦,郑重道“你一定要争气,子承父业,娘看好你!” 对于老娘来说,原本想着儿子身体健康,肯老实干活儿就行。 没想到这个整日神神叨叨、脑子烧坏了的儿子,竟不知怎么攀上了衙门师爷的线儿,还要去谋个书办的差事儿这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啊! 可就在老娘满心滋味,不知如何表述的时候,吸溜儿完面条的何瑾却挠了挠头,一脸怪异地来了句“娘,想不到,你还真有温柔慈爱的一面啊” 崔氏一下愣了,反应过来后一脚踹在了何瑾的屁股上“臭小子,你什么意思?在你的心中,老娘难道一直是只母老虎不成?” 这一脚挨下,崔氏心情放松了,何瑾也安心了嗯,就是这熟悉的感觉这人呐,就是矫情! 出了院门儿,何瑾便向陈铭家中走去。 “陈老爷子,一切都打点好了吗?”到了家中,何瑾便开门见山问道。 他以为答案是肯定的,可想不到陈铭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羞赧和为难,道“何小官人,这事儿可能有些不太好办呀” 何瑾不由脸一沉,问道“是衙门里的名额已经满了吗?” “非也,”陈铭一摆手,道“新旧老爷交替,总是会空出些名额的。小官人之所以来寻老夫,想必也早看出了这一点。” “那究竟是如何个难办法儿?” 陈老爷子面色不由变得更奇怪了,吞吞吐吐地绕开话题,尴尬交代道“小官人,若是有可能,记得最好隐瞒你是何保之子” 何瑾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些明白了他那便宜老爹,在街坊百姓里的风评很是不错,可衙门那是什么地方?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牛鬼蛇神成堆,便宜老爹刚正耿直,自然跟很多人尿不到一个壶里。 现在他要去衙门应聘,恐怕会受到些排挤了。 “无妨,只要考试公正,我有信心能谋上书办一职。”事到临头,何瑾也不能自堕了志气,开口给陈老爷子鼓劲儿道。 陈老爷子却没那么乐观“唉事在人为,勉力一试吧。实在不行,老夫就豁出老脸,给你谋个亲随的差事儿。”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亲随亲随,老爷子你咋就跟亲随杠上了呢?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很符合狗腿子的形象吗? 两人各怀心事出了门,穿过几条街道,便来到了磁州最繁华热闹的衙前街。 这块儿地方,可以说是何瑾比较熟悉的了。毕竟,衙门不远处的那座醉东方酒楼,可以说是他穿越人生的。 除了醉东方酒楼之外,街上还设有巡捕总铺、医馆药房、旅店茶馆、钱庄米行、典当杂货。街面上还有摆摊儿吆喝的小贩,拉生意的牙行伙计、等着替人写状纸的落魄秀才、学过《大明律》的半吊子讼师 反正只要你能想到跟衙门事务有关的生意,这里应有尽有。甚至一个不起眼的门店,何瑾还看到那竟是卖棺材的 衙门前,就是专门儿曝光恶人坏事的‘申明亭’——这是朱元璋的创举,为教化百姓,他规定府州县及乡之里社皆立申明亭凡境内民人有犯者,书其过,明榜于亭上,使人心知惧而不敢为恶。 过了申明亭,便是更著名的八字墙,墙上贴满了告示、判书之类,墙根儿下还蹲着几个戴着枷锁的犯人。 所谓‘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指的就是这八字墙。 走过八字墙,陈铭带着何瑾直入衙门。 县衙大门是不设防的,但沿着甬道直通第二道门,也就是仪门后,便是衙门重地所在,有门禁卒子把守。等闲人要想继续上前,那得有孝敬才行。 仪门后的甬道还有一个亭子,亭中一块石碑,上书‘公生明’三个大字,背后则是十六个字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这又是朱元璋的一项创举。 申明亭是教化百姓的,而这戒石亭是告诫官吏的。 何瑾觉得,要是大老爷在大堂问案,一抬头就看见这十六个字,那感觉恐怕会相当的刺激。 估计也正是这个原因,各州县大老爷总是在二堂排衙问案,没事儿基本不坐大堂。 穿过仪门,陈铭终于领着何瑾来到了衙门正院,又走过数排廊房,便来到了单独坐落的吏目廨。 吏目乃从九品,是大明朝最低级的官员。可在衙门当中,这一职却乃群吏之首,掌出纳文书和分领州事。 按照规制,经制吏要大老爷亲自过问考试。而应聘书办这种临时工,就需要吏目点头认可才行。 陈铭挥手让一个帮差进去通禀一声,随后便又对何瑾交代道“何小官人,你可要记住了,千万别说你是何保的儿子” 何瑾自以为已懂了,点头道“师爷放心,如无必要,在下是不会多嘴的。” 陈铭点点头,可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就在此时,那帮差已出来了,道“师爷,吏目大人正好有空儿,让那人来试上一试” 何瑾当即就要跟着那帮差进去。 可就在他一抬脚时,身后的陈铭却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道“罢了,老夫便陪你一块儿进去。再怎么说,刘不同多少也要给老夫几分面子的!” 何瑾一愣,随后便欣慰地笑了看来,自己那条金华火腿,送的一点都不冤呐! 第十一章 一笔字 刘不同刘吏目面皮白净,面相很是可亲,不像是什么不好相与的人物儿。 不过,何瑾一看到这人的笑时,就看到了他眼中闪着盘算的光,给人一种‘笑面虎’的感觉。 “哎呦,陈师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呀呀,这小官人面容清秀,一身才气,一看就是人中俊彦,陈师爷真是慧眼识才呀。” 刘不同热情地寒暄着,主动拉着陈铭的手就坐了下来。 陈铭似乎是怕久则生变,当即就开口道“刘吏目,这就是老夫昨日提及的那人,劳烦你试试他的斤两。” “嗯,陈师爷举荐的贤才,理当是没错的。”刘不同还是很热情,但也不忘公事公办道“这书办一职,要求人品行端正,能写会算。小官人,你可开了蒙?” 何瑾点头,拱手行礼道“在下不才,但也读过一段时日的圣贤书,书写算计还是不成问题的。” “嗯,谦逊有礼,果然不凡。”说着,刘不同似乎看何瑾很是顺眼,又拿过了一张白纸道“能写会算便很不错了,不过要是还能熟知《大明律》,那便是衙门难得的人才。小官人,我来问你,来衙门时看到那申明亭了吗?” 何瑾点点头。 “好,若有人毁了亭里的板榜,当如何处置?” 何瑾闻言不由庆幸因为他便宜老爹是衙门里的刑房典吏,家里不仅有《大明律》,还有《大诰》。 穿越之后,他自然要借助《大明律》和《大诰》,明白自己在这个时代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当然记得这一条。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回答的时候,刘不同却一敲桌上的白纸,道“写下来。” 吏目廨笔墨都是现成的,何瑾便取了支兼毫笔,缓缓写道“凡拆毁申明亭房屋及毁板榜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写罢,刘不同一看当即大惊失色“这一手字浓重饱满,宛如印刷出来的。最难得的是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宛如一个个如玉君子,看得让人酣畅淋漓。” 陈铭光知道何瑾会写字,却从未没见过。 听刘不同这般说,不由赶紧看过来,随后也面色大变,忍不住摇头遗憾道“可惜啊可惜,小官人有这般笔力,拿去应试制艺也够了。如此沦在衙门当个刀笔小吏,真是屈才浪费呀。” 何瑾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这是过关了。 他自信能进入衙门当书办,信心其实就源于这一笔字上面。穿越前本就会几笔小楷,后又选了启功体苦练数年,算是小有火候。 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因为这乃明朝中叶。 明朝前叶永乐时,翰林院侍讲学士沈度,其书法风格秀润华美,正雅圆融,深受成祖朱棣的赏识,因而名重朝野,乃至片纸千金。士子争相仿效,遂使他的馆阁体成标准书体。 可到了明中叶的时候,馆阁体又仅为科举应试的入门功夫,而书法则是毕生追求。故在馆阁体的基础上,不断融入自身特色,便是传统士人之惯法通则。 恰好启功体就是在馆阁体的基础上,又加入了董其昌、赵孟頫规整、圆融特点,使得风格更趋圆润秀美、平正雅致。 故而这一笔字,在刘不同、陈铭看来,虽说还差了些火候儿,但已自成一体!假以时日,说不得还会流传百世! “先生谬赞了,在下今年不过十四,家境窘迫才来衙门应差。待家境好转后,再读得几年书,也未尝不能科举” 何瑾施礼言道,这话说的是既谦逊又有志向。 刘不同和陈铭对视一眼,不由目露惊叹不错,莫欺少年穷!人家少年不过才十四岁,一笔字就自成一体,谁知以后成就多么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刘不同简直已迫不及待,开口道“小官人真是磁州不可多得的人才,入州衙实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这也无妨,天生良才必有用。小官人就先在衙门里砥砺修习数年,日后必能一鸣惊人。” 这话,便是已同意何瑾当书办了。 可就在他准备在结状保书上签名时,脸色却又随之一变,不敢置信地言道“你是何保的儿子?” 陈铭千叮咛万嘱咐,何瑾也三缄其口没说。不料结状保书上,把何瑾三代都写得清清楚楚,刘不同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事实上,这也是何瑾弄巧成拙了。 只是‘何瑾’这个名字,刘不同还不会联想到何保。但他那一笔字实在太过惊艳,刘不同当然想知道,磁州哪家又出了这样的少年英才,结果仔细一看 而何瑾见刘不同的神色,自然也反应过来了。可木已成舟,他只能言道“不错,在下正是前刑房典吏何保之子。” 刘不同闻言就笑了,只是那笑容冷森森的,看着十分渗人。 他转过头,对着陈铭言道“师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何保的儿子分明是个傻子,怎么能来衙门应差呢?” 陈铭看起来不想撕破脸皮,尴尬笑道“刘吏目,何瑾只是受惊过度,休养两年已痊愈了。你看他现在这幅模样,哪还有半分痴呆?” “痊愈了?”刘不同又冷森森一笑,噎了一句道“那万一旧病复发了呢?” “你!”陈铭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什么泥人,不由冷下面言道“刘吏目,这何瑾前来求差一事,老夫可是跟大老爷说过的。” 何瑾一听这话,心说要糟老爷子,你拿大老爷压人,这就有些下策了。更主要的是,大老爷现在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吨位不够,也根本压不住人哇 果然,刘不同根本不吃这一套,厌恶地撇了何瑾一眼,继续道“就算是大老爷,也得按朝廷法制办事儿!” “这何瑾患有脑疾,人所共知。且书办选人要品行端正,他前几日在衙前街坑蒙拐骗,难道师爷一点都不知?” 陈铭被这般一怼,也说不出什么个理由来,顿时恼羞成怒道“刘不同,你休要欺人太甚!” “你跟何保的那点事儿,衙门里谁人不知?莫非真要闹到大老爷那里,你才会甘心不成?”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赶紧竖起了耳朵他穿越时,这具身体主人脑子被烧坏了,有些记忆并不是很完整清晰。 比如,他知道自己被吓病,是亲眼看到了便宜老爹被人谋杀所致。然而,努力回忆了七天,脑子里这段记忆还是空白一片。 刘不同听了陈铭的咆哮,反而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跳了起来道“你个老冬烘,休要污人清白!我跟何保之间本就没什么,你再敢乱造谣,我必定向大老爷告你一状!” 两人接着就为这事儿,直接吵吵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无论俩人怎么骂娘,都很默契地就是不提到底是什么事儿。并且,就算都面红耳赤地叫嚷着要去告状,也是谁也不肯主动兑现。 何瑾听了半天的废话,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可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究竟所为何事,你们要想着找本官?” 扭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绿色官袍的青年人,面色威严地走了进来“衙门重地,你们一个朝廷命官,一个是本官的左膀右臂,如此吵吵嚷嚷堪比泼妇骂街,究竟成何体统!” 刘不同和陈铭见了这人,当即齐齐施礼道“见过大老爷” 可随后该说为什么事儿的两人,又对视了一眼,极其默契地同时闭嘴不说话了。 何瑾顿时感到好笑不已,但也猜出了为什么自己这事儿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吵两句也就算了。 可真要为一个书办的这点破事儿,在大老爷面前争论他们毕竟都有头有脸的,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可何瑾能让他俩如愿吗? 当然不能! 于是,就在两人沉默的档口儿,他当即跪拜行礼道“回堂尊,陈师爷和刘吏目二人,是为了小人的一笔字,才争论不休” 第十二章 又一次用力过猛 一位朝廷命官,一位州衙的师爷,为了一个书办的职位争嚷不休——这是,多么俗气的一件事儿啊! 可若为了一笔字迹锱铢必较,那就大大不同了。 大明弘治年间,歌舞升平,天下太平,文人们最好的就是这一口儿。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那可不仅是雅事,更是能让两人都得名的大好事儿! 故而一听这话,两人当即喜上眉梢,开口道“不错,回大老爷,我二人正是为了那一笔字争论。不想却扰了大老爷清修,真是罪过。” 姚璟一听这话,不由眉毛一挑“哦?一介黄口孺子的字,竟能惹得你们二人如此激动莫名?” 刘不同当即想开口,可一看何瑾那似笑非笑表情,顿时又面色一苦糟了,中计了! 大老爷听了这解释,必然也要看一看那字的。可那字一呈上去,何瑾再说他想来衙门谋个书办的差事儿,大老爷见猎心喜,又岂会不让? 然而这房间里,非但刘不同想到了这一点,陈铭也反应了过来。 来不及惊叹何瑾为何如此妖孽,他已一把将那张白纸交给了姚璟,道“大老爷,老夫观这字雍容华贵、秀媚天成,充满贵气和书卷气,已自成一体。” “可刘吏目却说这字单调、媚俗、不尚变化,实乃不堪入目。大老爷乃两榜进士,火眼金睛,您来给评评理!” 刘不同听了这话,顿时郁闷地要吐血陈老贼,你竟然落井下石?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字不好了? 姚璟接过那字,先漫不经心一扫,随后顿时双眼一亮“咦这小小少年,竟能写出如此的好字,真是难得!” “这字圆融秀美、雅致雍容,的确已有一家之气。虽说单调甜媚了些,却也无伤大雅,万事不可求全尽美嘛。” 说着,姚璟不由扫了陈铭和刘不同一眼,评论道“嗯,陈师爷不愧老而弥辣、慧眼识才。刘吏目终究出身刀笔杂流,这眼界和心胸还是差了一分,需多多长进呀。” 刘不同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点头承认“大老爷教训的是,卑职记下了。卑,卑职恭送大老爷” 姚璟压根儿就没走的意思,一听这话,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怒意“本官不过如实说了一句,你便要赶本官出去不成?这般心胸器量,真是枉为朝廷命官!” 刘不同慌忙跪地,心里将陈铭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嘴上却说“卑职不敢,卑职万无此心。只是觉得这书法字贴乃小道,大老爷却日理万机” “唔”这话还挺顺耳,姚璟听罢也就准备离去了毕竟,刘不同都说他日理万机了,他总不能承认自己懈怠吧? 可就在此时,何瑾却又开口了“故刑房典吏何保之子何瑾,恭送大老爷。” “故刑房典吏?”姚璟一听这话,不由又停下了脚步,面露惊喜地问道“你是何保的儿子?” 何瑾微微一笑,知道这是自己让陈铭献上的安抚人心计策起作用了,当即装出一副可怜悲痛的样子,道“回大老爷的话,小人正是。” 果然,今日就想着搞面子工程的姚璟一听这话,立时面色一动,道“嗯本官来衙门半月,也曾查看过何保的档案。” “刑房一应裁断,十有六七出自你父之手,断案清晰不说,且难得勤务忧民。可叹苍天无眼,竟致使这等干吏横死,真乃本州之不幸” 说到这里,姚璟才有些反应过来,再度看了一眼那字的内容,又欣慰问道“你写了这毁申明亭的处置律条,莫非是来衙门应差?” 何瑾忍不住看了眼已面若考妣的刘不同后,才不由点头道“大老爷一叶落而知秋,真乃明察秋毫。小人此番前来,正是想谋书办一职,子承父业,为磁州尽一份心力!” 这话道明了来意,还拍了马屁,真是如一阵暖风吹入了姚璟心里。 姚璟闻言,不由笑呵呵赞道“真乃孝义之子!” “本州有你这样的好儿郎,也是一桩美事儿!嗯你小小年纪能说会道,书法已登门入室,还精通律条,家学渊源,想必已谋下了这书办一职吧?” 刘不同能说‘不’吗? 人家姚璟毕竟是老虎班的进士,还是皇爷钦点的知州。他虽实权在握,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跟一把手唱反调儿。 然后,看着刘不同跟吃了苍蝇一般点头,何瑾心中简直乐歪了。 可想不到就在此时,姚璟忽然又蹙起了眉,说道“这书办乃刀笔小吏,俗不可耐,既然你如此上进,本官就收你当个亲随。以后跟在本官身后,也好多指点一番,务使明珠蒙尘” 这话一落,整个房间里的人,面色顿时古怪极了。 刘不同是傻了他万没想到,姚璟竟如此看重何瑾。 陈铭是哭笑不得何瑾,你真是八字跟亲随这职位太合了啊,逃都逃不掉! 而何瑾则是又怒、又惊、又哭笑不得老天爷,你眼瞎了不成?难道浓眉大眼的我,真的很有当狗腿的气质吗? 怎么说呢,这一切还是他何瑾用力过猛了。 假如没有他献计,姚璟慧眼识才,也就让他当个书办磨炼一番。可偏偏姚璟一心想着笼络人心,自然想多多提拔何瑾一把。 平心而论,陈铭和姚璟让何瑾当个亲随,真的是在抬举照顾他。毕竟宰相门房七品官,跟着知州大老爷,身份地位无形就比临时工书办要强。 可何瑾是真不想当这个亲随,因为一旦当了亲随,正事儿屁点没有外,还不能准时上下班,要形影不离地跟着大老爷鞍前马后,小心伺候。 就算混得再好,那也只是条狗腿,没啥很大的上升空间。 可当了书办就不一样了,一只脚踏入了衙门,就相当于有了官家人的身份。 而且下班儿后时间自由,还能将一脑子的前世科技化为财富——这是能迅速改变命运的终南捷径啊! 他穿越来是想当贪官儿享福的,可不是给人当童工来使唤的! 可他能拒绝姚大知州的好意吗? 当然需要一点点的技术含量。嗯,自己出的计,就是哭着也要执行完美! 他沉思了片刻,装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面孔,还咬了一下牙,才斟酌着词句不舍大声道“大老爷如此抬举,令小人铭感五内!” “然大老爷有所不知,小人两年前亲眼看到先父横死,惊惧胆寒,还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 “两年来小人一直浑浑噩噩,蹉跎光阴。然七日前一朝醒悟,顿时神清气爽,想来,这必是先父庇佑之效。故而小人便在先父灵牌前立下誓言,要子承父业,报效一方百姓。” “想当初,先父也是从一介书办干起的。小人念及这点,才会今日来衙门应差,万望大老爷成全!” 言罢,何瑾还郑重地叩了一个头,泪眼婆娑的样子,简直动情极了! 这样一番“肺腑之言”传入耳中,顿时令姚璟肃整了面容。愣了半晌后,才开口来了一句“壮哉!何家一门父子,真乃天下吏员的典范也!” 说着,姚璟赶紧亲手扶起了何瑾,言辞恳切地道“何瑾,你日后就在衙门来办差吧,本官自会多多照拂你的。” 说罢,他便转头沉声吩咐刘不同道“刘吏目,这一幕你也看到听到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何瑾这才心吁了一口气好悬,差点儿就成狗腿了 刘不同这里表情就精彩多了,满心感觉曰了狗“卑,卑职这就签字,这就安排他来衙门应差” 可在结状保书上签完了字后,他忽然又忍不住一笑,幸灾乐祸地望着何瑾,道“既然你想子承父业,那便去刑房办事儿吧。大老爷,你看如何?” 姚璟当然认可。 一旁的陈铭,笑呵呵的脸色却不由为之一变,顿时愁困不已。可张了张嘴后,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个‘子承父业’的坑儿,是何瑾自己挖的 于是出了吏目廨后,他只能惋惜地摇摇头,对何瑾郑重交代道“何小官人,到了刑房后,可千万别说你是何保之子啊” 何瑾一张笑呵呵的脸,顿时凝固了什么鬼?这到底怎么个意思!便宜老爹是仇敌遍衙门吗? 第十三章 原因如此狗血! 考试结束后,当然就要去人事科办理档案了。这下陈铭就不亲自领着,而是派了一个白役帮差带路。 瞧陈铭那落荒而逃了的样子,何瑾估计老爷子,大概是怕自己再问‘为什么’。 可是,他真的很疑惑啊记忆当中,便宜老爹为人虽然古板了些,但也不是那种一点不知变通的人。怎么一下得罪了吏目不说,还把刑房的顶头儿上司也给得罪了? 还有便宜老爹的横死,会不会也跟这些有关?甚至,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就追随着老爹的脚步,自投罗网了? 一想到这些,何瑾便觉得这宽宏的州衙里阴风阵阵,让他止不住开始起鸡皮疙瘩。 可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那白役帮差已开口道“到地方了,你自己进去吧。一应事项,里面的人会有交代的。” 何瑾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来到了之前走过的州衙正院儿。 院子东西两侧各有数排廊房,便是六房书吏办公之处。州县官署被称为‘堂前’、‘门上’,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六房并不是六间房,而是好几排房。 一个县里事务庞杂,远非六房可以覆盖。是以‘吏户礼兵工刑’之外,还有承发房、架阁库等因事而设的诸般科房,只是统称六房罢了。 何瑾所在的是东侧第二排房,打头门楣上嵌着块石牌,上书‘吏房’二字,就是古代的人事科房。 进去后是个套间,外间坐着个穿白衫的书办,正在神游九州。见何瑾进来,才回过神问道“你来吏房有何公干?” “在下是来报备的。”何瑾说着拿出了刘不同签名的结状保书,交给那书办道“日后还望多多关照。” 这书办一听是同僚,不由热情了起来“好说好说,嗯吏目大人已经准了,小兄弟好厉害的手段,不知走的何人门路?” 何瑾知道这是衙门里的特色,先掂下来人的分量,便如实道“也不算走的门路,是陈师爷见在下还算机灵,便给在下谋了个这差事儿。” “陈师爷的路子?小兄弟真是好手段,陈老爷子的路子可不好走。” 陈铭毕竟是大老爷身旁的幕僚参赞,远不是他们这些书办能比的。这人不由更加热情了些,边写着备案边又问道“对了,分哪房定下了没?” 何瑾脸色一苦,道“刑房。” “刑房不错啊。掌破案侦缉、堂事笔录,拟写案牍、管理刑狱诸事,一州的案子全在刑房。油水儿虽比不上户房丰厚,可也是不愁生计的地方。胆子若是大一些,吃完原告吃被告,咳咳” 这人说着就意识话多了,赶紧将心思用在备案上。 可一看到何瑾的身份,不由又脸色一变“你是何令史的儿子?陈师爷怎么把你分到了刑房,这不是坑你吗?” 一听这个,何瑾面色是又愁苦又郁闷。 但见这位明显有话痨儿的倾向,他不由眼珠一转,装出了一副无知的样子,套话儿道“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这书办一笑,果然中计道“问题大了去呢,一房就一司吏二典吏三位经制吏。两典吏是司吏的副手,你说这副手跟一把手之间,能不有矛盾吗?” “更不要说,何令史为人公正,替民办事儿,好几次都公开跟汪司吏吵得不可开交。” 这书办越说越刹不住车,随后竟吐露了实情道“更不要说,当初你娘咳咳,那个,也不对啊,当初刘吏目也想娶你娘,你是怎么过的他那一关?” “想,娶我娘?”这四个字一传入耳中,何瑾顿时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傻掉了老天爷,这剧情未免,也太狗血了些吧?! 就我那泼辣凶悍的老娘,竟还惹得州衙的吏目和一房司吏觊觎?便宜老爹跟那两人之间,竟还是情敌的关系? 这仇可就大了去哇! 怪不得,怪不得陈铭一说到这事儿,就吞吞吐吐、躲闪不定的。实在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说呀 这一刻,何瑾蓦然感觉心好累。连苦心积虑当上书办的欣喜,也一扫而空了。 那书办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接下来就闷不吭声地做好了报备。又默默地领着何瑾,取了一身叠好的白衫,衫上搁着皂巾、鞋袜。 “按规制,你明日才需来衙门应卯。那,那个用不用我领着你,先去刑房报个道?” 何瑾嘴角不自觉地一抽抽儿,苦笑道“不用了,我还是先回去,消化下这一沉痛的事实吧” 目送着何瑾落寞离去,这书办一脸的悲悯。 但等何瑾走出吏房后,他忽然又反应了过来,招呼来同僚兴奋说道“兄弟们,以后刑房可有好戏看了!” 走在衙前街上的何瑾,当然不知道他已成了州衙胥吏里的焦点人物。这会儿他脑子还是懵懵的,一脸痴呆的表情,嗯纯的! 不过,跟以往不同。 这次街坊邻居看到他捧着白衫黑巾后,不再是怜悯哀伤的神色,而是兴奋问道“瑾哥儿,你真当上县衙书办了?” “嗯,当上了” “老天开眼了哇,”街坊们高兴地笑起来,纷纷恭贺道“瑾哥儿真有本事儿!那你以后就是官家人了,可跟我们这些平头儿百姓不一样了。” “就是,以后坐在衙门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啥体力活也不用干,就有银子拿。” “不错,到哪里还要高接远送,谁见了瑾哥儿,也都要客客气气的。”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瑾哥儿今年才十四,我看以后当更大的官儿,都是没问题的!” “” 听着众街坊真诚的称赞和祝福,何瑾不由才露出了自信的笑脸不错,谁又能想到,前两天还是傻子的自己,一下就成州衙的书办呢? 吏目和司吏又算什么,便宜老爹当初能从他们手里抢女人,自己就能抢了他们的职位! 想到这里,何瑾才一一向街坊邻居致谢,大步走回了家里。 可一回到家,他就不由眼前一亮,感觉自己花了眼出现在他眼前的,不再是那位一见就让他吓得浑身哆嗦的凌厉老娘,而是位端庄秀丽、明艳动人的美妇。 此时的老娘明显沐浴后,还盛装打扮了一番。 一袭淡黄色的棉衣裙上,装饰着粉色的绸带。上身穿着一件交衫圆领的白色毛边袄衣,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肩头一直收束到腰际,尽显颀长高挑的身材和窈窕的身段儿。 美丽乌黑的秀发,用一个小巧紫色的木簪,盘成高耸雍容的妇人髻。脸上未施一点粉黛,却气质若兰。举手投足间,尽是柔美迷人的气质。 看到这一幕,何瑾才明白原来刘吏目和汪司吏不是眼瞎了,而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此时老娘正给便宜老爹的灵牌上香,那忧郁思念的神态,恍若貂蝉拜月“保哥,妾身今生能遇到你,虽相伴不过十五载,却也已心满意足。” “原本想着你走后,妾身也同你而去,可念着咱们瑾儿对了,瑾儿如今也长大了,有出息了,还子承父业去衙门应差书办。” “就是大病一场后,妾身总觉得他换了一个人似的,让我这个当娘的都有些捉摸不透。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咱们的儿子,保哥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瑾儿顺利过关。” 言罢,老娘才恭恭敬敬地上香,一应礼法做的纤毫没有忽怠。 只是不经意一回头,看到何瑾正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老娘不由显得有些慌乱。 “兔,兔崽子,你如何这么快便回来了?”老娘想摆起往日的凶悍泼辣,可终究心虚,语气也有一丝发颤。 而何瑾则反应过来后,却一反常态地什么话都没说。 他缓缓走到便宜老爹的灵牌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头,道“爹,你放心罢。儿子已经长大了,以后娘亲,就由儿子来守护。” 老娘不由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可那芊芊的素手,却还是习惯性地拧在了何瑾的后腰上,哭笑着道“兔崽子,就会哄老娘开心” 第十四章 沈秀儿上门 今天没有事儿干,何瑾自然在家吃午饭。母子二人对坐,可气氛却有些沉闷。 那惊鸿一瞥后,老娘又换上了荆钗布裙,之前的明艳不可方物一扫而光。脸上的神态和眼神,也有些惴惴不安。 看何瑾倒是没心没肺地吃着,老娘终于忍不住了,道“瑾儿,你就不想问问娘的事儿?” 何瑾闻言,抬头缓缓回道“娘,这人谁还有没有些秘密?就算再亲近的夫妻、母子之间,也是会有所保留的。” “有时候,不见得坦诚相待、交心交肺就好,反倒各自安好,才不会庸人自扰。” 说着,他放下筷子,又道“娘亲现在不肯跟儿子说,肯定有娘亲的道理。等娘什么时候想说了,儿子再听也不迟。” “哦”崔氏愣愣地看了一眼何瑾,眼中坦然了,心中却更狐疑了眼前这兔崽子,真不像是自己的儿子啊怎么这些大道理,说的一套一套儿的? 何瑾毕竟两世为人,早就想开了。并且还知道他这个老娘,嗯有些不简单。 从老娘之前的举止动作来看,她肯定是位大家闺秀,至少也是识字的。 记忆里,这具身体主人在学堂读书的时候,每次回来崔氏还会帮忙辅导——要知道,这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明代,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一件事儿。 尤其,周围的街坊邻居,都是一口彰德府的土话。就崔氏一人是标准的凤阳官腔,且听不出半点乡音。 还有,何瑾从未见过舅父、姨母一类的母方亲人。据街坊邻居说,老娘是十六年孤身一人来到磁州的 之所以以前那个神秘温婉的崔氏,变成了现在泼辣凶悍的老娘,恐怕都是生活所迫。毕竟一个女人想撑起个家,不泼辣些是不行的。 但不管怎么说,老娘以前也阔过,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想到这里,何瑾忽然眼睛一亮,道“娘,儿子此番能当上书办,也多亏街坊邻居们联保。如此一来,我们是不是要请街坊邻居吃顿饭?” 崔氏犹豫了一下,为难道“按说是应该的,可咱家现在这个光景算了,还是娘有空多帮街坊邻居们,浆洗缝补些衣物吧。” 何瑾赶紧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那儿子先从衙门里预支些工食银?” “不行!”老娘顿时一放筷子,厉声道“你刚入衙门,哪能就如此落人话柄?咱家眼下是穷了些,可也不能丢了你爹的脸!” “还有,你可不许学那衙门里的狗路鼠道儿,要是让老娘知道了你坑害百姓,昧了黑心钱,仔细着你的腿!” 何瑾顿时如被人当头一棒,神情变得蔫蔫的果然,计划不出意外地失败了。 他以为老娘以前吃过也见过,现在儿子又当上了书办,会对自己松一些的。可想不到,找了个这么好的理由,老娘还是不肯妥协。 而何瑾也根本不用预支工资或坑害百姓,就现在,他身上还揣着二百两银票呢。之所以这样鼓动老娘,就是想为了花钱找个借口。 一提起这事儿,何瑾就满心郁闷。 因为折腾了这几天后,钱虽然有了,却一直不能花!原因就是在花钱的道路上,有老娘这座泼辣佛在挡着。 上次只买了些药膏,老娘就给了一顿竹笋炒肉。 这要是拿出二百两银票儿,依老娘要强固执的性子,非逼着他退回去不可那样,还真不如杀了自己呢。 可有钱不能花,这跟娶了媳妇却不能洞房,有啥区别?! 何瑾是贪钱,可贪钱是为了享受,为了过上好的生活,而不是当一个守财奴啊! 家里破旧的家具,尤其晚上一点不保暖的棉被,老娘辛苦沉重的工作,自己日后的书本笔墨哪一样,都需要这二百两银票有个名头儿。 就在母子俩各怀鬼胎,气氛又沉闷下来的时候,院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音“何官人,何官人在家吗?” 何瑾一愣,脱口而出道“是月儿,她怎么来了?” 打开院门,果然发现呆萌的月儿,正巧笑嫣然地敲着门。而在她的旁边,还有那位明眸善睬的白富美沈秀儿。 狐疑的眼神儿在眼珠子里翻转,何瑾想不通这两位怎么会来。 沈秀儿见状,顿时便有些小气愤你这什么意思?本小姐前来登门拜访,你难道还不愿意接待吗? 幸好,当何瑾的眼神儿看到月儿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后,神情立时变得热情如火,笑逐颜开“哎呀呀,是沈小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这礼品带来了就好嘛,人还来什么来呃,不对,是人来就好了,还带什么礼品嘛。” 沈秀儿顿时脸色一僵,心中已对此行有些后悔了。 但深吸一口气后,她还是很从容优雅地施礼道“何官人,上次事发突然,也多有不便。回到家中后,秀儿便觉这救命之恩” 刚说到这里,就见何瑾脸色忽然一变,面露惊恐,上前就捂住了她的嘴。 也就是这时,崔氏一脸狐疑地走了出来,面露杀气,道“救命之恩?兔崽子,你是不是在外面又闯祸了?” “没,没有的事儿!”何瑾真是觉得今日诸事不利,赶紧编瞎话道“救,救命之恩哦,是那两只福狗的事儿啊,沈小姐实在太客气了!” “娘你不知道,前几日我救下了两只小福狗,一问原来是沈家的。这不,沈小姐还亲自来登门致谢了。” 福狗,就是后世京巴犬。 明代时,宫廷贵妇多喜爱豢养,上行下效,已逐渐成为富户家的宠物。 沈秀儿一听这个,当即就炸了被何瑾唐突冒犯了先不说,现在又说自己和月儿是福狗?何瑾,你到底几个意思! 而老娘一见这架势,当然也满脸的不信。 何瑾又赶紧眉色示意沈秀儿,那谄媚可怜的神情,就跟他提到的福狗一样。 或许继承了老娘的优良基因,眉清目秀的何瑾一番求饶,让沈秀儿想起何瑾还是个孝子,不想让老娘知道打架一事,心下一软便勉强点了点头。 何瑾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手,沈秀儿也信守承诺,道“不错,何官人的确救下小女子的宠物,今日便特来拜谢了。” 老娘明显还是不信,可沈秀儿既然这样说了,她也只能道“哦,哦那快快进来,两只狗命而已,没必要的。” 沈秀儿顿时脸色又是一僵,深觉自己八字跟何家不合。 到了屋里,老娘不由犯了愁,家徒四壁也就算了,还连待客的茶叶都没有。只能不好意思地说道“沈小姐、月儿姑娘你们先坐,我去烧壶热水来” “何婶不必麻烦,我们坐坐便走。”沈秀儿嘴上应付着,挥手却打发小月儿跟着崔氏,把带来的礼品送去。 待二人去了厨房,她还未想好如何开口。 可一回头,就看到何瑾正一脸为难地望着自己,道“沈小姐,买金华火腿那一两银子,我现在还不了你” 沈秀儿面色再度一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地艰难笑道“何官人不必在意,区区一两银子,不值一提。” “哦,那便好。”何瑾当即喜笑颜开,可随后又一皱眉“那你今天吃饱了没事儿干,找我来做什么了?” 沈秀儿气得陡然攥紧了拳。可又没想到,这何瑾真是贼滑贼滑的,一语就问到了关键。 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仍旧装出笑脸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嘛,上次小女子多有怠慢,这次特来致谢。” 说着犹嫌不够,又画蛇添足地道“嗯主要听闻何官人当上了衙门书办,特来上门恭贺。” 何瑾一撇嘴,当即不屑言道“嘁编理由,也编得走心些好不?” “这可是男女大防重于一切的明代,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富家小姐,没事儿会主动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家?” 第十五章 她神经病啊! 沈秀儿刚想争辩,何瑾却已一伸手,道“别说什么救命之恩,你早已报答过了。而且,那种有碍名节的恩情,你巴不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呢。” 沈秀儿脸色不由慎重了许多,虽然知道何瑾很厉害,但没想到他这么见微知著,不由又一笑道“那月儿闹着要来,我跟着也不行吗?” “月儿是仆,你是主,她闹着要来,你最多放她一个人来就行了。”何瑾嘿嘿一笑,道“这个借口,更没一点技术含量。” 沈秀儿顿时气馁,不甘心道“那你说,我来找你是为了何事?” 何瑾一愣,还真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思索了半天后,他忽然摸着自己那张不难看的小脸儿,狐疑道“莫非,你是看上了我?” 可怜的沈家大小姐,最终没保持住淑女的本色,气得俏颜涨红,一拍桌子喝道“何瑾,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什么癞蛤蟆,吃什么天鹅肉?你们两个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话音刚落,崔氏便提着铜壶进来了,看两人剑拨弩张的气势,不由奇怪问道。 沈秀儿当即心中发慌,便想告辞离去。 却不料,何瑾轻松随意地一摆手,言道“娘,我们没吵架。在说刘不同和汪卯明那两人,当初还想娶娘为妻,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看,沈小姐甚为同意,气得都咬牙切齿呢” 沈秀儿一听这话,直接都愣了何瑾你也太机智了吧,这谎话竟张口就来? 而崔氏的表现,就更让沈秀儿开眼了。 只见她闻言不由一怒,放下铜壶、抄起笤帚疙瘩就开始揍何瑾“臭小子,老娘当年的事儿,也是你能胡乱调侃的?!” 揍了几笤帚后,崔氏又交代何瑾道“你在这里好生陪沈小姐聊些爱听的,我带月儿上街买些干果零食来。这家里来个人,都没像样的东西招待” 说着,不顾一脸目瞪口呆的月儿,崔氏拉着她便离去了。而且,看那脚步还很是轻快,心情也极为愉悦 “你,你们母子平时相处,难道就是这幅模样?” 沈秀儿都惊呆了,神情跟当初的陈铭一个样儿她怎么都没想到,智计不凡的何瑾,在家竟这般可怜 何瑾却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甚至还有些感悟般言道“嗯,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怪异阶段。或许,以后这模式会有所改变,不过目前看来,大概就是这个样儿了。” 说罢,他又一抬头,贼笑兮兮地言道“看来,你是轻易不想说来找我所为何事了。既然如此,那我可要跟你说点正事儿了” “你能有何事?”沈秀儿彻底懵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进来后,话语权一直被何瑾主导着。 “合作赚钱啊!至少,先给我怀里的二百两银票儿,找个能花出去的由头儿。” 一提起自己的话题,何瑾立时就显得有些激动兴奋,接着又问道“沈家生意做得挺大的吧?牙行、酒楼、食贸、绸缎、南北通货,应有尽有是不是?” 沈秀儿条件反射地一哆嗦,警惕地问道“你又想要金华火腿?” 何瑾顿时一脸郁闷,没想到上次把妹子都给刺激成这样了,赶紧摆手道“要啥金华火腿!这次,我是给你们沈家送钱来了。手上有个好项目,不知你沈大小姐有没有兴趣?” “什么项目?” “火炕!” 说起这个,何瑾真是满心的激动明朝中叶是小冰河期。如今这才刚刚入冬,便已下了两场小雪,寒气刺骨。 而火炕这事物,对于北方人来说,简直就是过冬的利器。就算现代社会的山区农村,火炕依旧普遍存在。 何瑾前世不是泥瓦匠,但打小儿生活在农村,他对这事物很是熟悉,基本原理也是知道的。 可以说,这小冰河期和火炕,外加他何瑾,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事实上,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几次夜间冻醒瑟瑟发抖,就动过盘火炕的念头。可无奈家里老娘管教甚严,刚一开口就换来了顿竹笋炒肉。 现在沈秀儿主动登门儿,简直就是老天在给机会! 老娘会质疑自己异想天开,却总不能连沈秀儿也一起揍吧? 而一旦做成了这事儿,他一来过冬有了温暖,二来怀里的银票,也有了正大光明的来源。 最重要的是,沈家生意颇大。有了这样的合作对象,以后脑子里的东西,就能化成源源不断的财富! 而这一刻,沈秀儿还没跟得上何瑾的逻辑,一副不知东西南北的状态,愣愣言道“火炕?那不是皇室工匠才会的不传手艺,你是如何知晓的?” “也不对你这分明是有求于我。那为何我刚来时,你还那么谨慎多疑、咄咄逼人?” 何瑾却一摆手,避重就轻道“你无事来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当然要防着你点。” “可一码归一码,我也的确有求于你。既然你不肯说自己的事儿,那我自然要提我的事儿喽。” “至于火炕的手艺,你就别瞎操心了。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皇室工匠独有的手艺,而是东北呃,是辽东和胶东地区百姓,早就发明出来的东西。” 何瑾眉头蹙了一下,懒得再解释火炕的历史,干脆摆手蛮横道“反正,我保证懂火炕的手艺,还能让我们两家发上一笔小财。你就直说,有没有兴趣吧?” 沈秀儿毕竟商贾之女,有着商人逐利的敏锐嗅觉。 见何瑾如此信誓旦旦,她一时不由泛起了兴趣,也不计较何瑾出口无礼,道“口说无凭,你总得拿出让小女子信服的事实来。” 何瑾这就笑得更欢畅了“要不,你先找人给我盘个?区区几个泥瓦匠,外加些青砖土坯,沈大小姐自不会放在眼里吧?” 沈秀儿明眸眨动,总觉得今天的事儿很怪明明是自己来找何瑾联络交情,好方便日后利用的。怎么被气了一阵阵后,反倒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然而,财富的诱惑终究无法令她抵挡。盘算了一番后,她便点了点头“好,那我便信你一回。” “嗯,那你去找两个泥瓦匠来。记住,要能保守秘密的。” 说着,何瑾环顾自己屋里的土塌床,庆幸家穷没买得起木床,又道“这土塌能拆下一些土坯,再来五十块土坯就差不多了。还有青砖,差不多一百块就行了对了,有毛竹的话,也弄一根回来。” 话一入耳,沈秀儿拳头又忍不住攥了起来上次你就把我当买金华火腿的小厮,这次就直接让我去买土坯了是吧? 我堂堂磁州首富的沈家大小姐,给你搬土坯搬砖,像话吗? 故而,沈秀儿不由冷笑,道“毛竹那是南方的事物,大冬天在彰德府找毛竹,真是亏你想得出来!” 可何瑾却似乎没听出她话中的讥讽,而是拍着脑袋道“没毛竹啊,可火炕总得有个烟囱吧?哎呀,我真是骑驴找驴,磁州这地界儿找什么毛竹啊,你直接弄个粗瓷烧制的中空大管子就行。” 磁州之所以名为磁州,就是因为此地因盛产瓷器,在隋开皇十年而设。到了宋朝时期,磁州窑系的成就,已不在汝、官、哥、定、钧等著名官窑之下。 后虽经金、元时期的连年征战,中原地区遭受相当严重的破坏。但好在明鼎定一统后,磁州窑场又兴盛起来,与南方江西的景德镇相映成辉。 相比起毛竹来,粗瓷烧制的管子无论在耐烧性和价钱上,都有着很大的优势。用来当烟囱,最合适不过了。 可问题是,何瑾根本不知道,重点根本不在于烟囱。 于是,沈秀儿又一次炸了,气得忍不住跺脚,指着何瑾娇叱道“好,何瑾,你给我等着!” “嗯,快去快回哈时候不早了,下午盘不好炕,晚上我就没地方睡了。”可怜的何瑾,直到这会儿也没意识自己哪里不对。 沈秀儿当即气得满胸的愤怒不知该如何发泄,狠狠推了何瑾一个大马趴后,才气哼哼地走出了何家院门儿。 而何瑾一头雾水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沈秀儿愤怒扭动的娇臀曲线,忍不住来了一句“这女的,她神经病啊” 第十六章 盘火炕 一心想着今晚就能睡上火炕的何瑾,内心就跟炕头儿一样燥热。 待沈秀儿走后,他迫不及待地抡起了大锤铁锹,将自己屋里的土塌床,拆成了一块块的土坯。 一身无穷的力气拿来干这种事儿,可有用武之地了。 美中不足的是,老天给的福利只是力大无穷,而不是钢筋铁骨。挨了老娘的笤帚疙瘩,还是会很疼 正干得热火朝天呢,不知为何他就觉得背后冷飕飕的,有一种被凶猛野兽盯上的感觉。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铁锤都掉地上了“娘,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官人,我们回来有一会儿了,何婶看你拆床都半天了。” 月儿还不知此时形势有多凶险,一脸傻乎乎地问道“何官人你好生生地拆床干什么,拆了床,晚上你又要睡哪儿?” “睡?他还想睡觉!先给自己找块坟地吧!”老娘登时爆发了,不知从哪儿就拿来了那笤帚疙瘩,母狮猎食般扑向了何瑾“兔崽子,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眼没看住,就把床给拆了啊!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这一次不用挨一下试试,从老娘的愤怒上就能看出,她是真有干掉亲生儿子的冲动。 何瑾吓得连忙跑到了小月儿身后,拿着月儿娇小的身子当挡箭牌“娘,娘你听我解释,是沈小姐让我这么干的。你不信,她回来后你问问” 话音刚落,院门儿外恰巧露头儿的沈秀儿,脚步不由一停,对着身后抬着材料的泥瓦匠小声道“先等等,看完好戏再进去” 背对着的何瑾,根本没发现腹黑沈秀儿的所为,仍旧艰难地躲避着老娘的笤帚,几乎哭求道“娘,你相信我啊,我真是为了盘火炕。之前跟你说过了,我懂这门儿手艺的,你就是不信!” “你小子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老娘如今也会这些名词儿了,而且用起来还很合情合景。 唯有一旁懵懂的小月儿,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儿,眨巴着眼睛向何瑾问道“何官人,你打架不是很厉害吗?赖三儿那九个无赖,都不是你的对手” 何瑾一听这个,当即吓得腿肚子都发软月儿啊,我上辈子欠你的呀,这辈子你为何对我如此残忍? 果然,这话一落,沈家院子顿时沉寂了片刻。 随后,便爆发出了清脆愤怒的啼吼声,还是那一口的标准凤阳官话“兔崽子,你竟然还敢出去跟人打架,受死吧!” “娘,饶命啊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啊!” 终于,沈秀儿还是现身了。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再不现身,沈家就要出人命案了。 然而,她出现的终究晚了一些。 蹲在地上交代泥瓦匠盘炕的何瑾,鼻青脸肿,眼里尽是化不开的幽怨。那一副看沈秀儿的神态,就跟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一样。 老娘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神色,拎着笤帚疙瘩跟巡视犯人一样盯着何瑾“不管你怎么弄,今天下午必须把床重新给盘起来。否则的话,今天你就准备睡大街吧!” 言罢,她不由又望了一眼沈秀儿,目光里满是忧愁这么精明好看的姑娘,怎么就蠢到被自己儿子给忽悠了? 于是这一下,沈秀儿的眼神儿,也开始变得幽怨了 好在待了没一会儿,见屋里人多活儿杂的,老娘估计也怕自己会气得夭寿,便出去上工浆洗衣服了。 泼辣老娘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回暖,盘炕的工程也开始进展起来。 何瑾用烧过的木炭画了平面图,指点那两个瓦匠,哪哪儿怎么弄,灶台和炕头儿如何连接,火流怎么走一个“之”字,最后是排烟的烟囱走哪。 两个瓦匠是一对儿父子,跟沈家签了死契,绝对会保守秘密的那种。可何瑾观察了一会儿,便发现了问题。 两人干活儿说不上偷懒,但一点都不勤快麻利。 即便在沈秀儿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仍旧慢吞吞的。照这个进程下去,何瑾估计自己今晚真可能要睡大街。 更让何瑾感到有些细思极恐的是,他仔细看了下这父子的眼神老头儿浑浊、麻木、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二十来岁的儿子竟也毫无光彩,丝毫没对生活的渴望和憧憬。 意识到这点,他想了想便开口道“二位加把劲儿,晚上前弄好,每人工钱五十文。” 这话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至少,那个儿子瓦匠眼珠闪动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问道“小官人,你还给我们工钱?” “不给”何瑾一摆手,顿时看到那儿子瓦匠眼里的火光陡然熄灭。但随后,他又一伸手指向沈秀儿,道“我不给,但她会给。” 沈秀儿顿时傻眼了“何瑾,这是我沈家的工匠,给你干活儿却还要我出工钱?” “不错。”何瑾一副吃定了沈秀儿的模样,看着渐渐成型的火炕雏形,腰杆儿也挺直了“这会儿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在信口开河。假如你不想合作的话,我今晚宁愿睡大街,也要明天去找别的商贾!” 沈秀儿气急,但也知道何瑾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只能不甘道“两个瓦匠,一天撑死四十文的工钱,你为何要让我每人出五十?” “因为我挨揍的时候,你没有及时站出来!” 一提起这个,何瑾就郁闷无比他当然不是傻子,刚挨完揍沈秀儿就出现,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于是,被勾起了脾气的他,又开口道“我现在改主意了,一人一百文的工钱,不同意就拉倒!” 两个瓦匠听到这里,不由都傻了,那老爹赶紧拉着儿子跪下道“小官人,是我们错了,求小官人别跟小姐吵了” “一人二百文,现场兑现!”何瑾却不为所动,继续加码。 沈秀儿怒意飚发,气得银牙紧咬她当然不在乎这几百文钱,而是根本不明白,何瑾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 “一人五百文!” “好了!”沈秀儿最终败下阵来。在这个狡诈还有股子狠厉气的何瑾面前,她还真不是对手。 挥手让月儿掏出一两的银锞子,交给了那老瓦匠后,她才忍不住白了何瑾一眼,恨恨抱怨道“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何瑾也不解释,反而笑了起来,道“你自己看罢。” 那两个瓦匠很是发了一会儿呆,反应过来后,立即‘砰砰砰’地向何瑾磕了三个头。 之后他们没说任何话,而是卯足了力气,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儿忙活起来。父子俩配合默契,效率一下比之前快了足有三倍有余! 一会儿的功夫,父子俩就把火炕基本盘起来了。之字型的烟道,凹字型的炕头儿,还有灰塘、灶台、烟囱一个都不落。 这一下,沈秀儿还是似懂非懂,瞪着疑惑的明眸问道“何,何瑾你出重金,就是为了让他们干活儿快点儿?可,可他们签了死契,就该给我们干活儿啊” “一纸文书能签了人家的身,却签不了人家的心。”何瑾却很不明白沈秀儿这种明朝人的想法,道“干活儿赚钱,天经地义。就算是你们沈家的人,也不能剥夺人家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 父子俩瓦匠听了这话,不由身形一怔。 儿子随后干活儿,更加地卖死力了。而年老的父亲,却不由鼻头一酸,留出的泪,冲刷掉了一丝浑浊和麻木 第十七章 这话有点耳熟 “签了人家的身,却签不了人家的心?” “就算是你们家的人,也不能剥夺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 何瑾的一番话,犹如一柄铁锤,重重砸入了沈秀儿的心里在她与生俱来的观念里,签了死契、卖身为奴的人,便已一世落入了贱籍。 这种人大多浑浑噩噩、懒散麻木,就该无条件地为主家效劳,过完他们屈辱卑贱的一生。或许下一世,他们能够投个好胎。 可今天何瑾用最真实的例子,让她明白了奴仆原来也是人,也有着思想和追求。 只因为落入了贱籍,生活没了盼头儿,他们才会变得浑浑噩噩、懒散麻木。而不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可理解了这些,沈秀儿还是不知何瑾的深意“何官人,你如此重金诚心以待,难道就为了让他们干活儿卖力些?若只是为此,无非多用几个人而已,何必出如此大的代价?” “因为有钱要大家赚啊,吃独食是做不长久的。”何瑾看着快盘好的火炕,漫不经心地回道“做这种活计呢,我们是离不开人家的。” “靠那些契约和朝廷的条律,的确也能保守住秘密。可这样的做法,却无异于堆土堵水,最终只会水淹土塌。” “治水堵不如疏,唯有让人家真心实意地为咱们效力,才能双方共赢,长久得利。” 听着何瑾如此轻松随意,便说出如此发人肺腑的道理,沈秀儿当真感觉自己好似不认识这个人。 在她印象中,何瑾贪婪狡诈,虽有些不俗的谋略,但为人行事跟个小痞子一样。若不是有求于何瑾,她大抵是一辈子都不会跟这样人往来的。 可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在她心底还有些瞧不起的人,竟怀有如此的大仁大义。他的行事思维虽然与众不同,但好似却暗合圣人的微言大义。 然而,就在沈秀儿满心激动,想要同何瑾再度好生探讨一番的时候。却一转身,发现何瑾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自己身上。 这会儿何瑾摸着那刚盘好的火炕,双眼着放光,对两位泥瓦匠兴奋言道“成了,成了啊,快,劳烦两位取些秸秆来” 沈秀儿不由心中又是一阵强烈的幽怨和愠怒,真想撬开何瑾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如此一位娇滴滴的大美人儿,磁州无数青年俊彦欲娶的富商之女,难道魅力还比不上两个泥瓦匠,和一个冷冰冰的炕头儿吗? 可接下来她就明白,那坑头儿可不是冷冰冰的。 那位儿子瓦匠根本不待沈秀儿同意,便出去不知从哪抱来了一大把的秸秆。在何瑾的示意下,蹲在灶台的老瓦匠开始动手点火。 刹那间,橘红色的火苗照亮了老瓦匠黑乎乎的脸庞。这时候两瓦匠就是再傻,也知道他们干了半天是做了什么了。 老瓦匠有些不敢置信,激动地伸手摸了摸火炕,感觉那一丝丝开始蔓延的热量后,顿时惊呼起来“小官人真乃神人,有了此物,这冬天可就好过多了!” “还行吧”何瑾也摸了摸炕头儿,看似谦虚实则炫耀地说道“这才刚生起火,等日后烧久了,屋子里就会温暖如春。这样的日子,才算是烹茶赏雪的冬日嘛。” 可不料,父子俩瓦匠听了这话,激动地嘴唇微微颤抖。 忽然之间,老头儿就拉着儿子跪下了,口中大声说道“小官人,你这不该啊!这火炕可是皇室的手艺,你便如此教给了我等,我等怎生承受得起您的大恩大德?” 那儿子也是个机灵人,也赶紧连连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官人放心,这门手艺儿我们父子就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 “嗯,不用说出去,出去做就行了。”何瑾笑呵呵地扶起他们,道“也别动不动就磕头的,我年纪小,受不了两位如此的大礼。教会你们这手艺,就是让你们拿去挣钱的。” 谁知何瑾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两人更惶恐了,拼死跪在地上不起来,连连磕头道“小官人说的什么话!” “今日我等托小官人的福,得了一两银子早已心满意足了,岂能还敢拿这等能留给子孙传家的手艺去挣钱?那样做,老天爷会降雷劈死我们的!” 何瑾顿时一脸郁闷,想着自己以后指挥着子孙,给别人盘火炕的场景咦,混成那样,简直丢穿越人士的脸! “二位不必如此,这门手艺儿本就是在下跟沈家谈的一场生意。”说着,何瑾便转向了沈秀儿,问道“不知沈小姐,同意他们以此挣钱吗?” 直到这时,沈秀儿才自以为明白了何瑾的用意什么仁心大义,果然是算不上的。他之所以这样做,大概就是怕这门手艺儿,被人偷了泄露出去吧? 但同时她又不得不佩服何瑾的心思缜密,因为她也看得出来,这门手艺儿有着多大的钱景。 为了这样的利益,一个贱籍之人,绝对是肯豁出性命的。而一旦如此,纵然朝廷律条会惩戒泄密之人,可那时又还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沈秀儿当即点头道“不错,这火炕手艺,就是何官人同沈家合作的一场生意。既然是生意,自然不会让你们平白受累劳作。” “今日这个工钱显然不行了,但以后我可以承诺,你们每盘一座火炕,都能有五十文的工钱。” 说罢,沈秀儿又一咬牙,继续道“若是干得好,我还可以考虑允许你们赎回良籍!” 这话一出口,两位泥瓦匠顿时泪流满面,拼命在地上对着沈秀儿和何瑾磕头,承诺道“谢大小姐开恩,谢何官人给我们一条明路。今生此后,我等必当牛做马” 何瑾听到这里,却不由一摆手“你们以后都能赎回良籍了,堂堂正正做人,还提什么当牛做马?有钱大家赚嘛,日后我等多多相互帮衬就好。” 父子俩顿时一愣,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再度磕头道“何官人大恩大德,我等必卖力效劳。日后若有对不起何官人的事儿,天打五雷轰!” 好生劝慰了一阵子,这俩父子才收起了眼泪,感恩戴德地离去了。 留下何瑾坐在暖烘烘的坑头儿上,才不由嘿嘿一笑,对着一旁还深思的沈秀儿言道“沈小姐,现在就剩我们的事儿了” 看着何瑾的坏笑,沈秀儿不由一惊“我们能有什么事儿?” “分成啊”何瑾顿时脸色也变了,开口道“你不会想着,要卸磨杀驴吧?” “哦”沈秀儿这才反应过来,开口言道“此事小女子已想过了。何官人这手艺虽然不错,但这用料、人工、还有开拓商户,都需我们沈家来办。如此,沈家便匀给何官人三成干股如何?” “三成?”何瑾不由一撇嘴,看着沈秀儿冷笑道“你是把我当傻子了吗?既然敢当着你的面儿先盘了这炕,以为我就没有一点后手儿?还是你幼稚地以为,单凭沈家就能吃下这笔生意?” 沈秀儿这下也有些着恼,同样冷下了脸道“何官人,这门手艺的确不凡。但如小女子所言,你只需在家中坐等分红便可,所有事宜都是沈家在做。如此空拿三成干股,难道还不知足?” 何瑾闻言,不由悠悠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是真没弄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儿沈小姐,我是在帮你啊。” 一旁的小月儿听了这话,不由眨了眨眼这话,怎么听得有些耳熟呢?哦,对了,当初何官人跟陈铭老爷子谈话的时候,就老说这一句。 然,然后好像陈铭老爷子,就被何官人给忽悠了。 第十八章 一喜一悲太突然 “沈小姐,你该不会以为给了那些泥瓦匠工钱,还承诺了允许他们赎回良籍,这火炕的手艺就不会泄露出去了吧?” 坐在了炕头儿的何瑾,不知不觉就盘起了腿。感觉这样一来,谈话似乎更有味道。 沈秀儿却已颇为不耐何瑾的装神弄鬼,只觉这少年着实贪心不足,还有些不知所谓,不由冷声道“何官人,做生意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这三成的干股,小女子自认已公平合理。倘若何官人还是不满意,那沈家大不了不做这生意了!” 何瑾一听这话,不由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但毕竟两世为人,他很快便不在意地笑了笑,对着一旁的小月儿言道“月儿,你觉得这火炕能挣大钱吗?” “能啊!”月儿是个没心机的好孩子,开口答道“天气这么冷,百姓都需要火炕。磁州这么多百姓,一家一个火炕,我们就赚翻了!”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用火炕赚钱呢?” “就让沈家的工匠去给他们盘炕啊,盘好一个就收钱,然后我们就赚钱了。” 何瑾笑了笑,明白这就是沈秀儿的想法。虽然月儿的说法很简单幼稚,但本质上,沈秀儿想的商业模式就是这样的。 由此,何瑾便继续循循善诱道“可火炕这手艺,并不是什么绝密的活计。就算沈家的工匠都不感念沈家的恩德,都不泄密。可假如我们给人盘了一个火炕,他们偷瞧学了手艺怎么办?” “又或者盖好之后,人家把火炕砸了,弄明白火炕里的工艺后,也让他们的工匠出去跟我们抢生意,我们该怎么办?” 话说到这里,一旁已极其不耐、正准备离去的沈秀儿,不由娇躯一震,回头诧异不已地看着何瑾“何,何官人,你竟想到了这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本朝商贾的确重义信诺,但人性贪婪是难免的,也不乏背义取利的奸商。” “更何况,这时代还轻贱商贾之业,很多商贾也都自甘堕落。而火炕这门生意利途如此之大,有人想着分上一杯羹,不也在意料之中?” “这,这”沈秀儿已无言以对,因为她心中也清楚,事情发展必然会如何瑾所言那般。 故而,她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小女子何尝不知这些?可千百年来,做生意不都是这样的吗?” “也正是因为这样,何官人才更需要我们沈家,更严格地筛选商户,保证这门儿生意能做得长久些” 何瑾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可沈秀儿这等畏首缩尾的做法。但他也不主动讲明,而是继续向月儿言道“月儿,我说个生意的另一种做法,你听着觉得行不行?” “我们啊,先不给百姓们盘炕,而是给知州大人盘一个。你说知州大老爷有了这火炕,他高兴不高兴?” “当然高兴啊”月儿乖乖点头,一脸憧憬地拐弯了话题“要是有人给月儿盘一个,月儿也会很高兴的。” “呃,这个你不用愁,沈小姐想必很快就会给你盘的。”何瑾闻言不由一脸宠溺,随后拉回了正题,又道“而大老爷有了火炕呢,又听说这是沈家孝敬来的,并且沈家还要给全州的百姓盘炕,你说大老爷会不会更高兴?” “当然会!”这下,不待月儿接话,沈秀儿已迫不及待开口了“为官一任,自要造福一方!” “大老爷来磁州后,尚未有拿出手的政绩。倘若知晓此事,必会意识到这将是他政绩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何瑾不由一笑,他当然比沈秀儿,更知道姚璟如何渴盼这一政绩。 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姚璟上次还缠着陈铭出主意,想打开局面呢。而这火炕,简直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非照亮了姚璟的心窝不可。 “沈家如此知情识趣,大老爷必然懂得投桃报李。假如这个时候,有人又给大老爷出主意,让大老爷明令将这项工程定为州衙的善举,交由沈家全权负责。如此一来,沈家还怕有人抢生意吗?” “这,这何官人,莫非乃妖孽转世不成?如此天衣无缝的妙计,竟在须臾之间不,难道何官人在同小女子谈论火炕之事前,便已谋划妥当?” 沈秀儿这下真不知该如何评价何瑾,因为她之前对何瑾已有不凡的推定了。可想不到,这样的推定,竟还要往上再提一层! 真如何瑾所言,此事一旦被大老爷恩准,沈家便可独占磁州的市场! 毕竟,州衙明令这项善举工程由沈家负责,那他人再不知好歹抢夺生意,就是在违背州衙法令、摆明了不给大老爷面子啊! “谋定而后动,方能稳中求胜。”何瑾却风骚而不荡漾地捋了捋头发,道“我当然早就想好了这等策略,否则为何我当了县衙书办后,才会跟你沈小姐谈此事,而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 沈秀儿不由再度心中一凛,明白了何瑾的意思因为有了衙门书办这个身份后,何瑾才有反制的能力! 果然,这妖孽智计如此滴水不漏! 沈秀儿心中将何瑾想的高深莫测,却不知何瑾心底,正在哎呦喊着麻烦嘁要不是大明朝没个专利保护,我至于费这么大的劲吗? 可激动一会儿后,沈秀儿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蹙眉道“何官人计策虽妙,可州衙那里沈家却没小女子明白了,何官人想多要些干股,就是拿去在州衙里铺路了!” 听到这里,何瑾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的傻妹子,总算你还没傻到家 而沈秀儿此时,也已在心中快速盘算起来按照她的商业模式,沈家最多捞一笔先机就完了。 但如何瑾这般,虽说在干股上会损失一些,可整个磁州便都是沈家的囊中之物,算算还是大赚特赚的。 而且如此一来,还跟知州大老爷结下了个善缘,更绑住了何瑾这位如此谋略过人的天才——这样的一笔人脉,可不是有钱就能买下来的! 想到这里,沈秀儿当即拿出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道“何官人谋略周密长远,远非小女子能及。既如此,沈家愿拿出六成的干股,助何官人达成此事!” “六成?”何瑾闻言,不由一下蹙起了眉。 沈秀儿却已下定了决心,见状不由开口“那就七成!” “不” “还不行?”沈秀儿这就又开始恼怒了何瑾,你未免也太贪得无厌了吧? 可不料,随后竟听何瑾言道“不行,六成太多了,五成足矣我之前不是说了嘛,有钱大家赚,吃独食是做不长久的。” 随后,他便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毕竟,这只是第一笔合作,以后我们能赚的钱,还多着呢。” “还有合作?”沈秀儿不由仔细咀嚼了这句话,忽然看着何瑾的眼神儿就变了眼前这哪是一个人啊,分明就是一大块金疙瘩不,就是位善财童子啊! 得了如此承诺的沈秀儿,就这样晕晕乎乎地离去。整个人,都美得好像都已找不到了北。 而盘着腿儿坐在炕上的何瑾,不由从怀中掏出了那两张银票儿,笑嘻嘻地道“票票啊,你们很快就会,有很多很多的新伙伴了” “什么新伙伴?”话音刚落,一身疲累的老娘回来了,蹙眉疑惑道“你给沈家那小姑娘灌什么药了,怎么看着面色潮红、走路都快飘起来了?尤其嘴里,还一直嘀咕重复着你在帮她,你究竟帮她什么了?” 何瑾尚未开口,老娘忽然又神色一变,厉声喝道“你手里的银票儿,从哪来的?” “当然是沈小姐给的。”何瑾已有了由头儿,一点都不怵,拍着火炕道“儿子把这火炕的生意给了沈家,这二百两就是沈小姐付给的定金,以后还有分红呢。” 可不料老娘二话不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何瑾手里夺过了银票儿。飞速瞟了一眼后,又塞入了怀中。 一连串行云流水、迅如星火的动作后,老娘才温柔笑着对何瑾说道“你还小,这钱不能拿着乱花,娘先替你收着,以后娶媳妇用!” 何瑾整个人都呆了老娘,你当我三岁娃娃吗?你替我收着,那还能还我吗? 然而,他并不知道,悲剧远还没结束。 这会儿老娘摸了摸炕头儿后,不由面色古怪,狐疑地瞅着何瑾道“你还真把这火炕盘成了?” “嗯”二百两银票飞了,何瑾心情很是低落,是那种生无可恋的低落。 可不料,老娘眼珠子一转,忽然抄起笤帚疙瘩下令道“今晚你去我屋睡,这火炕,娘先替你试试!” 何瑾这次已不是惊呆了,而是都要疯了娘,你是我亲娘吗?当娘的,要温柔慈爱啊! 第十九章 这新人,够刚啊...... 第二天天不亮,何瑾又被老娘喊了起来。 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棉被,擦了把快要冻出来的鼻涕泡儿,提出了最后的抗议“娘,今天你要不去买新棉被,儿子就冻死给你看!” 然后,老娘的笤帚疙瘩就招呼上去了“你这个久穷乍富的败家玩意儿!有了二百两银子就飘了是不是?一床新棉被少说也得三百文,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揍归揍,但老娘随后摸了摸那填充着芦絮、稻杆儿单薄的被子,口气不由又软了下来“今日娘就去买些棉花,让老周头儿给弹了,亲手给你缝一床厚实的被子。怎么样,这算是母爱的关怀了吧?” 何瑾却摇了摇头,道“要两床。” 老娘登时又要炸,可不料他随后又说道“另一床给娘用。还有,我跟沈小姐说过了,她今日就会派人来,把娘这屋的火炕盘好。” 老娘举起的笤帚疙瘩不由放了下了,想称赞儿子一句,但话到嘴边就成了“还算你这兔崽子有良心” 随后老娘去给何瑾准备早饭,何瑾也用了极大的毅力,才起床穿衣。 当他头戴黑色的无翅吏巾,身穿月白色的圆领衫,腰系黑色的丝绦,脚下是黑鞋白袜,一身簇新地准备出门时,老娘不由罕见温柔地看着他,道“想不到你这兔崽子穿戴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 何瑾顿时脸色一垮,但嘴上却说道“是娘的手艺好。要不是昨晚娘亲熬夜改好这白衫,儿子这会儿必然像个大马猴儿。” 这马屁拍得恰到火候儿,老娘不由喜笑颜开,轻拍了何瑾后脑勺儿一巴掌“行了,就会哄老娘开心。快滚吧,第一天应卯,别迟到了。” 出了院门儿走在街上,望着晨曦天边还有的一抹黛蓝色,何瑾不由悲从中来应卯,就是卯时前必须赶到衙门而卯时是个什么时候,凌晨五点啊! 想想以后就要这样天天早起,他就感觉这个大明朝,对自己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可想不到,拐出巷子来到衙前街时,却发现街上已经有摆摊卖早点、推着大车收马桶的了。 街坊们看到何瑾,不由都一个个笑着打招呼道“瑾哥儿,这是要上衙门啊?” 以往走在街上,何瑾承受的眼神儿都是怜悯的。 今日街坊突然这么热情,让他还颇有些不习惯,连连应道“是啊,张大爷。”“早啊,吴婶儿。”“嗯,到衙门去呀,兰姐” “老天爷开眼啊,没想到瑾哥儿大病初愈后,就混上了个好差事儿,真是何令史保佑。” “瑾哥儿好好干,莫要丢了你爹的脸面!” “瑾哥儿,改日婶子给你说门儿好亲事儿!” “” 耳边听着这些闲碎但暖心的话语,何瑾心情不由渐渐好转了起来虽然穿越后没了网络、少了电力,可回归这样最淳朴本真的生活,貌似也挺不错。 就这样一路走到衙门,来到刑房后推门而入,看到刑房的布置跟吏房没啥两样儿,也是个套间。 大厅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卷宗,空隙中才能看到桌子的影儿。一大堆的书办们,就在那几乎看不到的桌子上伏案忙碌。 还有那些负责跑腿儿的白役帮差,则更是可怜,只能挤在犄角旮旯等候着差遣。 但大厅的左侧,却有关着门的独立房间,应该就是一房司吏的办公室,待遇立时显得鹤立鸡群。 何瑾不由瞅了一眼,止不住便升起了一股念头自己要是能呆在办公室里,轻松惬意地指点江山,看着这么多手下唯命是从,那该有多爽? “瑾儿,你来了啊”正做白日梦呢,便听有人招呼自己。 何瑾抬头一看,立时施礼道“尹伯伯好,昨日家中有些杂事儿,未去拜见尹伯伯,还望伯伯见谅。” 何瑾口中的尹伯伯,是便宜老爹生前的同僚兼好友,也是刑房的典吏。年岁比何瑾便宜老爹要长,在刑房算是老资格。 当初何瑾想投后门儿的时候,首选其实是这位尹悠伯父。可想到人家已帮了老娘找了份儿浆洗缝补的活计,何瑾便没有再劳烦人家。 毕竟,落难不攀亲的道理,何瑾是懂的。 但显然尹悠却不这样想,佯装恼怒道“这孩子咱们两家,你说这等客套话干啥?” 言罢,他便又拍着何瑾的后背,向大厅里的书办帮差说道“瑾儿是何保的儿子,子承父业来到了咱刑房,就是咱刑房的人。你们谁要是敢欺负他,就是跟我老尹作对!” 众书办帮差闻言,齐齐应诺道“晓得了,令史大人。” 何瑾赶紧环了一个罗圈稽礼,对着大厅的书办帮差们言道“何瑾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望诸位多多指点帮衬。” 尹悠这么一抬,何瑾又如此识相,大厅里气氛顿时热情松快了许多。不少之前跟便宜老爹相善的,也都主动同何瑾打起了招呼。 寒暄过后,尹悠便将何瑾,带到了大厅后方的两张木桌前。 这两张木桌显然比大厅里其他的桌子要大,上面非但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放置着茶叶、手玩核桃之类的小玩意儿。而且,大厅里也留了两处走道,直通这两张桌子。 尹悠指着其中一个木桌道“瑾儿,这座位就是你爹坐过的,知州大老爷还未指点新的典吏,你也没有地方办公,就先在这里熟悉公务吧。” 何瑾当即便要推辞。 可就在他还未开口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过来“哼,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不知投了什么狗路鼠道儿混入了衙门。现在还什么都不懂,就敢坐在典吏的位置上,这刑房以后还要不要规矩!” 众人闻言齐齐回头,不由一阵窃窃私语。 何瑾明显感觉到,门口那个身材瘦高,面色阴沉的青衫吏员一出现。大厅里原本融洽的气氛,立时受到了压抑。 尹悠当面被打了脸,气得脸色涨红,开口道“司刑大人,何瑾是何保之子,眼下又没他的座位,便先坐这里怎么了?” “混账!”那死人脸的汪卯明一听这话,当即喝道“典吏的位置,自然只有典吏才能坐!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如此,刑房还如何办案,如何予一州百姓公正?” 尹悠这下更气不过了一个区区座位的小事儿,且我让何瑾也只是暂坐。你汪卯明竟当着全刑房人的面儿,如此小题大做,简直太不给老夫面子了! 可就在尹悠脱口要说出激愤的话时,何瑾赶紧抢在了尹悠的前面,开口道“尹伯伯莫要生气,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懂,正需诸位同僚多多指点一番。” 这个台阶给的不错,尹悠气怒的面容不由稍缓了些,拍着何瑾的肩膀道“嗯,跟你爹一个样,句句话都说在正理儿上,让人听着舒心!” 这话明显有指桑骂槐的意思了何家父子的话说在正理儿上,不就是影射汪卯明不会说人话吗? 汪卯明那张死人脸顿时挂不住了,可他也不能真跟尹悠吵起来,让其他房看了笑话。 他只能转过头,阴测测地看着何瑾训斥道“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不懂规矩!真不知道,你这种巧言令色的东西,是如何混进来的,真是可笑至极!” 何瑾低着头没有还嘴,只是心中默默想到就你这等心胸狭隘的死人脸,当初还想娶老娘,真真儿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自己找个座位,赶紧学着如何誊写案牍,衙门里可不养废物!” 汪卯明看着何瑾的眼神儿,就跟看下水沟里的蛆虫一样,继续冷冷厌恶道“你要是真有本事儿,赶紧找人调到别的房,省得因为没用被我赶出去,你再哭爹喊娘!” 说罢,汪卯明就要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地走入办公室。 可何瑾却意识到,无论自己还不还击,日后恐怕都会继续受到刁难羞辱。干脆直接抬起了头,同样冷声笑道“这恐怕就要让司刑大人失望了。” “小人能进这个房,是知州大老爷特意指定的,乃大老爷照拂衙门故旧吏员的一项善举。司刑大人若觉得大老爷做的不对,尽管可以试试!” 他入刑房一事,当然不是姚璟特意指定的,可无疑在姚璟笼络人心的范畴之内。如此生拉硬扯一番,正好成了护身牌。 这话一落,大厅里书办、白役们不由齐齐看向了何瑾这新人,够刚啊,有性格! 汪卯明也一下傻眼了,抽了抽嘴想说两句硬气话。 可当着众人说大老爷照拂衙门、笼络人心的善举不对?他当然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么蠢 于是,他只能气哼哼地拂了下袖子,装作倒驴不倒架地走入了办公室。 第二十章 今晚跟我睡! 坐在一张刚搬进来的桌子前,何瑾愣愣地在发着呆这穿越人生,真是大起大落来得太突然,让人都没一点心理准备 就在昨天,他凭借一番智慧和努力,当上了官家人。下午又成功地忽悠了沈秀儿,开启了挣钱的大计。 这趋势,明显就是主角儿顺风顺水,走向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的节奏嘛。可想不到,就一眨眼的功夫,老母鸡变鸭,要开始为以后的悲惨日子发愁了 此时摆在他桌子案前的,是四大摞比他人还高的卷宗,都是些陈年的积案。有的,甚至恐怕连当事人都忘了的案子。 而这些案子,就是汪卯明让白役搬过来,让何瑾一一誊写归档的。 是个人都知道,归档这些陈年的卷宗,基本上没啥用处。 这分明就是汪卯明打击报复,给他穿小鞋儿的——尤为可气的是,汪卯明还定下了三日的时间,誊写归档不完,就要让何瑾尝尝衙门板子的厉害。 此时何瑾心中一片澄净,只默默地飘过一句话汪卯明,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晕头转向地忙了一上午,中午草草在食堂吃了顿饭,回到刑房的何瑾,又一头扎入了这些卷宗当中。这时候,他差不多已跟那些伏案忙碌的书办一个样儿了。 当然,还是有所不同的。 因为他发现那些书办们,表面看起来挺忙。但实际上,不少人都在神游天外。 只有当汪卯明偶尔出来巡视的时候,他们才装作一副忙到要炸的状态。待汪卯明一走,这些人又齐齐松口气,继续发呆或慢悠悠地各干各的事儿。 这一幕不由让何瑾想起,他从农村走入城市上班后的情景。前世那会儿的自己,嗯也是这么一幅德行。 好像穿越之后,有些东西大不一样了。可还有一些东西,似乎又一成未变。 幸好,誊写卷宗也不是一无所获。 相反,通过梳理往日的卷宗,何瑾很快明白了刑房的工作内容。无非就是一州的案件,全都由这里来负责,大到杀人谋反、小到谁家丢了一只鸡。 而刑房呢,只有审理侦破权,没有裁断判决权。真正能一捶定音的,还是知州大老爷。 嗯,至少规制和明面上是这样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申时,刑房里的书办们开始一一离去了。 何瑾还在苦逼地埋头苦干,却不料,忽然听到身旁的尹悠惊讶说道“瑾儿,这些都是你一人弄的?” 何瑾这才惊醒,转头看着那已弄完了两摞的卷宗,不由点头道“是啊,尹伯伯,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尹悠拿起了一卷何瑾誊写好的案子,看完后面色顿时变得很奇怪“不是不对,而是太对了!这字贵气好看用来誊写卷宗,简直都浪费了。不,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爹以前教过你这些?” “没有啊”何瑾仍旧一头雾水。 “既然没人教,那你为何一日的功夫,就弄完了三人的量?而且,归档还分门别类,先将刑事重案和民事锁案分开,随后这又是按照时间顺序归档的吧?” “嗯,侄儿胡乱瞎弄的,也不知符不符合衙门的要求?” “符合,简直太符合了!莫说你一个新人,就是衙门里的积年老吏,也没如此严谨能干的。” 尹悠激动地看着何瑾,称赞道“想不到想不到你小子竟这样,便破了汪卯明那龟孙子的诡计!” “老夫还想着,今日先看看你的成色,明日再帮着你一起弄。这下看来,根本就用不着!——你小子,天生就是干这块的料儿!” 这一刻,何瑾心中又是一片澄净,仍旧默默地飘过了一句话汪卯明,老子日你十八代祖宗! 之前何瑾就意识到了,这是汪卯明在给他穿小鞋儿。但没想到汪卯明这龟孙子,竟如此阴狠毒辣,直接给他弄来了三人份的卷宗! 毫无疑问,在汪卯明看来,莫说一个啥都不懂的菜鸟。就是何瑾长了六只手,也会到期完不成任务。 可他却想不到,何瑾两世为人,有着科学的手法和丰富经验。 他先调整归档,随后再一一梳理誊写,比胡子眉毛一把抓来的方式有效率多了。于是只一日的功夫,便已完成了一半的量! “行了,申时已过,刑房要上锁的,今儿你就先到这儿吧”尹悠兴奋完后,又捻着胡子替何瑾出主意“明后日的时候,你记得稍微放缓点速度,别太惹人注目了。” “汪卯明那龟孙子,摆明了就是在整你。不过你不用怕,就你这样的本事儿,他也整不到你。真弄得太难看了,老夫替你出头儿,向大老爷告状去!” “那就谢过尹伯伯了。”何瑾躬身致谢,但心里却没怎么在意。 毕竟,眼下他最在乎的,还是先跟沈秀儿合作好,把火炕的工程提上日程,解决家里贫下中农的窘迫困境。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拍脑袋,向尹悠告辞“尹伯伯,我还有一件要事儿没做,这就先回去了!” “哎,你这孩子,怎么毛毛躁躁的,慢着点!”看着何瑾风风火火地跑出房门,尹悠不由叮嘱道。 可随后,望着阳光下那奔跑的背影,他又忍不住捋了捋胡子,含笑感慨道“何保,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出了衙门后,何瑾三步并两步追上了悠哉悠哉的陈铭,对老爷子言道“陈师爷,承蒙关照,小子今日有好东西孝敬您哦!” “哟?”陈铭也不由一笑,问道“又弄来了一条金华火腿?” 何瑾顿时面色一僵,感觉跟吃货好像没啥共同语言。 好在解释不如演示,他当即跟着老爷子一块儿回了家。到了老爷子的家门口时,果然看到昨日那两个泥瓦匠,正由沈秀儿和月儿领着在等着他呢。 陈铭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儿,何瑾一招手,就带着那两位泥瓦匠走了进去。来到老爷子卧房后,他大手一挥,气势磅礴地说了句“给我砸!” 那两泥瓦匠对何瑾是死心塌地。得了吩咐后,年轻的儿子立时在手里吐了口唾沫,抡起大锤,就奋力在老爷子的土塌床上砸起来了。 老爷子这里还等着惊喜呢。 可跟在后面一进门儿,看到屋子里泥尘飞扬,老头儿的心一下飞到了嗓子眼儿,血压飙升大骂道“兔崽子!老夫不就是让你分到了刑房而已,这,这事儿的确做的有些不地道可你,也太狠心了吧!” 何瑾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忍不住故意嘿嘿一笑,继续大吼一声“你走开,让我来!” 说着,他就从儿子瓦匠手里夺过了大锤。只听轰隆一声响,那能把人拍墙里的力气一施展,土塌床登时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块块的土坯。 老头儿一下捂住了胸口,感觉自己的心,也瞬间随着土塌床,碎成了一块块。 他嘴皮子哆嗦着,颤巍巍指着何瑾道“兔,兔崽子不,何小官人,老夫错了,老夫错了还不成吗?明日,明日老夫就豁出这张老脸,把你调别的房还不行?” 何瑾这才笑容绽放,扔了铁锤对老头儿解释道“陈师爷,小子是那样的人吗?我不是说了嘛,要给你个惊喜” “惊喜?”老头儿还是不信,一张老脸铁青着“你这分明就是惊吓啊!没了床,老夫今晚睡哪儿?” 何瑾大手一挥,霸气四溢“这还不简单,今晚老爷子当然,跟我一块儿睡啊!” 看着何瑾那邪气凛然的笑脸,陈铭不由面色大变,惊恐异常“老,老夫的一世名节啊何,何小官人,你就放过老夫行不行?” 说完,老头儿忽然眼珠儿一转,拔腿就往外跑。那矫健的身形,半点都不像五十来岁的老人。 而何瑾完全被搞懵了,不由挠着脑袋道“不就是今晚,让你体验下火炕的效果嘛这老头儿,怎么弄得跟我要” 话刚说到这里,他忽然便反应过来了,脸色也一下变得极其难看。 随后,他同样拔腿向往外跑去,一边追陈铭还一边喊着“陈师爷,你给我回来,你可得把话说清楚!” “什么你的一世名节,我还没成亲呢,我的名节就不重要了?呸呸,不是,这事儿怎么越解释,越有点说不清了呢!” 这一下,沈秀儿和小月儿,外加那父子工匠都惊呆了想不到,想不到这爱情来得这么突然,更不分年龄,跨越了性别啊 第二十一章 精明貔貅 何瑾扛着一副生无可恋神情的陈老爷子,沈秀儿则领着小月儿,在后面抱着床褥被子。就在一众街坊们诧异的眼神中,回到了家中。 庆幸老娘还没下工,否则看到这一幕,百分百又是一顿笤帚疙瘩炒肉。 到了自己屋中后,何瑾将老爷子往炕头上一丢,道“陈师爷,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这时的陈铭老爷子,眼珠才陡然焕发了光彩。 因为刚一进屋的时候,他就感到一股热气环绕,比外面严寒的温度高上不少。甚至,坐在热乎乎的炕头儿上后,他都有种燥热脱衣的冲动。 “何小子,你真弄出了火炕?” 老头儿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下了炕头儿看了那烧得旺旺的灶台,又看到灶台上坐着烧开的铜壶,不由双眼冒光。 而这时,何瑾也拿出了一包上好的雨前龙井——嗯嗯这要感谢沈秀儿白富美,上次送来了这等礼品。否则,此番招待陈老爷子,哪会如此有逼格? 黑灰色的茶叶在热水的浸泡中,渐渐舒展晕染,将一杯茶汤变得浓郁清亮,气味幽香如兰。 陈老爷子端着这杯茶,盘着腿坐在炕头儿上,望着窗外不存在的什么景色,竟不由骚情大发,念起了白居易的一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念罢之后,他才轻啜了一口茶,感叹道“小子,你这人俗不可耐,丝毫看不出跟风雅搭边儿。可这一番折腾,却将冬日过出了该有的滋味!” 何瑾也真是个俗人,想不通老头儿喝着茶,怎么能念出喝酒的诗来?而且,所谓风雅品味,不需要靠钱烧出来吗? 不过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生意啊! 于是,他开门见山便道“陈师爷,你觉得这算不算惊喜?” “当然算!” 陈铭是金华人,而且年岁也有些大了,来彰德府后最受不了的就是中原的严寒。没想到今日竟发现了这等抗寒神器,哪能不惊喜莫名? 并且他现在也明白过来了,何瑾让人砸了他的土塌床,就是给他重新盘个火炕啊这孩子,实在太懂事儿了! “那你还想不想,这惊喜来得更大一些?” “嗯?”老头儿又喝了一口茶,疑惑地望向了何瑾。 何瑾赶紧又给老头儿续了水,笑眯眯地言道“陈师爷,给你盘个炕的事儿,让两个工匠做就是了。可你没发现,沈家大小姐一直跟着我们吗?” 之前一直担忧晚节不保,陈铭还真没意识到这点。 这会儿经何瑾一提醒,他顿时觉得奇怪起来对啊,这小子什么时候跟磁州传奇商女子沈秀儿勾搭上了? 而此时沈秀儿在何瑾的示意下,便上前开口道“不瞒陈师爷,这火炕一事,沈家已同何官人达成了协议。此番特意请您来试验一番,是为了这将生意更好地做起来” 何瑾见缝插针,笑眯眯地说道“陈师爷,我们这是在帮你啊” 一旁的月儿听了这熟悉的话,娇嫩的身子不由一抖,眼中就有了明悟唉,造孽啊,何官人又开始忽悠人了 果然,陈铭一点都没意识到,反而诧异问道“生意?你们想把这火炕,做成一门儿生意?” “是的。” “当然不是!” 沈秀儿和何瑾同时开口。话音一落,何瑾就不满地瞪了沈秀儿一眼,示意这忽悠人的事儿,还是让他来。 “陈师爷,这火炕明显乃能让磁州百姓,从此再无寒冬困扰的善举。如此造福一州的美事儿,怎么能是轻贱粗鄙的一门儿生意?” “这分明,是我等精心为您送上的一份厚礼。是为了让您在大老爷面前,更得器重信任啊!” 此话一落,沈秀儿不由张开了樱桃小嘴,震惊地望着何瑾何,何瑾,论忽悠人的本事儿,你简直要甩小女子好几条街啊!这番话说的,简直太太好了,太能撩动人的心弦了! 不错,陈师爷跟姚璟堂尊,两位目前只是半路夫妻,还并没有太深的羁绊。 虽然上次陈铭拿了何瑾的计策,好歹糊弄住了姚璟。但那等稳妥之计在姚璟看来,陈铭也就可堪一用而已。 可这时候,陈铭再将一个造福一州的善举之策献上去,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这说明人家陈铭深谋远虑、步步为营。至少,也是一位有着特定风格的成熟幕僚——这样的形象一树立,姚璟岂能不对陈铭另眼相看? 于是,此时的陈铭,就跟吞了鱼饵的鱼一样,迫不及待地向何瑾问道“那你们想怎么做?” 何瑾和沈秀儿不由相视一笑嗯,这会儿两人的笑,就跟两只猫嗅到了上岸的鱼一样。 接下来,当然还是由何大忽悠开口,将他们的计划美化讲述了一遍。听得炕头儿的陈铭直接如饮佳酿、晕头转向。 最后待何瑾说完,老爷子不由一拍大腿“何瑾,你这鬼小子,怎么如此多的心眼儿?通过老夫跟大老爷的桥线儿,将这火炕做成了独门儿的生意,你真是真是一头精明的貔貅!” 貔貅者,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龙状,乃神话中的一种凶猛威武瑞兽。这种神兽传说对于钱财有进无出,被人们视为纳财的象征。 而何瑾贪婪嗜财,又狡诈有谋在沈秀儿听来,陈铭这‘精明貔貅’的比喻,实在太恰当了! 但何瑾显然不在意什么貔貅饕餮的,听陈铭有所意动,他又趁机加了一层筹码“陈师爷,这事儿当然也不会让您白辛苦。事成之后,磁州火炕的收益,您都有半成的分红!” 这话一出口,陈老头儿面色一下就涨红了,猛然一甩脸道“何瑾,你当老夫是如你这般贪财好利之徒?!你想贿赂老夫,趁早死了这份儿心吧!” 沈秀儿见事情一下急转而下,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最难的一关就是这个。这门儿生意要想做成,就必须让陈师爷和姚堂尊拿了分成。否则,人家只觉得这生意好,却不揽事儿负责,那又有什么用? 然而情急之间,沈秀儿发现自己,竟根本想不出什么言语来答对,不由求助地望向了一旁的何瑾。 孰料何瑾一点都慌忙,反而仍旧慢悠悠地给陈铭续了水,道“陈师爷高风亮节、清廉如水,在磁州是有名的,小子也一向敬佩不已。不过,此事万不可同贿赂混为一谈。” 何瑾知道,此时他跟陈铭的对白,其实就是明日陈铭劝诱姚璟的预演。 于是他越发慎重走心,继续言道“所谓贿赂,大多官商勾结,损公肥己。小子斗胆问一句陈师爷,这火炕生意做起来,可有任何人利益受到损害?” “当然”陈铭理所当然就要开口,可刚说了两个字,他人就傻眼了是呀,这事儿谁利益受损了? 何瑾和沈家合作的火炕生意,无非就是一门儿生意。想盘炕的自然可以盘,可不盘的也没人逼着。 并且,火炕花费人工、材料,使得一户百姓冬日不再寒冷这予人钱财,得人火炕,天经地义的事儿,总不能让沈家赔钱亏本儿,为全州百姓送温暖吧? 大明是重农抑商,可沈家也没犯什么罪,凭啥就要杀富济贫?再冷酷无情的律条,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 憋了半天,陈铭揪着胡子也只想出了一个借口“这,这等造福于民之事,自当全县商户齐心协力。你们想要得到州衙的保护,尽占磁州火炕生意,岂非贪心不足?” “哦?”何瑾一听这话,不由很是奇怪地言道“陈师爷,这火炕是我琢磨出来的,为造福全磁州的百姓,便想着同沈家合作做这门生意。而那些其他商贾,又都做了什么?” “他们没有琢磨出火炕,反而却可以在生意有利可图的时候,半点代价都不花费,便来抢夺侵吞我的成果?” “如此贪婪无理、世风败坏,倘若人人效仿,磁州成何模样?陈师爷,你是要鼓励全磁州的百姓,都偷奸耍滑、损人利己吗?” “这,这”陈铭一脸懵圈儿,揪着胡子怎么也想不通怎么明明自己觉得不对的事儿,被何瑾如此一解释,反而全都合情合理了呢? 纠结了大半天,他似乎才最终想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便期期艾艾地开口“嗯,嗯何小子,刚才你说的半成分红还,还算数儿不?” “当然算数儿喽。我不是说过了嘛,陈师爷”何瑾这会儿不由灿烂微笑,吐出了他的经典台词“我这是在帮你有钱大家赚嘛!” 第二十二章 上班的第二天 翌日一早,何瑾同陈铭一同向衙门应卯。 一路上,不少街坊百姓都向两人打招呼,越是快到衙门的时候,打招呼的人就越多“瑾哥儿,今日怎么跟陈师爷一块儿上衙门呀?” “瑾哥儿,我听说昨天,你扛着陈师爷上你家了?” “瑾哥儿,昨夜陈师爷是不是,在你家留宿了?” 何瑾郁闷地听着这些问题,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儿,有些怪怪的。但涉及到火炕商业的机密,他也不能如实回答,只能含混地应付过去。 待到两人进了衙门后,衙前街的百姓们,才一个个兴奋地聚在了一起,八卦道“怎么样?我就说瑾哥儿这孩子有本事儿吧,大病刚好,他就搭上陈师爷的线儿了” “你知道什么呀,我听说衙门里的差事儿,就是陈师爷帮着弄的!” “唔?这是为什么?难道,传言瑾哥儿是陈师爷的私生子一事,是真的?” “瞎说什么呢!你这等乱嚼舌根之人,到地府后可会被拔舌的!”又有知情人士开口了,神神秘秘地说道“据说瑾哥儿能攀上陈师爷的线儿,是因为两人之间嗯,是真爱!” 众百姓一时兴致盎然,谈论最多的,当然是昨天何瑾追着陈铭,然后一把霸气扛回家的轰轰烈烈 得亏何瑾没听到这些。 否则,他估计会让衙前街店铺的墙上,镶入不少人这都什么人呀?古人要矜持些,你们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到了县衙后,陈铭和何瑾就要分道扬镳。可忽然便同时发现二堂那里,正吵吵嚷嚷的。 上前一瞧,只见一位身穿玉色皂缘宽袖襕衫,腰系黑色丝绦,头戴黑色软巾,脑后垂下两根长带的县学生员,正在跟些衙役皂隶叫嚣着,情绪还十分激动。 历史发展到大明朝的时候,读书人的地位早已然凌驾农工商之上,为一等一的公民。 而衙役皂隶不过衙门的爪牙,乃贱籍人士,对付寻常百姓还行。可对付起秀才相公来,他们就显得很是畏手畏脚了。 故而,那生员虽只是一人,却压得那些衙役皂隶不敢轻举妄动,声音也十分洪亮出众“堂尊在上,在下的案子三日来丝毫没有头绪,冤屈不得伸理。倘若再无线索,学生只好去府城另行投状,老大人休要怨我!” 何瑾听了这话,不由眉头一皱这生员挺生猛的啊,竟然来衙门威胁知州大老爷了。更奇怪的是,姚璟这会儿也没露面,竟真让这人骑在了脖子上 陈铭一看何瑾疑惑的神色,不由开口道“你是刑房的人,不可能连这个案子都不知道吧?也是,严秀才之妻失踪时,你尚未入衙门。” 听陈铭这么一说,何瑾顿时便有印象了。昨日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确实听刑房的书办谈论过这事儿。 这案子说是严秀才的娘子,三日前回娘家省亲,结果出门后便失踪了,娘家夫家均不见人。 如此人口失踪案摆在眼前,姚璟自然派了捕快衙役严密查访,还勒令五日一比,限期破案。 可奇怪的是,捕快衙役从严秀才家到他老丈人家,来来回回地走访了数遍,将该问的人都问了,就是没一点线索头绪。 眼看五日时间即到,这不心忧爱妻的严秀才,便亲自跑来了衙门催促。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何瑾也不由同情起这位严秀才。 这时姚璟也露面了,虽然心中很不爽,但本着同是士林之人的关系,他还是温言劝慰道“贤生你要晓得,我朝为防乱诉滥讼,是不许越级告状的。你且宽心回去,本知州必加派人手调查,给你一个结果。” 随后,严秀才又情绪激动地跟姚璟说了些什么,姚璟也耐着性子继续劝慰。 最终,严秀才拱手告辞,姚璟似乎才松一口气。接着,他又将快班的捕头胡不归唤来,狠狠训斥了一顿,勒令后日必须拿出个交代来。 对于这一幕,何瑾也就当看了个热闹毕竟,这根本没他什么事儿 可陈铭却面露难色,嘀咕着道“大老爷如此心绪不佳,老夫若主动撞上去,这岂非是?” “岂非是雪中送炭?”何瑾却突然接过话来,对着忧虑的陈铭微微一笑,道“陈师爷,你带去的可是泽披一州的好消息,正是要在大老爷心绪不佳的时候提出,才显得急人之所急嘛。” “对呀,你这小子真是与众不同,歪道理就是多!” 陈铭先是一愣,随即怪异地瞟了何瑾一眼,倒也没怎么震惊毕竟,这孩子的邪性,他已领教过很多次。见怪不怪后,也就有些麻木了。 然而,随后他又是双眼一亮,跟狐狸盯着一只肥鸡般看向何瑾,嘿嘿问道“小子,你对这个案子,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何瑾心中不由鄙视起这老头儿你什么意思,把我当万金油啊,这案子我能有呃,我好像还真有点想法。 于是,郁闷归郁闷,但何瑾还是分析言道“人口失踪嘛,无非就两种情况,一种是严秀才之妻自己跑了,另一种就是被人绑架挟持了。要是第一种,那破案可就难了,不过要是第二种,便只能证明一件事儿。” “严秀才夫妻两小无猜,感情甚笃,自己跑了的可能不大。可若是被人绑架挟持,为何一路上会无人知晓,丝毫没有任何线索头绪?”陈铭揪着胡子,疑惑问道“而这等诡异,又能证明什么事儿?” 何瑾嘿嘿一笑,道“这证明那些捕快衙役,根本没有问对人!” “陈师爷,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等绑架挟持的案子,最应该问的是那些城狐社鼠、地痞无赖。普通良善的百姓,你就是再探访地仔细,他们该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又有何用?” “妙啊!”陈铭兴奋地不由一揪胡子,拍腿大笑道“你小子,果然啥事儿都别有见解。如此离奇的案子,也能一眼就看出关窍所在!” “呵呵”何瑾摇头笑了笑随口这么一说,他也就是想帮帮那位爱妻狂魔,并未如何放在心里。 两人就此别过,陈铭去他的签押房,何瑾拐弯儿走入了刑房。 一进刑房的大门,那股等级森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就压过来了。尤其看到汪卯明那张死人脸,面无表情地向他撇来时,何瑾就不由觉得浑身难受。 “还有一日时间!”汪卯明哼了一声,还是用那副瞧阴沟里蛆虫的眼神望向何瑾,道“完不成那些卷宗归档,趁早现在就走人!” 说完,他一甩袖子,显然为今日没抓到何瑾迟到而不甘。 不过,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何瑾继续训斥道“再次重申,衙门里不养废物!让你熟悉公务此事儿,就是拿到大老爷那里,也是我有理!” 何瑾面色还是一片平静,心中却如山洪暴发,那滚滚流动的字眼全都是汪卯明,我日你十八代祖宗! 可骂归骂,他也知眼下自己初来乍到,根基浅薄。 想跟朝廷吏部在案的吏员斗,实在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就算是姚璟这位知州大老爷,也只能建议吏部罢黜,而不能一挥手让汪卯明滚蛋。 为今之计,只有司刑虐我千百遍,我待司刑如初恋。 何瑾努力调整一番自己的面部肌肉,才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回道“多谢司刑大人爱护,小人晓得了。” “哼!”汪卯明这才满意了,趾高气扬地迈着螃蟹步走入了办公室。 随后,何瑾才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想着不被汪卯明整死,今天就要再弄好一些卷宗出来。 可手上写着卷宗文案,心思却止不住地飘到了别处唉不知道,陈铭老爷子今日能不能搞定大老爷?若是可以的话,那自己的穿越人生,才算真正起步啊 想着这些,何瑾就不由开始神游天外。仿佛还看到了一汪金钱之河,正缓缓地向他口袋流来。 想着这等美事儿,一时间倒也觉得那憋气和压抑,没那么严重难受了。 只是他一点都不知,此时他得过且过的模样,完全已跟那些老书办们毫无二致、完美融入了。 甚至,他后来还忽然被人轻推了一把,身旁那位胖乎乎的书办小声提示道“汪死人脸出来了。兄弟,赶紧装一下” “嗯嗯,多谢!”何瑾不由与那人相视一笑,一下就觉得自己非但融入了这刑房,还找到了前世上学的时光。 记得,上学时窗外骤然出现班主任大脸的情景,实在跟这会儿的汪死人脸,有异曲同工之处啊! 第二十三章 福祸同至 好不容易熬到了申时,何瑾这次就跟屁股上夹了火炭儿一样,急吼吼地冲出了刑房大门。 跑到衙门外后,他看到陈铭老爷子还没出来,又急吼吼地跑了回去,在仪门这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终于看到陈铭时,何瑾激动得浑身都开始乱颤。因为此时陈铭老头儿走路,跟脚踩着棉花一样,那一张老脸也笑得,犹如一朵老菊盛开! 一边慢悠悠地哼着小曲儿走来,他一边还向身旁的吏员、白役们打着招呼,吓得那些人都跟见了精神病一样,匆匆回礼后赶紧跑开。 而何瑾就是这些跑开人群中,唯一逆流而上的。 因为他知道陈老头儿这一幅白痴的表情,只会证明一件事儿火炕的生意谈成了! 果然,一看到何瑾,陈铭便也激动地浑身哆嗦起来“小子,好小子,你真是” 何瑾却激动中还带着几分冷静,赶紧一把捂住老头儿的嘴,道“陈师爷,此地不宜多言,你我还是到了家中,再详聊不迟。” 老头儿这就更佩服了想不到一介十四岁的少年,心性竟然比自己还沉稳,真是不可多得! 然而,两人心中毕竟都燃着一团火。走在衙前街上,你不时看我一眼、我对你笑一下的场景,不由就落入了百姓的眼中。 这一下,两旁的百姓也被感动了,都不同他们打招呼了就是嘛为何要打扰如此甜蜜的两人? 到了陈铭家中,何瑾一把就拉着陈铭上了炕头儿。陈铭这次也不拒绝,而是主动宽衣解带两人就这么一对眼儿,顿时天雷勾动了地火! 何瑾颤巍巍地开口道“陈,陈师爷,事情真的办成了?” 陈铭得意一笑,道“放心吧,小子!” “明天老夫就带着瓦匠去后衙,先给大老爷盘个火炕,保证大老爷只要试过一夜,必然会发下条令。从那往后,我等坐在家中收钱便好!” 虽然一切都在预料当中,但真正听了陈铭的保证后,何瑾还是激动地不能自已。 这个时候,他眼前又出现了那缓缓流动的金钱之河。甚至耳边都听到了那铜子、银子、金子,相互撞击发出的清脆醉人声响。 他已经算过了,整个磁州有四万六千户,就按一户火炕能赚三百文来算,他何瑾一人拿三成,差不多就是一百文的收入。四万户的人家,那就是四百万文。 按照《明史》志第五十七,食货五中记载每钞一贯,准钱千文,银一两的换算,何瑾一个冬天就能赚四千两银子! 当然,磁州上下不可能每户百姓都盘火炕。弘治年间的铜银兑换,也不可能一板一眼地按照明史记载来。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冬天,他怎么也能搂手里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听起来似乎很虚,不值什么钱一样。毕竟沈秀儿那位白富美,一出手就是二百两银子。 但不要忘了,沈秀儿那时是在报答救命之恩,自然不能让何瑾瞧不起。 事实上,银子在古代是很值钱的。 史料中记载明代一个平民一年的花费,一两半银子就足够了。而何瑾一个冬天什么都不干,便可以至少赚到差不多七百年的生活费——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少,对于一个穿越小白来说,这无疑就是第一桶金。可以让他在这个冬天过后,开开心心地过上一个肥年了。 想到这里,何瑾美滋滋地就笑了,最后连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里的,他也不清楚。 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回到家后吃饭的时候,老娘忽然用笤帚疙瘩敲了一下他脑袋,疑惑地问道“兔崽子,你今天是怎么了?是捡到狗头金了还是吃错药了,怎么笑得光见嘴不见眼的?” 说这话的时候,老娘其实也做好了,何瑾会反抗的心理准备。 可想不到,这次他挨了一笤帚后,非但不愤怒,反而还是美滋滋地笑着来了一句“娘,你再打儿子一下吧。刚才那笤帚有些不疼,我都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老娘这下就有些怕了,直接一个大耳刮子就抽上去了。那一巴掌可是用了真力气,又快又狠,甚至打得她都有些手疼! 何瑾立时被打懵了。 可反应过来后,虽然有些委屈地捂着脸,但还是兴奋不已“嗯,是真的娘,咱就快要发财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说着,他放下碗筷,跟没魂儿了一样回自己屋里睡觉了。 而老娘望着何瑾的背影,愣了半天后才忽然满脸绝望“完了,完了这孩子是旧病复发,脑子又坏掉了啊!” 到了白日,老娘还想着用不用请个郎中来看一看,却不想发现何瑾已恢复了正常。只是洗脸的时候,他却满面的疑惑“娘,我这右边儿脸,怎么肿了?” “摔,摔得吧?”老娘有些心虚,含糊略过话题,道“赶紧去吃饭,吃完饭应卯去。汪卯明那个王八蛋,指定不会让你好过。” 一听这个,何瑾才反应过来,不由懊恼道“坏了,都忘了这事儿了!” 昨日一天的时间,他一颗心都在陈铭身上呃,在火炕合作事宜的谈判上,根本没心思誊写归档卷宗。 现在那一堆的卷宗,还是原封不动地剩下一半儿。也就是说,今日他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弄得完了。 然而,到了刑房后,刚拿起笔想找到第一天的紧张状态。可无奈心思就是扭不过来,两只眼睛老往仪门那里瞅,就等着看陈铭啥时候带瓦匠进来。 终于看到陈铭带着几个瓦匠去了后衙,他发现心思还是不能平静下来一会儿想着施工中会不会出了岔子;一会儿又想着要不要交代瓦匠,把大老爷的火炕弄得高大上一些反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注意力就是集中不到卷宗上。 尤其到了中午的时候,他又看到几个差役将沈秀儿请到了后衙,那心思就更跟长了翅膀一样,胡乱地瞎扑棱,恨不得自己能飞到后衙一窥究竟才好。 老天可以作证,这一刻他的心情,比前世第一次亲吻女孩儿时还要慌乱! 好在,没多大一会儿,他便看到陈铭送着沈秀儿出仪门了。而远远的,两人还向刑房这里望了一眼,做了个他教过的‘ok’的手势。 终于熬到了申时,何瑾就拔腿往外跑,看到衙门外的八字墙上,果然贴出了一张告示兹有沈家瓦匠善奇技,置火炕以御严冬。为造福一方,特准沈家经营火炕一业,奸邪之商不得侵扰——弘治十三年冬十月,磁州正堂姚。 “成了,这下真的成了!”何瑾不由激动地一对拳,差点呼喊出声来。 可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尹悠痛惜疑惑的声音“瑾儿,你卷宗都未誊写归档完毕,为何便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还有,汪卯明在后面都喊你好几声,你为何连头都不回?” 这话立时犹如一道霹雳,劈入了何瑾的大脑。他艰难地回头,哭着脸问道“汪司刑喊,喊我了?我,我一点都没听见啊。” “你这孩子!”尹悠根本搞不懂何瑾在想什么,面上不由露出埋怨之色。 可毕竟是好友的儿子,他随后还是宽慰道“无事儿,汪卯明或许只是嘴上喊打喊杀,不见得会真的动手。明日的时候,你老老实实认错,我再替你说上几句好话,大概也就能过去了” “多谢尹伯父了。”何瑾这才一头冷水淋头。意识到伴随着第一桶金来的同时,还有第一场劫难。 第二十四章 不那么疼,也是疼啊 三天的时间已过,到了第四天审判日的时候,何瑾走在迎接暴风雨的路上,发现自己竟没多大的害怕。 想来想去,大概还是火炕生意达成的高兴劲儿,让自己喜多于愁。而且从心底上来说,自己也一直未将汪卯明当成什么敌人。 两世为人,也遇到过这种就是看你不顺眼的上司,经历得多了,也就看得开了。 既然生意做成了,那只要书办的职位丢不了,还能借着这个身份继续与沈家合作挣钱,何瑾也不会苛求太多。 世间之事没有尽善尽美,取其自己想要的,剩下的看淡便好。 想通这些,他应卯后从容地走入了刑房。 刚一进去,司刑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一个白役狗腿出来对着大堂吆喝道“谁是何瑾,大人让你进去!” 这时早到的尹悠也站起了身,按住何瑾的肩膀道“瑾儿,老夫陪你一块儿进去。” “不用了,尹伯伯,这事儿我自己能办好。” 昨天还没想好,今天知道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让尹悠陪着进去,也只能徒受连累。 说着,没等尹悠再开口,他便走入了司刑的套间儿办公室。 一进来之后,他才发现这大概四十平米的办公室内,竟别有洞天。氍毹铺地、金瓶插梅,办公桌椅皆乃檀木,上面还设着锦绣的坐垫靠枕 一人独享的这空间装饰,可谓豪华又自在,就连桌边摆放的文玩,都是错金的貔貅! 只是,椅子上汪卯明的那张死人脸,一下让这些都没了鲜活温度。 他厌恶中又带着几分兴奋,上来便对着何瑾呵斥道“何瑾!我早就说过了,衙门里不养废物。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不成?交给你那么简单的事儿,三天都没办成!” “小人愚钝,辜负了大人的爱护。”心里已有了准备,何瑾老老实实装出一副小受的模样,忍着汪卯明的狂风暴雨。 可想不到汪卯明却似乎久饿之人,终于逮住了一顿大餐,口水横飞、唾沫四溅。各种侮辱嚣张的词句儿从他嘴里喷出,足足吼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带重复的。 尽管早就告诉自己,来这里就当姓汪的在放屁,但屁闻多了也会被臭晕。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瑾被骂得狗血喷头,心中也难免气愤填膺。 不过,他也知道这其实是好事儿。 毕竟汪卯明到现在,也没说惩戒自己——抱着这样的想法,何瑾一脸铁青地苦忍着,只希望这狂风暴雨赶紧过去。 然而,想不到汪卯明终于骂累了后,才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洋洋得意地说道“行了,狗东西回去吧,自己去班房领十大板!” “回来后,继续整理卷宗,整理不完继续领罚!”说到这里,汪卯明望着何瑾,整个人爽得简直已飘飘欲仙一般“我说过了,衙门里不养废物!是大老爷指派过来的又如何,照样能将你撵走,还是让你自己受不了主动滚走!” 听到这里,何瑾才不由猛然抬起了头,正好看到了汪卯明那残忍又快意的目光。一时间,他终于明白了这王八蛋,原来就从未要放过自己! 也就是这一时间,何瑾想起来了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心胸狭隘,眦睚必报。 这种人手里只要有了那么一点小权势,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高高在上。还务必会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肆意玩弄,非但要从肉体上打击,更要从精神上彻底摧残消灭。 一时间,何瑾拳头紧攥,双目充血,恨不得一拳将汪卯明砸飞窗外! 可他又深切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只会让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化为泡影。甚至,还会正中敌人的奸计,让他更轻易地毁了自己。 想通这一切,何瑾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微笑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跟汪卯明之间,只剩下你死我活这唯一的结局了遇到这么一个心胸狭隘的狗东西压在自己上头,不干掉他,就只有被干掉的结局! 随即,何瑾干脆不发一言,气怒攻心地走出了司刑房。 一出房门,尹悠就第一个上前关切问道“瑾儿,他怎么说?” 剩下那些书办白役,也都一副怜悯不已的神情——毕竟,人心都是同情弱者的。 “去班房领十大板” 这话一出口,整个大堂顿时有些炸了。 那些书办白役们目光,一下变得不同了这三天来,何瑾对人客气有礼、知情识趣,不说让众书办心生好感,至少不会产生什么恶意。 加之他便宜老爹在衙门里的口碑很好,大家都很服。至于汪卯明为何看不顺眼何瑾,他们也大多心知肚明 而这次的处罚,汪卯明是爽了,可也彻底暴露了他睚眦必报的本性,难免让这些刑房的人,升出兔死狐悲之感。 尤其尹悠反应过来后,更是气愤不已骂道“足足骂了你一炷香的时间,隔着房门我们都能听到,结果还是要打你十板?” “汪卯明,你个死囊球,欺负一个后辈算什么本事儿,你给老子滚出来!”一边骂着,尹悠就要去踹司刑房的门。 何瑾见状赶紧拦住,开口道“尹伯伯,这事儿不能这样办” “你一个新人,他上来就给你三人的量,摆明了就是整你!”尹悠还是气愤难平,拦都拦不住。 何瑾无奈,只能仗着力气大,赶紧将尹悠拉出了刑房。 到了门外后,他才开口说道“尹伯伯,我当然已知道他就是要整我,而且还会变着法儿地继续整。直至我受不了,自己离开衙门为止。” “可问题是,他毕竟乃一房司吏,就算耍这些阴谋诡计,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何瑾这会儿也清醒了,意识到自己想跟汪卯明斗,确实很有难度。 王权社会讲究的,就是一个尊卑规矩。 汪卯明一房司吏,天然就有着整治下属的主动权。假如胡乱闹起来,何瑾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尹悠混了大半辈子的衙门,哪能不懂这个道理? 只是实在气不过,没想到还要何瑾来开解,不由更愧疚起来“瑾儿,是伯伯对不住你,何贤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都不能看护好” “伯父休要这样说,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这板子一关过了。”何瑾却已进入状态,开始盘算起来。 谁知尹悠一听这话,面色倒缓和了些,对着何瑾言道“汪卯明那王八蛋,十几年只知钻营拍马,根本不懂班房的门道儿。让那些皂隶打你板子,哼,也亏他想得出来!” 何瑾一头雾水,还不明白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可到了班房,他就一下有些明白了。 只见那些身穿皂衣的站班衙役们,看到尹悠领着何瑾过来,便一阵哄笑起来。 当头儿的那个老皂隶,更是撮着牙花子,调侃道“瑾儿,刚来三天就吃板子,你小子挺有种啊” “大清早汪卯明就发来了刑票儿,我等还以为什么事儿,没想到竟是让我们打何令史的儿子,真不知他那猪脑子怎么想的!” “汪卯明那王八蛋,还真把自己当跟葱了。十几年前的破事儿,争不过何令史,就来欺负瑾哥儿,真亏他还长了一张人脸!” “” 听着耳边一个个亲热的招呼,何瑾不由对着尹悠问道“尹伯伯,这都是友军滴干伙?” 尹悠松了一口气,道“不错,都是受过你爹恩惠的。虽然,这顿板子你免不了,但至少” “至少会怎样?”何瑾不由来了希望,期期艾艾地问道。 尹悠却嘿嘿一笑,吐出结果道“至少,不会那么疼” 何瑾顿时脸色一苦尹伯伯,你这也太容易满足了吧?就算不那么疼,也是会疼的好不? 第二十五章 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听尹悠的解释,何瑾才知道自己那便宜老爹,无意间竟已为他铺了一条路。 按照尹悠的说法,便宜老爹何保虽然性子刚正不阿,得罪了上面不少人。但在衙门里办事勤恳、公正热情,很得一众底下人的爱戴。 尤其这些皂班衙役,不少人都得过何保的帮助,自然对何瑾爱屋及乌。 但何瑾还是愁眉苦脸,郁闷地问道“诸位叔伯,不那么疼究竟会有多不疼?” 老皂隶一听何瑾怀疑他们的专业技能,不由对着一位比他小一些的皂隶言道“老吴,大侄子是不相信咱们啊。来,你给露上一手儿!” 那老吴皂隶嘿嘿一笑,从班房里拿出了一块粗布和一摞纸张。 何瑾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见老吴用粗布包上了纸张,随即提起水火棍,啪啪啪地几板子下去后,对着何瑾言道“大侄子,你自己看!” 何瑾上前,便看到那块粗布已被打得破破烂烂。可解开后发现,里面的纸张竟毫发无损,连一张被打破的都没有! 这一刻,何瑾脑中蓦然闪过一句名词儿高手在民间啊! 随即,脑中的记忆苏醒,他记得便宜老爹的确跟原主说过术业有专攻,站班皂隶这碗饭,也不是谁都能吃的。 这一行得有绝活儿,从十几岁就开始练,一练十几年。一共要练两招,一招叫‘外轻内重’,另一招叫‘外重内轻’。 前一招,是用衣服包裹着一块厚石板,要求打完之后,衣服完好无损,里面的石板却要打成碎石。 照这样的打法,不消二十下,犯人的骨盆甚至内脏便被打碎,从外表却看不出什么损伤,实际上非死即残。 后一招就是老吴这等打法,用衣服包裹着一摞纸张,要求打完之后,衣服破破烂烂,里面的纸张却毫发无损。 照这样的打法,看起来皮开肉绽,实际上伤皮不伤肉,更别说骨头,没什么危险。 只有把这两手练得纯熟了,才算真正出师了。 “大侄子,看到了没?”老皂隶又撮起牙花子,得意言道“待会儿打板子,就我跟老吴来,最多让你见点血,连走路都不妨碍不过,这些天你也别太欢实,最好走路瘸着点,别把我们给牵连了。” 何瑾闻言,却悠悠地望着那破布和纸张,目光里满是沉思。似乎,他对老皂隶的这个想法,并不太认同。 就在这会儿,班房外又有人来了。 是两个皂班的衙役,押着一个头戴平顶方巾,帽檐插着羽毛,身着箭袖青衣,腰缠红裹的捕快。那捕快一脸的郁闷愁苦,如丧考妣。 更有意思的是,三人背后还跟着陈铭老爷子。陈铭那脸色也一点都不好看,嗯虽不像死了亲娘老婆那般悲痛,但也挺苦大仇深的。 看到何瑾后,陈铭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只是疑惑问道“小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何瑾却没有回答,而是目视那捕快,反问道“这是怎么了?” 陈铭的心思,显然就挂在这事儿上,闻言不由一叹,道“还不是严秀才失妻的案子。大老爷限期五日一比,今天到了期限还未有线索,便发来这办案的捕快挨二十大板。老夫呢呃,跟着一块儿来看看。” 打板子这事儿有啥好看的,寻这个借口出来,无非想躲躲清静而已。 而何瑾也奇怪了“不是说严秀才之妻,不太可能私奔吗?这捕快难道就没找那些城狐社鼠们,探问下消息?” “找过了”那捕快这会儿转过头,一脸无奈地道“可他们都说不知道啊。” 何瑾一瞅他那老实巴交的样子,不由摇头那些城狐社鼠可个个儿都是人精儿,你老老实实地去问,他们哪能平白就跟你说? 尤其这万一被牵连上了,岂非天降横祸? 陈铭却没意识这点,仍旧自顾自地说道“这案子,可真愁坏大老爷了。那严秀才是县学里一等一的廪膳生员,坊间都说将来要中进士的。” “尤其他还得了本省学政大老爷的赏识,只等着后年开科中举了。偏偏爱妻一下失踪,大老爷纵是不喜他,也要看在同为士林中人的关系,给上几分面子的。” 说着,陈铭还不由愁得揪断了一根胡子,道“万一这案子破不了,大老爷的声誉,可就算完了!” 何瑾闻言,不由凝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王权社会,舆论权可不是掌握在平头百姓口中的,而是被士林牢牢把持着。 比如大冬天里给全州百姓,送上温暖这等功绩。根本抵不过严秀才在士林里,说上一句姚璟办案无能! 毕竟,平头儿百姓的声音可通不了天,士林的谈论却能直达朝堂官场由此可推测,姚璟此时为了这个案子,已如何焦头烂额! 然而,姚璟越是这般焦头烂额,何瑾就止不住得高兴了起来!因为,此时敏锐的他发现这他娘的就是个送上门儿的机会啊! 偏偏陈铭这会儿还没看到何瑾的神色,仍旧愁眉苦脸地说道“而严秀才也有些过了,今日他又大闹了二堂,让大老爷简直颜面扫地。” “尤其他还放出了风声,要悬赏二百两银子寻回娇妻这,这等做法,不是摆明了打大老爷的脸嘛!” “啥?”何瑾一听这个,整个人都开始飘了,都有些不敢置信外加气急败坏“还,还悬赏?二百两银子的赏格陈老头儿,你怎么不早说!” 被何瑾如此一吼,陈铭也才反应过来,眼前这鬼小子就是个财迷啊可财迷又有什么用,大老爷还等着自己的法子呢。 见陈铭还是执迷不悟,何瑾这下彻底急了,叫道“陈师爷,咱们认识也有一段时日了,你你以后务必记住,以后只要涉及到钱的事儿,你尽管来找我!呵呵,有钱什么事儿办不成?” “小子大话炎炎,牛皮吹破天了吧?”陈铭直接被气着了,没好气地说道“就严秀才那等刚硬的性子,你如何能让他撤下悬赏?” “撤什么撤!”何瑾却不按套路出牌,直接一摆手道“只要咱们替他寻回了娇妻,他还不是要乖乖来向大老爷谢罪?” “你,你小子能找到人?” “呃多了不敢说,但五六成的把握应该是有的。”说着何瑾闭上了眼睛,心里开始快速盘算起来,想着如何将这件事儿利益最大化。 随后他便猛然一睁眼,忽然又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道“对了,刑房里那个典吏位置,为何空缺了两个多月,还没有人坐上去?” “还不是大老爷,想着留着给自己人?”陈铭有些跟不上何瑾的思路,但还是如实说道“不过,大老爷毕竟势单力薄,眼下也没个贴己的人儿。” “衙门里的同知、判官,还有吏目都眼红很久了。呵这硬邦邦的经制吏,无论是安插自己人,还是拿来送人情,最合适不过了。我估摸着,大老爷也快捂不住了” 一听这个,何瑾真是气得都想揍陈铭本公子浓眉大眼的,难道在你心目中就适合当条狗腿?那个典吏的位子,你不知道给我啊! 这话一出口,陈铭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尹悠却先怒了“瑾儿,别没大没小的,你才来衙门里几天!” “那可是朝廷户部都承认的经制吏,有人一辈子都谋不上的差事,你岂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尹伯伯,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天下所有的位子,都是有能者居之,若只论资排辈,岂非天下一潭死水哪那还有活力可言?”何瑾毕竟后世之人,对此不以为然“更何况,眼下非常时期,不是更该行非常之事?” “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陈铭也有些反应过来了,但还没猜出最后的答案,急得有些抓耳挠腮。 “既然严秀才逼迫甚急,那就大老爷就动员快班和刑房所有人,戮力破案便好。谁要是能破了案子,挽救衙门的名誉尊严,给个经制吏的位子又如何?” 陈铭一听这话,不由拍掌大笑“妙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如此大家公平竞争,谁还能说出大老爷的不是来?” “你小子,鬼主意不对,你这是要跟整个刑房的书办、白役,外加一个班的捕快竞争?”陈铭忽然反应过来,惊得有些瞠目结舌“你,你哪儿来的自信?” 何瑾却嘿嘿一笑,一撩额前并不存在的碎发“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尹悠当然不知飘柔是何物,但仔细琢磨了何瑾这计策后,也不由激动起来“不错!瑾儿你若能得了那典吏的位子,以后就是跟你爹一样的身份了。他汪卯明再想打你的板子,也打不动了!” “不”谁知何瑾闻言沉思了片刻,又毅然决然地说道“往后的事儿先不说,至少今日这板子,我是挨定了!而且,还要大挨特挨,挨得痛快淋漓!”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看何瑾眼神儿都不正常了板子有啥好挨的啊?孩子,你这是旧病复发了,还是有受虐倾向? 第二十六章 男人,要先对自己狠! 正午太阳当空。 赶上吃饭的点儿,六房大小书吏、白役百多人,都陆陆续续地向着食堂走去。 衙门里当然管饭,这对于收入不丰的小官小吏来说,可是一份很贴心的福利了——是以百姓都很羡慕这些衙门的人,因为这些人都是可以‘吃官家饭’的。 往常这些书吏白役们,跑得都跟饿死鬼投胎一般。毕竟僧多肉少,讲究手快有手慢无,去得晚了只能干啃两个馒头了。 可今天却有所不同,就在通往食堂的必经之路上,不少人都聚在了一块儿,看着班房前的热闹。 “那不是何令史的儿子吗?”户房那个曾经给何瑾办过手续的书办,一眼就认出来了,对着身旁的同伴说道“我就说过吧,刑房肯定有热闹瞧了。只是没想到,汪卯明那狗东西真是等不及啊,才三天就忍不住下手了。” “呸!十几年前的旧事了还放不下,拿着针鼻当棒槌,欺负何令史的儿子,真亏他还长了一张人脸!” “也不见得就是汪司吏的错,谁知这小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呢” “屁!人家刚一入刑房,汪卯明那狗东西就拿了三人量的卷宗,逼着何瑾完成。一个新人本来就还不熟悉公务,又让整理那些十几年的无用卷宗,这还不是摆明了在穿小鞋、报私仇?” “嗯嗯这样说来,汪卯明还真不是个东西。整天摆着那张臭死人脸,跟谁都欠他二百文钱一样,我呸!” 听着面前典吏、书办、白役们的议论,何瑾就知道自己的苦肉计成功了。 虽然他已谋划出通过严秀才一事,来竞争典吏职位的法子。而且这板子也能糊弄过去,但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挨上这一顿板子。 因为按照老皂隶的那等法子,虽然不怎么受疼,却也没什么好处,更落了下风。 可看了皂隶的那一手儿绝活儿后,何瑾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了既然板子注定要挨,那就挨得值当一些! 你汪卯明不是要整我、逼着我自动滚开吗? 那我偏不能如你的意!——你伤害我的身,我就坏你的名! 两世为人,何瑾深谙职场斗争之道,明白初入职场的新人,切不能直接公然挑战上司。因为一旦这样做了,难免给人留下一个‘以下犯上’的刺头儿印象。 那以后,谁还敢跟你一块儿玩耍,关键时候,谁还会替你说话?——尤其这还在等级分明的王权社会,可是很要命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得先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无辜的、是被逼的。直至大家都同情你,认为你不反击就会被整死。 到时候,你再雷霆出手。就算以下犯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反而要赞一声,应该的、有血性! 说白了,这就是要先为自己攒人品、造声势。用一顿板子,换来众人的同情和认可——嗯,男人想以后对别人狠,就要先对自己狠! “瑾哥儿,你可要忍着点儿”那名老皂隶让人往地上铺了个毯子,高声让何瑾趴上后,又小声说道“当着全衙门的人的面儿,按照你的吩咐,我们可留不了多少手儿” 被这么多人看着,何瑾这会儿心里其实已有些后悔了。但箭在弦上,他还是一脸坚毅地道“来吧!” 然而,刚做好心理准备,他随后就差点哭了出来!因为,趴下后他感觉自己下面猛然一凉! 夭寿啊! 忘了这衙门打板子,还要脱裤子啊!自己这未来女朋友都没看到过的屁股,就这样让百多人齐刷刷地给看了! 尤其站在前面那个老书办,竟还忽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好白呀” 这一下,何瑾简直羞愧欲死! 出什么主意不好,非要学人家黄盖来苦肉计! 可接下来,他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一板子下来,他就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哀嚎,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娘的,这可真疼啊! 后面的板子,也没比这第一板轻的。 伴随着那啪啪的打板声,何瑾不由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老天爷,你给我个力大无穷的福利有啥用,换个能挨打耐揍的技能行不行? 不大一会儿,十大板打完了。俩皂隶用块门板,要把何瑾抬出班房送回家。 穿过那些书吏白役群时,人人都看见何瑾被打得满腚是血,雪白的吏衫都打破了,一条条血布条,触目惊心。 然而,就是这一会儿,何瑾还忽然一抬头,虚弱地说道“别抬回家,小人的卷宗还未整理完毕。司刑大人说今日整理不完,明日还要继续来领板子” 说着,他便头一歪,就此晕倒了过去。 然而,这话一传入众人耳中,众书吏不由纷纷摇头,气愤道“汪卯明还是不是人!” “就是,太过分了!何令史多好的人,不看佛面也要看僧面,太不像话了!” “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们明天求求大人,把这小子调到我们房吧。否则,迟早要被汪卯明给整死啊” 汪卯明此时当然也在人群中,气得脸色阴沉无比。他哪能猜不出,这就是何瑾故意的!可问题是,他能解释、解释得清吗? 就在他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有人便在他耳边高声讽刺了起来“哟汪司刑也在啊,这是怕打得不够狠,得亲眼过来看看才甘心吧?” “我,我他,他办事不利,我不过晓以惩戒。” “呵呵,谁知道呢。反正你是司吏,他是书办,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开口的人,不是衙门的老人儿,就是其他房的典吏,根本不鸟汪卯明。 “你,你们懂什么,这是我刑房的事儿!”汪卯明狼狈不堪,但还是一副高冷傲慢的劲儿,就是不肯低头,气哼哼地走了。 身后不少人望着他的背影,都齐齐地呸了一口! 而到了食堂后,汪卯明又忽然发现,往常坐一块儿吃饭的书吏们,今天都不肯跟他坐一桌儿了 同一时刻,食堂后两院儿的知州书房中,姚璟正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着眼前的水晶膀蹄。 知州大老爷当然不会跟吏员白役挤食堂,他的小灶儿可比食堂丰盛多了。然而,望着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他却有些食不知味。 随后,房门被人推开了。 陈铭走进来看到这一桌子菜,径直先夹了一筷子塞入口中“唔这蹄髈晶莹透烂,肥而不腻,清爽适口。大老爷,你怎么不吃?” 这些时日,陈铭先是献了笼络人心之计,又带着沈秀儿给姚璟送来了政绩和实惠。姚璟的器重自然是一日多过一日,两人的关系也逐渐亲厚。以至于他跟姚璟一同用饭,都已很亲热随意。 “先生,严秀才忧妻心切,衙门却上下无人。眼见本官就要在士林中,背上庸碌无能的名声,我又如何吃得下?” 陈铭闻言,却淡定异常,又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大老爷,谁说我们衙门里没人了?” “先生,你这是有章程了?”姚璟闻言不由一喜,直接将筷子都放下了。 陈铭又微微一笑,道“衙门负责缉凶破案的,就有快班和刑房五十余人。大老爷不用,又怎么知他们不行?” “先生又在说笑了。”一听又是这等稳妥没创意的法子,姚璟不由蹙眉道“本官初来乍到,尚无威信,下面胥吏又奸猾如油,怎生支使得动?” 陈铭这才嘿嘿一笑,跟何瑾一样奸诈狡猾“不是还有个经制吏的位子吗?” 姚璟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双眼一亮“先生的意思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错!大老爷只要发下话来,那些捕快、书办、白役怎生还能坐得住?而且此计大老爷行得堂堂正正,谁又能说出什么来?” “届时,只要案子一破,严秀才还不得乖乖回来向大老爷认错?”顿了一顿,陈铭才又郑重地说道“而且,老夫观刑房里何瑾那小子,就很有两下子!” “哦?何瑾?”姚璟双眼一眯,回忆起来了“就是那位写得一笔好字、子承父业的少年郎?” 第二十七章 上眼药 谈话既然聊到了何瑾,姚璟不由有了兴趣“先生,那何瑾不过一黄口孺子,就算家学渊源,也不至于令先生如此器重吧?” 陈铭一听这话,当即心头有些苦笑大老爷,你是还没见识过那小子又多鬼多精那熊孩子,屁股上粘根尾巴就是猴儿! “大老爷有所不知,老夫也曾将此案同他说过。那探访那些城狐社鼠的主意,就是他帮着想出来的。” “虽然眼下仍毫无头绪线索,但也不能说他的方向就不对。至少老夫觉得,他对这案子,是很有些想法的” “哦?一介十四岁少年竟能想到这些,殊为不凡。” 姚璟捋着光洁无须的下颌,不由兴趣更浓,唤过身旁的长随吩咐道“你去刑房将那个何瑾唤来,本官倒想听听他是否真的有想法。” 长随闻言便下去了。 可不一会儿,他就面色奇怪地回来了,道“回大老爷,何瑾被汪司刑发了刑票儿,被打了十大板子,已晕着被抬回家了” “什么?”姚璟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摇摇头,遗憾地望着陈铭道“先生,看来你也有走眼的时候。纵然这何瑾有些智计,可若顽劣不听驱使,又有何用?” 陈铭立时表面装出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顺着姚璟的话答道“大老爷所言极是,必是这何瑾恃智而骄。如此心性,不堪大用啊” 但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却背着姚璟,偷偷向那长随打了一个眼色。 长随会意,当即嗫嚅着说道“大,大老爷,事情好像不是那样的。据衙门上下的人都说,是汪卯明刻意整何瑾,刚上来就让他完成积年老吏三人的卷宗。何瑾完不成,结果就惨遭笞罚。” “这?”姚璟浓重的眉毛不由蹙了起来,问道“那汪司吏为何要如此?” “据,据说是十几年前旧的恩怨了,当初何典吏与汪司吏一同追求崔氏,结果何典吏抱得美人归,汪司吏便念念不忘。这十几年来,他处处打压欺辱何典吏。如今到了何瑾,汪司吏更” “混账东西!”姚璟闻言不由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本官上任后便看过刑房的卷宗,那汪卯明颟顸无能、敷衍懈怠,比之何保差之远矣!” “想不到,此人还如此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姚璟越说越气,忧虑不已“刑房落在这等人手中,那还了得?!” 姚璟气愤填膺,当即便要吩咐长随将汪卯明唤来,狠狠训斥一顿。 可不料,陈铭却阻拦道“大老爷,此事不妥。这笞打何瑾一事,汪卯明纵然是有意整治,也会狡辩成是在提携爱护何瑾。” “大老爷为了此事而训斥,一来有些师出无名、自降了身份;二来,反而会给何瑾带去麻烦。” 姚璟不是那等不通人情世故之人,自然明白陈铭所言不错。不过,他随后虽默默无言,但在心里,却已扎下了一根对汪卯明不满的刺。 陈铭则小心地看了一眼,姚璟眼中的那一抹阴翳,不由对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升起一丝说不清的敬佩何瑾啊,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工于心计的妖孽! 毫无疑问,此刻陈铭的所作所为,都是何瑾在幕后交代。 职场如战场,何瑾深深知道在这场战争中,只赢得底层同事的同情,是永远不可能获得胜利的。只有笼住比敌人更有权力的高层人物,才有一战功成的可能。 当然,这个过程是漫长的,是需精心经营的。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从现在便开始布局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又一次的用力过猛,倒让陈铭的看法彻底改变了嗯那小子如此滴水不漏、心智果敢,可非一般人物呐,迟早会一飞冲天。 幸好,自己没有成为他的敌人。值他龙游浅滩之际,还是多多结下一份善缘为好。 想到这里,陈铭突然便不想在后衙呆了,直接抛弃了堂堂一州的堂尊,向何瑾的家中走去。 到了何瑾的里屋,便听到何瑾正在哎呦哎呦的叫唤。 陈铭进去掀开何瑾的被子,仔细看了一眼那上了药粉的屁股后,不由撇嘴笑道“行了小子,别装了,你骗骗其他人就行了。老夫当了二十年的师爷,还看不出皂隶班房的这点门道儿?” “你这板子,是衙门里手艺最精的老吴和老宋打的,瞧着血淋淋的,其实只是最轻的皮外伤,屁事儿没有。” 说着,陈铭甚至还轻拍了一下何瑾的屁股,道“就你这正长身体的年纪,明日说不定就能行走自如了。” “皮外伤也是伤啊,还是很疼的”何瑾这个尴尬。但以他的厚脸皮,随后便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道“大老爷那里的眼药,师爷给下了吗?” 陈铭点头,道“嗯,大老爷那里的耳旁风,老夫已经吹过了。明日排衙的时候,大老爷就会宣布快班和刑房,一同办理严秀才案子的事儿。不过” 顿了一顿,陈铭不由蹙眉问道“不过你小子,可有十足的把握能破得了这案子吗?莫不要费尽了心思,结果却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何瑾闻言,不由面色也认真起来,沉声道“陈师爷,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计策?如今汪卯明要整我,我只能如此搏上一搏!” 陈铭闻言,不由深深点头“嗯,你小子,是个人物儿!” “既然如此,明日老夫再在大老爷那里,为你说上两句好话。言你轻伤不下火线,一心要为衙门争光。这样一来,就算你最终没破了这案子,也是能在大老爷心目中加分的。” “多谢陈师爷了。”何瑾起身,在床上向陈铭施了一礼。 陈铭赶紧扶住何瑾,言道“你我之间,切莫说什么谢不谢了。单是这火炕的生意,老夫已从沈家那里,得了五十两的预支红利。” “今日老夫就琢磨着,家里是不是要雇上一个小厮、一个老仆这一切,都是你小子给老夫送来的啊。” 何瑾一听这个,不由摇头,道“机灵的小厮雇就雇了,老仆就算了。要我说,还是雇个厨娘为好,一来能给家里添些烟火气,二来,说不定陈师爷还能老树发新芽呢?” 陈铭闻言不由大窘,笑骂道“你这小子,以后还不知要祸害多少家闺女!” 可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已认同何瑾观点了是呀,有钱了雇个好看手巧的厨娘多好,雇什么老仆呀!果然呀,这男人不分老少,有钱就变坏,真是一点都没错! 心思一活泛后,陈铭又漫不经心地陪何瑾闲聊一会儿天后,就火急火燎地跑牙行雇佣小厮和厨娘了。 何瑾也没事儿干,等老娘回来后,又装了一下惨,可把老娘给心疼坏了。 就连晚饭,老娘都亲自端到了床边,差点还要喂何瑾吃。很让这位没怎么尝过母爱的穿越者,深深感动了一把。 当然,假如后来不是晚上起夜,被老娘发现他原来能下床行走,那就更完美了。 于是,第二天起来,端到床边的早饭就没了。 并且,非但母爱没了,老娘也没了。 何瑾知道,闲不住的老娘这时早早上工了。他一个人随后热了早饭吃罢,便一瘸一拐地出了门,向着衙前街的醉东方酒楼走去。 嗯,在这个穿越的之地,他需要一场美妙的邂逅 第二十八章 有理想的无赖 对于何瑾来说,他等候的是一场美妙邂逅。可对于被等候的人来说,却绝对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自从在小巷子里被何瑾蹂躏后,赖三儿这段日子就很不好过。 他一点不敢跟别人解释,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可越是如此,圈里的人就越好奇。偏偏他那些手下都是些大嘴巴,于是他被何瑾揍了并抢劫了的消息,就传遍了磁州的城狐社鼠圈儿。 那些城狐社鼠们可没亲眼见过,何瑾那日如何凶残。 在他们的印象中,何瑾就是一个傻子嘛哦,不对,好像前些时日他病好了,还当上了衙门的书办 可那又如何? 堂堂的衙前街一哥,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给糟蹋了,都不敢找回场子,还当什么一哥? 由此,这些时日赖三儿只能一边看伤,一边将那些挑衅他一哥位置的蠢蛋,狠狠地揍上一顿。 当然,那些蠢蛋们,也都是有几下子的以至于赖三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心里的愁苦和憋闷,就别提多复杂难受了。 更不要说,磁州最好的药房,就在衙前街的醉东方酒楼旁——这可是何瑾每天上衙门必经的道路! 赖三每日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何瑾上下班时间,生怕再度落入那个煞星之手。 这一日,他又鼻青脸肿地来到了惠民药铺。 可刚走过醉东方酒楼的时候,他不经意地一瞥,整个人儿都惊了起来,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怎,怎么可能? 这都辰时了,那煞星怎会笑吟吟地,在醉东方酒楼门口对自己招手? 赖三儿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不顾手上的伤狠狠揉了揉眼睛。 可看清的确是何瑾正悠悠向自己走来时,赖三儿陡然大脑一片空白,脑中只有弱小动物遇到天敌时的强烈恐惧跑! 下一刻,他不由大喊了一声“鬼呀,救命啊!”接着,他就像被猛虎追逐的兔子一样,拔腿飞窜。 那份果断和迅速,让一旁还面露微笑的何瑾都惊呆了。 再之后,他就怒了赖三儿,你这什么意思! 本公子为这美妙的邂逅,足足等了你一个时辰不说。就说我虽不算风流倜傥,但也眉清目秀吧?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鬼样子! “赖三儿,你要现在不停下,我就让你以后永远都停着!”何瑾掐腰大吼,气得七窍生烟。 可无奈被吓破胆的赖三儿,闻言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何瑾气得眉梢突突跳动,然而双臀隐痛又不能去追随后,一双贼眼就瞅到了地上的石子。 捡了一颗捏在手里,感觉不大不小正适合,他一个甩臂就向赖三儿的后膝盖处扔去。 力大无穷的福利加成下,石子就跟子弹一样命中目标。顿时,可怜的赖三儿再添一处新伤,狼狈翻滚倒地。 何瑾这才慢悠悠地走到赖三儿跟前儿,阴沉沉地笑道“跑,你接着跑啊我再让你先跑四十米!” “不,不跑了”捂着右腿膝盖的赖三儿,这会儿都快哭了,委屈道“何官人,你就放过小人吧,小人这次身上没钱了。就连去药铺讨跌打药酒,还是要赊账的” 一听这话,何瑾顿时不知该用啥表情,表达自己的无语你好歹也是磁州有头有脸的地痞头子,能不能有点江湖大哥的范儿啊!跟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唧唧的,像个什么样子! 算了,别解释了,还是用行动来表示吧。 当下何瑾二话不说,拖着赖三儿就跟拖条癞皮狗一样,走入了惠民药铺。可怜的赖三儿双手趴着街面,都划拉出了两道心酸的印记。 到药铺问清赖三儿欠了五十三文药钱后,何瑾当即掏钱会了账,还拿了两瓶跌打药酒和一些调养的药材。 嗯,何瑾现在是有钱的。 火炕生意已红红火火地,在磁州城内开展起来了。陈铭都得了五十两的分红金,何瑾自然也分得了三百两。 并且,还是有了名头儿、想花就花的那种。 再之后,何瑾又带着赖三儿,来到了醉东方酒楼大堂。要了几个硬菜和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站着逼迫赖三儿吃完。 嗯他原想着跟赖三儿,边吃边谈严秀才案子的。可想到自己屁股还不能坐,就只能这样看着赖三儿一个人吃了。 好在赖三儿还真是个无赖,知道今日逃不出何瑾的魔爪后,反而升起了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狼吞虎咽地吃完后,他一拍肚子道“好了,吃饱了,就算被小官人揍死,也是个饱死鬼!” 何瑾都懒得搭理他,又带着他向着城外走去。 到了城外后,何瑾便在严秀才之妻失踪的地界儿,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身后的赖三儿不知缘故,越跟着越心虚,不由问道“小官人,你这是要找什么?” 逛了大半天,何瑾也没瞧出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劲儿曲折迂回的乡土小路、零散的茅屋坐落,偶有鸡犬之声,嗯,路边还有个简陋的饭馆儿怎么看,都是一副再正常不过的大明城外乡里景象。 于是,他蹙眉向赖三儿问道“这地方,可有什么玩乐的去处吗?嗯那个,你懂的。” ‘我懂的?我懂什么啊?’赖三儿一头雾水,可随后看何瑾那副扭捏的作态,不由有些明白了“哎呀,小官人真是真是好兴致!别的不敢说,这城外的明妓暗娼,小人最清楚不过了!” 是啊,替自己出钱买药,还请自己吃饭,不是这小子春心荡漾了要耍骚,还能有什么解释? 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一说起这个,赖三儿便头头是道,完全兴奋起来了“小官人,不知你是喜欢风骚入骨的,还是小家碧玉类型的?哎呀,如小官人这等雏儿,必然要找个心细温柔的,最好丰腴胸大些的” 说着,赖三儿甚至还从怀中掏出了一副粗略的地图,上面详细标着磁州城内外哪处地方有那座妓院,爱爱姑娘如何娇媚;哪儿有座青楼,真真姑娘又是怎样丰腴,那燕瘦环肥一一记述,简直可谓磁州的风月攻略大全! 何瑾这会儿都不敢小瞧赖三儿了,诧异道“你看起来,也就是个地痞流氓的中层选手,想不到竟已万花丛中过” 一听这个,赖三儿却兴致忽然大减,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蔫蔫儿说道“小官人说笑了,这些都是小人道听途说的,哪有银钞真去潇洒走一回?” 不过言罢之后,赖三儿又眼望深处,目中豪情壮志“有朝一日,我赖三儿必然会一偿夙愿,嫖尽这上面的姐儿,品一品那温柔乡的滋味!” 何瑾这下就彻底震惊了人家一个地痞无赖都有理想抱负,自己身为穿越人士,却只想当个一方贪官儿,是不是有些太不上进了? 呸呸!想什么呢,严秀才的案子要紧! 昨天,他想到利用这案子翻身后,便仔细将案子的卷宗看了一遍。还同那位负责案件的倒霉捕快,详聊了一大会儿。 通过种种线索分析,何瑾得出的猜测,就是严秀才的爱妻,恐怕被人贩子拐入暗窑妓院了。 毕竟,私奔可能性排除了。而假如被人绑票儿,那绑匪又不可能会不要赎金,剩下的可能,只能是有人贪图严秀才爱妻的美貌和身体了。 而且,听说严秀才的爱妻,还很是娇媚貌美 “赖三儿,我,我这可是第一次,你就没一些高档的推荐?”何瑾惟妙惟肖地表演着一位青葱少年,该有的羞涩、期盼、还有小心翼翼“那,那个有没有比较单纯清白一些的?暗窑妓院里的那些庸脂俗粉,我可看不上” “单纯清白,要配得上小官人的”进入皮条客状态的赖三儿很是敬业,挠头想了半天后,才迟疑说道“倒是有那么一处地方,就在这附近只是小官人,你可不能害我啊。” 何瑾闻言,看着赖三儿那踟蹰的样子,不由隐然觉得嗯,自己绝逼是找对人了! 第二十九章 纯情童子鸡? “真有这等好去处?”继续伪装着饥渴少年,何瑾伸手就塞了一把铜子给赖三儿“要是能让我满意,少不了你的好处!” 毕竟在大明朝,这种事儿虽然是合法的,甚至还有朝廷专门儿开办的场所教司坊。但你若想人美价廉、找到性价比较高的娱乐场所,也是很不容易的。 首先需要承认的是,明代从业人员水平是极高的。 那地方叫青楼,原本指的是豪华精致的雅舍,也指代豪门贵户。里面的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精通,而且模样秉性任君挑选,保证能让男人醉生梦死。 但青楼最大的缺点,就是价钱太高,腰间没缠个十万贯,别想去里面潇洒。 并且,就算你有钱,也行不太通。 明代等级森严,只有钱的那叫土鳖,在讲究“卖艺不卖身”的青楼里,很难得到名妓的青睐。最好呢,你是个风流才子,才有可能让美女倒贴。 至于价钱低的地方,当然也有,就是所谓的烟花柳巷了。 只是那里的档次就低多了,有钱在那里虽然可以为所欲为。但问题是,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人有钱。 所以,这等两极分化的社会风气,就导致有些不上不下的矫情男子,渴望人美价廉例如,何瑾此时扮演的,就是矫情男里纯情童子鸡的货色。 幸好,他此时扮演得很是成功。 赖三儿一看将近五十文的铜子,哪还会怀疑何瑾别有用心?当即主动领路走着,道“小官人随我来,保证让小官人不虚此行!” 何瑾跟在后面,不由暗暗惊奇不已钱真是种神奇的事物啊让一个粗鄙的地痞,这会儿都说出‘不虚此行’这等成语了。 走在幽静的乡间小路没一会儿,忽然就看到赖三儿,拐入了一条偏僻的岔路。接着再走了大概百步,何瑾便看到一座古朴寒陋的尼姑庵,掩映在落叶的树林丛中。 看着赖三儿直冲冲地向尼姑庵走去,何瑾当即就飚了,一把从背后揪过赖三儿推在树上,骂道“赖三儿,是不是今天给你脸了,就忘了我的手段?让你带我寻花问柳,你往尼姑庵里走什么走!” 谁料赖三儿一怂之后,忽然便贱兮兮地笑起来了“小官人,你果然是个雏儿啊你当真以为,这是座尼姑庵?” 何瑾这才有些明悟,不由一挑眉,猥琐地说道“哦?你的意思是,里面还大有乾坤?赖三儿,可以啊,我果然没找错人!” 这话要是说给别人,那无疑就是在骂人家了。可对于赖三儿来说,这绝对就是称赞,他不由笑道“小官人抬举了,只是” 说到这里,赖三儿又为难了起来,蹙眉道“只是这尼姑庵可没那么好进,不是有钱就能行的。尤其小官人是生面孔,还要找可心的人儿,恐怕不太容易办到。” 说罢,看何瑾面露不愉,他又怕挨揍,赶紧又转口道“不过,小官人风流倜傥、本事儿又大,必然会让那些尼姑心花怒放的。放心,有小人领着,小官人此番必然嗯,不虚此行!” 何瑾这才点了点头,放开了赖三儿。 不过,同时他又对赖三儿的文化修养深表遗憾怎么还是‘不虚此行’这个词儿,你就不能换个‘满载而归’、‘兴尽意满’? 算了,一个地痞无赖都开始学着用成语了,也就别太苛责人家了。 到了尼姑庵前,赖三儿便上前叩门。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便看到一位二三十年纪的俏尼姑,面带警惕地临门而立。 这尼姑容貌秀丽,眼角含春,面上略带脂粉痕迹。身穿着长领元缎滚边的莲瓣精葛缁裙,片片莲花叶隐缀在宽大的僧袍,立时透露那风流体段儿。且既有出家人的出尘,又有含蓄的娇媚。 一见这尼姑,赖三儿顿时骨子就酥软了二两,不待那尼姑开口,他便掏出了二十文钱,开口道“师太,我是带何小官人来见世面的,赶紧让我们进去吧。” 那尼姑一见这架势,不由柳眉倒竖,呵斥道“哪来的地痞无赖,将这佛门清修之地,当成了什么场所?” 赖三儿讨好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闻言也怒了,拿出痞子的架势叫道“装什么清纯,道儿上谁不知你这观音庵,就是个淫窝子!知道我是谁吗?衙前街的赖三儿,来这儿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简直可笑!”那尼姑闻言更怒,气愤叱道“什么阿猫阿狗竟敢如此辱灭佛门,就不怕佛祖降罪吗?你二人最好速速离去,否则贫尼必报官捉拿!” 言罢,那尼姑就要将门狠狠关上。 何瑾一见这架势,便知不能再藏拙了,当即上前喝道“放肆!赖三儿,你怎可如此对师太无礼?让你带我寻一幽静之地礼佛,没曾想你竟这般惊扰了师太清修,还不速速向师太赔罪?” “小官人,你,你不是?”赖三儿一下就傻了。可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就看到何瑾晃了晃拳头。 这一下,赖三儿当然秒怂。 那俏尼姑没想到事情还这般峰回路转,不由仔细看了何瑾一眼。 见何瑾面貌清秀,年岁不大但谈吐不凡,衣着也合体贵气后。便认为,这是磁州哪家的公子哥儿吧? 尤其,这小官人还能让赖三儿这等无赖头子服服帖帖,她不由有了点兴趣“这位小官人,你可是来真心礼佛的?” “自然是诚心的。”何瑾施了一个佛礼。正巧此时天上飘起了蒙星小雪,他便开口言道“还望师太开恩,让在下进去先避避这风雪” 俏尼姑看了天色,不由也有点认为这是天意,却又故意装作一脸为难道“按说该助人为乐的,可我们这观音庵从来不收男客,倒叫贫尼好生为难。” 赖三儿一听这个,忍不住又要叫嚷。 却不料,何瑾只微微一笑,道“佛家不是讲究普度众生吗?世间男女,在佛祖眼中不过花叶砂石,师太着相了” 说着,何瑾竟又一把抓住这俏尼姑的手儿,腆着脸道“还请师太可怜在下。” 俏尼姑脸一红,赶紧甩开何瑾的手,道“佛门清净之地,小官人请放规矩点。”说着,就自顾自地向庵内走去了。 赖三儿从头到尾都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不由惋惜无比,道“唉,小官人之前表现得倒是比我强那么一分,可最后还是心急了。” 何瑾不由拿白眼瞥了赖三儿,言道“蠢货,没看到这门儿还开着吗?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懂?” 赖三儿一反应,登时双眼大亮“咦,是呀这尼姑庵,真是好深的套路!” 说完这句,他望着何瑾进入的背影,就觉得大不一样了,疑惑异常不对啊,小官人你才更邪气啊之前明明纯情童子鸡,怎么这会儿又成了花丛里的老手儿、风流阵里的急先锋? “哎哎,小官人,你等等我呀!”赖三儿百思不得其解。可一抬眼,都快看不到何瑾人影儿了,才赶紧又追了进去。 进去庵里,便见一处精致玲珑的小院落,打扫的纤尘不染。 前面有正殿三间,殿堂正中祀着一位白衣观音,神像相貌极美,庄严宝相之中带着三分俏丽。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着,何瑾觉着这尼姑庵的观音,比别处的要漂亮多了。 当然,也会有趣刺激多了,嘿嘿 第三十章 小官人做啥事儿都有道理 俏尼姑入堂后,便浑若无人地上了香,又翻开了蒲团前一半儿的佛经,敲起了木鱼,道“小官人请自便,佛门清净之地,莫要打搅了贫尼清修。” 此时她一副宝相庄严,半点没轻浮放浪的模样。 这一下,可把赖三儿愁坏了他只是听说过这个地方,却根本没来过。眼见这尼姑如此装模作样,他真是感觉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越想就越急,越想更越怕,不由都冒起了冷汗第一次替小煞星办事儿,就如此不顺利要是小煞星着恼起来,会不会出去后,就把自己埋这荒郊野地? 可就在赖三儿无计可施的时候,何瑾却显得气定神闲。 他没搭理那尼姑,而是恭敬端正地也给观音大士上了香,还念了一小段儿的佛经。 随后,待那尼姑不由称奇的时候,他才开口道“师太,外面天寒雪凉,我等到此尚未用饭,不如烫壶热酒来,也好驱驱寒气如何?” 说着,他便把一块足有二两的银子,摆在了供桌上。 那尼姑一见银子,顿时神色一动这小官人面嫩清秀,偏偏一举一动还颇有分寸,可是让人好奇得紧呢。 于是,纵然心里已千肯百肯,面上却是欲迎还拒,还开口抱怨道“你这小官人好生多事,避了雪又讨要吃食。待会儿会不会得寸进尺,还让贫尼陪酒?” 何瑾淡然一笑,道“自然不会的。” 尼姑听了这话,便有了台阶下,起身不着声色地拿走了供桌上的银子,去后面准备吃食了。 赖三儿看着这一幕,对何瑾的景仰已如滔滔江水何官人厉害啊!亏自己之前还拿什么地图攻略来,人家何小官人这才是真人不露相啊! 可他这里正敬仰万千,何瑾却侧着身子,瞧俏尼姑的方向瞅了一眼,顿时吓得差点儿惊叫起来只见那后面的厨房里,分明有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壮得简直有如猛张飞,偏偏还穿着缁裙装尼姑! 那强大暴躁的视觉冲击咦,辣眼睛! 但回头想想,又觉得这才正常。毕竟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尼姑,哪能做得了这等生意,怎能不需要一个打手? 再看看外面的小雪,他忽然又想起来了严娘子失踪的那一日,好像也下过一场小雪。 严娘子若是真走到了这附近,她一介妇道人家即便为了避雪,也是不愿在树林前的酒馆里,跟一群男人乱挤的,反倒这个尼姑庵是个不错的去处。 尤其这地方很是冷僻,俏尼姑又装得有模有样,捕快衙役纵然探查到这里,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如此推测下来,这尼姑庵就是严娘子被绑架的地方,又多了一成的可能。 现在关键的,就是看能否从那尼姑的口中,探听出严娘子的下落来。 刚想到这里,便看到那俏尼姑出来了。 她手里拎了一个食盒,打开后里面是一盘盘造型精致、色泽鲜艳的素食菜肴,当然,还有一壶热好的素酒。 所谓素酒,就是寺庙里供神敬佛的酒,也是和尚尼姑可以喝的酒。 看着那尼姑摆放完酒菜,何瑾顺手一拉,就将她揽在了怀中,道“师太礼佛辛苦,这一桌的酒食我等也吃不完,不若一起用了吧。” 那尼姑当即假意挣扎,可还未开口,又听何瑾道“佛门讲究苦修,师太若是浪费了这一桌子菜,不怕佛祖怪罪吗?” 这下,俏尼姑已确认何瑾是位老司机,不由也放开了姿态,媚笑道“小官人真是生得一张好口舌,让贫尼都无话可说,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欲速则不达,何瑾当然知道这道理。 起先便只搂着那尼姑,也不如何调戏。夹了一筷子金针川荪卷,送入口中一尝后,顿觉清淡可口,香气四溢。 再尝尝其他的香菇面筋、翡翠素鸡片等几样菜肴,全都是色香味俱佳。就连都吃饱了的赖三儿,也不由食指大动,忍不住又吃了些。 但这一刻,他心中不由又升起了一个怪异可怕的想法这些素菜,该不会是后面那位猛男兄做的吧? 呃正事儿要紧,正事儿要紧! 想到这里,他又继续拿着话寻借口,让尼姑多吃了几杯酒。渐渐的,俏尼姑的面色殷红起来,望着他的眼神儿也多了几分妩媚和引诱。 知道火候儿差不多了,何瑾才开口说道“师太,这里可否有净室?适才风雪打湿了衣物,需脱下来烘一烘” 赖三儿闻言一下傻眼了何官人,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刚才在庵外的时候,就没怎么淋着雪。而且就算淋了,之前你怎么不说? 可更让赖三儿目瞪口呆的是,那尼姑闻言后,竟顺从地说道“正是该如此。省得跟这粗俗之人在一块儿,坏了好兴致!” 看着尼姑主动拉着何瑾的手,走入偏房净室,赖三儿同学不由默默流下了悲伤的泪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不就吃了两口菜吗,还说我粗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对狗男女进里面干什么了! 而到了净室的何瑾,别的没看到,入眼就看到了一张檀木大床。床上红绸华被,床角四周还缀着香囊装饰,床帷更是薄纱魅惑,真真儿叫人想入非非。 直至这个时候,那尼姑还故意拿样,道“小官人,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怎得是好?” 何瑾哈哈一笑,开口道“自然是修佛了。” “修佛?” “不错!”何瑾一挑眉毛,勾引着道“我等阴阳交合,同修欢喜佛禅,岂非正好?” 欢喜佛,乃夫妇二身相抱、象头人身之形。男天者大自在天之长子,为危害世界之大荒神。女天者为观音所化现,与彼相抱,得其欢心,以镇彼暴。 因此,佛门弟子犯戒,就美名其曰修欢喜佛。 俏尼姑当然懂这个,却不曾想何瑾小小年纪,竟也知如此佛家密事。 这一下,她不由对何瑾更是刮目相看,嘤咛一声就倒在了何瑾的怀里“小官人,你可真是个学识渊博的坏人儿。做啥事儿都有道理,让贫尼却之不恭呢” 第三十一章 小官人,你绑得不对! 看着倒向自己怀中的俏尼姑,一时间,何瑾激动得都快要哭了! ‘师太,你矜持一点好不好?我就是嘴上说说,万不敢真对你下手哇’ 真要是下手了,还破不破严秀才的案子? 万一严娘子真是被这尼姑绑架了,到了公堂上,她会不开口说出这等事儿,会不会拼个两败俱伤,也给自己扣屎盆子? 而且这种风流韵事,最是瞒不住的。一旦传入老娘耳中还想什么笤帚疙瘩,绝对是会动刀的哇! 于是,心中悲伤逆流成河,可面上还要强颜欢笑。 他沉痛地推开俏尼姑那风流的身段儿,开口道“师太不必心急,修佛可不是一朝的功夫儿既然已知道了师太的心意,何愁日后不能朝朝暮暮?” 见何瑾竟然还推开了自己,更激起了俏尼姑的好胜心理。 她非但没恼怒,反而媚笑一声,又钻入了何瑾的怀中“小官人,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坐怀不乱了呢?” 何瑾都有些不耐烦了,赶紧引出正题道“师太,最好的肯定要留到最后。我听赖三儿说,师太这里还有些野味,不若让在下先热热身?” 这一下,俏尼姑的脸色就难看了虽然何瑾的话很委婉,但还不是说看不上她,想要找良家妇女? 一腔柔情被人如此无视糟践,当下这俏尼姑的语气就冷了下来“小官人请自重,贫尼这里可是佛门清净之地,哪有什么野味!你出此辱灭之言,难道就不怕佛祖降罪吗?” 何瑾心中气得直骂娘你这妖尼!都在观音庵里做皮肉生意了,还有脸咒我被佛祖怪罪? 可眼下这情况,还真不能得罪了这尼姑。 幸好,他早就准备好了杀手锏。 只见他不动声色、一言不发地,直接伸出手向外掏银子先是一锭五两的银子,让这尼姑面色一缓;接着又是五两,尼姑的脸色就平静多了。 再又是五两,她的面色就显出了纠结犹豫最后一锭十两的银子重重砸下,尼姑的面色立时喜笑颜开! 前世何瑾就知道逢场作戏中,什么情啊爱啊、魅力勾引啥的,都没有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真正在乎情爱忠贞的女人,能做这等人尽可夫的生意? 当然,必要的话术和手段也是不可少的。毕竟没有之前的暖场,这尼姑就算看到再多的钱,也不会傻乎乎地交代。 但现在嘛呵呵。 俏尼姑此时显然被何瑾的银子给砸晕了,乐不可支地一拢缁袍,将二十五两白银收入了袖中,柔情似水地说道“小官人真是个爽利人儿!” “贫尼看出来了,小官人身经百战,今日一定要尽兴而归了。既如此,贫尼又岂能让小官人失望?” 何瑾略微装出不耐烦的样子,道“还请师太明言。若是师太空许,这观音庵便不是有求必应,在下也懒得再踏足了” 俏尼姑一听这话,面色不由更喜没想到,这小官人如此出手阔绰!而且言下之意,以后还会常来,自己还愁还会没机会吃了他? 哼,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更没有不多吃多占的男人。这样的阔家公子,只要吊住了,可比做上半年生意还划算! 想到这里,她再不敢吊何瑾的胃口,妩媚笑道“小官人今日真是赶巧。贫尼这里正好有个妙人儿,还是咱磁州有名秀才的新妇,倒让小官人得了便宜。” “哦?”何瑾立时配合地装出一副猪哥儿模样,催促道“在何处,速速带我去看看。” 俏尼姑又一拉何瑾的手,来到了那檀木大床上。 何瑾还不知什么意思,就见那尼姑拉开了床板上的一个吊环,现出了一条地道! “小官人,且随贫尼来。”说着,尼姑就引在前,走了大概不过二十来步,便来到一间密室中,又迟疑地对何瑾交代道“这事儿,可切勿告与他人。” 何瑾不由心中冷笑蠢尼姑,又想靠着这事儿招揽生意,又不敢让他人知晓,不是自相矛盾? 可没办法,谁让她干的是这等丧天良不正经生意,也只能如此。 那尼姑随后打开了密室的门,何瑾向里面一瞅,登时面色一喜但见密室中红烛通明,也有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个年轻妇人,虽然披头散发,却遮不住那花容月貌、身材婀娜。 见有陌生的男子前来,她柔嫩的身子不由使劲扭动起来,怎奈却挣不开绳索。嘴里也不知堵着什么布,虽呜呜做声却喊叫不得,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流到耳边,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随着那尼姑近前,何瑾便借着烛光看到,这妇人脖颈后有一点浅浅的朱砂痣,正符合严秀才娘子的特征。 这一下,他便彻底心潮澎湃、激动莫名起来老天开眼,自己抽丝剥茧探查,外加一点点的运气,没想到还真破了这个悬案! 不过深吸一口气后,何瑾还是发现这案子有疑点,不由蹙眉向那尼姑问道“你们就这样囚禁着她,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吗?” 那尼姑冷笑,眼中露出一抹令人厌恶的凶光,炫耀道“小官人不必担忧惹上麻烦。过了今日,小官人便也见不到她了” “什么?”何瑾闻言大惊,诧异问道“你们难道还会杀了她灭口?” “怎会杀了她?”那尼姑上前,一挑严娘子的下巴,跟打量货物一样言道“如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子,纵然不是完璧之身,也能卖得百两银子,贫尼又怎会舍得?过了今日,我等自会将她卖到千里之外,小官人还需担心什么?” “哦”何瑾这下全明白了看来,这观音庵只是拐骗绑架的窝点,后面还有负责贩卖的链条。 不过,好像自己知道这些,就已足够了 于是,他当下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把推倒那尼姑在床上,道“师太,这单人匹马实在太过无趣,还是大床同庆来得美妙!来,师太也先绑上,这样才更刺激!” 那尼姑没想到何瑾,这会儿还有如此多的讲究,但经历多了,也知道就是有人如此变态! “嗯,一切就依小官人!” 可刚说完这番话,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因为何瑾可不是只弄些情调儿,而是一顿操作猛如虎,直接将她五花大绑了起来! “小,小官人这,这绑法儿不对啊”俏尼姑顿时有些慌了,嗓子都有些破音。 何瑾却狠狠一勒绳子后,才狂笑不止地回道“怎么不对了?送你去衙门,当然要绑得越结实越好嘛!” 说完这话,他还一搜那尼姑的袖袍,直接将那二十五两银子嗯,又抢了回来。 “哈哈哈,人财两得,运气不错嘛!” 第三十二章 为何要放弃厨子这职业? “贼刁徒,敢坏老娘的生意,你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俏尼姑发现上当,又惊又怒,当即连连大叫起来“鲁霸,鲁霸你快来啊,有贼子来害我们了!” 何瑾才懒得搭理这种丧尽天良的淫尼,看到严娘子嘴里的破布,他一把揪了下来,转手就塞入了这淫尼的嘴里。 然后他就慢悠悠地在这密室里搜索起来了。 随后果然不出意料,就从一个柜子里搜到了一个小箱。从尼姑身上搜出钥匙打开后,顿时满意地笑了起来那小木箱子里,装的满满当当都是碎银子,还有些妇人金簪首饰之类的珠宝。 何瑾估摸着,这一小箱子就是淫尼的赃款,大概能值个三百两! “果然,黑吃黑才是正道儿,这简直就是笔横财!”他当即毫不客气,尽数笑纳在怀中,让一旁的严娘子看得明眸圆瞪、惊诧不已。 直到这个时候,严娘子还是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纵然嘴巴里已除去了破布,她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开始看到何瑾进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要清白不保,心中甚是惊惧悲痛;可随后何瑾竟然用计,轻而易举地把那淫尼给绑了,严娘子顿感苍天有眼,自己终于得救了! 然而就在她要感谢救命之恩时,发现何瑾竟丝毫没给自己松绑,反而第一时间去搜寻那淫尼的赃款! 这少年到底是衙门中人,还是贼寇啊? 若说他是衙门中人,怎可能连淫尼的赃款都贪墨,还说什么黑吃黑?可若他是贼寇,又怎敢说将淫尼押入衙门? “小,小官人,你先帮奴家解开绳子可否?”严娘子略微冷静一些后,赶紧诚惶诚恐地开口求助。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如何春光外泄,对一个少年有着多大的诱惑。纵然,这少年有可能是贼寇,她也只能抱有一丝侥幸。 然后,她就悔不当初了。 因为何瑾闻言回头后,拍了一下脑门儿才嘿嘿笑道“啊抱歉哈,光想着搜刮了,忘了还有严娘子这张肉票儿了。” “肉,肉票儿?”严娘子顿时如感五雷轰顶果然,这少年就是个贼子!自己的清白,恐怕要咦? 就在严娘子如坠冰窟时,忽然发现何瑾竟帮自己松绑了。而且过程中一点都不逾矩,半分没之前浮浪揩油淫尼的举动。 “当然是肉票儿了。”何瑾却不知严娘子的心思,还开口解释着“严娘子有所不知,你家相公为了寻回你,可是开出了二百两的悬赏呢嗯,跟磁州首富沈大小姐一个价儿,这绝对是真爱啊!” 听了这话,严娘子心中不由五味杂陈这,这少年怎么眼里全是钱!如此贪婪不知足,真是太好了! 毕竟,她可是明代传统保守的普通女性,最在乎自己的贞洁名誉。 何瑾既然贪心,将自己视作一张二百两的行走银票儿,至少表明他不会对自己图谋不轨 或许,就是这样的保证,严娘子便有了一点安全感。但出于普世的道德观和责任感,她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小官人可是衙门中人?” “嗯,我是衙门刑房的书办。” “既是公家人,小官人为何如此贪婪无度、自毁声名?” 何瑾闻言,知道又遇到了跟沈秀儿一样的傻娘们儿,不由有些不耐烦地道“那我不要这些银子,仍把你留在此处如何?” “小,小官人是,是在说笑吧?”严娘子顿时花容失色,完全不懂何瑾的逻辑。 “我可不是在说笑!”何瑾面色严肃清冷,道“花费心力救下你一命,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缘何还要管我如何所为?” “而这淫尼作恶多端只为财,必受严惩,我取了她最在意的银钱,难道不是在为民除害?” “当然,我不是没想过捞一笔美名声望。可你是被绑架挟持的,这种有损名节的事儿,严家掩盖都来不及,又岂会尽心替我宣扬美名?” 何瑾说着嗤笑一声后,继续摆事实讲道理“既如此,我为何不能得了实惠,反而要两手空空?” “难道,按照你的逻辑,我这样的好人就该无私奉献、受苦受穷。这等淫尼丧尽天良,却可囤财百两?” 愣愣听着这番道理,严娘子一下无话可说好像,这少年说的不错啊!只是,怎么觉得这逻辑有些怪怪的,好像什么地方被他绕了过去一样? 何瑾当然知道自己就是在诡辩,故意混淆了人治和法治的观念。 不过王权社会向来都是人治,他也懒得跟严娘子这等妇道人家,解释什么社会运行体系规律。 趁着被自己忽悠瘸了的功夫儿,他又当头一棒道“严娘子,莫要再愣着了,这淫尼还有同伙儿。上面还不知如何了,迟则生变,还是随我速速离去为好!” 一个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女子,当然不是何瑾的对手。 这一番诡辩加恫吓,令她不由对何瑾言听计从。甚至后来,她还不自觉地抓住了何瑾的衣袍一角,将这陌生怪异的少年视作了唯一倚靠。 而何瑾则怀里揣着一箱子银钱,肩上扛着淫尼,身后还牵着又是美人儿、又是银票儿的严娘子,感觉这一刻简直已迈向了人生的巅峰嗯,这才是名副其实地满载而归,尽兴,尽兴得狠呐 可刚走到净室,便听到隔壁正堂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间或当中,还有赖三儿一两句的惨叫“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小官人正在里面办事儿,打扰了小官人的兴致,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啊!” 何瑾赶紧赶到正堂,便看到赖三儿正跟那个男扮女装的假尼姑打斗。 假尼姑毫无疑问就是淫尼口中的‘鲁霸’打手,五大三粗的猛张飞身材,加上手里还拎着菜刀,占尽了上风。 而赖三儿狼狈胡躲乱闪着,身上似乎还被划了两刀,却硬是举着木桌、蒲团之类的事物,拼死拦着不让那假尼姑闯入净室。 结合刚才的叫喊,又看着这凶险一幕,何瑾真是觉得荒诞又有那么一点儿的感动。 可未待他开口,那鲁霸假尼姑已发现了他,一脚踢开死命拽着他裤腿的赖三儿,对着何瑾大吼道“小贼,速速放了我家师太!” 说着,这假尼姑便举刀砍来。 可何瑾不知为何,却一点都不害怕。略微愣了一瞬,他忽然才明白了哦,原来是因为刚才那句台词儿太有喜感了,直逼‘秃驴,你敢跟本道爷抢师太’的雷人程度。 可喜感雷人有个鬼用? 那锋利骇人的菜刀,还是当头向他劈去。看到这一幕的赖三儿不由惊叫一声,何瑾身后的严娘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 只有那淫尼,一下面露喜色,觉得逃生有望! 然而下一幕,赖三儿和严娘子忽然就觉得浪费了感情!那淫尼却一下骇得要喊破喉咙,又因嘴里塞了破布,只能一脸的仓皇惊惧! 因为何瑾竟然将肩上的淫尼放了下来,挡在自己身前!并且,鲁霸往左砍,他就往淫尼的右边躲;往右砍,他就往左边躲 假尼姑鲁霸投鼠忌器,气得哇哇大叫。 淫尼被如此挡刀折腾,更是被吓得面色惨白,浑身乱哆嗦——眼见一场凶险的搏杀,就这样被何瑾,生生弄成了更为夸张的闹剧! 尤其他一边躲,还一边问着废话“假尼姑,看你还拿着菜刀,那之前的素菜,一定是你做的喽?” 鲁霸简直快要疯了“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可不料话音刚落,鲁霸便看到挡在自己前面的淫尼,突然消失了。而他则习惯性地将菜刀,停在了半空 正面的何瑾对着他,嘿嘿一笑,突然间便气愤大吼道“那你为何要放弃当厨子,如此有前途的职业啊!” 伴随着这一吼的,是一只不大的拳头直抵胸口。 瞬间,鲁霸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庞大的身躯犹如被狂风卷起来一般,迅速向后倒飞而去。 重重撞在墙壁上时,身后朱漆的墙面竟裂出了蛛网似的细缝。鲁霸足足在墙面上挂了有半分钟的时间,才猛然一吐血,缓缓地滑落下来 第三十三章 老大,让我跟你混吧! 走在回衙门的路上,赖三儿一直咧着大嘴嘿嘿傻笑“小官人,小人知道你能打,没想到竟如此能打。看来当初揍我的时候,小官人还留了后手儿” “嗯嗯”脑子里还盘算着回衙门后的事儿,何瑾只含混地敷衍了两声。 可想不到,随后赖三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向前一蹿!何瑾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就一巴掌拍了过去。 幸好,挨着赖三儿的脸时,他也瞬间反应过来,截下了九成的力道。可纵然如此,赖三儿脸上的肉还是颤跳了一丝,血水都从嘴里喷了出来 “赖三儿,你!”何瑾又气又愧疚,都不知该说什么。 可不料挨了这一巴掌的赖三儿,非但一点都不恼,反而还赶紧道歉“嘿嘿,小官人,小人不是故意的,那个那个” 何瑾顿时变色,冷下了脸道“已经给你二十两的辛苦费了,你还想怎样?要记得,你可打不过我!” 赖三儿一头黑线,又一次深切见识到这头貔貅的习性了。 郁闷地腆着脸,他期期艾艾地搓着衣角道“小,小官人,有个事儿我能不能求求你?” “只要不是借钱的事儿,什么事儿都好说!” 赖三儿又是一阵无语,却也面色一喜,忽然郑重地开口道“小官人,以后就让小人跟着你混吧!” 说罢这话,他就推金山、倒玉柱,砰砰地在地上给何瑾磕起了头。也不管这土路两边儿百姓,纷纷向他投来异样的眼神儿。 事实上,何瑾一拳揍趴鲁霸假尼姑后,赖三儿心中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做人呢,最重要的是有理想。 既然想要成为磁州城的风月班头,没个好老大怎么能行? 地痞无赖不可怕,可怕的是挨了揍还不思考人生。 反正赖三儿这些时日一直在反思自己今天从豆腐摊儿敲三文铜钱,明天从醉鬼腰包里摸两钱碎银的日子,有什么意义,能有什么出息? 反观人家何瑾,以前还认为是个傻子,想不到人家那是真人不露相! 一出手,就在衙门里谋了个书办的差事儿;再一出手,又智计捣毁淫窝如此能打又有计谋的人,难道不是老大的好人选? 更重要的是,何瑾虽然贪钱如命,但人家贪有贪道,决不吃独食儿! 就算这次,人家也是事前付了药、请了吃饭,事后还给了自己二十两辛苦费要是跟了这样的老大,纵横逍遥磁州城风花雪月的理想,岂非会大大滴迈进一步? 可嘴里虽说出来了,赖三儿心里其实一直在打鼓。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无所长,上赶着求何瑾收留,人家未必愿意要! 所以,看何瑾一脸的古怪沉凝,赖三儿更是磕头不停“小官人,小人以后跟了你,必会赴汤蹈火!小官人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小官人让我偷狗,我绝不会摸鸡” “行了!”就在赖三儿絮絮叨叨表决心的时候,何瑾似乎已做了决定,忽然嘿嘿一笑道“你真打算以后跟着我混?” “求小官人收留!” “那不给你名分,你还认我这个老大吗?” “啊?”赖三儿一下傻眼了,跟个被情郎抛弃的小怨妇一样,低头幽怨道“小官人,你这也太无情了人家跟着你,不就是想图你的名、仗你的势嘛。” “滚蛋!”瞧着越说越不像话,何瑾直接不耐烦了,开启霸道总裁的模式上线“再给你三十两银子。这些时日你就什么都别干,跟那些城狐社鼠、泼皮无赖们打好交道——这等事儿,你能不能办到?” 赖三儿一下傻眼了“小官人,我跟了你就决定洗心革面了,为何还要我干老本行?” 何瑾这个气哟,恨不得抽赖三儿“你一个地痞无赖,能不能别嘣成语了?还洗心革面,就你这货色狗能改得了吃屎吗?” 赖三儿顿时怒极,没想到何瑾如此瞧不起自己。可脸色激愤了一瞬后,他又恨恨地大声回道“不能!” “这不就对了嘛什么人就该干什么事儿,我让你助人为乐,你能干得好吗?听我的,这些时日先至少拉拢住一帮闲汉恶棍,把你衙前街一哥的名头坐实了。” 赖三儿傻傻睁着两眼,还是不敢置信“小官人,五十两银子啊,小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挣到,你就让小人给糟蹋了?你,你不是挺爱钱的吗?” 何瑾重重叹气,跟人沟通怎么这么难呢? 拜托,我现在是衙门刑房的书办好不?而且,还可能晋升为能同汪卯明掰手腕的典吏。为扳倒上司,我能不提前布局,养上一群泼皮无赖、城狐社鼠替我跑腿儿办事、打探消息、外加干黑活儿? 就说今天这事儿,我是运气好,一下碰到了你这位磁州城的风月班头儿。要是下次遇到江湖劫案呢,或者团伙儿厮杀什么的,你赖三儿有这方面门路吗? 让你当个活动在磁州城里阴暗面的地下工作者,怎么就这么难呢? 解释不如演示,何瑾干脆一巴掌又抽过去,怒道“想认我这个大哥,就按我说的做!当个小弟还这么有想法儿,你是欠抽啊!” 挨了这巴掌,赖三儿才终于老实了,也欢畅了,笑着点头儿道“大哥说得对!当个地痞无赖,有理想可以,但不能有太多想法儿!” “嗯,这才像话!”何瑾这才扶起了他,拍着肩膀宠溺道“真调皮,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此时衙门二堂当中,姚璟看似端坐如仪,可那微颤的眉头,外加不停摩挲官椅的手,都透露出他焦躁不安的心情。 因为,严秀才又来了! 而且这一次,人家还带着最后通牒来了。言今日要是还找不回他家娘子,他就要将此事捅到本省学政那里去。 哪怕越级上告挨上一顿板子,他也认了! “大老爷,今日若再不给个说法,学生便决定玉石俱焚!”堂中严秀才傲然而立,神情焦灼愤怒,显然已对磁州衙门失望至极。 说实话,遇到这样不识时务的酸秀才,姚璟早已心头冒火。恨不得撕下同为士林人的伪装,先革了他秀才的功名,然后送他入班房狠狠打板子! 可他真不能这么做。 大明的读书人身份极高,本就有投贴访官、正言直谏的权力。 更何况,这案子人家严秀才还是苦主,六日未见破案,娇妻生死不知法理不外乎人情,姚璟又焉能动他? 既然不能冲严秀才发火,姚璟只能将矛头,转向了负责案件的刑房和班房“汪司刑、胡捕头,本官已拿出一个经制吏的位子,调令一房一班严查此案。为何直至此时,仍毫无线索头绪?!” 嘴上说完,姚璟心头就越来越气。 尤其看着汪卯明和胡不归两人,那低眉臊眼的窝囊样儿,更是心火蹭蹭直蹿平日人模狗样的,关键时刻真是稀松无用!两个不狗东西,竟让本官在一个秀才面前如此被动! “堂尊,这严秀才的案子实在离奇,刑房和班房全员皆用心侦查,着实一无所获。”汪卯明顶不住州老爷的怒火,腆着脸言道“不若广发文书,就此”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严秀才已双目赤红,一巴掌就抽在了汪卯明的脸上“你这奸猾胥吏,颟顸无能,竟想如此糊涂了结此案我打死你,打死你这狗吏!” 这会儿肩上扛着淫尼、手里拖着绑死的假尼,身后还领着严娘子的何瑾,原本都已走到了二堂的月台。 可一见这架势,他不由心头一喜,赶紧拦住要开口呼喊的严娘子,道“先等会儿,待你家相公揍完那货,咱再进去” 第三十四章 这少年,懂事儿! 吏员在百姓心目中,可是了不得大人物。尤其刑房掌案司刑,更有能力让一户百姓家破人亡。 然而,当司刑掌案遇到秀才相公,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再怎么说,吏员一辈子基本上也就这样儿了。可秀才相公们却不同,天之骄子不说,还有着极强的上升空间。 这时候汪卯明要是敢还手,伤了严秀才,那别说州衙不依,就是国法也饶不得他。 故而严秀才打人虽毫无章法,但汪卯明也只能节节败退,捂着脑袋怕被打破了相虽然他那张死人脸,也没啥保护的必要。 尤其姚璟也恨汪卯明办事不利,竟没怎么开口阻拦。 于是乎,严秀才连日来的愤懑,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顿王八老拳狠狠照着汪卯明砸去,直打得汪卯明可谓颜面尽失、狼狈不堪。 只可惜,暴雨不终朝。 过早爆了大招的严秀才,只把汪卯明打了个鼻青脸肿,技能就陷入了冷却,开始有些气喘吁吁。 然而,力气虽没了,可怒气值又飚上来了。 揍完汪卯明,他竟猛然又一指姚璟,怒喝道“狗官,你有眼无珠,任用如此刁贼狗吏,致在下之妻性命不顾!此番在下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你拉下官椅,让士林天下尽知你如此尸位素餐!” 这话可严重了,相当于直接向姚璟宣战! 姚璟立时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就要拍惊堂木怒叱严秀才。 就在此时,何瑾赶紧一个闪现,猛然大喝一声“严秀才,你枉为圣人子弟,不分青红皂白便如此诽谤一州堂尊,简直不识好歹!” 说着,他露出身后严娘子身形,继续喝道“大老爷为破获此案,几番严令催促我等!苍天怜见,小人深入虎穴这才解救了你家娘子。” “大老爷如此一番拳拳爱护之心,难道就是被你如此糟蹋辱没的吗?” 严秀才闻言陡然疯了,可就在他技能冷却完毕,要暴揍何瑾的时候。严娘子也适时摘下了头上的幂罗,乳燕投怀般扑入了他的胸间,深情娇啼“相公!” 之所以严秀才没一眼认出他娘子,是因为到了磁州城后,何瑾便让赖三儿买来了幂罗给严娘子戴上。 此案攸关妇人的名誉,何瑾很怕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激得严娘子以死明志啥的——嗯这在男女大防重于天的明代,是很有可能的。 也由此,严娘子对何瑾的周到很是感激,不由言道“相公,何书办所言不错。此番为解救妾身,他智斗贼尼,搏杀凶汉,可谓尽心竭力。” “若非堂尊大老爷慧眼识才、驭人有术,何书办缘何会如此卖命,妾身又岂能重见天日、再会相公!” “芸儿?”严秀才看清怀中娇妻,大怒后骤然大喜。 也不管什么礼教大防了,直接将爱妻抱在怀中,喜极而泣“真的是你,你总算回来了,为夫想得你好苦!” 深拥大概能有两息时间,严秀才又慌忙拉着严娘子向姚璟施礼,惭愧道“堂尊,学生先前出言无状,咆哮公堂,实属不该。” “尤其不知堂尊竟为学生之事,如此费心忧神。此时想起适才种种,愧不欲生,万望堂尊见谅!” 姚璟这会儿还懵着呢,他压根儿没想到,案件竟会这般峰回路转! 之前他一时冲动,还差点跟严秀才刀兵相见。却不料千钧一发之际,何瑾竟如神兵天降,一举破获了这案子,为自己挽回了颜面! 不,何瑾这简直是助自己躲过了一番劫难。 毕竟这案子若真传扬了出去,他虽不见得会丢官罢职,但至少声誉骤降、履历有污,成为士林里的笑柄。以后的仕途,别想着更进一步了。 尤其何瑾破获案件后,丝毫没有洋洋自得、居功自傲,反而尽数将功劳送到自己手里这孩子,简直太懂事儿了! 于是乎,块垒尽消的姚璟不由傲娇起来,对着严秀才训斥道“你为圣人子弟,自当重礼循矩、以身作则,适才所为狂悖无知,可有半分孔孟之徒风范?” 严秀才登时又躬身跪拜,惭愧不已言道“堂尊教训的是,学生日后必引以为戒!” “嗯,念你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情急失智,本堂自不会与你计较。”说罢,姚璟才转向何瑾,目光里透着喜爱和惊奇,道“何瑾,本官当初便觉你非池中之物,没想到今日你果然不负所托!” “全赖大老爷明镜高悬,卑职不过遵令办事罢了。”何瑾这会儿表现极为谦逊。甚至,随后还提醒姚璟道“大老爷,是否要开堂审理此案了?” “哦,不错,这案子今日自该了结!”见何瑾如此乖巧灵性,姚璟不由更加满意了。意气风声地一拍惊堂木,道“来呀,升堂!” 可就在这时,何瑾又开口提醒道“此案涉及闺帷,还望大老爷慎重处置。” 这一下,姚璟非但不怒,反而有些喜出望外了没想到这少年如此心细如发,所言所思皆合情得理。自己若有了这般臂膀助力,岂非事半功倍? 一时间,他不由想看看何瑾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儿,故意问道“何瑾,你可会值堂拟牍?” “先父曾经指点过,恳请一试。” “好!”姚璟不由大喜,道“既然此案是你破获的,那值堂拟牍也便交由你负责!” 一听这话,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汪卯明立时不干了。因为这值堂拟牍的工作,向来是由他来负责的。 谁都知道,卡住了这差事儿,便相当于卡主了全县刑案。尤其这差事儿还能近距离接触知州,丢了这差事儿便相当于在一把手那里失了宠! “大老爷,值堂拟牍攸关一案始终,乃刑断重中之重。何瑾不过初来乍到,毛躁无能,岂能担起这般重任?” “放肆!”姚璟闻言,顿时开口怒斥“全刑房上下,只有何瑾这般迅速破获了此案,他不行难道你行?” 说着,姚璟一双冷目便狠狠地盯向了汪卯明,犹如两柄利剑,厌恶道“汪卯明,本官要做什么,还用你来教吗?” 一旁的严秀才这时也不敢寂寞,当了一次助攻手“堂尊所言不差,这司刑颟顸不堪便也罢了,没想到还如此嫉贤妒能,简直可笑!这案子,学生愿交由何书办拟写记录。” 眼见自己如过街老鼠般不受待见,汪卯明真是心痛气恨莫名。 可他也知当务之急,就是坚决不能走出这二堂因为自己退一步,何瑾就会进一步!况且如此关键的职权,岂能轻易放弃? 于是,他又厚着脸皮辩解道“大老爷误会了。何瑾乃刑房故吏之子,卑职岂没提携之心?只是这值堂拟牍干系甚大,生怕他坏了事儿。卑职便想在一旁候着,也好有个指点不是?” 这理由一出口,姚璟不由眉头蹙了一分。毕竟,他虽有器重提携何瑾之意,却也知道此番何瑾只是初出茅庐。 而且,值堂拟牍攸关一案,姚璟也不想好不容易破了案,却因案牍卷宗出错,坏了自己扬名士林的机会。 由此,他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汪卯明的提议。 这一刻,汪卯明才如释重负。 可恭敬谢恩后,抬头一看何瑾那双亮闪闪的眼睛,以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便觉得自己好像在自取其辱! 这小子,难道真有两把刷子? 不行,待会儿不管如何,务必要挑出他的毛病来——这一战,自己可绝不能输! 第三十五章 给本官滚! 严娘子的案子极难侦破,但案情却很是简单。那淫尼也知此番证据确凿,无可抵赖,没等用刑便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原来这淫尼本就是位烟花女子,随着年岁愈长、容衰色老,便想出了假扮尼姑的主意。勾引那些嫖客们,来场突破禁忌的刺激。 这主意,两年前还是很火爆不错的。 然而到了今年的时候,淫尼便发现有些不行了因为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有了娇嫩的小妖精相好儿后,就不怎么搭理她这位师太了。 记录到这里的时候,何瑾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这淫尼,默默为她掬了一把同情泪大姐,你看起来最多才三十啊,正是熟女妩媚曼妙的时候儿 唉,想不到大明朝的娱乐行业,竞争恐怖如斯!才不到三十岁,竟然就没人光顾了。 而这淫尼除了皮肉生意外,毫无谋生的手段。穷极思变下,便将主意打在了那些上香祈福的女居士身上。 可怜的严娘子,并不是第一位受害者。据这淫尼交代,她之前已绑架囚禁过两位良家女子。 原本,只打算囚禁着做皮肉生意。可随着风声越传越广,她便渐渐害怕了起来,又勾搭上了城里牙行的王麻子,将绑架的良家女子,卖到外地的烟花柳巷。 嗯生意构想不可谓不缜密,绑架行动也算果敢干脆。 可惜她万万没想到,严秀才竟是位宠妻狂魔,三番两次逼着姚璟破案。而衙门里又有何瑾这个鬼才,以至于她才囚禁严娘子五天,都没想着让人糟蹋,只想尽快出手卖掉。结果,还是一下栽了。 姚璟听完供诉,直气得怒发冲冠朗朗乾坤下,在他的地盘里,竟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不法之徒!当即,便派捕快捉拿牙行的王麻子,要一举将这案子办成铁案! 这一次,捕快倒是很有效率,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将王麻子拿了过来。 这王麻子起初还想抵赖一番,姚璟当即唤上皂班衙役,打了王麻子二十大板。王麻子吃痛不住,也干脆全招了。 案子到了这里,就该看何瑾的案牍写得如何了。 假如这案牍拟写得不差,姚璟便可直接在上面写下判词生效,一桩铁案就算定性了。 可假如写得乱七八糟,那刚才的审问不说全白费了,至少是不能上报府部定案的。尤其要是让刑科御史寻出纰漏差错来,更有可能发回重审,使得姚璟颜面尽失。 是以,问何瑾要案牍的时候,姚璟心下可是很有些小担忧的。生怕何瑾这家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让自己一番苦心提携器重成了笑话。 这一刻,汪卯明也同样心底惴惴不安刚才审案的时候,他的心思就一直放在何瑾身上。看到何瑾一副面色沉静、运笔如飞,似乎很游刃有余的样子。 不过,他也并未就被吓住。 毕竟,作为一位十几年的老刑书,汪卯明知道这案牍记录如何难以拟写写的快不见得就代表写的好,案件审理过程中的记录要点,那才是重中之重! 而何瑾才第一次拟写,能留下个流水账就不错了。自己想要挑出毛病,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可惜的是,这时候他不能抢在姚璟前面看案牍,心里不免跟猫挠一样痒痒难受。 但随后见姚璟只是拿着案牍扫了一眼,五官就缩到了一起,苦大仇深的模样。汪卯明立时心花怒放,乐得快要飞起来了有戏! 果然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写出什么好的案牍记录来?你看这案牍写的,都把大老爷给气成了什么样儿! 抓住机会,他赶紧上前装好人,假惺惺地说道“大老爷,其实也不必如此失望。毕竟何瑾第一次拟写,差强人意也在意料当中。卑职这就回去,好生严厉调教一番,待他有出息了,再供大老爷驱使不迟。” 可不料,姚璟听了这话,忽然不屑地笑了“汪司刑,你是认定何瑾不行了?哼,你先自己看看罢!” 说着,姚璟便将那案牍递给了汪卯明,继续言道“这案牍清晰详实,比你之前的拟写的记录强过百倍!” “尤其这自成一体的书法,更是让人观之如饮佳酿。亏你还敢大言不惭,惺惺作态,真让本官恶心作呕!” 一脸愕然的汪卯明接过案牍一看,顿时也傻眼了。 只见这记录上字体端正秀雅,案情记录层次分明。格式无差还不用说,用词遣句更是严谨客观。 他拿出了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想从这份案牍中挑出些毛病来。可眼睛都快看得流泪了,也不得不承认何瑾的刀笔水平,的确胜过自己十倍! 这要是再不知进退、胡搅蛮缠,必然就是自寻死路。 一时间,汪卯明跟吃了死苍蝇般难受,不自觉地便开口道“这案牍水平如此之高,大老爷怎么跟死了” 话刚说到这里,汪卯明立时反应过来,吓得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请罪道“大老爷,大老爷恕罪,卑职一时失言,该死,该死啊!” “哼!”姚璟正在兴头儿上,被汪卯明如此诅咒,当即一拍惊堂木骂道“狗东西,是不是想知道本官刚才为何一脸苦相?” “告诉你!本官是在惋惜疑惑,如此少年干才,为何你迟迟不予举荐!身为一房刑书,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留你还有何用!” 汪卯明又气又委屈,争辩道“大老爷,何瑾才来衙门不过数日。而卑职署理一房,公务繁杂,缘何能知晓他有如此本事儿?” 话一出口,汪卯明就后悔了自己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大老爷寻你的过错,你还讲什么借口? 果然,随即便见姚璟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恨恨骂道“简直荒唐!本官牧民一方,今日尚且能沙里淘金。难道你汪卯明,比本官还要席不暇暖、日理万机?分明就是你嫉贤妒能、颟顸敷衍!” “卑职无能,万望大老爷恕罪。”汪卯明当即磕了一个头,羞恼难当。 可他又不敢恨州衙的一把手,只能怨恨地瞟眼斜视何瑾,认为此刻的所有羞辱,罪魁祸首就是这该死的少年! 姚璟却知今日自己的威风,已耍得差不多了。当务之急,是借这个势赢来实惠。 于是,随后他一转口风,开口言道“也罢,你虽今日表现不堪,但也是州衙的老人儿。日后只要戮力用心,本官还是会不计前嫌的。” 说罢,不待汪卯明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又继续说道“不过,何瑾年少有为、精明能干,这等人才不提拔,州衙风气又怎会有所改观?” “所幸本官已有了承诺,谁能破获这案子,便赏他一个经制吏的位子。现在看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一听这话,刚刚思绪回暖的汪卯明,顿时又炸了,脱口而出道“大老爷,这万万使不得!” “何瑾不过一黄口孺子,来州衙也不过数日。大老爷如此草率,便将一经制吏之位赐予,那州衙的规矩何在,多年兢兢业业的老吏又岂不寒心?!” “本官就是要让那些混吃等死、无能平庸之辈知道,在本官任上,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朝廷的禄米,是供养着让你们办事儿的,不是让你们多吃多喝着,还拿来摆谱儿讲资历的!” 这一下,姚璟被气得再无风度,看汪卯明简直如看一坨臭狗屎,恨恨道“本官已给你留了面子。可想不到,你这狗贼竟如此冥顽不灵!” “难道,你真以为本官不知你这般刁难阻拦,是你心胸狭隘、还嫉恨那十几年的事儿吗?” “滚!”最后,姚璟狠狠一拍惊堂木,声若洪钟骂道“给本官滚!以后值堂拟牍不用你来了,本官不想没事儿再看到你这狗才!” 第三十六章 摆明车马撕破脸! 汪卯明终于明白了,何瑾拟写案牍之前的眼神。原来,那的确是淡然的不屑,是看敌人自取其辱的嘲弄。 此番公堂一事,他深深看出何瑾此子的深不可测。至少,在文笔案牍方面,何瑾有着家学渊源,胜过自己十倍! 这种感觉,汪卯明已两年多没有过了。 记得当初何保在时,他就常常备受这种滋味的煎熬。因为他清楚知道何保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时刻担忧刑房掌案的位子,会被何保夺了去! 幸运的是,何保向来没什么野心可他的儿子,却似乎一点都不一样。 除却文笔案牍的能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外。通过此番如此迅速利落的反击,便可知晓这小子还狠辣果敢! 原以为只是个可以随意搓扁揉圆的小小书办,想不到竟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谋到了经制吏的位子! 哼,昨日下午大老爷刚宣布了此事,今日他便破获了悬案——若说这其中,何瑾没有谋算折腾,鬼都不信! 可越是想到这些,汪卯明的忌惮不由越深一层。 走到刑房后,他终于忍不住转头对何瑾呵斥道“别以为你走了狗屎运,就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在这个刑房里,还是我说了算!” 何瑾却根本没有搭理汪卯明,而是一路走到他父亲曾经坐过的典吏座位前,略微抚过那干净的桌面后,便一屁股施施然地坐了下去! 这无声的反击,简直比啪啪地打脸更为狠辣。 满刑房的书办、白役看到这一幕,不由齐齐深吸了一口气,一时双眼精光乱冒、激动莫名有好戏有好戏看了!何家父子前仆后继跟汪卯明叫板,这简直太刺激、太有料儿了! 而且,人家何瑾如此刚,大有跟汪卯明撕破脸皮的架势,这分明比何保还要生猛啊——何令史只是对事不对人。可这位小何令史,是对事又对人呀! 这一下,汪卯明简直气得浑身直哆嗦,根本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身旁的白役狗腿一见这架势,不由自作聪明地上前喝道“何瑾,你这什么态度,司刑大人没让你坐,你怎敢就这样坐下了?” 何瑾微一抬眼便认出这家伙,就是上次喊他进去挨训的那帮差。由此,他便张了张嘴,含糊地说了几个字。 那帮差根本没听清,不由上前问道“何瑾,你说什么?” 何瑾又说了一遍,但更含糊。 帮差只好继续上前,都凑到了何瑾的桌案前,不耐地再度开口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何瑾声音微弱依旧,只是到后来时,突然暴喝一声道“滚!”言罢,未待那帮差反应,直接一巴掌抽在了脸上! 那帮差顿时被抽倒在一旁,捂着脸就要破口大骂。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在意,而且直接站起身来,怒声呵斥道“刑房重地,乃负责一州刑狱诉讼之所,最讲究规矩法度。你一个白役帮差,竟敢藐视本典吏,是嫌在这刑房干的太长了吗?!” 这话一落,那狗腿才意识到,仅仅不过数日,何瑾已不是当初那个菜鸟新人了。而是摇身一变,成了自己根本招惹不得的人物! 一瞬间,这白役帮差虽恼怒愤恨,却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可这一下,汪卯明的脸却兜不住了,铁青无比打狗还要看主人,何瑾如此狂妄无边,这是彻底摆明了要跟自己死磕啊! 可转念又一想,他又不由开始心悸胆寒。因为何瑾选择此时暴起发难,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毕竟,自己要整死他的心思,何瑾早已心中清楚。所以即便他再忍耐、再委曲求全,也根本无济于事,反倒不如堂堂正正地划出道儿来。 更重要的一点是,何瑾如今白衫换青衫后,已经有了同自己分庭抗礼的资格! 衙门里一房一司吏二典吏,都是朝廷的经制吏。司吏虽统管一房,但两者在身份上却并没多大的区别。 也就是说,这时候的自己,已不能再直接处置何瑾了,丧失了极大的主动权。 现在自己手里握着的,也就只有继续给何瑾穿小鞋儿的权力。 由此,汪卯明眼珠一转,当即装作大怒起来,喝道“何瑾,你简直太不像话了!” “虽然你已是朝廷的经制吏,但又岂能这般对待下属?况且,你不过初来刑房数日的新人,公务尚未熟悉便这般放肆,成何体统!” 何瑾却淡淡瞟了汪卯明一眼,未发一言。他只是走到原先的座位,拿起那一摞的卷宗,道“司刑大人说的是这些吗?” 不待汪卯明开口,他又对之前的同桌言道“若愚,这些东西交给你,你能办妥吗?” 这个胖胖的同桌端木若愚,一时有些发愣,可反应过来后,立时面色喜笑颜开! 衙门里是什么地方? 这可是一群人精儿的聚集地。一切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这些人的耳目。 别看上午二堂的案子顾忌严娘子的名誉,弄得挺隐秘,但私底下其实早已传开了。 虽然大部分人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却清楚知晓何瑾走出二堂后,便直接去了户房白衫换青衫! 如此劲爆的情节,怎能不勾起那些有心之人的打探? 由此,汪卯明如何被大老爷咆哮,何瑾又如何得大老爷器重,甚至还抢了值堂拟牍差事的消息,又零零碎碎地传入了这些刑房书办白役的耳中。 这下谁还不清楚,何瑾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这样一位新星主动递来的脸,端木若愚不捧着,难道还会傻乎乎地去踩? “兄弟你哦,何令史放心,这些卷宗就交给我了,保证办得漂漂亮亮!”小胖子端木若愚接过卷宗,当下便表示愿跟何瑾同进退。 谁知他话刚落下,又有其他书办开口了“何令史,我其实也可以帮一下忙的” “交给我吧,我保证三日,呃两日内就能弄好!” “还是让我来吧!” “” 大家都不是傻子。 这等态度转变的背后,一方面是何瑾的能力太玄乎——前天还跟小受一样挨着,今日就强势反守为攻,那手段根本都让他们看不透! 他们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何瑾有心计、有本事儿,不是啥也不懂的愣头青。 另一方面,就是今日汪卯明,显然已在大老爷那里失宠。而何瑾却除了本就亲近陈师爷外,还能直接跟大老爷说上话了! 再加上汪卯明驭人的手段实在太烂,统管一房后便高高在上,摆着那张死人脸。而且有好处就自己捞,黑锅便让手下人背 跟着这样的上司,众人早就心中憋着一肚子火。现在有人打前锋,他们又怎不愿跟着起哄? 而直到这一刻,怒火中烧的汪卯明,才真正明白了何瑾此时撕破脸皮的用意! 原来,他就等着这一刻呢。 因为事在人为,势也在人为!——他这般强硬地摆明车马、扯起大旗,就是为了激起刑房众人反抗的信心,就是要将势攥在手中。 汪卯明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原来自己在刑房如此不得人心?他以前觉得自己甚有威望、很让手下敬畏信服啊! 可,可这该死何瑾,是如何看出这一点,并易如反掌地就将这些化为他优势的? “司刑大人,典吏一职是协助司吏破案侦缉、管理刑狱,并没说大人交代下来的任务,必须亲力亲为。” “属下这般交付同僚办妥,自然也是可以的。”何瑾却不管汪卯明心中如何惊涛骇浪,见目标已达成,他又不软不硬地将了一军“大人,你说对吗?” 汪卯明这里已毫无应对之策,只能忿忿地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走入了司刑房。 而这一次,他的背影中,难掩多了几分外强中干 何瑾则只是悠悠望着,眼中却还有幽幽的火焰在跳动汪卯明,这才只是开始。我后面还有一系列的谋划,都还没施展呢 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才好! 第三十七章 我还是个孩子啊! “何令史手段真是高明啊!”汪卯明走后,小胖子端木若愚端着一杯香茗,凑到了何瑾身旁,眼中尽是高山仰止的崇拜“令史这一招苦肉计,无论火候儿还是时机,把握地真是妙到毫巅!” 何瑾闻言,不由仔细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曾经的同桌这小胖子,眼光挺毒啊!自己这番手段虽说没那么隐秘,可也不是一般人儿就能看出来的。 于是,他忍不住好奇道“那你说说,我手段到底高明在了哪里?” “令史大人的高明之处,就是始终没陷入汪卯明的坑里。想必令史大人早就看出,一旦陷了进去,便只能被动地防守,疲于应对。” 见何瑾承认了自己的猜测,端木若愚更是兴奋了起来,一双眼里闪动着分析的睿智光芒,道“若令史大人只一心想着,该如何完成那些卷宗。那汪卯明随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将令史虐得死去活来。” “可令史却反其道而行之,避开汪卯明的锋芒,装可怜、攒人品,赢得衙门上下的同情之心后,再借助严秀才的案子反戈一击,让汪卯明毫无防备、大意痛失荆州!” 分析完这一波,端木若愚看向何瑾的眼神儿,更加崇敬不已了,竟脱口而出道“令史大人,以后就让小人跟着你混吧!” 何瑾环顾一眼刑房那些面上既有几分期待、还有几分犹豫的书办们,不由意识到小胖子此时的投效,时机把握也很是有火候儿。 虽说刑房上下都知道自己要跟汪卯明死磕了,但众书办白役们跟着起哄,不代表他们就会站在自己的阵线。更多的,他们还是会选择坐山观虎斗。 此时自己若收了端木若愚为小弟,那就有了榜样作用。只要让众人看到小胖子跟了自己吃香喝辣,那还愁刑房上下捏不到手中?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微微一笑,拍着端木若愚的肩膀道“小伙子很有眼光,我看好你哟” 这个回答一落,刑房里的那些书办白役们,不由便都凑了过来。虽说他们没明确表达投效之意,可那股热乎劲儿,却表明愿多在何瑾这里下注了。 外间大厅这里友好热闹,可内间汪卯明的办公室里,却阴森压抑无比。 听着外面的喜气欢笑,汪卯明既恼恨不已又没脸出去,胸中的邪火蹭蹭上涨,烧得他都面色扭曲。 这一日,他在司刑房里足足呆了一天,连午饭都没心情去吃。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将何瑾这可恶的熊孩子除之而后快! 可思来想去,最后竟悲哀地发现木已成舟自己原以为轻而易举,却不料已千难万难。 此时的何瑾不说羽翼已丰,最起码风头正劲,一跃成为刑房乃至衙门上下的当红炸子鸡。自己空有着刑房司吏的身份,却要投鼠忌器,已没多少对付何瑾的筹码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何瑾刚得了大老爷的青睐,倘若此时自己便出手打击报复,那就不仅仅是在针对何瑾,连带着还是在挑衅大老爷的威信——衙门里混了大半辈子的汪卯明,明知已踏错了一步,焉敢再继续向着万劫不复的深渊走去? 一直到了申时下班的时候,他这里仍旧焦头烂额,没一丁点的头绪。 待衙门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如丧家之犬般来到了醉东方酒楼。要了一壶暖酒、几碟下酒菜,开始喝起了闷酒。 无独有偶,就在汪卯明愁苦落寞的时候,忽然一撇眼看到对面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也在借酒浇愁。 而且,那人他还认识——是衙门快班的班头胡不归! 一看到此人,汪卯明混沌的脑子,忽然感觉来了一道灵光不错,这次何瑾风头是出尽了。可打了自己脸的同时,连带着也将胡不归给扇了。 破案缉凶这种事儿,从律例上来讲的确属于刑房负责的范畴。但衙门快班的职责,则更为专一,就是纯粹地负责抓捕凶犯。 又由于刑房里大多是负责刀笔的书办,所以以往这等案子,都是刑房负责誊写卷宗、记录案情,捕快才去缉拿凶犯 这一次何瑾单枪匹马破了此案,那对快班来说,是什么样的行为? 是助人为乐,帮助同僚的友善共赢吗? 错! 那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 他这般胡闹乱来,不表明整个快班都是废物?那领导快班的捕头,不也就成了废物头子? 那,那郁闷的胡捕头,能不来这里喝闷酒? 想到这些,汪卯明不由拎起自己的酒壶,主动走向了胡不归“老胡,我们这真是唉!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了沙滩上了啊。” 胡不归的心思,正如汪卯明所料。 一看汪卯明竟还有脸调侃,不由恼怒言道“老汪,你堂堂一房司吏,到底是怎么弄的?竟让你一个黄口小儿,在大老爷面前那般羞了我等的面皮?!” 汪卯明却故意露出一副怂样儿,道“老胡啊,认了吧这年头儿的年轻人,可是不如我们那一代了。一个个目无尊长、狂妄无边,我又怎能降得住?” “你降不住,那就让我来!”胡不归闻言,不由狠狠灌了一口猫尿,唾骂道“呸!我们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饭都多!” “那个没爹的货,就根本不知这论资排辈,可不是没有道理的。若人人如那小崽子一样乱来,天下岂非都乱了套!” 汪卯明诱了半天,就等这句话了。闻言当下一拍胡不归的大腿,道“老胡说得对啊,教训他是为他好!只是不知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啊?” 胡不归一下有些傻眼老汪,你说吃就端啊?我是看那小子不顺眼,可也没想好怎么对付他呀 然而,汪卯明这里早就准备充足,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岔开了话题“老胡,据我所知,这衙前街上的生意,都有给你的孝敬吧?” 涉及自己的灰色收入,胡不归一下警觉起来,冷面道“老汪,你这话什么意思?” “莫多心,我这不是在替你出主意嘛。”汪卯明赶紧安抚,随后又阴冷地言道“可你却不知,何瑾这小子非但在衙门里风生水起,在街面上也跟沈家合作了一门儿生意。” “只不过,他的这门儿火坑生意,可没向你打过半点招呼这分明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呀!” “什么!那火炕的生意,是那小崽子弄出来的?” 胡不归这下彻底炸了衙门里的事儿,也就丢些脸面,不少一块肉的。可火炕这生意,却是大笔的银钱收入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仇可就大了去了! 一时间,胡不归气急败坏、直眉怒目“这狗崽子,老子决饶不了他!不,沈家那小浪蹄子,竟找了何瑾那小白脸儿,想绕过这做生意的规矩,老子先去收拾了她!” 说罢,懒得再同汪卯明废话,胡不归一起身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汪卯明则悠悠付了酒饭钱,忽然间心情大好,再也不觉得愁闷了哼,小子,我现在是对付不了你,但却能恶心死你! 跟我斗,你还嫩了些! 这个时候,何瑾当然不知道酒楼的一幕。此时的他,正一脸悲愤地举着锋利的斧头,大吼一声“给我破!” 话音落下,锋利的斧刃破开木头的纹理,登时裂成了两半儿。可同时,他也手脚发软,腿肚子抽筋,快要眼冒金星了。 “娘,这些柴火够烧几个晚上了吧?”看着面前半人高劈好的柴火堆,何瑾抹了抹额上的汗,委屈地问道“你该让儿子吃饭了吧?” 坐在炕头儿上纳鞋垫儿的崔氏,瞅都没瞅那柴火堆,开口就道“还早着呢,再劈一些出来。” 这一下,何瑾就炸了“娘,我还是个孩子啊!” 一看这小子又犯浑,崔氏也放下鞋垫、抄起笤帚疙瘩就过来了“孩子,你是个孩子,你还要不要脸!老娘这个年岁,都怀上你了。” “还,还有昨晚,你一人就吃了两碗的红烧肉、三个大馒头外加一盆汤,吃的比成年壮汉都多,还有脸说你是个孩子!” 何瑾这下就有些崩溃了不说前世十八岁成人的规定,就说明代也是十五岁才成丁好不?难道你结婚早,就能抹灭我是个孩子的事实吗? 还有,青春发育期的男孩子,吃得多一些才能长高个儿前世父母都高兴坏了,你怎么还打人呢? 然而,讲道理是根本行不通的,老娘揍儿子向来也是不需要理由的。 可怜的何瑾只能捂着头,可怜兮兮地求饶道“娘,娘我错了我现在都是衙门里的青衫典吏了,领导着刑房十几号书办白役呢。爹当年也就是这水平,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面子?”老娘冷笑,又是一狂风暴雨式的笤帚疙瘩“你就是以后真当上了贪官儿,我也是贪官儿他娘!” 这一下,何瑾想不跑都不行了——真的,再晚一些,面子就不重要了,命才重要! 可刚准备拔腿,就听院门儿外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何官人在家吗?” “在!”何瑾一听月儿的呼喊,登时喜出望外。 然而,推开门的沈秀儿,看到这孟母教子的一幕。当即都不加掩饰地面色一喜,默默地就又退了出去“何婶儿,我这里没什么事儿,你先继续揍着,我晚点儿谈也是可以的” 第三十八章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崔氏当然没有当着沈秀儿的面,继续揍何瑾。毕竟,家丑不宜外扬嘛。 然而,对于沈秀儿这等幸灾乐祸的表现,何瑾还是伤心了。 一脸傲娇的他,开口就是反唇相讥“我都说过了,礼来了就行了,人就不用来了嘛偌大的沈家,难道就没一个跑腿的小厮?怎么啥事儿,都是大小姐你亲自上门儿?” 一听这话,沈秀儿又找到了那熟悉忿忿的感觉。 好在随着接触日久,她也有了些抵抗力,没有搭理何瑾的无礼,而是嫣然一笑、魅力尽放“难道,本小姐亲自上门,你还不乐意吗?” “当然!”孰料何瑾似乎对美人计免疫,回的干脆果断,没带一点儿的犹豫,还补充了理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呀,肯定贪图着我什么。而且,这么长时间还不吐口,所图必然不小!” 话音刚落,一笤帚疙瘩就从后脑勺儿那里敲过来了。 何瑾冷不丁中招,不由委屈地捂着脑袋回头道“娘,你不是要带着月儿出去上街吗,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 “正要去。”老娘收起笤帚疙瘩,但还是警告何瑾道“好好跟沈小姐说话,要是回来让我看到你欺负人家,仔细着你的腿!” 何瑾还能怎么说? 他只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崔氏的亲生儿子。 “何婶儿,您慢走”沈秀儿倒是乐了嗯,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人给撑腰的感觉,真爽! “你还笑?”待老娘出去,何瑾却不由奇怪地望向沈秀儿,促狭道“难道你就不想想,为何你一来,娘就会带着月儿出去你以为,她真是为了方便我们谈生意?” 这话一落,沈秀儿面色不由一变聪慧如她这样的富家小姐,被如此一点拨后,焉能还不明白崔氏的用意。 并且,这事儿还真不能怪崔氏。毕竟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三番两次地主动登门拜访,这可不是用谈生意的理由,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想到这些,沈秀儿不由面色凝重了许多,开口道“何官人果然慧眼如炬。不瞒小官人,民女连番登门拜访,的确是有求于小官人。而如今,听闻小官人已成衙门里的青衫典吏,想必” “想必,你就该图穷匕见了。”可何瑾听到这里时,已然有些不耐烦,伸手阻止道“可惜天下的事儿就是这样。你终于想说了,但我却不想听了咱们啊,还是换下一个话题吧。” 沈秀儿芊芊素手不由紧握了起来,心头又升起了想挠破何瑾脸的冲动什么叫本小姐想说,你又不想听了?还有,什么什么下一个话题的,我跟你这贪婪狡诈之徒,难道还会有共同话题? 然而,就在她愤愤不平的时候,何瑾却又懒洋洋地摆手道“首先呢,不管你那里到底什么事儿,反正是暂且不用急的。因为若是急事,你也不会放长线钓大鱼,等到了这时候才想说。” “另外呢,我的确已是衙门的青衫胥吏。不过,你也别以为我入衙门五日就迅速蹿红,是因为能量非凡、无所不能,只不过走了一点狗屎运而已。” “况且,我刚坐在那位子上,还根基不稳。总要稳固沉淀一番,自然没余力去料理你的破事儿” 这番理由摆出来,沈秀儿真是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因为她发现,何瑾简,简直算无遗策,这些他竟然说的都对! 就在她准备真心赞扬何瑾一番的时候,却不料何瑾也会图穷匕见“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刚进门儿时的态度,让我寒心了。所以,我坚决不会听你的事儿,爱咋咋地!” 这一下,沈秀儿豁然起身,明眸四下乱瞅着。何瑾看着奇怪,不由心虚问道“你在找什么东西?” “何婶儿用的那笤帚!” 何瑾立时脸色一黑,赶紧拉着暴躁的沈秀儿坐下来,道“别冲动,别冲动我是不想听你沈家的事儿,但也没说不帮你啊。咱,咱不是还有下一个话题嘛。” “下一个话题?”沈秀儿秀美一挑,不由轻蔑言道“还是在帮我?” “对呀!”何瑾又是老套路。但他知道,这套路绝对无往不利,继续道“上次我就说过,火炕生意只是第一次合作。现在沈家火炕的生意已经铺开了,而且在磁州城里已反响不凡。” “加之这些时日,你准时准点地送账簿分红,让我也看出沈家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到了这时候,自然该进行下一笔生意了。” 听到‘下一笔生意’这个字眼,沈秀儿自发地便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甚至,连何瑾还抓着她的小手儿都未察觉“到底是什么的生意,比之火炕来如何?” “火炕?”何瑾一撇嘴,道“沧海之于一粟,你说两者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做好了这笔生意,你们沈家不止会是磁州城的首富。一跃成为彰德府、乃至河南首富,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秀儿闻言,娇躯不由颤抖了一丝——毫无疑问,这是兴奋的颤动。 假如别人跟她这样说,她只会当做是痴人说梦。可何瑾却不同,亲眼见证了他种种神奇的事件后,沈秀儿已对这个人的话有了几分信任。 因为这人虽贪婪狡诈,但他却从未说过大话、谎话!如此想来,这还真是个实诚的小人啊。 “何,何官人莫要再故弄玄虚,究竟是何生意,还望速速告知小女子。”沈秀儿悠悠开口,不知为何发现自己嗓音竟有些干涩,音调儿也有些软糯迷离。 看着眼前激动地已满脸潮红、美艳不可胜收的美人儿,何瑾不由虚荣感爆棚,拉着沈秀儿便来到了那一堆的柴火面前,问道“沈小姐,你家火炕一日所用柴薪几何?” “我,我家不烧柴火的烧炭多好啊,无烟又热量足,而且还不贵。” “烧炭?将近四十文钱一斤的炭,还,还不贵?” 何瑾顿时一脸惊恐,随即便是满满的羞愧果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啊这败家娘们儿,真是太伤人自尊了。 “何官人,难,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沈秀儿却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又天真地补了一刀。 何瑾顿时一捂胸口,很是沉默缓解了一会儿后,才艰难地微笑起来道“沈小姐,难道你就没想过烧一种更持久、热能足、还便宜的燃料吗?” 言罢,见沈秀儿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何瑾直接道出谜底“就是呃,乌金石,你听说过吧?不对,好像这玩意儿现在叫石炭,还是石墨来着?” 可不料,沈秀儿这时候却开口“何官人,你是在说煤吗?” “不错,就是煤!” 这会儿何瑾也想起来了煤这个称呼,虽然最早出现在七十余年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当中。但《本草纲目》中也写道‘石炭即乌金石,尚古以书字,谓之石墨。今俗称煤炭,煤墨相近也’。 既然是俗称,那七十多年前就被叫做煤炭,也很正常的。 “咱们下一笔的生意,就是这煤炭!” 说起这个,何瑾不由张开双臂,一副尽揽天下财富的憧憬“哈哈哈,以后我就是明代的煤老板了,这要是不发财,天理都不容啊!” 可不料沈秀儿一听这个,不由一脸惊恐,犹如看着白痴般看着何瑾。 非但赶紧甩开了他的手,还迅速地向后退了几步“何官人,你该不是旧病又复发了吧?煤炭也谓之毒炭,因烧煤而死者古已有之,你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第三十九章 我好像要恋爱了 “嘁蛇液有毒,亦可作药。烧煤而死者虽是悲剧,但那是不得其法罢了。” 身为穿越人士,何瑾当然知道烧煤会导致一氧化碳中毒。但说句很不应该的话,他真的有些感激这一点啊。 因为假如不是这样,他也寻觅不到如此巨大的商机。 毫无疑问,我们勤劳聪明的华夏民族,是世界上最早使用煤炭的民族。早在先秦时期的《山海经》和《西山经》当中,便有了关于煤炭的记载。 西汉至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了一定规模的煤井和采煤作业。不仅开始利用原煤炼铁,还把粉煤进行成型加工为煤饼。 隋唐时代,煤炭开发更是有了进一步发展,用途也扩展到了冶金、陶瓷当然还有极具华夏特色的炼丹事业上。 甚至到了宋代,还出现了煤炭炼焦的土窑。 但到了何瑾这个时代,在处于小冰河期、气候极度寒冷的时期,他却发现周围竟没使用煤炭取暖的。 富人如沈秀儿这样的,便使用昂贵的木炭,而穷人则只能采薪伐柴,嗯,就像何瑾这般苦逼。 是历史倒退了吗? 当然不是。 其中的原因,是古人对煤炭这东西,始终一知半解。 何瑾猜测原因,大概古人用于冶炼的煤炭,应该是选用了质量上好的无烟原煤。 无烟煤虽然燃点高,可含硫量极低,燃烧起来无色无烟、时间持久。只要保持空气畅通,人是不会中毒身亡的。 而普通的原煤未经筛选洗练,燃烧时会挥发很多的二氧化硫和二氧化碳等致命气体,便会导致中毒毙命。 普通百姓没有选煤的专业知识,自然会对煤炭有着畏之如虎的印象,更不会大规模地应用在取暖上。 “何官人难道知晓煤炭的正确使用方法?”沈秀儿半信半疑地望着何瑾,感觉这少年太过神秘渊博,都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知道。”何瑾却目视沈秀儿,只微微一笑,嘴角便翘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否则,我又怎敢将这作为一门儿生意?” 当然,他不是要在明朝这等工业尚未萌芽的时代,利用高科技设备去进行洗煤脱硫工艺,而是他知道一门儿古老的洗煤工艺湿法脱硫。 湿法脱硫洗煤,是利用石灰石作为脱硫吸收剂,与煤烟混合发生化学反应,达到脱硫效果的一种工艺。 这种洗煤法技术成熟,脱硫率很高,应用范围很广。而且,洗煤后的副产品石膏,还可以当作建筑材料,又是一条财路。 “既然何官人胸有成竹,小女子便舍命陪君子!”虽然心中还是有所疑惑,可在美好前景的诱惑下,沈秀儿不禁还是蠢蠢欲动“事不宜迟,小女子这就去派人打听煤矿之地。” “找什么找?”何瑾又淡淡一笑,撩动秀发风骚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在我们磁州城外,便有一座藏量丰富的煤矿!” 磁州,明代这时候是这个名儿,可在何瑾那个时代,这地方却叫做峰峰矿区! 放眼整个全国,峰峰矿区可能算不上著名的煤矿区。但对于此时的何瑾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座专门儿等他去捞的金矿! 浅层的煤矿,易于开采;三十五亿吨的矿藏量,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且,出产的大多都是质量上好无烟原煤。 就算其他的烟煤,经过脱硫处理后也可以制成蜂窝煤,在性价比上,胜过昂贵的木炭、和燃烧短暂的柴薪十倍有余。 最后就是火炕都设有烟囱烟道,而这个时代的建筑,还达不到密封的标准。 所以纵然在明代,用人力湿法脱硫率不高。但有毒气体顺着烟囱就能跑出大部分,剩下的也会跟空气交换消散,几乎对人体产生不了什么危害。 综合以上种种,只要拿下峰峰矿区鼓山那条矿脉,基本上就相当于在做无本儿生意,想不发财都难! 想到这里,何瑾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神色,又鬼使神差地握住了沈秀儿的小手,泪眼婆娑地说道“最最重要的,就是从此以后,我终于可以摆脱每天下班回来,就要当童工劈柴的命运啊!” 是的若不是老娘这样虐待何瑾,他还真不见得就会想起,火炕和煤这一对儿绝配。 而听完何瑾所有解释的沈秀儿,连呼吸都屏住了,身体也软得有些站不住身为商贾之女,她更能看出何瑾提出的合作,会带来怎样巨量的财富!——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她有些眩晕! 这时候别说何瑾握了她的小手儿,就是亲她一口,她也只会觉得如坠梦中。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站在一堆的木柴之前,目光迷离、浑不知所属。 回来的老娘看到这一幕,不由一阵惊讶莫名好小子,没想到泡妞儿手段竟如此高超!才短短的功夫都已经牵上手儿了? 这一刻,老娘深恨自己回来时的动静有些大了。两人同时回头一看,顿时反应过来,手就跟触电了般缩了回去。 下一瞬,何瑾不由感觉有些怅然若失握住的时候还没啥感觉,可分开后才觉得沈秀儿的小手儿,真是滑嫩啊。 而沈秀儿这里当然又羞又恼,可偏偏巨大的惊喜充斥着情绪,令她都无法冷静思考,只好红着脸交代了一声“何官人,事关重大,小女子要,要先去你说的那个鼓山考察一番。改日再来,必会给官人一个交代!” 这话说完,她忽然看到崔氏的目光,更加惊奇兴奋了提什么交代啊这又不是私定终身! 可再想说些,又怕越解释越误会。羞喜不已的她当即转身拉着月儿,一溜烟儿地就跑了出去。 临出门儿时,却还是忍不住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何官人,小女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一下,何瑾不由嘿嘿傻笑起来。 可笑容还未绽放,就是一个笤帚疙瘩照着后脑勺儿砸来“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回个话!” 我回什么话啊? 何瑾一脸懵,老娘却怒其不争,扬手举起了笤帚威胁。 迫于老娘的雌威,他只能走到院门口儿,憋半天才来了一句“哦,那你走好,欢迎下次再来哈。” 老娘这个气啊,直接上手儿拧起了何瑾腰间的软肉儿“你这榆木疙瘩,真不知刚才怎么握住人家小手儿的,简直气死老娘了!” 何瑾当然知老娘误会了,可他又能怎么解释? 而且,刚才想着发财大计的时候,他真的没怎么在意。可现在望着沈秀儿那窈窕灵秀的背影,忽然就觉得心里开始骚动了起来,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自己要是将沈秀儿娶回家来,貌似也不错啊 首先,这妞儿盘儿靓条儿顺,身材相貌都是一流。 而且通过几次的交流,也看出沈秀儿聪慧宛然。加之明朝男尊女卑,纵然是白富美,嫁做人妇后也不会张狂霸道,只会三从四德。 最最重要的是,两人有着相同的三观都一心想着挣钱啊! 这三观相同一项,在自由恋爱的前世,都难以契合达到。而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明代,能娶到如此合心中意的媳妇儿,更是跟买彩票儿中了大奖差不多。 于是回过头后,何瑾忽然又露出了一副痴呆的模样,挠挠头对着老娘说道“娘,我好像想要恋爱了” 老娘愕然了一瞬,随后才放开了拧何瑾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欣慰言道“嗯,养了十四年的猪,终于知道拱白菜了虽然,有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癞蛤蟆也要有理想嘛。” 可就在母子二人回屋,边吃饭边谈着如何把沈秀儿搞到手的时候。忽然间,院门儿就被人直接推开了。 母子二人回头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咦,刚说要追求,这就主动送上门儿了? 来人当然还是沈秀儿和小月儿,但很快,何瑾的脸色就凝重起来了。 因为此时的沈秀儿一脸激愤,却语气沉肃说道“何官人,我们的煤炭生意合作,可能要延缓一段时日了。” “为何?” “适才回到沈家,管家福伯告知,衙门的胡捕头醉醺醺地来过了。他仗势打烂了沈家一些物什不说,还威胁沈家要将火炕生意的三成收益给他!否则,他便让火炕的生意在磁州做不下去!” “胡不归,快班的捕头?”何瑾不由蹙眉,开口道“福伯难道没跟他讲,这火炕生意是我在罩着的吗?” “当然讲了。”沈秀儿面色更是凝肃,气愤道“可他却说你不过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典吏,他这次来寻沈家,就是要打狗给主人看!” “哦?”何瑾闻言不由一挑眉,非但不怒,反而嘿嘿冷笑了起来“这是摆明了,不给我面子呀” 第四十章 娘,你也更年期了吗? 穿越之初,何瑾就知道想把前世的东西化为生意,就必须先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因为一个平头儿老百姓,是根本守不住产业的。 为何? 你以为满世界乱窜的皂隶,是一心为百姓服务的? 别做梦了。 他们可是敲诈勒索,吃拿卡要,样样精通。一般的铺子都要定期交份子钱,要是不交,先找一些青皮无赖打砸抢要,逼着你认宰服软。 要是你还犟,他们便亲自上场。随便说你拖欠税款,打上一顿板子塞进大牢,让你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封建等级特权社会,再忠孝仁义的美好面纱,也掩盖不了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啃烂泥所以,在胡不归看来,沈家这次开展了火炕生意,却没有向他交常例,那就是坏了规矩! “何官人,你可是已有了章程?”火炕的三成收益已交给了何瑾,出了事儿,当然要找他来平。 对于沈秀儿来说,别看她表面上义愤填膺,但内心里她知道这其实是件好事儿。 因为这样一来,正好可以试试何瑾的成色。即便她其实也知胡不归不会是对手,但也想知道何瑾到底能将这事儿做多漂亮! 可想不到,就在她以为何瑾会想着通过陈铭,或姚璟来摆平这事儿的时候。却见何瑾竟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才开口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沈小姐,你知道胡不归还拿着,哪些店铺的常例陋规吗?” “整个衙前街的生意,似乎都归胡不归所管。”沈秀儿又有些跟不上何瑾思路了,但还是如实答道“衙门里的吏目刘不同,就是胡不归的姐夫,所以胡不归才这么胆子大、吃得开。” “哦?整个衙前街?”何瑾双眼不由一亮,接着又问道“那每个店铺,都要交多少常例陋规呢?” “这个不一定,有的生意好,胡不归敲诈勒索,每月可能要收两成左右的收益。若是那些摆摊儿的小商贩,或许就是每日几个铜板反正不管多少,你不交是不行的。” “连摆摊儿的商贩都不放过,这真是太太贴心周到了!” “嗯,磁州城的大小商户们,都对胡不归敢怒不敢言等等,何官人,你刚才说什么?” 沈秀儿一下愣住听刚才何瑾的口风,似乎是要跟胡不归不死不休的。怎么一眨眼,他就转口风了,让自己反应都来不及 “没错啊,这多好的事儿啊!”何瑾却毫无察觉,仍旧自顾自地兴奋了起来“整个衙前街啊,那得是多少钱?” “我好不容易出手一次,就收拾个胡不归多没意思,怎么也要将他的灰色收入,全都抢过来这才符合我的身价儿嘛。” “你,你!”沈秀儿这下真是被气着了,粉拳紧攥,杏目圆瞪。 可稍微一冷静,她又觉得这太正常了不错,眼前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刚正仁义的美少年,而是一头吃人都不吐骨头的貔貅啊!现在闻到了金钱的味儿,他岂能不想方设法地据为己有? 气鼓鼓地深吸了两口气后,沈秀儿才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何瑾,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刚才你没听到吗,吏目刘不同可是胡不归的姐夫,你一个典吏,能斗得过吏目这等朝廷命官?” “我为什么要跟他斗?”何瑾却一摊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沈秀儿“我难道就不能让他吃个暗亏吗?明火执仗的跟吏目叫板,我疯了啊?” “你不跟他斗,就想抢过衙前街的常例陋规?”沈秀儿这下更傻眼了,实在搞不懂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没啥,就是需要你帮个小忙。”何瑾却似乎已胸有成竹,只是吩咐沈秀儿道“你回去后就找胡不归,同意他的提议。嗯他不是要三成的收益吗?喏,这次你带来的二百两银子,全都拿回去给他。” 沈秀儿愣愣接过何瑾递来的银票,大大的明眸尽是疑惑。 可何瑾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还托着下巴继续说道“不过呢,你得让胡不归留下字据,别到时候连点切实的证据都拿不出来” “嗯,这个其实也简单,只要说我这边也咄咄逼人,你需要一个保证嗯,利令智昏,胡不归必然会就范的。” “然后呢?”听到这里,沈秀儿才大概听出了点‘以退为进’的味道,兴致勃勃地等着何瑾的后文。 “然后,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呀。”何瑾却一愣,摊手无辜回道。 沈秀儿顿时被气得怒火万丈,俏颜涨红。 气怒攻心下,她伸出纤细小巧的脚,毫无防备地在何瑾脚上狠狠踩了一下,才恨恨转身而去。 疼得龇牙咧嘴的何瑾,纠结不已地再一次看着,沈秀儿那窈窕清秀的背影最终,忍不住叫嚷道“沈秀儿,你神经病啊!” 可早已远去的沈秀儿,却连头都不回。 怏怏不已地转身回屋,何瑾不由对着崔氏说道“娘,咱还是放弃那个沈秀儿吧?那小妮子脾气太暴躁了,明明才十六岁,就整天跟得了更年期综合症一样。” 老娘崔氏却不理何瑾嘴里的新鲜名词儿,只是慢悠悠地夹了一口菜,不置可否地说道“打是亲,骂是爱,想当年你娘我,咳咳你就知足吧,打打闹闹才是过日子,以后你就懂了。” 看着老娘一副怀念感慨的模样,何瑾不由心中嘀咕‘装什么过来人啊,前世我年岁不比你小多少’ 可一想到这里,他又不由郁闷了是呀,前世自己也快三十了,却一直是只可怜的单身狗。 好像在别的方面,自己的确比崔氏强很多。可婚姻幸福美满了至少十四年的老娘,在这点上的确是比自己强多了 不过,也就郁闷了一小会儿,何瑾随后又兴奋起来了“娘,你知道不?我距离贪官儿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虽说离科举当官儿什么的,还有些遥远。但眼下你儿子,可能要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了!” “哦?”崔氏一听这个,似乎才来了兴趣,忽然语气异常温柔地说道“瑾儿,你真要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 “不错!非但要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儿子我还要借胡不归那狗东西立威,好好让汪卯明看看,我可不是好惹的!” 一说起这个,何瑾双眼就开始放光。 没错,正如汪卯明殚精竭虑,想要搞死何瑾一样;何瑾这里也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对汪卯明实施进一步的打击。 爬上刑房典吏的位子,且已公然摆明车马,要跟汪卯明撕逼需要什么? 当然需要有人响应! 人多势众,才能气壮山河嘛。 虽说刑房那些书办白役们,都表明了要站他的队,但这还远远不够。 还必须要趁热打铁,干出一件事儿来立威,让所有人都看明白,自己无疑比汪卯明更厉害、更有手段,跟着自己才有肉吃! 这样才能人心所向,才能让整个刑房成为自己地盘儿届时,汪卯明空有个司吏的身份,又能如何? 之前何瑾还琢磨着,寻汪卯明的哪个狗腿来开刀。现在胡不归主动跳了出来,又大小长短正合适 听闻了这事后,他第一意识到的,就是胡不归简直太贴心周到了! 更不要说,胡不归还附送整整一条衙前街的常例陋规——这岂非是千里献人头、礼轻情意重? 这,这简直就是自己的神助攻啊! 可崔氏似乎却不在意什么衙门争斗,而是抓住了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再一次温柔地问何瑾“瑾儿,你确定要贪下衙前街商铺的钱?” “当然!给胡不归是给,那给我岂非更好?娘,你干嘛老问这个娘,娘你要冷静啊!你这是又怎么了,也更年期了吗?” “你爹一辈子的清白名声,你就这样给糟蹋啊!”老娘都给了两次机会,结果何瑾都没把握住。此时她终于怒火冲天地抄起了笤帚疙瘩,犹如雌狮捕猎、又如魔神灭世“兔崽子,受死吧你!” “娘!当娘的,要温柔慈爱,要有母爱的关怀啊!” 第四十一章 准备挖坑 要说磁州城里最兴盛的酒楼,非醉东方莫属。 酒楼一共三层,装饰不说雕梁画栋,但至少敞亮大气。一层是大厅,里面尽是散座,非但饭菜可口、丰俭由人,还有说书、唱戏等节目助兴。 二楼则全是雅间儿,里面的装饰就就不知道了。毕竟,大厅从外面一眼就能望到,可二楼的雅间,何瑾还一次都没去过。 而今日鼻青脸肿的他,望着醉东方的招牌,心情蓦然大好。连昨晚被老娘揍的伤痛,似乎都缓解了些嗯,咱如今也阔了,都来得起这大酒楼了 抬步迈入大厅,对着小二豪气吩咐道“来一个雅间儿,烧一些特色菜。非但要好吃,还要高端大气上档次,能唬住人!” 说罢,随手赏了小二一张百文的宝钞,立时乐得小二眉开眼笑“何官人真是个文化人儿,小的这就去弄些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菜来!” 到了二楼雅间儿,何瑾才看出这醉东方酒楼果然不一般。 首先,他最关注的隔音问题,醉东方老板早就考虑到了,绝对安全隐秘。其次就是装饰也不那么平民化了,而是挂上松梅仕女图,文人墨客的题字。甚至,小二还殷勤地问需不需要歌姬陪酒 十四岁热血躁动的少年身体,当然想尝尝温香软玉的滋味。可想了想今天要见的那人,只能无奈道“还是算了吧。” 不一会儿,房门被人叩动,何瑾当即眉色一喜,道“不错,有长进,都知道叩门了进来吧,赖三儿!” 房门被人推开,赖三儿同志跟之前破落寒酸的模样比起来,如今可光贵多了。 身上穿了一件油光水滑的皮裘,戴着的八宝帽透出一股子土豪的气息。更值得表扬的是,曾经那朵妖娆恶心的粉花儿,终于不见了。 何瑾上下打量了一眼,不由很是满意,道“行啊,赖三儿。果然钱是男人最好的化妆品,别看这寒冷冬月的,赖大官人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赖三儿闻言,当即恭敬地向何瑾施礼,面色都有些羞涩地回道“切莫消遣小人了,莫非有小官人的资助,在下哪会有这一番体面?” “嗯,实诚儿还不忘本。”分别倒了两杯酒,与赖三儿碰杯饮下后,何瑾才继续言道“尤其这些日子,我还知道你有了钱后,半分没花去烟花柳巷,而是尽数儿去结交那些青皮光棍、闲汉恶痞看来,我没找错人。” 赖三儿此时望着简约而不简单的雅间装饰,以及眼前一看就很贵的菜,不由有些惶恐,不安言道“小人就是个破落户,得小官人抬举才有了今日不过小官人花了那么多的钱,就为了让小人替你办那件事儿?” 何瑾却不答,而是摆手反问道“那你办好了吗?” “自然!” 终于能展现些自己的价值,赖三儿当即就想将结果道出来。可不料何瑾却一点都不着急,而是拿起了筷子,示意边吃边聊。 他细嚼慢咽,可赖三儿却有些食不知味,还是忍不住道“小官人,你让我找的摊位,我看就衙前街尾的刘寡妇最合适。” “刘寡妇?”何瑾神色猛然一动,因为他家跟刘寡妇没隔多远。刘美娥的事儿,他也是听说过一些的。 刘美娥家里的男人是军户,三年前被派到延绥前线,就再也没有回来,留下两个孩子嗷嗷待哺。 幸好刘美娥还有一门儿做桂花鸭的手艺,丈夫死后,她就起早贪黑地买鸭子、杀鸭子,炸熟蒸好后再拿去贩卖,独自撑起一个家来。 她的桂花鸭用料足、手艺好、自然就香。没多长时间就打出了名声、有了回头客。日子虽说辛苦劳累,但至少能过得下去。 何瑾清楚记得,原主脑子烧傻那段时间,刘美娥好心给过原主钱,还给何家送了两只鸭子。 这样的好街坊,他当然是在意的,不由沉声问道“胡不归那狗东西,竟然把贼爪子伸到美娥婶的摊位上了?” “可不是!”说起这个,赖三儿也气愤起来“就算我们这些泼皮无赖,都知道刘寡妇不容易,最多坑人家只鸭子解解馋。” “可胡不归那黑心鬼,看人家摊位生意红火,以为能挣不少钱呢,竟狮子开口每月要刘寡妇交一两银子!——这不是逼人上吊吗?” 何瑾闻言,脸色不由更加阴鸷起来身为街坊邻居,他知道刘美娥买鸭子,其实只挣一点辛苦钱。 因为刘美娥诚心善良、用料实在,炸鸭子的油从不来回使。那些香料又很昂贵,其中一些佐材,更是从药铺里才能买得到。而药铺里的东西,都是按几两几钱算的 一只鸭子,算来算去也就挣个几文钱的——这一月要交一两银子,的确就是在吸人家的血! “怪不得美娥婶生意那么好,吃穿还是那么贫酸可怜。原来是胡不归这狗东西,在背后如此敲诈勒索!”何瑾这下也不吃了,手指轻轻磕动着桌面,语气开始变得森冷起来“长痛不如短痛,美娥婶苦了三年,不能再这样苦下去了。” 言罢,他就继续向赖三儿问道“那让你找的另一个人,找到了吗?” “也找到了!”虽不知何瑾到底要干什么,但赖三儿还是快速回答道“那人是外乡的,也是个破落户,但有股子狠劲儿,敢打也能挨。最主要的是话不多,心里能憋住事儿,最适合小官人的要求了。” “那你们之间的关系?” “小官人放心吧。”赖三儿对这个问题满有把握,道“我跟他喝过三回酒、还交过心,晓得他也是想出人头地的。尤其小官人还允诺事后给二十两银子,他早已千肯万肯。” “好!”何瑾这才点头,下了决心道“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吧。记住,事儿要动静小一些,隐秘一些。搞完这一笔,我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衙前街一哥!” 赖三儿当即仰脖儿喝下一杯酒,面色坚毅,拜倒在地承诺“小官人放心,这是你交代的第一件事儿,小人就是拼了命也要办好!” 何瑾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扶起赖三儿道“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也该去安排了。” 言罢,赖三儿便在何瑾的挥手中,恭敬离去。 何瑾则多呆了一会儿,确认赖三儿已走远后,才让小二打包了饭菜,向刘美娥的摊位铺走去。 人还没到,瞅眼就看到一堆人,正围着美娥婶的摊位买鸭子。 美娥婶年岁其实并不大,才二十八九,面向也很是姣好清秀,此时正疲惫却热情地卖着鸭子。身边儿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个十一,一个才六岁,都懂事儿地在帮着忙。 “虎头,二丫,过来”待一阵忙碌过后,何瑾才拎着饭菜招呼两个孩子,道“今晚你们有好吃的了。这可是醉东方酒楼里的饭菜,虽说有些凉了,但热一热肯定很可口。” 别说这是吃剩的明代的穷苦人,真不讲究这个,也讲究不起。 虎头和二丫当即兴高采烈,一旁的美娥婶却有些拘束“瑾哥儿不,何令史,又让你费心了。我们贫贱人家,可不能把他们的嘴头儿给养刁了。” “美娥婶,你这话就不对了。” 将饭菜塞给虎头后,何瑾才笑着说道“十几天前,我还是个傻子呢,你怎么还给我鸭子吃?傻子都能吃桂花鸭,虎头和二丫凭啥不能吃点好的?” 刘美娥说不过何瑾,只能瞪眼自家孩子“还不快谢谢瑾哥儿?” 虎头和二丫早就饿坏了,嘴里也塞满了食物,但还是含糊地说道“谢谢瑾哥儿。” “嗯,这就对了。什么令史不令史的,这对汉朝县令属吏的称呼,没想到如今却成了恭维吏员的好听话咱街坊邻居也这样叫,可就生分了。”何瑾拍拍二丫的头,又对虎头点点头后,才挥挥手向美娥婶告辞。 只不过他没直接回家里,而是走到门口儿的一条小巷后,偷偷观察着这里的摊位“美娥婶,对不住了不过我保证,你这次的苦不会白吃!” 话音刚落,就看到晚霞下,两个身穿捕快服的皂隶,正晃悠悠地向着刘美娥的摊位走来。 一看到那两人,刘美娥面色不由悲苦起来。身边的两个孩子,也露出了惧怕但仇视的目光 第四十二章 好个毛线...... “美娥嫂,该交上个月的份子钱了。”一个年轻的捕快,一双眼睛放肆地在刘美娥胸前打量,还说着浮浪的话“美娥嫂,你也苦了三年了这女人呐,家里可不能没个男人。” 不待他继续开口,刘美娥就厌恶地打断道“胡二黑,别仗着你是胡不归的族弟,就敢胡说八道。我家男人在世的时候,你连家门口儿都不敢过!” 胡二黑一听脸色就阴冷起来了,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好,我也不跟你废话,上个月的例钱呢?” 刘美娥一听这个,不甘地打开蒸笼下的一个钱袋,摸出一个一两的银锞子,恨恨地交给他道“拿了赶紧走!穿着衙门的皂衣,却只会欺负我们这些百姓,真是披着官皮的土匪!” 胡二黑当即大怒,挥手就要教训刘美娥。 可一旁的那个老捕快,却笑呵呵地拦住了他,道“二黑,这么不懂事儿干啥?说就让她说两句,我们又不会少块肉” 看到这里,何瑾暗暗点头,心想衙门里还是有些良心人的。 可下一瞬,他就想抽自己的嘴巴。因为那老捕快拦住胡二黑后,又转头对刘美娥说道“衙门的例钱交了,那我们的跑腿儿费呢?”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翻起了刘美娥的摊位。 这里撩一下蒸笼,跑光了热气;那里踢一踢火炉,洒落了一地的火炭胡二黑这才意识到姜还是老的辣,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进去。 刘美娥却气得浑身发抖,但又惹不起这等皂隶衙役,眼眶都红了。 两个孩子当中,二丫吓得紧紧捏住刘美娥的衣角,虎头攥紧了拳头,却又知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两个家伙。 “哟呵,小兔崽子,看不过眼啊?”老捕快看到了虎头眼中的恨意,露出了凶狠的本质,忽然伸出手一巴掌打在虎头的脸上,叫道“今天就叫你知道,没本事儿之前,忍不了也得受着!” 小巷口的何瑾猛然一攥拳,忍不住差点就要冲了出来。可想到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憋着胸间的怒火,死死将那两个捕快记在心里。 这时,街上的百姓也都凑了过来。可一看是两个身穿皂衣的捕快,也只能向刘美娥投去同情的目光,敢怒不敢言。 显然,这种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 刘美娥毫无办法,只能赶快赶紧拦住那老捕快,又拿出了仅剩下的一把铜钱,塞给那老捕快道“赵捕快,小孩子不懂事儿,你教训的是” 姓赵的老捕快掂了掂手里的铜钱,这才满意笑道“嗯,这样才对嘛做生意讲究个眼力见儿,有眼色的才能做下去!” 说着,他跟胡二黑转身就要离去。 事情到了这里,按说也就该结束了。可偏偏就在此时,一个穿着单薄的汉子,却操着一口浓重的外乡话喊道“站住!你们身为公门衙役,欺负美娥嫂这孤儿寡母,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了?” 刘美娥一听这个,面上的表情不是欣喜,而是疑惑的惊恐,赶紧开口道“大兄弟,你认识我?不,你赶快走吧,这不是你能管的事儿!” 可那外乡人却根本不理,反而继续上前道“你们这些奸狠皂隶,良心都让狗吃了!美娥嫂拉扯两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你们还如此敲诈勒索,简直不是人!” 两个捕快一听这个,再看周围那些百姓愤恨的眼神,当即便怒了“刘美娥,你从哪里找来的野男人,是不想活了吗?看来,今天必须给你们一点教训,否则,这衙前街就没了规矩!” 说着,这两人便抽出了铁尺,向着那外乡人冲去。 而那外乡人却一点不慌,矮身躲过当头砸来的铁尺后,一拳打在胡二黑的肚子上。随后又是一个扫荡腿,绊倒了那个姓赵的老捕快。 只是一瞬间,这两个捕快便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何瑾直接都傻眼了赖三儿,你哪儿找来的这人,身手不错啊不对,计划是这人挨揍被扔进牢里,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幸好,那外乡人是记得剧情的。 只是一脸疑惑的样儿,表明他其实也很无奈你们这俩捕快,也太不给力了啊,主家还交代要我动静闹小点儿的 “狗杂种,敢殴打官差,你这是在找死!” 胡二黑率先反应过来,又是一铁尺狠狠甩去。那外乡人知道自己不能再躲避还手了,干脆一提气紧住了身子,任由铁尺抽中了腰肋。 随后,他便装作一副打不过的样子,抱着脑袋蜷着腿倒在地上。任由那两个捕快的铁尺,犹如暴风骤雨般砸在身上。 一旁的百姓看到这里,终于都忍不下去了,纷纷开口道“够了,够了,你们这是想要人命不成?!” 尤其刘美娥,更是看不过眼,也上前赶紧劝说起来。 可不料胡二黑已打出了火气,直接一脚踢飞了摊位蒸笼,叫嚷起来“今天就是要给你们个教训,敢不交例钱,都先去牢里好好吃几天饭再说!” 说着,胡二黑则直接扭住了刘美娥的胳膊。那姓赵的捕快也拿出了铁链,将那外乡人绑了起来,凶狠地向周围百姓吼道“都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虎头这时再也忍不住,嗷叫了一嗓子就冲了上去。可结果,却被胡二黑一脚踹在前胸,直接跌了个头破血流! 满街的百姓一个个气愤填膺,可顾忌官府的凶威,谁也不敢去拦。只能看着两个捕快押着人离去,二丫直接吓得哇哇大哭,让人听了都撕心裂肺。 待人走远了,一旁的百姓才有的帮着收拾了摊位,有的抱着虎头想去带医馆,有的妇人哄着二丫而更多的,还是恨恨跺脚叹气,不知该怎么办。 然后,终于有人兴奋喊了一声,道“赖大官人来了,赖大官人有没有办法,救救美娥一家子?” 何瑾给赖三儿的钱,可不是光让他请泼皮无赖喝酒的,还让他深入民间,做好事儿、买名声。 毕竟,一个泼皮无赖是被百姓群众排斥的,也是做不成事儿的。可一个浪子回头,却是金也不换,很让百姓们喜闻乐见,也更能聚拢城狐社鼠。 而赖三儿也严格遵从何瑾的交代,看到谁家有病有灾有难的,就尽量出手帮一把。故而短短时日,他就由人人厌恶的恶棍,变成了人人敬称的‘赖大官人’。 这时听完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讲述后,赖三儿也装出一副犯了难的样子。 不过,他也是有剧本儿的。 随后就装作眼前一亮的样子,大声说道“诸位听我说,这种事儿啊,向来只能是官府人,才能对付得了官府人” “可是,赖大官人,告官我们没门路啊!” “那些皂隶衙役都是勾结好的,根本不可能让我们见官。” “新来的知州,谁知会不会替我们作主?” 对于这个提议,百姓们都忧心忡忡说白了,这事儿也跟他们无关。万一强出头,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怎么办? 可赖三儿却不发愁,而是伸出双臂压下那些声音,又道“咱们不去见官,咱们找何小令史!” “以前何令史就替我们出头,现在何小官人也是令史,为人也仗义。又都是街坊邻居的,他能不帮忙吗?” 这提议一出,百姓们纷纷认可,高声道“对,我们去找何小令史。” “何小令史一定会给我们撑腰的!” “嗯,我也觉得瑾哥儿是好人!” ‘好,好个毛线呀这馊主意,就是他出的好不好?’ 心里嘀咕了一句,但赖三儿随后望向何瑾的院门儿,眼神儿便又坚定了起来‘不过,我也相信,何小官人一定有办法的。’ 第四十三章 你怎么还学起兵法了? 看到众人聚拢着要去自己家,何瑾赶紧抄近道儿奔回了院子。 可刚一进门儿,他就有些郁闷“秀儿小姐,你为何如此优秀?是胭脂水粉不好看了,还是针织女红不好玩了揍我两回就算了,怎么这次来我家发现我不在,你还守株待兔了呢?” 带着一肚子疑惑前来的沈秀儿,本来就容易炸。一听何瑾这“友好的寒暄”,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好在这次前来,她也不是没收获。 何瑾不在,她只能跟崔氏聊聊家常,而崔氏一心以为她看上了何瑾,自然对未来儿媳妇越看越喜欢 于是,沈秀儿也不多言,直接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开口向里屋喊道“何婶儿,何瑾他又欺负我,说我不该来何家” 这话一落,何瑾蓦然感觉周身一冷。那种小动物感受到天敌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随后,崔氏便抄着笤帚疙瘩、气哼哼地奔出来了“小兔崽子!你是自己飘了,还是觉得老娘提不动刀了?秀儿堂堂磁州城首富的大小姐,主动来咱家送钱,你还不知好歹了是不是?!” 然而,就在下意识要捂脑袋的时候,何瑾忽然发现这次自己不用怂啊! 于是,他强撑着勇气,挺腰直言“娘,何家如今就剩我一个男人了,自当由儿子撑起门面!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该管的不要多管!” 老娘一下就愣了。可反应过来后,不由怒气勃发、气冲斗牛“小兔崽子,你这是要造反啊!” 权威受到严重挑衅,老娘一记‘力劈华山’,是半点都不打算留力气。可何瑾却有恃无恐,就在那笤帚疙瘩要砸到他肩膀上时,忽然就听院外炸锅了。 “住手!何家媳妇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崔妹妹,我的好妹子,你要打杀我们的救星不成?” “还不快放下凶器!何小令史说得对,这男人当家天经地义?更何况,何小令史还这般优秀!” “” 崔氏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群街坊,乌嚷嚷地冲进了小院儿。 众人先不由分说夺了她手里的笤帚疙瘩,后面还有吴婶儿、兰妹子一些妇人,百般说着她的不是,尽给何瑾撑腰 等终于闹明白这些街坊邻居前来,是想请何瑾为刘美娥作主时,崔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狐疑地言道“我家的小兔崽子,能替你们办这事儿?” 可不料何瑾一下就炸了,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青天白日,郎朗乾坤,两个贱籍皂隶竟敢如此嚣张作恶!诸位街坊邻居放心,知州大老爷嫉恶如仇,最恨这些衙役欺压鱼肉百姓。” “此事上有朝廷律令,下有大老爷秉公执法。在下不才,愿舍出这一身青衫来,也要为美娥婶讨回公道,对得起父亲的一世英名!” “好!” 众街坊百姓一听这等豪言壮语,不由激动莫名老天开眼,走了一个何令史,又给我们送来一个何小令史这衙前街有何家父子在,我们安心感恩啊! 唯独老娘,始终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毕竟自己儿子十几天前还是个傻子,后来虽说有些看不透了,但还整天就在自己眼前儿晃荡。 怎么这一眨眼就成了街坊们的救星? “瑾,瑾儿这事儿你,你心里有谱儿吗?” “娘你放心,儿子如今乃刑房典吏,此事本就是份内之责。况且陈铭师爷对多儿子器重,大老爷秉公直断。此事只要儿子捅上衙门,大老爷必然会严惩那两个皂隶,还美娥婶一个公道!” 说着,何瑾当即从会怀中抽出张‘官定状格’就是官府发的正式状纸,每套正副两纸,必须按要求填写,否则不予受理,而且也不是白领,收费六十文。 这种状纸,何瑾当然想拿多少拿多少。但就在他一笔一划填写着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还有一束狐疑的眼光,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回头一看,果然见是做生意心眼儿多的沈秀儿。 何瑾不由心里发虚,开口解释道“虎头、二丫年岁尚小,我自然要替他们代笔伸冤。还有这状纸,我也是随身携带,就是为了不辱没先父的声名,随时准备着为咱街坊们作主!” 可刚说完这话,他就意识到有些欲盖弥彰了但也没办法,毕竟还残存着些节操,做这种肮脏事儿,他还做不到脸不红、气不喘。 反倒街坊们看何瑾真亲笔写了状纸,一下就都放心了,纷纷称赞他有良知、有担当,不愧是何保的好儿子。 吴婶儿和兰妹子一众婆娘,更是没口地夸崔氏命好,生养了这么个有本事儿的小子。以后呢,可不能再胡乱打杀什么的万一给打傻了,这不是造孽嘛。 随后,何瑾又吩咐众邻居带虎头看伤,照顾二丫。明日一早,他就会上禀大老爷伸冤,还恳请众街坊邻居造起声势来,一同去衙门口看结果。 街坊们见何瑾安排有条不紊,更加信服了。而此事有了主心骨儿,他们自然气愤填膺,纷纷表示明日一定会前去助威。 一阵千恩万谢后,街坊邻居们这才恭敬离开,还这个小院儿一片寂静。 老娘明显有些转变不过来既为刘美娥遭遇感到不平,又担忧自己儿子行事鲁莽,还觉得儿子的确不能辱没了丈夫的声名平日明亮的眼神儿,在这会儿满是疑惑。 最后,见何瑾和沈秀儿明显有话,不愿当着自己的面儿讲,崔氏才叹了一口气,道“好吧,瑾儿你长大了,娘以后不该管的就少管你,你们聊吧,月儿你过来,陪婶子去里屋说说话。” “娘,你放心吧,儿子不会胡来的”这下,屋里就剩下何瑾和沈秀儿。 沈秀儿眼神儿比崔氏更疑惑,但也有所不同,是疑惑里带着一知半解“这么一出儿,是你故意弄出来的吧?” “你,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何瑾猛然心虚起来,装出一副激愤的样子,努力让额上青筋条条绽出。 可看沈秀儿明显没被唬住的样子,他随后的语气就越发小了起来,争辩道“我,我哪儿知道,美娥婶今日会出这等事儿?” 沈秀儿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也觉得这事儿的确有些赶巧。 但心中还是存有狐疑,故意冷笑诈道“别装了,你处心积虑使出这等伎俩,不就是为了对付胡不归?可你却不知,今日胡不归来沈家的时候,说他早已知晓了!” “什么?这不可能!”何瑾关心则乱,闻言不由心中巨震,无意识地便言道“我昨晚才想出的这等妙计,今日同赖三儿也就谋划了一天。如此隐秘迅速,胡不归怎么可能” 刚说到这里,看着沈秀儿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不由大为懊恼,一拍大腿道“糟了,中计了!你一个商贾之女,不好好学学生财之道、女红针织,怎么还学上兵法了?” 沈秀儿这才怡然自得起来,笑眯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为何,你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搞掉胡不归,却要偏偏如此大费周章?难道,这美娥婶一事,真能帮你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 何瑾却头一拧,倔强道“关你啥事儿?” 沈秀儿却悠悠啜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陡然装出一副惊诧的模样“何婶儿,刚才那一幕,都是何瑾他故意设计” 何瑾立时吓疯了,屁滚尿流地就跑下来,捂住了沈秀儿的嘴,求饶道“小姑奶奶,我说,我全都说了还不成吗?” 第四十四章 多吃核桃能补脑 环顾屋子一圈儿,何瑾总觉得一番解释还差些东西。随后听到隔壁屋子里小月儿清脆的笑声,他终于恍然了哦,对了,缺一个捧哏的! “月儿,你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一下。”想到这里,他当即唤来了小月儿。 看到月儿一脸天真娇憨地蹦跳过来,他就觉得心情很是愉快“月儿啊,我现在呢,要阴一个坏人。有两种办法,你帮忙听听,哪种方法更好一些。” “好!”月儿乖巧点头,爽快回道“月儿最喜欢听何官人,搞阴谋诡计的事儿了” 何瑾先是脸色一僵,随后便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嗯,有月儿在,就是这个味儿!说话虽然直白,却诡异般的精确。 “我要阴的那人,是衙门快班的捕头胡不归。第一种方法,就是通过陈师爷告到姚知州那里。你也知道姚知州那里,还拿着咱火炕生意一成半的收益。” “这可是姚知州上任后,收到的第一笔孝敬,意义非凡。而且,火炕生意还是惠及一州的政绩,你说姚知州会不会允许一个快班捕头插手破坏?” “当然不会!”月儿不假思索开口,还挥舞着小拳头叫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涉及到知州大老爷面子的重大雷区!” “不错!”沈秀儿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开口道“一个小小的捕头竟敢瞎了眼,同州里的一把手碗里抢肉,那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了吗?” 何瑾闻言不由点头姚璟的确初来乍到,没什么威信,还摸不清磁州的脉。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龙虎榜进士,是这个时代的天子骄子,代表着朝廷的权威! 对付那些官吏,人家可能不会轻举妄动,可对付一个贱籍的衙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何瑾点头之后,又忽然神秘笑着问道“但月儿你想过没有,假如我真这样办了,事情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自然是胡不归被大老爷赶出衙门!”沈秀儿这次都学会抢答了,踌躇满志地说道“如此杀鸡儆猴,大老爷声威日隆,对你也会更青睐有加” “哦就只这么一点虚的?”何瑾不屑撇嘴,道“大老爷那里的确是爽了,可你想过没有,我却落个什么下场?” “衙门里的人,都会知道我跟陈师爷、姚璟是一条线儿的。而且,还会认为我这人不讲情面,心狠手辣,动不动就打压衙门里的老人儿” “为了保住火炕三成的收益,便赔掉这无形的人品。这不是纵然抓住了狐狸,也惹得了一身的骚?” “这,这还不够?”沈秀儿再一次傻眼了,真心感觉何瑾简直贪得无厌保住了利益,抱紧了大老爷大腿,你还嫌不够? 你,你莫非想上天不成! 气愤之下,她不由冷冷开口道“那你害了美娥婶,就能把事儿办得尽善尽美?” “世上哪有尽善尽美的好事儿?”何瑾摊手,无奈却又自信地言道“只不过我的办法,可以让利益达到最大化罢了。” 沈秀儿还真是没有见过如此自大狂妄之人,不由冷哼道“那小女子倒要洗耳恭听,看看何官人这等计策,究竟如何利益最大化!” 何瑾望了沈秀儿一眼,倒也不在意她这种不忿的口气。毕竟,漂亮骄傲的女人,都有点小脾气。 然后,他就一本正经地,继续向小月儿说道“月儿啊,你看我如今已是刑房的典吏,并且知道汪卯明不会放过我。” “所以呢,我就务必要先下手为强。但又碍于眼下根基未稳,当务之急,便是需立威以壮声势。” “此时胡不归主动送上门儿来,我自然喜出望外。但如你家小姐的法子,斩草不除根,反而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他语气不由凝重了一些,缓缓道“因为立威一事,向来讲究的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我若做得轻了,衙门上下之人必然会看我不顺眼,可我假如非但将胡不归永远踢出了衙门,还将衙前街的常例陋规抢在了手里。那衙门上下之人,便会对我产生敬畏之心,知晓我的决心和手段!” “也唯有如此,他们才不敢以寻常眼光看我,而是会真正将我视作可以同汪卯明分庭抗礼,且会一战而胜之人。” 这番话落,沈秀儿面上的不屑和嘲弄顿时僵住。而心中,则再一次被何瑾的狡诈狠辣、智谋深远所震撼! 虽然,她身上有着貌美骄傲女子的缺点,但同时她也有着一个不错优点。那便是心思通透、冰雪聪明。排除个人主观的偏见后,她就会深深意识到何瑾的不凡。 而且这种不凡,还是一次次地在提醒震撼着她的心。 每当她下意识地要看不起何瑾的时候,这种震撼就会来得更加迅猛强烈,使得她如被暴雨摧残的枝叶,只能无奈认同屈服! “那,那这事儿又跟美娥婶有什么关系?”双眸呆然、面色苍白的沈秀儿,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了这句话。 “因为,对付胡不归那个狗东西,不能用火炕生意这个由头儿。”何瑾微微一笑,轻车熟路地就坐到了沈秀儿的身旁,还贼顺溜儿地拉住了人家的小手儿。 “倘若我浅薄直接地动用了陈师爷、大老爷的能量,那岂非拖二人下场与胡不归肉搏?纵然胜了,大老爷和陈师爷也伤了面皮儿。” “而我呢,则就只是胸无城府地仗势欺人。如此,陈师爷会不喜,大老爷会不耐,衙门上下也会看不起我这样一来,岂非尽数落了下乘?” 被何瑾深沉的计谋和娓娓的话音牵引,沈秀儿果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手儿,而是忽然双眸一亮,反应过来后惊奇言道“所以,你就导演了美娥婶的冤案!如此,待你告上衙门后,大老爷和陈师爷就可以凭此秉公直断!” “不错”何瑾此时不由嘿嘿笑了起来,感受着沈秀儿小手儿的嫩滑,言道“可暗地里,我却会将胡不归染指火炕的事儿,捅到大老爷那里。你说如此一来,胡不归岂会不被钉死在衙堂之上?” 这一下,沈秀儿看着眼前清秀稚嫩的脸庞,忽然都有些胆寒了“你,你真是心思缜密、又狠辣无耻!不,还是不对,纵然你借用此事搞垮了胡不归,那如何又能贪下衙前街的常例陋规?” “哈哈哈”看到沈秀儿此时还懵懂不解,何瑾不由又凑近了一分,眼神灼灼地说道“因为,美娥婶一事,会连带着便将捕快衙役,收常例陋规的潜规则给捅了出来。大老爷知晓后,焉能还会任由衙役们胡作非为?” “而这等事儿,必然又需要一个人来妥善处置。那你说,大老爷不选择我这等仗义出手、一心为百姓的青衫典吏,还会选择谁?” 听完何瑾整个计划,一旁的小月儿不由张大了嘴巴,喃喃地说道“何官人,你,你真是阴险卑鄙啊!” 而沈秀儿也不由瞳孔渐渐放大她知道何瑾很精明厉害,但却真没料到何瑾如此深谙人心,设计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这样的鬼才少年真庆幸自己选择了与他为友,而不是成为了敌人。 不说汪卯明日后会如何,单说胡不归此时还浑然不觉,何瑾这里却已挖好了埋葬他的十丈大坑! 想到这里,她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交给何瑾道“这,这是你让我骗胡不归写的保证书,钉死了他染指火炕生意一事。还,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小女子效劳吗?” 可不料,她的这一番钦佩和服软,却换来了何瑾无情的鄙视! 因为随后何瑾就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儿,看向沈秀儿道“沈小姐,你平时也不像是胸大无脑的人啊。我不是说过了嘛办好这个后,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呀。” “你爱去鼓山看看煤矿,就去爬爬山;爱守株待兔,就来我家多串串门儿嗯,最好回去后,先多吃点核桃,那玩意儿不错补脑。” “补,补脑?”沈秀儿终于反应过来,一双杏目不由蓄满了杀气“补你个大头鬼啊!” 说着,她就化身暴力御姐,一把将何瑾连椅子带人推倒了不说。临走时,还狠狠踩了何瑾一脚“不嘴贱,你是会死啊!” 说完,拉上小月儿,她恨恨离去。 而此时一脸无辜倒在地上的何瑾,却已不再嚷‘神经病’了。 他惬意地支起胳膊,看着沈秀儿快步疾走的娇臀曲线,不由舔着嘴唇嘿嘿傻笑起来“这小妞儿,越来越泼辣了哟,也越来越让人,有兴趣了哈” 此时,老娘则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何瑾,精准评价道“哼,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是爱犯贱!” 第四十五章 哪里来的二杆子? 升任了典吏后,何瑾就不必去户房那里应卯了。因为这个时候,他便可以去二堂里参加排衙了。 排衙又叫‘小上朝’,皇帝老儿在京城金銮殿上大升朝,州县太爷们就在地方衙门里小上朝。 虽然是典型的床板底下抡大锤、螺蛳壳里做道场,但礼仪和制度却不可废。且越是有官瘾的大老爷,对此越吹毛求疵、乐此不疲。 每日卯时,衙门里梆发炮响,同知、判官、训导、学正、吏目、巡检、驿丞、税监这些头戴乌纱的芝麻绿豆官,还有六房司吏、典吏、三班首领这些身穿黑衫的胥吏,全都在二堂分班肃立。 待到二梆敲过,堂鼓击响后,长随便出来高唱一声“堂尊升衙了!” 这时,姚璟就会端着方步,从‘海水朝日’的屏风后转出,在大案后坐定。一众官吏则齐齐拜见,高唱道“拜见堂尊!” 然后大老爷叫免礼,请一众佐贰杂官就坐在位。一众胥吏没资格坐,只能站着听大老爷讲话。 姚璟今年只有三十二岁,正是意气风发、锐意进取的年纪,对这种虚有其表的仪式很是不耐。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交心坦诚地跟下面的人演讲,期望可以上下齐心,上报君王、下牧百姓。 可想不到,底下那些官吏,则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心神涣散的模样。只盼着赶紧结束,好各回各衙,再拿自己的属下摆威风。 故而,姚璟如今也已懒得开口了,只是应付公事般问了一句“可有事奏来?” 说着这话,他其实屁股都已经抬起来,准备退衙了。 可想不到今日不同,就在一群貌似恭谨的人群中,忽然高声传出一句话来“大老爷,卑职有冤情大案要禀!” 姚璟听到这话,面神都有些恍惚,可随即便止不住升起一抹喜色,对着高举状纸的何瑾问道“究竟是何冤情,使得你要当着全衙上下的面申诉?” 这一刻,一众官吏也看何瑾傻眼了这,这是哪儿来的二杆子? 这种州县里的衙参,只是个仪式你知不知道?正经的公务,有案牍往来,有单独面议,只有形成决议,才会在这里公布。 你,你还真将排衙当回事儿了? 何瑾当然知道这些,可他要的,也正是这样震惊的效果“大老爷,卑职要状告快班捕头胡不归,敲诈勒索衙前街众商户店铺。这是昨夜卑职代众商户写好的诉状,恳请大老爷过目!” 此话一落,所有官吏再次目瞪口呆地看向何瑾小子,你不是个二杆子,而是个疯子啊!这么大的事儿,还故意当着排衙的时候给踢爆,你是想要上天不成? 胡不归闻言,当即恼羞成怒上前,道“大老爷,何瑾分明一派胡言、污蔑卑职,恳请大老爷明察!” 吏目刘不同也忍不住了,上前呵斥道“何瑾,你小小典吏竟敢如此狂悖无知、信口雌黄?衙前街商户状告胡捕头,干你什么事儿,让他们自己来!” 何瑾当然明白,刘不同这话有多阴险让商户们自己来,无非就是方便他跟胡不归杀鸡儆猴。 故而,他根本没搭理刘不同。因为他知道,姚璟必然会替自己撑腰的。 果然,姚璟闻言面色不由一厉,叱喝道“刘吏目,何瑾乃本官任命的刑房典吏。这等探访民情、代民伸冤之事,本就乃份内之责!反倒是衙门里的一些人,尸位素餐,整日都不知做了什么!” 说着,姚璟一挥手,值堂长随便将何瑾的状纸收了上去。刘不同在众目睽睽下被姚璟呵斥,不由目光怨毒地看了何瑾一眼。 何瑾却懒得注意他,反而低垂着头瞟了汪卯明一眼。只见汪卯明正一脸诧异望着自己和胡不归,显然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就是这一刻,何瑾有些明悟好你个王八蛋,原来这事儿背后是你搞的鬼。你这死人脸的糟老头子,真是坏得很! 正好,这下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 就在何瑾刚想到这里的时候,堂上姚璟却炸了,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岂有此理!圣明天子治下,竟还有这等残暴鬼蜮之事!一个桂花鸭摊位,竟牵出了衙前街这等贪暴恶行。胡不归,你可知罪!” 胡不归心中有鬼,下意识地便要跪倒在地。 可就在此时,汪卯明却站了出来,心一横言道“大老爷,何瑾只是状告胡捕头,案情尚未查明,大老爷切不可偏听偏信!” 姚璟陡然怒视汪卯明,冷笑着言道“汪司刑提醒的是。既然如此,本官便开审此案,看看到底是何瑾诬告,还是本州竟藏着这等鱼肉百姓的大案!” “来呀,传原被告上堂!”姚璟当堂签发的传票,可下一刻他就有些傻眼何瑾告的就是衙门捕快,这传唤原被告该由何人来执行? “大老爷,传唤缉拿此事,便交由皂班宋秉来办为好。一来他乃衙门里老公门,资历足够;二来反正稍时行刑也得由他来,可谓一事不烦二主。” 姚璟不由赞赏地看了一眼何瑾,对这个知情识趣的少年再度充满好感“好,就交由宋秉来办!” 宋秉就是上次打何瑾屁股的老皂隶,得了大老爷吩咐,他还是一嘬牙花子道“大老爷放心,此事小人必然办得漂漂亮亮。” 说着,又对何瑾投去感激一眼后,便乐呵呵地带着老吴出去了。 这一刻,静谧凝重的二堂中,一众官吏都凛起了心神,深觉今日排衙可真是不一般了。 尤其姚璟目光威严如炬,终于看到了他想象中排衙该有的样子,再次对何瑾这个捧场的越看越顺眼。 不大一会儿,老宋便带着皂班的兄弟,押着胡二黑和那姓赵的捕快上堂了。 而老吴,则带着皂隶抬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身上打着绷带的虎头,以及身后还跟着怯怯懦懦的二丫。 二丫才六岁,看到大老爷升堂,姚璟端坐在中间,左右陪伴着同知、判官,还有吏目、师爷、班头等人,一个个拧眉瞪眼。 两排皂隶手里还握着水火棍,敲击着地面,堂口摆着老虎凳、夹棍、皮鞭等等刑具,直接吓得就躲在了何瑾的身后。 虎头毕竟年岁还大些,知道进堂后要给大老爷磕头。 可他被胡二黑踹伤了肋骨,只能忍痛挣扎着爬起来,唤过二丫向姚璟磕头道“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我和妹妹给大老爷磕头了” 这一幕,当然也有何瑾的谋划。 此时姚璟一看两个瘦弱不堪的幼童,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尤其虎头还带伤被抬着进来 两个瘦小可怜的身影,一个怯弱令人怜惜,一个倔强却还懂礼。跪在这冰冷森然的大堂上,只是画面就让他直接红了眼。 姚璟当即想拍惊堂木,质问胡二黑和赵麻子还是不是人。 可一看虎头和二丫,他就先忍住了怒火,开口道“你们二人莫怕,本官升堂审案,治的是坏人,你们只要有什么说什么便好。” 虎头和二丫闻言,都点了点头,道“大老爷慈悲,我们谢过大老爷。” 得了这话后,姚璟才放心了。 随后他转过脸,一脸的愤恨厌恶看向胡二黑和赵麻子,猛地狠狠一拍惊堂木,大怒喝道“你们两个狗刁才,究竟为何拘捕了刘美娥和那仗义相助的外乡人,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第四十六章 台词儿都没变 胡二黑、赵麻子这等捕快皂隶,在百姓面前可谓凶如豺狼。可在森严的等级压制下,他们只是贱籍走狗,自然软如绵羊。 尤其他们还没料到,昨夜刚做了亏心事儿,今日毫无征兆地就被知州大老爷咆哮,心中更是慌得一批。 “回,回禀大老爷,我,我等”胡二黑趴在地上状若筛糠,当即差点就要将实情道出。 不料,他一旁的赵麻子虽然同样心中惊惧,但毕竟是老公门,深知‘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道理。 就在胡二黑要扛不住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大老爷明察,那刘美娥历来拖欠课税,我等拘拿她归案,也乃奉公行事。” “你胡说!”虎头气性大,当即忍不住怒吼道“娘每月都交给你们一两银子,这么多的钱,怎么可能拖欠课税?” “放肆!”汪卯明一听虎头这话,当即跳出来叱喝道“公堂上大老爷问话,按规矩问完一桩是一桩,你这小刁民胆敢扰乱公堂,按律当掌嘴十下!” 谁料这话一落,姚璟厌恶地瞥了他一眼,道“法理不外乎人情。虎头小小年纪更是不知情,难道你汪司刑连一点仁爱之心也无?” 说着,姚璟又转向虎头,柔声讲解道“虎头,本官问案时你无须争着辩解,待问到你时再开口不迟。放心,本官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枉纵不了任何一个坏人!” “谢谢青天大老爷,虎头知道了” 汪卯明一看这架势,真是感觉自己日了狗不,是被狗日了一样,憋闷无比断案审供的原则就是要不偏不倚,可偏偏何瑾弄出了两个可怜的小孩子,使得姚璟一下爱心泛滥,这还怎么能行? 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刑案后记录的何瑾,汪卯明心中更是妒火中烧那他娘的曾是自己的宝座啊,就这样被那浑小子抢了去! 同时他也明白这案子,表面是在审捕快敲诈衙前街,实际上却是自己跟何瑾的又一次暗中交锋。 这一仗,自己不能再输了! 想到这里,汪卯明又冒着被姚璟咆哮的风险,道“大老爷,此案苦主应当是刘美娥和那个外乡人。两个孩童懵懂无知,也说不清来龙去脉,既然如此,何不将苦主带上堂来?” 这提议总算有些道理,姚璟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汪卯明这才转头得意地看了何瑾一眼,目中满是信息哼,你不是要用两个小孩子博取同情吗?我就破了你的计谋,看你还能有何办法! 然而,何瑾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眼,眼中的信息量不多,但绝对够强烈白痴! 汪卯明见状,当即就要炸。 可随后看到皂隶们带上刘美娥和那外乡人后,他那张得意的脸色立时僵硬灰白起来,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因为此时刘美娥披头散发、外露的皮肤上鞭痕历历在目。 尤其那位外乡人,更是被打得已不成人样,浑身上下密密麻麻都是伤痕,尤其双手还被夹得青紫红肿,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何瑾虽然入衙时间短,但架不住有原主的记忆。 便宜老爹曾经告诉过他,衙门的牢狱是整个城里,最黑暗混账的地方。那里的牢子、狱头儿平日不受人待见,心里的阴暗全都发泄到了犯人身上。 尤其像刘美娥和外乡人这种无权无势的,被衙役送进来就是杀鸡儆猴的,他们当然更不会留情。所以只是一个晚上,那些牢子已动了刑。 可汪卯明却在装饰豪华的办公室坐惯了,只会溜须拍马、钻营取巧,哪会探查牢狱那等地方,又哪知这等状况? 这一下,他真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就是这一次,他再次明白了何瑾那淡淡眼神儿的含义糟老头子,我就等着你自取其辱呢跟我斗,你道行还差得远呢! 果然,姚璟一下两人这等惨状,当即气得面如锅底,连拍惊堂木喝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刘美娥和这外乡人刘火儿一案尚未过堂,那些牢子便敢滥用私刑!这,这若不是何瑾将此事揭开了,本官岂非一无所知!” “来人啊!”姚璟这下是动了真火,直接吩咐老宋道“将负责关押刘美娥和刘火儿的牢婆、牢子,还有那狱头全都杖责二十,撵出衙门!” “谢过青天大老爷,为民女主持公道!”刘美娥不由悲呼一声,连连向姚璟磕头。一旁的二丫陪同小声垂泪磕头,虎头也眼眶发红。 这一幕,让姚璟对衙门这些皂隶衙役更是恨之入骨。可不待他开口,刘火儿却突然开口“大老爷,小人身上这些伤,也不全是那些老子狱头儿残害” 话说到这里,包括何瑾都诧异地看向他这刘火儿,脑子有坑吧? 可不料刘火儿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言道“小人进牢狱前,其实已被这两捕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了” 这一下何瑾看向刘火儿,不由乐了行啊,赖三儿,你可真是找来了一个活宝。能打就不说了,还特么会点冷幽默! 尤其这点冷幽默,还能用到正经地方,一下又将众人的憎恶之情,拉回了捕快凶残蛮横的关键点上 果然,姚璟先是有些哭笑不得。可听了这话后,再回头再看向胡二黑和赵麻子,脸色便止不住地更加阴鸷起来“你们二人,可还有何话说!” 胡二黑哆哆嗦嗦,根本说不出半点话来,那赵麻子也觉形势不妙,考虑着该不该继续死扛。 但一旁的胡不归,却不能让两人就此撂了挑子,赶紧开口道“大老爷,刘美娥拖欠课税,这刘火儿阻挠办案,虽,虽说胡二黑和赵麻子粗暴了些,可毕竟还是在按律办案” “放肆!”这下不待姚璟开口,何瑾却已然言道“公堂上大老爷问话,按规矩问完一桩是一桩,你这衙役胆敢扰乱公堂、诱骗供词,按律当掌嘴十下!” 汪卯明嘴一歪,不由气得快疯了何瑾,连台词儿都不变一下,你故意的是不? 可姚璟却闻言颔首点头,厌恶道“不错,身为衙门捕头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来呀,给本官掌嘴二十!” 刑签一掷,他还不忘气愤一哼“不要忘了,何瑾代百姓状告的,可是你支使这些衙役捕快敲诈勒索。待会儿少不了问你话,心急什么!” 老宋当即拿了一块掌嘴木扇,老吴则直接扭住了胡不归的胳膊。不待胡不归开口,一扇接着一扇便狠狠抽在了他嘴上! 一旁的汪卯明看着,分明感到那刑扇抽在胡不归的嘴,却痛在他的心! 很快,二十下已抽完,胡不归也肿成了香肠嘴。 他不由看向了何瑾,却愕然发现,何瑾竟正以着更阴冷残忍的目光看着他。而且,就在假装撩袖的时候,还不经意间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这一下,胡不归立时凛然意识到这何瑾真是个狠主儿!人家非但一点不怕自己,更是直接报复自己来了! 由此,胡不归忍不住又看向了汪卯明,双目喷火汪卯明,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这老阴逼,原来是你惹不起何瑾,便拿老子当枪使! 可不管堂上众人心中如何精彩跌宕,但案子进展还是缓慢无比。姚璟见状颇有些不耐,孰料就在此时,便听到堂外响起一阵骚动。 紧接着,门禁便上来禀告道“大老爷,衙门外来了无数百姓商户,皆要为刘美娥和那外乡人作证!” 姚璟闻言,不由看了一眼刑案的何瑾,心花怒放好个何瑾,真是懂事儿!不仅送来了人证,更还要让本官借助此案取信于民呀! 第四十七章 案情大白! “此案乃事关整个衙前街的大案,百姓商户自然皆乃苦主原告。”姚璟赞赏地向何瑾微微一点头后,才起身高喝道“来人,放百姓入衙,本官要与民同审此案!” 见姚璟如此意气风发,分明要将事情闹大的架势,汪卯明终于知道自己兜不住了,面色煞白地不敢多发一言。 而这个时候,吏目刘不同却再也坐不住了。 他小舅子胡不归有没有敲诈勒索衙前街,他心中当然清楚。毕竟他那里每月,还收着胡不归的上供呢! “大老爷,这恐怕不妥刁民们一向粗鄙不逊。倘若放任进来,岂非乱了衙门规矩,失了体统威仪?” 敢挡着自己刷声望、赚民心,姚璟当即便怒了“混账!刘吏目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民请命,反而阻挠百姓诉告,到底居心何在?!” “本官身为一州父母官,自要为子民作主,今日便坐在这堂上,看看百姓会不会如你所言!” 话音刚落,姚璟便看到何瑾不声不响地,唤过向老宋耳语了一番。 随即老宋走到了堂前,吩咐皂隶门禁们道“调民壮前来,维护好秩序。同时拉起栅栏,告知百姓只许在栅栏外旁观,不准高声呵斥、扰乱公堂。否则,严惩不怠!” 这一幕看在眼中,姚璟对何瑾的喜爱,一下涌上心头真是个伶俐能干的人儿!从不给人堵心,还尽默默做着漂亮事儿。就算上司遇到了困难,也自动默默地给解决了 有了老宋的吩咐,衙役们立时忙碌起来。 百姓们在仪门前被告知了一番,随即一个个静默地走入二堂前,齐齐跪拜道“谢大老爷开恩!” “百姓们请起!”姚璟当即开口,惭愧道“本官上任不久,今日才知诸位百姓生计何艰。不过请诸位放心,今日本官与诸位共审此案,务必要水落石出,还诸位一个公道!” 言罢,待百姓们又是一阵感激涕零后,姚璟才想着快刀斩乱麻,问道“昨夜究竟何人见证了,胡二黑、赵麻子行凶作恶一事?尽管上堂答话,本官必会秉公直断!” 话音一落,吴婶儿、兰妹子、张大爷、李大嘴等一众街坊邻居,纷纷上堂跪在月台板上,道“草民皆可作证!” 当下,这些街坊百姓义愤填膺,便将昨夜所见之事,一一讲述出来。何瑾在旁一边记录,还一边观察了一番胡二黑和赵麻子的反应。 这两人显然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而且还激起了民愤。此刻目光惊骇绝望,犹如两只寒风凛冽中的小鹌鹑,已再无一丝抵抗的心思。 可事情到了这里,也已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 刘不同深知这事儿,可能会牵扯到自己。待百姓们讲述完后,他当即赤膊下阵、力保小舅子道“大老爷,这些刁民的证词不足为信,他,他们” 话还没说完,姚璟便怒视开口“这些百姓同刘美娥只有街坊之情,难道他们会作伪证,污蔑胡二黑、赵麻子不成!” 刘不同棋差一招,懊恼不已。 但他随后眼珠一转,又急忙道“大老爷,卑职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断案需人证物证俱全,单靠这些刁百姓们的证词,还定不了胡二黑、赵麻子的罪状。” 姚璟闻言不由面露不愉,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一拍惊堂木,对着胡二黑和赵麻子喝道“百姓证词在此,你们还不认罪?!” 胡二黑和赵麻子当即想开口,可就在此时,刘不同却也插了一句“不错,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姚璟闻言气得牙根儿直痒痒,可无奈刘不同也是朝廷命官,也有衙参问训的权力。他纵然心知刘不同这是在威胁二人,却毫无办法。 可怜胡二黑和赵麻子,这会儿都快要哭了你们神仙斗法,拿我们开刀干啥?我们这不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儿受气吗? 最后还是赵麻子有些胆色,觉得姚璟初来乍到,根基浅薄。而整个磁州衙门实权,早已被底下官吏架空把持 心一横,他便咬牙说道“大老爷,这些刁民俱是诬告!小人不过奉命催缴课税,他们便怀恨在心,在何瑾这等恶吏的唆使下,串供污蔑小人!” “不错!”刘不同当即大喜,又趁热打铁道“大老爷,此案乃何瑾代告,他又岂能拟写案牍?还是交由汪司刑公正记录为好” 何瑾见状,深知不能让刘不同给带乱了节奏,当即抓住重点核心,对堂上的刘美娥问道“美娥婶,你每月都交给胡二黑、赵麻子一两银子,难道就没留下过证据?比如,每月的账本儿之类?” “民,民女不识字,哪会有什么账本儿?”刘美娥一脸懊恼,但随即又双眼一亮,道“不过,昨日下午给他们的那一两银子,民女知道成色不怎么足,而且还缺了一小角儿不知这算不算证据?” 汪卯明这会儿刚喜滋滋地坐回刑案的位子,不料事情已这般峰回路转,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喝道“何瑾,你这是扰乱公堂、诱证诬陷!” 一肚子火的姚璟,当即连惊堂木都不拍了,气得直接将惊堂木砸向了汪卯明“混账!何瑾不过协助破案,缘何便扰乱了公堂?是不是诬陷,搜出证据便可一目了然!” 老宋和老吴闻言,当即便从胡二黑和赵麻子身上摸索起来。可摸索了半天,两人面色不由失惊变色因为两衙役身上空空如也,根本没什么钱袋子! 昨夜收上来的常例陋规,竟已不翼而飞。 何瑾却只是眼神儿一转,便有了答案,笑道“我状告的,可是胡不归鱼肉衙前街的大案他俩身上没银子,必然是今日已交给了胡不归!” 姚璟不由茅塞顿开,一看胡不归那骇然惨白的脸色,当即怒喝下令道“搜!” 这一下,老宋只是一摸,就从胡不归的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哗啦啦地倒在地上后,只见里面竟有五十多两的银钱,都是一两二两的碎银锞子。 仔细排找了一会儿,老宋便捏起一个颜色略微灰白、还缺了一角的银锞子,凑在鼻子前一闻,不由笑道“嗯,还有桂花鸭的味儿呢胡捕头,你来解释一下,刘美娥的钱怎么就到了你的钱袋子里?” “何止要解释这个,分明是要解释,他缘何会怀揣如此巨款!”姚璟瞬间就炸了那一地的银锞子,可都是百姓商户们的血汗钱! 而且,这还只是昨天一天、胡二黑和赵麻子交上去的,谁知胡不归让快班捞了多少商铺摊位,又捞了多久! “胡不归!这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一刻,姚璟状若雄狮,以手击案后,又怒视起刘不同道“刘吏目,此刻你还如何替小舅子辩解!” 刘不同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赔罪道“大,大老爷息怒,卑职委实不知此事”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老天爷开恩啊,幸好这钱袋子,还没交给老夫。 而这会儿,何瑾已悠悠一笑,走到汪卯明的跟前儿“司刑大人,这等刀笔锁务,还是由属下代劳吧。” 汪卯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一看姚璟那要吃人的目光,当即只能灰溜溜地走下了刑案 这一刻,他也只能在心中祈祷胡不归,你可一定要撑住啊,千万别把老夫给抖出来。 第四十八章 两个眼神儿,你自己去体会 州衙二堂此时气氛沉闷异常,憋着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 胡不归没想到今日祸从天降,一时都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毕竟是老公门中的老公门,绞尽脑汁思忖片刻后,他忽然开口叫道“大老爷!小的知错,小的认罪,小的全都招了!” “小的不合鬼迷心窍,见刘美娥那摊位生意红火,便指使胡二黑、赵麻子二人勒索了些钱财。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何小典吏嫉恶如仇,抓了小的一个正着。” “小的罪无可赦,愿认打认罚,全无二话。只求大老爷给小人一个诚心悔过的机会,小人必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何瑾闻言不由有些愕然,没想到胡不归认罪如此干脆利落,竟连一点狡辩都未有。 然而,仔细看向胡不归的脸色,便瞥见他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旋即间,何瑾恍然大悟! 好个刁滑的衙役,心思竟如此弯弯绕绕! 仔细听胡不归的认罪,他的确承认了罪行。但他承认的,却只是昨日一天、勒索刘美娥那一段儿街前的常例陋规。真正长期以来、勒索整个衙前街的罪行,他避重就轻地一笔勾销了! 而且此番他痛痛快快地认了错,并表现出诚恳悔过之心。这样反客为主,使得姚璟便有了顾忌。 因为他深知姚璟初来乍到,治理一州还是要倚仗衙门里,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吏衙役。若对自己不依不饶、处罚过重,未免会让其他人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抓住了这点,姚璟便投鼠忌器,接下来的处置就可能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最多打上几大板,再以观后效——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好一招金蝉脱壳、断尾求生之计! 想通这些,何瑾不由抬头看向正案后的姚璟。只见姚璟面沉如水、目光犹豫,显然心思已被胡不归动摇。 而就在此时,刘不同也双眼一亮。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上前狠狠踹向了胡不归,一边踹一边骂道“你个狗东西!本官平日怎么教导你的,穿着这身皂衣,就当护卫百姓、秉公执法。难道就为了尽一片孝心,便忘了作衙役的本分?!” 胡不归一下被打懵了,一头雾水地望向刘不同。 可刘不同已一脸惭愧地向姚璟施礼,悲切言道“大老爷有所不知,这胡不归乃家中独子,向来孝顺。” “然捕头每月工食银不过数钱,远不敷使用。近日其母六十大寿将至,胡不归想必欲尽孝心置办大典,才一时糊涂犯了大错!” 说罢,刘不同此时已经饱含热泪,对着姚璟深深一拜道“还请大老爷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儿上,不要断了他生计!” 看到这一幕,何瑾面色精彩纷呈,简直都已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一桩实打实的铁案,在两人一番默契地软硬兼施下,竟神奇地就变了性质! 人家首先精准地,捏住了姚璟根基不稳的脉。 然后痛哭流涕地解释,自己指使手下敲诈勒索、为非作歹,是有着无奈和真情,是为了秉承华夏以孝为先的古训啊! 要是姚璟还秉公直断,简直都有些天理不容的意思呢。 嘁要不是本典吏这里也谋划周密,说不定,还真让你们得逞了呢! 就在姚璟左右为难、明显要开口放过胡不归一马的时候,何瑾这里便平静地开口了“胡捕头,如此说来,你只是昨日让胡二黑和赵麻子,敲诈勒索了刘美娥那一段街上的商铺?” 胡不归当即点头,甚至好像都有些感激地望着何瑾道“何小令史说的对。小的这次犯下大错,多亏小令史秉公纠正,才使得小的悬崖勒马” 何瑾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瞅着堂外,微微向混在人群中的赖三儿,使了一个眼色。 赖三儿登时会意,捅了捅身旁一位掌柜装扮的人,那人便高声喊道“大老爷,小人并非喧哗公堂,只是有冤情禀告!那胡不归满口胡言、欺瞒耍诈,他分明敲诈勒索了小人七年之久,却只字未提!” 刚才何瑾开口的时候,姚璟其实已被点醒,此时再一听这人喊冤,哪能还不明白自己是被胡不归和刘不同给耍了? 恼羞成怒下,他当即喝道“带这位商户上堂!本官倒要看看,是否有人竟当着百姓的面儿,将本官当傻子糊弄!” 老宋闻言拉开栅栏,放任这人进去。 此人一到堂上,便跪地掏出一本账簿道“大老爷,小人乃醉东方酒楼掌柜。这胡不归历来在本酒楼吃拿卡要、敲诈勒索,小人一笔笔都记着账呢!” 值堂长随当即将账簿呈送到姚璟手里,姚璟略微翻了一眼,便看出这是一本酒楼每月的流水账。其中收支明细清清楚楚,而每月当中,都写明了三成收益交给了胡不归! “大老爷,这只是今年的账簿。小人那里还有前六年的底账,全都存着呢。大老爷若是不信,可尽数盘问店里的账房、东家这应当算作证据吧?” “当然算!”姚璟怒不可遏,环顾堂下的百姓问道“你们还有谁,手中有物证,尽数呈交上来,本官必为你们作主!” 刘美娥这样的小商贩不识字,自然留不下账簿当证据。可衙前街上多少大店铺,哪会不请账房先生? 有了醉东方酒楼掌柜带头儿,他们一个个也看出了胡不归倒台的苗头儿。多年积蓄的怒火一下爆发出来,十七八个商铺的老板、掌柜都涌上了二堂,呼喊着“大老爷,我们也有证据!” “大老爷,我们非但有物证,还有人证!胡不归勒索我等时毫无顾忌,不少人都可以作证!” 一时间攻守易势,胡不归和刘不同面色惨白,浑身哆嗦个不停。看起来若是没有当着人面,他们都要抱头痛哭起来。 这一下,胡不归深知,自己是再也无法抵赖了。也知道求自己的姐夫无用,便将眼神儿看向了一旁的汪卯明。 汪卯明顿时一激灵,装作没看到胡不归的样子,打死不敢再趟这浑水儿。 可胡不归此时就如溺水之人,自然要抓住任何一根稻草。见汪卯明那等样子,他当即疯了,吼道“大老爷,大老爷我是被人利用的啊!” “都,都是汪卯明这王八蛋,是他看何瑾不顺眼,才唆使小的去对付何瑾。结果,刚惹了沈家想敲打何瑾一下,不想何瑾的报复便如此迅猛狠毒!” 何瑾一听这个,不由心中嘿嘿冷笑小样儿,你也就这水平呀? 想着这些,他便将目光又投向了姚璟身旁的陈铭,又一次风骚荡漾地使了个眼色。 陈铭接到这秋波点点头,便对面色铁青的姚璟言道“大老爷,进一步说话。” 他跟姚璟能说什么? 当然掏出了何瑾早上就交给他的证据,说出胡不归狗胆包天,敢染指火炕生意的事儿呗! 好钢呢,就要用在刀刃上。 沈秀儿的这份儿证据,无疑被何瑾用得正是时候,也用到了极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刁贼!混账东西!”听完陈铭的话,姚璟再也忍不住敲诈勒索、为非作歹这等公事儿先不说,私底下还敢从本官的碗里抢肉,你简直活腻歪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姚璟双手怒起拍案,瞪着通红的眼珠吼道“你这狗东西穷凶极恶,不重惩不足以立声威、安民心!何瑾,他这等罪过,按律该处以何刑?” 何瑾冷漠开口,森冷如刀“杖一百,抄家罚没,充军三千里!” 第四十九章 何瑾何润德 “大老爷开恩,大老爷开恩啊。小的只是受汪卯明挑拨,一时糊涂才被他当了枪使,这案子后的主谋分明是汪卯明,小人只是从犯啊!” 被老宋和老吴拖住的胡不归,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他这时不恨姚璟,甚至也不敢恨何瑾,唯独恨得咬牙切齿的,就是汪卯明! “胡不归,你,你含血喷人、胡乱攀咬!”汪卯明眼神躲闪,却又气急败坏地辩解着“你诬告小人,可有证据?!” “汪卯明,你,你原来已料了此时,故意空口无凭,让我拿不住你你这狗贼,不得好死!” 胡不归恨得双目充血,可忽然瞥到一旁的何瑾时,又忍不住怪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汪卯明,你欺瞒得了我,可却逃不过何瑾的眼睛!” “我只是挡了他的路,他便如此狠辣无情你心胸狭隘还骄慢轻敌,上来就想整死他,想想他会如何对付你罢!” “我不过充军流放,尚能留下一条性命,静等着你被何瑾整死的消息!” 狗咬狗的闹剧到了这等地步,何瑾也不得不开口了。 他怜悯地看着胡不归,一针见血地道“胡不归,若非你这般贪暴狠毒、欲壑难填,我又岂能将你绳之以法?” 哼,就算贪财捞钱,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好不好! 何瑾从不否认自己贪财,甚至清楚自己对钱财的欲望,可比胡不归强多了。 但他与胡不归最大的不同,就是他贪也有贪的道理,绝不会以这种残害百姓的方式吸血吮膏。 言罢,懒得再搭理这种毫无人性的东西,他狠狠一挥手道“宋伯、吴叔,拖他下去!” 案情到此,已明晰无误。 冷冷看着胡不归被拖下去后,何瑾又好以整暇地扫了汪卯明一眼。 那一眼自带上了一丝胜利的骄矜,但更多的却是事未尽矣的踌躇,似刀、如剑,刺得汪卯明心神震颤,丝毫不敢与之对视。 这一眼过后,他才将写好的案牍记录呈交给姚璟,高声言道“请大老爷判决。” 姚璟当即毫不迟疑,信笔便在案牍上写下判词磁州衙门捕头胡不归,指使快班衙役敲诈勒索衙前街商户,罪大恶极,天理难容。判杖责一百,抄家所得俱赔付于商户百姓,充军流放。 胡二黑、赵麻子鱼肉百姓、行凶伤人,且知法犯法、狡辩抵赖,判脊杖四十,罚为驿夫驱使; 其余快班衙役,有主动认错领罪者,杖二十以观后效。若有狡抵者被查明,罪责加倍,同判脊杖四十,罚为驿夫! 得了姚璟判词之后,何瑾当即走到二堂门口,大声对着百姓商户宣读了一番。随即,他又唤过端木若愚,吩咐将判决抄写三十张,贴于八字墙及城墙各处上! 姚璟见状,不由心中暗赞这小子有始有终,连收尾都这么漂亮,让人心头满意! 这时,堂上刘美娥、刘火儿,以及堂外众商户百姓不由跪拜在地,齐齐高呼赞赏道“谢青天大老爷,为我等草民作主!” 再望着这振奋人心的一幕,姚璟不由感觉自上任后,终于找到了一方百里侯的威风,心中满满都是激动雀跃的成就感。 温言勉慰了一番,派衙役送百姓出衙后。他目光不由转向了何瑾因为他知道,今日所得全都拜何瑾所赐。 假如说上一次何瑾智破淫尼案,还有误打误撞碰了大运的可能。而这一番为民请命、堂上激谋断辩,姚璟已深切看出何瑾非但智策缜密,更有胆有识! 毕竟,这案子可谓由小引大、利益牵扯勾结不断,连他堂堂的知州大老爷,都差点儿被蒙蔽糊弄了过去。 加之早先就有提携器重何瑾的心思,姚璟忍不住拿这颗新星,对比了一下刑房那位老倭瓜汪卯明。 这一对比,简直有如云泥之别不,根本就没法儿比! 胡不归被拖走之前的嘶吼指控,姚璟当然清楚那不会是毫无根据的攀咬。只不过,眼下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也不好给汪卯明定罪。 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已不愿留着这老倭瓜过年了。 想通这些,姚璟不由歪头看向汪卯明,问道“汪司刑,年岁已几何?” “四十有八”汪卯明还不知姚璟的用意,只好如实回道。 “哦已近知天命之年了啊。”姚璟闻言点点头,随后便是一副体恤属下的口吻,道“既然汪司刑年岁已经大了,那以后刑房的事儿,便交由年轻人多多代劳吧。要本官来看,这何瑾便很不错汪司刑,你说是吧?” 汪卯明立时就想辩解自己还不老,还能再占着刑房十几年之类的。 可刚一抬头,看到姚璟那冷冷的目光,他不由如被利箭射中般浑身剧震,一下明白了过来这哪是体恤下属,分明是逼着自己挪窝儿让位啊! 这等暗示,已表明自己在姚璟那里被判了死刑。要是再不知好歹,姚璟必然会恼羞成怒,想方设法彻底将自己一脚踢开! 于是,纵然心中苦涩万千,汪卯明也只能将再一次,将失败的苦水儿往肚子里咽“多谢大老爷体谅,小人晓得该如何做的” “嗯,今日就这样吧,散衙!” 姚璟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之后,又装作想到了什么一样,对何瑾言了一句“你随本官来,本官还有其他杂事儿交代。” 何瑾点点头。在二堂中一堆或嫉妒、或羡慕、或怨恨的目光中,随着姚璟和陈铭走入了后衙。 入了签押房,姚璟忽然来了一句“何瑾,你可有台甫么?” “台甫?”何瑾不由一愣,反应片刻后,才记起台甫就是表字的敬辞,道“属下虽进过学,但不过开蒙而已,尚无字号。” “那本官给你起一个如何?”姚璟笑道。 何瑾再度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了这是,又要拉自己当狗腿了? 表字这种东西,在何瑾那个时代都已经消失了。 但在古代,长者或尊者为你起字号,性质就跟爹妈给你起名差不多。就算不收你作徒弟,那也是将你当作心腹了。 很显然,几番上蹿下跳后,自己终于展露出了价值,让姚璟有了拉拢培养的心思。而且,这心思可比当初收自己当亲随,要强烈热切得多了。 意识到这一点,何瑾当即一脸惊喜,摆出感激涕零状“属下多谢大老爷赐字!” 姚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才思忖着言道“瑾,美玉也。《山海经》中有载,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坚栗精密,润泽而有光。 “美玉也喻美德,你小小年纪智计不凡,非但弄出了造福一方百姓的火炕,更入衙门不过十日便连破两桩大案,很是担得起这个字。” “不过,你虽潜能无限,但眼下年岁尚幼,还属璞玉未雕。日后,你还是应当多多读书,勤加打磨,方能‘润泽而有光’。本官便给你取字‘润德’,希冀你日后品德光华璀璨,为我大明美玉君子。” “何瑾,何润德?”何瑾咂摸了两下这表字的味道,感觉还是挺美的,再度谢过姚璟道“属下必当谨遵大老爷教诲,戮力上进,不负大老爷期望!” 这话,何瑾说得是激动不已、壮志踌躇。 但实际上他也知道,这其实就是官场上的拜码头套路得了字,出了这签押房,整个衙门上下都就会知道,我何瑾从此以后,就是你姚璟的马仔了。 想到这里,何瑾再不见外,便直言道“大老爷唤属下前来,可是为了整顿三班衙役一事?” 姚璟闻言面色一变,看向何瑾不由更加满意惊喜了“润德,你果然心思通彻!” 第五十章 容易,不容易? “本官上任之初,便听闻衙门胥吏衙役,乃仁义礼智尽丧的一贪之辈。不曾想,他们竟如此胆大包天,胡作非为!”” 姚璟语气愤怒,越说越气愤起来“这些胥吏衙役真是百端作弊,无所不至,令本官痛心疾首,非得好生整治一番不可!” 这话说完,姚璟便等着何瑾和陈铭的应和。 可想不到,他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两人有回应。左右看了一眼后,发现何瑾和陈铭竟都一脸古怪的神色。 想了想,姚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打击面似乎有些太广了何瑾也属于胥吏一员啊,自己刚才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了? 还有陈铭虽不属于胥吏的行列,但终究也是在衙门里谋生,也难免心思不会想歪 根基浅薄的他,当然不想因一句无心之言,便使得眼前这唯二的帮手离心,赶紧又转口道“二位不要误会,本官适才所言之人,乃衙门中那些害民之贼。二位的品性操守,本官还是信得过的” 这话出口,姚璟以为二人不见得会感恩戴德,最起码也会附和一番。 可想不到,又等了一会儿后,发现两人竟还是没开口。而且,抬头再度看了一眼才发现,两人脸上的神色更加古怪了。 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毕竟堂堂一州的大老爷,两次开口都遭遇冷场,姚璟心中的小傲娇就开始作祟了,皱着眉言道“二位究竟是何意思,难道以为本官是那等刚愎自用、听不得旁言的人吗?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出来,本官绝不怪罪!” 何瑾和陈铭对视了一眼,交流了一下‘你打前锋,我当后卫’的策略。 随后,何瑾便摊开手,无奈地开口反问道“大老爷当真以为,胥吏衙役们鱼肉百姓,难道只是因为这些人不学孔孟之道、不懂圣人微言教化,道德败坏所致?” 姚璟闻言不由微恼起来,语气冷硬“难道还有其他缘故不成!” 听出语气中的不耐,何瑾当即不再硬碰硬劝说,而是目视了一眼陈铭他知道自己这位新晋的马仔,份量还比不得老牌儿的心腹。 陈老爷子无奈,只好接口道“大老爷,事情并非这般简单大老爷可知,这些胥吏衙役每月工食银几何?” “朝廷户部自有拨付,总少不了这些胥吏衙役正常生活,每月”话刚说到这里,姚璟忽然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不由蹙眉回忆着问道“适才公堂上,刘不同言胡不归的工食银乃多少来着?” “每月折米也就六钱银!”陈铭凝重开口回道,继而又问道“大老爷现在还觉得,这些工食银够养家糊口吗?” 姚璟闻言不由陷入了沉默他当然知道区区六钱银子,莫说养家糊口,就是一个人花销都有些捉襟见肘。 而衙门里大部分的人,上有高堂父母,下有儿女都还只是标配,甚至一些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要养活 不错,明代一个人一年花费所需的银两,也就一两半足矣。但那是有前提的,说的是乡下的百姓粮食自给自足,一两半的银子,用来买油盐柴醋等生活所需。 而若在磁州城里,一人一月怎么也要花费半两银子。拖家带口的话,每月就算再节俭,没有一两银子也是无法生存的。 “这?”出身士绅之家,又装了一脑子孔孟理学的姚璟,从来没想到过这等问题,不由疑惑言道“这胥吏衙役工食银乃太祖所定,又岂会如此?” 一提起太祖朱元璋,何瑾忍不住便笑了。 当然,他并不是瞧不起朱元璋。事实上,他清楚知道朱元璋乃一代人杰豪雄。 在元末那个天下大乱的岁月里,朱元璋以一介布衣的身份,运用天才的军事和政治才能,战胜了那个乱世所有的竞争者,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但人无完人,朱元璋更不是神。 登基之后,这位太祖皇帝便逆着历史规则,想要制定‘万世不变之法’流传下来,使得大明江山千秋永固。 可历史规则大潮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在对待胥吏衙役这件事儿上,朱元璋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他精细算过每人的生存开销,便将工食银定到了最低标准。 然而,他却忽略了胥吏衙役不可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时代经济在发展,物价也会随之增长 “即,即便工食银不堪敷用,也不能成为鱼肉百姓、敲诈商户的借口!”听闻了何瑾委婉的解释后,姚璟还是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若这些胥吏衙役都能清贫自守,朝廷自不会视而不见” 话虽这样说着,可语气就不由透着一股子心虚毕竟姚璟虽然有些读书读傻了,但尚未到那等食古不化的地步。让胥吏衙役们只靠着一颗红心,饿着肚子饿死、也要为大明朝服务这等脑残话,他还是说不出来的。 而何瑾听了这话,不由微微地摇了摇头。 很显然,姚璟还是没有把握到问题的核心这不是该讨论不讨论工食银的问题,而是这等社会模式本来就很扭曲! 改变整个社会太难。但事已至此,你姚璟总得想办法,改变眼下的困境吧? 等着距民万里之遥的天子、朝堂中那些钟鸣鼎食的大官儿们,忽然间脑门儿一亮、大发慈悲哼,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比你更不了解现实情况! 好在铺垫到此,也足够了。 听出姚璟语气松动后,何瑾直接开门见山言道“大老爷,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务之急,不是等着朝廷体恤下情,而是大老爷谋划创新,为朝廷分忧解难!” “唔”这帽子给戴的光伟正,姚璟当然不会不认同。 但他又不知道何瑾有没有办法,只能顺着话言道“那,你来说说?莫怕,说错了本官也不会见怪。” “大老爷也知朝廷向来体恤民情,对商户店铺征收的税款才三十抽一,税率很低。而商户店铺在地方上做生意,胥吏衙役也不是什么服务都没。” “至少,有了快班、壮班巡逻警戒,商户不必担忧泼皮无赖的骚扰劫掠。而且,我们其实还可以多增加些为商户服务的项目,比如小的纠纷调停了、维持秩序了、清扫街道了” “唔唔”这些简单的商业经济知识,姚璟却也是闻所未闻。但端着大老爷的架子,他还是只能不懂装懂“嗯,那个,你继续” 还继续个毛线啊! 见姚璟还是一头雾水,何瑾不得不图穷匕见道“大老爷你看,我们了这些服务,那商户百姓们,总要承担一点劳务费吧?” “而这些劳务费不属于朝廷征收的范畴,而是地方创新出来的呃,地方税。” “对,就是地方税!”想到了这等专业名词儿,何瑾不由有些小兴奋,继续道“我们服务,收取地方税,以此供养衙役胥吏。如此两方都得利,岂非两全其美?” “妙啊!”姚璟听清楚后,不由更加兴奋,一拍案几道“润德,你果然智谋非凡!嗯,此事本官便嗯,就交由你来做!” 何瑾闻言,不由心花怒放他奶奶的,费了这么多的口舌,总算把衙前街的常例陋规给抢过来了! 为了挣这点钱儿,我容易嘛我! 呃,话说回来就动了动嘴皮子,好像,也挺容易的。 第五十一章 咱也有办公室了 从签押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何瑾便感觉衙门里的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那位守在月亮门前的亲随,平日最多对何瑾点点头。可今日走过月亮门儿的时候,那亲随非但恭敬地弯了下腰,还开口送了一下“何令史慢走。” 到了刑房的时候,情况就更夸张了。 小胖子端木若愚就在门口张望,跟等初恋情人儿一样等着何瑾。一看到何瑾过来,立马上前迎了两步道“令史这边走。” “若愚,大老爷寻我谈了谈话,交代了一点事儿。又不是让人打了我几大板,不至于连路都不会走了” “令史可不能这么说。”端木若愚赶紧一本正经,言道“今时不同往日,谁不知今日令史大人为大老爷扬了名,深得大老爷器重?” “要我看,大老爷只是顾忌刚上任,就撤换一个司吏影响不好。否则的话,就将那汪卯明赶下呃,反正令史大人执掌刑房一事,已然板上钉钉了。” 何瑾闻言不由笑了笑,没有再开口果然,县衙里一个个都是人精儿,风头看得真准!尤其自己收的这位小弟,更是个可造之材啊。 到了刑房后,何瑾不由又有些傻眼。 十二个白衫书办并六个帮差白役,恭敬地分列两行。一进门,这些人便齐齐向他行礼“拜见令史!” 这感觉,差点让何瑾脱口而出‘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应对这场面的时候,忽然看到自己的座位,竟不翼而飞了。 刚一蹙眉,还没等问发生了何事,一旁的端木若愚便开口解释道“令史大人,我们已为你整理好了一间套房,以后大人在套房里处理公务便好。” 说着,便领着何瑾来到了一间房前。 何瑾推开门,便发现里面摆放着自己的桌案,还有些冬青、白梅等盆栽。 装饰上虽说简朴了一些,没法儿同汪卯明的办公室比,但这毕竟是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啊! 可就在端木若愚和一众手下殷切的目光下,他并未露出笑容,而是还蹙着眉问道“如此擅动办公格局,符合规矩吗?” 这时,一旁的尹悠开口了“瑾儿,你便放心坐里头。” “衙门六房当中,都是一司吏二典吏有套间儿。唯独刑房这汪卯明,自你爹过世后,他便让人将典吏的案桌搬到了外房,想给新来的典吏一个下马威。” 说到这里,尹悠不由望着汪卯明的办公室,蔑笑了一下继续道“老天开眼,想不到接替你爹职位的便是你。而且,此番你还得了大老爷的器重,代为署理刑房,他哪敢再放一个屁?” “哦?” 何瑾闻言一挑眉,不由也望向了汪卯明的办公室。只见那里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儿,显然里面汪卯明正偷听着外面动静呢。 由此,他便继续说道“真是可笑啊,整天将规矩挂在嘴上的家伙,竟公然破坏了规矩。这样的人,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无耻至极!” 说着,何瑾便环顾了周围的手下,笑起吩咐道“既如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尹伯伯说了吗?是汪卯明坏了刑房的办公格局,你们还不快规整回来?” “是,令史大人!”众手下齐齐回应,立马行动了起来。 尹悠听了这话,看向何瑾不由更加喜爱热络这孩子,有了权力后也不飘,还是一如既往地将自己视为伯父何贤弟,你果然生了个好儿子! 而这时候,汪卯明办公室那里,却传来‘啪’的一声。显然听了何瑾的讥讽后,气得将茶杯都摔了。 可惜,何瑾好以整暇地等着他出来撕逼。结果都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儿,发现汪卯明还是当着缩头乌龟。 这下,何瑾不由感到有些兴致索然。 待将尹悠送入办公室后,他才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手捧着香茗一杯,端坐在桌案后面渐渐开始嗯,咧嘴傻笑。 第一次进入刑房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这里严格的等级。 一扇门,看似没什么,却将公房分成了内外两间。外间虽大,但有十多个书办挤在一起。里间虽小,却是他一个人的天地。 而比之地位等级,办公室突显的更是一份儿自在。 在这里,他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相反,别人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再不用给别人端茶倒水,别人反要给他端茶倒水,就像现在这样 悠悠呷了一口香茗,何瑾不禁暗暗警醒嗯嗯,有些小自满了,这样是不对的。不过,又是深入虎穴捣毁淫窝、又是借刀杀人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可得意了没有一炷香时间,他又觉得兴致索然了相对于权力带来的虚荣感,他还是觉得金钱的魅力,嗯更实惠一些。 拿起笔勾勾画画一阵儿,捋了捋今后自己的道路后,何瑾便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对着齐齐望向他的书办们言道“嗯,没事儿,你们继续忙,我出去一下。” 不错,上面没人压着的另一项好处,就是不必再准点儿下班了。 就算被人抓包了,也能说是去衙前街考察了——这个理由拿出来,整个县衙除了姚璟外,谁能奈他何? 有趣的是,刚走到门口儿,转身便看到汪卯明那里的门儿打开了显然,糟老头子贼心不死,还想趁着自己外出时刷一下存在感。 结果,何瑾也正是想到了这点,开口对着众书办言道“呃,那个我不在的时候,刑房的大小事务,就交由尹伯伯来负责。” 众书办齐齐回应“晓得了,令史大人。” 汪卯明一听这话,脸色瞬间羞恼铁青。恨恨地一关门后,里面又传来‘啪’的一声估计,这次是把砚台给砸了。 出了衙门口儿,一抬眼正好看到前面四个皂隶,用门板抬着胡二黑和赵麻子。看到那两人,何瑾不由想起了堂上那个刘火儿。 如今刑房这里,有尹悠能帮着处理日常琐务,还有端木若愚算是心腹自己人。 皂班那里更不用说,宋秉和吴用本就是便宜老爹的朋友。此番何瑾又让两人露了脸,他们更表示以后就跟着何瑾混了。 但到了快班那里,便没有一个相熟的人儿了。 按说快班缉凶捕盗,跟刑房联系最为紧密。可便宜老爹没给铺下路子,就是因为胡不归的姐夫,乃老爹的情敌吏目刘不同。 如今胡不归已被自己一脚踢开,何瑾当然不会对快班放任自流。捕头的职位他不敢说,但想弄一个捕快进去,却是丝毫没问题的。 而在他的布局当中,赖三儿属于暗线,不能放在明面儿上来。 可那个刘火儿就不同了,能打能忍还会办事儿——这样的人才放着继续当流氓,就有些太浪费了。 刚想到这里,何瑾便看到刘火儿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四个皂隶的面前。跟四个人说了些什么后,还送了一叠的小额宝钞。 四个皂隶点点头,便抬着胡二黑和赵麻子到了一条小巷。何瑾跟上去一看,不由乐了起来只见小巷当中,七八个泼皮无赖正叉着胳膊在等着呢。 胡二黑和赵麻子一看这架势,登时便哭嚎了起来“你,你们不能这样啊,我们刚挨了板子皂班的朋友,咱们毕竟兄弟一场,快抬我们跑啊!” 四个皂隶收了钱,自然充耳不闻,不是抬头看天、就是低头数蚂蚁。 而刘火儿则阴阴冷笑,道“堂上的板子,是打你们鱼肉百姓的。而我这一顿,却是还你们的!” 言罢他一挥手,对着泼皮无赖们招呼道“给我打!” 这一下,何瑾都有些看呆了想不到这个刘火儿心黑手狠,实在是天生干捕快的料儿啊! 第五十二章 我不是宋江 拳脚横飞,惨叫连连,泼皮无赖们尽情殴揍着胡二黑和赵麻子。尤其刘火儿更是阴狠,他根本不用拳,直接拿脚踹,还专拣要害的部位 何瑾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刚开始还能听到胡二黑和赵麻子的惨嚎,但后来两人就渐渐没声音了。 见这些泼皮无赖还没有个轻重,他不由上前开口道“意思意思,差不多就行了,别再闹出了人命!” 一个年轻的泼皮扭头看了一眼,立马手指着何瑾嚣张骂道“小子,你别多管闲事儿,这可不是你能哎呦!”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直接跌了一个狗啃泥。 一脚踹飞这不长眼的无赖后,刘火儿不由讪讪地解释道“何令史别见怪,这刚招的新人儿,还认不得您。” 言罢,他又转向那些泼皮无赖,叱骂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拜见何令史!” 说着,他就以身作则,带着几个泼皮无赖齐齐拜在了地上,跟拜关公像一样嗓门儿洪亮地吼道“拜见令史大人!” 可这一刻,何瑾却感觉自己不是关公,而是宋江宋公明 好像不知不觉间,磁州的江湖上便流传起了自己的大名。而且,还是走到哪里、都有小弟纳头便拜的那种。 ‘哥虽然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尽是哥的传说’恍惚之下,他不由想到了这句词儿,这感觉真是让人上火啊! “都赶紧起来!”感慨完毕,气急败坏的何瑾不由叫骂道“再怎么说,我也是衙门里的典吏,跟你们这些个城狐社鼠称兄道弟,成何体统!” 这话犹如一头冷水,一下泼在了刘火儿的头上。 然而,身份的差距就摆在眼前,刘火儿半点不敢流露不满的神色,只赶紧起身招呼那些泼皮无赖也起来。 随后,他还主动对何瑾施礼告罪道“令,令史大人对不住,是我不知道规矩,坏了你的名声” 可就在他带着那些泼皮无赖,准备从何瑾眼前消失的时候,却听何瑾又忽然开口骂道“走什么走!我说不能跟你们这些城狐社鼠混在一块儿,难道还有错不成?” 接连被人如此羞辱,几个耐不住脾气的无赖,不由便怒气冲冲地上前了两步。 可刘火儿虽脸色铁青,却还是伸手一拦那几人,继续躬身向何瑾告罪道“令史大人说的不错,是我们脏了您的法眼。我,我们就在此,恭听您的教诲” 这一下,何瑾彻底放心了刘火儿的确能忍,非但有能挨打扛揍的忍耐,还有能审时度势压住脾气的隐忍。 于是,他才转而展颜一笑,换上了轻松的口气言道“我真不合适跟城狐社鼠们混一块儿。不过,要是跟皂隶衙役走一起,就没人会说闲话了嘛” “小崽子,你欺人太甚!” 之前被刘火儿踹倒的那个年轻泼皮,又跳出来暴露负智商了“别以为你是衙门里的人,就能哎呦!火哥,我这是在替你出气,怎么又踹我!” 刘火儿这下气得鼻子都歪了,又上前狠踹了两脚后,才犹豫试探地向何瑾问道“何,何令史,你刚才那句话?” “嗯,我刚弄倒了快班的胡不归,总得安插进去一个心腹人儿才放心。” 说着,他促狭地拍着刘火儿的肩膀,道“火哥,我看你就很不错嘛,有没有兴趣来衙门当个捕快?” 刘火儿当即激动拜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对何瑾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多谢,多谢何令史抬举!小人日后愿牵马坠蹬、鞍前马后为您办事儿!” 又收了一位潜力小弟,何瑾本来还挺高兴的。 可一听刘火儿用的这两个成语,登时就又有些郁闷了这水平,简直跟赖三儿一个档次啊算了算了,自己是找小弟,又不是在找教书先生,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直到这时,那些剩下的泼皮无赖才反应过来,也纷纷跪倒在地道“求何令史也赐我们一个前程!” 街头上的泼皮无赖,看似嚣张跋扈,令百姓们惧怕不敢招惹。 可实际上,自家的苦自家知。百姓们只看到他们酒楼里吃肉,却不知他们大多时候,是要躲在山神庙啃冷馒头的。 而且打架斗殴、抢地盘儿收保护费这等事儿,表面上威风豪气,实际上却时常会头破血流、伤筋动骨,是在拿命在拼。 更可怕的是遇到衙门的差役,他们只能跟过街老鼠一样赶快溜走。否则被抓进牢里没钱出来,死里面都没人知道 而摇身一变、前程似锦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们又哪能轻易放过? 何瑾当然也料到了这一层,更知晓刘火儿在快班中拼斗,是需要班底和帮手的。不过,他可不会让这帮泼皮无赖们得到的太轻松,便言道“给你们几个白役的差事儿,愿不愿干?” “白役?”果然,那个年轻泼皮就不满意了,撇嘴道“那只是跑腿儿的,能有什么出息?” “不干就滚蛋!”不待何瑾开口,刘火儿便怒了,又是一脚踹上去“何令史也不欠你的,好心给你个有奔头儿的差事,还挑肥拣瘦。你不干,有的是人想干!” 这泼皮挨了一脚,算是被踹醒了,赶紧自己抽了两嘴巴,对着何瑾言道“小人错了,何令史千万别放心上。小人愿当个白役,好好为何令史效劳!” “嗯,这才像话。”何瑾微微点头,知道大棒之后得有甜枣“放心,只要你们用心办事儿,混上个捕快也不是没可能的。” 说罢,看着这群泼皮无赖们,一副被猛男征服的小婊砸舒爽神色,他才大手一挥道“行了,都散了吧,明日卯时便去衙门报道。” 众泼皮无赖这才起身,又对着何瑾一礼,齐齐言道“恭送何令史!” 何瑾不由心满意足,继续向着美娥婶的摊位走去。 可距离美娥婶摊位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就见街上的百姓们,呼啦一下涌了上来,硬是把路都给堵住了。 何瑾当即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想要双手护胸,都不知怎么回事儿。 随后,才听到了耳边热情的招呼,手也被街坊们紧紧握住“瑾哥儿,你这次可是办了件大好事儿啊!” “不错,横行街道的胡不归,没想到真被瑾哥儿给踩下去了!” “何令史,你真是我们的及时雨啊!” 何瑾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众街坊都是来感谢自己的。 毕竟,捕头这样的‘大人物’,在百姓们的心里,就像山一样,撼不动又压得他们踹不过气来。 谁曾想,这山就让自己一脚给踹翻了。 不过感谢归感谢,那边那位你能不能别说什么‘及时雨’啊,刚觉得自己不是宋江,你就来给我送这绰号。 “瑾哥儿,婶子这次真是谢谢你了!”美娥婶这时也过来了,拉着虎头和二丫向何瑾跪下谢恩道“要不是你,婶子这次说不定会怎样呢,这两个孩子,恐怕都要成了孤儿” 说着,刘美娥便流出了泪,当街就要给何瑾磕头。 何瑾哪敢受她的大礼,急忙扶起她道“美娥婶,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次我过来,是专门儿给你送赔偿来的”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儿,递给刘美娥道“虽说胡不归那里的家还没抄完,但你的生意可不能断了。” “那狗东西敲诈了你三年,一月一两,就是三十六两。我自作主张再赔你些精神损失费,正好凑个整数儿。你以后好盘下个铺子,就不必再风吹雨淋了。” “精,精神什么费?”刘美娥一看那银票儿,足足愣了好半天。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就受了一次苦,竟赚回来了将近十年的银钱? 自己挺精神的啊,怎么损失一点就那么金贵? 可想不通归想不通,反应过来后,她又赶紧拜倒在地感激呼道“瑾哥儿,你真是我们的及时雨啊!” 何瑾只能再次扶起刘美娥,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我真不是宋江宋公明啊,你们能不能别这样纳头就拜,唤我及时雨了好不? 第五十三章 又一位情敌! 告别热情似火的街坊,还没进家门,何瑾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疑惑地推开院门儿后,忍不住便乐了“哟,沈小姐,又在我家守株待兔呢?” 事实上,此番他翘班回来,就是要收拾一下洗把脸,然后再去沈家的。没想到,这下倒省事儿了。 沈秀儿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是呀,如今何令史满磁州皆知,小女人若不如此,恐怕都见不到令史大人一面。”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语气还挺幽怨,何瑾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小月儿却跳了过来,兴高采烈地解释道“何官人你不知道,现在你已是磁州城里的红人儿了。才不到一个时辰,我就收到了六份请柬。” 说着,她便打开了一份念道“小女本月二十日于归,荷蒙厚仪,谨订于后日下午五时淡酌候教,席设醉东方,恕不介催。马财生顿首” “于归是个啥意思?”念完之后,小月儿又不解地问道“马财主家的女儿怎么了?” “就是嫁女儿的意思。”何瑾随口解释着,一双眼睛却四下扫描起来。 沈秀儿一见这神色,就知道他在找人家送来的礼品,更加没好气地一指里屋,道“马财主送了两匹上好的绸缎,估计都是从女儿的嫁妆里抠出来的。还有其他人,也都送了不少的好东西。” 话音刚落,沈秀儿便看到何瑾的人影儿,风一样地蹿到了里屋。 见里屋满满当当堆着的礼品,何瑾的嘴角就跟被一根无形的线扯牵着一样,渐渐地上翘了起来“哎呀,终于有人给我送礼了!” 看着这一幕,沈秀儿真不知该鄙夷还是忧愁。 鄙夷的是,自己果然还猜错这个家伙,的确就是头精明的貔貅,满脑子只想着捞钱的事儿。 可忧愁的,便是何瑾名气越来越大了。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从一个傻子,摇身一变成了衙门的青衫典吏。 而且还生财有道、本事儿又大那个马财生,也是磁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商贾,闻听火炕生意是何瑾弄出来的后,已不是第一次往何瑾家里跑了。 而除了马财主有这样的灵敏嗅觉外,还有周财主、刘财主这火炕的生意,还算何瑾上赶着跟沈家合作。可接下来的煤炭生意,沈家恐怕就要上赶着巴结何瑾了。 想到这里,沈秀儿心中便已决定,今日务必要跟何瑾敲定煤炭生意的事儿。 可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却见何瑾挠着脑袋,嘀咕了一句“是时候买个小厮看门儿了,这一天天院门儿紧闭的,少收了多少礼啊咦,不对啊,你们是怎么进了院儿的?” 沈秀儿感觉心头又是一堵,摇了摇手里的钥匙道“上次何婶儿给的何令史,不知鼓山煤炭的生意,你还要不要做?” “做,当然要做!” 何瑾闻言立时有些小激动果然,自己的眼光没有错。这未来的媳妇儿,三观的确跟自己相同啊,都一心想着挣钱致富 “沈小姐,那你此番前来,可是已考察过鼓山了?” 沈秀儿点点头,出门从马车中拿出一方木盒。打开之后,里面便是几个黑亮亮的煤块儿,一脸纠结地开口道“何令史,你确定这毒炭呃,这煤炭能烧?” 何瑾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一个对着阳光看了看。随后,他默不作声地找了一个铜盆,又从灶台里抽出了根燃烧的木棍 看着这一幕,沈秀儿和小月儿立时花容失色,都被吓住了他,他该不会是要啊,他真的将棍子弄了进去! 一下子,沈秀儿和小月儿两人,直接都紧紧地抱在了一块儿在她们的认知中,烧煤就相当于自杀啊,会死人的啊! 何瑾你个脑子不正常自杀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拉上我们两位妙龄少女! 沈秀儿气得又想推何瑾,可刚一回头,就更加花容失色。因为何瑾非但没远离那煤炭,竟还蹲下了身子,将脑袋凑到了炭盆上! 这这是老寿星吃砒霜,还嫌死得不够快呀? 可就在沈秀儿鼓足勇气,想要拉一把何瑾救他时。却见何瑾已回过了头,一脸傻笑的幸福模样“沈小姐,发了,咱们要发大财了啊!” 发财,发神经还差不多! 沈秀儿气得光想吐血,可恐惧过后也反应过来了这煤也烧了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不见何瑾晕倒蹬腿儿? 再看那炭盆里的煤,竟不是寻常煤那般乌烟滚滚,而只是冒出袅袅的白气,似乎也没有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这是不用加工脱硫的无烟原煤,不生烟,自然无毒。” 何瑾见缝插针,又鬼使神差上前捏住了沈秀儿的小手儿,还摩挲了两遍激动问道“这种煤,鼓山那里有多少?” “遍,遍地都是”陷入巨大震惊当中的沈秀儿,果然没意识自己的小手儿,仍旧喃喃问道“何令史,你的意思是,整个鼓山就是座金矿。我们只要将这些煤卖出去,就能躺着也赚钱?” “当然没那么简单。无烟煤当然可以这样。但遇到烟煤,却是一定要进行脱硫处理的。” 何瑾得寸进尺,又将自己的手与沈秀儿十指相扣,回道“不过,这已经比我想的要好很多了。我们可以先采掘无烟煤,捞得第一桶金后再脱硫烟煤。如此循序渐进,生意不好才怪!” 沈秀儿这时其实已发现何瑾不规矩了,但一方面她不得不倾听他的赚钱大计,另一方面不知出自什么心理,竟也没多少抽回小手儿的冲动。 毕竟,再一再二后,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渐渐习惯起来,她也没觉得心中如何抗拒——哪怕,在男女大防重于一切的明代,却也挡不住一个女人,向往优秀男人的天性。 “那按照何令史的意思,我们这就拿下鼓山附近的地?”强忍着心里的娇羞,沈秀儿开口问道。 何瑾闻言重重一点头,道“嗯,宜早不宜迟。” “原本,我还想着整治好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后,再着手煤炭生意的。可如今发现了无烟煤,自然要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省得夜长梦多。” 说到正事儿,何瑾便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沈秀儿的小手儿,托起下巴沉思道“要想拿下鼓山附近的地,就得找衙门里的户房办手续。” “可户房那里一来我没人脉,二来我听说户房的司户大人张文华,好像也是老爹曾经的情敌!” 一提起这个,何瑾就觉得脑袋疼自己那个母夜叉一般的老娘,到底是什么来路?当年,她怎么就迷倒了衙门里的一群大佬儿? 甚至,都到了中老年了,汪卯明和刘不同一知晓自己的身份,还因爱生恨、心不甘的痴恨模样,上来就要整治自己 “算了,明天我先去户房那里探探风头。”思忖了片刻后,他才算拿定了主意“反正,鼓山矿脉咱是志在必得。” “假如那个张文华识情知趣,自然好说好商量。若他跟汪卯明一样哼!我也能逼得他就范。” 而这一刻,听着何瑾胸有成竹的说法,本该高兴的沈秀儿,不知为何却没了多少激动。 她只是默默望着眼前这个专注认真的少年,忽然低下臻首,看看自己的小手儿,一下就感觉芳心空落落的 第五十四章 刚才对我爱搭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 何瑾糙心的大男人,自然忽略了沈秀儿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女儿怨。最主要的,他还是个贪心不足的家伙,一想到鼓山那座金矿,心里就跟着了火一样。 从昨日同沈秀儿商议后,他今日一大早就呆在刑房办公室里,一直等着吃午饭。 当然,吃午饭只是个由头儿。真正想做的,是借着午饭时间,探探张文华的口风。 他已找陈铭打听过了,当年张文华可没汪卯明和刘不同那般痴恨,对老娘的心思应该属于嗯,纯纯的暗恋。 虽然一想起油腻中年大叔的暗恋,心里就止不住有些腻歪。可至少这样,何瑾觉得自己跟张文华,还是有谈一谈的可能。 好不容易等到了日上正午,他便心急火燎地走进了食堂。 磁州衙门有三个食堂,左侧的是官员食堂,右侧的是吏员食堂,前院还有个胥隶食堂,三个食堂一个比一个大,可档次却是成反比的。 而在吏员食堂里,也是分档次的。 外头是给非经制吏吃饭的地方,数百人挤在一块儿跟打仗一样,就别想着能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了。里头一间却是专为经制吏准备的,环境简洁舒适。 可见在大明朝,等级观念是何等的无处不在。 何瑾却很感激这一点这样一来,才方便他跟张文华交流交流嘛。因为,他现在也是朝廷的经制吏了,有资格在里头那间吃饭的。 进了里间后,便发现饭菜已经摆放好了。 有蟹粉狮子头、黄山炖鸽、炒紫角叶、豆腐蕨菜汤,还有一盘红馥馥的松鼠桂鱼。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可比外间的三素一荤丰盛多了。 最主要的,是外间八人一个桌,里间却只有四人一桌。最方便司吏、典吏们优哉游哉地喝着小酒,斯条慢理地谈着话,比起外面剑拔弩张的场面,要从容太多。 何瑾先一屁股坐在了一个桌上,便静静地等着张文华进来。 不多时,一众青衫典吏们陆续而至,看到何瑾后都微微点头示意,却也没主动往他身旁坐的。 毕竟这孩子邪性,手段高明,县衙上下人所共知。虽然他们不认可汪卯明,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亲近何瑾。 哦对了,汪卯明最近不怎么来这里吃饭了。因为,没脸来 何瑾当然也不在意这些司吏、典吏,等尹悠坐在他旁边后,便看到张文华同户房另一个典吏进来了。 他当即起身,主动招呼道“张司户,来这里挤挤吧,别的桌儿都满了。” 被何瑾这么突兀一喊,张文华显然有些错愕。可环顾里间一圈儿,发现今天的确来的有些晚了,便勉强地笑了一下,坐在了何瑾的身旁。 随后,他也没跟何瑾攀谈的意思,拿起筷子便开吃。甚至,面对何瑾那发亮的眼神儿,反而还显得有些拘束和躲闪,一副赶紧吃完走人的架势。 “张司户,最近户房那里应当没什么大事儿吧?”何瑾眼珠转了转,寒暄了一句废话。 张文华则微微点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张司户,令尊堂都还硬朗吧?”何瑾还不甘心,又问候起了人家父母。 “嗯。” “张司户,令郎明年好像就八岁了,应当入学堂开蒙了吧?” “嗯。” “张司户,婶夫人听说最近迷上了佛门,在家中设了一座佛堂,每日为司户烧香诵经祈福?” “嗯。” 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愁得都快要问人家夫妻生活和谐不和谐了,张文华这里还是简单的一个‘嗯’。 何瑾算是看出来了,人家张文华是既不主动,也不拒绝,更不打算对自己殷勤的态度负责,标准的‘三不’渣男体。 摆明了,人家就是不想跟你有什么交流互动。 遇到这样的情况,何瑾还真是一时有些傻眼假如张文华稍微主动一点,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怎么也能忽悠他卖了鼓山那片儿地;哪怕张文华跟汪卯明和刘不同一样,对自己充满恶意,自己也能摆明车马干一架。 可偏偏这种情况就有些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了。 食不知味地夹着菜,何瑾的眉头都快皱到了一块儿这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那就只能来骗的了。 拿定主意,他就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了,而是叹了一口气,扭头对一旁的尹悠言道“尹伯伯,大老爷要刑房整理的陈年旧案,可都筛选规整出来了吗?” “嗯,倒是有不少的案子。”尹悠看不懂何瑾今日为何如此碎嘴,但还是就事论事问道“只是不知,大老爷为何突然要来这么一出儿?” 何瑾却嘿嘿一笑,故意放小了声音道“尹伯伯,你这还看不出来吗?大老爷这是要准备雄起了呀!” “你想想,这新官上任,怎么不得来三把火?大老爷虽然看不起温温吞吞的,但那是人家胸有城府。” “可眼下大老爷已视察了民情,安抚了衙门上下人心;破了严秀才的案子,结好了士林学子;还有沈家火炕生意一事,更是值得一府乃至半个国朝疆域效仿的大功绩。如今,又狠狠惩治了胡不归一干人,摆明了是要磨刀霍霍了嘛” 话说到这里,何瑾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张文华这时,却忽然有些吃不下饭了,凑着半个身子、支起耳朵,仔细听起了何瑾的分析。 “要我看呀,大老爷让我们整理往年的旧案,就是要重审冤假错案,再捞一笔民心人望。嗯这是大老爷器重我们刑房,先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往后呢,必然还会其他房一个个的来,办得好的有赏,办得差的,必然难逃大老爷那一刀!” 听到这里,张文华再也坐不住了要知道,整个衙门六房,户房掌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粮课,乃至还有灾荒赈济、迎来送往的调拨 阖州的政务,可谓七成在户房——要是按照何瑾的说法,那待姚璟羽翼丰满、声望隆厚后,必然便会将目光瞄向重中之重的户房! 而磁州的户房,张文华可谓自家事儿自家知。 姚璟要是睁只眼闭只眼,尚且能糊弄过去。可真要公事公办地查起来,他张文华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更糟糕的是,眼前这个何瑾,可是姚璟的头号狗腿啊!他的心计手段,全衙门谁人不知?偏偏自己刚才,还对人家爱答不理的 一想到这里,张文华便陡然换了张脸色,对着何瑾客气问道“何,何贤侄,那,那个令堂还好吧?” 何瑾陡然跟看白痴一样瞥了张文华一眼大叔,你当初可暗恋过我娘的,现在打招呼问这事儿,你觉得合适吗? 于是,他只能傲娇的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问完这话,张文华也后悔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于是又换了个话题“何贤侄,你明年好像就成丁了,可有心寻名师向学科考否?” 何瑾这叫个郁闷啊,真想一巴掌扇张文华脸上大叔!你这个开场倒还不错。可问题是,大明朝规定男子十五岁成丁后,才能入衙门当差。当初我来衙门时,可是虚报了一岁,你没事儿问这个干啥? 于是,他只能再度傲娇的点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张文华问完,其实也又反应过来了,急得都有些抓耳挠腮“那,那个何贤侄,你明年可打算成亲不?我,我让你婶子,给你寻摸个良配?” 这三句话问完,何瑾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张文华只能暗恋老娘了就这情商,真不适合谈恋爱啊!庆幸你活在男尊女卑的明代吧,要是到我那个时代,注定孤身一辈子。 还有,我真是不想‘刚才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我也有事儿想跟你说呀。 可你没事儿,问我对象干啥呀? 做生意的不问收入,上班的不问工资,结婚的不问啥时生孩子,未婚的不问对象这是交流的基本礼仪好不了? 于是,无可奈何的何瑾,只能还是傲娇地点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第五十五章 小人敬你是条汉子! 一连三个招呼都碰壁,张文华胸间也升起了一丝小脾气。 好在,何瑾是个机灵的人儿,就在他准备拂袖起身离去的时候,主动开口道“张叔父,我这里刑房的事儿还好办,可你户房那里总得未雨绸缪呀。” 张文华刚抬起的屁股,不由又重重地坐了下来小子,我不就为了这事儿嘛算了,看你也是个实在人儿,咱还是别拐外抹角套近乎儿了,有话直说吧。 “何贤侄,为何你刑房那里的事儿就好办些?” “大老爷既然要收买人心,那我自然会对症下药。找一些案情简单、罪责不重,还没有什么牵扯的积案交上去,大老爷哪能会不从善如流?” 这话一落,非但张文华,就连一旁的尹悠也停下了筷子。 他看着何瑾那张还略带稚嫩的脸庞,不由感慨不已何贤弟,你真是生个七窍玲珑心的好儿子啊!自己这么大的岁数儿了,竟连这点都没看出来,真是大半辈子都活到了狗肚子上。 “贤侄放心,这事儿伯父明白了,回去后就按照你说的办。”尹悠端起酒盅,敬了何瑾一杯。 张文华不自觉地也陪了一杯,这时候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何小子,果然有料儿! 由此,喝罢这杯后,他当即开口问道“贤侄,那你看我这户房,当如何是好?” “当然也是跟我们刑房一样,投其所好呀。”何瑾却回答地举重若轻,缓缓言道“叔父其实换位思考一下,也就明白了。” “大老爷此番,也并非就是要对整个衙门喊打喊杀的。这为官之道,向来都是又拉又打的嘛” 可惜张文华情商欠费,智商现在也被何瑾忽悠了,不由只能殷勤地再度举起酒盅“贤侄,可否再详细一些?” “叔父,你想想大老爷,为何会对刑房网开一面?”何瑾喝了那杯酒,便略带矜持地言道“还不是小子办了几件漂亮事儿,让大老爷开心受用了吗?” “张叔父这里执掌户房,当务之急就是拿出些诚意来。如此热脸先贴上去,大老爷还怎么好意思拿户房开刀?” “嘶”张文华闻言,不由吸了一口气,一拍大腿兴奋道“贤侄,你真是隆中诸葛在世!这锦囊妙策温和妥当,又不露痕迹,最是合适不过” 可话刚说到这里,他就说不下去了,为难地挠头道“可,可眼下秋粮征收已毕,衙门里也没什么大的款项变动我就是想向大老爷示好,也总得有个由头儿不是?” 是呀,总不能让一房的司吏大人,大半夜的偷偷跑去给姚璟送礼吧?这,这也太不像话了 可这时候,对何瑾来说,那真是肉戏来了! 这时候,他努力佯装出浑不在意的神色。同时,那浑不在意当中,还有蹙眉为张文华思忖的严肃,唬得一旁的张文华和另一位户房典吏,大气都不敢喘。 最后,何瑾才眼神一亮,开口道“叔父,倒是有那么一件事儿,或许是个机会。你知道,我跟沈家小姐那里,有些交情吧?” “嗯嗯”张文华点头如小鸡啄米,催促何瑾道“这跟户房一事有什么关系?”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却知道沈小姐,好像要买下鼓山那一片地。就在前几天的时候,她还向我问了一嘴,我也太没留心。但现在看来,这正是个契机呀!” 毕竟是老户房,张文华眼珠一转,登时明白何瑾意思了沈秀儿想买下鼓山那一片地,那就是在向衙门里送银子啊! 而这种事儿,自己只要在文书上做些手脚,为姚璟捞一笔经费,那姚璟岂能不念着自己的好儿? 最主要的是,这事儿堂堂正正,也是户房的一项业绩。而且是拿沈家的钱,邀买大老爷的心,惠而不费 一想到这里,张文华是对何瑾越看越喜欢,不由都带着感激言道“贤侄,你这份儿调和鼎鼐、理顺阴阳的本事儿真是绝了!也是,你娘当年风华绝代、才思无双,这一点你真随你娘!” 何瑾刚开始还一脸笑意地附和着,可听着听着脸色就不太对了啥?我那个拿笤帚疙瘩、都能使出乱披风剑法的老娘,还风华绝代、才思无双? 张叔父,你怕不是认错人了吧? 可不料,一旁的尹悠听着这话,竟也十分赞同地点头,道“嗯,不错。瑾儿刚正仁义这点,随了他爹。可这份机灵才干,真是有弟妹的风范。” 何瑾闻言,不由缓缓地托起了下巴唔看来老娘,还真有些深藏不露啊。 不过,没等他多想,张文华又拍起了他的肩膀,开口道“贤侄,既然如此,你下午便带那个沈家小姐来户房一趟。鼓山那片荒地不值钱,咱还是早些敲定了为好,价钱方面都好商量!” “叔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何瑾当即拍着胸脯,说得是豪气干云“商贾低贱之人,缘何跟他们客气!是她要买那片地,又不是我们逼着她买,该是什么价儿就什么价儿!” 他也看出来了,张文华人本性不坏,他当然就不想坑人家了。 甚至,只要以后张文华知晓了真相,也知足不后悔,何瑾也愿分出一杯羹。毕竟,流水的知州,铁打的司户,多个地头蛇靠着,煤炭的生意也做的安稳些。 接下来,张文华和那位典吏,几乎是千恩万谢地离去了。而尹悠也早已吃罢,离去到刑房筛选那些往年积案了。 何瑾则一个人对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吃得也狼吞虎咽,心里美滋滋的。吃完后他就一擦嘴,一溜小跑儿来到了沈家。 如今已是青衫典吏的他,可不像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连个家门都进不去了。 沈家的门子看到何瑾,赶紧打开了大门热情招呼道“何令史,您来了啊。上次见面,小人就觉得大人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副贵人之相” 眼看煤炭的生意就要成了,何瑾当然懒得跟这门子啰嗦,当即打断他开口问道“你家小姐呢?” 门子顿时就郁闷了何令史,你,你这也太直接了吧?还有,你把我当啥了,一进门就找小姐,你当我是龟公吗? 可心里这样想,嘴里的话却是“哎呀,何令史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家小姐正在房里,等着令史大人呢” 何瑾也没多想,点点头就在门子的引领下,进了沈家大门。只是在路上,他总觉得门子回头看自己的眼神儿,好像有些幽怨。 到了正厅,自有丫鬟给上了香茗,门子便去通报了。 何瑾则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畅想着煤炭生意的前景,那真是横着赚、竖着赚、躺着也赚,一想到以后数之不尽的银子,他就觉得骨头都酥了二两,浑身躁动不已。 自己这次,分明是带了座金山来沈家了啊! 脑子想着这些,自然在看到沈秀儿的时候,就有些飘了。 加之也有娶沈秀儿的心思,他脑子一抽便脱口而出道“秀儿,我可是带了大笔的银子来了!只要你让本公子乐呵了,想要的我都给你!” 沈秀儿原本笑吟吟、兴冲冲的脸顿时一僵,紧接着玉面羞红、杏眼圆睁,上前狠狠一推何瑾娇叱道“乐呵,乐呵你个大头鬼呀!” 毫无防备的何瑾被茶水泼了一身,连人带椅子倒在了地上。 又一次悠悠地望着沈秀儿急促扭动的香臀,他已一点都不气恼,还恬不知耻地对门子嘿嘿一笑“你说,我刚才是不是有些太不含蓄了?” 把沈家当妓院,把沈小姐真当小姐 门子见状,当然深深地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又赶紧摇摇头,道“何令史霸气四溢,小人敬你是条真汉子!” “嗯,我也很看好你哟有没有兴趣跳个槽,去我家那里当个门子?” “求之不得!何令史,你真是小人的伯乐!” 第五十六章 你莫非是天命之子? 沈秀儿和何瑾的僵持,当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毕竟,一个是贪财无度的貔貅,另一个是生在逐利为业之家的商贾女。在煤炭金山的生意诱惑下,什么矛盾脾气的,都得先统统为这事儿让路。 只不过,再度出来的沈秀儿,脸色就没那么热切了,而是冷若冰霜地质疑道“不过一上午的时间,你便搞定了户房的张文华,让他心甘情愿地将鼓山那片地卖给我们?” 这次何瑾不敢飘了,开口道“随我去一趟户房,不就清楚了吗?放心,张文华肯定会倒履相迎的。” 这一下,沈秀儿不由动容她当然知道何瑾很厉害。但这种厉害,未免太夸张了些难道,什么事儿在他面前,都不叫个事儿吗? 她不是没跟衙门里那些人打过交道。相反,正是因为在衙门那里受过太多的气,她才知道想通过衙门,办成一件事儿有多不容易。 通常跑个十天半个月,赔笑脸、送孝敬,都不一定能办成。可何瑾非但一上午就搞定了,而且听他的口气,反倒张文华还要上赶着一样。 “你,你到底给张文华灌了什么迷魂汤?”沈秀儿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间神色一变,大惊失色问道“你是不是擅自允诺了张文华干股,你,你给了他几成?” 何瑾闻言一愣,不由挠挠头道“一成” “一成?”沈秀儿听后不由松了一口气,面色稍霁“一成倒也不多,换一个衙门的司户背书,这生意也不算赔本儿。” 可不料,就在她刚刚说完,何瑾就跟看白痴一样看着她,道“你戏怎么那么多?话还没说完就演上了我一成干股都没给他,这不,过来就是找你商量这事儿呢。” 沈秀儿这下怒都怒不起来了,直接跟看怪物一样看着何瑾,一双剪水双眸里尽是疑惑何瑾,你莫非是天命之子? 先是陈铭老爷子,帮着你谋衙门的差事儿,这也就算了。 后来又是知州大老爷大力提拔,让你入衙门不过半个月的新人,一下子执掌了刑房。 现在又是张文华,一位你爹曾经的情敌,竟然豁达大度地帮你买下鼓山矿脉 这种种诡异的事情,让沈秀儿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颠覆。大脑都有些不能思考,只能喃喃地问道“那,那你想着如何分配煤炭的股份?” 何瑾却觉得总算听了句正常话,不由侃侃而谈道“首先呢,这生意是我提出来的,你总得给我一成干股吧?” 沈秀儿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其次呢,烟煤洗炼脱硫,我有技术入股,能占一成干股吧?” 沈秀儿觉得还是有道理,又点了点头。 “最后,煤炭生意还是得由我来罩着,一应衙门里的事宜也是我来办。这等无形的保护,也能占一成的干股吧?” 沈秀儿这次还是点了点头单从张文华一事上,就看得出这一成干股给的不冤。 然后,看着眼前伸出三个手指,且不再说话的何瑾,沈秀儿当然就明白了,却忍不住瞪大了好看的眼睛,开口道“鼓山煤炭那笔生意,你只想拿三成的干股?” 这话出口,她都觉得脑袋被驴给踢了哪有自己这样,还嫌对方拿干股拿得少的? 可问题是,眼前这个家伙,分明是头贪心不足的貔貅啊。从来只会嫌钱少,无时无刻不想着多贪多捞啊! 偏偏这会儿真有狮子大开口机会时,他反倒温良恭俭让了。就连这三成的干股,都拿得合情合理,半点都不带多要的。 “何令史,你可知多上一成的干股,一年会有多少银子?” “当然知道。”一说起这个,何瑾就兴奋起来“我早就算过了,只要拿下鼓山那片地,招募来数百人力,就能先采掘无烟煤。” “磁州十几万户人口,每日消耗大概就是数十万斤。刨去低廉的生产和运输成本,一斤煤就算只卖几文钱,每月也是万两以上的纯利。” “当然,只供应磁州一带实在太目光短浅了。等烧煤取暖的方式深入人心后,我们就可以扩大生产,把烟煤湿法脱硫弄出来。提高产量的同时,还可以通过滏阳河,运煤到沿岸的州府到那个时候,每月纯利不上十万才怪!” 沈秀儿目光迷离,神魂都被何瑾描绘的美好前景给吸进去了。 可猛一摇头后,她就更加疑惑不已“单说只供应磁州城,每月纯利就是万两银子。那一成的干股,一年下来也是万两以上这么多的银子,何令史说拿三成,就只能三成?” 不怪沈秀儿惊愕,事实上这次煤炭生意,她心里的底线,是让给何瑾五成干股的。 毕竟,这个时代讲究士农工商,商业被视为贱业。有何瑾这样的能人儿在,沈家才能干得起这样的大生意。 而且,这生意本来就是何瑾送来的。沈家就算前期出钱出人出店铺,那只要等生意做起来,以后也相当于白捡钱 可不料何瑾却有他的看法,坚定地点头后,解释道“三成的干股,那是我应得的。要的多了,一来会扰乱股权的分配,二来也会伤了我们两家的情分。权衡利弊,我当然更想顺顺利利地,先把生意做起来。” 一脸真诚笑着说完后,他便是一摊手,说出了那句经典语录“有钱大家赚嘛,这样才能赚得长久。” 沈秀儿闻言,却是愈加看不懂眼前这个少年了说他贪财图利吧,不该拿的他一分都不要;可说他不贪财吧,为了挣钱他啥事儿都会想方设法去解决。 以前只听说过‘盗亦有道’,何瑾这种做法,难道叫‘贪亦有术’?不不,或许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更为合适一些。 可问题是,这家伙心黑手狠、毒辣阴险,哪有半分方正君子的风范? “那,那剩下的干股,何令史又想着如何分配?”沈秀儿感觉这会儿,自己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的理智,还维持着这商业规划。 “在磁州城做生意,一把手那里当然是不能少的。但知州大老爷志不在此,所以还是跟火炕生意一样,拿出个一成半的干股,孝敬孝敬就行了。” “剩下陈铭老爷子,虽然此番没出力,但也不能因此便伤了情分。大老爷的耳旁风,还是需要人家继续去吹的。” “还有户房张文华那里,看他日后的态度了。假如他知足,那我们也不能少了供奉。可假如他认为我欺骗了他,想要得寸进尺,那我就去削他!” 沈秀儿明眸里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再度认可何瑾的事无巨细、思虑周全,不由点头道“既如此,就按何令史说的来办那不知何令史,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嗯”何瑾托着下巴想了想,便道“倒是还有一件事儿。就是我想让赖三儿,在矿场那里当个管事儿。” “赖三儿?”沈秀儿还不知赖三儿已是何瑾的小弟,闻言一脸厌恶道“你要那个泼皮无赖做什么?” “泼皮无赖也有泼皮无赖的用处,至少有了黑社会看场子,会少很多的麻烦。另外”何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道“煤矿那里可有我三成的干股,总得派人看着点才安心,省得你沈家弄虚作假” 沈秀儿闻言,玉面不由一怒,气得又想推何瑾。却不料何瑾早有防备,已然双手抱胸远离了椅子 这一下,沈秀儿不知为何竟消气了,甚至都有些会心地笑了起来果然,这才是自己认识的那头貔貅,又贪又吝。 该他的,他真是一分都不会放过! 第五十七章 鼓山那块地,风水好啊...... 谈论好股权分配,何瑾更是堂而皇之地,又让沈秀儿立下了契约。对于这一点,沈秀儿已见怪不怪,从善如流地写好了字据,并在上面签字画押。 而对于沈秀儿的签字,何瑾还是很放心的——他早就打听过了,沈家现在的生意,基本上就由这位十六岁的少女做主。 说起这沈家,在磁州地面儿上也算个传奇了。 已经过世的沈老太爷贫苦出身,打小儿就在瓷窑里当学徒,肯吃苦、也好学。但闷声不语的,也没啥出奇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五十岁的时候,竟突然辞掉了瓷窑大管事的差事儿。拿出了一辈子的积蓄买下了一间小瓷窑,还盘下了一家店铺,开始自己创业当老板。 这在当时,可掀起了不小轰动。谁都不信一向不怎么爱言语的沈老太爷,能当好一个老板,大家都等着看热闹。 哪知沈老太爷干了大半辈子的窑工,把什么都摸清楚了。自己烧瓷后几经摸索,烧出的瓷器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深得文人雅士、高官贵门的喜爱。沈老太爷的生意由此越做越大,沈家也越来越兴旺。 如果说沈老爷子是厚积薄发的典型,他儿子沈世昌则是大开大阖的代表。 这位沈家第二代传人接掌家业之后,又果断收购了十几家铺面扩展业务,还做起了古董、仓储、牙行、杂货、庄园等生意。后来听说还跟官面上人物有了往来,儿子又考上了秀才,一家人既富且贵。 然正所谓盛极而衰,沈世昌一次外出做生意的时候,遭遇马贼截杀丢了性命。沈家大少爷沈兴邦从不沾染俗务,根本不懂得如何打理家业。 谁都说沈家要完蛋了,想不到前年还不到十五岁的沈家幼女沈秀儿,竟替兄长撑起了家业,把十几家店铺和庄园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两年的时间里,沈家生意非但没破败,反而稳中有升。在彰德府可能还不算什么,可在这磁州城里,却已然是一流的富豪之家。 所以说,沈秀儿这里签了字,就相当于沈家全权通过。 这一点,也是何瑾愿意跟沈家合作的缘故。因为没太多的族人乡老们瞎掺和,办事儿简单干脆有效率。 揣好契约后,他便自然而然地,又一拉沈秀儿的手儿“走吧,事不宜迟,咱这就去户房把鼓山的那片地买下来。” 沈秀儿早就准备好了银票儿,但想着那么大的一座金山生意,心里忍不住还是有些发虚“我,我准备了十万两的银票,这些应该够了吧?” “放心,肯定够的。”何瑾却嘿嘿一笑,忍不住又捏了捏沈秀儿的小手儿。 然后,沈秀儿一下小脸儿羞红,鬼使神差地就被何瑾拉走了。只不过,到了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她便反应了过来,执拗地将手又抽了出来。 这一下,她心中其实也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敏感的少女心思,让她已感受到何瑾对自己有些情意。而自己似乎也没之前,那么厌恶这个家伙了。 这次把手抽了出来,他该不会生气吧? 心里一团乱麻的沈秀儿,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何瑾。发现何瑾面色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就牵住了小月儿的手! 这混蛋,真是贼不走空,反正那手就不能闲着安分点儿! 可小月儿呆萌可爱,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何瑾牵她的手那是爱护幼小,自然又体贴,沈秀儿又能说什么? 她只能憋着一肚子的幽怨气,来到了衙门的户房。 一进这户房,沈秀儿就有些惊住了。 原来张文华早就通知了手下,看到他们进来,一个个都露出了热情的笑脸。 还有一个白役更是麻溜儿地跑了过来,殷勤相迎道“何令史,沈小姐,你们终于来了啊。司户大人正等着你们呢,请进,快请进” 这,这是进了衙门的户房,还是来到了醉东方大酒楼? 你们往常的鼻孔朝天呢、平日的爱搭不理呢还有你这个白役,本姑娘记得也是见过你的,你曾经高贵冷艳的范儿呢,怎么这次跟店小二一样热情好客了呢? 可就在沈秀儿忍不住心中吐槽的时候,里面套间儿的张文华,却更让她开了眼界。 一进门儿后,张文华竟主动地站了起来,和煦如春风“哎呀,贤侄,沈小姐,你们可算来了。本司户等得,可都有些望穿秋水了啊胡安,还愣着干什么?茶,快上茶,上好茶!” 这一下,沈秀儿不由微微张开了樱桃小口,愣愣看着眼前这位四十出头儿的张文华这,这还是手握一州税赋、田地、财权的司户吗?这位平日自己三请四请,都不屑往来的财神爷,怎么现在比自己的二舅还亲切和蔼? 就在此时,白役胡安却一声应和“好咧!”那嗓门儿真叫一个清脆爽利、热情贴心,比醉东方酒楼里的小二还专业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沈秀儿都觉得自己大脑,是没一点思考能力的。 终于等茶盅里袅袅上升的白气清香,渐渐熏开她的神智,才想到了来此的要事“司,司户大人,小女子此番前来,是想买下鼓山那片地儿” 张文华闻言,当即笑得更加亲切,甚至还殷勤地推了推,沈秀儿面前的茶盅“喝茶,先喝茶这个,这个鼓山啊” “鼓山可是个好地方啊,有滏水流经,有神麇山倚靠,有山有水、藏风纳气,风水极佳啊是吧?这个” 一旁正悠悠喝茶的何瑾,听了张文华的话,差点将茶水都喷了出来张叔父啊,你这又上茶又客气的,怎么搞得跟前世售楼处的销售员,看到了金主爸爸一样? 不,你这不是卖房还藏风纳气、风水极佳的,你这分明是在卖墓地啊! 沈秀儿当然也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开门见山道“那,那不知买下那片地,要价几何?” 张文华不由眼珠转了转,矜持地开口道“这鼓山虽说是无主之地,可风水嗯,风水好呀,那可是块好地!方圆二十四里,山水环绕,怎,怎么也值个六万两银子吧?” “多少?”沈秀儿一听这个,简直都傻眼了! 可张文华却以为沈秀儿嫌价儿高了,心虚内荏的本质一下暴露了出来,赶紧出言安抚道“沈小姐,沈小姐莫激动这价钱方面,好商量,好商量的嘛” 这时候,沈秀儿再傻也看出来了原来张文华还根本不知,鼓山那片地到底意味着什么,完全是在当荒山来买! 遇到这样的冤大头,身为商贾之女的她,当即就准备讨价还价。 可不料,就在她尚未开口的时候,一旁的何瑾却忽然开口道“好!六万两就六万两,当场开地契,咱们弄好就去承发房用印!” 沈秀儿一下被气得乳酸,直想当场就吼何瑾。可一扭头,却发现何瑾眼神竟十分睿智坚定,明亮地让她都不敢直视。 也就是这一眼对视,她才幡然醒悟过来不错,张文华现在是不知道,可以后却一定会知道。眼下就为这点蝇头小利而得罪了他,得不偿失! 一瞬间,她便收敛住了自己的脾气,夫唱妇随般地顺从道“既然何令史都开了口,那就依这个价!” “哎呀,沈小姐不愧女中豪杰,真是爽快!” 张文华更没想到,何瑾竟在沈家如此有面子,当即又没口子地称赞起来“贤侄,你更是通情达理,急公好义老夫之前心里还有些小别扭,可想不到贤侄却如此尽心帮衬,真是让老夫羞愧难当啊。” 情到浓处,张文华不由狠狠地拍起了何瑾的肩膀,郑重言道“贤侄,老夫嘴拙,不会说什么好听话。总而言之,老夫看好你!以后,咱俩就是兄弟!” 第五十八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对于张文华的好意,何瑾当然敬谢不敏也没见你张文华喝酒啊,怎么就说起胡话了呢?跟你是兄弟,那我跟我娘又是什么辈分儿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一番折腾,沈秀儿和张文华两方都很满意。 而从承发房里出来后,就轮到何瑾满意了。看着那盖着鲜红大印的地契,一下子觉得滚滚银子正准备向他涌来。 倒是沈秀儿,激动了没一会儿后,又开始患得患失了“何令史,这地倒是拿下了,可你觉得事儿能成吗?” “怎么不成?” 何瑾对于挣钱是一百个执着,开口道“煤炭这生意,我们是有机会要干,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干!事在人为,只要搞定了大老爷,我看谁敢挡我们发财!” 沈秀儿担忧的,也正是这一点,娥眉轻蹙道“我打听过了,大老爷可不是个贪财的人。上次火炕生意,大老爷顾念那是造福一州的善举,才勉强收了我们的孝敬。这次挖煤贩卖只是商业渔利,他岂愿再染上这铜臭之气?” 煤炭这么大的生意,顶头儿上没个靠山,沈秀儿心中是真的没谱儿。可何瑾闻言,却有些不以为然“哼,我才不信,有用钱办不了的事儿。” 不过,仔细蹙眉想了想后,他也有些冷静下来“但话说回来,你说的也有道理。一样米养百样人,大老爷是清贵在上的进士,读书还读傻了。这次送干股,还真得有个好由头儿才成” 沈秀儿闻言,不由白了何瑾一眼大老爷那分明是清廉高洁,什么叫读书读傻了。亏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还好意思编排人家。 可腹诽归腹诽,她还是一筹莫展。 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却已忽然眼睛一亮,问道“你那里的无烟煤,还有没有?” “自然是有的,只是你要那个干什么?大老爷就算知道,你有正确的办法烧煤取暖,也不见得会” “问这么多干啥,给我一些就行了,我拿着去找个人儿。那人不见得有办法,但一定消息灵通,能给我点思路。” “好,那好的” 回去取煤炭的路上,沈秀儿不由一张俏颜愁闷,芳心惆怅幽怨。 毕竟,她也是被人誉为磁州城的商贾奇女子。两年多来执掌沈家家业,向来精明干练,为人所敬服,心中的傲气也不由养了起来。 可自从遇到何瑾后,她蓦然发现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简直如个蹒跚学步的幼童这煤炭生意,她当然知道做好了能有多大利润,可更知其中困难重重。 然而,这种事儿放在何瑾身上,却似乎都不叫个事儿。 明明无懈可击的知州大老爷,他也能一眨眼儿的功夫,就想出个头绪来。而自己,都快走到家门口了,还是一点思路都没有。 尤其,看着何瑾还牵着月儿的小手儿,不知为何,沈秀儿就觉得更加气苦了。恨不得夺了小月儿的手,然后听何瑾又流氓又豪气、还那么睿智地,给自己讲述他到底要怎么做。 可惜,这个满脑子只有钱的貔貅,拿了那剩下的无烟煤后,屁颠颠地就走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顾不上说。 这一刻,立于大门外的沈秀儿,眼望着天边悠悠飘落下来的雪花,不由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她又黛眉一毅,不信邪地自言自语道“不行,我要去衙门那里等着,就不信他真能办成这事儿!” 此时走在陈铭老爷子家路上的何瑾,当然不知道沈秀儿的女儿情思。一心祈盼的,就是陈铭那里能个契机。 可敲开陈铭的家门后,他不由便乐了起来。 眼下未到申时,陈铭还没有回家。一个机灵的小厮领着进屋时,他竟看到一个女人正在厨房里忙活。 看到何瑾后,这女人当即打了个招呼“何令史来了啊,那奴家多烧两个菜,正好下雪天冷,您与陈师爷喝上两杯暖身。” “有劳了。”何瑾回复,不由顺势打量了一番这女人。 只见这女人四十多岁,可身材纤细不怎么显老,五官也算漂亮。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胸前一对儿凶器,仍旧傲然丰满,很是勾男人的眼珠儿。 毫无疑问,这女人就是陈铭雇来的厨娘了。记得,当初这个提议,还是自己给出的呢唉,陈老爷子,你真是人老心不老啊。 到屋里后没呆多久,就听到了陈老爷子的声音“丽娘啊,今日老夫多买了些羊杂碎。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带回去煮碗羊汤,这羊汤冬天最暖人了” 何瑾在门口儿一瞧,见陈铭连正屋都没进,美滋滋地就先跑到了厨房。把油纸包递给丽娘的时候,还老不羞地趁机摸了摸人家的手儿。 这一下,何瑾一下坐实了心中的想法儿这男人啊呵,无论多大岁数儿,都是大猪蹄子! 丽娘面红耳赤地轻推开了陈铭,赶紧又眼色示意。 陈铭这才看到了何瑾,不由老脸一红,可随后就恶人先告状道“老夫说怎么在衙门里寻不到你,原来不声不响地跑这里来了,是准备来给老夫劈柴了么?” “劈柴?”何瑾一下就有些愣了,可扭头看到院子一堆未劈的柴火,他就明白过来了不错,雇了一个半老美厨娘,陈铭当然舍不得让人家劈柴。 门童价钱便宜可力气小,陈铭又劈不动这大冬天烧起了火炕,他愁得不正是劈柴一事么? 这可真是想啥来啥呀! 正愁不知如何打开话题呢,你主动就送上来了。 “师爷不必想着劈柴了,我今日可带来了一点好东西。”说着,何瑾便将已然点好的炭盆,放在了陈铭眼前。 陈铭起先也没在意,以为何瑾就是送来了些木炭。 可就在拎起火炕上的铜壶,准备泡上一杯热茶的时候,便皱起眉头瞟了一眼“咦,这好像不是木炭啊,这是煤!” 是,是煤! “何瑾,你个挨千刀的!衙门上下都说你心黑手狠,老夫还不相信。可不料,你刚踩着老夫够上了大老爷,就来烧煤杀人、过河拆桥啊!” 陈铭顿时给气得差点呕血这真太缺德了啊,老夫又没挡你的路,至于这样吗?自己一把老骨头,刚看到点好日子的光芒,你就来动手了哇。 “行了行了,多大岁数儿了,哭嚎个啥?”何瑾真是一下哭笑不得,道“真想弄死你这老色胚,带你上几回妓院,让你舒服死不就完了?也不想想,我还在屋里坐着呢,难道就不怕跟你一块儿走了?” 陈铭这才反应过来,不由仔细看了一眼那炭盆里的煤。听何瑾又解释了一遍这是无烟煤后,他还是半信半疑“这煤,真的无毒?” 何瑾一脸无奈,又说道“陈师爷,我今年才十四岁,你说我有那么想不开吗?” 可这下陈铭面色严肃,不由眯起了眼“这等煤,必然十分昂贵吧?” “不贵,不贵。”何瑾笑道“不过几个大钱一斤,而且这煤热量充足、持久长效,烧大半天都是可以的。” 此言一出,陈铭突然便激动起来“好小子!虽不知你从何处寻来了这等神奇之物,可这好东西,正能解了大老爷的燃眉之急啊!” “哦?”何瑾一听这话,简直心花怒放我来你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呀!真是瞌睡了送枕头,想啥来啥! 于是,激动不已的何瑾,当即口不择言道“大老爷到底有何不高兴的事儿,赶紧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啊!” 第五十九章 想多了也是泪 “你这小子,简直”陈铭这次闻言,面色却有些羞恼。 不过,他随后还是耐心解释道“你不知道,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磁州一地多少百姓衣不蔽体,若没有个暖和的去处,今年恐怕要冻死不少人呀!” “大老爷心忧百姓,愁得连觉都睡不好,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亏大老爷那般器重提携,你还如此唉!” 这话一出口,何瑾脸色当即也冷肃悲悯了不少毕竟是贫穷落后的农业封建时代,陈铭口中冻死的孤苦者,每年可都不乏其人。 尤其这雪也开始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大,晴天消雪的日子里,总会有漏泽园的人推着板车,从城里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具具可怜冻僵的尸体 这种事儿真是来的太是时候了啊! 不是何瑾没良心,而是今年有了他的穿越,能让不少孤苦者免于这场灾难! 每年冻死之人,大多都无居无业。而除了一些老幼病残,其他人都可以征募到矿场挖煤啊。 这个冬天在矿场盖房子是来不及了,但沈家总会临时搭建些草棚、帐篷之类的临时住所,加之又守着煤矿呵呵,在煤矿还能被冻死,岂不成了笑话? 剩下那些老幼病残,这些人就更有用处了。 虽然他们不能出卖体力,但可以让姚璟搞一笔福利工程,也能让自己顺顺利利地,将煤炭生意开展起来啊! 而就在何瑾脑子高速运转,想着化害为利的时候,陈铭那里也开口了“你弄来了这神奇的煤炭,就可以无偿捐赠给那些孤苦之人。如此一来,大老爷的烦心事儿,便可由此一扫而空!” 何瑾一听这个,当即如看白痴一样看着陈铭“老爷子,你让我把这些煤炭捐出去,抢大老爷的风头?你,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陈铭闻言不由大怒,破口就要骂人。 可不料,何瑾却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不要忘了,咱这位大老爷不贪财、不好色,可是有些好功好名啊” 这话一出口,陈铭当即脸色一僵诚然,何瑾说的虽不怎么准确,但他对姚璟的心思,把握地可谓妙到毫巅! 假如按照他的提议,姚璟必然会心生感激。可往后呢?满城百姓都赞扬何瑾的恩德,那又置姚璟这位知州大老爷于何地? 就算姚璟乃真正的圣人子弟,心怀宽广,可也架不住奸人挑拨,难免心生嫌隙。 想到这里,陈铭不由向何瑾告罪,并请教道“那依你小子来说,这事儿该如何办才妥当?” “当然是出谋划策、出钱出力我们来,让大老爷享受万民崇拜才是!”心中已有了主意的何瑾,当即再不瞒他与沈家合作煤炭生意的事儿。 随后,他又斟酌着字句言道“这种施恩的事儿,一定要拿到官面儿上来办。并且,一定要大办特办,让老爷出彩才行。” “而办事儿就需要花钱,这时候我给大老爷送孝敬,你说大老爷会不会置百姓不顾,还装着清高不收钱?” 听完何瑾的这番谋算,陈铭真是对眼前这少年佩服到五体投地这是怎样的一只妖孽! 明明才十四岁,竟如此深谙人心、办事儿滴水不漏。自己一把年纪跟人家比起来唉,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而就在陈铭一脸感慨,准备送何瑾出门去衙门的时候,却见走出门口儿的何瑾,不由奇怪地扭回了头“陈老爷子,你怎么不走了?” “我,我去干什么?主意是你想的,煤也是你送小子,你这是?”陈铭陡然反应过来,不由老眼都开始湿润,心里热乎乎地满是感动“老夫真是别的话不多说,老夫喜欢你!” 毫无疑问,何瑾这是有了好事儿,还不忘拉扯旧恩人,要带着陈铭一块儿去献策露脸。 陈铭当然也清楚,这次何瑾根本用不着自己,偏偏人家如此仗义。他真是恨自己早年潦倒没成亲,否则现在能有个孙女嫁给何瑾,那该有多好啊! 孰料,就在陈铭满心感动的时候,何瑾又来了一句“老爷子说哪里去了,我能有今日,也都多亏老爷子诚心帮衬。别的不多说,以后每年的碳敬,肯定是少不了您老的。” 这下,立于风雪中的陈铭,不由真的淌下了浑浊的老泪记得当年,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一心要嫁给自己的。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犟,怎么就没娶了人家生个娃,让娃再生个孙女啊! 算了,不想了,想多了也是泪 好一会儿后,陈铭才坚强地擦干泪,郑重其事地对何瑾言道“小子,老夫认准你了。别人都说你贪婪无度,但老夫却知你贪亦有术。以后但凡还用得着老夫,老夫必披肝沥胆、竭诚相报。” 何瑾当即连连宽慰。随后,一老一少走向了去衙门的路。 而此时,签押房中。 姚璟又一次对着满桌的饭菜,毫无食欲,愁眉不展。眼望着窗外的雪花,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小半生。 他乃淳安人,自幼便有着‘神童’的美名,聪慧机敏。 淳安一地自古人杰地灵,妥妥的进士摇篮基地。可就是在这样科举的死亡小组里,姚璟也一路浴血拼杀了出来,考上了进士。 只可惜,一地之才终难与一国俊杰争辉。殿试成绩出来后,他只得了二甲最后一名。 这样的成绩换在一般人身上,恐怕会叩谢苍天、感念祖坟冒了青烟,吊着车尾也混入了进士队伍的行列。 可到了姚璟身上,他却觉得这是一种耻辱,竟想着罢了这次的功名,三年后再来一雪前耻。 此事,一下都惊动了朝廷。 琼林宴上,弘治皇帝特意召他觐前,温言勉励“姚爱卿,朕要的是能牧守一方、安邦定国的贤才,可不是进士榜上名次的高低” 这话深深刺激了姚璟的心,一时激荡下,便斗胆请求弘治皇帝赐予他官身,做出一番成绩来。当今圣上也感念姚璟这番报效尽忠之心,特准吏部安排了他磁州知州一职。 到了任上后,姚璟便想着将一腔所学、圣人之道,播撒在这片中原大地上。可孰料他胸怀大志、苦心孤诣想做出一番事业时,才发现书中所学与实际大相径庭。 满肚子的圣贤经典、微言大义,在乌烟瘴气的衙门里,根本毫无用处! 几乎所有的权力,早就被下面那些奸猾的污吏架空,令他想做些什么事儿,都感觉处处掣肘。 可身负圣君托付,代天子牧民一方,那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心中的信念又一直在告诉他,必须要排除万难、有所作为! 尤其上任初,他听从建议考察过民情,知晓磁州城里有不少饥寒交迫的孤苦百姓。眼见这漫漫的凛冽寒冬将至,每一个冻死的人,都足以令他心疼的厉害。 可就在姚璟自怨自艾、自我折磨时,亲随却推门而入,欢喜言道“大老爷,陈师爷带着何典吏来了,说何典吏有了解决城内外孤苦百姓的法子!” “何,何瑾?”姚璟悚然一动,随即便是大喜,激动拍案道“不错,润德心怀仁义,最主要的是聪慧有谋。苍天有眼,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位智囊?!” 言罢,不待亲随转身去请,姚璟竟亲自跑到了门外,对着何瑾亲热招呼道“润德,快快进来!” 一旁的陈铭见状,虽说心里也知会是这幅场景,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发酸大老爷,你不能这样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 第六十章 大老爷就是脑洞大! “润德,可是你整顿衙前街一事,已有了眉目?”待将何瑾引入签押房后,姚璟迫不及待地问道。 何瑾闻言,脸色不由一时有些小羞赧呃这两天光记得搞煤炭的大生意了,衙前街那点小钱儿,都有些给忘了。 不过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能这样说。 眼珠一转,他便开口回道“大老爷,衙前街常例陋规之事迁延甚久、百姓已心寒忧惧,加之衙门里还有一些贪横之辈尚未剪除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得循序渐进、文火慢熬才是。” 姚璟闻言不由点点头,歉意地一笑道“不错,远水解不了近渴,是本官关心则乱了。润德你言之有理,小小年纪竟这般老成持重,真令本官欣慰。” 言罢,姚璟面上不由兴致更浓,又问道“既然不是衙前街一事,那你又如何能解得了这寒冬冻殍之劫?” 何瑾闻言不由嘿嘿一笑,同陈铭一起将带来的无烟煤,点燃在了炭盆中。 回想起沈秀儿和小月儿被吓得花容失色,相互抱在一起;而陈铭则老脸通红,气得差点原地爆炸的情景这一刻,他忍不住很想看看,这位知州大老爷会是何等的反应。 就连一旁的陈铭,双眼也不由放出了光,面露期待不已。 然而,令两人失望的是,姚璟毕竟是头悬梁、锥刺股,从万千读书人里杀出来的精英,心志极为坚定。 虽然也一眼认出铜盆里烧的是煤,身体陡然僵硬、面色煞白。但看到何瑾和陈铭两人一副轻松的模样后,还是强忍着恼怒和惊恐,疑惑地生硬问道“二位,烧煤取暖,不啻于饮鸩止渴难道你们想要磁州城中的孤苦之人,都自我了断不成?” 何瑾顿时一脸惊奇加郁闷大老爷,你这脑洞可比陈老爷子大多了啊!陈老爷子只以为我想干掉他一个,你却以为我要干掉,磁州所有孤苦无依的百姓哇 面对姚璟这样的质疑和惊诧,何瑾自然什么话都没说。 这个时候,当然要把露脸的机会让给陈老爷子嘛——况且,自己都已解释了两遍,再解释也实在腻烦了。 见何瑾如此体贴,陈铭不由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随后便将之前何瑾的解释,屁颠颠儿地在姚璟面前卖弄了一番。 最后,他还不忘投桃报李地言道“大老爷,何小子在鼓山发现的这等神奇之物,正可谓老天开眼所赐。有了这等煤炭,这个冬天不再冷!” “鼓山?”一听这个,姚璟不由神色一动,对何瑾言道“适才张司户送了本官一笔碳敬,说是沈家购买鼓山之地所得。想不到,这其中竟也有你的功劳!” 言罢,姚璟又一脸沉凝地看向那炭盆,若有所思。 再回头,他又目光灼灼地看向何瑾,忽然竟躬身一礼道“润德,此番你无意一番腾挪,令户房那里有了宽裕。又发现了这等神物,使得百姓取暖无忧,真乃苍生之福!本官代磁州城孤苦无依的百姓们,谢过你了!” 何瑾自然连连还礼,口称不敢。看到这样的效果,他心中自然也很满意。 可不料,随后姚璟竟仍激动不已,来回在桌案前踱起了步,还边走边道“不,这等神物不仅惠泽一州,更可惠泽天下!” “本官要上奏府部,请朝廷大力推广这等无烟煤。如此一来,整个大明天下的这个冬天,都不再冷!” 看着姚璟豪情满怀、壮志不已的模样,陈铭老爷子不由也感觉,自己那颗老倭瓜心开始了强烈的跳动果然不愧是朝廷千挑万选出来的两榜进士,这思想境界,就是跟自己这样的落魄老秀才不一样! 自己只看到这煤能解磁州一地的寒冬之劫,可大老爷却高瞻远瞩,想到了整个大明的黎民苍生! 而这奏报一旦上达天听,这是何等的幸事! 就算奏报里只提及自己一点,那也是名垂千古的佳话。祖宗十八代在九泉下,都会感到颜面有光啊! 然而,就在陈铭满心欢喜地看向何瑾,打算同他一起称赞大老爷英明神武时,却愕然发现何瑾这时候看向自己和姚璟的眼神儿,就像看两只野生的大猩猩! 鄙视,绝对的鄙视! 陈铭心中当然不服气,可不料随后何瑾便已转换了眼神儿,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言道“大老爷稍安勿躁,这种事儿可不是这样办的。” “煤炭一物,古已有之,为何不见前代人烧煤取暖,而如今世人又皆谓煤炭为毒炭?盖因属下发现的这种无烟煤,不同于那等有毒的烟煤。” “可这等无烟煤,也是煤的一种,形态与有毒烟煤并无太大区别。普通百姓又没专业的选煤知识,难以分辨。倘若贸然推广,大老爷可曾想过会是何等后果?” 姚璟和陈铭两人一听这个,不由对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错,万一朝廷那里真下了诏令,大力推广煤炭取暖。那天下该有多少无知百姓,因为相信朝廷而烧煤取暖? 结果自然是一夜过后,大半个北方的百姓,都静静地一睡永不醒 想到这里,姚璟和陈铭禁不住一阵后怕真要是这样,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就算有几万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幸好,幸好身旁还有这位一位心思周全、老成持重的,呃少年。可,可两人加起来都快百岁之龄了,怎么还没这个少年看得透彻? 真是丢死个人了。 想到这里,姚璟不由面色一凛,郑重地向何瑾问道“那依润德所言,此事都如何是好?”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反之亦然。”何瑾这才捞到了机会,将自己的谋划缓缓道来“若依属下来看,大老爷当利用这无烟煤,惠泽好磁州这一城、这一冬。待万事完备、时机成熟之后,再造福整个天下不迟。” 说到这里,何瑾心底也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他不想将烟煤湿法脱硫的技术交给国家,而是他也没十足的把握。唯有在鼓山那里先不断的试点、积累技术经验,才能循序渐进、大力推广。 “嗯,润德言之有理。” 姚璟深深地点了下头,接下来又有些傻眼那,那该如何先惠泽一州一冬呢?你小子实在太高深莫测,把本官弄得都有些不会自主思考了 而何瑾多机灵的一个人儿,不待姚璟主动开口问询,便继续言道“这惠泽一州一冬之事,自然当由大老爷牵头儿,全衙上下齐心共办。” “尤其州里的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这四大机构以及沈家,务必要听从大老爷的统一调派。” “四大机构那里,可收留孤苦无依、且无体力的百姓。而沈家那里,正好因开采煤炭,需要大量人手,大老爷可让那些孤苦却能劳动之人,归沈家雇佣。” “同时,在下已同沈家商议好了,沈家愿拿出鼓山煤矿一成半的干股,捐献给衙门,供大老爷每年拨付给官办的慈善机构,建造暖室、收留赈济百姓” 姚璟静静听完何瑾的这一方案,渐渐地不由心潮澎湃起来。 甚至到了最后,他忍不住激动地拊掌一拍,大叫道“润德,你果然润物细无声,周密妥当,真乃上天赐予本官的英才少年!” 第六十一章 行走的迷魂汤 姚璟又一次忍不住起身,兴奋得在桌案前走来走去,回味着何瑾这一番算无遗策的方案。 为了挺过这一凛凛寒冬,他其实率先想到的,就是官办的四大慈善机构。 其中孤儿孤女由慈幼局收养,孤老残疾由养济院收养,需要治病疗伤的,归安济坊收治,实在治不了的,由漏泽园负责下葬 这四大慈善机构委任素有名望、亦有爱心者为负责人,州里衙门每年拨给经费,乡宦士绅们也会捐给善田,以维持这一恤幼养老、生养死葬的体系运转。 瞎子都看得出,这四大机构就是地方官‘仁政’的体现。可姚璟为何不敢如何瑾这般,挺直了腰杆儿动用四大机构? 只因一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四大机构的确是做慈善的,可要做慈善也需要钱啊! 手里没有钱,难道能只凭着朝廷给的一个印把子,强逼着已然超出负荷的四大机构,赈济冬日的苦寒百姓吗? 这一刻,姚璟看着眼前这位机灵能干、深沉老练的少年,不由内心感慨万千读书万卷,究竟有何用处? 学了满肚子的大道理,一腔的热血壮志。到了真正付之实践的时候,还不是得要钱,能比得上身边有这么一位善财童子? 想到这里,他不由对何瑾升起浓烈的感激之情。 可就在转身想要,再度郑重谢过何瑾的时候,姚璟忽然间神色又是一动,竟大惊失色起来不对,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有了这无烟煤,还有沈家相助,何瑾他难道就不能办好,这赈济冬日苦寒百姓之事? 答案是肯定的。 他完全可以让沈家拿出那一成半的干股,雇人搭建草棚帐篷、建造暖室、施舍粥食可他偏偏舍近求远,将一成半的干股捐赠给了衙门。 不,确切来说,是捐赠给了自己! 如此,再由自己出面来做这等慈善大举,非但可将此仁义之事办得风光漂亮,更主要是他在助自己收拢民望、脸上贴金啊! 这,这少年原来非但谋事滴水不漏,更深谙人心会做人这孩子,懂事儿啊! 直到这一刻,姚璟都没意识到,何瑾真正的用意就是想送贿赂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现在意识到了,还能拒绝得了吗? 此时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自己一个公式化的躬身谢意,根本不足以表达何瑾对自己的恩义啊 默默地坐回椅子上,姚璟沉思了片刻后,才忽然开口道“润德,本官为你取了字,难道你就不知敬本官一杯茶么?” 而何瑾听了这番话,却不由一头雾水大老爷,你这是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之前我不是已拜过码头了吗? 倒是一旁也算士林中人的陈铭,闻言不由反应了过来,赶紧捅了一下何瑾道“傻小子,这是大老爷要收你为徒呀!” “啊?”何瑾当即大愣,没想到事情还会这般节外生枝,不由心思电转盘算起来。 毫无疑问,收徒可比取字要关系更进一层。 天地君亲师,在这个师徒大如天的时代,收了徒弟那就要尽心提携、全力培养,不然士林都会瞧不起。而且姚璟还这么年轻,估计仕途刚起步,自己跟着他混,肯定有光沾。 更主要的是,跟知州大老爷成了师生,以后磁州城里,自己就可以横着走了。 最后自己想要当贪官儿,那就必须科举。姚璟又还是含金量十足的两榜进士,比州里那些最多是个举人的学正强多了! 当然,坏处也不是没有。 就是以后姚璟倒霉了,自己也免不了要吃挂落可这点小危害,跟好处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更重要的是,现在知州大老爷给你脸,自己还能不要么? 反应过来,何瑾当即拿着案桌上的茶壶倒了茶,高捧过头顶恭敬激动道“师父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姚璟端坐着受了他的大礼,又接过奉上的茶,轻呷一口,表示算完成了拜师礼。随后,才笑笑道“润德,你虽然聪慧无双,但读书太少。不读书,怎么算是我圣人门徒?” “嗯等你处理完了衙前街一事,抽空就要多读经史,若有不懂的地方,可随时来问为师” 顿一下,他又嘱咐道“为师是一时起了爱才之心,收了你这个学生。但公门之中无私谊,怎么说都是有些忌讳的” 何瑾当即秒懂,忙保证言道“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严守秘密,不会乱说的。” 姚璟说罢,其实就已觉得自己多嘴了如此深谙人心的弟子,哪会犯这等低级错误? 于是,他画蛇添足地来了一句“不过私底下,我们还是可以师徒相称的。” 说完这话,他又觉得自己姿态太低了,又赶紧端起架子摆手道“嗯今日之事,你办得很不错,待为师办好赈济冬日苦寒百姓后,再多加指点你学问。” “多谢师父。” 见第一次当老师,跟头一回当新郎一样拘谨无措的姚璟,何瑾不由内心暗笑,便给他留一个反应的空间,道“那若无其他事,弟子就暂且告退了。” 姚璟这才矜持舒心地点了点头,看向何瑾离去的背影,眼中止不住流露出欣赏满意的光彩。 一旁的陈铭看到,不由心里又泛得酸酸的,问道“东翁,怎么忽然间就动了收徒的念头?” “衙门看似不大,可猫路狗道儿太多,复杂凶险。本官异地为客,以寡敌众,不收个好帮手怎么能行?” 姚璟叹口气,诚心实意地言道“润德是个奇人,年纪轻轻却谋事周到、深谙人心,正是不可多得的好帮手,我可得把他拴紧了才行!” “原来如此”陈铭一脸幽怨,心道大老爷,你果然变心了,只见新人笑,不闻我这旧人哭 不过,又一想何瑾非池中之物,而自己也算站到了同一阵线,陈铭又不由庆幸不已,为何瑾的成长壮大开心起来。 此时走出了衙门口的何瑾,当然不知道签押房里的事儿。 他只是一抬头,便看到醉东方酒楼大厅里的沈秀儿,正一脸翘首以盼的模样,像极了等待夫君归来的小媳妇儿。 只可惜,兴冲冲地走到她面前,还未开口表露感动之意,沈秀儿就先开口了,瞬间破坏了气氛“如何了?事情办得如何,大老爷收了我们的干股没?” 何瑾闻言,顿时更高兴了!嗯,这美妞儿,不愧是自己未来媳妇儿,就是跟自己有共同语言啊! “当然搞定了。”不用说,何瑾又一次习惯地就握住了人家的小手儿,道“非但搞定了大老爷,还为你雇佣人手找好了门路。” “过不了两天,衙门就会发出布告,让那些孤苦闲散的人,都聚拢到慈幼局和养济院。你呢,就直接去那里招。” “老幼和弱妇咱当然不要。但凡那些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男人,不惹事儿还好,一惹事儿我就直接让刘火儿捉来扔矿场里,免费给咱挖煤!” “雇好人后,你就先从浅层的地方挖。我抽空儿就会过去,教导赖三儿等人和一些踏实肯干的工人,如何筛选无烟煤嗯,记住啊,先保证工人们安然过冬,再想着挣钱,可别舍本逐末、出了岔子” 何瑾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可猛一抬头,就发现沈秀儿的眼神儿很不对,像刀子,还来回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不由吓得他心中发毛“你,你这是要找什么?” “找迷魂汤”沈秀儿郁闷落寞地开口,真心实意地服气了“怎么什么事儿到了你手上,都简单得跟不是事儿一样?你是不是随身准备了迷魂汤,逮谁就给谁灌,让谁都能听你的?” 何瑾闻言,望着眼前一脸怅然的沈家大小姐,不由只觉雪中更有女人味儿“不用找了,我本身就是一碗行走的迷魂汤不知,沈小姐愿不愿喝一口?” 沈秀儿闻言,登时霞飞双颊、满心娇羞。 可再一反应,她又豁然杏目圆瞪、银牙紧咬这个贪心不足的小贼,抓着自己的手不算,竟还色胆包天地搂上自己的腰了! 于是,她陡然娇躯一挣,狠命推了何瑾一把“喝你个大头鬼呀,你自己去喝罢!” 而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何瑾,不由风骚地就此一躺,以手支颌。悠悠地看着沈秀儿羞恼急促离去的长腿,淫荡地笑道“嗯看来想上二垒,还需要点时间啊。” 第六十二章 蚊子腿小也是肉 上蹿下跳地弄完煤炭生意的前期筹备工作,虽然倒在雪地里一身狼狈,可何瑾却觉得自己的心是火热的! 老百姓生活,离不开柴米油盐,其中煤便可以取代‘柴’来用。谁都知道,但凡垄断了民生物资的行业,没有不是一本万利的。 而何瑾的煤炭生意,至少在磁州城,乃至以后的彰德府,会一直处于垄断地位——这表明,穿越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已华丽丽地地完成了由一穷二白,到解决温饱,再到发家致富的三级连跳。 所以,纵然此时大雪纷飞,街上已黑灯瞎火,他还是犹如脚上踩着风火轮一样,屁颠颠儿走向了自己的家。 可还没到家门口儿,便看到自家门前聚拢了不少人。 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大发雌威地叱道“休要狡辩,你这贼子分明被老娘抓了个正着,还敢抵赖!” 崔氏中气十足、威风凛凛,一旁的街坊百姓也义愤填膺“就是,简直瞎了你的狗眼!崔妹子的儿子可是衙门刑房的典吏,敢来这里偷东西,真不知马王爷有三只眼!” 唯独那个被围住的家伙,正抱着头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委屈无比地解释道“东家、诸位街坊,你们要相信我啊,我真是何令史刚雇来的门子。手里的钥匙,就是何令史亲手交给我的!” 何瑾赶忙上前一看,顿时老脸有些发烫。因为这位已被老娘用笤帚,揍成了猪头的倒霉家伙,就是他从沈家那里拐来的门子。 这一下午,他先是找沈秀儿去衙门买了鼓山的地,然后又拐到了陈铭的家,拉着老头儿一块儿去忽悠姚璟。 最后,还跟沈秀儿擦出了一点点暧昧的火花事儿密密麻麻、忙忙乱乱的,哪能还记得这门子? 当下,何瑾赶紧拉住了还在滥用私刑的老娘,又向周遭见义勇为的街坊道了谢。 最后,才一把拉起了泪眼婆娑的门子,歉意道“唉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之,苦了你啊。这样吧,来我家工钱一月一两银子,以后干得好,还有奖励拿,如何?” 满脸幽怨的那门子闻言,立时一身气愤,义正言辞地说道“东家,你这说的什么话!小人是那种贪财图利的人吗?小人来咱家,不就是看中东家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副贵人之相” 何瑾闻言,不由就满意地笑了。 之所以拐这个家伙,不就是看中他脸皮厚还能说嘛。有这样的家伙当门子,那些来拜访的人,怎么好意思不多提些见面礼? 而一旁的催死看着这一幕,不由都傻眼了这,这可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自己山猴成精一样的儿子,找个门子都如此骨骼精奇不对,他刚才说给多少工钱来着? 一想到这个,崔氏当即关上了院门儿,手中的笤帚疙瘩劈头盖脸地就向何瑾砸去“兔崽子,你这是疯了啊!有了俩糟钱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是吧?” “老娘一天累死累活的,都快成了一滩泥,才赚十几个大子。你找个门子什么都不干,就出一月一两银子,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板夹了?” “娘,娘下手轻点,咱家现在有外人了,你得给我留点面子”何瑾一下都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才赶紧抱头乱窜,幽怨言道“再说,就你现在这龙精虎猛的力气,哪有半点累成泥的样子啊” 谁知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崔氏当即更炸了。 追着滑不溜秋的儿子一直到了房里,还忍不住一边揍一边继续骂“你想气死老娘是不是!过日子要量入为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懂不懂?” “儿子当然懂!”何瑾这一个月来也被打烦了,觉得是时候,彻底扭转下这不正的家风了“娘,咱家现在不一样了,儿子已经挣着大钱了。雇这么一个门子,他看门一月能赚的钱,就低不了五两银子!” 这话嗓门儿有些大,内容也奇葩,崔氏不由愣了片刻。 何瑾则趁机赶紧上前,夺过了崔氏手里的笤帚,拉着崔氏坐下道“娘,你也看到了,如今街坊百姓们都对儿子高看一眼。因为儿子现在署理着衙门的刑房,掌管着一州的诉讼案件。” “还有沈家火炕生意红火后,不少商户也觉得儿子是善财童子,争着抢着来给咱们送礼。你说,儿子就在磁州混,能整天冷冰冰地关着门儿、拒人千里之外么?” 崔氏闻言,一双眸里不由笼上了一层薄烟。 可很快,那层疑惑的烟云便消散了,露出闪亮的光彩儿子说的不错,似乎就是这个道理。 那些身负冤情诉讼的人,当然会心急火燎地病急乱投医。这也不是说,儿子就会收礼办坏事儿,只是时代就这么个风气,你不收人家心里还不安生。 更何况,儿子还会给送礼的人出谋划策,普及下律法朝例,帮助送礼人更巧妙、更稳妥地打赢官司,这也是呃,按儿子的说法,这叫做律师代理费。 至于那些商户富豪的送礼,崔氏便更加认可了。 谁都知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如今儿子跟沈家做着生意,当然不能连人都不接触应酬。 而那些商贾富豪送来的礼,对于人家来说,真不过九牛一毛。 可道理虽然说得通,但崔氏的心气儿却不舒服毕竟,儿子大病好了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她越是觉得看不透,就越是喜欢揍何瑾。 这种奇怪的行为方式,就跟一个小男孩追求一个小女孩一样,越是喜欢,就会越欺负人家——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情感需求。 “你说的是有些歪理,可你觉得,咱家现在有钱吗?”崔氏又作出一脸的恼怒,教训何瑾道“万一以后没人来了,你留着这门子干什么?” 何瑾当即就想说,没人来就辞了这门子呗。而且,随着自己在衙门权势越来越稳固,生意越做越大,来的人只会络绎不绝、越来越多。 可张了张嘴后,他便意识到跟女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哪怕,面前的是你亲娘 眼珠一转,他便换了法子,直接掀开自己的枕头,拿出了底下的三张银票儿道“谁说咱家没有钱?” “这三百两,能给那门子开三百月的工钱,也就是二十五年。娘你觉得这二十五年里,儿子不会再挣来别的大钱?” “不,事实上,儿子现在已挣着大钱了。这两天又跟沈家合作了一笔大生意,咱们以后在家躺着都能来钱儿!” 崔氏疑惑不已地看着那三张银票,反应过来后,劈手便夺了过去,连台词儿都懒得换“你还小,这钱不能拿着乱花,娘先替你收着,以后娶媳妇用!” 何瑾见状不由笑笑,心里却是一点波动都没有。 毕竟,他现在的身家,可不是只有三百两。而是藏在床板底下的小箱子里,就有一千两之多! 其中,沈家给的第一笔分红,便有五百两。另外,捣毁淫尼窝一事上,他得了严秀才的悬赏二百两,淫尼的赃款三百余两。 还有,斗倒胡不归一事,抄家可是由老宋来办的。何瑾仔细对比了一番,胡不归的家产跟勒索商户们的赔偿金,发现还多出了四百两左右。 想了想,这大概是胡不归不仅敲诈勒索,还收了不少的黑心钱。那些送脏钱的当然不敢上衙门讨要,正好便宜了他。 其中他拿了三百两,剩下的,便让老宋同皂隶胥役们分了。 这零零碎碎加起来,就算再刨去刚给老娘的三百两,还是剩下一千两左右!而且,这还不包括火炕的后续分红,以及即将展开的煤炭大生意。 然而,欢天喜地拿了钱后的老娘,只高兴了没一会儿,又满面狐疑问道“瑾儿,沈家给的分红竟有这么多?你该不会是,真贪了衙前街商铺的常例陋规吧?” 谁知一听这个,何瑾当即猛地一拍大腿,脱口而出道“对啊,又忘了还有这么一笔财源呢!就算比不上煤炭的大生意,可蚊子腿小也是肉,咱千万不能放过呀!” 而崔氏闻言,也猛地凤目一眯,手就悄悄地摸上了扫炕笤帚 第六十三章 不一样的老娘 翌日一早,何瑾揉着浑身的伤痛,郁闷不已地起了床。昨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又换来了老娘的一顿竹笋炒肉。 更可悲的是,三百两的银票打了水漂儿,不正的家风似乎也没被掰转过来。这使得他身痛、心更痛! 然而,当走到正屋的时候,他忽然双眼一眯,冷不丁便吓了一跳“哪里来的妖孽,如何进的我家?!” 说完这话,何瑾就觉得自己真是欠揍。 因为又仔细看了一眼后,发现那竟是自己的亲娘不,严格来说,是曾经惊鸿一瞥的那位贵妇老娘。 此时眼前这位老娘,不再是往常灰朴难看的衣裙,又穿出了那件交衫圆领的白色毛边袄衣。只是略施粉黛,便已明艳动人,散发着一股子端庄雍容的气质。 更为罕见的是,这次何瑾都下意识地,做好了抱头挨揍的准备。可老娘却只是面色微微一恼,随即便轻缓得体地言道“坐下,用饭罢。” 何瑾如履薄冰的坐下了半边儿屁股,一副随时要逃的惊弓之鸟模样。 尤其看了今日的早点后,就更加疑惑了跟往常两个馒头一碗粥、最多有碗咸菜不一样,今日桌上有炒肝儿、豆腐脑儿、油条、糖油饼、腌菜、焦圈儿、糊塌子七八样北方中原早点。 满肚子疑惑的何瑾也不敢问,乖乖地闷头开吃。 不时瞟一眼老娘,却发现老娘今日用饭竟十分文雅、细嚼慢咽的,比起之前吃完赶紧上工完全不一样。 “这白玉甘脂可是有些咸了,金玉满堂也不有些焦看来,明日得让金元换个酒楼买早点了。” 何瑾听后很是迷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娘说的什么。 这时代媚俗,所以闲得蛋疼的酸文人们,就把早点的名字给改了比如白玉甘脂说的就是豆腐脑儿,金玉满堂是糊塌子,呃金元呢,倒是没有改,而是新雇来门子的名字。 “娘,我吃的都挺好啊” 何瑾弱弱地应了一句,却换来了崔氏一个鄙夷的白眼“瑾儿,以后懂些品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哦” 吃完饭,崔氏便又倒了两杯热茶,何瑾正好觉得有些咸了,仰头儿就喝了下去。 可喝完之后,却发现老娘正用素手缓缓拨弄着茶盖,随后才轻呷一口,蹙眉道“秀儿送来这明前的狮峰龙井,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堪称茶中极品。” “只可惜,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而我们用这井水冲茶,使得十分之茶,遇三分之水,茶亦三分” 何瑾更加傻眼了,一脸懵地又自己倒了一杯,砸吧砸吧嘴道“没啥感觉啊,就是茶水而已。” “哼,焚琴煮鹤,煞风景,大煞风景!”老娘再度给了何瑾一个白眼,道“襄中日铸传天下,不是名泉不合尝。娘以前教你辨茶、饮茶、还有喝茶的讲究规矩,你都忘了不成?” 何瑾这下简直快疯了,开口道“娘,你不会是有精神分裂症吧?昨日还凶神恶煞的,今日便如此鬼鬼叨叨,要不要儿子给你找个郎中?不行,这精神病,好像在这时代治不了。” 可想不到,这次何瑾都如此不知好歹了,崔氏竟仍未动怒。 她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解释道“瑾儿,娘一介妇道人家,不懂得你都在外面都做了什么。但娘看得出,你如今有出息了,这家门也很快要跟以前不一样了。” “故而,往常那个凶悍泼辣的崔氏,就不适合这个家了。现在的娘,才是以往真正的模样。” 这下何瑾才算听懂了,随后不由双眼一亮,激动道“也就是说,娘你以后不会再用笤帚疙瘩揍我了?” “当然不会。”崔氏点头,差点儿让何瑾蹦了起来。 毕竟,心理年纪三十岁,每日却还要被人当小孩儿一样教训着。那憋屈儿的感觉,实在难以名状 可不料,随后崔氏又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大家之所,自当有家规。娘虽然不会那般粗俗地揍你了,但若发现你敢贪婪成性、鱼肉百姓,坏了你父亲的名声,自有家法来处置你!” “那,那儿子还是觉得,以前那个娘稍好一些” 崔氏却没搭理何瑾的幽怨,而是起身言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去应卯了。娘今日也要出去一下,回来再教导你。” 何瑾点点头,腿儿都走到门口了,却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娘,你以后不再去上工了?” 穿越这么长时间上窜小跳,何瑾始终抱着的一个小心愿,就是能让这位老娘,不再大冬天里在冰水里浆洗衣服。 每次回来看到老娘冻着通红的双手,他总是细心替老娘涂好药膏后,再苦口婆心地劝说老娘不必那么辛苦。 可老娘却始终没同意,总说不能有了点小钱儿,就忘了居安思危。 “不错,娘打算辞了那活计。儿子现在有本事儿了,娘还出去上工劳作,不是给你丢人现眼吗?” “早该了如此了!”何瑾真心一笑,随后就嘴贱地不小心来了句“那娘今日打算去做些什么?” “身上这件衣裙有些旧了,自然要去买一身新的。还有胭脂水粉,也要去如意坊买一些。对了,你已是衙门的典吏,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又名唤瑾字,娘觉得佩块玉才合适。” 说着,老娘也走到了门口,继续蹙眉道“这庭院倒是不小,可惜年久失修,自当修葺一番。你爹当年没甚情趣,娘想建一方小园林,有道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嘛。” “嗯,还有光一个门子可不行,娘估计还要去牙行走一遭。看到伶俐能干的丫鬟,也要买来两个。厨子嘛,也要雇一个,总不能天天让金元去买饭吧?” 何瑾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自己小小年纪,血压却开始有些飚娘啊,你以前到底是什么人物儿? 你这身儿衣裳,怎么也得十两银子吧?还有那如意坊,可是磁州城里有名儿的水粉店,里面的东西贵的要死 还有那玉,好的一百两左右;修葺庭院,没有五十两下不来;丫鬟加厨子,活契还好说,要是死契那也得百两以上啊! 直到昨天,我还觉得自己挺有钱的,可照你这样的花法儿,儿子受不了啊! “啊好像是有些过了呢。算了,虽说养儿防老,但娘也不能太虐待你。今日就委屈下自己,省着点儿吧。” 崔氏这才从畅想里醒来,转身对着何瑾美艳一笑,拍拍他的脸道“瑾儿,女人都是要富养的,你可要继续努力赚钱哟” 走到去衙门的路上,何瑾的心情是沉重的、矛盾的、复杂的。显而易见,老娘今日这一出儿,虽说有些突然,但也不是毫无道理。 一方面,她是看出自己不凡了,知道用以前那种直白的方式,管不住自己了。所以,就换了今日这一种诡异的方式。 另一方面,老娘做的也不错。毕竟,现在自己跟一个月以前,的确不一样了。 老娘今日的方式,才是这个时代主流大家的做法风范,自己若想再进一层,还真得向老娘学习。 那诗句、那作派、那举手投足的典雅气质啧啧,怪不得当年迷倒了衙门里的吏目、司吏。 唯一的坏处,就是这样的老娘,好像很费钱啊! 可话说回来,自己穿越过来,不就是为了不负这春秋梦一场? 想到这里,有了压力的何瑾,不由更有了动力。 应卯排衙之后,他都不用姚璟再度交代,主动一溜烟儿地就跑到了快班。瞅了一眼后,就拉着一身青衣、头上还插着鸟毛的刘火儿,来到了皂班。 “怎么样,来快班都两天了,局势搞清楚了没有?”坐在皂班木椅上的何瑾,这会儿完全跟个山大王一样,浑身散发着一股野兽噬人的气势。 刘火儿都被这气势吓了一跳,看着那跟饿狼一样绿幽幽的眼光,有些结巴地回道“还,还行吧小人入快班后,就表明了是大人一派的。那些捕快们虽没明说,但小人也看出他们已分成了三派。” “其中一派,觉得大人猛锐精进,有意投靠过来跟着大人混;大部分的人,还是持观望态度;最后剩下一些家伙,都是吏目刘不同的人,对小人极为排斥。” “唔”何瑾摩挲着光溜溜的下颌,目光阴沉,语气如刀“也就是说,我想贪下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就得先扫除刘不同的那些狗腿?” 第六十四章 没那么简单 心思从煤炭生意上收回来后,何瑾便仔细盘算过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按照他的谋划,这事儿得遵从一个基本原则攘外必先安内。 毕竟,他刚扳倒胡不归这座压在百姓头上的大山。假如这个时候,便让衙门皂隶向商铺摊位收取管理服务费,百姓们会怎么认为? 当然会是认为他何瑾,就是胡不归第二啊! 哪怕,他收的管理服务费,要比胡不归敲诈勒索的少很多。但正沉浸在欣喜中的百姓们,必然也会愤怒失望,心里头不会买账。 所以,何瑾的设想就是先一统衙门快班,让快班的捕快、帮役们,先主动为商铺摊位们做起服务来。 待百姓们都觉得过意不去的时候,他再以衙门新规的方式,向百姓们提出缴纳一点点服务费的愿请。 如此一来,虽然本质上还是那么回事儿。但就因为打了个擦边球,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百姓们也更容易接受些。 毕竟再怎么说,他本身就是磁州城里的人。 无论想办什么事儿,首要的前提,就是不能坏了自己的人品。因为这人品一旦坏了,那街坊百姓们谁还会跟他送礼? 就算贪,也要贪的有技术含量不是? “好,那你现在就告诉我,哪些家伙是刘不同的人。”何瑾双手不由自主地交叉着,眼中露出了猎食者一般凶残狡诈的光“我这就开始着手,一个个收拾他们!” 刘火儿闻言,不由心中凛然。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班房外端木若愚却急匆匆地赶来了。一看到何瑾,当即面色凝重地开口道“老大,刘吏目在刑房里等着,唤你过去呢。” “刘不同?”一听这个名字,何瑾陡然就闻到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祥味道,开口问道“说找我有什么事儿了吗?” 端木若愚先摇摇头,但随后便说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刘吏目是跟汪卯明一块儿进的刑房。两人进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挺融洽。” “两人还挺融洽?”何瑾这下更加疑惑了汪卯明可是把刘不同的小舅子当了枪使,两人的仇可算是结大发了。 现在,两人又和睦相处了?这情况,简直跟武松和西门庆称兄道弟了一样,诡异,太诡异了 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何瑾只诧异了一会儿,便起身先对刘火儿言道“你把名单整理一下,我处理一下那边儿的事儿,迟早还会用得到。” 言罢,他便随着端木若愚,一同返回了刑房。 进了门后,便看到吏目刘不同正端坐在外厅,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正悠悠地地喝着茶。而汪卯明则陪侍在一旁,一张死人脸上却笑出了菊花,甚是恐怖。 看到何瑾后,他又当即收敛了笑意,眼神儿还变得冷冰冰、又得意洋洋的。 何瑾看着这一笑面虎和死人脸,真觉得衙门就跟阴曹地府一样,尽是些牛头马怪。 “何贤侄啊,如今你已被大老爷委任,署理刑房。可见老夫当初,真是慧眼识才”刘不同率先开口了,话倒是好话,就是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何瑾也懒得同他虚与委蛇,当即抱拳一礼后,问道“不知吏目大人前来,有何吩咐?” “吩咐可不敢,谁不知贤侄如今,是大老爷面前的红人儿。”刘不同又是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随后才放下茶杯,继续言道“本官此番前来,可是为贤侄分忧来了。” “贤侄也知道,大老爷最近想要审理往年积案。可贤侄这里,一面要负责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一面还要值堂拟牍,若再为这等事儿分心,难免累坏了身子啊” 何瑾还猜不出刘不同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便应付了一句“有劳大人关心,卑职铭感五内。” “贤侄乃衙门里的干才,本官当然要多多提携照拂一番。故而,本官便决定,让快班的那些衙役们,全权听从汪司吏的指挥,缉拿追捕。如此,既不耽误贤侄大事儿,又有人分忧代劳,岂非两全其美?” 美? 美你奶奶个腿儿! 何瑾一听这话,止不住就想破口大骂好你个刘不同,真是一头笑面虎。表面上说为我好,实际上却是在替汪卯明撑腰,来夺我的权! 行呀,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兵法,玩儿得挺溜啊。 如此一来,汪卯明有了快班当爪牙,就能在刑房里牵制住我。而快班的那群狗腿,有你和汪卯明罩着,便使得我投鼠忌器,不能痛痛快快地铲除打压。 等等这事儿好像说来说去,都跟衙前街的常例陋规有关! 差点忘了,你刘不同才是衙前街常例陋规的幕后黑手。此番这般所为,一来是想着牵制报复我,二来就是还妄图死灰复燃! 想通这些,何瑾不由恼恨不已。 可问题是,这事儿他还真不能回绝掉毕竟,吏目掌一衙文书、总揽衙役,人家让快班归谁统管,那是人家的权力。 更何况,从身份地位上来讲,刘不同是官儿,他何瑾只是个小吏。 人家好声好气地来通知,就算是给你面子了。你要是敢回绝,那就是坏了官场上的规矩,少不得会让其他人都觉得你不知好歹。 既然无法回绝,何瑾当然不会干损己利人的蠢事儿,当下又是躬身一礼,道“多谢吏目大人费心了,卑职恭送大人。” “嗯贤侄果然乃识得时务的俊杰,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刘不同闻言也悠悠起身,不快不慢地向着门口走去。 而就在他还没走出去的时候,汪卯明便已然憋不住了。 他猛地挺直了腰板儿,对着满大厅的书办、白役们喊道“都看到了没有?这个刑房,仍有我的一席之地!识相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可惜的是,这些年刑房上下,都知道他汪卯明是个什么东西。而何瑾上位后,事儿办得面面俱到,有好处也大家一块儿拿,很是得人心。 故而这话落下后,众书办白役们都一副面面相觑的模样,跟看白痴一样看着小人得志的汪卯明。 尤其何瑾更是快有些想笑了汪卯明啊汪卯明,你这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换来了刘不同的站台? 这急赤白脸的劲儿,就不能等人家走出门外后再吼吗?这是有多不甘心、多不情愿啊? 果然,刚走到门口儿的刘不同一回头,那笑吟吟的脸立时就僵住了。 看着汪卯明的模样,就跟看正在挖鼻孔的如花一样,嫌弃又厌恶。可当着满大厅的书办、白役,他气哼哼地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毕竟,这两日汪卯明死缠烂打地来求自己,比色狼追女还殷勤恐怖。自己也收了他大半个的身家财产,这拿人手短 然而,忽然间刘不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而惊惧地看向了一旁的何瑾自己刚才不也打压了这少年? 可这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竟能做到宠辱不惊、波澜不显这货比货得扔,汪卯明大半辈子的年纪,难道都活到了狗肚子上不成! 一时间,刘不同不由心绪烦乱地走出了刑房大门。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心中已有些后悔了自己这次,铁定是押错宝了。甚至,还可能办了一件蠢事儿 第六十五章 会打架的,都跟上! 刘不同心怀忐忑的离开了,心中留下对何瑾高深莫测的隐忧。 可惜他却不知道,就在离去后不久,何瑾来到皂班班房,就露出了原形“狗日的刘不同,你奶奶个腿儿!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敢坏小爷的好事儿,小爷决饶不了你!” 一阵破口大骂,他还觉得不解恨。看到前面的硬木条案,一怒之下,举起巴掌便拍了下去。 只听咔嚓一声,班房里犹如打了响雷,条案愣是碎成了八瓣好大的力气,好大的威风! ‘这,这要是打在身上,只怕就筋断骨折了’一旁的刘火儿和端木若愚,还有老宋、老吴看着这一幕,不由都张大了嘴巴。 毕竟,何瑾足智多谋、手段狠毒,他们是知道的。可万万没想到,他小小的年纪竟还天生神力! 而这时候,拍完条案的何瑾才算痛快了,回头儿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对着四人言道“诸位,你们也算是我的心腹了,这事儿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可四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何瑾也知这有些为难他们了,但问题是他现在没有个突破点,只能集思广益“宋伯、吴叔,你俩说说?” “大侄子你交代些难办的案子,让那些捕快们干不成。这样一来,大老爷那里发了刑票,我们保管一顿板子,打得他们以后再也来不了衙门!” 何瑾一听这个,当即摇摇头“不妥。之前我就想这么办的,那会儿刘不同没掺和进来,还有可能。” “但现在我只要一出招,汪卯明必然会上蹿下跳,用刑房和班房没直接统属的借口,反将我一军。最主要的是,这事儿不能太惊动大老爷。” 姚璟可是何瑾幕后的大老板,能借势,但不能拉着人家下场肉搏。否则人情用一分就冷一分,还会落个自己无能的印象。 目光又落到端木若愚身上,端木若愚想了一会儿,才道“要不,令史寻些受过那些捕快衙役迫害的百姓,告他们一状?这样案子到了刑房,我们就有办法了。” 何瑾托颌想了一下,随后还是摇了摇头“也不行。告状太慢、太麻烦了,而且有心之人一眼就看出这是我所为。” “我以后可是还要用快班办事儿的,这要是让快班的人认为我心胸狭隘、故意针对,那以后的事儿就不好办了。” 最后剩下一个刘火儿,办法倒是有,也挺干脆“老大,让我招呼几个兄弟,敲闷棍、下黑手,保管他们下不来床!” 何瑾一听这个,简直都惊呆了我去!你们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老宋老吴这里是打板子,端木若愚是告黑状,你这里就直接找小弟。 让地痞流氓去打警察,亏你也想得出来! 这事儿要真成了,那快班以后还要不要在磁州城里混下去了?我又要这快班有何用? 咦等等,警察不能打,但好像别的人,却可以揍啊。 何瑾眼睛一亮,手不由就摩挲了起来,觉得有些痒痒了“火儿,你这馊主意歪打正着,倒真给我了一条思路不过这样一来,我好像以后就真要成宋江了哇。” “当个宋公明,也没什么不好的。磁州城的江湖大哥,传出去多有面子!”小胖子端木若愚一脸激动,很是向往的样子。 连老宋和老吴也频频点头,似乎觉得‘这磁州城江湖大哥’的名头很不错。 何瑾一看这架势,当即也想开了宋江就宋江吧,弘治一朝跟宋末可不一样,只要不造反,有啥大不了的? 敲定了主意,他当即便对刘火儿交代了一番。一旁老宋、老吴和端木若愚听着,双眼不由渐渐发亮。 到了后来,小胖子端木若愚还都热血沸腾了,拿出了古惑仔的气质道“老大放心,我们出来混的,就凭三点讲义气、够勇,兄弟多,这事儿我也来!” 何瑾听后,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后脑勺儿“出来混,错了要认,挨打要站稳。你一个衙门的书办,来什么来!” 端木若愚不由一阵幽怨。可不料,随后何瑾就又笑着道“要来,也等我一起来嘛” 商议完毕,刘火儿当然更迫不及待地,就去招呼他的小弟了。而何瑾自然也不能闲着,出了衙门,一路就跑到了鼓山煤矿。 此时的鼓山以西的煤矿上,已聚集了大量的人手。 这些人大多是孤寒老实、衣着单薄的穷苦百姓,还有些体格粗大、带着孩子的妇人。虽然数百人挤在这处浅盆地上,场面看起来忙乱了一些,但在沈家十几个管事的管理下,也算秩序安然。 毕竟这时代的百姓都还很淳朴感恩。沈家在这个冬天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就都卖着死力气来报答。 商贾之女沈秀儿也不避讳,在这山脚下选好的土地上,带着月儿正指挥着匠人们平整坡土、搭建茅屋窝棚。 “大家伙儿加油干啊中午杀头猪为大家伙儿加餐!还有赶制的冬衣,陆续就会送到这里来。”经历了何瑾收买泥瓦匠父子一事,她如今也学会了施恩布惠、邀买人心。 在眼尖的小月儿招呼下,看到何瑾前来,她不由面色一喜。 可随后想起这家伙搂自己腰的事儿,又立马作出冷若冰霜的模样,道“你还知道要来这里啊?筛选无烟煤的事儿,打算何时告诉我?” “呃无烟煤黑亮坚硬,有金属光泽,以脂摩擦不致染污。烟煤呈黑色或灰黑色,光泽不明显,通常有条状带结构。” 何瑾努力收拢心神,将这些区别讲述了一番,又交代道“肉眼的筛选就是这样了,并不算难。不过,这也需要多练习,你没事儿就让矿工们多烧烧,先找找感觉。” “放心,只要露天环境不密封,不故意去吸烟气,最多就污染下空气,死不了人的。”说完,他眼神儿就开始四下乱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而这时候,沈秀儿其实小手都出汗了,就等着何瑾趁着说话的时候来牵了。可不料看到他这幅模样,不由疑惑问道“你此番跑来矿场,不是来找我的?” “找你干什么?我来这儿是找赖三儿的”何瑾脱口而出。本来嘛,他就是来找小弟打架的,叫个女人算什么回事儿? 可沈秀儿当然就炸了人家不让你搂腰,可都主动做好让你牵手的心理准备了。而你屁颠颠儿地跑过来,不是要跟我道歉竟然是来找泼皮无赖的?! 当下想都不想,她习惯性地就推了何瑾一把,羞恼道“找你的赖三儿去罢,他就在山那边儿!” 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的何瑾,这下是真傻眼了女人的心思,也太难懂了吧?难道今天她来亲戚了? 好在,男女沟通有困难,可男人跟男人之间对话,向来简单干脆。 “赖三儿,这几天先不用管煤矿上的事儿了,挑上十几个能干的小弟,配合刘火儿去干一件事儿。” “干什么事儿?” “干架!”一提起这个,何瑾胸中万丈豪情。 甚至,他还平举起了右手,一副览略整个磁州江湖的霸气“还记得吗?我曾经答应过,让你当上名副其实的衙前街一哥啊!” 赖三儿这下也激动了,颤抖着问道“何官人的意思,现在是时候了?” “不错,是时候了!” “那还等什么,走着!” “嗯”何瑾也重重一点头,等赖三儿招呼好那些泼皮无赖后,大手一挥,道“兄弟们,跟我走!这次,咱要大闹磁州城,不胜不归!” 一旁的沈秀儿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问了一脸兴奋的小月儿后,得知何瑾竟然要去打架,当时就急了“他要干什么啊!打架多危险啊,男人怎么都这个样子!” 嘴上抱怨着,心里却莫名开始担忧了起来。 最后,她忍不住恨恨一跺脚,对着那数百劳作的矿工喊道“今天不干了,停工了。会打架的,都跟上!” 第六十六章 兄弟,混哪条道儿的? 衙门里的三班衙役,说起来只是统称,真正细分起来,还是有很多道道儿的。 按照职责来分,三班乃壮班、皂班、快班。 站班皂隶,类似于何瑾那个时代的法警。负责跟随长官左右护卫开道,审判时站立大堂两侧,维持纪律,押送罪犯,执行刑讯及笞杖刑。 壮班民壮,负责把守城门、衙门、仓库、牢狱等要害部位,巡逻城乡道路,类似何瑾那个时代的武装警察。 捕班快手简称捕快,有点类似何瑾那个时代的刑事警察,负责传唤被告,证人,侦缉罪犯,搜寻证据等。 这三班衙役都是在衙门卯册当中的,虽说工食银寥寥无几,但身份上乃实实在在的衙门中人。 可快班那里还有一群人,就是帮差白役,他们连卯册都不在,也拿不到工食银。只仗着和公门关系近些,办些跑腿儿的活儿,收些好处混几碗饭吃。 这些人通常都是,由捕快自己招收带领的。清白老实人家哪会干这等差事儿,故而大多数的帮差白役,都是些泼皮无赖、无业游民。整个磁州衙门捕快编制才十来个,这些人倒是有一百多号。 衙前街的范六儿,就是帮差白役中的一员,而且还是手下有几个兄弟的人物儿。之前,他是跟着赵麻子混的,赵麻子失势后,他便又跟了同赵麻子相近的吕强。 在衙前街敲诈勒索一案中,吕强见风使舵,随后就交代了以前的罪行,得了衙门的宽大处理,算是逃过了那一劫。 这两天衙门风声紧,吕强交代过范六儿要老实些。 可是安分老实了两天后,狗毕竟改不了吃屎,今日范六儿又开始忍不住,敲诈勒索衙前街的摊位了。 “你个老冬烘废什么话!什么衙门以后不收常例陋规了,老子这是在收保护费。让你交就赶快交!” 眼角有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范六儿,说着这话,一脚踹向手持擀面杖的张大爷。 紧接着,他一挥手,后面一群泼皮无赖就涌了上去,对着张大爷拳打脚踢。很快,就将势单力薄的张大爷打得鼻青脸肿。 面对这群胡作非为的泼皮无赖,良善百姓们都敢怒不敢言。 毕竟,开门做正经生意的,哪有功夫儿和精力,跟这些泼皮无赖们纠缠?他们可天天闲得蛋疼,就寻机会找你的事儿呢。 而且,这些家伙们也都好勇斗狠。真打杀了人,就往深山里一躲谁架得住这样儿? 故而人人都义愤填膺,可怜张大爷的遭遇。但也只能嘴上说些好话,劝这些泼皮无赖们别闹出了人命。 范六儿见状,却觉得威风不已,不由哈哈大笑。 随后一脚又踹翻打烧饼的炉子,火星四溅,立时扰得一片狼藉“都听着,做生意就要交保护费,天经地义!没有我们衙门里的人罩着,你们凭何能安生做生意!” “以后你们这些小商小贩,每天都要上交十个铜板,不肯交的,这就是榜样!” 可话音刚落,毫无防备的范六儿,就觉得后背重重挨了一脚,踹得他直接跌了个狗啃屎。也是他倒霉,正好儿冲着火炉摔过去,把头发眉毛都燎了一大片。 “哪个孙子偷袭爷爷!”范六儿狼狈叫嚣起来,看也没看反身一拳便向后捣去。 然而偷袭之人早有防备,就在范六儿下意识挥拳的一瞬间,他身形一扭,已快速绕到了范六儿身后。 紧接着出手快如闪电,啪啪啪啪一阵狂揍,下手尽招呼在范六儿的脖颈、后脑、脊椎等要害之处。 待范六儿呼痛,又一横挥过来时,那人又矮身一躲。随即双手指节弓出,一个双峰贯耳,狠狠从两侧砸下,击打在范六儿的百会穴上。 “呀啊——”范六儿顿觉一阵头晕目眩,又一脚被那人踹飞开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混哪条儿道的?”范六儿被打得鼻青脸肿、怒火万丈,可看着对面还蒙了面的那人,不由想起先问问虚实。 而蒙着面的刘火儿,却是位一级演员,按照剧本上演起来道“废什么话!这衙前街可是赖大官人的地盘儿,敢来这里抢食儿,活得不耐烦了!” 这次刘火儿当然要蒙着面,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捕快。 要是穿着箭袖青衣、腰缠红裹,帽檐上还插着羽毛的制服,范六儿早就逃之夭夭了,哪能继续这出儿好戏? 范六儿自然没认出蒙着面的刘火儿,更被刘火儿的话给带了进去“赖大官人,哪个赖大官人?” “哼,整个衙前街,只有一位赖大官人,那就是赖三爷!”说着何瑾教给的古惑仔经典台词儿,刘火儿果然感觉很有逼格。 “赖三儿?”范六儿却傻眼了,想了一会儿后才大怒骂道“狗屁的赖大官人!就是被一个傻子打了,还不敢寻仇的窝囊废!现在还敢派你这狗东西,来打你范六爷?” 说着,他就气急败坏地向自己手下吼道“一起上,给我打杀了这狗才!” 这时那些泼皮混混才反应过来,放开了卖烧饼的张大爷,一窝蜂地叫嚷着向刘火儿冲去。可刘火儿却猛然一跳,急忙伸手道“等等!” 那些泼皮纷纷一愣,却见刘火儿云淡风轻的一扬手,道“就你们有兄弟,难道我就没有?” 话音落下,就见那些小贩百姓们身后,走出了七八个膀大腰圆、一身煞气的混混。他们一个个叉着胳膊、吊儿郎当,就凭神态和举动来看,也是混混里的高级人才。 今日范六儿却只带了四个小弟,人手上明显有些不足刘火儿这会儿不由学起了范六儿的声调儿,连台词儿都没变“一起上,给我打杀了这狗才!”” “兄,兄弟,今日我范六儿认栽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范六儿,当即连连摆手认了怂。 但同时觉得这似乎太没面子,又倒驴不倒架的说道“不如,我们改日再划个道儿来,真刀真枪地干上一架?” 刘火儿却都忍不住笑了,骂道“废什么话!老子今日就想揍你,不服气的话,回去拉上人马,城外山神庙那里,再揍你一顿!” “不要啊,你,你们不讲规矩”范六儿当即抱头。毕竟混得久了,他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随即那七八个壮汉,轻轻松松地就撂倒了他的四个小弟。而他范六儿却得到了重点照顾,倒在地上也被刘火儿和三个猛男提脚狠踹! 足足打了一炷香的时候儿,范六儿都嘴巴里吐血,刘火儿才停了手。 随即,他一拨拉范六儿的衣物,搜出了一些宝钞和铜钱来,交给张大爷道“大爷放心,这条街以后有赖大官人罩着,没人能找你的事儿。” 说罢,刘火儿又转过身,对着四周鼓掌点赞的百姓们说道“你们也一样,以后要有哪个不开眼的,就去鼓山那里找赖大官人!” “好样儿的!”百姓们这下可欢乐了,不由高声称赞起来“赖大官人仁义,兄弟你也威武!” 唯独被揍得吐血、还被抢了钱的范六儿,眼中却止不住露出了怨毒的光,叫骂道“好小子,你有种!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打我们公门中人。下午要是有胆,咱们就城外山神庙见!” “呸!几个帮差白役,有脸说自己是公门中人,简直笑话!”正经的警察刘火儿,听了这话很有优越感。随即又是一脚踹向范六儿的子孙根,不屑道“那就下午山神庙,不来的是龟孙子!” 说完,刘火儿一挥手,带着小弟施施然离去。 不,走到半道儿后,他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说出了最后的台词儿“记得,一定多叫些人来,可别让我老大呃,老大的老大失望了才好!” 第六十七章 还,有,谁? 一身伤痕、满心悲愤的范六儿,从惠民药铺赊了些跌打药后,当即广发英雄帖。非但将自己的小弟,尽数儿招到了常去的小酒馆,还让小弟们去联络了他的狐朋狗友。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当然也都是衙前街上,叫得出名号的大混混,手下都有着十来个小弟。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小酒馆里立时就变得气氛古怪起来。 因为范六儿一看到他那些狐朋狗友,不由地一脸惊诧“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那几个大混混不是捂着脸、就是瘸着腿,也一脸懵圈儿地反问“范六儿,你也被人给打了?” “是呀我是被赖三儿那个狗娘养的东西,派人给阴了!” 混江湖讲究输阵不能输面儿,范六儿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当时我这里一共只有五个人,可对方却有十来个人。纵然如此,我仍旧浴血奋战、以一敌三,最终寡不敌众,才咳咳,你们这是?” “我,我们?”其他几个大混混对视了一眼,也当即作出了气愤的模样“我们也是啊!那赖三儿实在阴险,趁我们人少没防备,就来偷袭我们啊!” “是啊,不是我们太无能,实在是赖三儿太阴险、不讲江湖规矩!” “这狗东西,想当初还在我手下混过呢,如今竟敢跟老子唱对台戏了!” “不行,这仇我们一定要报,得让那赖三儿知道,衙前街他还算不上个人物儿!” “不错,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听着众多大混混们的控诉,范六儿也激动起来了,大声言道“我已约好了下午在城外山神庙,来一场决战。既然如此,我等便一块儿去。” “同去,同去!” 众混混当即一致响应这赖三儿是脑子被驴踢了,竟敢犯众怒,活该这次被群殴! “这一战,务必要打出我等的威名!” 范六儿更是面色通红、激动不已。要知道,这等轰动大战,可是自己倡议组织的啊!这叫什么? 强大的号召力啊! 再望着酒馆里里外外近百的泼皮无赖,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日后领导衙前街泼皮界的曙光! 一番定计后,众混混当即就在小酒馆里草草吃了午饭,随即将近百号人气势汹汹地,涌向了城外的山神庙。 到了山神庙后,范六儿看到赖三儿果然带着三十来号人,正在等着他们。 看到这一幕,他不由心中一喜赖三儿,看来你最近的确混得不差。可这也不行!我们这次足有百十来号人马,是你的三倍! 只不过,让范六儿感到有些奇怪的是,赖三儿的身旁,还多了三个奇怪的家伙。 第一个,就是今天揍自己的那个人。而另外两个,看年岁都不大,一个是小胖子,另一个则身材匀称,颇有些气质不凡的味道儿。 这三人的奇怪之处,在于他们都蒙着面。 更奇怪的是,虽然赖三儿跟他们三个并站了一起。但明显,赖三儿跟其他两人一样,都往后错了半个身子好像,那个气质不凡的少年,才是他们的老大一样。 “赖三儿,你不会是新找了靠山吧?”范六儿还是有些脑子的。毕竟,出来混的第一条,就是不能得罪惹不起的人。 可赖三儿却只是看了一眼那个蒙面的少年,见那少年微微摇了摇头后,便一脸嚣张地言道“废什么话!老子这次就要一统衙前街,你们这些狗才,以后都要听老子的!” 范六儿还想再问问清楚,可他这边儿一个脾气火爆的大混混,闻言就大叫了一声“赖三儿,你找死!”吼罢,这家伙抄着棍子,就带着小弟冲了上去。 一时间,其他那些泼皮无赖也吼叫着奔了上去,一场混战就此爆发! 百号人打三十来号人,优势当然很明显。 范六儿热血一上头,也没想很多。可刚冲上去揍趴了三个泼皮后,忽然便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 那三个蒙面的人,竟然都是高手啊! 尤其那个气质不凡的少年,更是好似出笼的猛虎一般,似乎压抑了许久的暴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只见他一挥手,一个无赖就飞到了半空。一踢脚,喊叫上去的家伙,就被踹出两三丈远,身后的人都被他撞得七倒八歪。 还有四五个无赖一块儿围上去,他则直接抓住了一个人的腿,抡起来当成了武器,立时甩趴了周围的人! 最可怜的,还是那个被他抓住腿的家伙,吓得大喊大叫尿了裤子。最后还是被嫌弃地扔了出去,又砸趴了两个人 还有那个今天揍自己的那个家伙,虽然武力没那个少年那般夸张。可招式凶狠毒辣、干脆利落,明显是有功夫在身的。 剩下那个蒙面的小胖子,则最是阴险,握着木棍跟在两人周围,瞅准机会就抽冷子、敲闷棍,打得直兴奋乱叫。 将近百号人打三十来人的优势,一下竟被这三人硬生生地给扭转了! 打到后来,那个蒙面少年好像,还找到了快速打趴人的诀窍就是一边冲一边掀人的身子,一掀就扔到了半空,都不管接的 这怪力的少年,简直犹如一架人形推土机,身旁根本无一合之敌。直接来回就在战圈儿里,掀起了一阵沙尘暴。 泼皮无赖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看到对方当中有这样一位猛人,哪还有胆气再打下去? 范六儿当下也有些胆寒了,正好此时那蒙面少年冲着自己奔来,他当即一伸手,开口道“朋友,混哪个道儿的?这事儿,其实啊!” 话还没说完,范六儿就感觉自己腿一歪,身子就失重起来。惊惧地看到自己一下离地一人多高,陡然吓得魂飞魄散。 落地的时候,他一脑袋先栽了下来,啃了一嘴的泥,才眼泪汪汪地说着之前未尽的话“这事儿,其实还可以商量的嘛” 伤上加伤的范六儿,这一刻都忍不住有些悲伤逆流为什么啊,为什么将近百人,怎么看着都要打不过三十来人了? 以前自己打架,数数人头儿就心里有谱儿了。怎么这次,跟自己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然而,刚想到这里,他忽然就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乱糟糟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山神庙那里,又奔出了数百的人马。 那些人一个个衣衫单薄、苦大仇深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混日子的无赖,完全就是一群穷苦人! 可就是这些穷苦人,最让范六儿心惊胆寒。 因为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就怕不要命的!往往那些穷苦人最不惜命,惹急了动手就是要人命,寻常泼皮无赖们,也是轻易不敢招惹这种人的! 更可怕的是,那些冲过来的穷苦人,他们手里拎的可不是木棍、铁尺一类的打架家什儿,而是镐头、铁锨、锤子这样的大杀器! 这些家伙什儿,上去就是一条人命啊! 而就在这些穷苦人当中,还有两位衣着光鲜的女子,十分引人注目。范六儿一眼就认出来了,其中一个,竟是沈家的大小姐! 另一个似乎是她的贴身小丫鬟,正在兴冲冲攥着拳头呼喊道“打呀,快上去,把敢打何令史的坏人,统统打趴下!” “何,何令史?” 范六儿一下傻眼了,扭头儿一看那位已然打完收工的少年,便见那少年已悠悠地摘下了面巾,露出了一张清秀阳光的面庞。 这一刻,他站在七仰八歪的泼皮群中,不由得霸气四溢,环手一指嚣张吼道“还,有,谁!” 第六十八章 没你范屠夫,真要吃带毛儿的猪? “何瑾,昨日下午你去了何处?” 州衙刑房的司刑的套间办公室里,汪卯明有以下每一下地拨弄着茶盖儿。一张死人脸冷冷地看着何瑾,等着这少年露出气恨败坏的神态。 他才不相信,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看着自己又重新能够将其踩在脚底下,能不愤恨生气! 虽说,这样其实也得不到什么实在的好处,可汪卯明就是止不住想报复一番。 而听着汪卯明阴阳怪气的声调,何瑾却一脸的平淡毕竟,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而且昨日下午一通发泄,也释放了不少压抑,现在心情的包容度很是不错。 “回司刑,属下去衙前街查访民情了。”他不卑不亢地开口,眼神儿都没瞟汪卯明一眼。 “放肆!”汪卯明却陡然将茶杯往案桌上一顿,面红耳赤骂道“老夫才是这刑房的掌案,你不过是老夫的副手!别以为有了大老爷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这个刑房还是老夫说了算!” “哦”何瑾却还是不动气,只是一摊手,道“可大老爷明明交代了,让属下来署理刑房。要不,这事儿你跟大老爷说说?” “何瑾,你简直目无尊长!”被何瑾如此看似轻描淡写地一击,汪卯明倒是气得怒火攻心,脑仁儿都隐隐生疼“朝廷法制摆在眼前,老夫还在刑房一天,就是刑房的掌案司刑!” “你小小年纪,毫无规矩,仗着有几分小聪明,便如此任性胡来!老夫虽眼下没法子治你,但你也不要太嚣张!” 汪卯明唾沫四溅地说了一大堆,全是什么‘规矩’、‘老夫还没输’、‘别看你何瑾现在跳得欢,秋后我给你算清单’一类的话。 而何瑾便全当他在放臭屁,最后还是无形间一剑封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完后,他便又两手一摊,嘴角一撇“呵呵,你开心就好” 开心,开心你大爷啊! 汪卯明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得有些过分。急忙摸了一颗舒心静气的药丸,就着茶水喝下后,才一脸颓丧地望着何瑾。 这小子如今有大老爷这座金刚护身,自己是真的一点都动不了他啊。就算傍上了刘不同,也屁用不顶! 当务之急,还是当尽快赢回大老爷的观感才行。 想到这里,汪卯明才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些时日,大老爷忙着赈济寒冬孤苦百姓,但还不忘想着审理往年冤案。你速速将那些整理筛选好的积案,拿到老夫这里来。” “呃老夫可有吏目大人的特许,有权调动指挥捕班快手。要破案子,总得先传唤、侦查、收集证据吧?” 言罢,汪卯明发现自己竟心中满是期待地,仔细看着何瑾的神情,生怕他强硬地给回绝了。 可想不到,何瑾只是眨了眨眼,便道“哦好的,我这就让端木若愚给送过来。” 汪卯明顿时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心狠手辣的主儿,此时竟这么好说话,该不会是有诈吧? 可想来想去,他也瞧不出这其中能有什么玄机。 而一旦自己得了案子,让快班的人加紧办好,就能在大老爷那里露脸,必然会挽回几分局面。届时,再联合起刘不同,一定有机会将这小子踢出刑房! 想到这里,汪卯明不由便笑了起来,笑何瑾还是太年轻。 可不料,嘴角的笑容还未绽放,都走到了门口的何瑾,又突然停了下来,扭头儿道“司刑大人找我,原来就是为这事儿啊以后简单点说就行了,不用婆婆妈妈的。唉,这人上了年纪啊,就是爱唠叨” 唠,唠叨? 还上了年纪,婆婆妈妈的? 汪卯明先是愣了片刻,随后陡然将一股无名火冲上脑门儿,抓起案桌上的茶杯就摔了“老夫还不老!老夫不是什么老妈子,不是啊” 被何瑾气得差点一不小心就没了的汪卯明,等端木若愚将案子送来后,真是拿出了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劲儿,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发现案子确实没什么问题后,他当即就跑到了快班,对着快班的一众捕快吩咐道“案子已整理好了,你们速速去侦破!老夫这就去汇报大老爷,三日一追比这次谁要是拖了后腿,老夫一定不会放过他!” 追比,是指官府限令吏役办事,如果不能按期完成,就打板子以示警惩。 三日一追比,就是限期三日侦破案子,干不好先挨一顿板子。挨了之后,也别想养伤休息,还要继续干。 众捕快一听这个,当即心中暗骂狗日的你个死人脸,想讨好大老爷,就让我们吃苦受累! 可在衙门当差吃饭,干的就是这个。捕快们只能各拿了分派的案子,开始调查侦破起来。 然而,这一调查,问题就出现了。 吕强出了衙门后,就来到了小酒馆找范六儿。 捕快办案其实就是这样的,先招呼一声这些城狐社鼠,简单说下案情。这些城狐社鼠们消息灵通、人员分散在城里各处,很快就能来线索。 有了目标后,捕快就再带着这些帮差白役拿人,期间当然免不了捞一笔油水。什么‘跑腿钱’、‘鞋脚钱’、‘酒饭钱’。乃至更进一步的‘买放钱’、‘宽限钱’等等。 这些油水自然就成了帮差白役们的收入,又因为有官府做后台,来钱轻松容易不说,还能抖威风。 故而这些帮差白役们一听要办差,乐得都跟要逛窑子一样。 可今日,吕强跟平时一样,趾高气昂地招呼范六儿去办差时,却发现掉了一颗门牙、胳膊也打着绷带的范六儿,忽然竟为难地来了一句“吕捕快,不瞒您说,小人以后不能给你办案子了” 吕强简直一下傻眼了没有这些帮差白役,他一个人怎能办得了案子?更不要说,三日一追比,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第一次,吕强艰难地对范六儿露出了笑脸,道“范六儿,你这就不对了。我承认,以往的油水儿我是拿得多了些,不过从今往后,我保证多分兄弟们一些” 在吕强看来,范六儿这种地痞无赖,无非就是这个原因嘛。否则,他脑子进水了,会不给自己办案子? 可想不到,范六儿听了这话,还是摇了摇头道“吕捕快,我真不能再为你办案子了” “范六儿,你别给脸不要脸啊!”吕强这下脸色就不好看了,斜着眼睛道“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儿的人有的是。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 此话一出,范六儿的脸色也不由阴沉了起来,对着吕强哼道“那吕捕快就去找其他人好了,反正你这里,我范六儿是不伺候了!” “行,算你有种!”吕强骄傲地一扭头,气哼哼地离去了没了你范屠夫,难道我就只能吃带毛的猪? 可想不到,走遍了整个衙前街的酒馆、窑子、赌场等泼皮无赖常呆的地儿,吕强竟愕然地发现,所有的泼皮无赖们,都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而且,当他提出要办案子的事儿后,这些泼皮无赖们无一例外地都拒绝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一天的时间,就在找泼皮无赖中浪费了。 到了黄昏的时候,一无所获的吕强,不由开始心慌害怕了不行,这样下去,自己铁定破不了案呀! 更奇怪的是,自己一问起这些人为何不干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三缄其口,打死都不敢说! 这,这可不是少了一个屠夫、要吃带毛儿猪的事儿,分明是整个磁州城的屠夫,都不杀猪了啊! 第六十九章 志气、运气、香火情 捕快吕强同志,也是有志气的。既然在范六儿那里摆足了姿态,他当然不会轻易回去跪舔。 因为他不相信,离开了这些城狐社鼠,就真办不好这差了。 然而,世间之事就是如此,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一连两日,他跟条狗一样查访着案情,可结果却一无所获。 不过! 吕强同志觉得自己不仅有志气,还有运气自己以前同赵麻子相近,而赵麻子与胡二黑搭伙,胡二黑又是胡不归的族弟,而胡不归是吏目大人刘不同的小舅子 呃,虽然关系链有些长,但吕强向来以吏目大人刘不同的人自居。而那汪卯明也是偷了吏目大人的后门儿,怎可能真对自己下手? 这都不该说是运气了,气运还差不多。 更何况,全城的城狐社鼠都不干活儿了,办砸差事儿的,肯定又不止自己一个人。法不责众,汪卯明难道还能将整个快班都端了? 故而到了交差的这一日,吕强心中其实并不太慌。可想不到令他诧异的一幕,就眼睁睁地发生了! “刘火儿,交代你的案子,办得如何了?”端坐在快班班房,一副居高临下模样、还品着香茗的汪卯明,眼皮儿都不抬地问道。 这语气里,可还带着淡淡的打杀之机。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知道这个刘火儿是何瑾的人,交给他的案子也是最难办的几个。既然要杀鸡儆猴,当然拿这家伙来开刀最合适。 想不到,刘火儿却不卑不亢地言道“回大人,案子都已查访完毕,只待大老爷过堂审问。” 说着,他便将手里的案子讲了一遍什么原告被告的住址,案子的关键,相关的人证等一尽详实,半点都让汪卯明挑不出错来。 汪卯明拨弄着茶盖儿的手,不由便停了,嘴角也忍不住地抽抽儿了两下。 可一想到自己此番让人查案,就是为了在大老爷那里露个脸。若鸡蛋里面挑骨头,毫无道理地对刘火儿喊打喊杀,也不叫个事儿。 故而,纵然心里腻歪极了,可他还是只能装作一副满意的模样,点头道“嗯,你办得不错。” 接下来,汪卯明又问了几个捕快。 吕强发现这些捕快,都是平时跟刘火儿相近,拜了码头要跟着何瑾混的。 显然,汪卯明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故意先找这些人问话,就是想拎一个出来当典型。 可惜,令汪卯明失望的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办好了案子。 汪卯明表面上越装作满意,心中的怒气却越来越盛他娘的,老夫惹不起何瑾也就算了。可你们这些贱籍皂隶,办事儿竟也如此漂亮,真是让老夫上火啊! 吕强此时却还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回事儿,不是城狐社鼠都安分当良民了吗,这些捕快怎么就办好了案子? 终于到了他的时候,吕强看着汪卯明那张即将发作的死人脸,手心儿都开始出汗,还有些不会说话了“回,回大人,小,小人的案子一无所获。” “嗯,你办得也不错”汪卯明点点头,想着案子全查清了其实也不错。可反应过来后,面色不由先一僵,随即勃然大怒呵斥道“你这狗才,刚才说什么?” “大人,小人这三日的确不辞劳苦办案来着。可磁州城这么大,案子也积压甚久,小人真是没查到一点线索。” 先讲了自己的难处后,吕强又腆着脸来套近乎儿“大人,小的自当捕快来,一直听奉捕头的吩咐,尽心尽责。这次不是小的不用心,实是满城的帮差白役都不听使唤,案子才有些难办” 吕强的本意,是想提醒汪卯明,他以前听胡不归的,那就是刘不同的人。 可汪卯明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儿,闻言当即疾言厉色起来,怒拍条案道“好刁奴!视官法如无物耶?” “三日期限,别人能查访得力,你就一点头绪也无?还说什么帮差白役不听使唤,分明是在偷奸耍滑,糊弄老夫!” “大人,小的冤枉啊,真是满城的帮差白役,都不听小人吩咐了。” “放肆,一派胡言!”汪卯明当即扭头儿,问向一旁的刘火儿“你手下的帮差白役,可曾不听使唤?” “回大人,不曾有得。”刘火儿一脸奇怪地摊手,看向吕强言道“这两日,还有不少泼皮无赖想谋个白役的身份呢,都让小人给拒绝了。” “毕竟,我等乃衙门的捕快,跟那些城狐社鼠沾染太多了,传出去影响不好!” 汪卯明一听这个,气得胡子都开始抖颤起来,当即又对着吕强喝道“好狗才,你好大的胆!来呀,给我押去皂班,狠狠打上十大板!” 吕强大惊失色,没想到这里运气竟如此之差,当即叫嚷求饶起来“大,大人,我和你是你一伙的啊,打我有什么用” “呸!老夫乃堂堂的吏员,百姓在官者,而且还是一方的司吏。哪跟你们这等贱籍皂隶一伙儿,真是不知所谓!” 这话落下,快班一众衙役,不由都默默地下了头,掩住了他们不屑又庆幸的眼神儿一个厚颜无耻舔刘不同脚后跟、满衙门混得人缘儿最差的糟老头子,还在我们跟前儿装大尾巴狼! 哼,幸好我们早就跟了前途远大、从来不轻视我等的何令史。否则跟吕强一样,铁定就挨板子了。 事实上也如此,跟吕强一样上来就排斥刘火儿的捕快们,没了城狐社鼠的帮忙,这次也没破了案。 汪卯明既然话已撂下,当然不会自打自脸,干脆大手一挥,将这些捕快统统发了刑票儿打板子。 到了皂班那里,第一个挨板子的吕强同志,还残留最后一丝侥幸既然志气不行、运气也不行,那至少还能念点香火情吧? “宋伯、吴叔,咱们都是衙门里混饭吃的。而我可是刘大人的人,你们这次意思意思就得了哈” 老吴倒是没啥反应,老宋则又是一撮牙花子,吐了口唾沫到手上后,才嘿嘿笑着道“放心吧,早有人交代过了,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就好哎呦,疼死我了!” 第一板下去,吕强就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疼,忍不住眼泪都出来了“卧槽,老宋老吴,不是说不让我失望吗,你们怎么真打啊!” 而这时,老宋还是在笑,只不过却是狞笑了“废话,打得轻了,你能不失望?没脑子的东西,现在还看不清形势,活该如此!” 接下来的板子,一板子比一板子重,根本不分什么外轻内重、外重内轻,而是实打实的重上加重。 吕强刚开始还挣扎着叫嚷扑腾,却被人按住挣脱不得。到了后来的几下,他已冷汗涔涔,连哼都哼不出声儿了。 老宋冷冷看了一眼后,又吐了一口唾沫,吩咐手下用门板将吕强抬出去。 临走时,他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子,脑子是个好东西,你最好回去吃点核桃,补补那玩意儿!” 浑身疼得都哆嗦的吕强,一听这冷气森森的话,当即面色一凛这事儿,原来不简单啊!不过这到底怎么个回事儿,谁能告诉我一声儿啊! 自己这脑子,好像真不够用啊现在回去吃核桃,还来得及吗? 第七十章 怎么这么邪性? 虽然不相信吃核桃补脑,会立马见效。但到家后的吕强,上完药便吼着让婆娘出去买了两斤核桃,然后砸了一个个仔细吃起来。 一边吃,他还一边用力地思考这事儿明显不对啊! 自己是刘大人的手下,汪卯明也是。而刘大人跟汪卯明共同的敌人就是何瑾,这衙门里的人都知道。 可怎么此番何瑾手下的捕快,一点没事儿都办好了案子,反倒是自己这些人,却狠狠挨了板子? 两斤核桃,吕强一点不剩地都吃完了。可想得头皮发麻,还是没有一点思绪。 反倒是旁边一点核桃都没吃,光听他絮絮叨叨的婆娘,却忍不住来了一句“你这傻驴,想那么多干啥?” “有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板子是因为你办不了案子挨的,你找范六儿再问问不就全清楚了?” 吕强下意识地就想吼这乱了自己思路的婆娘,可刚一张口,他就发现不错,婆娘的话有道理啊! 自己这核桃,真是白吃了! 当即,吕强就又赶紧让婆娘去找范六儿。不大会儿的功夫,范六儿便施施然地来了。 这一次,吕强的语气就热络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一分讨好“范六儿,究竟发生了何事儿?咱俩也三年的交情了,你说出来行不行?” 言罢,他又习惯性地一拍胸脯,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替你解决!这磁州城里,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我可是吏目大人的人儿!” “吏目大人?”范六儿却嗤笑了一声,哼道“那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儿,能有心思管我们这等低贱之人?” 吕强一下傻眼了。 又是他婆娘,关键时刻出来说合道“范六兄弟,这傻驴就爱胡咧咧,你别往心里去。只是眼下这事儿,到底为什么啊,你能不能给嫂子交个底儿?” 范六儿这才面色好看了些,开口道“看在嫂子的面儿上,我就给你们透露一下。其实你的案子,我们已查清楚了。就是没有何令史开口,我们可不敢告诉你。” “谁?”吕强这下差点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惊诧道“何令史,那个何瑾?范六儿,你这个不争气的狗哎呦,你这婆娘拧我屁股干甚,刚挨了板子!” “挨得还轻!”看自己嫁了这么个憨货,吕强婆娘也一肚子气。扭过头儿,她又和颜悦色地对范六儿问道“范六兄弟,你怎么突然就跟了那个何令史?” 谁知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范六儿直接打了个哆嗦,一脸余悸的模样道“那可是磁州城的江湖大哥,武艺非凡、神力无敌,手下又有数百个不要命的小弟,你敢不跟着他试试!” “不过,何令史是个讲义气的。揍完收编我们后,还承诺以后会给我们一个前程,我们也都信何令史!” 吕强这下,彻底不说话了。 何瑾的威名手段,衙门上下谁人不知?而吕强之前不服气,就是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屁孩子,岂会有那般神乎其神? 可现在看来,这屁孩子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汪卯明想对付他,这个衙门里的人也全都知道。可偏偏这次何瑾的人一点事儿没有,自己反倒因为站错了队,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而且,这事儿还没完,案子办不了,自己铁定会被听从何瑾行事的皂班打死! 更可怕的是,自己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吕强心里当然也知道,虽然自己整日吹嘘着是刘不同的人,但事实上,他连吏目廨都进不去。而刘不同也从来,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过。 就算自己侥幸能见上一面,将这事儿说了人家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能轻易相信自己这等卑贱衙役的话,能信这等离奇的事儿吗? 就连吕强自己,都不信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堂堂的刑房典吏,一下就成了磁州城的无赖头子。 至于那个汪卯明,吕强更是想都没想那蠢货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就是自己赤膊跟何瑾去斗了 呵呵,别开玩笑了。 捕头胡不归,刘不同的亲小舅子,说被何瑾扔三千里充军就扔过去了。自己小胳膊小腿儿的,哪是那等恐怖人物儿的对手? 既然斗不过,那就只能跟着混了呗。 想到这里,吕强才算聪明了一回,开口向范六儿问道“是不是我拜了何瑾何令史的码头,你就能把案子办好?” “拜码头就你?”谁知范六儿一听这话,面色更是不屑“何令史为何要收你?” 这话一出,吕强就恍然大悟起来是呀,人家现在是磁州城的江湖大哥,衙门里的当红炸子鸡,为何要收自己? “那,那我求他,给他收礼对,何令史贪财呃,不是,何令史爱财有道,我去孝敬孝敬还不行?” “嗯”范六儿这才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神色,随后便起身道“行了,那我就等着你的消息了。” 当下,待范六儿走后,吕强便让婆娘拿出了小半儿的家底,上街购买了些不差的礼品。待到申时衙门下班后,他就让婆娘搀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地来到了何家的门口儿。 之前没怎么留意,现在他却发现何家,竟然都有门子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何家门口的的人还不少,不少人吕强也能认出来,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商贾大豪。 吕强不由同婆娘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这何家的气运,可真是了不得啊。这才一个月的功夫儿,便有了说不出的兴旺架势。 更主要的是,人家那些商贾大豪的都只能送个礼、留个贴,何瑾能见自己吗? 越是这样想,吕强的心就越往下沉,开始忐忑起来。 到了他的时候,搜刮肚子才对那门子文绉绉的说道“小人衙门捕快吕强,有事来拜见何令史,恳请小哥通报一声。” 可谁知那门子却一脸笑着道“来者是客,吕捕快太客气了,用不着如此吕捕快先在门房里稍候,小的这就去通禀一声。” 嘴上说客气,可门子却不声响地便把礼品提了进去。这会儿吕强根本不敢多说,反倒觉得门子客气的言谈和笑意,给了自己一丝安慰。 过了没一会儿,门子非但回来了,何瑾竟也亲自出来了。 他人还未至,热情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哎呀,不知吕捕快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这话一入耳,吕强心里当真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尼玛,明明是你害我挨了板子,我还要来给你赔罪送礼 可是,你那真诚的笑意,怎么就那么暖心,让人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呢?这,这真他娘的邪性! 到了正堂,事儿其实也简单。 吕强毕竟只是个没见识的捕快,当即就把来意说了,还一脸忐忑地表示道“何令史,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站错了队。从今往后,何令史让我往西,我绝不往东,让我撵狗,我绝不偷鸡!” “吕捕快言重了,实是大老爷让在下,整顿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在下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出此下策。” “不过既然吕捕快这样说了,在下可以保证,你绝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得了这话,就算拜完了码头。吕强两口子,这才千恩万谢地离去。 何瑾自然也一直送到了院门儿。 随后,他便望着天边阴彤彤的云层,面色才蓦然一肃,淡淡笑道“刘不同、汪卯明,你们以为联起手来,就能挡住我的财路?哼,再过三天就让你们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第七十一章 那个何瑾有什么好! 花自飘零水自流,冰光月影两悠悠。三日的时间,又缓缓而过。 何瑾这里稳坐钓鱼台,可汪卯明那里却着急上火得不行,一天喝两包泄火药都不管用。 不是所有的捕快,都如吕强一样,有着一个聪慧的婆娘给指点,也能痛定思痛反思到底发生了何事。 快班中之前看不惯刘火儿和何瑾的那些人,挨了一顿板子后,大部分还是不信邪。不是纠结城狐社鼠为何不听自己吩咐了,就是硬梗着脾气自己去查案。 结果,就算走点狗屎运的,也只能偶尔找到些线索。但这对于汪卯明交给他们的几件案子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情况汇集到汪卯明这里的时候,汪卯明简直快要疯了你们这些不识抬举的狗东西,也瞧不起老夫了是不是? 人家何瑾手下的人,都知道安安心心地办好差事儿,可你们这些狗东西,仗着是刘不同的人,就敢给老夫整幺蛾子? 还一个劲儿说什么帮差白役都不听使唤了,找理由都不知道找个靠谱儿点的! “拉出去,给老夫拉出去统统打板子,打二十大板!”汪卯明一把砸了茶杯,暴跳如雷地吼道。 吕强等人押着那些本来就受过刑的同僚,便来到了皂班。 一看这情况,老宋这次连牙花子都不嘬了,冷面笑道“行呀,回去让你们多吃点核桃补补脑。看来除了吕强一个听话懂事儿的,你们还是不开窍儿!” 这一次,老宋等人再一点情面都不留,足足二十大板都实打实地下了狠手。 当即其中两人就被打晕了过去,剩下几个虽说没晕,但不在床上休养个两三个月,是别想下地走路了。 看着这血淋淋的一幕,吕强不由面露戚戚然之色。 可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耳边飘了过来“怎么,看着不舒服,觉得何令史的手段太狠了是吧?” 吕强回头一看,发现是刘火儿,赶紧换上恭敬的脸色道“不敢,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就觉得何令史做得对!”刘火儿却有话直说,厌恶地看着那些躺在门板上的家伙,道“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些家伙都什么货色吧?当初这些家伙跟着胡不归,可没少干鱼肉百姓的恶事!” “多少商贩百姓,被他们欺压勒迫地都活不下去,那个时候,你怎么就不心疼了?” 吕强一愣,面色不由羞愧起来不错,他只看到了这些家伙挨打,却没想到何瑾还是借用此事来一报还一报。 “别以为我不清楚,这些家伙不肯低头,无非就是抱着侥幸的念头,还想着挺过这一关后,继续在街上作威作福。哼,这些贪狠无度的家伙,打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刘火儿一番话说完,又冷冷地望向了吕强,教训道“还有你,虽然机灵了点。但以后要是有别的心思,还想着欺压百姓。不用何令史出手,我就会让人先收拾了你!” 吕强心中一惊,心中不由更加惶恐不安,连连应和道“不敢,不敢小人再不敢有那等想法儿。” 看吕强还算识情知趣儿,刘火儿这才不由有些满意,继续道“不过你也放心,跟了何令史,绝不会让你饿着肚子,连家都养不活的。” “何令史可跟刘不同、汪卯明那等,不识我等疾苦的家伙不同。整顿衙前街常例陋规后,你就会知道他会如何宽待我等。” “是,是小人知道的,何令史一向仁义。” 吕强当然还是连连点头,心中却对此还是抱了一点疑虑这衙役的工食银,可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何令史再神通广大,能够能连祖制也给改了? 只不过,疑虑归疑虑,吕强也不敢多说。 现在的形势,信何瑾至少还能保住手上的饭碗,嗯也有一个盼头儿。可若是不信,那眼前这些三个月下不来床的家伙,就是自己的榜样。 “所以,你记住了,只有那些主动来问的、诚心改过的,你才能跟他们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人蠢一些没关系,可要是心术不正又蠢得无可救药,那连神仙也救不了!” 交代完这一句,刘火儿才厌恶地对着那些挨了板子的捕快,吐了一口唾沫,随即吩咐手下道“抬走!” 这里皂班的板子打完了,可该查访的案子还是没线索。气悔不已的汪卯明,只能一脸悻悻地走向了二堂。 因为这一日,就是姚大老爷重新审理冤案的日子——汪卯明之前错判了形势,以为只剩下那十几件案子,不识相的捕快挨了板子后,必然会在今日办妥的。 可想不到唉! 只能期望大老爷能看在自己,已经办妥了一些案子的情分上,不会那么斤斤计较吧? 入了二堂,正意气风发的姚璟,不由面带一分笑意,对着他问道“汪司刑,可是还有积案送来?” 汪卯明闻言,不由面色一苦。 可不待他开口,就听姚璟继续言道“本官可知道,润德那里准备了五十来件案子,如今才审理了三十来件本官上沐皇恩、下报黎庶,是一点都不敢懈怠啊。” 这话犹如催命符,更加逼得汪卯明毫无退路,只能满面羞惭、期期艾艾地言道“回,回禀大老爷,这些积案迁延甚久、那些捕班快手又阳奉阴违卑,卑职已发了刑票,狠狠给了他们教训。” 话尚未说完,便看到姚璟的面色陡然不满起来,语气也低沉了许多“润德整理筛选的这些积案,不过是些寻常的争端案子,又不是什么人命悬案、重案要案。本官予了你六日时间,竟连这些都未办妥?” “卑,卑职无能,万望大老爷见谅!”汪卯明心中悲苦,一腔幽怨都不知该如何诉说大老爷,我好歹也办好了三十来件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可不料,姚璟只是淡淡地一挥手,意味深长地对汪卯明言道“汪司刑,神龟虽寿,猷有竟时。这人呐,不能不服老若案子尽数交由润德处置,想必早已圆满了。本官说的没错吧,润德?” 坐在一旁刑案上的何瑾,当即懂事儿地回道“大老爷言之有理。这些案子其实并不复杂,无非要捕快们寻访一下当事人,搜集些证据想必,汪司刑年纪大了,精力上有些顾不过来,才没办理妥当吧?” 一听这个,汪卯明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扑上刑案狠咬何瑾两口你个兔崽子,说的这是人话吗! 什么叫案情不复杂,只需要捕快们跑跑腿儿就行了? 什么我年纪大了、精力顾不上了合着你的意思,是我懈怠敷衍,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不用心办、都办不好了? 果然,姚璟一听这话,不由更加面露不满,厌恶地瞥了一眼汪卯明后,道“算了,你下去吧,以后莫要再耽误润德的事儿了。” 汪卯明一听这个,顿觉万箭穿心大老爷,你这是要彻底将我打入冷宫啊!那个何瑾,他究竟有什么好! 一想到这里,他便犹如溺水之水,满心的惶恐错乱“大老爷,大老爷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三日,不,两日之内,务必将那十几件案子查访清楚!” 已然不耐起身的姚璟闻言,满是不信任的看着汪卯明。 最后,还是觉着有些于心不忍,便不情愿地点头道“好,就再给你两日时间希望,莫辜负了本官的期望。” 汪卯明顿时跪拜在地,叩谢姚璟施恩。 可当姚璟转入后堂时,地上的汪卯明便猛然抬起了头,对着何瑾露出了凶狠怨毒的目光“何瑾,你休要猖狂,老夫还没有输!” 而何瑾,则只是云淡风轻地扫了他一眼,嘴唇轻扯,回了两个字“呵呵” 第七十二章 打不赢就告家长? 离开二堂后,汪卯明立时一脸凶狠地奔向了快班班房。心中已做好了决定,将剩下那十几件案子,交给何瑾手下的捕快来负责。 之所以三日前没这样做,是不想让何瑾的人太露脸出彩。可现在看来,刘不同的那些人,全是一群草包饭桶! 再不办妥案子,自己非但挽回不了大老爷的好感,反而还会更加惹得大老爷厌恶嫌弃。 到了班房后,汪卯明也不再摆谱儿,等人泡好茶再慢悠悠说事儿了,而是直接对着刘火儿吩咐道“剩下那十几件案子,老夫交由你来办了!” 那语气,就仿佛施舍了刘火儿多大恩惠一样。 可就在他以为刘火儿,会感激涕零地接下这差事儿时。却见刘火儿面色平淡,仍旧不卑不亢地言道“大人,小人的案子已办妥了。这几日,小人还有别的事儿要办,请恕小人无能为力。” 汪卯明一脸愕然地看着刘火儿,简直都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捕快衙役,竟然敢回绝自己的差使? “刘火儿,老夫让你去办这些案子,是在给你脸!”反应过来后,汪卯明顿时怒不可遏,不屑至极地吼叫道“你一个小小的捕快衙役,能有什么大事儿要办?来,说出来让老夫听听!” “哦也没啥大事儿。”就在这个时候,何瑾悠悠地也来到了快班班房“就是大老爷吩咐在下,整顿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毕竟是快班兄弟惹出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总该由快班的兄弟来平吧?” 回答了汪卯明的话后,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时,一个端着热茶的捕快,本来都已走向汪卯明了。可看到何瑾后,立时又拐了个弯儿,将手里的热茶奉给了何瑾“何令史,您喝茶,刚泡好的,最暖心清香了” 汪卯明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不由厉声环吼道“老夫可是吏目大人指派而来的,你们自当以老夫的吩咐为要务!” 何瑾却不疾不徐地拨弄着茶盖,还轻轻吹了茶叶沫子,说道“可衙前街一事,是大老爷已准许在下,调动二十名捕快来办的。” “怎么,司刑大人莫非以为你的吩咐,比大老爷交代的要务还紧要?”说完这话,他才轻轻啜饮了一口,故意发出了享受的声音。 “二十名捕快?”汪卯明却更加傻眼了,因为他数了数此时快班班房的捕快嗯不多不少,正好儿二十个人。 一时间,他这才隐隐感觉整个事件,都不太对劲儿“何瑾,你,你究竟如何蒙蔽蛊惑了大老爷?刚才明明大老爷还同意,让老夫继续调查那些积案的!” “没错啊”何瑾却一抬眼,道“快班一共三十名捕快,已经给你留了十个继续办案,难道还不够吗?” “可那些人都让老夫发了刑票、挨了板子,又如何办得了案!” “那我也没让打他们板子啊”何瑾一脸的无辜,放下茶杯摊手道“是你把人家打坏了,关我什么事儿?” “你,你简直强词夺理!”汪卯明都快气疯了,可又拿何瑾毫无办法。 最后,他狠咬了一下牙,才努力地陪出一张笑脸道“那,那你匀老夫几个捕快行不?整顿衙前街一事,也不见得就差几个人” “当然可以。”何瑾想都没想,立刻便答应了。 汪卯明却都已经自己听错了,随后便止不住一阵狂喜。 只不过,何瑾这句话却没说完,后面又继续道“你点将吧,看谁愿意跟着你继续查案,属下绝不阻拦。” 这一下,汪卯明又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狐疑地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何瑾后,才试着点人头儿道“刘火儿?” “对不住,小人愿意跟着令史大人整顿衙前街。” “周康?” “小人也不行。” “吕强?” “大人,您还是另找他人吧” 一连点了十来个人名,汪卯明越点越心虚。随后,他干脆不点名了,开口道“只要这两天继续查访案子,老夫每人给他十两赏银!” 十两银子,对于工食银不足五钱的捕快来说,可是将近两年的收入。 然而,这些捕快除了有几个忍不住,默默看了一眼稳如泰山的何瑾外,最终还是异口同声地言道“大人,小人还是愿意跟着何令史办事儿。” “你,你们”汪卯明闻言面色剧变,手指着这些捕快都不知该说什么。 随后,颤抖的手指到了何瑾身上,他才蓦然激愤大吼道“好你个何瑾,原来又是你在捣鬼!” “你,你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将快班捏在你的手心儿里!你,你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是的,不怪汪卯明愤怒之极的一刻,还不忘问这个问题。实在是他根本想不通,事情为何一下就成了这样? 而已然全力进入了撕逼状态的何瑾,也没想到汪卯明最后竟来了这么一出儿,顿时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还不是你办的好事儿,我哪知道你会将刘不同的人都给打了?剩下的这些人,大概是看我长得比较帅吧?” 开玩笑,有些事儿是能说不能干的,而有些事儿,就是能干不能说的。何瑾岂会傻到,自己将实话给说出来? 汪卯明听了这话,手指狠狠一挥,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胡说!你放屁,你在骗老夫!你,你休要张狂,老夫寻吏目大人主持公道去” 看着汪卯明这悲伤离去的背影,何瑾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了司刑大人,你好歹也是堂堂的一房掌案啊。怎么这时候,就跟小孩子打输了,要去告家长一样? 你有点志气行不行? 可不管何瑾怎么想,汪卯明真是满心悲苦地跑到了吏目廨。 将一腔的怨怒诉说了一遍后,他原以为刘不同会同仇敌忾。可想不到,刘不同听了这话后,一张向来笑眯眯的脸也不笑了,整个人儿都傻眼了。 “刘,刘大人,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呀,你别吓老夫啊”看着一脸呆傻模样、半天反应不过来的刘不同,汪卯明不由心里开始打鼓了。 可这话出口后,刘不同陡然便怒了起来,一巴掌狠狠抽在了汪卯明的死人脸上,破口大骂道“你这老囊球,还有脸跑来告状?” “将一班人马交给了你,原指望着你能牵制住何瑾,继而守住衙前街可想不到,六七日的时间,本官就一眼没看住,你便将整个快班拱手送给了何瑾?!” “你,你真是个人才啊!”一巴掌下去后,刘不同还不解恨,又直接动起脚来,狠狠踹着汪卯明吼道“就是一头猪,也不会办出这等蠢事儿啊!说,何瑾究竟是如何便将整个快班,都换成了他的人手?” 捂着头的汪卯明,这会儿心情真是悲伤到难以言述。而听了这个问题后,他更是欲哭无泪“卑,卑职不清楚啊” 这一下,刘不同又愣住了他悠悠看向了案桌上的砚台,想着是不是要一砚台拍死这糟老头子! 可就在刘不同都了杀人之心时,汪卯明却似乎聪明了起来,可怜兮兮地道“大人,事已至此,你打我也没用啊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想个法子出来,遏制何瑾,重新夺回快班才是!” “夺回?你如何丢的都不知道,本官如何夺回?” 刘不同简直咬牙切齿,真的一砚台就拍了下去当然,他也不敢闹出人命,所以只拍向了汪卯明的后背。 不过,这一下也够狠的,直接将汪卯明拍得趴在了地上“整个快班现在都是何瑾的人,本官难道能统统换了不成!且如今他们还有大老爷的差事护身,本官又哪敢在这时候儿去伸手?” “这一次,老夫真是看错了人,押错了宝。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何瑾,你小子够狠!” 第七十三章 真的是...... 冬月已至,凛凛的寒意,便开始渐渐刺透骨头。 何瑾却悠悠地从暖和的床上醒来,还未开口,便有一位小丫头进来服侍他穿衣服了。 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小姑娘,踮着脚尖儿费劲给自己穿戴,何瑾有些忍不住开口道“青芽,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不可以的,少爷。”小姑娘赶紧又加快了速度,还一边略带惶恐地说道“芽儿能被夫人相中买来,是芽儿的福分。能侍奉何令史,更是天大的福气少爷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怎么能自己动手穿衣服?” 何瑾听了不由一阵无语,以他现代人的思维观念,当然理解不了伺候人,怎么还能成了福分? 可再看看小丫头那真诚的眼神,他又不得不相信,青芽说的绝对是真心话唉,这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真的是让人觉得很享受啊! 眼前这个小丫鬟,当然就是老娘昨天从牙行里买来的。 虽然何瑾知道自己老娘,要跟以前不一样了。但看到老娘带回来个小丫鬟的时候,他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当时浮现在他脑子里的念头就是娘啊,咱啥阶级的人物儿,怎么可以这么腐败!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两个标致俊俏的小丫鬟,还是签的死契,却一共才花了不到十两银子。其中一两银子,还是给牙行的中介费。 按照老娘的说法,还是家底儿薄,才省着买了两个十二岁的小丫鬟。若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是都不愿买这年岁丫鬟的。 因为这年岁的小姑娘没有一技之长,干不了重活儿,又不太懂规矩,还要慢慢地调教指导。 可何瑾却不这样看十二岁的小姑娘买回来,有意培养着些针线活儿,或者灶上的活儿。这样白白使唤几年后,等她们长大了,也有了一技之长,再转手卖出去,还能狠狠地赚上一笔 当然,他就是下意识地去想了想,才不会真的这么干呢。只是想表达一下,这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真的是富人的天堂啊。 穿完衣服后,自然又有青芽服侍着洗漱。随后到了正堂,便发现早点已被厨子摆上了桌案。 不错,买了丫鬟后,老娘当然没忘记买厨子。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厨子可花了二十两银子,而且还只签了一年的活契。 不过,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皮儿薄馅儿香的蒸饺后,何瑾又不得不承认,老娘眼光真的很毒辣这二十两银子,花的一点都不冤! 吃完饭出门儿,门子金元打开院门儿后,还不忘躬身一礼,对着何瑾言道“少爷,您慢些走” 经历了这么一遭,何瑾不由感慨自己这个家,真的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非但没人来的时候,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客人来了,金元可以既当门子又当管家先招呼客人,厨子便能随时整备出一桌酒菜来。 而自己会见客人的时候,还能有个俊俏标致的小丫鬟,端茶倒水、贴身伺候着 自己这位神奇的老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啊。 穷的时候,能上工浆洗衣服;有点儿钱后,也能把家弄得如此井井有条 以前还觉得,穿越碰上那么个母老虎一般的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可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运气逆天。 走到了街上后,一路上就有出摊儿的商贩们,纷纷向何瑾打着招呼儿。 经历过美娥嫂一事后,如今街坊百姓们的招呼里,不仅透着热情,还带着几分真诚的尊敬。 何瑾也一一回应着,心思却不由放在了路上的冬景上。 这个略显沉默但闻呼啸的严冬,让多少人似乎尚毫无准备,便已身陷其中。 眼目所及的地方,尽是满地露水和白霜。还有一些玩闹的孩子,一面走一面哈出白气,两只玩水玩霜的手,不免都冻得红红的。 这样的冬天,真的是让人感觉心头一阵火热啊! 毕竟,天气越冷,煤炭的生意才会越红火不是?而今天,就是沈家煤铺开张的日子。 走过醉东方酒楼,何瑾便看到沈家的仆役,正在铺子前正扎着彩门、挂着红绸。虽然是大凌晨,门口却已有了前来恭贺开业的人。 沈家大小姐今日穿了一身素雅不凡的白棉衣,既不臃肿又得体,脖子上还围了一张火红色的狐裘。那鲜艳热烈的颜色,更加衬得她皮肤白皙如脂,站在铺子前好似一棵亭亭玉立的火树银花,貌美非凡。 不过,相对于应酬那些恭贺的人,她的目光却似乎一直留意着路上。直到看见何瑾近前,她便将应酬的事儿,甩手交给了一旁的管事。 “说准了,今日一定能请来大老爷?”两三步赶上前拦住何瑾,沈秀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何瑾却看着她,不由便笑了起来。 她昨天就知道姚璟会来,可今日还如此故意找自己说话,这不说明心里其实已越来越依赖自己了吗? 女人的不自觉都到了这一步,就表明一个男人已闯进了她的心。 “放心,不要忘了大老爷,也是咱这煤业的股东。而且你前些日子,已经将开采出来的三千斤无烟煤,送入了慈幼局、养济院和安济院。” “这一善举,使得城中孤苦无依的老幼病残,能安稳过下这个冬天。如此大的一笔恩情,大老爷又岂能不会投桃报李?” “哦”沈秀儿乖巧地点了点头,似乎因这个问题太弱智有些懊恼。 望着何瑾那看破她心思的亮眼,她又不由着恼催促起来道“那你快点去衙门吧,莫要耽误了应卯。反正” 话说到这里,她便戛然而止。 可何瑾却笑得更灿烂了,接着说道“反正,待会儿大老爷来的时候,我也会一起来。少不得,还会再度相见” 这话一出口,沈秀儿那白皙的俏颜,‘唰’的一下羞红。 伸出手想推何瑾一把,又顾忌眼下这么多人,只能恨恨一跺脚道“尽会说着浮浪的话,不跟你聊了!” 话是责怪的话,可语气却是娇嗔的。 何瑾便在她手上浮光掠影般划过,才转身头也不回地挥手道“那就少时再见喽,等着我哈” 沈秀儿则立于铺子门前,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双娇羞的明眸,不由渐渐地就有些痴了。 而何瑾到了衙门口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守门的皂隶见了他,当即神态恭敬地唤了一声“何令史早”。 进去衙门,何瑾便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二堂,准备参加排衙。 可不料到了二堂,却听门前的皂隶言道“何令史,大老爷今日不排衙了,有事儿唤你去签押房。” 何瑾闻言,却不由暗暗地点了点头,心想大老爷总算开窍儿了想治理一方,靠着假大空的形式是没用的,还得埋头苦干才最实在。 再度熟门熟路地来到签押房,通报进去后,便看到姚璟和陈铭,正在愁眉苦脸地商量着什么。 看到何瑾进来,姚璟不由面色一喜,道“润德你来的正好,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可有了章程?” 何瑾闻言不由一笑,道“师父,可是在为衙前街管理费收上来后,该如何分配调用而为难?” 这话落下,陈铭是一副‘早有所料’的习惯式暗赞。 姚璟却不由双目奕奕,兴奋地一拊掌道“润德果然才思无双,连这事儿都猜出来了,真乃为师肚中的蛟蛕也!” 蛟蛕一作蛟蚘,蛔虫之别称。 何瑾一听这话,顿时一脸郁闷师父啊,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没事儿当你肚子的那玩意儿干啥? 第七十四章 吏小,权力可不小 自从何瑾的一招‘釜底抽薪’,让刘不同和汪卯明偷鸡不成蚀把米后,衙门快班已在他的实际掌控当中。 这些时日以来,何瑾已让捕快帮役们,上街为商贩百姓清扫积雪、管理摊位、调解纠纷 对于捕快帮役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百姓商贩们的反应可不是拍手称快,而是觉得惶恐不安。 毕竟,几百年来都一直被欺压惯了。如今看到这些“官家人”,竟一下开始服务起百姓大众来,而且还是无偿的。 商贩百姓们,当然不会觉得理所应当,反而纷纷都在嘀咕担忧衙门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儿啊?是不是嫌一月勒索我们些份子钱不过瘾了,要一网把我们全搂进去? 这样的火候儿下,姚璟只要下达一份告示,表明衙门以后要改变作风、服务百姓。而商贩店铺们,只要付出一点点的税款。便非但不会引发众怒民怨,反而还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 既然收取商铺摊位的管理费,已不再是什么难点,那难点自然随之变成了,该如何分配调用。 “衙门编制里三十个捕快,帮役们还有一百来号。若只简单地把管理费拨付给这些人,用来补贴工食银” 姚璟此时眉头紧锁,一副纠结百转的模样“衙役奸贪之辈,一向颟顸敷衍、游手好闲惯了,若他们光拿钱不干事儿该怎么办?或者,他们拿了钱,还干鱼肉百姓的事儿又当如何?” 没钱的时候愁钱,真有钱了又不知如何花。 一大早上,姚璟为这事儿想的脑仁儿都疼。满腔忠君报国的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地成了盘剥百姓、惯养衙役的糊涂恶官。 “是啊,胥吏衙役在士林官场当中,一向被认作道德尽丧的一群败类!大老爷这里却要首开先河,为这些人补贴工食银。” 陈铭也揪着自己的山羊胡,看样子都已捻断了好几根“倘若此事做的天衣无缝,百姓交口称赞,大老爷还可自圆其说。可若这事儿办砸了,大老爷就成了官场上的笑话。润德,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啊” 何瑾望着这两位跟娶了媳妇儿、不知该怎么入洞房的傻汉子,却简直快要笑破肚子了有钱了都不会办事儿,你们俩可真行! “师父,这说来说去,不过还是钱的事儿。既然想让马儿跑,那给了草料,就拿鞭子抽着便是了。” 这切入点新奇,而且符合姚璟一向看不起衙役胥吏的心思。当即,他不由兴致勃发,催促道“润德,如何个给草料,又如何拿鞭子抽?” “收取商铺摊位的管理费,补贴捕快帮役,那捕快帮役自当为商贩店主服务,此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在姚璟的示意下,何瑾坐下后缓缓开口道“捕快衙役和帮差白役工食银不足养家糊口,我等收取商铺摊位的管理费,补贴于他们,是为恩。” “但这恩,却不能横恩滥赏。若如此,则捕快衙役便以为天经地义,自会敷衍懈怠。若只给他们一些足够养家糊口的工食银,随后再按功绩优劣,赏优罚劣。那人人逐利而往,岂会不尽心竭力?” 姚璟仔细听着,不由越发兴致颇浓。 尤其思量一番后,发现何瑾话糙理不糙,而且可执行性极强,不由吩咐起陈铭道“师爷,速速将这些记下!润德,你继续” 何瑾看着姚璟这模样,却真是心里已笑开了不就是基本工资加绩效提成嘛,你们这些古人,真是少见多怪。 “有恩的前提下,师父惩处尸位素餐、颟顸敷衍之人,自当名正言顺。”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嘿嘿一笑,又道“在衙门里办事儿,正经差事儿有面子,旱涝保收还多劳多得,根本不愁撵走了旧人没新人。” “如此师父处置起来,便可乾坤独断、一言而决,谁敢不心存敬畏?” “妙啊!”姚璟听到这里,不由开始激动起来他以前不敢轻易处置下面人,不就是因为底下人相互勾结,动了一人就惹得所有人合起伙儿来阳奉阴违,让他无计可施。 可现在何瑾这法子,却用钱这一利器,轻易地将铁板一块的关系网给斩开了。 认真办事儿的就有钱拿、有功绩领,帮着别人一块儿受过,就是在跟钱过不去,谁会那么义薄云天? 就算有硬梗着不服气的,也可一脚踹开。甚至全都想造反,姚璟也有一窝端儿的底气,谁还敢造次! “只要师父明确了差事,划分职责,便依照着职责赏优罚劣。如此贯彻执行下去,弟子不信这衙门的乌烟瘴气,不会一扫而空!” “妙,妙不可言啊!”这一刻,姚璟忍不住拍案而起,又来回在案桌前踱步起来。一边走,还一边兴奋说道“如此一来,非但可解决分配不公一事。更可令那些衙役胥吏不再胡心歪想,只一心想着将差事办好!” “长此以往,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且一切公开透明、标准清晰,谁又会不服气?这,这一切,不正是为师想要的吏治清明?” 说到这里,姚璟不由同陈铭对视一眼。随后,两人的目光又不由投向了何瑾这孩子,脑子是怎么长的,竟如此优秀! 可感慨完毕,姚璟觉得有满腔话要说的时候,忽然又郁闷地闭上了嘴。 而这个时候,陈铭也不下笔了,开口疑惑道“润德,你这对策涉及捕快和帮差白役,要点在于职责明确。可这职责,又该如何划分?” 一看两人这副模样,何瑾不由心中又叹了口气唉,一不小心,又把两人给忽悠瘸了 “师父,师爷,在下这对策,可不是只针对捕快和帮役,而是还涉及刑房。”他再次主动开口,解释道“以在下之见,这管理商铺摊位、治理州城一事,交由帮差白役便可以了。职责划分,按照区域便可。” “而刑房和快班的主要职责,还是破案缉侦。这职责划分,便当由案子来算。不过,刑房与快班互不统属,办起案来必然会相互推诿” 说到这里,何瑾故意不再开口,给姚璟留了一个表现的机会。 姚璟自然先愣了一下,可随后看到何瑾那期期艾艾的神色,不由恍然大悟,爽朗一笑“好个刁滑的徒儿,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为师呢,该打!” 嘴上说着,可姚璟却一点都没动怒,反而拍了拍何瑾的肩膀后,豪气言道“不过,你说的也都是事实。” “本官也一直觉得,刑房和快班的确当明确下统属了。既然你现在署理刑房,那以后为师便让刑房有权下达案件,令快班办理如何?” 何瑾当即起身,躬身一礼道“多谢师父信任,弟子必不负所托!” 出了签押房,何瑾不由逸兴遄飞,想想自己一番口水换来的成果,真想仰天大笑三声一番献策,已成功将刑房、快班和帮差白役们,都握在了手心儿了! 世人总蔑称小吏小吏的,可自己这吏的权力,可真一点都不小。 按照前世的算法,何瑾现在应当是一个县级市的公安局长、城管大队长兼监狱长,还有部分监察院长和法院院长的职权。 这等实权人物儿,以后能少得了人巴结送礼? 更重要的是,帮差白役这些城管收上来的地方税,以后可是都要经他手的。而经了他这头貔貅的手哈哈,还怕捞不到油水? 第七十五章 凭本事儿抢的,凭啥要还? 走过后衙的月亮门来到二院,何瑾又看到端木若愚倚在刑房门口,跟小媳妇盼老公一样等着自己。 看到自己过来,他果然又是一阵小跑儿上前,脸上带着隐忧言道“老大,那个笑面虎又来了。” “刘不同?”何瑾闻言不由嘿嘿一笑算算日子,这两天他也的确该来了。 上回汪卯明跑去告状的时候,何瑾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那个时候,姚璟正盯着眼前街的常例陋规,刘不同自然不敢在那几日来。 今日,或许他感觉风声没那么紧了,又惦记着快班这块肉或许,还在汪卯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下,才巴巴地赶了过来。 “来就来呗,今时可不同往日。而且,他来得也有些晚了” “老大,你已有了对付刘不同的法子?”端木若愚一听何瑾这成竹在胸的口气,不由双眼精光一冒,跟上次打群架般跃跃欲试。 何瑾却面色一愣,诧异言道“什么对付不对付的?人家怎么说也是堂堂朝廷命官,我不过一员区区小吏你以为我是斗鸡呀,逮谁都跟谁斗?” “可衙门上下早就传开了,说老大你邪你手段高明,只有不去斗的,就没有斗不倒的。礼房那里的闲人都开了盘口,都等着你什么时候斗倒刘不同呢” 何瑾一听这个,鼻子都快气歪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来衙门上班是贪财渔利的,斗来斗去的像什么样子? 于是,他当即愤怒地一扭头,道“赌我赢的赔率是多少?” “一赔二十。”端木若愚不由语气有些虚,但随即就挺直了胸膛道“不过,老大我已买了三百文你赢,你可千万不能输啊” “嗯,还算你有良心。”说着,何瑾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三两银锞子,交代端木若愚道“待会儿再去买我赢!” 真可惜,是衙门里那些家伙开了盘口,财不能露白。要是外面的赌坊也开了盘口,自己非要把全部身家压上去不可! “走,先让你看看,我如何小虐那头笑面虎。” 进了刑房,何瑾果然便看到刘不同,正坐于大厅的一张椅子上,还是悠悠地品着香茗。一旁的汪卯明,这次脸色倒不阴狠自得了,看自己就跟被抛弃的怨妇一样,眼神儿哀怜无比。 “吏目大人再度光临刑房,真令此地蓬荜生辉。不知此番吏目大人前来,有何指教?”何瑾一脸热情地上前,恭敬一礼。 刘不同也赶紧站了起来,双手托住何瑾不让他行礼,笑眯眯地和煦言道“哎呀,何贤侄多礼了。” “老夫一见贤侄这神采奕奕的模样,止不住就心生欢喜。想必贤侄这几日,又办不少让大老爷高兴的事儿吧?衙门里能有贤侄这样的少年俊彦,真是大老爷之幸,磁州百姓之幸啊。” 端木若愚一旁静静看着两人表演,心中其实忍不住冷哼又是这一套。一个从来就是笑里藏刀,另一个更是能屈能伸。 明明心中都恨不得对方出门儿就摔死,表面上还这么亲热。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们这是亲叔侄相会呢。 互相吹捧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恶心地大厅里的书办们都快要吐了。 终于,刘不同这里才进入了正题,对何瑾言道“贤侄,不知这两日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可曾办妥了?” “嗯,承蒙吏目大人关心,已然办妥了。” “哦贤侄果然聪慧能干,什么事儿都手到擒来啊。”刘不同还是继续捧杀,随后才终于图穷匕见道“既然如此,就是说贤侄不需再用快班的人马了?被贤侄耽搁了这么长时日,老夫可是有不少指派,要他们去办” “哦这事儿啊。”何瑾故意拉了个长音儿,随后才言道“这事儿可能有些不行啊。” 刘不同原本笑眯眯的脸一下僵硬,一股不祥的预感强烈地升起,忍不住开口道“贤侄莫非在说笑吧?老夫乃朝廷吏目,掌文书、总衙役,这快班衙役本就是老夫所辖。刑房与快班,可向来未有统属关系。” “可现在两者,有统属关系了。”何瑾仍旧面色平静,从怀中掏出了陈铭写好的《磁州衙刑事改革试行纪要》一文,摊开给刘不同道“卑职刚才签押房出来,得了大老爷这一番决议。原本明日排衙时才会宣布的,不过吏目大人既然来了,先睹为快也无妨。” 刘不同当即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越看越心惊在他看来,这番改革纪要,分明就是针对他来的! 首先衙前街常例陋规的油水,之前他就是借着捕快白役们,生计无着才会敲诈勒索的缘故,充当了幕后的保护伞,中饱私囊。如此,出了事儿又下面人背黑锅,不出事他就捞得盆满钵溢。 可现在,捕快白役们的工食银,都够养家糊口了。而且多干功绩还能多拿,升迁有望,谁还愿意被本土百姓戳着脊梁骨,替他鱼肉勒索? 更可恶的是,他堂堂吏目分明有着总揽衙役的权力,现在也被剥夺了——姚璟不由分说地将捕快、白役交给了刑房统管,相当于直接将这块肥肉割给了何瑾! “贤,贤侄,这不对吧?不是说只是借用捕快白役几日,处置好衙前街一事便交还,怎么?”刘不同不得不震惊,不得不心痛。 这什么性质? 相当于说姚璟让何瑾,借他刘不同家里的锅炒个菜。结果菜炒好了,何瑾就把锅端了不还了! “不错!”汪卯明这时也看完了文,不由浑身都哆嗦“朝廷法制,不变方可万年!大老爷如此擅自胡来,岂非乱了我大明根基!” 不怪汪卯明气得把帽子扣得这么大,实在是他太害怕了与刘不同不一样,他关心的不是衙前街,也不是捕快白役,而是刑房书办的工食银也涨了,这都拜何瑾所赐! 如此何瑾尽收刑房上下之心,还有他汪卯明什么事儿! 而且他已接连败在何瑾手上三次,以后他说话,连何瑾放个屁都不如不,整个刑房,他的存在从此以后还不如空气。 可何瑾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悠悠地指了指上面‘试行’二字,道“这上面不是说了嘛,只是试行。” “大老爷毕竟锐意进取,又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行事自然不拘一格。但这不拘一格中也不失稳妥,若是以后觉得不行,还可以再改回来嘛。” 改回来?改你大爷啊! 谁不知道这试行就是推行,推行就是进行! 姚璟若是觉得这法子行得通,指不定以后还会行文奏报,拿实实在在的破案率来说话还等着改回来,天荒地老罢! 至少,磁州一地,姚璟这一任,是别想着改回来了! “何瑾,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跟老夫为敌了是不是?之前你对付不归一事,老夫都已既往不咎,可你如今这般不识抬举,真以为老夫对付不了你!” 这一刻,见事情毫无转圜之地的刘不同,再也保持不了以前的笑面虎模样,面色凶狠狰狞“识相的,你如何骗了大老爷,就如何圆回去。明日将快班、帮差白役交还给老夫,老夫还能放你一马!” 谁料,刘不同这里原形毕露,何瑾也换了脸色。 只不过,他没有硬碰硬,而是一脸从容委屈地摊手,道“吏目大人,这话就不对了啊。我凭本事儿抢来的快班和白役,凭啥要还回去?” 刘不同当时就愣了是呀,何瑾既然敢出手抢,哪里还会有还的心思?他这分明是早有预谋啊! “好,好,何瑾,算你狠!”刘不同大袖一挥,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刑房“咱们走着瞧!” “哼就你能利用个糟老头子,来打压牵制我,我就不能端了你的锅?然后什么都不想赔偿,就伸着二皮脸要握手言和真不知四十来岁的年纪,是怎么活过来的!” 何瑾这时才霸气四溢,转头对汪卯明问道“我说的对吗,糟老头子?” 这一刻,汪卯明只觉胸中憋闷异常,面色铁青,一口气怎么都上不来。最后,他直接发出了犹如牛吼一般的怪叫,‘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何瑾这下也有些吓着了,赶紧上前摸了摸汪卯明的鼻息。 探明还有气儿后,才不由摇摇头“唉,都这么大年岁了,气性还这么大来,来,赶紧抬去药铺,顺便给司刑大人请个十年八年的病假” 第七十六章 这才是主角 汪卯明被抬出刑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刑房从此就算彻底变天了。之前虽然汪卯明已被何瑾扒去了实权,但毕竟人还在,总还有那么一丢丢虚无缥缈的机会。 但很快,派去给汪卯明请病假的白役就回来了。众书办一齐呼啦啦围了上来,问道“”大老爷那里怎么说?” “大老爷听了这事儿,特意交代了一句。”说到这里,这白役故意卖了个关子,待所有人都开始催促的时候,才透露了谜底“大老爷听了这事儿后,先是‘哦’了一声。随即便交代‘既然汪司刑病了,那就好好在家养病吧,一定要养好了病再来’” 众书办闻言不由一阵凛然都是衙门里的牛鬼蛇神,谁还不知道有些话一定要反着听?这句‘一定养好了病再来’,那就是说‘病好了也不用来了嘛’。 而做出这样的决定,姚璟那里当然是有原因的。 快班那里没人手,汪卯明手上那十几件案子,又拖了五日还未办完。 姚璟本来对他的印象已是极差,这下更是直接跌至了谷底,当然不愿意再留着,这么个尸位素餐的糟老头子吃闲饭。 何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完外面的议论,给足这些人消化的时间后,才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开口道“好了,衙门里是办正事儿的地方,不是让你们跟八婆一样谈三道四的。” 众书办白役立时齐齐称是,态度恭敬。 接着,他又拿出了自己所写的改革细则,开始一一讲解道“大老爷有意大刀阔斧改革吏治,我们刑房是第一房。这是我等的荣幸,更是一项责任。下面,我跟你们好好说说以后这刑房的变动。” 穿越以来,何瑾对磁州衙门刑房办事儿的印象,就一个字乱。 刑房负责的是破案缉侦、堂事笔录、拟写案牍、管理刑狱诸事,可汪卯明在位时,除了牢牢把持堂事笔录、方便溜须拍马外,剩下的其他事儿,全都交由下面胡乱解决。 这样的结果,便导致以前众书办都拼命钻营,以求肥差。得到后就吃完原告吃被告,大捞特捞,搞得百姓怨声载道。而那些没机会捞钱的,自然心里窝火,消极怠工,甚至使绊子都是常事。 针对这一点,他做的首要改革,就是改变过去胡子眉毛一把抓的陋习,明确划分职责和权限。 比如对于刑房里的尹悠,何瑾深知他老成持重、勤恳敬业,便将管理刑狱和人事、以及自己有事不在时的过堂笔录职权,全都交给了他。 还有心腹端木若愚,便交托委任了他协调刑房、快班、城管,管理档案、以及监察案子善后的职权。 剩下的书办们,就以案子来划分责任。 比如一个书办接了案子,不管是新案还是陈年旧案,都可以调动捕快一块儿去搜集线索、侦破缉拿,做好过堂审问前的准备工作。 结案后,按照性质和难易程度,何瑾便会给予一定的奖惩。办得好,自然有提成可以拿;办不好,你就等着吃挂落吧。 一件两件案子的,还有情可原,可若是七八件案子你都办不好,那就赶紧收拾铺盖卷儿滚蛋罢。 听着何瑾的一一讲述,这些书办可算着实见识了他的手段刑房里的门道儿,这位家学渊源的小子竟然门清儿! 非但如此,他还特意针对这样的陋习,弄出了如此详细严谨的对策。让底下的人根本没心思钻营内耗,只会一心想着如何办好案子! 这少年,怕是妖孽转世吧? 可同时,书办们又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些改革对他们还真没害处。 毕竟改革的前提,是工食银先提高了,让自己能够旱涝保收。而且提成什么的,一切还都公开透明、标准清晰。 如此公正公平,权责明晰,大家全靠本事儿吃饭,凭啥要反对? 何瑾可不管这些书办们想什么,他的中心思想其实就一条“你想有高薪收入吗?想让百姓真心敬重吗?想土鳖逆袭、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吗?那就努力工作,为衙门和百姓们好好破案吧!” “在刑房这里,我不跟你谈关系、谈门路、更不会谈什么理想!只要你有能力干得好,咱就拿钱来说话!” 这话一落,刑房内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而何瑾却微微一笑,看了看天色道“行了,我知道今天的改革内容,消化量有些大。不过没关系,我这就要出去了,你们慢慢消化不迟。” 人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动的欢呼声,经久不止。 何瑾不由略一驻足,嘴角莞尔嗯,这番改革,虽说不见得就此成功,但至少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但凡有些自强之心的人,谁愿意弯下脊梁乞求别人的施舍?而他做出的这些改革,就是给了这些人一个平台。 加之他的能力,也足以胜任这一方小天地,自然想要事情变得简单轻松、同时还有效率一些。 也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捞财贪钱,让自己的穿越生活变得更加美好嘛。 就比如此时,陪同姚璟去沈家煤铺参加开业典礼,看望一下那个已被自己迷得,五魂三道的白富美,便是人生一件乐事嘛。 悠悠来到了签押房,随即看到两个亲随,正在为姚璟更衣。 此时姚璟穿着白袜黑履站在铜镜前,亲随恭敬郑重地为他套上了赤罗青缘的上衣、下裳,然后整理衣领,露出齐刷刷一道中单白领。 随后围上银钑花腰带,带上挂着赤罗无缘的蔽膝。银钑花带之后,佩绶系而掩之,最后垂下两条表里俱素的大带 “师父,不过要去参加开业庆典,为何还除下了公服换上了朝服?” 公服,就是姚璟平日升堂办事儿所穿的衣服。而朝服便繁琐多了,就比如现在,需要两个亲随侍奉着才能穿戴起来。 相应的,朝服的隆重程度,也要比公服高出了许多。 姚璟不由微微一笑,道“本官也拿着沈家煤业一成半的干股,既然是去捧场,自然要给足了面子。如此一来,也省得那些衙门里的牛鬼蛇神,看到沈家生意兴旺,升起了什么不轨之心。” 何瑾闻言,不由内心暗赞嗯,经过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自己这位师父可是越来越开窍儿了。 穿戴完毕后,姚璟又正了正头上的三梁冠,才满意地言道“走吧。” 出了签押房,便有三班衙役排成两排列队,每隔几步站定一个,手持水火棍警戒。姚璟大步迈出,厚重的礼乐便开始奏响,一直到了他上了轿,沿路随行。 六名皂隶打着‘肃静’、‘回避’、‘钦命’牌,前后共三对儿走在前面开道。紧接着还有四名皂隶,打着大老爷的衔牌出来,上书‘甲辰举人’、‘乙巳进士’、‘磁州正堂’等花头,以彰显大老爷的资历。 他身后,还有同样穿朝服的同知、判官、吏目,以及州学正、训导等官。再往后,才是一票青衫吏员,何瑾也在其列。只不过,前面都是有轿子坐的,而他却只能靠十一路公交车。 看着这威风凛凛的场面,何瑾不禁好生羡慕奶奶的,这才是主角好不好,我这不起眼的青衫小吏,连主要配角都算不上吧?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好像该是时候向贪官儿的路途迈进了。只在这磁州城里作威作福,又能捞上几个大钱儿? 第七十七章 上二垒的代价 远大理想要有,及时享乐当然也不能耽误。路上的何瑾,心里只羡慕了一下,很快又兴致勃来。 走了还没多久,便看到此时的大街上,已搭起了一座接一座的彩楼,还都是用的彩帛。彩楼之间,还挂着红红绿绿的条幅,上书各种醒目的恭贺之词 ‘沈家煤业,首创先河!一家送煤,全州温暖!’ ‘今日沈家煤业开张,举州荣兴尽皆欢颜!’ ‘致富不忘慈善,沈家儒商典范!’ ‘恭喜鼓山煤业,贺喜沈家,马家木器坊敬贺!’ ‘’ 在那些欢门下,还有狮子锣鼓、烟花爆竹,全都备齐待发这股欢庆的劲儿,就像全城都要娶新娘一样。 “来了,大老爷真的来了!” 看到知州的仪仗,街上翘首以待的民众顿时欢呼起来。一身红衣喜气洋洋的小月儿,更是连声催促道“快舞起来!快敲起来啊!” “冬不隆冬锵,冬不隆冬锵”随着小月儿的一声吩咐,街面马上锣鼓喧天狮子舞,还有爆竹、起火、冲天炮、窜天猴儿,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 一座接着一座的彩坊间,人头攒动,欢声如雷。看热闹的人群涌过来,竟把大街塞了个水泄不通。 这时姚璟已让人卷起了轿帘,满面微笑地朝着外面拱手,大声言道“同喜同贺!沈家此番造福百姓,寒冬送暖,本官感激不尽、与有荣焉呐!” 见大老爷如此和煦客气,那些舞狮的队伍不由更加来劲,摆出了十八般的花样,绕着仪仗队卖力舞动起来,引得众人喝彩连连。 “好好好” 姚璟也是有虚荣心的,而且上任来操办的事情可谓顺风顺水,又在这个冬天解了全城孤苦百姓的生计,正是壮志满怀的时候。看到此状当然更加高兴,连连挥手致意,与民同乐。 可就在此时,一队人马竟冲过了欢呼的人群,直直朝着姚璟的轿子而来。 前面开路的皂隶不由慌乱紧张起来,一旁的刘火儿更是按住了腰间的铁尺,开口喊道“保护知州大老爷!” 然而,未待捕快民壮们行动起来,就看到那群人已跪在了地上,眼含热泪,朝着姚璟叩首道“大老爷爱民如子,给了小民生路,小民在此给大老爷磕头了!” 姚璟其实也被吓了一跳,但身为大老爷,必须拿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态来。直到领头儿的人这么一喊,他才轻嘘了一口气。 紧接着,心中陡然就是一阵说不出的感动和狂喜“尔等是?” “回大老爷,小民都是鼓山的矿工,还有被大老爷安置到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过冬的百姓。今日听闻大老爷来参加沈家煤业的典礼,我等就想来这里,给救我们活命的大老爷磕一个头。” 片刻的功夫,大街上便已跪满了人,都高声称赞姚璟的慈善义举、仁心恩情。 往日也算刚正果断的姚璟,望着这一个个面色真挚、磕头不已的穷苦人,此时竟然都憋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这一幕,何瑾也不由心生感动。 不过下一刻,他就嘀咕了起来“自己这未来媳妇儿,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如此高明的拍马屁手段,竟然仿若信手拈来厉害,真是厉害。” 然而,想不到这话一落,脚面忽然疼了起来。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的沈秀儿,一边捻着他的脚,一边娇嗔道“胡说些什么,这可不是我教的。而是这些矿工百姓,真心实意自发要来向大老爷谢恩的。” 这话落下,何瑾忽然感觉心里软弱的某处,似乎一下被击中了他那个时代的人,生活虽然安康富足,但人人似乎都变得,只为自己而活。 什么情怀、感恩、回报的,不知不觉便湮灭在了忙碌和压力当中,也就少了这一份沉甸甸的感动。 尤其自己,整日算计来算计去的,竟还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一场作秀。 感慨至此,他不由吸了一口气,叹息不语。 可沈秀儿见状,却不由有些小欣喜。毕竟,看到这位似乎无所不能的家伙,竟还落寞寂寥了一回,真是稀罕难得。 “是不是觉得心里有些酸呀?”她微微靠前,压低了声音又道“要知道,这些本该是属于你的荣耀和名望。可你这个贪婪成性的家伙,为了三成的干股,便将这些拱手让给了大老爷” 闻着旁边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感受她吹气如兰的言谈,何瑾一时不由忧愁顿消,同样低声开口回道“你傻呀是不是?坐什么位子,才能捞什么好处。尤其民望这等东西,可是我能随意瞎要的?” 沈秀儿一张欣喜的脸,闻言不由一黯是呀,又让他说对了,民望这东西,可是一般人能跟大老爷抢的? 尤其,他还在大老爷手底下干活儿 “不想要民望,那你想要什么?”下意识地问出这句。沈秀儿出口,就已经后悔了这个贪婪无度的家伙,当然是想要钱啊! 可不料,何瑾竟又微微靠近了一点,忽然伸手一把揽住了她的细腰,对着她的耳朵轻吹一口热气道“我当然喜欢钱,可比起钱来,更喜欢的可是会挣钱的女孩子啊唉,别乱动啊,这么多人呢,你一乱动名节就完了!” 这登徒子! 简直贼胆包天、无孔不入! 沈秀儿被搂住的那一瞬,整个身子都僵了起来,尤其被吹那口气的时候,更是脚底发软,玉面通红! 羞愤之间,下意识想挣扎推开何瑾的时候,却不料这家伙还有恃无恐不错,这时候动手,大街上的人自然都会被惊动,那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简直卑鄙、无耻、下流! 无可奈何下,她只能强忍着羞愤僵立不敢动。可被搂住了一会儿后,感受着身旁异样的男性味道,她竟愕然发现自己没多少想挣脱的欲望。反而还胡想着,要是真能就这样一直下去,好像也很不错 可就在魂游天外的时候,何瑾的手忽然又悄然无声地抽了回来。沈秀儿一愣,才发现姚璟已经下轿,招呼着那些矿工百姓入店铺了。 再回头,就看到何瑾一脸笑眯眯的模样。甚至,当着沈秀儿的面,他还故意嗅了嗅自己的手,似乎在回味刚才温香软玉的触觉芳香 这一下,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沈秀儿凤目一寒,狠狠踩了何瑾一脚还不算,又加重力气捻了捻,才一脸喜庆笑意地上前引路道“大老爷里面请。此番大老爷莅临,实让小女子荣幸不已。” 何瑾则疼得龇牙咧嘴,却一瘸一拐中,仍面带欣然之色哼代价虽然有些惨重,但总算是上了二垒啊! 然而,喜气洋洋的何瑾和沈秀儿都不知道,他们以为彼此间的甜蜜小动作无人察觉。可事实上,吏目刘不同的眼神儿,却从下轿后一直放在了何瑾身上。 ‘果然是一对儿狗男女!’目睹了一切的刘不同,面露厌恶忌恨,更在心中盘算‘胡不归就是因为动了沈家火炕生意,才被何瑾这狗东西陷害了。由此看来,这沈家煤炭的生意,恐怕也少不了何瑾的份儿!’ ‘现在他有大老爷护体,我不能明着去动他。不过,要是从这煤铺子下手,似乎大有文章可做啊’ 想到这里,刘不同不由抬眼望了望,沈家煤铺挂着喜庆红绸的招牌。一双眼睛变得忽明忽暗,陷入了沉思。 第七十八章 传出去......影响不好! 寒冬的阳光总是不太明媚,让早上起来何瑾的心情,也显得有些沉闷。就连青芽小丫鬟的贴身伺候,也让他感觉没那么享受了。 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才不过三天的功夫儿,就觉得这些已习以为常了。封建社会腐败的大温床,可真是会软化人的精神意志。 “瑾儿,你最近可有什么打算?”吃饭的时候,娴静典雅的老娘,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何瑾蹙眉一想,就知道老娘的意思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虽说眼下何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可居安思危惯了的老娘,还是想知道下自己未来的规划。 好在,何瑾的目标思路一直都很清晰当贪官儿! 想在大明朝想要出人头地,只有科举入仕一条路。小吏职权再大,身份上终究是低士人一等的。 纵然考满后还可以当官儿,但也只会被调任到偏远穷困地区,当一些主簿、判官、推官、同知等佐杂官,极难当上一把手。 而三日前姚璟的那次出衙,也深切刺激了何瑾的野望。 “娘,衙门里的事儿,现在已渐渐有了章程。儿子以后的时间,也会空闲起来,想着重新捧起书本儿,看看能不能走上科举正途。” “嗯,孺子可教也。”崔氏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点“还有婚姻大事儿,也莫要落下了” 想起前些日子的春梦了无痕,何瑾不由羞涩点头,道“嗯,孩儿知道了。科举婚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用过早饭去排衙,走到院门儿的时候,便看到金元在那里忙得不亦悦乎。 外面人乌泱泱的,手里都还提着礼品。看到何瑾露面,这些人立时涌了上来,叫喊道“何令史,我等有事儿前来拜访” “大清早的,我都还没上班儿,你们拜访个什么啊!”何瑾语气都有些抱怨,摆手道“就算拜访,你们也晚上没人的时候再来这样堵人家门口,影响多不好!” 可群众们却不答应,还是上前挤着道“晚上的人更多,我们才特意大早起排队的” “都让开,先让开,让东家上衙门排了衙再说!”门子金元也烦这些人。毕竟,他们不是真的有事儿,而是惦记着衙门那空缺捕快名额来的。 在古代,人人都有服差役的义务。故而为了逃避这项义务,不少人就想出钱在衙门里买个衙役的名头。 衙役嘛,本身就是一种劳役方式,自然就可以躲过官府的差役。而这些买来名额的家伙们,就是“挂名衙役”。 对于这种事儿,何瑾当然是严词拒绝的开玩笑,我是很贪财,可贪也是有底线和技术含量的。 为了你们享乐而耽误我部门的正常办公,耽误了为磁州百姓们服务,你当我是汪卯明那等蠢货啊? 对于这些人,他的做法一贯是只收钱不办事儿。哼,你们有钱就了不起啊,有钱在我这里什么都买不来,只能买个教训! 到了街上后,闲庭信步的何瑾,便满意地发现衙前街已改变了很多。 店主和小贩们看到拿铁尺的衙役,也不再露出厌恶畏惧的神色了,反倒是乐呵呵地同衙役们聊着今天的生意。 再走一段儿,何瑾就看到几个衙役,正清扫着大街上的积雪。还有一个衙役,在调解着两个摊位的占地纠纷。 “抓小偷儿啊!” 就在此时,一个百姓惊恐的高音响起。随后便看到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快速地逃窜起来。 随着这一声高喊,两个身穿青衣的衙役,不知从哪儿就窜了出来,手持铁尺叫道“奶奶的,青皮无赖们都快抓光了,正好来个送业绩的!” 说着,这两人就跟狗撵耗子一样,兴奋地蹭蹭追赶起来。 好巧不巧,那小偷儿正跑了何瑾面前。 何瑾一脚绊过去,当即将那小偷儿绊了个狗啃屎。两衙役赶上前,先锁了那小偷儿,才笑着对何瑾施礼道“老大,来上班了?” “范六儿,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老大老大的喊,传出去影响不好!再说,你现在也是磁州城里的城管小队长了,怎么还改不了一身的混混气?” 两衙役里的其中一人,正是范六儿。 此时的他穿着一身,跟捕快青衣相仿的制服。也腰缠红绸,就是头上没插鸟毛——这身制服,当然是何瑾折腾出来的。 在何瑾看来,想改变一个人,就得先从外形装束改变起来。所以收上来的第一笔管理费,他就从沈家绸缎铺里,定做了一百多套仿捕快服,给这些城管们换上,加快他们身份心态的转变。 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他创建的城管大队,还具有协警的职责。 毕竟衙门只有三十名捕快的编制,他全给弄上了刑警的职责。而这些协查、维护治安的工作,就分给了这些曾经的青皮无赖。 如此,青皮无赖多了事儿干,也有了上升为捕快的渠道。同时还能刺激那些衙门里的捕快们,不上进都不行。 当然,披了这身皮还敢为非作歹的,那就是不给何老大面子。 得罪了何老大,自然有端木小弟带着监察科的人去对付。抓住了一个,就扔鼓山煤矿挖煤去,保管三个月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范六儿闻言,不由呵呵地笑“老何令史,这不才上任三天嘛,还在慢慢适应。不过,何令史你真是一诺那个好多黄金,说话就是算数儿,说给我们一个前程,还真就给了!” “不瞒何令史,小人现在拿了不少提成,已能还清以前的赌债了。等这个月发了工食银,还能给老娘买件厚实的棉衣,对门儿的媒婆,也承诺给我说个婆娘以后俺就正正经经、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再也不瞎混了。” “嗯,不错,有目标儿就好。”拍拍范六儿的肩以示鼓励,何瑾忽然就邪魅一笑道“不过赌债什么的,你还什么还?咱大明朝可是禁赌的,你身为执法人员,去查赌就行了嘛,这也是一项业绩嘛。” 范六儿一听,不由双眼精光乱冒,伸出大拇指激动地道“老大,高,您实在是高!” 这时候,街上的百姓和店主们,已注意到何瑾了。 走一处,就有一路的招呼“令史大人真是有法子,这衙役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净折腾我们,现在每月就交点管理费,他们都尽心替我们办事儿了!” 打招呼还不算,还有更实在的“别说那些个没用的,令史还没吃饭吧?快进来吃点再去排衙,饿坏了何小令史,谁还给我们撑腰作主?” “大清早吃你那腻乎乎的饭食儿,油着了怎么行?来,何令史,快进来喝完白粥,俺婆娘三更起床就熬的,软糯着呢,还有水灵灵的咸菜,就等着令史呢。” “唉,白粥怎么能行?天儿冷了,瑾哥儿,还是来我这儿喝碗羊杂汤吧,再配上香酥的掉渣儿烧饼,美滴很!” 更有趣的是,卖鱼的阮六郎,还捧出了一个大王八“令史大人,这是今早刚摸上来的。肯定知道令史为我们费心了,巴巴赶上来给令史补身子呢” 何瑾顿时无语,那王八一对绿豆眼里也满是无奈,好像在说,我有那么贱么? 等快到了衙门口儿的时候,何瑾的手中,已被硬塞了大堆的东西,弄得他很是尴尬。而最让他驻足和期待不已的,还是面前的沈家煤铺。 可惜,抬眼使劲儿往里望了望,都没看到沈秀儿的身影。那小妮子自从三天前被搂了腰后,就一直没主动露过面了。 对于这点,何瑾也深表理解姑娘家嘛,脸皮儿薄也正常。自己可是行走的迷魂汤,小妮子已中了情毒,躲两天自然就会忍不住出来了。 到那个时候,是先巩固一下二垒成果,而是趁热打铁进攻一垒呢? 何瑾舔舔嘴唇,忽然就感觉在这寒冷的严冬,竟然有些小燥热唉,这血气方刚年纪的身子,就是经不住一点点的刺激。 唉唉下面的小兄弟,别抬头了哈,再抬头都没法儿见人了! 第七十九章 呀,这么严重的啊? 就在何瑾与身体较劲的时候,一阵铃声帮了他大忙。这会儿街上从城门那里,走进了一辆辆的骡马板车。 笑呵呵的车夫打着响亮的鞭花,拉着一车车的煤块驶入了沈家煤铺。到了煤铺门口儿,只吆喝一声,立刻就有伙计笑嘻嘻的送上一大碗热酒。 这碗酒可不寻常,至少里面没有掺杂一点点水,喝起来极为香醇。只要是来交卸差事的骡马队,都不会放过这个小小的享受。 凄风冷雨中,围着火炉喝一盏热酒,散一散身上的寒气。再说几句不着调的闲话,等身上的寒气散发的差不多了,就该去卸煤了。 不过也有运气好的,例如眼前这位,正看着何瑾不知该不该上来打招呼呢,便有一个缩着手的小厮上来喊道“这车煤有多少斤?” “五百斤,只多不少。”煤铺的掌柜这时也出来了,似乎对这事儿也有经验了,笑呵呵地问道“小哥是打算全要了?正好拉过去再卸,拉卸费都由我们出,少一斤您来砸了我们的店!” “好嘞!”小厮也得了一碗酒,自然满意不已“拉到马家财主的后院儿,来,随我来!” 掌柜的收了钱,又交给了马夫拉卸费,随后才来到何瑾跟前儿,恭敬热情地招呼道“何令史,来上班儿了?” “嗯,吴掌柜早。”看着那车煤直接就买了出去,何瑾不由问道“开张这三天,生意还不错吧?” “可不是不错,而是太好了!咱铺子里的库房,基本就没放过煤,都是刚拉来就被人抢走了。按照您的说法儿,有大老爷当那个嗯,当那个代言人,生意能不好嘛。” “嗯嗯,生意好就好,生意好就好呀。” 一听这话,何瑾顿时美得鼻涕泡儿都快出来了单那一车煤里,就有他三成的分红。估计这三天的日子,自己躺着都至少挣了一百两银子。 “改天见了你们家小姐,告诉她我有事儿要找她。无烟煤既然开始被百姓接受了,那烟煤脱硫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 “好,小人记下了。”吴掌柜点点头,又躬身送行道“何令史您慢走。” 又走了没两步,便来到了衙门口儿。 门禁看到何瑾满手的东西,不由羡慕道“何令史,你在街上的人缘儿可真好大老爷派人吩咐过了,今日还是不排衙了,让你一来就去见他一面。” “哦”何瑾看着手里的东西,忽然忍不住一笑“正好儿,这王八送给师父补补身子” 门禁顿时脸色一僵,就算再机灵会说话,也不知该怎么接了。 到了签押房,还没等何瑾奉上王八,姚璟那里就先开口了“哦,来了啊正好,为师想跟你说,以后你就不用来了。” 这下,何瑾脸上的笑蓦然就僵了,一瞬间悲愤莫名起来“师父!你不能这样啊” “我刚整治好了刑房、快班、皂班、城管、还打算修葺一下牢狱你不能用完弟子就扔、提起裤子不认人啊,就算青楼的恩客们,也没见这样薄情的!” 姚璟端着一杯茶刚喝到嘴里,闻言顿时被气得连连咳嗽。 随后茶杯狠狠一砸,就冲何瑾吼了起来“为师就是看你小子能干,垂拱都能治理好这些,觉得不能浪费了你这块好料子!” “明年就是县试之年,特意放假让你去找位名师。以后,你就上午来衙门办公,下午便在家潜心攻读你个不识好人心的孽徒,为师真想打杀了你!” “滚,赶快滚!”姚璟气得七窍生烟,一副要生撕了何瑾的狰狞模样。 可当何瑾准备抱头鼠窜的时候,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以后每五天来一次,为师要亲自考校你的学业。没长进的话,你就知道什么叫翻脸无情,什么叫提起裤子不认人!” 何瑾这才笑歪了眼,奉上那只大王八“师父您费心了,收下弟子这份孝敬。” 事情到此很圆满,可他偏偏又忍不住嘴贱“这王八啊,不仅补心强肾,还能滋阴降火师父最近火气旺,师娘不在身边,官员又不能轻易眠花宿柳,正需要这个败败火。” 姚璟气得顿时一本书就砸了过去,吓得何瑾一溜烟儿就跑得没影儿了。 不过,随后看着案上王八那幽怨的小眼神儿,姚璟不由满意地莞尔一笑“这孽徒,倒还算是有心放心,本官不会吃了你的,你就呆在这签押房,陪本官作个伴儿吧。” 然而,就在姚璟睹王八思何瑾的时候,亲随忽然匆匆跑了进来“大老爷,不好了,衙门外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何人竟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悬于衙门外的一面鼓,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闻,从而成立诉讼。然而,这鼓可不是百姓敢随意敲的,因为要是诬告或案情不重大,可是要先打二十大板的。 “是,是州里的生员们” “生员?”姚璟眉头不由一蹙,凝肃言道“生员可都是国之栋梁,此番他们来状告,必定是发生了罪恶滔天的大事!嗯他们要状告何人?” “秀才相公们要”亲随支支吾吾的,最后在姚璟威厉的眼神下,才一咬牙说道“他们是来状告何令史的!” 都已经起身的姚璟闻听这话,不由感觉被雷殛中了一般,整个人都有些晃动“你,你说什么?” “没错,大老爷,这些秀才相公们,就是指名道姓来状告何令史的” “他们告润德什么?”姚璟还是不愿相信,毕竟何瑾是他的心肝儿宝贝,可秀才们集体上告,肯定又是压不住的大事儿“润德又不是士林中人,缘何会得罪了他们?” “秀才相公们不肯说,要等大老爷升堂才递状子” 陈铭这时候也赶来了,看到姚璟的面色,也皱着眉头道“只能看情况再说了,东翁若是觉着棘手,先接了状子,改日再开堂便是。” “嗯,希望只是场误会。”姚璟点点头,便出了签押房,来到二堂端坐。 “升堂!” 今日不是放告的日子,皂隶们被唤来升堂,心里早骂了一百遍,声音自然响亮。尤其何瑾可是他们的老大,更是都一个个横眉怒目地看向那些秀才们。 可这些身穿生员服的秀才们,都是这时代的天之骄子,哪会将区区皂隶放在眼中。一个个昂首挺胸地走入二堂,连看都懒得看这些皂隶一眼。 尤其站定后,他们更是朝姚璟拱拱手,便算是行了礼。 没办法,大明朝优待读书人,只要考中秀才便可见官不跪,不用受刑。眼下他们又是来状告衙门恶吏的,自然不肯弱了气势,是以连作揖都欠奉。 姚璟原先也是生员中的一名,对这些后学之辈有着天然的好感。 但看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不由一拍惊堂木,道“诸位庠生不在学中用功,想着报效朝廷,来本官这里作甚?” “回禀老父母。”当前一相貌不凡,身佩名玉的秀才,抱拳不卑不亢地言道“我等按说当依老父母所言,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然城中乾坤颠倒,恶吏何瑾从中作祟,率兽食人,致使命案已发,百姓安危悬于一线。我等读书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又岂能视若无睹?” 端坐在刑案上的何瑾,这会儿自然一头雾水呀,这么严重的啊?只是,我最近干啥天怒人怨的事儿了,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第八十章 打死那个何瑾! 姚璟一听秀才们这话调儿,也知今日之事不可能善了,不由沉声问道“休要耸人听闻,究竟是何大事要情,速速道来!” “本州衙门恶吏何瑾,勾结贪财商贾沈秀儿,贩卖毒炭残杀无辜百姓性命!”那领头儿的秀才忽然并指如剑,一指何瑾厌恶地控诉道“尤其这恶吏还冒用老父母之名,带爪牙横行街道,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影响极为恶劣!” 说着,这秀才便更加悲愤激昂起来,又拱手道“还请老父母立即将其捉拿归案,严加惩处,以安民心,还磁州一个晴朗乾坤。” 何瑾越听越一头雾水,同时心头的怒火也蹭蹭上涨。 他当即走下了刑案,来到堂上站定“大老爷,既然此案状告的便是卑职,那卑职就不能值堂拟牍了,还请大老爷唤来尹典吏代劳。” 言罢,他便扭头冷冷望向那秀才,道“你也不用喊打喊杀,更不用捉拿归案,我就在这堂上!” 那秀才刚要张嘴继续控诉,可何瑾却又一伸手,道“别那么多废话,升堂状告要按朝廷律令来。这是磁州衙门,不是你们家祠堂!” “亏你们还都是大明的栋梁,难道连尊卑有别都不懂,上堂也不知先自报家门?!” 这秀才似乎没想到何瑾如此言辞犀利,一下子有些哑火不错,他们是天之骄子。但人家姚璟可是骄子里的骄子,是他们的前辈。而且,这还是在衙门的二堂,是朝廷牧民一方的威严所在。 如此藐视公堂,真惹怒了姚璟,人家可有去函提学道、给他们穿小鞋儿的权力。甚至,革了他们功名,也不是不可能的。 “学生丁逸柳,心忧磁州存亡,一时激愤才” 这位丁逸柳同学还想一鼓作气,长篇大论。可不料何瑾又打断了他,点点头道“哦,知道了那你们呢,难道都是来看戏的不成?” 剩下那些秀才都被气坏了,他们曾几何时被人如此指点过。可此时又不能不低头,只能一个个也报了名姓。 可来的秀才们足有十三人,等这些人报完名字,那个丁逸柳思路已被打断,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一时间,姚璟不由眼神一亮自己这弟子,就是有手段! 这些秀才们盛怒而来、气势汹汹,若由着他们这样下去,必然就被他们反客为主了。可何瑾如此连消带打,一下便卸了他们的傲气,主客就此论定。 但这些手段只能算是扳回一局,真正的难题还是案子。思虑至此,姚璟再度一拍惊堂木,问道“尔等状告何瑾,可有证据?” “学生乃圣人子弟,没有证据岂敢乱敲登闻鼓?”丁逸柳这才反应过来,又恢复了些气势朗声道“何瑾命爪牙无赖敲诈勒索一事,可谓证据确凿。非但有状纸,更有店铺掌柜前来作证!” 他话音一落,身后两个秀才便各捧着一摞厚厚的状纸,呈于堂上,其中一个还道“那些店铺掌柜皆受害之人,学生已将其带于衙门外。何瑾手下爪牙无赖行事无所顾忌,不少人也都亲眼看见听到了,大老爷传来一问便知!” “此案已骇人听闻,然更惨绝人寰的,是何瑾勾结黑心商贾沈家,用毒煤残害我大明百姓!” 丁逸柳继续义愤填膺,拿出一卷厚厚的帛书展开,道“此乃本州百姓的联名血书,托我等呈送老父母。还望老父母早日收回成命,勿再使毒炭横行,毁磁州城于一旦!” 姚璟一瞬间简直都被说懵了,再看那帛书上起码上千个血手印,连在一片可谓触目惊心。 丁逸柳见状,不由又趁火打劫,高声诵读起来“煤炭一物,世人皆谓之毒炭,盖因燃之致命,虽可取暖,不啻饮鸩止渴!” “夫生于天地间,当秉识教化,以利天下磁州恶吏何瑾,贪狡无度,利欲熏心若不诛此獠,天地含悲,朝纲颠倒,该苍生何?” 这篇《为黎庶讨贪吏檄文》写得极其有力,当堂诵读出来,可谓一掴一掌血,一鞭一道痕。 何瑾在一旁听着,纵然修养再好,也止不住心火腾腾翻涌你们二大爷的,我这是吃你们家大米了,还是偷你们小老婆了?把小爷说的丧心病狂,又如跳梁小丑,祖宗十八代都被你们骂了我誓与你们没完! 姚璟这里也不好收场,心火儿更是突突地乱窜收取管理费这事,是他让何瑾来办的,且成功缓解了衙门财政不足的困境。 而煤炭取暖一事,更是何瑾让沈家奉上了一成半的干股,外加倒转腾挪,才解了磁州今冬冻殍之劫,为自己谋下了大功绩,收拢了民心声望。 更何况,姚璟自己就烧着沈家送来的煤,要死早就死了! 可以说,这些秀才们告的根本不是何瑾,而是自己啊!何瑾这分明是,生生在替自己受过! 故而,一等这丁逸柳念完,姚璟就迫不及待厌恶道“行了,你们的状子本官接下了,待审阅之后,便择日过堂!”说着便一拍惊堂木道“退堂!” 这意思,就是不想再搭理他们了。 可想不到,底下这些生员们立时鼓噪起来,高声叫嚷道“万万不可,老父母片刻拖延不得!” 皂隶赶紧高呼‘肃静’,但根本没一点用处。这些皂隶对付老百姓还行,可动了秀才们一点,那就是触犯大明律法,自然使得他们束手束脚。 生员们见状,不由气焰更加嚣张,还呼啦上前,将姚璟一下围了起来“黎民倒悬之际,老父母安得拖延?须知多拖延一日,便有一户家破人亡啊!” 那个丁逸柳更是直接抓来尹悠的案牍,又拿起正案上的朱笔,塞在姚璟的手里“老父母不必犹豫,此案证据确凿,一字批复便可还磁州太平!” 何瑾这时当然也赶了上来开玩笑,要是姚璟一不小心在上面画了个圈儿,自己的小命儿就没了! 眼疾手快的他,当即伸手一挡,呵斥道“你们这是要作甚么?威逼堂堂知州,你们好大的胆子!” 可何瑾却忘了,他的气力与常人不同,只是伸手一夺那朱笔,立时就将丁逸柳拽了个屁股蹲儿。 丁逸柳似乎愣了片刻,随即露出了阴狠残忍的面容,叫喊道“好你个贪婪无度的恶吏,竟然敢殴打生员!” “诸位同学,我等有功名在身,此番又是为万民立命,为救磁州全城!就算打杀了这贪酷恶吏,朝廷也是不会怪罪我们的!” 这话一落,整个二堂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了,犹如沸腾的油锅里泼了一盆凉水,陡然炸了起来。 那些生员秀才们,也都齐刷刷地望向了何瑾。 平日温文尔雅的目光里,这会儿布满了阴狠和暴戾,像极了一群饿到了极点,看到了一根带肉骨头的野狗。 一瞬间,何瑾就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们这群饿狗,别这样看着我呀刚才不是还看着我师父吗?他年纪比我大,肉肯定也比我好吃些 然而,这点腹诽根本不会有用。 不知是谁,忽然就吼了一声“不错,打杀了这贪吏,我们是在为民除害!” 一时间,这些秀才生员们,一个个就仿佛得到了野狗头子的一声吠叫,张牙舞爪地向何瑾冲来! 而何瑾还深知,自己一定不能还手! 第八十一章 打人的何瑾,你威武雄壮...... 南宋及明以降,犬儒横行。 不过,明代的读书人,跟宋代读书人却有一点很大的不同虽然思想上也弯了脊梁,盲目地信奉朱程理学为圭臬。但在身体上,却十分地好斗,而且还是非常喜欢武斗的那种。 这事儿说起来,当然也是有历史传统的。 当年丧权辱国的土木堡事变后,愤怒的大明臣工,便在皇城左顺门那里,将祸首王振的三个同党一顿海扁,全都打成了孤魂野鬼。 因为行凶者是为泄国恨,故而朝廷便将所有臣工全都无罪释放。如此一来,读书人痛恨小人,甚至擅自殴杀的风气,也被承袭了下来。 这样的风气,对此时的何瑾来说,当然很不利——因为,他真的不能还手啊! 他不过衙门的一员小吏,根本算不上士林中人,身份上无法同秀才比。而这些所谓的士林中人,早已被朝廷和整个社会惯得无法无天。 何况,整个明朝对胥吏衙役,还都是持鄙夷厌恶态度的。 假如何瑾敢在这次群殴中还手,一旦伤了哪位秀才相公,便相当于挑衅整个大明士林阶级!读书人为了维护他们的面子地位,非夷灭了他九族泄恨不可! 可挨打还不能还手,那该怎么办? 当然是跑啊! 老话都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瑾算不上君子和好汉,但绝对是聪明人。 眼见这些读书人跟饿狼般扑将上来,他当即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 并且他还确信,自己一旦跑起来,铁定能把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们,遛得连把昨夜的饭都吐出来。 然而,就在他转身要跑的时候,忽然身旁一人却爆喝起来“润德,你乃本官的弟子,也乃半个士林中人!他们敢打你,难道你就不知还手吗?” “别以为为师什么都不知道!你天生神力,单挑几十个无赖都不成问题,还怕了这些欺辱威逼为师的生员不成!” 被这一群襕衫秀才围在当间,姚璟看着他们一张张貌似正义,实则凶狠的脸,突然便明白了自己和他们,已经不是同类,而是对头不管他们这次为何忽然会状告何瑾,姚璟都知道,这其实就是在针对自己! 同时,他们又不敢直接公开对付自己,所以便选择了何瑾——毫无疑问,这也是最阴狠也最有效的办法! 自己此番只要后退了一步,就会彻底被他们骑在头上!意识到这点,姚璟哪能没一点儿脾气,哪会还不发威? 何瑾闻言,却一下感觉天都亮了这师父,没白认,靠得住! 当即他也不打算跑了,对着那些凶狠怨毒的秀才们,不由嘿嘿一笑“要打架吗?呵,我最喜欢了!” 奶奶的,小吏打你们不行。可进士的弟子打你们,那就是士林里的内斗,全凭拳头说话! 既然如此小爷还怕你们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他当即抓过捶向脸的一支胳膊,紧接着微一用力,直接便将那人举了起来! 呼扇着转了一个圈后,登时逼退了一众秀才。随即,又将那人朝人堆儿里砸去。 这一变故,登时令那些秀才相公们傻了眼这,这恶吏怎么一下看起来,竟如此地威武雄壮!拎起一个人来,就跟玩儿一样。 只会拿笔写文章的他们,一时冲动仗着人多当然还行。可经历何瑾大展神威后,他们立时陷入了惊恐。 但何瑾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虎入羊群般跳了出去后,又将这些秀才相公抛了起来,跟扔土豆一样一个接着一个。 “啊呀你这卑贱的皂隶,快接住我啊!”身在半空的丁逸柳,看到自己下面有两个皂隶,当即大声叫喊起来。 可老宋和老吴是什么人? 闻听这话,赶忙装着去接,却暗暗地将水火棍,丢在了丁逸柳的下方。 这一跌下来,丁逸柳屁股先着了地,被水火棍一滑,登时又扭伤了腰估计,两三个月里,他的夫人和爱妾,都享受不了性福的生活了。 几乎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何瑾便一个没落地将这些秀才相公们,全都变成了空中飞人。 落地之后,这些家伙不是衣帽开了、就是发髻散了,一个个哭爹喊娘地跌坐在二堂当中,哭爹喊娘,可谓斯文扫地。 “哼!”何瑾这会儿才拍拍手,不由蔑视说道“还想打杀了小爷?真是笑话,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姚璟此时其实也有些傻眼,但见何瑾出手极有分寸,不由又施施然地坐回了正案,同样轻蔑问道“如何,你们现在还要不要,本官即刻审理这案子?” 说话当间,越来越多的差役涌进二堂,同知、判官、吏目并各房司吏也都出现来。 看到这情景,吏目刘不同不由大惊失色,怒斥道“好你个何瑾,竟敢当堂殴打州学生员,按律罪加一等!” 姚璟却不由瞥了刘不同一眼,道“是本官让润德打的。怎么,这些生员目无法纪、咆哮公堂,难道本官还不能让弟子教训一番?” “弟,弟子?”刘不同顿时变色,疑惑道“大老爷何时收了何瑾为弟子?” “本官收徒,难道还需向你汇报不成!”姚璟不由大怒,叱喝道“反倒是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维护朝廷律法威严,上来不分青红皂白便胡乱袒护!难道本官的声威颜面,就该被这些嚣张乖戾的生员羞辱了不成!” “下官不敢” 刘不同顿时没了气焰,但望向何瑾的眼光,却不由更加凝重小子,想不到你的底牌如此多,竟还有个大老爷弟子的身份 大老爷的一通发威,当然立时震慑了整个二堂,情况也似乎被姚璟控制了下来。 可想不到,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捂着腰的丁逸柳,忽然面色更加狰狞,指着姚璟大吼道“狗官!治下出了人命案子,你不思为民伸冤,反倒纵容恶吏殴打我等!” “如你这等尸位素餐,糊涂贪暴之徒,真乃我士林之耻!我等此番必要上报府部、科道御史,将今日之事公诸于众。倒要看看,这磁州城是否真成了你这狗官的天下!” “放肆!”姚璟闻言不由勃然大怒,可只是一瞬后,他脸色忽然僵了一下,道“人,人命大案?你说这城里出了人命大案?” “哼,我等此番前来,自然是为了这人命大案!”丁逸柳面色乖张,忍着痛站了起来,道“我等进来之时便已说了,恶吏何瑾勾结黑心商贾沈家,残害我大明百姓。你这狗官非但不予受理,反而此刻还装糊涂,真是可笑至极!” 人命大案,可不是一般的官司,当堂的官员自然要无条件受理的。尤其,这些秀才们还敲了登闻鼓,更算是将了姚璟一军。 可姚璟一上来,就没想过接这个案子。 另外,这些秀才们就避重就轻、吵吵嚷嚷,一副逼宫的架势,根本就未明确提及人命案子的事儿。 姚璟当然想不到,里面真有这层变故。这一下,他立时哑口无言。 就算丁逸柳刚才一口一个‘狗官’,也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而且,形势一下又被这些秀才们扳转,主客再度易位。 可就在此时,何瑾却拍拍手,还是一脸不屑地说道“丁秀才,你是不是嫌秀才这个功名太烫身了,如此迫不及待想让大老爷上报提学道,革了你的功名?” 姚璟闻言,不由精神为之一震徒儿,难道到了此时,你还有反制的办法不成? 第八十二章 气氛环境有些不合适吧? “恶吏何瑾!我等乃圣学子弟,一腔热血为报磁州,有何不可?尤其还出了人命大案,岂能坐视不管?” 气势汹汹的丁逸柳,武斗不是对手,可在文斗上信心十足,咬牙切齿地对何瑾唾骂道“反倒是你这害民贼,还敢在此大言不惭。真可谓狂犬吠日,不知所云!” “人命大案,大老爷当然要当堂受理。但问题是,这关你们什么事儿,还敢乱敲登闻鼓!”站于这些跌坐狼狈的生员当中,何瑾直面丁逸柳,还环手一指,才撇嘴道“太祖《大诰》中有训天下利病,士、农、工、商,诸人皆许直言,惟生员不许!” “如有一言建白,以违制论,黜革治罪。生员本身切己事情,许家人报告,其事不干己,辄便出入衙门,以行止有亏革退。若纠众扛帮,骂帮官长,为首者问遣,尽革为民!” 这话一落,二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丁逸柳等人不由目瞪口呆、面露惶恐。 而姚璟也陷入了震惊,不过却是狂喜的震惊徒儿,真有你的,竟从老掉牙的《大诰》上,找到了惩治这些生员的依据! 当然姚璟也知道,沧海百年,太祖皇帝的《大诰》,早就被丢入了历史的垃圾堆里。大明朝判案,也都采用的是《大明律》。 但不管怎么说,朱元璋毕竟是开国皇帝,他的《大诰》就算再不被士林认可,却也是一柄有利的武器。 当即,姚璟气势十足的一拍惊堂木,喝道“不错!尔等违背祖制,目无法纪,咆哮公堂,威逼长官,该当何罪!” “今日之事,当值刑书已记录在案,本官必当去函提学道,好好说上一说。看看我大明养士百年,是不是就养了你们这些数典忘祖的混账!” 这一喝,顿时将生员们的气焰彻底压住。 他们不由面面相觑,随即便有几个意志不坚定的家伙,改坐为稽首,恐慌言道“老父母开恩,我等一时激愤,又受了旁人教唆,才稀里糊涂来了这里” 何瑾闻言,不由望向了一旁面色扭曲的丁逸柳果然,这事儿就是有人挑头儿,才鼓捣出来的。 只是,我何时得罪了这丁逸柳? 而丁逸柳眼珠一转,也不得不抱拳认了怂,道“学生救民心切,一时冒失,日后定向老父母谢罪。” 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道“然毒炭害民一案,受害者乃学生族人,自然干学生切身。还望老父母就此开堂审理,为民伸冤!” 姚璟也知,今日升堂一波三折,终究还是要进入正题的。 幸好有了何瑾打下的基调,衙役城管收取管理费一事,便算暂时被压住了。同时,这些生员也不敢再胡乱闹事儿。 当即,他再度一拍惊堂木,冷面道“好,念你们有功名身份,可旁听案件。可若再敢咆哮公堂,本官必不轻饶!” “谢过老父母。”这下,生员们才如斗败了的公鸡,一个个挪到一旁。 随即传唤苦主,何瑾便看到一些人抬着一具尸体进来。 上了大堂后,一个妇人当即哭嚎起来“青天大老爷,你一定要为民妇作主啊。我家男人昨日买了沈家煤铺的煤,今日一大早就咽气了!” 说着,她双眼就望向了一旁的何瑾,两只浑浊发黄的眼睛,怨恨而恶毒。当即竟还起身扑了过来,骂道“狗贼,就是你害了我丈夫的性命,还我丈夫的命来!” 何瑾直接都懵了,他压根儿不认识这妇人!可下一瞬,他就想到这女人怎么会认识自己? 由此,他一把架住这女人挠向自己的手,装作无辜惊恐的模样道“大婶儿,我端木若愚何时得罪你了?” “你,你不是何瑾?”那婆娘也一下傻眼了,转头就望向丁逸柳道“丁相公说二堂上就只会有一个少年,那人就是何瑾!” 丁逸柳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何瑾如此鸡贼,赶紧狡辩道“老父母,学生可没指使她如此,必是这妇人心痛丧夫,才会” “放肆!”姚璟简直被气疯了,连拍惊堂木喝道“公堂要地,岂是撒泼耍赖的地方!还有你,丁逸柳,真是用计绵绵不绝,一个接着一个。这笔账,本官迟早要跟你好好算上一算!” 到了这时候,姚璟再傻也看出来了,这些秀才们就是有备而来。 故而,他也不废话,直接又向那妇人问道“你状告沈家煤铺的煤,毒害你丈夫,可有证据?沈家煤铺开业已经三天,城中有数万人都烧煤取暖,为何不见他人有事儿,单单你丈夫死于非命?” “这,这”那妇人又望向丁逸柳,可丁逸柳在姚璟怒视的目光下,哪里还敢有什么动作。 最后,这妇人干脆耍赖道“反正我家男人,就是买了沈家的煤才死了,这骗人精何瑾就是幕后主谋!” 听到这里,何瑾忍不住都想发笑“大婶儿,昨夜你们两口子没睡一块儿?” 妇人一听这个,泼辣凶悍的脸上,下意识地闪过一丝羞红,竟搓着衣角问道“你,你问这等羞人的问题干啥?” 何瑾却冷哼一声,道“你想哪儿去了?世人皆知,毒炭杀人于无形,但也不会择人。你们两口子当然是要睡一块儿的,为何你丈夫今早死了,你却安然无恙?” 妇人一听这个,眼神儿不由躲闪起来,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昨夜回娘家了才,才逃过了这一劫。” “哦?”何瑾又笑,问道“可有证人?” “我,我娘家人可以作证。” “娘家人?”何瑾撇嘴,道“血肉之亲,不足为证。” “这,这”妇人一时张皇无措,眼神儿还是止不住地望向了丁逸柳。 这丁逸柳估计也没想到,自己找了这么个猪队友,气得脸色发青。但猪队友也是队友,他只能暗暗做了个掏袖的动作。 妇人一见这个,猛然意识到什么,骤然变脸道“老娘可是苦主,你害死了我丈夫,怎么还盘问起老娘了!我挠死你,替我家男人报仇!” “好呀”何瑾冷笑。这次,他可一点都没拦那妇人。 可老宋和老吴哪里是吃闲饭的,第一次是没料到,这一次却早就上前,一左一右便抓住了那妇人的肩膀。 姚璟也气得浑身哆嗦,当即扔下令签道“泼妇屡次咆哮公堂、扰乱办案,给本官狠狠掌嘴!” “大老爷,大老爷我有证据啊!”妇人当即大喊起来,才想起要掏衣袖。可老宋和老吴却根本不让她动,冷笑道“还是挨完再掏吧!” 说着,另一个皂隶便拿来了掌嘴木扇,丝毫不留情地在那妇人嘴上掴起来,打得她没两下便嘴巴红肿吐血。 而姚璟,则恨恨一哼,意有所指地言道“咆哮公堂,就是这个下场!再有敢犯者,不管他什么身份,本官豁去这身官皮,也要明正典刑!” 那群秀才闻言,不由气势再弱,胆儿小的,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何瑾却没看这些,而是蹙眉看着那妇人掏出的东西,一眼便认出,那是从沈家煤铺购买煤炭的票据! 这一下,姚璟也没办法了,只能签了传票儿,开口道“去将沈家的沈秀儿传来。呃记住,是去传唤而非拘捕,你们听懂了吗?” 捕快刘火儿一抱拳,当声应诺。 事实上,他心中还说大老爷,那可是我们未来的江湖大嫂。你就是让我们动粗,我们也没那个胆子哇 可何瑾闻言,却不由升起一股郁闷和荒谬的感觉来师父,我的确很想见秀儿。可在这二堂里相见,环境气氛什么的有些不太合适吧? 第八十三章 要不要吃个饭再说? 不管何瑾多想摆上些鲜花蜡烛,但在衙门二堂这个地方,是万万不可能的。而沈秀儿进来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幸运的是,她脸色差倒也不是因为被上了二垒。相反,闻知煤炭生意闹出了人命后,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何瑾。 只不过,看着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尤其还笑得跟个傻子一样的家伙后,沈秀儿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高估这个色胚了 “沈秀儿,这张票据可是你沈家煤铺开出来的?”姚璟拿人手短,此时就算问案,也不拍惊堂木了,语气也随之和颜悦色了不少。 沈秀儿沉着脸接过,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才点头道“不错,是吴掌柜的笔记,应当就是沈家煤铺开出卖煤的票据。” 那妇人闻言,当即又要开口。 可何瑾当然不想让她辱骂沈秀儿,当即恶狠狠地一回头,作了个掌嘴的动作。那妇人见状,立时又跟兔子一样缩回去了。 “大老爷,这沈秀儿已承认丁家的煤炭,是买自沈家煤铺,证据确凿。”吏目刘不同这会儿见缝插针,开口道“由此可见,沈家出售的煤炭,的确毒杀了这丁一山。此案清晰明白,大老爷当秉公直断!” 姚璟闻言不由蹙眉,望向了一旁的陈铭。 陈铭也知此刻凶险,当即开口道“吏目大人所言差矣,若只凭一张票据,便可判定沈家煤炭有毒,未免太过牵强。” “沈家煤铺开业已有三日,卖出的煤炭不下万斤。就连老夫家中,烧的也是沈家煤炭,为何直至今日,老夫仍安然无恙?” 刘不同一听这话,面色不由恼恨哼,你这何瑾的老走狗,早该被毒死了! 可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说。 相反,刘不同还装作很是思忖了一番的模样后,才捻须望着沈秀儿问道“本官也奇怪,烧煤取暖不啻于自杀乃常识,为何沈家的煤炭便会无事?” “自是得了秘法改制,才脱去了煤中毒气。只不过,这工艺乃商业机密,请恕小女子不便详述。”沈秀儿当然不会中计,轻轻松松地回绝过去。 可刘不同等的就是这句,随即一笑道“哦?会不会是沈家的秘法工艺有缺陷,才导致有些煤炭无毒,而其他的煤炭又有毒呢?” “如此说来,你这不过低贱商贾的沈家,不知从何得来了所谓秘法,便敢胡乱贩煤谋利,致全州百姓安危不顾。如此居心叵测,可谓磁州商界的毒瘤,必当利刃除之,方可救民于水火!” “你,你血口喷人!”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来,沈秀儿当然有些敌不住。可筛选无烟煤的秘法,又不能公诸于众,一时不由理屈词穷、俏颜涨红。 心慌意乱之际,她下意识地就看向了身旁的何瑾。 可这一看,却气得差点要疯了只见何瑾正一双眼睛空洞着望着自己,而目光的尽处,还是自己胸前峰峦两处! 这无赖色胚! 以前不是只贪财吗,怎么如今又贪色了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轻薄自己! 气愤至极,沈秀儿顾不上大堂威严,伸出纤纤玉手就在何瑾的后背软肉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啊!”何瑾这才叫唤起来,可下一瞬就意识到自己堂前失仪,当即又继续言道“啊这不对啊,审案断案需人证物证俱全,方可定罪。吏目大人一张利嘴,案情尚未明晰便扣下如此大的帽子,真是令在下佩服。” 姚璟在堂上将这一幕看得明明白白,却也只能装着糊涂看不见。 甚至,还得替何瑾帮腔道“不错,案情至此尚有疑点,刘大人太过擅臆是非了。润德,既然你提出了这点,不知还有何话要说?” “师父,弟子想要看一看丁家烧过的炭灰” 说这话的时候,何瑾语气不由有些幽怨,目光也是望向沈秀儿的大小姐,我真没轻薄你的意思,就是刚才想事情想得入了迷,呃才忘了把眼神儿收回来嘛。 “碳灰?”这会儿那丁氏妇人总算能开口了,但捂着嘴声音不由有些含糊,眼神儿也有些躲闪“谁家会留那东西,我早就给倒掉了” 何瑾这下就冷笑了,道“你昨夜没跟丈夫一块儿睡,回来发现自己丈夫身故,想起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要把碳灰倒掉?” “我,我”丁氏‘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一横心道“或许也没倒掉,你们想看就拿来看呗!” 姚璟也不知何瑾此番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从善如流道“刘火儿,你再去丁家一趟,将昨夜的碳灰取来!” 临时办案就是这点不好,非把衙役的腿跑断不可。好在,刘火儿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抱拳道“属下遵命!” “还有丁家未烧的那些煤炭,也一并带回来。”临走前何瑾追了上去,在刘火儿耳边又交代了句什么。 刘火儿眼神一凛后,才点头离去。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刘火儿才带着几个衙役,将一个炭盆和一堆煤炭带了回来。何瑾先检查了那一堆煤炭,不由蹙眉向刘火儿问道“这些煤是放在一块儿的?” 刘火儿摇头,也奇怪道“不是,在西屋里发现了一堆,还在院里儿角落发现了一堆。明明都是煤,为何还要分开放?” “我,我家愿意怎么放,你管得着吗?”丁氏小声回了一句,但明显底气不足。 何瑾没搭理她,而是又瞅起了那碳灰,仔细拨拉了下炭盆里面的焦块儿后,不由面露了然之色。 随后,他当即上前道“大老爷,属下已知道了,丁家这毒死人的煤,根本不是买自沈家煤铺!” “你胡说!”丁氏又一次沉不住气,大声叫嚷起来“我男人卖煤的时候,可有一堆人都看到了,还有票据这勾人儿的小妖精自己也承认了!” 说着,她的一双眼睛,不由望向了沈秀儿和何瑾。 何瑾回头,不由怜悯地望了丁氏一眼早知你只会骂个‘小妖精’,刚才就不阻止你了你这哪里是骂人,分明在夸我家秀儿年轻貌美嘛。 只是,你这泼妇知道得可有点多啊小妖精就算了,还勾人儿,你是怎么知道她勾引我的? 姚璟也有些不耐,扔下令签时,都忍不住叹息道“丁氏,以后好好管管你的嘴,祸出口出!堂上问案,你以为是在扯东家长西家短,还敢谩骂他人?” 丁氏顿时如丧考妣,哭求道“大老爷,民妇再也不敢了!” 老宋却让人按住了她,也来了一句“还是先挨了这十下再说罢!” 十下打罢,丁氏已满嘴鲜血,这会儿是什么话都不敢乱说了。一旁的丁逸柳暗恨不已,又顾忌自己出列后,姚璟说不定会发飙。 倒是刘不同却嘿嘿冷笑起来,道“何瑾,你说这煤炭不是沈家卖的便不是了,你可有证据?” “当然有。”何瑾同样嘿嘿冷笑,望向姚璟道“师父,你烧的也是沈家的煤。这二堂寒冷,不若便拿来烧上一烧,看看两者碳灰究竟有何不同。” 姚璟点头,便令亲随拿来炭盆当场点燃。何瑾就蹲在炭盆旁,一边烤着手,一边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一众秀才的目光是骇然的,这很正常,说明他们都还没买过沈家的煤炭。 可丁氏的目光又惊又疑,这就有点意思了。 更奇怪的是,刘不同和丁逸柳两人的目光,却只是阴沉,没露出半点害怕的神情这就更有意思了。 最后,他低头一看炭盆,忽然就有些郁闷了忘了,煤炭燃烧的时间,可比木炭和柴火久多了 这都快中午了,要不要吃个饭再说? 第八十四章 案子......没那么简单! 熬到午时三刻,姚璟终于同意了歇堂。毕竟,知州大老爷也是人,就算再想维持公堂法度威仪,他也饿得慌 二堂这里,便留下了几个衙役轮番看守。一众人走向了食堂,让厨子们好一通忙活。而这里发生的一幕,不由又让何瑾心生感慨。 尽管一众秀才相关们,刚才还大闹了二堂,可衙门这里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礼房的一个典吏,这会儿直接充当了店小二,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领入食堂后,便又忙着端茶倒水,低声下气的陪着。 但一干秀才却高傲的紧,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等着饭菜,根本不把老百姓眼里的‘官人们’当回事儿。 何瑾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叫阶级! 尽管经制吏乃民之在官者,算是平民中的顶层了,论权势财力,也比其中一些穷秀才强之百倍。 可秀才却是有功名的,虽然只是最底层的士大夫,但在社会地位上,足以蔑视他们这些刀笔小吏! 甚至,假如不是之前姚璟发威,这些人还敢当堂殴打自己。瞧那架势,还是一副打死不偿命的模样。 更可怕的是,人人还都觉着这是理所当然的。 一众平时极有威严的司吏们,在一房乃至他们的领域内,可谓是呼风唤雨的存在。可在这些秀才们面前,他们连上去坐一坐的胆量都没有。 说起来,这种阶层观念,何瑾脑子里一直是有的,他也一直不断地在告诫自己。但任何空洞的概念,都没有这样鲜明的展示,更能给他以强烈的震撼。 就算被这些秀才们诬告了的沈秀儿,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是小声疑惑地说了一句“这些相公们可都是读圣贤书的,为何会无缘无故地针对我们?” “读书读傻了呗。”何瑾忍不住冒起了酸气,随后却又不由问道“秀儿,你觉得我也考个功名如何?” “你?”可沈秀儿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一脸的惊诧。 然而,打击的话到了嘴边,看到何瑾一副不愉的样子,她忽然就又转了口风道“若你有这样上进的心思,自然是极好的。” 何瑾这才莞尔一笑,明白女人心里有了你,便会顾忌你的感受。不过暗地里,却是将考功名的事儿提上了日程。 吃罢饭,一众人便又回到了二堂。这时炭盆里的一堆煤,当然还没有烧尽。 不过何瑾却有些等不及了,让衙役夹走几块没烧完的煤炭后,便指着炭盆里的一堆灰烬言道“诸位请看,沈家卖的这些煤炭燃烧充分,只会留下灰白的炭粉。” “而丁家的炭盆中,却存留大量的杂质焦炭,这足以表明丁家的煤炭,根本不是从沈家煤铺所购!” 无烟煤和烟煤最大的区别,就是无烟煤燃烧充分,灰烬中不含什么杂质。 可普通的烟煤里却有矸石等杂质,燃烧不充分,导致二氧化硫等有毒气体挥发,且灰烬也会结焦。 刘火儿拿来一堆煤炭的时候,何瑾一眼就看出里面有不少的大烟煤。再看丁家炭盆里的焦块儿,就知丁一山是烧了有毒的大烟煤,才导致中毒毙命。 只是,他不能泄露商业机密,跟这些人解释两者的区别。便想到了用灰烬不一样,来证明两者的不同。 姚璟让人端来炭盆,仔细看了一眼点头后,又让一众官员、吏员及秀才们看了看。随后,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妇,铁证在前,你还有何话说!” 丁氏顿时脸色一阵白一阵黑,事实俱在无可抵赖,目光不由又看向了丁逸柳。 而丁逸柳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出列拱手言道“老父母请容学生有话要讲!丁一山买来沈家煤炭一事,证据确凿。可沈家煤炭这里,只凭何瑾装神弄鬼搞出这什么灰烬一事,实难令人信服!” “更何况,沈家三日来卖出的煤炭不下万斤,可又有谁能保证,她名下所有的煤烬都是如此?说不定,这就是何瑾故弄玄虚,混淆是非,想逃避人命重责!” 这时,刘不同也跳了出来,附和道“不错,丁生员言之有理。卑职适才便说了,沈家既然是用秘法改制毒炭,难免良莠不齐。区区灰烬不同,不能说明什么。” 姚璟遭两人如此一逼,不由被架住了。眼神儿不由望向了陈铭,可陈铭只能又将眼神儿望向了何瑾。 何瑾也只能微微一叹,在科学不昌明的这个时代,明知丁逸柳和刘不同是在胡搅蛮缠,但也无计可施。 不过,他也早料到了这种情况。 于是便上前拱手言道“师父,这煤炭一事,两方各有道理。明显其中一方乃诬告,既然敬酒不吃,只能吃罚酒了!” 跪在地上的沈秀儿闻言,不由猛一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何瑾好你个没良心的,刚才我还不打击你这贪财好色之徒考功名,你也笑得甜蜜蜜,还夹菜给人家吃这会儿到了关键时刻,反口就把本小姐给卖了? 堂上的姚璟这会儿也心中窝火,因为谁都知道,打官司用刑自然是要先从被告开始的。何瑾主动提出了用刑这一条,摆明了是要牺牲沈秀儿,断尾求生! 刚公开他这个弟子身份没多久,想不到何瑾就来了这么一出儿这简直无情无义、狼心狗肺,是在狠狠掴自己的脸! 可没等沈秀儿和姚璟表态,一旁的丁逸柳倒是又开口了“老父母,这狗才终于说了句人话!” “不过,我等状告的,可是何瑾勾结沈家贩卖毒炭。这丁一山之死,何瑾才是幕后真凶!”说着,他不由望向何瑾,阴冷冷地一笑“故而,既然要动刑,也当给这狗才上刑才是!” 姚璟闻言,当即一拍惊堂木,道“准了!” 沈秀儿这刻,却是又不由脸色大变虽然暗恨何瑾刚才抛弃了自己,可真想到这家伙要受刑,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一片担忧牵挂。 但何瑾只是幽怨地瞅了姚璟一眼后,随后便嘚瑟了起来“丁秀才,你想多了吧?我说用刑,是要给这丁氏用刑” “哼,丁氏乃苦主,哪有案情不明,先给苦主用刑的道理?” “可若她做了伪证呢?”何瑾脸色一冷,才挥手道“火儿,将证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便见刘火儿带着几个寻常百姓的人上堂,开口道“大老爷,这些人是何令史交代,从丁氏娘家那里带来的。他们都可以作证,昨夜和今早,并未看到丁氏出现在娘家” 姚璟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之前刘火儿为何会去了那么久。 再看何瑾,不由更心生歉意,怒火自然就转到了丁氏头上“好你个大胆泼妇,人命要案也敢作伪证,看来那二十下掌嘴,你是一点不长记性!” 这一下,丁氏更是目光惨然,哀求不已地望向丁逸柳“丁相公,这,这可怎么办?” 可丁逸柳一时慌乱后,却只是又狠狠地盯向了丁氏,目光凶狠而霸道“你问我干甚,又不是我指使你来告状的!” 一时间,丁氏仿佛被人抽了灵魂般一样,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可最后,还是紧紧抿着红肿流血的嘴唇,竟不打算再发一言。 而这个时候,何瑾的一颗心也不由渐渐往下沉他真没想到,这案子竟如此难缠! 先是一众秀才大闹公堂,一波三折。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傻婆娘,却似乎还被丁逸柳抓住了把柄,宁愿受刑也不敢吐露实情 第八十五章 本官见他就上火! “啊!大老爷,大老爷饶了民妇吧!”二堂之上,丁氏的惨呼声贯穿耳际,人人闻之色变。 即便是心冷如铁的何瑾,此时也不由渐渐动容。 最起初,他很是厌恶鄙夷丁氏这泼妇,故而言谈中不是轻蔑便是戏弄。可此时看到老宋和老吴,动用了拶刑后,他却渐渐开始同情可怜起丁氏来。 因为这拶刑,真的是‘十指归心痛’! 何瑾亲眼看到,老宋和老吴只是略一用力,丁氏的手指已然血流如注。而且,丁氏那痛心彻肺的哭嚎,以及额上涔涔而下的冷汗,都说明了她此时如何求死不得。 “丁氏,你这又是何苦!”这时候,姚璟的语气也带上恨其不争的味道,不忍劝解道“只要你招供了这诬告一事,本官念你初犯,必然会网开一面。可你若顽冥不灵,大明的律法却也无情!” “大老爷,大老爷”丁氏痛得全身都没了力气,语气里带着极度的虚弱。 可她却仍旧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丁逸柳,最后只能说道“民,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就是这何瑾和沈秀儿,合谋害死了我丈夫。” “死不悔改!”姚璟又气又怒,不由又扔下一根刑签,对老宋和老吴喝道“你们两个,难道是没吃饱饭吗?!” 被姚璟如此呵斥,老宋和老吴也只能狠下了心,拿出了真正的业务水准。 何瑾看到,这一次两人行刑不再是一味拉紧那拶棍,而是一拉一松间,来回刺激着手指的痛觉。 同时,这也能保证手指骨不会被拶棍轻易夹断,达到藕断丝连的效果。当然,代价就是丁氏要忍受更长更痛的折磨。 “啊!大老爷饶命啊!”最后一下,丁氏发出悲悯至此的惨呼,随即双眼一翻,倒在了二堂。 老宋和老吴当即上去检查了一番,随后才开口道“无事儿,只是痛晕了过去若是还要继续行刑,只需一瓢凉水浇上去便可。” 姚璟闻言不由犯难,他也知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因为人的承受能力毕竟是有极限的,尤其是这等持续不断的折磨,更会让人很快丧失坚持,丁氏最后必然会说出实情。 可同时,他的心也是肉长的,当然也看出这案子背后另有隐情,丁氏不过是只受罪羊这样继续下去,姚璟实在过不了自己内心一关。 可就在他还摇摆不定的时候,堂下的何瑾却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道“够了!师父,这已经很明显了!” “就算再继续用刑,丁氏也不敢交代出实情。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屈打成招,反而可能要替幕后真凶承担了罪责!” 说着,何瑾不由走向了一旁的丁逸柳,满腔的怒火犹如山洪暴发“丁逸柳,你是饱读圣贤书之人,圣贤教诲,你也日日夜夜默颂于心。今日之事,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你若哪怕还有一点点良心,就把实情都说出来!” 何瑾说的没错,在场之人,不说那些饱读诗书的秀才相公。就算是不通文墨的皂隶胥役,也都看出丁氏的幕后就站着丁逸柳。 虽然丁氏从头至尾都未承认这一点,但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以至于到了此时,那些一起前来告状的秀才相公们,看向丁逸柳的眼神儿,也带上了几分怀疑和气愤。 他们当然清楚,自己有可能被丁逸柳给耍了! “我不管你为何会针对我和沈家,也不想知道。此时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恳求你,拿出一位秀才相公应有的担当,就此解决了此案。只要此时事情可水落石出,我保证事后绝不计较追究!” 可不料,何瑾都退让到了这一步,丁逸柳闻言反而更加气恨,嘴唇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何瑾,你胆敢污蔑我等圣人子弟的清白!在下不过秉承仁爱大义,才来代民诉讼,而你却当堂诽谤在下,究竟居心何在?!” 说着,丁逸柳还上前了一步,向着姚璟言道“老父母可都听见了,这贪吏倒打一耙,毫无道德底线,学生恳请老父母为学生作主!” 啪! 姚璟简直气疯了,狠狠一拍惊堂木,宛如神灵附体,浑身上下浩气鼓荡,凛然大义地说道“丁逸柳,欺本官眼瞎耳聋不成!” “这丁氏屡屡眼神儿恳求,你都置若罔闻,简直丧心病狂!天理昭昭,本官虽暂时没有证据,但你不要忘了,就算朝廷法度管不了你,老天也会收了你!” 老天也会收了你! 一句话,宛如雷霆,在丁逸柳耳边炸响,他不由倒退两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好,狗官你枉顾法纪,竟敢如此污蔑在下。” “哼!在下也不是泥捏的,此事必然会写文科道御史,看朝廷法度如何惩治你这等糊涂狗官!” 姚璟当即怒发冲冠,不管不顾要当堂收拾了丁逸柳。 可一旁的陈铭,却赶紧死死拦住,劝慰道“大老爷,《大诰》早已不在官场通用,你若真处置了他,便是坏了士林规矩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案子要紧。” “可这案子唉!”姚璟看着晕死过去的丁氏,不由愤恨长叹一声。 陈铭也没有办法,但束手无策之时,却见堂下的何瑾,做了一个双手分开的举动。 老头儿跟何瑾接触时间也不短,当即明白了其中意思事缓则圆,先暂时将原、被告和丁逸柳分开,再从长计议不迟。 当下,陈铭便将这提议说了,姚璟也只能同意了这不是办法的办法,道“此案复杂疑难,双方各执一词,不便当堂断判。待本官着人继续搜罗证据,择日再开堂审理不迟。退堂!” 拍了惊堂木,脑仁儿疼痛的姚璟就想下去休息。 可刚一起身,就听何瑾又开口了“师父,苦主这里自然要关押丁氏,可被告这里,不知是要关押何人?” 案子虽然是秀才们状告的,可人家有功名在身,当然不会被收押入狱。故而苦主这里,倒霉的还是丁氏这只受罪羊。 可被告这一方,就不太好说了。 “煤炭是从沈家煤铺卖出去的,当然要关押沈家”话刚一出口,姚璟就又头疼了不行啊,总不能把沈秀儿给关了吧? 不说衙门里的牢狱条件有多苦、多阴暗,沈秀儿千娇百贵的大小姐能否受得了。就说人家云英未嫁之身,不明不白地被收押了牢狱,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 ‘女人入牢一回,终生尽毁’,这老话可不是白说的! 沈秀儿面色惨白,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这飞来横祸,她一介商贾女流,又有何办法? 想不到,就在她彷徨无措的时候,何瑾又轻松地朗声言道“师父,这案子被告其实是弟子,既然要收押,当然还是关押弟子最合适。反正沈家家大业大的,也不可能跑了” 这话一落,沈秀儿不由猛然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何瑾这,这贪财好色的无赖,竟,竟然要替自己坐牢? 之前,自己就错怪了何瑾一回,而现在他又如此仗义这举动,不仅心细,而且有担当,可谓情深义重。 他,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一时间,沈秀儿望了何瑾那眉清目秀,还略带稚嫩的脸庞。一颗芳心,不由再一次深深地痴醉了。 只可惜,浪漫感动什么的,似乎永远跟何瑾无缘。 看沈秀儿这么一副泥足深陷的模样,他却不由地邪邪一笑,言道“秀儿,我可是为你们沈家坐了牢。你可要记得,来给我送饭哈” “送,送饭?”沈秀儿闻言不由一惊,面色瞬间娇红通透这坐牢,向来是妻子给丈夫送饭的,我凭什么给你送? 可心里这样想,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由变成了“嗯,我记下了。那你,你都喜欢吃什么?”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吃” 堂上的姚璟这叫一个惊叹,气得魂儿都快飞了好你个何瑾,衙门里一堆事儿你不管,竟还敢在本官的二堂上泡妞儿?! “来人,赶紧将这狗才,给本官扔大牢里去!”姚璟最后一拍惊堂木,气得都说出了实话“本官见他就上火!” 第八十六章 大牢是人间地狱? “糖醋排骨好了没?蜜汁山药要多放点蜂蜜呜呜,何官人恐怕要饿死了。”沈家后厨当中,小月儿哭着对厨娘们说道。 对于最喜欢吃的小月儿来说,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眼前有这么多好吃的,还会让人感到很伤心。 明明是一件很美好幸福的事,为何何官人却要在牢里吃这些美食? 心思简单的小月儿,一直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何瑾,何瑾便带着她到陈铭家中,吃了一顿好吃无比的淮扬菜。 那一天、那顿饭,还有路上何瑾一直牵着她的手,就成了她心中磨灭不了的美好记忆。 可是,那么好的人,为何会被关在了牢房那么可怕的地方?牢房里,不应该关的都是坏人吗? 不知不觉当中,就等到厨娘将吃食准备好了。 好心的厨娘还让月儿偷了个嘴儿,可满心悲伤无措的小月儿,吃了蜜汁山药后,还是忍不住想哭“呜呜何官人实在太可怜了,呜呜好吃。” 到了庭院后,吃力拎着很大饭盒的小月儿,就看到沈秀儿带着一个包裹。她身后,还带上了两个仆人,都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 这一刻,沈秀儿面色凝重坚毅,倒是比小月儿镇定了许多。 看着收拾地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道“走吧都说衙门大牢就是人间地狱,这次我也要走上一遭。要是他一直被关在了里面,我就给他送一辈子的饭!” 沈秀儿对何瑾的情义,当然要比月儿还浓重很多。 尤其二堂上的那一幕,她回来后越想越觉得,一生能遇到这样一位,肯替自己遮风挡雨的男呃,少年,就是死也无憾,更何况只是送送饭? 一行四人,就此来到了衙门大牢。 狱卒倒是没刁难沈秀儿,甚至咧着一口的黄牙,笑得还有些谄媚。然而,沈秀儿的心,却没有因此轻松多少。 进了衙门大牢,她只踏入了一步,立时又迅速地出来了里面实在太臭了! 狠狠喘了两三口气,沈秀儿才觉得慢慢活了过来,很不想再进去。 可一想到何瑾就被关在这里,她眼眶不由便红了起来,拿出丝巾打湿后蒙住口鼻,才鼓足勇气再度踏入。 一路走,她的心就一路往下沉。 真正来到这里,她才见识了人间地狱是什么景象这里的每一间牢房里都挤满了人,虱子在脸上头发上钻来钻去,完全旁若无人。 就算有单独关押的犯人,也带着沉重的脚镣,脖子上夹着一个大枷。躺在潮湿的稻草上,仿若一具尸体,只失神地望着牢里很小的窗户,看样子很想从那里逃出去。 两侧牢房的犯人,刚开始还没发现沈秀儿和小月儿。可看到两人后,一个个就跟疯了一样,猛然乱糟糟地伸出手,妄想抓住两人哪怕一片衣角,嘴里还说着调戏的话。 “唉,美人儿,怎么来了这里?” “哎呦,你不知道,这是我家娘子来看我了!” “你放屁,分明是看我来了” 这情景,简直让沈秀儿差点崩溃! 而她身后的小月儿,更是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紧捏着沈秀儿的衣裙,闭着眼睛还大声念叨“我要见何官人,我要给何官人送吃的,我不怕,我不怕” 再然后,小月儿忽然发现她真的不怕了。 准确来说,是不用怕了。 因为这时候,引路的狱卒已不再谄媚,而是忽然怒了起来,甩起手里的木棍,狠狠地敲在那些贼爪子上“真活腻歪了!这可是何令史的女人,你们想死,也别拉着我垫背!” 那些犯人一听‘何令史’三字,忽然就跟中了魔咒一样,纷纷后退跑开,仿佛遇到了什么天敌。 沈秀儿不由一愣,迟疑向狱卒问道“何瑾在这里,很厉害?” 狱卒立时又恢复了谄媚的笑脸,挠挠头道“厉害?听说是挺厉害的,可小的也没见过何令史动手。不过,在这牢里,何令史绝对是最有名儿的。” “有名儿?”看着狱卒伸起了大拇指,沈秀儿却想不明白,这又算是个什么意思? “小姐还是自己看吧,小的嘴笨,也说不明白。”狱卒解释不清,便又带着沈秀儿继续前进。 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欢笑声,其中就有沈秀儿熟悉的声音。而且听语气,好像还真挺欢乐的 终于到了牢房前,沈秀儿忍不住就要流下眼泪时,忽然就觉得整个人儿,情绪都有些错乱了! 只见这座牢房,里面竟然有两个窗户,而且还朝阳!何瑾就盘腿儿坐在阳光洒落的炕上,眉开眼笑的。 炕边还摆着一张矮桌,上面几个瓷碗,碗里有茴香豆、花生米、醉虾、腌鱼、剥了壳的鸡蛋,甚至还有一坛酒。牢房的角落里,还堆上了裹着红绸的盒子。 这送礼,竟然都送到牢房里来了! 而周围的那两人,一个明显是牢头儿,另一个也是上了年岁的老狱卒。 再看四周的筷子酒盅,木牌鱼刺,显然何瑾正在跟人吃酒耍牌“哎哎王炸翻倍!这一把,又是我赢,掏钱掏钱!” 扭头儿看到沈秀儿,何瑾更高兴了“哎呀,你总算来了,玩了一下午的斗地主,肚子都饿了月儿快来,让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都不用吩咐,狱卒主动就打开了牢门。 小月儿倒是高兴地去给何瑾送饭了,沈秀儿却疑惑地打量了一圈儿,还细心地摸了摸炕上的棉被嗯,挺厚实,明显是晒过的。底下的稻草也很干燥,就算不是火炕,晚上睡这儿也冻不着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无语。 来之前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做好了惨不忍睹的准备。甚至,她还想着到底要不要私定终身,是要自己主动开口,还是暗示他后再同意 可眼下这状况,还让她怎么表白! 这是来坐牢了,还是来度假放松了? “秀儿,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对劲啊来都来了,一块儿吃点吧。”何瑾这只大猪蹄子,还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儿,一脸热情地递上了筷子。 一路都没崩溃的沈秀儿,这会儿却突然忍不住崩了。 她大叫了一声,扑上去就跟何瑾打了起来“你个混蛋,浑球儿,坏人!明明说好替我来坐牢,让人满心感动无比,结果却在这里胡天海地,还不忘收礼!我打死你,打死你个没良心的” 何瑾一下都懵了,手足无措地挡着沈秀儿的粉拳,还不忘解释道“牢房本来就归刑房管嘛,我又没被师父革职,他们哪敢对我不好?而且,老张头儿之前申请了修葺牢房的款项,我还没批” 话说到这里,何瑾就懊悔了哎呀,真是坐牢坐傻了,跟女人讲什么道理! 反应过来,他干脆也不挡了,直接一伸手就将沈秀儿揽在了怀里,任凭她哭喊打闹,就是不撒手。 然后瞅准时机,冲着沈秀儿娇艳的嘴唇,就狠狠地亲了下去! 这一下,整个牢房都惊了。 牢头儿和那个老狱卒恐怕大半辈子,都没在这地方,看到过如此刺激的。赶紧默默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带走了年轻的狱卒和沈家的两个仆人,只留给两只小鸳鸯独处的空间。 沈秀儿刚才还气疯如泼妇,可现在就只嘤嘤地挣扎起来。 可就在两人难舍难分时,却听外面一人忽然叫喊道“老大,都查清楚了!啊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 这时候,小月儿才将头从蜜汁山药里抬起头来,一脸无辜地问道“没看到什么?咦小姐,何官人,你们在吃什么?” 第八十七章 做女孩子呢,一定要温柔...... 看着跟兔子一样还往后缩的刘火儿,何瑾不免感到又气又好笑“藏什么藏!不就是看到我跟秀儿亲了个嘴儿嘛,我都没害羞,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刘火儿一听这个,眼珠子都瞪圆了,心中不由暗赞果然是江湖大哥!这种事儿都如此地霸气外露。 只是,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哇? 而此时怀中的沈秀儿,本来脸上的潮红就没褪。一听这个,更是不由气得连连狠拧何瑾腰间的软肉儿,还挣扎道“胡说些什么!你这人怎么怎么一点都不知羞耻!” 何瑾这就不懂明代人思维了,被人看到亲嘴儿是挺尴尬,但跟羞耻有个啥关系?你们都不食人间烟火、不那啥的啊? 真要不那啥了,不用满清野猪皮来犯,明朝自动就灭绝了 但想归想,他可没那么蠢开口说。 而是一把紧住了沈秀儿的小蛮腰,言道“你又想跑?不想听那群秀才们,为何会突然吃饱撑的,跑来告我们的煤炭生意?” 真论起力气,沈秀儿哪能敌得过何瑾? 更何况,明代女子在一吻之下,就相当于私定终身了。不知不觉间,她那颗曾经高傲的心,也就随之沉沦了。 恰巧此时,何瑾又说了个理由,给了她台阶下。 沈秀儿假意挣扎了两下,也就温顺地坐在了他身侧。只是身子挺得笔直,正襟危坐,一副表面上还宁死不屈的模样。 刘火儿看着这幕光想笑,却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随即想到了正事儿,面色也就沉凝了起来“老大,这半日我调动了,所有的城狐社鼠” 何瑾却一摆手“说重点,现在我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刘火儿不由点头,佩服不已搂着大嫂如此的美人儿,还如此头脑清晰冷静,果然不愧是大哥风范。 随后一想起那些秀才,他不由又一脸鄙夷地言道“什么狗屁饱读诗书、报效大明,还解救磁州百姓的安危,全都是臭不可闻的废话!” “老大你不知道,丁逸柳之所以故意抹黑煤炭生意,是因为丁家在磁州城里,是做木炭生意的!” “木炭生意?”一听这个,何瑾登时就明白了,恍然道“原来,同行不只是冤家,更是仇家呀。” “也难怪,我们煤炭热量充足、燃烧持久,尤其价钱还比木炭低廉十倍。自然一下鲸吞掉了,原来木炭生意的市场。” 听到这里,沈秀儿的注意力也转移过来了,接口道“如此说来,倒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不错,我记得往年冬日的时候,木炭的价格都涨到了四十文一斤,而且还有价无市。丁家今年必然提前囤积了大量的木炭,结果我们煤炭横空出世,他们一下赔了,不心生忌恨才怪!” 不过说到这里,沈秀儿又有些疑惑,一蹙好看的娥眉,道“也不对啊丁家对付我们煤炭生意,倒是说得过去。可其他那些秀才,家中可不是做煤炭生意的,他们为何也会针对你?” 谁知刘火儿一听这个,更是面露不屑,直接吐了一口唾沫道“呸!那些狗屁秀才,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子算我算是看清楚了,这些狗东西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比我们泼皮无赖还不如,都阴险地狠!” 看着刘火儿都快有愤青键盘侠的倾向,何瑾不由端起了一碗茶,递给刘火儿调戏道“说重点” 刘火儿老脸一红,知道自己又跑题了,赶紧回道“老大你不知道,他们针对你,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在磁州城里也开着店铺。” “以前胡不归那些人,不敢收他们的常例。可到了我们收管理费的时候,他们还是连一个子儿都不想交!” “唔真是一群为民请命的好秀才们啊,呵呵”何瑾这下全明白了哼,说到底,还是钱的事儿! 明代社会,读书人享受优待,身份地位也高,家中更是不可能如何贫寒。故而在本地,很是有些产业和势力。 胡不归以前那些衙役,都顾忌着这点,而且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敲诈勒索,自然不敢得罪这些秀才相公。 而秀才相公这里,只要自家的店铺没遭到损失和骚扰,才不会管百姓如何水深火热,磁州城也一片“和谐”。 可现在,收取管理费是衙门出的告示,对所有商铺摊位一视同仁。结果,为了那么一点点的小钱儿,这些秀才相公们便一个个全跳出来了。 沈秀儿在一旁听得银牙紧咬、气愤填膺,忍不住拍案道“这些秀才,简直乃士林之耻!原以为他们读了圣贤书,会心怀苍生、公正仁义,想不到竟都是这么一副可笑的嘴脸!” 何瑾却看着沈秀儿发飙,吓得赶紧轻轻拍起沈秀儿的后背,温言劝道“秀儿,做女孩子呢,一定要温柔” 沈秀儿当即玉面一红,羞涩言道“我,我只是太气愤了,平日不是这样的。” 何瑾也见好就收,心中有些小庆幸还好,还好,还来得及调教。千万别跟以前老娘一样,那自己才叫刚出龙潭,又入了虎穴 一旁刘火儿却见何瑾从容淡定,还有心情哄妞儿,不由误会了起来,双眼放光道“老大,你是否已有了对付这些秀才的法子?这一次,你一定要狠狠斗倒他们,给他们个教训尝尝!” 何瑾顿时有些无语“你们怎么都这样?什么跟什么呀,就要斗倒人家我看起来很像只是斗鸡吗?” “可是,礼房那里都开了盘口” “停,打住!”一听这个何瑾就脑仁儿疼,赶紧转移话题道“人家秀才相公们可是抱团儿前来告状,而且还打着光伟正的旗号。” “如此一来,案子的性质和影响便很是不一般。我现在要是摆明车马去跟人家斗,那跟挑战整个士林阶层有啥区别?” 沈秀儿毕竟比刘火儿多些见识,闻言不由也替何瑾担心起来了“你说的不错,生员们的可怕,不在于他们的势力,而在于他们的身份地位。” “你不过衙门一刀笔小吏,若真刀真枪去跟人家斗,就算赢在了眼下,也会输掉了未来。” “嗯,就是这个道理”何瑾闻言,是越看沈秀儿越满意,不由紧了一分搂着小蛮腰的手,道“我也正打算潜心苦读,致力功名呢。可不能一上来,就把同学给得罪了” 沈秀儿却不由无奈地看了一眼何瑾,心里暗自嘀咕呸,你这厚脸皮也真是够可以了。还没这么着呢,就开始称呼人家是同学了人家同意了吗? 可两人这里眉来眼去,一旁刘火儿却忍不住了“老大,要是这样说,我们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何瑾当即嘿嘿一笑,道“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能正面跟秀才相公们动手,我们难道还不能从侧面分化、拉拢、打压?” “更何况,当务之急,可不是想着该如何反戈一击,而是力保不失、稳中求进方为上上之选。” “那如何个力保不失、稳中求胜?”沈秀儿和刘火儿异口同声,齐刷刷地看向何瑾。 何瑾当即再不隐瞒,让刘火儿附耳过来,悄悄说了一番。 随着他的讲述,非但当事人刘火儿,面色越来越兴奋激动。就连一旁的沈秀儿,也渐渐地张大了嘴巴“你,你这也太卑鄙无耻了吧?既然有心功名,自当遵循圣人教化,以德报怨才是。”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方为圣人古训。”何瑾捋了捋沈秀儿的青丝,又调教言道“乖,做女孩子呢,一定要多读书” 第八十八章 我不是故意的 “听说了没?何令史进了大牢了!” 一如平常的磁州城衙前街上,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早上的蒙蒙雾气,也让人不由觉得更加冷了,带着几分凄风冷雾的味道。 街上正准备摆摊儿的商贩们,一个个蹙起了眉头,聊起了话来。 “怎么回事儿?”正在整理蒸笼的美娥婶听到这个,不由从店铺里走了出来,担忧问道“瑾哥儿犯什么事儿了他那个好的人儿,怎么会进了牢里呢?” “还不是那些秀才公门高高在上惯了,何令史要一视同仁收取他们商铺的管理费,结果他们就联合起来,告何令史和沈家卖的煤有毒!” “这不是诬告吗!”美娥婶立时气愤不已,道“我家烧的就是沈家的煤,要是有毒,怎么还能在这里卖桂花鸭?” “这些秀才相公可都是读圣贤书的,按说最该明事理再说,现在的衙役可比以前好多了,又不是光收钱不办事儿。” “哎,人家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读书人,何令史想让人家跟咱们一样,可不就遭了恨嘛” “哼!你们这些低贱商贾,胡说些什么!”这时对面的绸缎庄开门儿了,掌柜的听了这番议论,吐了一口唾沫轻蔑道“士农工商,可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要是我家的店跟你们一样,受贱籍皂隶的欺压,天下岂非乱了套?” “嘁老徐头儿,你也不过贾家的一个掌柜,跟我们一样卖东西挣钱,装什么大瓣儿蒜?” 刘美娥厌恶地回了一句,转头便对虎头吩咐道“虎头,留一只最肥最香的鸭子,我们忙完生意就给瑾哥儿送去!” “你们啊,还是省省这份心儿吧。何瑾再厉害,也不过衙门里的一介小吏,怎么斗得过我家的秀才相公?我看啊,他这次估计要在牢里过年了” 话音刚落,满街的百姓忍不住,就要臭骂这掌柜。 可没待开口,众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只见街上走来了一群歪瓜裂枣的大汉,一个个走路都斜着肩膀,六亲不认的架势。不少商贩百姓看到这群来者不善、吊儿郎当的家伙,赶紧让开了道路。 当前一个领头儿的肥壮汉子,来到绸缎铺门前,二话不说就掏出了刀子。 ‘噗噗’地朝自己胳膊和大腿扎了两刀后,鲜血顿时就流了出来。看得周围的百姓商贩,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可真是个狠人儿! 随后,他便朝徐掌柜大声喊道“哥们儿今日给你们店,来了个开门红儿,可是个好兆头啊。大掌柜的赏几个钱吧,保证大掌柜步步高升,财源广进!” 徐掌柜脸色都吓白了,想都不想地就往地上扔了一把铜钱,期望着能赶紧把这些泼来打发走。 没想到,那个大汉却嘿嘿冷笑了起来,继续说道“这是打发叫花子呢,咱爷们儿都出了血,就值这么一点钱儿?堂堂贾家可是秀才相公门第,传出去了也不怕人笑话?” 徐掌柜脸色更白了,上前客气言道“诸位兄弟混哪片儿的,不知我等何时得罪了诸位兄弟?既然知道是贾家的店铺,诸位兄弟可否给个面子?” “谁他娘的是你兄弟,给你老母个面子!”肥壮汉子理都不理徐掌柜,看样子是被惹毛了。一挥手招呼身后的无赖,大声喊道“弟兄们,给我砸了这家店!” 一众无赖当即鼓噪起来,乱哄哄地冲进绸缎铺,不管是名贵的蜀锦,还是平价的布料,全都胡乱从柜台上扒拉下来,扔得遍地都是。 徐掌柜看到这一幕,顿时一下就坐在了门前,拍着大腿哭嚎道“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啊这店可是贾家相公开的,你们这些泼皮无赖,竟敢犯上作乱!” “作你娘的乱!”无赖头子却烦了,一巴掌扇在徐掌柜的脸上“一群读书读傻的蠢货,不识得个水深水浅,就敢胡乱得罪人?” “这世道儿,可跟他们书本儿上的不一样!” 徐掌柜一听这话,不由明白原来是自家少爷惹的祸。可,可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呀,尤其这些个泼皮无赖,更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 就在徐掌柜呼天抢地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街面上的衙役来上班了。 对于这些帮差白役,徐掌柜是从来不正眼相看的。 可这次,他却不由双眼一亮,急匆匆地赶上前去“你们这些贱籍皂隶,怎么现在才来!有人砸我家秀才相公的店了,还不赶快去拿人!” 范六儿一听这个,不由两眼一瞪,立时便怒了“他奶奶的,你们干什么呢!” 徐掌柜这才心里一阵安定,随即习惯性地又眼露轻蔑哼,这帮碍眼的狗东西们,总算还有点用处! 可不料,下一刻他那眼里就没轻蔑了,只剩下傻眼了。 只见范六儿带着一群人冲上去后,根本没捉拿那些泼皮无赖,而是只逮住了其中一个泼皮狠抽“你他娘的眼瞎了是不是,砸店就砸店,乱扔什么东西!看你都把秀娥嫂子的蒸笼给砸歪了,还不赶快去弄好!” 那无赖当即连连赔笑“六爷,失手,纯属失手,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屁颠颠儿地跑到刘美娥的店铺前,扶正了被绸缎团儿砸歪的蒸笼。甚至,还对刘美娥歉意地笑了笑“美娥嫂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嗯没事儿,没事儿。”刘美娥能说啥?她活了小半辈子,就没见过如此有素质的无赖! 可徐掌柜却快疯了,上前揪住范六儿的衣领道“范六儿,你是不是眼瞎了!他们砸店你不管,一个蒸笼有点歪,你却让人给扶过来?” 而这时候,范六儿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一把捏住徐掌柜的手,微微用力便捏得徐掌柜连连叫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徐掌柜,你还真说对了,这两天我眼神儿是不太好。嗯今儿雾气又这么大,我怎么什么都看见?” 直到这时候,徐掌柜才想起,范六儿从前也是混道儿上的。真动起怒来,身上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可不比这些无赖差,根本不是自己能招惹起的! 而且,看他跟那领头胖子,刚才还彼此点头儿的架势,说明两人就是认识的! 一想到这里,徐掌柜立时软了下来,又是求饶又是问道“六爷,六爷,是我眼瞎,是我眼瞎了还不成?您大人大量,能否告知一声儿,今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范六儿松开了吴掌柜的手,公事公办地说道“还能怎么回事儿?人家美娥嫂子可是交了管理费的,蒸笼被砸歪了,我们当然要管!可你们这店,从没交过一文钱的管理费,我们凭什么要管?” “可,可你们是衙门的差役,穿着这些皂衣,就该为我们作主啊!”徐掌柜从未听过这样的解释,不由脑子都转不过弯儿来。 范六儿当然也不会跟他过多解释,而是冷哼了一声,道“拿钱办事儿,天经地义!你们家秀才相公不是有身份有地位吗?让他来处理这事儿就行了,哪用得着我们这些低贱的衙役!” 这一下,徐掌柜才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无神却也彻底明白了何瑾,这是人家何瑾的报复来了! 少爷啊,你这下可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物儿人家何瑾非但是衙役皂隶的头头儿,更是磁州城泼皮无赖的江湖大哥。 不就是每月那点管理费吗?指甲缝里漏漏就够了你,你没事儿跟那个丁逸柳,捅这个马蜂窝干啥! 好玩儿吗? 你玩儿得过人家吗! 第八十九章 这马屁,嗯......舒坦! “老父母,老父母可要替学生作主啊!” 听闻了自家徐掌柜的控诉,贾文平却是傲气地很开玩笑,堂堂一介秀才相公,要是向刀笔小吏低了头,以后还怎么在士林中混? 当天下午,他便跑来了衙门告状。 可姚璟却看着状纸,只是淡淡地说道“本官知道了,这就发下捕盗文书,让快班去缉拿办理。” 贾文平不服,拱手开口道“老父母,这案子甚是简单。衙门里那个范六儿白役,便认得那伙儿闹事儿的无赖。老父母只需传唤一番,便可破案” “本官如何办案,需要你来教吗?” 一听这语气,贾文平才明白事情有些不对劲儿,试探地说道“老父母,学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在下毕竟乃生员,若自家店铺被一众无赖砸了,实属有损士林颜面、大明礼仪威严。” 可孰料这话落下,姚璟却冷声一哼,道“本官没那么健忘,知道你是生员,更记得上次闹堂的就有你!” “学生这次不是来闹堂的。”见姚知州对自己很有恶感,贾秀才赶紧解释道“只是自家的店铺出了事,特来状告。” “混账东西!”姚知州却一拍惊堂木道“本官不健忘你却健忘,又忘了秀才不许参与诉讼的祖训?哪怕是自家的诉讼,也当由家人代理!” 说着,又在贾文平想开口的时候,打断言道“上次一事,本官已然去函提学道了,这次你又明知故犯,看来心思真不在学业上” 贾文平一下面露惶恐,灰头土脸地道“老父母开恩,学生只是一时糊涂,才被那丁逸柳蛊惑。学,学生此番回去,必当好生用功读书,不再搅扰衙门公务。” “嗯”姚璟这才点点头,还不忘交代道“店铺的管理费,可是本官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举措。你身为生员,更要以身作则才是。” 这下,贾文平哪能还不懂? 可他毕竟只是个秀才,在官场上跟姚璟比起来,要人脉和人脉,要品阶没品阶,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当下,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咽,狼狈言道“学,学生晓得了” 看着贾文平退下时的不甘背影,姚璟这才不屑地哼了一声,对着身旁的陈铭言道“朝廷养士百年,竟养了这么些个混账东西!” “身为秀才免税免役,一家也会就此成为乡绅富室。谁曾想,贪心不足蛇吞象,丝毫不知心怀天下,为了那点管理费,连脸面都不要了!” “东翁息怒,”陈铭却对此早就看淡了,一捋胡子嘿嘿笑道“润德这不正替东翁整治这些人嘛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没成想润德动用了那些泼皮无赖,真可谓是一物降一物!” “泼皮无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做这些事儿倒是呃,很趁手。尤其润德还特意让他们分批、间断地去骚扰店铺,使得这些混账关心则乱,来不及再聚众抱团儿。” “这般分化打压,本官处置起来倒也极为方便。”姚璟闻言却仍未舒缓,而是还不由蹙眉道“不过,润德难道只有这些本事儿?如此手段,跟小孩子过家家有何区别?” “老夫也不知”陈铭不由也蹙起了眉,思考着道“不过,润德用计一向绵绵不断,滴水不漏。依老夫看,这恐怕才只是开头儿,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嗯”对于这点,姚璟也很是认可,便吩咐陈铭道“劳烦先生去牢房走一趟,看看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陈铭点头,但随后忍不住眼神儿一疑你们是师徒啊,你咋不去? “本官一想起他在堂上哼,想起他就上火!” 陈铭见状,却不由笑了起来唉,没有女人在身旁的男人,脾气果然很暴躁啊嗯,忙完这事儿后,也算在磁州城立住脚了,该劝东翁将妻子接过来了。 悠悠想着这些,陈铭便来到了州衙牢房。可一看到何瑾的生活状态,顿时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 只见这牢房里,礼品都快没地儿放了。 何瑾却盘着腿儿在炕上吃鸭腿,还啃得满嘴流油。一旁的小月儿,贴心地为他捶着腿,沈秀儿正端了一杯酒,看样子还要喂何瑾 有酒,有肉,还有女人这他娘的是来坐牢了,还是来享福了!大老爷为你气得虚火上升、阴阳不调,你却在这里逍遥快活! 陈铭气得当下就想吐槽,可何瑾却抢前一步伸手,道“师爷,您别说了,我娘刚来过了” “你娘来过了?”陈铭不由有些傻眼,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娘来了后,看到我这样子,登时就走了,说看多了会折寿!”何瑾嘿嘿一笑,又道“所以,师爷此刻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 “你娘总结得还真精辟!”陈铭愤愤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拎起另一只鸭腿也啃了起来“大老爷差我来问问,你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只是让泼皮无赖去胡闹,能解决得了煤炭杀人的案子?” “当然”何瑾啃完了鸭腿儿,顺手朝窗户一扔,擦擦手道“当然是不能的。” 陈铭一下被噎得直翻白眼儿,一巴掌就呼过去了“少废话,说重点!” “重点是”何瑾想了想,也不知如何跟陈铭解释,便道“重点是,老爷子你知道丁逸柳昨日在州学,找那些秀才们摁手印儿了吧?” “什么摁手印的,就,就是那联名血书?”陈铭不由记了起来,想着那触目惊心的血书,鸭腿儿也不啃了“百姓的手印还好说,可真要州学的秀才都摁了手印儿,丁逸柳往府城或科道那里一递,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也不用专门儿往府城或科道那里递,只要秀才们摁了手印儿,这事儿就成了士林里的大事儿,自然有豺狼嗅到腥味前来。” 这话一落,陈铭立时惊了,不由惊恐言道“不错,正是这样!” “生员再怎么说,也是国之栋梁,且咱大明不禁言路。这事儿要是闹开了,非但大老爷罩不住,说不定还会牵连起一场大祸!” 再扭头儿,看着何瑾还悠悠地喝了一盅热酒,陈铭更加着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醉生梦死!还不赶快想想,该如何办才好!” “淡定,淡定没那么严重。”故意挑起头儿的何瑾,这会儿却老神在在起来“那些秀才们也不是傻子,跟着丁逸柳起哄来闹一闹还行。真摁上了手印儿,就是跟师父不死不休,为了那三瓜俩枣的管理费,他们犯得上吗?” “更何况,我让泼皮无赖们上前一闹,他们也就知道水深水浅了,哪儿还会心里没一点逼数儿?” “嗯?”陈铭隐隐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却还有些云山雾罩“你的意思,是通过这事儿先分化那些秀才生员,让他们离心离德?可是,丁逸柳那里不罢休,案子还是结不了啊?” “结什么结?他想结,我还不同意呢。”何瑾阴冷一笑,眼中流露出一抹猫戏老鼠的残忍。 随即看到陈铭一头雾水,他又放松了神态,解释道“眼下丁逸柳冥顽不灵,敢在州学里黑师父黑我,我们总得先见招拆招,找个人给他唱对台戏吧?” “找人?”陈铭一愣,摊手道“我们能找谁?” “当然是严秀才啊。”何瑾跟看傻子一样看着陈铭,道“他可是州学里的廪生,也就是意见领袖一样的人物儿,比丁逸柳强多了。我们替他找回了爱妻,他难道不该替师父说句公道话?” “如此一来,其他秀才那里知难而退,严秀才又强势打压。丁逸柳闹事儿到最后,还不就只能一人唱独角戏?” “妙啊!”陈铭一听这个,不由喜笑颜开,一拍何瑾的大腿道“届时此消彼长,丁逸柳孤掌难鸣,而你这小子便可雷霆一击、一战而胜!” “不错,正是这样。”何瑾这也才笑了起来,挥手道“既然如此,那师爷您还等什么,还不快去严秀才家中一趟?泼皮无赖的,刘火儿就能办好,可这严秀才的家门,只有您这位老秀才去合适” “好,老夫这就等等!” 屁股刚抬起的陈铭,忽然一下反应过来了“小子,刚才我一来,你就故弄玄虚,随后才道明整盘谋划,是怕我不尽心去办这事儿?” “老爷子果然老而弥辣,老谋深算!” 何瑾丝毫没被揭穿的自觉,反而还笑呵呵地说道“而且这事儿办好了,师父能不高看老爷子一眼?小子我可是在帮你啊。” “嗯这马屁拍的,”陈铭不由嘿嘿一笑,道“嗯,舒坦!” 第九十章 磁州城的舆论 磁州城最近,因一个话题而风起云涌起来。 街头巷尾的百姓,不单那些爱嚼闲言碎语的长舌妇,就连平时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憨厚老汉,也忍不住会凑上前去,发表一下个人观点。 之所以如此火爆,是因为他们聊的话题,不是什么东家长李家短的八卦,也不是什么惊悚骇人的惨案,而是切切实实关系到百姓民生的事儿沈家的煤到底有毒没毒? “要我说,这煤炭当然是有毒的。否则千百年来,怎么没听人说过烧煤可以取暖的?” “没听过不见得没有过。”有人表述观点,当然就会有人表示不服“我可听说咱们老祖宗,早就用煤冶铁炼丹了,尤其皇宫大内里,更是诸般妙法事物无数。你没听过见过的,多了去了。” “沈家的煤,能跟皇宫大内的东西相比?要是无毒,丁家男人怎么就一命呜呼了?” “严相公不是说了嘛,”那人显然是严秀才的铁粉,引用着严秀才的观点道“首先,丁家男人烧的煤,到底是不是沈家的,这一点还存疑。” “另外,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那里,烧的全是沈家煤。为何几千上万的人都没事儿,偏偏丁家男人一人出了事儿?” “可,可丁秀才说了” “他说什么了呀,文绉绉的一堆废话,我们都听不懂。反倒是严秀才提醒我们莫要忘了,丁家可是卖木炭的。这煤炭可比木炭耐烧,还便宜我看呐,八成就是丁家眼红沈家生意,故意在抹黑沈家呢。” “等官府真把沈家煤铺查封了,谁也别想暖和过好这个冬天!” “就是,木炭不经烧还那么贵,咱们谁烧得起?柴火倒是便宜,可烟熏火燎的,还得出城樵伐,累死个人哟” 不错,如今磁州城百姓讨论的,就是丁秀才和严秀才两人关于沈家煤的争论。而这事儿一说起来,丁逸柳就止不住大冬天里蹭蹭上火。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只要联合了州学的生员们,将《为黎庶讨贪吏檄文》贴出来公诸于众,必然民心所向。 就算是知州大老爷,也要顾忌民情民意。 想把这事儿给压住,就得从快从重地处置了何瑾,查封了沈家煤铺——这种官场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风气,丁逸柳见的可太多了。 想不到,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发起这第二轮攻势的时候。那些同学们竟一个个支支吾吾的,打死不肯在联名血书上签名摁手印儿。 丁逸柳当然不是一点不关心城里动向的瞎子聋子,也听说了泼皮无赖,搅扰同学家里店铺的风声。 但这有什么关系? 区区一些泼皮无赖,卑贱如蚁一般的东西,能造成多大损失?我们可是为了磁州百姓的安危,为了拯救万千黎庶啊! 然而,无论他再怎样软语相求、道德绑架,这些同学们就跟王八吃秤砣一样——铁了心了。 甚至,还有些脾气火爆的同学,指着丁逸柳的鼻子直接就骂开了“丁逸柳你少来这一套!” “上次被你怂恿了,吃了提学道的训诫,还想骗我们第二回?大家都是生员,都是秀才,你打的什么鬼主意,谁心里不清楚!” 灰头土脸的丁逸柳仔细想想,也觉得确实这么回事儿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儿什么聊斋啊? 既然这些秀才相公们不好忽悠了,那我就自己来。 反正,民意这种东西,向来就是拿来操纵利用的——联名血书上的那些手印儿,不是找了烧炭的长工摁下后,其他村夫愚妇也就跟着摁了吗? 随后,凭着那封犀利的檄文,以及血书上密密麻麻的手印儿,还有丁家实实在在的命案。丁逸柳的确一上来便弄得满城风雨,民心惶恐不安。百姓们还纷纷跑到衙门口前请愿,要求衙门立即查封了沈家煤铺。 毕竟,丁逸柳可是老百姓心目中的‘秀才公’,身份崇高、见识非凡。而且,那封檄文百姓们虽然看不懂,但一听引经据典的,就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 然而,还没等到丁逸柳同学弹冠相庆,城里忽然竟出现了一封驳斥文。上面详详细细地将他那封檄文的内容,尽数给驳斥了一番。 而且,人家的遣字用词都是大白话,老百姓一听就懂。还句句摆事实讲道理,生生将丁逸柳那封耸人听闻、包藏祸心的檄文,贬斥地一无是处! 丁逸柳当即便怒了,一打听那文出自严一清之手,当即便找到了严秀才“严一清,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严一清也是刚正耿直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三番两次硬怼姚璟。 见丁逸柳气势汹汹地前来兴师问罪,当即冷硬回道“丁学子既然心忧苍生,在下又岂能甘于人后?只不过,在下的看法可与丁学子有些不同,自然不吐不快!” “你,你这是摆明了,要与我作对不成?” “哼,沽名钓誉、寡廉鲜耻之徒,为一己私利,便要诬陷打压一位干吏。在下若不出手,磁州士林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坏尽了!” 就这样,丁逸柳处心积虑谋划发动的,一场针对何瑾和沈家的声讨控诉,一场掀动民意的打压。就被严一清出手生生扭转成,一场关于沈家煤到底有毒没毒的学术讨论,又渐渐沦落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结果,除了让全城的老百姓们,更加知晓了沈家煤的名声外,基本上没引起啥轰动的影响。 在普通老百姓看来,你丁相公是秀才,可人家严相公也是秀才啊。还是学业比你丁逸柳好,将来铁定中举人、进士的知名秀才。 而且,你丁逸柳的檄文我们都看不懂,严相公的文却一听就懂、返璞归真,这不已高下立判? 再退一步讲,你们秀才相公都对这事儿没定论,俺们还瞎掺和个啥劲? 敢买沈家煤的继续买,不敢买的要么砍柴、要么再等等。反正死的只有丁家一人,俺们还是等案子判了再说,没事儿扯个淡就行了呗。 “何瑾,这肯定又是何瑾在幕后搞的鬼!” 州学课堂上,越想越气的丁逸柳,冷不丁地怒吼发声,将一块砚台狠狠砸在了地上“严一清之所以坏我的事儿,还不是因为何瑾曾经救了他娘子!” 可讲台上的韩训导却不干了,吹胡子瞪眼睛呵斥道“丁逸柳,课堂之上你乱发什么疯!不知苦读圣人微言大义,只想着蝇营狗苟。” “如你这等品性心思,不高中还好,中了才是一方祸事!今日之事,老夫必当跟学正大人好生说一说!” 学正可是有责任,必须向提学道汇报一方学业的。 而这事儿一旦传入提学道那里,再加上之前姚璟的去函,他丁逸柳铁定就在提学道挂上号儿了! 丁逸柳急忙像韩训导告罪,可韩训导却是刻板严肃之人,半点情面都不讲。丁逸柳气急败坏之余,心中更加恼恨何瑾不已。 可却不知,他这里惦记着何瑾。何瑾那里,也对他正念念不忘。 “如此说来,丁逸柳这下已黔驴技穷、势单力孤了?” 仍旧盘腿儿坐在炕上的何瑾,懒洋洋地跟个大马猴儿一样,只是眼中精光熠熠,带着踌躇满志的兴奋。 陈铭早就对何瑾佩服不已,这次却还是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小子,你用计非但不拘一格,分化打压颇见成效。而且还料敌在先,应对有策这丁逸柳招惹了你,真是自寻死路!” 可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揪了揪胡子,发愁地继续言道“只是,万事俱备,你那东风又从何处刮起?丁逸柳毕竟有着功名在身,丁氏那里又迟迟不肯吐露实情” “哼,丁氏不肯说,那就让丁逸柳亲自说呗。”何瑾却不以为意。相反,眼中又止不住地,流露出了那猫戏老鼠般残忍的光。 第九十一章 这么快就来了啊? “丁逸柳是傻子不成,怎么可能亲口说出实情?”陈铭听着何瑾的话,不由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冻着啊怎么脑子没发烧,就说起胡话了呢?” 何瑾无奈地打落陈铭的手,道“老爷子啊,丁氏受刑也不肯开口,是因为她本就是贫苦之人,又不知被丁逸柳如何抓住了把柄,自然硬忍着也不会说。” “可丁逸柳娇生惯养的,长这么大恐怕连血皮儿都没破过。这样的家伙平时叫得欢,真正三木俱下的时候,铁定涕泪横流,什么都会交代了。” 陈铭却还是一副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何瑾道“小子,他可是秀才,咱大明不兴给秀才上刑的。” “也就是仗着秀才这身皮而已,咱给他扒下来不就行了?”说着,何瑾一招手,唤过牢房外的刘火儿问道“交代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回老大,已经办妥了。”刘火儿目光阴沉,看向何瑾时不由凛然一凝,恭敬言道“若是老大点头,有时机便可动手。” “嗯,那就准备动手罢。” 何瑾此刻面色也不太好看,反应了一会儿后,才向陈铭交代道“老爷子,回去告知师父一声,这两日会有好戏看。” “小子,又在故弄玄虚”陈铭不由开口抱怨,但见两人神色不太对后,还是凝肃点头道“反正老夫清楚,你小子决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而那丁逸柳,却是真心坏到家了。就算你手段过了点儿,老夫也会向大老爷解释劝慰一番。” “如此,多谢老爷子了。”何瑾起身,恭送陈铭离去。 这天下午州学放课后,气闷心烦的丁逸柳便没在学堂留宿,回到了乡下的庄园。 丁家家大业大,在城里有宅院,在乡下也有庄园。之所以选择回这里,是父母高堂不在乡下住,却有他买来的一房娇美小妾。 回到庄园后,他喝了几杯闷酒,渐渐有些醉了。 这一醉,不由放浪形骸起来。一把推倒了在旁陪酒的小妾,面色阴沉地宽衣解带,狠狠在那具滑嫩的身子上折腾。 可就在丁逸柳感觉此番自己格外神勇,身下的小妾也不由开始娇啼起来的时候,房门却忽然被庄子里的长工推开了“少爷,不好了,庄子里不知怎么出现了一具尸体!” 丁逸柳被如此一惊,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又羞又恼地吼道“滚出去!等等,你刚说什么?” 长工贪恋地瞟了一眼小妾嫩白的肌肤,又看着丁逸柳气急败坏地裹着衣服,不由感觉这事儿好像挺尴尬的,可怎么就忍不住想笑呢? 秀才相公什么的,果然都是银枪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但随后想起正事儿,他又不由战战兢兢地回道“庄子里无缘无故出现了一具死尸!” 人命大事,丁逸柳自然不敢怠慢。又臭骂了那长工一阵后,当即命人点了灯笼,大冬天晚上冻得跟狗一样出去了。 到了园子里一看,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可怕的是,老乞丐旁边还有一柄染血的匕首,身上也有两处明显的刺伤。 “这,这怎么回事儿?”丁逸柳从未遇到过这等事儿,一时不由慌了手脚。 “我等也不知道,没听见什么动静,更没看到什么人打斗。好像这老乞丐,突然就出现在园子里一样。” 丁逸柳脑子里瞬间想到的,就是派人去报官。 可当他说出这提议时,庄园里的长工却不同意“少爷,你是没经过事儿,不知道衙役的手段。这乞丐死在了我们园子里,如何能说得清楚?” “若是报了官,衙役必定就会认为我等是罪犯,扔入牢狱里敲诈勒索。就算少爷是秀才相公,也逃不了这一遭!” “就算最后能破财消灾,也免不了一场牢狱之苦。倒霉的,还会被不分青红皂白,大刑伺候上一顿再说。” 一听这个,丁逸柳瞬间想到自己跟官府的关系,可谓降到了冰点。尤其那些衙役们,都是何瑾的手下,更是被他狠狠状告得罪过。 越想越害怕,最后跟几个老长工一合计,丁逸柳决定把死尸远远地运出去丢掉,省得惹来麻烦。 拿定主意,长工们便将尸体抬上大车,在上面盖好草席子。趁着天黑,两个长工便赶车出了庄园。 回到屋里后,丁逸柳老是感觉心神不宁,隐隐觉得要有什么祸事发生。一直等到了天快亮了,才看到两个长工回来。 只不过,两人是五花大绑,被一大群捕快、白役押解着过来的。 一看到这个,丁逸柳当即赶上前去,连连拱手言道“诸位差官弄错了,这两人是我家中长工,身家清白,并无犯罪” “呸!杀人凶手也敢称清白?”领头的正是刘火儿,此时他不由冷笑一声道“他俩都已经招了,是你让他们挖坑埋死人的!好一个秀才相公,平日看起来斯文儒雅的,想不到如此心狠手辣!” 这人命大案,长工哪会替丁逸柳背这个锅? 丁逸柳当即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实话实说,言这具尸体是晚上,在自家庄园中发现的,因为怕惹麻烦,故而让长工偷偷运出去。 “休要狡辩!”刘火儿却不听这一套,而是继续冷笑“不说别的,就算这乞丐无故死在你园子里,你也应当通知里长,请官府来验尸后才能掩埋!更何况,这么明显的刀伤,你当我等都是瞎子不成?” 言罢,刘火儿一挥手,指挥身后白役道“拿下,带回去交由大老爷审问!” 丁逸柳连呼冤枉,长工们也大声争辩,却被官差一股脑儿捉了,又把庄园搜了个底朝天,结果发现刀枪若干,还有弓箭——这都是庄园备来防盗的,哪个庄子都是如此,此刻却全被当成了罪证。 到了州衙二堂,姚璟一看是丁逸柳,当即止不住冷笑。 听了刘火儿汇报后,当即一拍惊堂木,喝问道“丁逸柳,你因何杀了这乞丐,又为何要埋尸灭迹!” “老父母明察,学生真的一无所知”一晚没睡的丁逸柳,此时颓靡不已,只能强打起精神申辩。 姚璟却不管这些,而是公事公办言道“哼,你乃州学生员,本官自动不得刑。” “不过你也别太得意,这人命大案攸关生死,况且你还跟丁家命案有所牵连。两件案子在身,提学道也不会保你这等丧心病狂之徒!” 丁逸柳顿时脸色煞白姚璟这意思,分明是要去函提学道,革了他秀才的功名! 当下,他也不管什么秀才可以见官不跪的特权了,直接拜倒在二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老父母开恩,老父母开恩学生无罪,学生委实不知发生什么事啊!” 但姚璟却再懒得搭理,起身言道“你究竟有罪无罪,本官自会审断清楚。暂且将他押入大牢看管,待提学道革了他功名之后,本官再来审问。退堂!” 这一刻,丁逸柳双目无神地望着姚璟离去,感觉自己一下被抛入了万丈深渊。 可当他被押入大牢后,还来不及感叹人生境遇如何变化莫常,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向他招呼道“嘿,丁秀才,这么快就来了啊?” 丁逸柳扒着木栅栏一看,不由面色又是惨然又是惊怒“是你,何瑾!是你陷害我进这个大牢的!” 何瑾却懒洋洋地漱了漱口后,才贱贱一笑承认道“没错,是我干的,可你又能奈我何?” 第九十二章 桀桀桀...... “何瑾,你如此丧心病狂,陷害朝廷忠良,你不得好死,老天必然不会放过你的!”闻听何瑾承认了陷害自己,丁逸柳瞬间满心愤怒犹如火山爆发,隔着木栅栏对着何瑾咆哮嘶吼起来。 可何瑾却挠了挠耳朵,面笑皮不笑地言道“忠良?你貌似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吧?” “怎么,难道你以为比我多读了两本儿书,考下了秀才功名,就是朝廷的忠良了?就可以草菅人命,胡乱攀咬、为所欲为了吗?” “你这样的忠良?呵呵,还是少一些为好。”说着他转身拿起了铜镜,顾镜自览一番后,才自我感觉良好地言道“反倒多几个像我这样眉清目秀的贪吏,恐怕世界才会变得更美好。” “你,你你全都知道了?”毕竟做贼心虚,被何瑾一语道破,丁逸柳瞬间惊恐颓丧起来。 “不就是煤炭和木炭的那点破事儿吗?”何瑾微微一笑,无不嘲讽地言道“明明只是坐下来,可以好好谈的商业纠纷。你却上来喊打喊杀,生生弄成了刑事案件丁老板,这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啊?” 在何瑾游刃有余、尽占上风的言语威逼下,丁逸柳不由升起了逆反心思。 他猛然站起身来,面色阴狠地言道“何瑾,你休要以为自己已经赢了!我毕竟是州学的生员,而你不过衙门的走狗小吏,身份之别,有如鸿渊!且此番你诬陷我毫无证据,又岂能轻易得逞?” 何瑾闻言,不由犹如看白痴一样看向丁逸柳“得逞?把你关入牢中,我不是已经得逞了吗?”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异想天开地打算靠着人命案子,就把身世清白的你扳倒吧?”说到这里,他不由又向丁逸柳投去了怜悯的目光,随后才撇嘴道“放心,我才没你那么蠢,那么没品。”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丁逸柳不由心神惶恐,一道阴寒的印痕从他心中裂开,逐渐延伸到全身,连脚趾头都变得冰凉。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借由人命案子一事,扒下你秀才的那张皮而已。”何瑾的话仍旧不疾不徐,却仿佛带着刀锋剑雨向丁逸柳袭去“老乞丐的案子,当然是假的。可丁家那案子,却是真的。” “没了秀才的功名后,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得过师父的法眼,还能躲得过衙门里的大刑伺候?” 说着,何瑾还环手一指这牢房,继续阴冷道“没了秀才功名之后,你还有资格跟我叫板,还能在我的地盘里活得潇洒自在?” “何,何瑾,我输了,我错了还不行?”想象着这滴水不漏、残忍诡谲的手段,一夜到现在都未合过眼的丁逸柳不由崩溃了,涕泪横流地哭求道“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以后不干涉你的煤炭生意还不行?” “当然不行!”何瑾这才语气一厉,爆喝吼道“事情未发生之前,哪怕同我知会一声,我自不会与你为敌!哪怕上了公堂,我也请求过你放了丁氏可你那时何等目空一切、冷硬高傲!” “煤炭的出现,的确影响了你家的木炭生意。可影响毕竟有限,磁州外的木炭市场仍旧广阔,价格持续高昂,你哪怕花上一点运费,也能狠赚一笔!” “可你用了什么手段?你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打压我的煤炭生意,还卑劣无耻地给我扣上了人命官司!” “甚至,你明知磁州城里的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里成千上万的孤苦百姓,都要靠煤炭渡过这个冬天,你却一点视而不见。为了那么一点儿的蝇头小利,和你所谓的高贵身份,就要他们冻死在这个冬日!” 一通怒吼发泄后,何瑾的情绪才缓缓平息了许多,恢复了智珠在握的冷漠“怎么?现在知道自己要输了,就来求饶了?你当我是爹,还是你二大爷,会那么惯着你?” “你,你简直” 可不待丁逸柳惶恐蔓延,何瑾又猛地脸色狰狞,扑向木栅栏对着他冷笑道“成人世界的游戏,可是有规矩也很残酷的。像你这样的巨婴,真不该脑子一热,就以为自己长大了” “不,不,我不信,你全是在吓我!”丁逸柳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远远蹲在了离何瑾最远的地方,仿佛对面就是一头吃人的猛兽“两件案子并无牵扯,到了大堂上,我只要打死了也不说,姚璟是拿我没有办法的!” 可何瑾却知道,丁逸柳虽然堵住了耳朵,但还是不会放过自己的每一句话。 他甚至还放轻了声音,邪邪一笑道“丁同学,知道为何你现在还是单间儿吗?因为你现在还是秀才。可等着提学道的信函一到,我就想怎么玩儿,便怎么玩儿你了,桀桀桀” 果然,丁逸柳一听这话,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嘴上也咆哮道“不,我不要,你一定是在骗我!” 何瑾却心中止不住冷笑哼,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来来,不要怕,我先给你讲讲,衙门和牢里的几种常见刑罚,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桀桀桀。” 感谢自己穿越到,这个法律还不健全齐备的明代。因为在这个时代,恐吓和威胁还不是明确的罪条 这几日,何瑾这只凶残狡诈的猫,终于等来了他的老鼠。自然可着劲儿地,从精神上迫害折磨丁逸柳。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闲得慌,或者心理阴暗。而是因为他知道,只有精神上的折磨,才能瓦解丁逸柳的抵抗意志。 也只有从精神上摧毁了丁逸柳,到了公堂上,他才会半点挨不了苦刑,从而一五一十地将实情全都交代出来。 而丁逸柳无论在心理、能力、还是道德坚守方面,根本不是何瑾的对手。 尤其有时看着何瑾在对面,有酒有肉有女人。自己这里只有一碗馊饭,还有冷的根本睡不下的炕,恶气熏天的环境,跑来跑去的老鼠,以及半夜里不知哪个犯人的哀嚎吼叫他简直就要崩溃了! 但他还是顽强地坚持了下来,因为他坚信自己有着秀才的身份,是这个时代的骄子!还有自己的家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借着自己的身份,将自己从这个人间地狱里救出来! 而这几天,他家人也断断续续来探望过他,告诉了他不少有利的消息诸如,那个死掉的老乞丐,其实是漏泽园里的人。 家人已花了钱,让专业的仵作看过了,老乞丐不是被人谋杀,而是自然死亡。身上的刀伤,也是死后才被人捅出来的。 还有,大明朝讲究‘皇权不下乡’。除非有案子,否则官差是不会在乡下晃荡的,哪会那么巧,正好碰上去埋尸体的长工? 得了这些消息后,家人开始四处拉关系走门路,非但向提学道,更向府部、科道御史等地方使银子,力争帮丁逸柳洗脱冤屈。 这些零零碎碎的“有利”消息,便让感觉身陷汪洋大海中的丁逸柳,抓住了一颗颗的稻草。 每当何瑾用言语来折磨他的时候,他总会嘶声大吼道“何瑾,你不用骗我了。我这里有证据,我是被冤枉的,姚璟是奈何不了我的!” 可何瑾却似乎丝毫不以为意,仍旧一副笑眯眯地说道“哎呀,别那么认真嘛,认真你就输了来来,再听听我跟说说牢房里的荡秋千,反正你多听听也没什么害处嘛,桀桀桀” 第九十三章 啪啪啪...... “这个荡秋千啊,主要是针对女囚犯的。不过,用在男人身上,也是可以的。” 何瑾露出白牙,开始绘声绘色地给丁逸柳讲述起来“这有个特制的刑具,先绑住你的双手,然后让你蜷曲起双腿,再把捆绑的双手放在上面。” “最后呢,会在你的腰窝和双手之间穿一根竹竿,让你头朝下倒掉着。如此,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做着演示动作,继续道“不过,你这会儿还是荡不起来的,必须得有狱卒用鞭子和木棍来回抽打,你就荡来荡去了。” “又因为倒掉着,血液逆流导致头脑不清醒,所以你会感觉抽打格外地痛。同时,嘴里还会不停地咳血,一边荡着一边咳血可好玩了!” 丁逸柳目光骇然地看着何瑾,感觉对面就是一只恶鬼一个人,怎么能将如此惨绝人寰的刑罚,说的这般轻松愉悦? 他根本不敢让自己去想那副场景,可越是这样,那恐怖可怕的画面,就越在脑中挥之不去! “别这样看着我嘛,我毕竟是个文明人,不会让狱卒这样对付你的。”何瑾却还是一脸明媚地笑着,继续道“毕竟,万一有人来复查你的案子,你一身鞭痕棍伤的,我也得吃挂落儿不是?我呢,还是比较喜欢,将你关在人多的牢房里。” “就,就只关在人多的牢房?”丁逸柳狐疑起来,问道“你会那么好心,一点都不折磨我?” “当然不是,因为牢里的那些男囚犯,他们会帮我折磨你的。”何瑾又邪魅地一笑,还放轻松了语气,道“你想想啊,那些囚犯都关牢里几年了,从未见过什么女人。” “可囚犯也是人嘛,也需要那啥嗯,释放激情的。如你这样细皮嫩肉的秀才相公,最是他们喜爱的一款。” 说着,何瑾还过分地一手呈掌、一手握拳拍打起来,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啪’声音“记住啊,当他们玷污你的时候,你一定不要挣扎。因为,惹恼了他们,是会残忍打断你双手双脚的!” “那,那我该怎么办?”丁逸柳快疯了,竟不由自主地开口向何瑾问计。 “你一定不要发生任何声音,最好嘴里塞些稻草” 丁逸柳不由双眼一亮,道“不错,我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他们就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哎你想错了,让你嘴里塞稻草,不是把自己搞蓬头垢面用的。你天生丽质,再怎么掩盖,他们也会将你当貂蝉。毕竟他们的审美底线,真的很低很低” “那,那我塞稻草还有什么用!” “可以不想着去挣扎,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啊”何瑾一摊手,一副很专业的语气解释道“这样,他们就享受不了太多的快感,你也算从精神上战胜他们了嘛。” 丁逸柳先是愣了片刻,随即两只手臂都伸出了栅栏,猛然哭喊着咆哮道“何瑾,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 “喊什么喊,不想出去了是不是!”就在这个时候,牢头儿赶来了,拿着钥匙打开了丁逸柳的牢房门。 丁逸柳顿时喜出望外,握着牢头儿的手问道“差爷,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想得美!”牢头儿的三个字,便如一盆凉水陡然泼在了丁逸柳头上“是大老爷今日要继续审理你的案子,带你上堂听审!” 说着,牢头儿便押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般的丁逸柳出来。转身之际,他还向何瑾笑了笑,做了个‘ok’的手势。 何瑾不由暗暗点头儿,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出去了。 因为他早就料到,丁家人无论如何投门路、走关系,都挡不住丁逸柳被革去功名的命运——开玩笑,一个跟人命案子沾染的秀才,就凭一些似是而非的旁证,便想着保住功名? 官场上讲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你之前也懂的不是? 再说,人家姚璟还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儿,且这半年来政绩显著,就等着上奏嘉奖了。提学道、府部、科道御史那里疯了,会因为你一个狗屁秀才,去招惹这样一位根正苗红的进士知州? 果然,到了二堂上,丁逸柳一眼便看到了提学道的公函。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他已被革去了秀才功名! “丁逸柳,如今你已不是州学生员,自没了不受刑罚的特权。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因何杀了那乞丐,又想着埋尸灭迹!” 姚璟这里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可丁逸柳却置若罔闻。 这一刻,他只感觉自己,已完全陷入了汪洋大海——那种溺水的痛苦难受,让他都快不能呼吸! “好你个死性不改的贼子,到了此时竟还敢装聋作哑!来呀,给本官先打上十大板!” 老宋和老吴这会儿可激动坏了干了大半辈子的皂隶,还从未没打过秀才相公的屁股,今日可算能过瘾了。 可这会儿丁逸柳被两人一推,顿时眼珠儿转了一轮。紧接着,何瑾这些时日跟他说过的那些刑罚,便犹如潮水般遏制不住涌入他的脑里。 尤其,之前何瑾那一手呈掌、一手握拳的‘啪啪啪’声,更是在耳边萦绕不去! 当他被推到刑凳的时候,忽然整个人便彻底崩溃了,止不住乱喊乱叫道“老父母别打,老父母别打啊学生招了,学生什么都招了!何瑾说了,只要我说出实情,他就会放我一马” 老宋和老吴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幽怨和遗憾唉,多可惜啊这白白嫩嫩的秀才相公屁股,不挨上几板子,简直暴殄天物啊! 瑾哥儿那个小子,这几天到底怎么着人家了?瞧把人家吓得这涕泪横流的样子,就差没当场尿裤子了! 姚璟这会儿,似乎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由疑惑地问了一句“润德说放你一马,你就打算什么都招了?” “那何瑾,他不是人,不是人啊!”丁逸柳这会儿却浑身一激灵,吓得当即哭喊嚷道“恶鬼啊那个何瑾,简直就是只食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哼,胡言乱语还不速速从实招来!”姚璟这下就不高兴了那可是我的亲亲弟子,要骂也只能本官一人来骂,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老父母,那乞丐一案,真是何学生是一无所知。”丁逸柳面色惨然开口,可随即看到姚璟竖起的眉头,还有想摸向刑签筒的手,立时又一哆嗦道“不过,沈家煤炭一案,的确是学生诬告陷害的。” “那丁一山确确实实买了沈家的无毒煤,不过后来他不知从哪儿,又弄来了一堆有毒煤。自己瞒着婆娘在西屋那里点燃取暖,便把自己给毒死了。” “出了这事儿后,因为丁一山是丁家的旁支,还在丁家打过短工,所以他婆娘便找到了我们家。” “恰巧煤炭生意搅得我家木炭生意一落千丈,学生一时鬼迷心窍,便,便想出了借由此事,打压何,何令史和沈家煤炭生意的毒计” 说到这里,丁逸柳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如何,说的磕磕绊绊的。 不过姚璟却没怎么在意,而是继续问道“那丁氏既然被你指使,为何宁愿受刑也不肯招供出来?” “因,因为我等承担了丁一山的烧埋事宜而,而且学生还承诺,将丁家的两个孩子接入丁家,一直到养育成人。丁氏为了孩子,自不会供出学生。” “简直丧尽天良!” 姚璟听完,不由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道“身为州学生员,不识孔孟教化,反而挟持幼子威逼他人诬告!丁逸柳,本官绝饶不了你!” 可谁知丁逸柳这会儿心志已乱,一激动接着就把实话讲了“老父母饶不饶的无所谓学生只恳求,千万别让学生落入何令史之手啊!” “那个人,好可怕” 第九十四章 想摸的地方,还没下手...... 磁州监牢沉厚的大门,在一阵令人牙酸倒胃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红光满面,还胖了一圈儿的何瑾,意犹未尽地走出了监牢。 前来送行的牢头儿和狱卒看到这一幕,眼中不由都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目光。 甚至,牢头儿还忍不住上前,拉住了何瑾的手,眼含热泪地言道“何令史慢走,有空儿记得常回来看看” 刚要抬步的何瑾听了这话,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老耿头儿,你这话什么意思,还盼着我把牢底坐穿咋滴?” 牢头儿顿知失言,但仍旧深情地言道“我们是真舍不得何令史啊在这里这么多年了,第一次遇见令史大人这样的妙人儿。” “尤其这一身的本事儿,更是令我们大开眼界。真恨不得能追随大人左右,多多学习一番啊。” 听到这解释,何瑾脸色不由好看了许多。再联想起这两天的事儿,当然就明白这些人的留恋之情了。 自从进了牢里后,送礼的人仍旧接连不断。而向来不会吃独食儿的何瑾,自然将不少礼品都分给了牢头儿和狱卒们。 最重要的是,这两天何瑾不仅教会了他们斗地主,更教会了他们如何发家致富。 比如修葺牢房一事,他视察遛了一圈儿后,就给出了意见这牢房也要分等级修葺!一定要仿照客栈酒楼那样,弄出下房、中房、上房和贵客房来! 进了牢里的犯人,只要不是穷凶极恶、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都可以给他们选择的权力。只不过,这价钱嘛可要比外面的客栈酒楼,贵上几十倍不止。 另外何瑾还提出,狱卒可以参与外卖跑腿儿服务。甚至,只要价钱给的到位,让家中的小妾或名妓暗娼留宿一夜,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反正他的宗旨,就是一定要让犯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千万不能再走敲诈勒索探亲家属的老路。 只有这样,牢房不仅创新增收,还能逐渐消除世人对监牢人员的看法,提升他们的社会形象 最让牢头儿记忆深刻的,是他算了算修葺牢房的材料人工后,报出了个五百两的工程预款。可何瑾却大笔一挥,只批了二百两。 牢头儿当然据理力争,可何瑾却说道“老耿头儿,你就是没有经济思维啊。” “材料什么的,可以从旧牢房上废物利用,不就省下了一大笔支出?至于人工费嘁,你牢里关了这么多的免费劳工,还好意思跟我要人工费?” 牢头儿听完这句话,当时脑中就一个感觉人才啊!这样的人,不常来牢里坐坐,简直就是浪费! 如此牢房从里到外一改造,再加上何瑾的绩效考核,老耿头儿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灿烂、升职加薪的幸福大道,正向自己狠狠招手。 这样的人物儿,他怎么舍得任其飘然离去? 然而,纵有再多的真情不舍,还是挽留不了何瑾的头也不回开玩笑,这地方哪是能常来的,又不是真的酒楼客栈! 到了大牢外,便看到沈家的马车在等待,马车外面的小月儿看到何瑾,不由兴奋地大叫起来,领着何瑾上了车。 随后,小媳妇儿一般的沈秀儿,便乖乖地在里面正襟危坐孰不知,她那略带急促的呼吸,和明眸里欣喜的光,已出卖了此刻的心情。 经历了那一吻后,何瑾明显感觉到,沈秀儿对自己的态度不同了。 假如说之前两人之间还有些隔阂,沈秀儿还有些抗拒和躲闪。但那一次后,何瑾便感到一颗少女芳心,已完全毫无保留地扑在了自己身上。以至于,这种堂而皇之的接送,她都也不在意了。 未等何瑾近前,沈秀儿便开口道“咦身上都快臭死了,我都准备好了,回去后好好洗个澡。还有这身儿衣服,脱掉就拿去烧了,莫要再带着这些晦气了。” 何瑾还能说什么? 当然厚着脸皮、熟门熟路地搂上了她的娇躯,任凭沈秀儿略微挣扎都不放开。深情一吻后,才看着她又惊又羞的俏颜,柔声问道“两天没见,想我了没?” “谁会想你这贪婪无耻的家伙”嘴上说着,可臻首却不由就垂了下去,言不由心的样子。 何瑾不由哈哈大笑,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把掀开了车帘。娇羞的沈秀儿不由一惊,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街坊邻居们,都知道我回来了啊” “你,你让他们都知道干什么?”沈秀儿不由有些哀怨这一路我陪着你幽静独处,难道还不满足吗? 可何瑾,却说了一句让沈秀儿意料之外,却又觉情理之中的话“他们知道后,当然就要恭贺我出狱呀。这一恭贺,难道还会不备下一些礼品?” 一瞬间,沈秀儿攥紧了粉拳,忍不住恨恨一脚,踹在了何瑾的屁股上“收你的礼去罢,本小姐不奉陪了!” 从马车上跌下来的何瑾,老半天还撅着屁股起不来。 最后望着那缓缓离去的马车,忍不住眼含热泪“秀儿,做女孩子,一定要温柔啊我的谆谆教诲,难道你都没听心上吗?” 好在,何瑾的预料没错。 街上的百姓一看到他出狱,不由纷纷上来寒暄招呼起来,都是买什么就直接给何瑾塞什么。 到了最后,甚至有人还弄来了一辆板车,直接将一车的礼品推入了何家,可谓是满载而归。 到了家门口儿,便看到沈家的马车又停在外面——毕竟,打骂归打骂,这出狱的大事儿,沈秀儿还是不会缺席的。 只不过,当看到那一车礼品时,她一张俏脸不由有些抽抽儿。 但随后也没说什么,还是吩咐金元端了个火盆放在门口,让何瑾踏过去。再亲手帮何瑾将袍子解下来,让小月儿丢出去烧掉。 看着沈秀儿这幅管家婆的架势,何瑾不由疑声问道“我娘呢?怎么儿子出狱,她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 崔氏刚从门口走出来,听闻这话不由一撇嘴“你在牢房里的日子,比神仙过的都舒坦,还恬不知耻地想要母爱?” 说着,一双凤目不由瞧在了沈秀儿的身上,又意有所指地言道“更何况,有了情爱,你也不需要什么母爱了” 沈秀儿登时俏脸一红,想到自己刚才喧宾夺主的举动,不由手足无措起来“何婶,我,我就是关心我,我有空再来!” 说着,如受惊小兔一样的她,拉上月儿就跳上了马车。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何瑾要洗个澡去晦气 看着这一幕,何瑾不由有些幽怨加埋怨,摊手道“娘,何必非要这样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还想吃热豆腐?”崔氏凤目一凛,恢复了当初的几分凌厉“别以为娘什么都不知道,看她那副对你百依百顺的样子,你是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吧?” 何瑾虎躯一震,不由佩服老娘的确是过来人,火眼金睛。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同的观点亲倒是亲了两回,但都没怎么深入。至于摸,更是只搂了搂小腰儿,真正想摸的地方,还没瞅到机会下手 然而,看老娘那杀气逐渐升腾的眼神儿,他还是理智地放弃了表达观点的想法。随后面色一沉,不由轻轻一叹气,道“娘,现在还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 这话出口后,何瑾都做好了挨揍的准备。毕竟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要始乱终弃的意思。 可想不到,老娘只是惊愕了一瞬,随后蹙起娥眉思忖了片刻,便开口道“是你认为案子还没有完结吧?” 何瑾这下不由惊疑回头他知道自己老娘不简单,可没想到,老娘原来如此不简单! 第九十五章 第十九层地狱 “娘,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崔氏闻言,却不由叹了一口气,缓缓言道“虽然,你大病初愈后,性情改变了不少。但毕竟是我亲生的,所谓知子莫若母” “娘,咱长话短说,你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行不?”知道老娘不会揍自己,何瑾发现自己最近胆儿肥了不少。 崔氏果然仍旧忍着没揍他,只是用冷眼狠狠剜了他一下后,才继续道“从身份上来讲,你现在是刑房的典吏,还是一城知州的弟子,娶沈家这样的大小姐已经配得上了。而且,你对那姑娘也有情义,娘又不是瞎子。” “排除这些,就剩下你的本性了。可你性情虽然跟以往不同,变得贪财图利、无耻浪贱,但总得来说还是随你爹,有担当、有底线,不会得手后就抛弃。” 说到这里,崔氏便不想再多言,总结道“故而,唯有什么事儿缠住了你,你才会不想将秀儿娶回家” 何瑾这下就有些惊叹了这番分析,很有福尔摩斯的范儿啊自己这位老娘,到底曾经是位怎样的人物儿? 不过,越是好奇,他就越是能耐住性子这就跟泡妞一个道理,硬追上来不算什么,能把妞儿迷得五魂三道、非你不嫁,那才是真本事儿。 只要确定是亲娘,更不可能会害自己,那玩上一场‘你不说、我就不问’的游戏,又有何不可? 故而,何瑾便只是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 “哼,先是秀才相公聚众告状,随后又是丁家人命案子。如此一环套着一环,你却还觉得真相未明?” 崔氏却不由有些鄙夷,上下打量了何瑾一眼后,才道“你不会是坐牢,又坐出什么疑心病了吧,觉得啥案子都有疑点?” 何瑾这就微笑了老娘是挺厉害,但幸好还没厉害到妖孽的地步。 “娘,你仔细想想。同是磁州人,纵然生意上有些冲突,你会不由分说地就去搞死对方吗?” “丁逸柳的确是秀才相公,自以为高人一等。可他家世代行商,是秀才的同时也是个商贾,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如此简单的道理他难道会不懂?” “一样米养百样人,丁逸柳自小顺风顺水,没将你放在眼里也在情理之中。”崔氏却不太认同这个观点,已开始用看待一位‘失心疯患者’的怜悯眼神儿,看向皱眉沉思的何瑾。 “嗯,这也算说得过去。”何瑾不与老娘争辩,而是继续抛出第二个观点“不过,儿子在牢里,可是跟他呆了不少时日。” “那丁逸柳说白了,就是一个巨婴,偏偏他的手段又那般阴毒缜密——这前后风格,可不像是同一个人所为。” “还是牵强附会、毫无根据,不足为信。” 崔氏继续一撇嘴,甚至还讽刺道“说白了,你这些推测只是凭空臆想。这一点,你们男人可从来比不上我们女人” “女人的第六感?”何瑾不由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道“我们男人,也是有第六感的好不?不如,咱们就这事儿打个赌!” “好!”崔氏也一起身,为女人的敏锐直觉而战“赌注是什么?” “各自说出一个秘密如何?” 谁知这话一出口,崔氏立时一脸警觉,道“娘现在还不想告诉你往事。” 何瑾却一摇头,嘿嘿笑道“儿子可不想知道这个,只是想知道,衙门里还有没有娘的老情人儿?” 崔氏闻言先是玉面一红,紧接着再也保持不住端正贤淑,猛然向身旁的丫鬟吩咐道“红柳,拿家法来!这小子,看来是不想活了” 而红柳闻言顿时一喜,蹬蹬蹬地便跑去了里屋,拿出那把寂寞了快一个月的笤帚疙瘩! 何瑾一看果然还是它,不由哈哈大笑地跑出了院门儿果然,皮一下真的好开心,就喜欢这种生死间的惊险刺激。 嗯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而老娘,则直接拎着笤帚疙瘩追到了门外,气急败坏地吼道“臭小子,有种你就别回来!” “儿子在牢狱那里有单间儿,牢头儿和狱卒可都盼着呢!” 嚣张的何瑾,就这样一路跑回了衙门。 路上还突然感觉有点冷,想起自己的外袍被沈秀儿扒了,便不忘拐沈家成衣铺里,拎了一件上好的皮裘嗯,都不用给钱。 到了衙门后,他才收敛了些高兴劲儿。先去尹悠那里看了一眼案子的记录,随后又去了一趟女牢。 等从女牢出来后,他的脸色便渐渐地阴沉了起来。唤上刘火儿带齐人马后,又杀入了男监。 牢头儿一看何瑾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由喜出望外,热情地邀请他再去单间儿坐坐。 这时候何瑾早已没了心情,冷肃开口道“丁逸柳诬告的案子,师父判决是杖责五十,充作苦役三年,我现在就要带他去服役。” 牢头儿一看何瑾脸色不对,当即吩咐狱卒打开牢门,将半死不活地丁逸柳提了出来。 可怜的丁逸柳,却一看何瑾正阴恻恻地看着自己,不由吓得大叫一声,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何瑾也没搭理,随后雇了一辆马车,拉着丁逸柳到了鼓山煤场。 到了地方后,他命人拿来一盆凉水,直接浇在了丁逸柳脸上——这大冬天效果极佳,丁逸柳猛地一激,立时清醒过来。 “何,何瑾你到底要干什么?” 可看到眼前还是站着何瑾,丁逸柳就觉得自己还在噩梦里,哭喊着道“我招都招了,为何还不放过我?” 而此时的何瑾,已想好了对策,换上了一张笑脸道“丁秀才,我一向说话算话。这不,非但放过了你,不是还来帮你了吗?” “帮我?”丁逸柳茫然地看着,眼前那些戴着手铐脚镣,被赖三儿那些手下用皮鞭、棍棒驱赶着挖煤的苦役,不由面若考妣“你就是这样帮我的啊?谁不知道你这鼓山煤矿,就是磁州有名的第十九层地狱!” 何瑾却一下怒了,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怎么能胡说呢!” “鼓山煤场一向待遇从优,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以后还会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工钱” 丁逸柳一下傻了,不由吃吃问道“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何瑾一拍胸脯,豪气道“我敢以人格担保,这些都是给那些正常劳工的待遇。可若是你这等被罚的苦役嘿嘿。” 说到这里,他不由缓缓凑上丁逸柳的脸,阴冷一笑“说是第十九层地狱,一点都不为过啊” “你可知道,曾经有个一百九十斤的无赖,就在煤场干了一个月,结果只剩下了九十斤更不要说,你诬告的就是这座煤矿,你说我怎会不让人好生关照一番?” 丁逸柳闻言,直接犹被吓掉了魂儿,颤抖地指着何瑾惊惧言道“恶鬼,你就是只恶鬼头子啊!” 可何瑾却不搭理他,而是随手捡了一根木棍儿,丢给丁逸柳后,又一手呈掌、一手握拳地对拍,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这里没稻草,你就拿这个来咬吧。记住,千万别挣扎,更别发出声音这煤矿的里苦囚,可比牢里的凶悍多了。” 丁逸柳此时一听,那富有节奏却明显快速急骤的‘啪啪’声响,顿时想到了什么。瞬间脸色大变,想说些什么却吓得说不出口,双眼一翻干脆又晕了过去。 何瑾一看这景象,却不由心情愉悦地哼了起来“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彷徨” 第九十六章 大家伙儿都疼你...... 又是一盆凉水浇头上,丁逸柳被刺激醒来,听着何瑾哼唱的小曲儿,面色不由彻底一片绝望。 “何瑾,我都已经输了,也受到了惩罚。你为何还要这样对我?你,你到底想要怎样!” 被打断了抒情的何瑾,显然有些不太高兴,摊手道“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这是在帮你呀” 说到这里,看着丁逸柳就要崩溃呼喊,他却陡然冷下了脸色,赶在丁逸柳咆哮前又开口道“不管你在这里,会受到多大的折磨。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在帮你?” 这话一出,丁逸柳愤怒扭曲至极的脸色陡然一僵,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我听不太懂。” “听不懂?”何瑾斜眼冷笑,鄙夷道“还真是个巨婴啊连死到临头都不自知!你以为替幕后那人背下了黑锅,他就会想方设法地来搭救你?” “别异想天开了!”说着,何瑾的语气不由嘲讽起来,继续道“他为了对付我,阴险地将你推上前台当棋子。现在又一败涂地,你以为他还会善待一颗棋子?” 紧接着,他又俯下身去,阴冷地对丁逸柳微笑“换作是你,难道不想着彻底除去那颗已经没用,还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棋子?” “不,不会是这样的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岂能如你所言那般狠辣无情?”丁逸柳痛苦地抓着头发,根本不愿相信何瑾的推测。 但何瑾只是厌恶地一撇嘴,道“百姓们还相信你是秀才相公,会心怀苍生、为民请命呢。结果,你又做了什么?” “为了自家的生意,你便可以枉顾那些孤苦无依之人的生死。他为了自己的官阶名声,又岂会留你这么一个隐患?” 丁逸柳面色顿时变幻不已,有惊惧、有不信,有痛苦、也有迷茫。但最终,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口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背后还有人的?” 何瑾眼神儿一凛,知道丁逸柳这是想掂量下自己的斤两,看看是否能敌得过他背后那人。 故而,他连回答都懒得回答,直接开口吩咐道“赖三儿,将他扔进矿场,只要不出人命,随便你们折腾!不就算出了人命,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也能摆平!” 言罢,何瑾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而赖三儿则一挥手,立时便有四个泼皮无赖上来,狞笑着架起丁逸柳道“小相公,走吧咱这煤矿里可都是些皮糙面黑的力巴,第一个见到你这样细皮嫩肉的秀才。放心,大家伙儿肯定会很疼你的” 这一下,丁逸柳才彻底慌了,双手双脚胡乱扑腾起来,陡然意识到在何瑾面前,他根本没讨价还价的资本! “何,何瑾,你回来我说,我什么都说!是吏目刘不同指使我陷害你的,丁一山死于烟煤一事,也是他一手主导的。” 何瑾这才脚步微微一顿,满意地笑了起来一开始,他就觉得这案子很是突如其来,而且以丁逸柳的能力,根本达不到那样阴毒狠辣的水平。 回到衙门后,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卷宗,发现案情最关键的一环,就是丁一山为何会突然烧烟煤寻死,始终没个确切的说法。 烧煤取暖不啻于自杀,可谓是常识,丁一山当然不会不知道。 更何况,沈家煤炭开始贩卖的时候,便主打秘法改制的卖点。非但城里贴了告示,还有衙役每日巡逻宣讲,任何百姓都不会蠢到以身犯险的地步。 何瑾当即便去女牢又询问了一遍丁氏,排除了丁一山自杀的可能。随后又得知,丁氏其实不是只找了一次丁逸柳家,而是两次。 第一次的时候,丁家对此反应很是冷淡。 而当丁氏第二次再去的时候,丁逸柳便忽然跳了出来。非但给了丁氏一大笔烧埋费,还承诺会将丁家的孩子送入学堂读书,直至养育成人——两次迥然不同的态度,明显有人在从中作梗。 “明白了,也就是说丁一山烧煤自杀,是刘不同暗中授意。随后他又主动联系你丁逸柳,指使你忽悠了那群秀才生员来大闹公堂?”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眉头一蹙,开口道“不对啊,刘不同跟丁一山什么关系?凭何丁一山会连命都不要了,帮着刘不同来害我?” “没,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丁一山曾在刘不同家里,打过短工而已。” 说着,丁逸柳似乎一下想到了什么,不由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支吾道“只是刘不同告知丁一山,说鼓山的煤都可以烧来取暖。丁一山或许认为刘不同乃朝廷命官,不会骗他一介草民,故而便相信了” “他,他竟然轻易拿一条人命,去试验沈家煤有毒无毒何瑾你说的不错,如此歹毒心肠、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又岂会放过我?” 说到这里,他蓦然一下抱住了何瑾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何令史,在下错了,原来他真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何令史,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何瑾却一脚踹开丁逸柳,省得那眼泪鼻涕,弄脏了自己新换的皮裘。 随后,才慢慢地摩挲起光溜溜的下巴,不由对老娘这位曾经的爱慕者,升起了浓重的兴趣可以啊吏目大人,这一套套的阴谋诡计,玩得挺溜儿啊。要不是自己刚好也有两把刷子,恐怕还真被你暗中给阴了! 可就在何瑾正对刘不同“敬仰不已”的时候,丁逸柳又弱弱地开口了“何令史误会了,来我家都说客的不是刘不同,而是汪卯明。是他得了刘不同的授意,尽数将那些毒计告诉我的” “汪,汪卯明?”一听到这个名字,何瑾不由面色古怪、感慨万千。 纠结半天后,才深深一叹气,开口评价道“这糟老头子,可真是坚韧不拔又阴魂不散啊。那么大年纪了,还被气得吐了血,都不能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吗?” 丁逸柳一看何瑾如此犯难,却不由以为何瑾怕了,张皇失措地言道“难道,连你都斗不过他们吗?” “也是,刘不同毕竟乃朝廷命官,你却不过刀笔小吏。纵然有些手段才智,又怎么可能以下犯上、扳倒他们?” “何瑾,你这下可算是害死我了!”说着,丁逸柳幡然变色,扑腾着竟又向何瑾扑来。看样子,是想狠狠咬何瑾两口解恨不可。 何瑾却眼疾手快,一脚顶住他脑门儿,不耐烦地说道“别哭哭啼啼,跟个小娘们儿似的。我问你,刘不同和汪卯明来授意的时候,你可曾留下什么证据?” 丁逸柳一呆,双目怔然如傻鹅“他,他们不过口耳相授,怎可能让我留下证据?更何况,我哪知你竟能反戈一击,从这等滴水不漏的毒计中挣脱” 一听这个,何瑾顿时脚上用力,一下将丁逸柳踹下了煤堆“还秀才相公呢,连这点防患意识都没有,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巨婴!” 做完这些,何瑾不由目光幽幽,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唔看来,想不当斗鸡都不行了。不除掉刘不同这家伙,就别想着安生过好这个年。” 言罢,他不由转身。 可走了没两步的时候,又止不住停下了脚步。 煤堆底下的丁逸柳,眼中顿时露出祈盼的目光,心中想到原来,他还是记得我的不会真留下我在此受苦的。 可没想到,何瑾只是眼神儿无意识地,在丁逸柳身上扫了一下,嘀咕道“嗯,还有那个汪卯明,最好能搂草打兔子,一块儿给收拾了” 这一下,何瑾真的走了,头再也没回。 煤堆下的丁逸柳却傻了,扒着煤块儿往上爬“何令史,何令史你救救我啊你不能真把我留这里哇!” 可几个泼皮无赖,却一把将他拽了下来,嘿嘿地笑道“秀才相公,乖,大家伙儿都疼你” 第九十七章 去画圈圈儿玩吧 何瑾不认为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更不想成为衙门里的斗鸡。 例如对付汪卯明的时候,他就没用力一棍子敲死。老头子被气得吐血,完全是心理素质不过硬。 可若跟胡不归一样,直接动了他的财路,情况就不一样了。那就相当于刨了何瑾的祖坟,他不赶尽杀绝才怪。 而如今的刘不同,竟然伸手比胡不归还猛,都摸到何瑾的命根子上了,他这下不彻底炸了才怪。 只是豪言壮语好说,可真正想扳倒刘不同,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老大,我打听了,刘不同这个家伙不好对付啊!” “怎么说?” “他在衙门是公认的老好人儿,除了在意自己手里的一亩三分地,见谁都客客气气的。就算人人都知道他是头笑面虎,可他手段阴毒隐蔽,几年来愣是没留下什么痕迹把柄。” “而且,他办事儿也算有能力,大老爷交代下来的任务,他就没完成不了的。故而大老爷那里,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差” 端木若愚越说声音越小,甚至都对刘不同有些佩服了。可越是佩服,越觉得深深无力。 何瑾闻言,不由也面色黯然其实对付刘不同最好的机会,就是丁一山一案。可惜丁逸柳那个巨婴,成事不足也就算了,竟然败事也不足 但又一想刘不同竟然敢打沈家煤铺的主意,他当然不肯轻易放弃。 环顾一圈儿自己的心腹后,道“办法总比困难多,上次咱们集思广益,不就抢来了快班?” 这次众心腹一下来了精神,刘火儿率先转了转眼珠,提议道“老大,上次咱栽赃陷害丁逸柳,不是办得就挺漂亮?要不,这次咱重蹈嗯,对,重蹈覆辙如何?” 何瑾一下眼睛都有些直,忍不住哀怨地叹了一口气“火儿,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什么重蹈覆辙,那叫故技重施好不?” “嘿嘿,没错没错,我的意思就是咱依葫芦画瓢,再来一次不就行了?” 这次用词倒是准确了,可何瑾想了想后,便摇起了头。 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将一支毛笔和一张纸塞给了刘火儿“拿着这些,那边是墙角儿,你蹲那里画圈圈儿玩吧” 开玩笑,栽赃陷害一位朝廷命官,这事儿怎可能不闹大?而一旦闹大,假的就是假的,怎么可能不被戳破? 再说,刘不同那智商,能甩丁逸柳一个衙前街,怎么可能轻易中计! 接着,何瑾就看向了端木若愚,觉得这小胖子或许还靠点谱儿“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端木若愚皱眉沉思一番,开口道“老大,栽赃陷害不行,那咱就引君入瓮如何?上次对付胡不归,不就是设了一个套,让胡二黑赵麻子一下跳了进去,一打就一串儿?” 何瑾紧盯着端木若愚看了一会儿,也递给了他一支笔,指着墙角道“你去陪火儿一起画吧” 想设计,那也得有破绽才行啊! 刘不同是贪财,却做得很谨慎;好色那方面,似乎也没什么绯闻——这看起来就是一块儿滚刀肉,还设什么计,又如何下手? 还有就是,刘不同的智商,可要甩胡二黑和赵麻子两个衙前街啊! 无奈之下,何瑾又将目光放在了老宋和老吴身上。 可两人这会儿一见那目光,都开始发虚。不等何瑾开口,老宋就直接苦笑着道“瑾哥儿麻烦也给我俩一支笔吧。” 好嘛,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全军覆灭,何瑾越发觉得自己的脑仁儿疼了。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越想越怒,他将《孙子兵法》都搬了出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若愚,你去查刑房里所有,能跟刘不同扯上关系的旧案;火儿,你去动用所有的城狐社鼠四下打探,一定要将刘不同的前生过往,都给我扒出来!” 虽然不太懂心理学,但何瑾也知道,如刘不同那样的笑面虎,肯定心理很阴暗。 这样的家伙,一定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他就不信刘不同能跟耗子精一样,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 然而,两天后几个人在班房一聚首,端木若愚和刘火儿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何瑾却听着两人的汇报,眉心儿都开始突突直跳这个刘不同,当真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 两日的时间,从刑房和街巷两处同时下手,竟连他的一点把柄都没抓住不,严格来说,是哪怕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 端木若愚和刘火儿对视一眼,看样子比何瑾还忧愁完了,老大这次可遇上难题了,之前在礼房押老大赢的那些银子,恐怕要收不回来了 “老大,其实斗不倒也没关系。”端木若愚体胖心宽,率先从赔钱的悲伤中走出,还安慰何瑾道“反正,刘不同也搞不倒你” “那不行,达斯克摩之剑听说过没有?呃,你肯定没听说过,就是头上随时随地悬着一把剑。那感觉,光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何瑾摸着脑袋,不由脖子一缩,神情很是有些焦躁。 “可刘不同干过的一些恶事,除了他自己知道外,最多还有他的心腹知晓。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实在” 刘火儿这会儿也开口了,可话刚说到一半,何瑾却突然眼前一亮,惊喜地言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不是这句,是上句。” “刘不同的恶事,除了他自己知道,最多还有他的心腹”刘火儿不由也眼前一亮,可随后就又疑惑了“可我们手里,也没有刘不同的心腹啊。” “谁说没有?”何瑾神秘地一笑,道“刘不同的小舅子,这难道还不算?” “胡不归?”刘火儿和端木若愚不由异口同声,可随后对视了一眼,都面露愁容“老大,胡不归的确现在还没被押解充军,可他都被你害成了那样,怎么可能还会帮你?” “今时不同往日嘛,没蹲过大牢吃过苦,当然不知道未来多么艰辛。现在蹲大牢里都半个多月了,我不信他还会那么骄傲倔强。” 何瑾就是想常人之不敢想,一拍手道“先去试试再说嘛。去了还有一半儿的可能,不去就一点可能都没了。” 说干就干,何瑾当即起身到了牢房。 老耿头儿一看何瑾居然又来了,乐得眉开眼笑“何令史,你心里果然是舍不得我们这牢房啊” 何瑾不由一愣,想想也是,几天就来了三回。 “是啊,挺怀念那单间儿的”解释都没法儿解释的他,只能心里来了一句呵呵,你高兴就好。 到了胡不归的牢房前,一看那状况,何瑾不由便乐了只见胡不归披头散发,满身都是鞭痕和淤青,脖子上还夹着一个大枷,两只手从两个小洞里探出来,可怜兮兮的。 尤其脚链还跟尿桶锁在了一块儿,两眼失神地望着头上那个很小的窗户,又忧郁宛如一代圣人。 牢里的规矩,他当然已经很懂了。这种被锁在尿桶旁边的,毫无疑问就是不老实、不听话的家伙。 更重要的是,这还证明刘不同,很少或根本没来看过他。否则,老耿头儿也不敢这样对待胡不归。 于是,何瑾不由笑眯眯地招手,故意寒暄道“嗨,胡捕头,最近过得好吗?” 第九十八章 你别走,你不要走哇!...... “何瑾,是你,你还敢来见我!”胡不归一下犹如被惹怒的野狗,大叫着扑了过来。 可惜任凭铁链子被他扯得哗哗直响,尿桶也被带翻。那巨大的木枷,就是被栅栏阻挡着,令他无法凑到何瑾近前。 “我都能把你扔到塞外充军流放,还有啥不敢来见你的?”何瑾却一脸正经地认真解释,生怕胡不归理解不了一样。 “你这狗才,小贼!你陷害老子,老子必然饶不了你,老子日你娘祖宗十八代”胡不归却咆哮起来,犹如泼妇般谩骂出口,语句相当的不文明。 甚至,他还想唾何瑾一口,然而却被早有防备的何瑾躲过去了。 见胡不归如此不配合,何瑾也没有办法,只能悠悠地拍了拍老耿头儿的肩膀,交代道“我先去单间儿里喝杯茶,这家伙嘴太臭,你帮他先洗洗” 老耿头儿不由嘿嘿一狞笑这牢里的业务,他当然很是熟练。而且,还颇有些热衷。 于是,就算已躲得远远的,何瑾随后还是听到了胡不归的惨叫。而且,他越惨叫就越是痛骂,越痛骂就叫得越惨,往复循环,生生不息 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何瑾都有些开始佩服胡不归了。 可惜,就在他佩服之情刚刚升起时,就听那边儿的痛骂声便已越来越小,惨叫声却越来越大。 最终,一切消弭无声时,便看到老耿头儿拎着一根满是血的棍子来了,笑呵呵地对何瑾言道“何令史,交代的事儿已经办好了,保管他服服帖帖的” 再度来到牢门前,何瑾都觉得有些不落忍。因为胡不归这会儿身上,不仅又多了不少棍伤淤青,而且浑身还湿淋淋的 在小冰河期的大冬天,往犯人身上浇冷水,还真是富有创意的一项酷刑啊。 “何苦呢?”何瑾摇摇头,叹息言道“本来可以让老耿头儿准备一桌好菜,烫壶热酒好好谈一谈的事儿,偏偏非要弄成这样” 胡不归这会儿冻得浑身直哆嗦,眼神儿也没那么犀利仇恨了,而是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只不过,随后的语气还是有些不甘不愿“何令史,有话尽管问,问完了赶紧走。” 呦呵,心里还有气儿啊嗯,就喜欢这样倔强不低头的真汉子。 于是,何瑾一转身,不满意地对老耿头儿言道“这业务水平,还是有点不过关啊” 被人当面质疑职业技能,敬业的老耿头儿顿时面色一冷,阴森森地言道“小官人再去喝杯茶,这次过后,保管让小官人满意!” 何瑾抬腿就走,可胡不归却猛然努力地伸出手,深情呼唤“何瑾,你别走,你不要走哇!” 何瑾和老耿头儿对视一眼,这才满意地点头一笑。 随即,何瑾直接抛出条件道“你的判决文书虽然无法更改,但我可以提案言你戴罪立功,由流放充军改为徒三年,且就近在鼓山煤矿服劳役。” 胡不归眼神不由一凛,问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我想要刘不同的把柄罪证!” “绝不可能!”胡不归先是一惊,随即忍不住冷笑“简直异想天开那可是我的姐夫,我的全家老小都拜托在他身上,怎么可能帮你来对付他!” “什么姐夫?不过是你为了捕头的职位,亲手将姐姐送给了他当妾室而已。”何瑾却不屑撇嘴鄙夷,继续言道“刘不同正妻早亡多年,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见他将你姐姐扶正。” “况且,自打你入狱后,他更是已将你姐姐赶回了娘家。如此种种,你还痴心妄想着,他会好生照顾你的家人?” “不,不”胡不归摇头躲闪着,根本不愿相信何瑾说的事实“这些都是你说来骗我的,我是不会信的没错,我怎么可能会相信,你这等卑鄙阴毒小人的话!” “呵呵” 何瑾冷蔑一笑,再没浪费唇舌,抬步向自己的单间儿走去。 走到等在一旁的老耿头儿面前时,他还不忘说道“我记得礼房盘口那里,你也下了我赢的注。这次能不能赢钱,便全看你的手段了” “小官人放心。” 老耿头儿顿时双眼一亮,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这牢狱就是阎罗殿,就是鬼进来了也怕,老汉还从未见过有能不张口的铁汉!” 随后等待的半个时辰里,何瑾没再喝一口茶。 这期间,对胡不归来说,自然是惨痛的煎熬。但对于还残留着前世思想的他来说,也是一种心理折磨。 每一次,听着耳边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都不由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唯有目光阴沉地看着墙壁,心里不断地在暗示自己既然来了这样的时代,就要适应这个时代的法则!今日你若不这样对待胡不归,有朝一日,刘不同就会用更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你! 最主要的,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不过胡不归罪恶的冰山一角,他是罪有应得! 而自己,来到这个时代,除了捞了点钱、想过的逍遥快活一番外,还造福救助了无数的百姓! 想着这些,茶杯里的水不由便凉透了,而何瑾的心,也渐渐地冷硬了一分。唯有外面胡不归的惨叫声,开始趋于无声 终于,老耿头儿悠悠地走了过来。 只不过,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看到何瑾后为难摊手道“小官人,老夫这下吹牛皮了想不到,这胡不归还真是硬骨头。若真弄出了人命,老夫这里也担待不起” 说完,老耿头儿便惭愧地站在了一旁,感觉都没脸看何瑾人家在牢房几日,便为自己铺了一条金光大道。却只拜托这么点小事儿,还是在自己最得意拿手的活计上,这都没给办好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可没想到,何瑾只是叹息一声,宽言抚慰道“耿伯父辛苦了,这不是你的错,而是我低估了这胡不归” 说到这里,他话题忽然一变,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这个胡不归,听说是个大孝子?” “嗯,的确如此。”老耿头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随后还是如实说道“也真是奇了怪了,这么个对百姓商贩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狗东西,竟然会对老娘孝顺备至。来牢里后,他一直惦念不已的,也是自家的老娘。” “唔”何瑾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当初刘不同想给胡不归脱罪的时候,就曾用过孝子这个理由。 而且,城狐社鼠们也曾零零碎碎传过这些消息,现在又有老耿头儿的印证看来,这个消息基本上是属实的。 “既然如此,看来说服胡不归的事儿,还要落在他老母亲的身上” 这话一出口,老耿头儿不由面色一变,惴惴地劝道“小官人,有道是罪不及家人” 何瑾却微微一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随后,在脑中盘算了一番计划,又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口头禅“说不定,我这还是在帮他” “帮他?”老耿头儿顿时老脸开花,都惊呆了你刚才还让我把人家折磨个半死不活,现在反而说要帮人家? 我信你个大头鬼哟 可心里这样想,嘴里却成了“小官人真是慈悲心肠,那胡不归可是走了好运了。” 第九十九章 我的名字呢......叫何瑾 邻着衙门两条街的一户人家,从外头的门第看不出什么。可进了里面,却发现两进四通,十分的豪阔。 只是这样的一桩宅子,按说当是副烈火烹油的景象。可这里却空荡荡的,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 刘火儿和端木若愚却不管这些,没门子引路,就自顾自地走进正厅,大马金刀地坐下。随后,刘火儿便大呼小叫道“有人没,人都藏起来了不成?” 叫了两声也没人答应,他便气哼哼地对端木若愚道“看来这胡家,是一点都不在乎胡不归的死活了。既然他们都不在乎,咱们还瞎操个什么心?!” 端木若愚也摇摇头,附和道“就是走吧,别呆着让人碍眼了。” 可两人刚起身,就听屏风后一阵咳嗽道“二位大人留步。你们可是为我儿一事来的?” 两人闻声转过头去,只见屏风后转出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 老妇人衣着倒是不差,只是愁眉苦脸的,满是皱纹,头发早已全部花白。在她的旁边,还有位三十余岁、颇有姿色的妇人搀扶着,同样一脸的悲戚。 “回胡老夫人,我等正是为此事而来。” 端木若愚恭敬回礼,他一张天生的喜脸,让人看了就心生亲近。尤其,对于年长的女性,更是有别样的杀伤力。 而刘火儿虽说不是什么恶人脸,但此时冷冰冰的,自然难以让人接近。 尤其此时,他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开口道“我们大老远地跑了过来,难道连点茶水都不知道招待?” 老妇人当即着慌起来,解释道“自从不归出事后,家里的仆人们都跑光了怜儿,你快去给两位大人倒杯茶来。” 那妇人就是胡不归的姐姐,她应了一声后,扶着胡母坐下便走去了后面。 胡母却心忧儿子,等不及便开口向端木若愚问道“这位大人,不知我儿那里,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端木若愚愁眉苦脸地说道“老夫人有所不知,这案子可是很不好办,看来还需要多上下打点一番。”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瓷杯摔坏的声音。 只见胡不归的姐姐端着空盘,一脸失措无助的样子,道“怎么还要钱?刘不同已拿了我们所有的身家,说是去走动打点,为何你们也跑来要钱?” 胡母这会儿也警觉了起来,不由开口问道“二位大人,你们究竟是何人,与我儿又是何等关系?” 刘火儿这下就有些怒了,哼了一声道“我们当然就是吏目大人派来的!你儿子的案子可是铁案,打点起来哪会容易?若没吏目大人的上下运作,胡不归早就被押解到塞外充军了!” 一听这个,胡母和胡怜儿关心则乱,根本顾不上怀疑两人的来路。 胡怜儿更是面色悲愤,痛苦言道“刘不同说让我回来等消息,难道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是这么个结果?” “刘夫人莫要伤心。你们也知道,都怪何瑾那小子实在太阴险,谁让胡捕头一下就中了他的奸计呢?如今府部那里,是三番两次地发票催促,要押解胡捕头上路,全赖吏目大人从中周旋。” 端木若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何瑾的坏话,还把事儿编得有模有样的。 刘火儿这里就继续唱黑脸,没好气地埋怨道“哼,吏目大人为胡不归可是操碎了心。想不到你们,竟把大人的一片好心,全都当成了驴肝肺!” “那,那该怎么办啊?”胡母和胡怜儿毕竟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被端木若愚和刘火儿的双簧一唱,早已六神无主。 端木若愚还是一副热心肠的忠厚模样,安慰道“二位也不必太多担心。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上哪有人不爱钱的?只要钱给的到位,什么事儿办不成?” “不错,吏目大人就是这个意思。”刘火儿又不耐烦地接嘴,道“你们呢,想办法再凑个五百两银子出来。吏目大人想买通牢头儿,谎报胡不归已在牢里暴毙,那还用充什么军?” “可,可我们实在没钱了啊” “没钱?”刘火儿当即就想翻脸,却被端木若愚给拉住了。随后,他又转身说道“二位,这不是还有套宅子吗?” “啊?!”胡母一下傻了,道“宅子卖了,我们娘俩住哪儿呀?” “宅子重要还是儿子重要?”刘火儿又火了,大声言道“你个老婆子,怎么一点都想不清楚!” 这会儿端木若愚又赶紧接上,温言道“老夫人,我这同僚说话直了点,可都是大实话。宅子卖了可以再买,可这塞外苦寒,还有鞑子时常来劫掠胡捕头这一去,铁定就回不来了呀!” 胡母当然舍不得儿子,听端木若愚这么一吓,当即就吩咐道“怜儿,你快去将房契拿来,交给两位大人带去给女婿” “娘!”胡怜儿看起来还有几分清醒,赶紧开口道“这么大的事儿,怎能如此草率?刘不同都把女儿赶了回来,何等的凉薄无情,而且要了钱又要宅子的要女儿说,这次一定要先进牢里问一问弟弟,才好有个决断。” 胡母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不由为难向端木若愚和刘火儿言道“二位大人,要不你们就宽候几日?” “哼,我们等得起,可你儿子却等不起!”刘火儿一拍桌子,拉着端木若愚便走。端木若愚倒是表现出几分不甘心,但也没有强硬地留下来再劝。 毕竟,戏演到这里,已经相当成功了!——要是真把胡母劝得把宅子都卖了,何瑾不把他浑身的肥膘儿炼了油才怪! 两人离去后,胡母和胡怜儿也匆匆来到了牢房。 此时的胡不归正爬在尿桶旁,后背满是伤痕,有鞭子抽的,有棍子打的,密密麻麻。 尤其那面色,因为被浇了冷水的缘故,苍白到了毫无血色的地步,浑身都在无意识地哆嗦着。 胡母当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摧心断肠,悲声高呼道“造孽啊!我的儿,你怎么一下成了这幅模样?” “娘,娘?”胡不归艰难地抬起头,确认眼前是自己的亲娘后,也陡然涕泪横流,挣扎着爬过来道“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这一刻,胡母伸出颤巍巍的手,想摸一摸胡不归的脸。可胡不归此时全身青紫红肿,腰腿也无力,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爬到栅栏前。 胡怜儿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任何一样值钱的首饰,只能跪在老耿头儿的面前,拼命地哭求道“老大人您行行好,放我们母女进去吧。我弟弟现在都这幅模样了,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老耿头儿却脸色如冰冷的石头,无情地回道“不行,牢里有规定,哪能轻易让你们进去!” 可就在胡母也转身打算跪求老耿头儿的时候,何瑾却从阴影处缓缓地走了过来,开口道“耿叔,法理不外乎人情。我给这两人作保,就让她们进去吧” 胡母和胡怜儿闻言,当即都向何瑾磕头感谢,道“多谢小官人,多谢小官人小官人真是仁心,不知小官人姓甚名何?” 何瑾看了一眼牢里的胡不归,只见胡不归这会儿眼中,流露着极度复杂的情愫。随后,他才微微一笑,道“不必多谢,我的名字呢叫何瑾。” 第一百章 我宁愿何瑾赢! “何,何瑾?” 胡母和胡怜儿的面色立时一僵,那复杂神色可比胡不归要强烈突然。单单一瞬间,何瑾便从两人的面色上,看到了愤怒、怨恨、无奈、感激诸多种种,变幻无常。 然而,他却不以为意,反而还自顾自地又开口道“你们猜得不错,胡不归身上的伤,就是我让牢里人弄的!” “何瑾,你欺人太甚!”胡怜儿陡然被刺激到了,扑上来就要挠他。 可就在老耿头儿手里的棍子都已抬起来时,六十岁的胡母却忽然大喝一声,声音刺耳又震撼,道“怜儿住手!归儿是罪有应得,何官人教训的对!” 之前还关心则乱的胡母,这会儿却似乎一下大彻大悟。 喝止住胡怜儿后,她仍旧恭敬地继续向何瑾磕了一个头,道“老妇人谢过何官人开恩” 何瑾这下神色才有了变化,上前扶起胡母,道“老夫人言重了。有些道理懂了就好,也不会太晚。” 言罢,他便转身“如此,在下就不打搅你们母子团聚了。” 望着何瑾和老耿头儿离去的背影,胡母脸色很是沉凝,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可胡怜儿却等狱卒打开牢门后,忍不住埋怨问道“娘,那可是害弟弟的凶手,你为何?” “因为归儿错就是错了!”胡母浑身颤抖着,却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些年来,他仗着刘不同的势,害惨了多少商贩百姓?娘以前劝过他多少回,可他就是不听!” “这些道理我们早该懂终于有这一日,也是老天的报应!” “娘”胡不归闻言,不由痛苦悔恨不已,挣扎着跪起来道“娘说得对,儿子这是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真算起来,儿子不知让几户家破人亡,现在还能留一条命,都是老天在可怜儿子。” “不,这罪不能全算在你身上!”胡怜儿此时也醒悟了,开口道“这些年来,你的确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可这些都是刘不同授意的。你在其中不过是把刀,他才是握刀的人!” 说起刘不同,胡怜儿不由恨意十足,甚至对胡不归也带上了几分怨怼。 毕竟,她将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了刘不同身上,千依百顺、贴心服侍。可不成想事到临头,刘不同一脚便将她踹了开去! 尤其造成这一切的,还是胡不归趋炎附势。 然而,毕竟血缘亲情。 胡怜儿纵然再恨胡不归,也只是瞪了一眼后,便忍不住问道“不管怎么说,刘不同还没明言要休了我。这牢里的人,怎么就敢如此对你?难道刘不同拿了我们的全部家财后,就从没来看过你?” 可胡不归却傻眼了,虚弱开口道“什么?刘不同骗了咱们的家产?那可是儿子留给娘养老的钱啊!” 胡母是个懂事理的人,却不是个精明的人,闻言不由说道“也不能说是骗,毕竟他也费心了。否则,你恐怕早就被人,押解着送入塞外充军了” “什么充军?”胡不归更加傻眼了,道“府部那里押解犯人,都是有特定时间的。如今时候未到,何人会来押解?娘呀,你们就是被刘不同给骗了,你,你们怎么不早点来牢里跟儿子说啊!” “是,是刘不同交代的” 胡母也面色惨白,可随后便气得咬牙切齿“说你在牢里有他照看,丝毫无事。反而我们去看了,倒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当时还不知他这般人面兽心,就轻易信了他原来,他就是怕我们母子相见露了底。怪不得,自从骗完家财后,他就再也没露面,还把你姐赶了回来!” “还不止如此”胡怜儿也气得磨牙凿齿,握着拳头言道“若非今日我等瞒着他来了,宅子都要被他骗走了!” “好个刘不同,真是够阴险,他知道这种事儿自己亲自来不好说,就派了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真是可着心思要让榨干我们啊!” “这狗东西,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啊!”胡不归陡然吼叫起来,声音沙哑而恨极,像一只受伤的恶狼。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么些年,陪着小心孝敬的刘不同,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歹毒阴险! “可刘不同毕竟是衙门里的吏目,你现在又是戴罪之身,又如何能对付得了他?”胡母赶紧劝慰儿子,生怕胡不归气怒攻心。 可不料,胡不归听了这话,却不由惨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带着浓浓的讽刺和得意“儿子的确斗不过刘不同,可有个人却能!并且,那人的手段可比刘不同更阴险毒辣,必定会让儿子满意的。” 说着,胡不归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牢外喊道“何令史,何令史小人有事儿求你!” 而此时单间儿里的何瑾,却笑眯眯地向老耿头儿伸出了手“耿叔,愿赌服输,拿钱来吧” 老耿头儿一边郁闷地掏钱,一边忍不住问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胡不归连老夫的手段都能熬过去,怎么这会儿一转眼就变卦了呢?” 可何瑾却微微一笑,无不自夸地言道“你的手段,只能伤了他的身;可我的手段,却可以伤了他的心。只要攻破了他的心,就得到了他这个人啊呸,怎么一下感觉怪怪的?” 说完,摇头晃脑的何瑾就出去了。 而老耿头儿却不由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深情,似乎都有些痴了。最后,才坚定地一点头道“嗯,这样的人物儿,就该常来牢里坐坐!” 来到胡不归面前的何瑾,不等胡不归开口,便开口言道“之前的交易仍旧作数,只要你说出刘不同的罪行,我就会兑现承诺。” 言罢,他还蹲了下来,平视着胡不归的目光“我知道衙门里的人都说我贪财成性、心狠手辣,可同时你也清楚,这些人更知道我说话算数儿!” “不错,这点我信你!”胡不归闻言,也点头认可。 随后,他便开口继续道“刘不同其他的罪行我不怎么清楚,但我知道有一件案子,是他曾经亲手作下的恶。而且,这案子还跟汪卯明有些关系,他就是帮凶!” “哦?”何瑾不由双眼冒光,嘴巴都咧开了这种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的感觉,最好不过了。 然而,随着胡不归的讲述,他的面色就越来越阴沉。 最后听完案子,他当即愤然起身,一脚踹在了胡不归的脑袋上“狗东西,我以为这几日的折磨已经够了。没想到,你还欠这么一脚!” 胡不归当即整个人都撞在了墙壁上,尿桶也随之洒了他一身。 可一旁从始至终听了案子的胡母和胡怜儿,竟也没敢前去扶胡不归。反而两人还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地言道“何官人踹得好!” 直到何瑾离去后,两人才哀其不幸地扶起了胡不归。 而胡不归也才有些反过劲儿来,道“怎么我尚未开口,他就知道我要说什么?娘,姐姐,来咱家敲诈勒索宅子的人,长得什么样儿?” 胡母和胡怜儿一描述,胡不归当即明白了,不由愤恨不已“娘,姐姐,我们又让人给骗了,那两人分明是唉!” 可话刚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阴阴地笑了“罢了,被他骗了就骗了,反正刘不同那狗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夺了那宅子如今这衙门里的精明貔貅和笑面虎相斗,我倒是宁愿何瑾能赢!” 第一零一章 二杆子又来一出儿 弘治十三年,冬月二十三日,磁州城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凌晨。 刘不同却猛然,从绣着鸳鸯戏水的合欢被中起身。不知为何,这时他的右眼皮突突直跳,一股莫名的恐慌从心底蔓延起来。 一旁肤如凝脂的新纳小妾,乖巧魅惑地腻过来趴在他的身上,妖娆地言道“老爷,离卯时还早,不如?” 美人玉臂横陈、任君采撷的模样,最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幕。 刘不同当然也不能免俗,可欲念刚一升起,心底那股没由来的沉重,便深深将这股兴致给压了下去。 这使得刘不同不由很烦躁,摆手道“公务要紧,服侍老夫更衣。” 小妾不由面色幽怨,不情愿地爬出了温暖的被窝儿,先随便裹了件棉衣,又为刘不同穿戴起来哼,糟老头子,什么公务要紧,分明是你有心也无力了吧? 刘不同却没注意到小妾的隐晦的鄙夷,只是眉头紧蹙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究竟会不会有什么祸事儿发生? 心念一动,脑海里就浮现了一张少年的脸。那张脸庞眉清目秀,只是一双眼睛冷幽幽地生着光,让他一时不由胆寒。 “难道会是他?”一想起何瑾,刘不同忍不住感觉心有些堵。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那样一番滴水不漏、环环相扣的计策,竟然还是被这个少年给破了! 更可恨的是,这少年人小鬼大、心眼儿贼多,这些时日还总往牢房跑,让自己根本没机会动手彻底铲除隐患。 好不容易等何瑾将丁逸柳带到了鼓山煤矿,可就在这几天刘不同,派人买通了几个苦囚,想要斩草除根的时候。却不料煤矿里那些泼皮恶棍们,每晚都对丁逸柳寸步不离,还“宠爱”有加自己这里呢,还是没机会! “罢了,只有口供人证,又无切实证据。他单用煤炭一案,是根本动不了我的!” 思来想去得出这个结论,刘不同才觉得心情好了些。伸进棉衣狠狠捏了一把小妾,才志得意满地走出了门。 可小妾虽然装着娇羞地叫了一声,却待刘不同一走,不由又面露嫌弃“哼,果然是只能动动手了,我的命怎生这般苦?” 到了衙门,刘不同径直便向往吏目廨里走,可门禁却忽然开口道“吏目大人,今日大老爷要排衙。” “哦,晓得了。” 对于卑贱的门禁,刘不同也是点头微笑,心底却忍不住嘀咕姚知州都快一个月没排衙了,今天是抽的哪门子疯? 到了二堂后,之间里面已经闹闹哄哄的一大堆人,坐着的八九位是衙门里的各色官员,清一色的绿袍。站着的二三十个是各房司吏、典吏,清一色的蓝衫,泾渭分明。 刘不同笑眯眯地向众人拱拱手,大模大样地坐在了右首的第二列位子上。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朝蓝衫队伍里瞅了一眼,却忽然看到何瑾,正阴冷冷地盯着他! 那眼神儿冷幽幽地泛着光,跟自己起身是脑海里的一模一样! 只是下一瞬,刘不同便觉得自己眼花了。因为再仔细看去时,何瑾明明是一张笑脸,好像还很友善的样子? 接下来,姚璟出堂讲话,刘不同却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总觉得何瑾今日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毕竟,这二杆子上次就是在排衙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就将胡不归给阴了! 可一直等到姚璟宣布退堂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何瑾有什么动作。再看他的神情,似乎一直都是古波不惊的友善模样。 于是,当刘不同起身的时候,不由都有些感慨自己果真是老了啊,疑神疑鬼的,都快有些魔怔了 哼,自己的确是对那小子动手了,可他一个小小的胥吏,还真敢向自己这位朝廷命官反击不成? 然而,就在刘不同抱着这样的想法,都开始抬腿儿的时候。二堂的中央,忽然传来一句清朗的喊声“大老爷,卑职有冤情大案要禀!” 刘不同眼皮子不由一跳,心火儿蹭得就飚上去了。 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何瑾正高举着状纸,一副义正言辞、壮烈悲愤的模样“大老爷留步,卑职这里有重大冤案,不得不当堂状告!” 姚璟这里也不由傻眼了。 今日排衙,是陈铭建议的,言‘知州总不排衙,纵然全心为民,亦有因噎废食之嫌,失了威仪礼制’。 所以姚璟就想着,那就好好排一次呗。 可就是这一月才排一回的衙,何瑾你怎么又跳出来了! 故而,姚璟没好气地坐回正案,沉着脸问道“你这次要状告何人?” “本州吏目,刘不同!”何瑾大声回道,不由微微还回头,看了刘不同一眼。 而这次,刘不同不由心惊胆战因为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实实在在看到,那双清亮的眼神,的确在冷幽幽地冒着光! 而随着他这一声话落,整个二堂一下炸锅了。 不管是官员还是胥吏,一个个忍不住也眼神儿精光乱闪、浑身哆嗦,激动得好像要飞升了一般何瑾啊,你终于出手了!你让我们等得好辛苦啊! 不怪这些家伙如此兴奋,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实在是衙门吏员阶层最死水微澜,纵然每日少不了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可到头来还是十多年各安其位。 比如,何瑾的老爹和汪卯明,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情敌。可结果呢,还不是一个刑房里相看两厌,谁也没奈何得了谁? 但何瑾却不一样,进衙门没两个月,先是斗倒了快班捕头;随后没怎么出手,又把顶头上司给气得吐血回家——这样彪悍的战绩,不说在彰德府,就是整个河南省,恐怕也是独一份儿! 由此,当听闻刘不同都开始赤膊下阵的时候,整个衙门的吃瓜群众都快高潮了,就等着看何瑾能不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可惜,礼房那里都开了盘口,两人之间却忽然又没动静了嗯,毕竟,他们可不知生员闹堂的事儿,其实两人已暗中交手了一番。 可何瑾今日的这一番表现,尤其还二话不说就开干,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将吃瓜群众的激情全都调到了顶峰。 姚璟一下也惊呆了,别看他平日镇定从容的,可也架不住何瑾如此二杆子——当了他的师父,心脏都有些受不了! 反应过来,他当即一拍惊堂木,恼怒言道“胡闹!刘大人乃堂堂朝廷命官,你这刑房小吏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便敢胡乱诬告?” 话虽然很难听,但以何瑾的聪明,自然一下就听出了话音儿徒弟啊,你这是在搞什么?咱大明朝讲究诬告反坐,更何况你还是以下犯上,为师赶紧先替你挡上一挡。 可何瑾既然做出这等举动,当然不会前功尽弃,开口道“大老爷,今日卑职替民状告,乃是为了一州公义、天地法理,恳请大老爷秉公直断!” “放肆!” 姚璟更怒了,声色俱厉地言道“你今日得了失心疯不成,还不随为师一块儿退堂,看为师如何收拾你!” 这一下,姚璟是连掩饰都来不及了,就差明着说徒儿,你就算要胡来,也提前跟师父言语一声儿行不行? 走,咱先去后堂商量商量 可不料,这会儿刘不同却忍不住阴笑了起来,拱手言道“大老爷,何典吏如此坚持,不妨就接了他的状纸?卑职惶恐,也想看看自己究竟犯了何罪!” 哼,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更何况,老夫从不是泥塑的胎偶,而是会吃人的虎——何瑾,你这是在自己找死! 第一零二章 大老爷,升堂了吗? 当着全衙上下的面,姚璟就是再想袒护何瑾,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无奈之下,他只能让值堂亲随接了状纸。 可随后看上一眼,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最后看完时,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放下状纸,凝肃开口问道“何瑾,你这状告之事可属实?” “人证物证,卑职已命人办妥,大老爷开堂审问一番便知。”何瑾也郑重回复,随后恭敬一礼道“请大老爷升堂!” 姚璟慎重地望着何瑾的眼神,看出这眼神里没有任何退缩和胆怯。 随后,他气势不由一变,威仪如山,开口道“好!按照礼制,如此大案,非但要升大堂,更要敲响登闻鼓!来人,着命即刻去办!” 很快,咚咚咚的鼓声响遍整个衙门 一旦鼓声响起,非但要召集所有胥吏衙役,更还要聚拢百姓旁听——例如上次生员们闹堂一事,满城皆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此时衙门里的书办帮差们,一个个还都不知怎么回事儿,可随后听到消息礼房那里快吵翻天了! “押上,我赌何令史赢!” “何令史是厉害,可刘不同却是只笑面虎。姜还是老的辣,我押刘吏目!” “你懂个屁,何令史邪功护身,上司克星,就算刘不同也不行!” 衙门外听到鼓声的百姓,也罕见地看到,那些门禁卒子将仪门的栅栏撤开了,摆在了大堂的门前。 有知晓登闻鼓意义的百姓,壮着胆子向平日从不敢进的衙门走去,果然看到大堂这里此时已人人肃穆而立。 是的,是大堂,而不是平日理政断案的二堂。 升二堂时,知县一般只穿戴公服,使唤的吏役一般也限于值堂书吏和经承差役,与事件无关之官吏则不必出现。 可升大堂则县官必须穿戴朝服,六房三班吏役都要齐集排衙,其郑重程度远高过前者。按规制,一般只有宣读圣旨、奉旨办差、或者有特别重大案件时,才会升大堂! 此时整个大堂当中,弥漫着一股凝重肃杀的气氛。不用衙役们吩咐,这些百姓便自动噤了声,等待着大老爷升堂。 后衙的姚璟,已沐浴焚香完毕,除掉公服换穿上了朝服。 穿戴完毕,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感到沉重的责任压在肩上为天子牧民,为百姓主持公道,正是自己穿这身朝服的意义啊! 纵然这些时日,自己已渐渐在衙门里打开了局面,其中少不了刘不同的一份配合。但倘若何瑾的状告属实,他也绝不会只因为这个,便徇私枉法! 想好这些,一脸坚毅的姚璟走入大堂坐定,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位同僚、乡亲百姓,今日击鼓,是要审理一桩多年前的人命积案!此案涉及朝廷命官,本官不敢不慎,故而才会如此。” 话音落下,何瑾便带了一人上堂。 那是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妇人,她衣衫单薄、蓬头垢面,看起来困苦至极。尤其双目干涸,早已不能视物,全靠何瑾的搀扶引导,才能慢悠悠地来到这里。 “刘不同,你来看看这是何人!” 其实,自何瑾一带这老妇人上堂,刘不同便已发觉了。 一看到这妇人,他先是恍惚了一下,可随后便面色剧变,忍不住失声惊诧“怎,怎么可能是她?” 而此时,老妇人一听刘不同的声音,孱弱的身躯猛然颤抖起来。终于某一刻,她陡然跪在了地上,仰天厉吼。 “苍天啊!就是这恶贼,害了我儿性命!老婆子我早就看不见了,可这声音,这声音老婆子一辈子都记得,都记得啊!” 这一声悲戚凄厉的哭嚎,一时犹如夜枭啼叫、杜鹃泣血。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不由感同身受、浑身颤抖! 可想而知,这位老妇人是蒙受了多大的冤屈,才会发出如此的悲号! 悲号过后,老妇人摸摸索索地,向刘不同一步步逼近。那一双早已无光的眼窝里,似乎正射出无穷无尽的怨恨之光,要将刘不同洞穿融化,将他生吞了下腹! “你还我儿命来,还我儿的命来啊!我儿一向老实本分,可你这等恶官为了摆威风、耍手段,就生生打断了他的腿,故意活活让他疼了两个月才咽气!” “两个月来,我找遍了城里所有的大夫,可他们都受到了你的恐吓,不敢为我儿治伤我儿死后,我就一直上告,可怎么都进不了衙门的大门儿。” “后来才知道,是你早就交代了那个该死的汪卯明,刁难瞒报,让老婆子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老妇人一边摸索着寻到刘不同,一边忍不住哭嚎“从此以后,我这老婆子就哭瞎了眼,一直靠要饭活到了现在我早就该受罪死了,可就是死不成!可恨老天爷,怎么就没把你这个恶胚先收了!” 刘不同骇然,他怎么都没想到,一桩七年前的案子,竟生生地被何瑾给翻了出来! 记得那一年,他刚调来磁州没多久,在西河庄谋下了两千亩的良田。可那片良田独占了与吝家庄共用的水渠,导致吝家庄的乡民忍无可忍,扒开了水渠灌溉。 他闻讯后,当即带着胡不归和一些爪牙,挨家挨户地将那些吝家庄的乡民收拾了一番。在对付吝金宝的时候,因为捕快帮役将吝母推到在地,吝金宝便还了手,还骂了他刘不同一句。 而他便打算趁机杀鸡儆猴,当即让捕快帮役们摁住了吝金宝,亲自动手打断了吝金宝的两条腿。随后,又暗地里散出了消息,敢给吝金宝治伤的,就是与他为敌! 如此一来,他刘不同的威名,果然在磁州传了出去,效果立竿见影。 只不过,就在他觉得目的已然达到,用不着再留这老婆子当典型的时候,派去杀人灭口的胡不归却告知他,老婆子忽然不知未何便没了踪影。 当下,他又派人找遍了全城,都未找到。渐渐的,也就忘了此事可想不到,今日此事竟又浮出了水面! “大老爷,这疯婆子是诬告!” 刘不同下意识地辩驳,可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喜,道“不,她这是在咆哮公堂,扰乱视听,按律当掌嘴二十!” 姚璟闻言面色陡然气恨无比,他敢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就这么一瞬间,他对刘不同仅有的一点点好感,全都消除殆尽。唯有恼怒的恨意难平,真想自己亲自上前动手,先抽刘不同二十个巴掌! 然而,他不能 相反,他还要支持刘不同的说法。因为律法无情,官与民之间又隔着巨大的不公老妇人不懂这些,当然就吃了大亏! 可,可面对这样悲怜的老妇人,他又如何下得了手? 就在姚璟沉凝不语、左右为难之际,堂上的何瑾却忽然开口了。他完全避过刘不同的指责,轻悄悄地来了一句“大老爷,可以升堂了吗?” 姚璟闻言,陡然间双眼一亮,不由醒悟起来“没错,这还未升堂,又怎生算是咆哮公堂?嗯,升堂,升堂” 底下老宋和老吴登时带头儿,带着皂隶将水火棍如雨点般敲打着地面,发出低沉而凝厚地呼声“威——武——” 刘不同则鼻子都快气歪了,恨恨地看向何瑾,似乎要将这少年吞入腹中才解恨! 然而,何瑾却镇定自若地回视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又一次闪出了冷幽幽、寒人肺腑的光! 第一零三章 打官司不忘招工 又是一轮暗中交锋过后,堂上的官员和吏员们,都跟喝了猫尿一样脸红心颤真是漂亮!于无声处听惊雷这精明貔貅和笑面虎之间的争斗,果然比什么酒楼里的戏曲精彩刺激多了! 买何瑾赢的家伙,此时自然喜上眉梢貔貅不愧是神兽,旗开得胜,这一手儿玩的厉害! 而买刘不同赢的家伙们,这刻便有些着慌笑面虎,你就这点本事儿?平时看起来深藏不露的,怎么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肃静!”姚璟其实心里也激动不已,但毕竟读书养性出来的精英,很是能沉得下心来“此乃大堂过案,尔等随意喧哗,成何体统!” 言罢,他便拿出一份何瑾代为填写的官定状格,对着刘不同喝问道“刘不同,今有吝氏状告你欺压百姓、打杀她独子的一事,你可认罪?!” 刘不同这会儿哪还不知,何瑾翻出了这等杀人旧案,便是要自己的命?已经被逼到了生死边缘的他,当然拼死也要搏上一搏。 当即,他便努力恢复好了情绪,施礼道“回禀大老爷,吝氏状告一案,毫无凭据!” “况且卑职乃朝廷命官,这吝氏不过平民,以民告官,当先杖责二十,请大老爷秉公施法!” 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在跟何瑾杠上了来呀,你不是不想让我动这疯老婆子吗?我偏要看看你能护她到什么程度! 何瑾却一点都不在意,开口言道“大老爷,此案乃卑职代吝氏状告,若要施法也当是卑职来受。” “哼,你不过刀笔小吏,以下犯上,也当杖责,以儆效尤!” “不错”这次何瑾没抬杠,乖乖点头。 不过,就在刘不同要露出胜利笑容时,他忽然又开口向姚璟言道“大老爷,卑职不仅是代告,更收钱当了吝氏的讼师。倘若此时受刑,自无法堂上受审,请大老爷看在这一点,权且记下这杖责如何?” “收钱?”姚璟不由有些愠怒,问道“你收了多少?” “一文。”何瑾掏出一枚铜板,继续道“还是在下先借给吝婆婆的” 听了这话,姚璟哪儿还舍得打自己的亲亲弟子? 他当即不假思索,抢在刘不同之前道“嗯,那你所言也有道理。这杖责便且记下。待案子审完后,你自去班房受刑!” 刘不同的脸色,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可堂上大老爷都发了话,而且合情合理,他还能反驳不成? 再回头,看着一脸微笑的何瑾,刘不同又登时醒悟狗屁的受刑!皂班里全是他的人,自己要不派人去盯着,那二十大板还不跟挠痒痒一样? 这一层,不仅刘不同想到了,其他官员吏员们自然也想到了。 如此第二轮的交锋,使得买何瑾赢的,不由更加喜笑颜开;而买刘不同赢的,则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样了 “肃静,肃静!” 看着这一幕,姚璟心中偷笑之余,还得装出愤怒,一拍惊堂木道“大堂过案,不得喧哗!何瑾,你代吝氏状告一事,可有证据?” “自然有!” 话音落下,便见刘火儿领着一堆人上堂。 其中,有扛着一副新的杉木棺材的衙役,还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以及州衙里的仵作。 刘火儿命人打开棺材,开口道“启禀大老爷,棺材里这具尸骸,便是属下按吝氏所交代地点,发掘于西河庄的乱葬荒坡。” 州衙的仵作这时也交上了尸格(验尸报告),道“大老爷,小人已检验过了。” “依据尸骸腐化程度,推测死亡时间乃五至十年前,时间上与吝氏之子吻合。此外,尸骸双腿骨骼遭受粉碎性断折,死因也跟吝氏所言一致” 仵作说完,一同前来的那农家汉子也跪在了地上,磕头道“青天大老爷,小人是西河庄村民牛二郎,自幼与吝金宝一块儿玩到大。” “小人能证明,这具尸体就是吝金宝!他七岁那年掏鸟窝,从树上跌下来,肩膀就一直有些垮” 古代百姓没几个近视眼,再加上正午阳光充足,人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尸骨肩膀处的旧痕。 姚璟看罢尸格,忍无可忍地再度一拍惊堂木,神目如电地望着刘不同,厉声质问道“人证物证俱在,刘不同你还有何话说!” 刘不同这刻脑门儿上也冒出了虚汗,他没想到何瑾已将准备做得如此充足,而且尽数瞒过了自己的耳目! 但毕竟是衙门里的吏目,见多识广,更知判案断案的所有猫腻。沉思片刻后,他便意识到这些证据里的一个重大缺陷。 “大老爷,就算这尸骨乃吝金宝,也只证明吝金宝死于断腿之伤。总不能只凭这些旁证外加一张状纸,便要定卑职的罪吧?” 这话一落,不仅堂上的人忍不住议论起来,就连堂外的百姓都喧嚷起来。 在普通良善淳朴的百姓们看来,这案子已是铁案吝氏说的丝毫不差,证据也就摆在眼前怎么堂堂的朝廷命官,就如此不要脸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倒是堂上的人们,要比寻常百姓多些律法意识。明白刘不同这狡辩虽然很无耻,但从律法的角度来看,却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断案定案讲究的是证据。 何瑾的,还真只能证明吝金宝死于双腿粉碎。而直接指向刘不同动手的证据,却是一点都没有。 甚至,一些买了刘不同赢的家伙们,还差点想要喝彩起来不愧是笑面虎,这水平就是高! 这案子都过去七年了,而且当年的乡民不是死就是不敢开口,可谓死无对证。没准儿如此一来,刘不同真的能死里逃生!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止不住望向了何瑾,想看着他到底能否破得如此困局。 可何瑾却只是淡淡瞟了刘不同一眼,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吏目大人,你当真以为这大明天下无公义之声?” 刘不同同样报以微笑,言“少时二十大板,本官会亲自去盯着。随后诬告反坐的流放充军,本官也会好生送你一程” “哦?如此说来,待会儿吏目大人要是入了狱,在下也当亲自去探望一番,好生关照关照啊” 两人言罢,目色随之一分,犹如武林高手已互攻一招,各是冷哼不已。 可吃瓜群众却受不了,一旁的宋同知都催促道“何瑾,废话少说,你到底还有指控刘不同的证据没?” “当然有!”何瑾语气笃定,还带一丝嘲讽“虽说西河庄那里的百姓,惧于刘大人的凶威,都不敢前来作证。可当年那些跟着刘大人作恶的一些家伙,现在可很是有几个,被卑职收拾得服服帖帖。” “火儿,将那几个家伙带上来!” 刘火儿闻言,当即挥挥手,立时便有几个衙役,押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家伙上堂。 这些家伙一个皮包骨头、神情怯怯的,悲苦的面色早就掩盖了当初的凶横。尤其一看到堂上的何瑾,都忍不住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还未诉说案情,他们便抱着何瑾的大腿,失声痛哭道“何令史,是不是我们交代了,就不用在鼓山煤矿干活儿了?那地方,真不是人能呆的啊!” 何瑾这下就怒了,义正言辞的纠正道“胡说八道!鼓山煤场一向待遇从优,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以后还会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工钱” “大老爷,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卑职真的一心优待职工、饱含深情。可不知为什么,外面人一听鼓山煤矿,就老是吓得打哆嗦!” 姚璟也懵了,半天后才开口问道“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没,没啥关系。”何瑾还是委屈,忍不住道“就是他们老如此造谣乱说,是污蔑、是诽谤,很影响卑职招工的!” 姚璟摸着惊堂木的手蓦然一紧,眉头不由突突直跳何瑾,上次你在堂上泡妞就算了,这次又来招工你,你,本官看见你就上火啊! 第一零四章 物证,物证呢!...... 姚璟这次是真上火了,倒不是因为何瑾把一场凄惨沉痛的命案,搞得这般啼笑皆非。而是因为他爱之深、责之切这个不着调的弟子,到底知不知道这案子有多重要,后果有多严重! 生死胜败悬于一线,竟然还有心思担忧鼓山煤矿招工的事儿?真,真是钻到钱眼儿里了! 可上火归上火,又能怎么办!谁让他是,自己的亲亲弟子呢? ‘我认的,我认的’默默在心中暗示了十几遍,姚璟才渐渐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可一抬头,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何瑾又转身向堂外的百姓言道“乡亲们啊,千万别听他们胡乱造谣!咱们鼓山煤矿,可是踏实肯干劳工的最佳首选。” “农闲或冬日,你们可以来打打短工试一试嘛。” “哪怕只干一天,咱也给结算工钱,干上两三天,保证你就会留下来反正就试上那么两三天,你吃不了亏、也上不了当!” ‘啪!’的一声,姚璟忍无可忍,狠狠地拍响了惊堂木“放肆!公堂之上,如此喧哗吵嚷,成何体统!来呀,统统给本官压下去,先打上十大板再说!” 何瑾的脸色一下僵了,不由失声道“师,师父?” “公堂之上,只有官职,哪有师徒!” 现在想起自己这个师父了?哼晚了! 可陈铭老爷子是个好同志,一看这情况,赶紧出来打圆场“何瑾眼下还是吝氏的讼师,且东翁刚才准许他戴罪诉辩” “那就再记上,审完案后一并处置!” 姚璟说完,还不忘死死地看了老宋一眼,眼神儿里满是威胁这十大板你要是敢来虚的,后果自负! 老宋不由浑身一凛,当即点头,挥手吩咐手下道“来呀,将这些家伙好生伺候一番!” 顿时,大堂上演了一番肉戏。 只不过,这肉戏一点都不香艳,而是实打实的板板到肉。 在知州大老爷及一众官员胥吏,以及半个衙前街百姓面前,这些皂隶可都拿出了绝招,将那些曾经作恶的家伙打得皮开肉绽、鬼哭狼嚎。 同时,这一顿杀威棒打下去,立时让那些本就没啥抵抗心思的家伙们,更加战战兢兢。 待姚璟问话时,他们一个个便如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将七年前的恶事讲了。其中无论细节还是过程,都交代地清清楚楚,完全与吝氏状告的吻合。 “大老爷,七年前的那件事儿,我们是真心不想干的啊,都是吏目刘不同,硬逼着我们去干的。” 其中的一个,还心有余悸地交代道“小人还记得,胡不归当时问刘不同,为何不直接打杀了吝金宝。可刘不同却说,就是要借此事,让磁州的乡民知晓他的手段!” 说着,他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继续道“如此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我们谁敢不从?那时他多少都捏着我们点把柄,我们是真不敢得罪哇!” “丧心病狂!”姚璟听着一个个的交代,恨得双目充血,转头望向一旁刘不同,吼问道“刘不同!身为朝廷命官,你食君之禄,当奉公牧化、公正一方!可你却敢如此仗势害命,胡作非为!” “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逃得一时,逃不了一世!” 言罢,他不由又望向了堂上的吝氏,悲愤感慨道“原来,老天之所以让吝氏留着这条命,就是为你让她亲眼让她听到,你这狗贼会落个什么下场!” 这一下,刘不同已被推到了万丈深渊边。纵然平日有再多的心机,也架不住这么人的指控!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仍旧没有轻易认输。眼珠急溜溜地转动着,拼命思忖着当前的局势。 最终,看到那些衙役们一个个不看姚璟,反而畏惧地看向何瑾时,他忽然大声高叫起来“大老爷,卑职不服!这是诬告,完全的诬告!他们都是鼓山煤矿的人,必然是受了何瑾的威胁,还串通起来陷害卑职!” 越是说着,刘不同忽然觉得思路越是通顺。 最后,他甚至还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声音更加拔高“没错!他们都只有口供、没有物证,算不得两证俱全!” “狗东西!” 姚璟勃然大怒,忍不住就要从签筒里抽签子。可手伸到了半路,忽然又停了下来自己没权向刘不同用刑 明朝可是等级社会,朝廷官员当然要比秀才生员还高一层。 如丁逸柳那家伙,姚璟还可去函提学道,夺了功名再用刑。可轮到官员身上,那就只有案情明晰、成了铁案后,才能扒去一身官皮! 然而,假如不用刑,刘不同是绝对不肯招认的。 如此一来,案子就陷入了两难境地。而以刘不同的本事儿,一旦拖延起来,他必然上下贿赂。 指不定,还真有可能死里逃生!——案子倘若这般半途而废,怎能让公正严明的姚璟受得了! 这一次,不知为何,姚璟下意识地便将目光投在了何瑾身上。 可这一看,他差点又炸起来只见何瑾一副幽怨无聊的模样,眼珠子还在堂外百姓身上乱转显然,这又在盘算着鼓山招工的事儿! 好在,何瑾求生意识还是很强烈的。 感受到姚璟那如火山即将喷发的气势,他当即浑身一悚,随即开口道“哦,哦物证啊,物证也有的。刘大人啊,你这是负隅顽抗个啥,我都动手对付你了,你以为还能逃得了?” 刘不同不由怒视何瑾,嘴巴动了动,却最终说不出任何话来。因为,这一刻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怒视色厉内荏! 这,这小子当真事事滴水不漏? 巨大的恐慌在全身蔓延,最终汇聚在心头时,已是阴寒一片。 但很快,他的目光便炽烈愤恨起来,看到何瑾命人带上的家伙后,忍不住狂吼道“胡不归,竟然是你!我说他何瑾如何得知的这等案子,想不到,竟是你这脑生反骨的小人告密!” 胡不归此时的起色,比在牢房里好了些。 听着刘不同的怒吼,他甚至还有力气也狂吼起来“刘不同,你这凉薄贪邪的狗贼!我在你手下如狗一般,干了多年的恶事,就连衙前街的黑锅,也替你背了下来!” “可你又是如何对我的?看到我没用了,便骗尽了我的家产,还把我姐姐赶了回去!如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我恨不得一口口咬死你!” 刘不同闻言,不由为之胆寒气丧,诺诺言道“可,可害你进牢里的人,是何瑾啊” “你说何官人?”胡不归不由抬头望了一眼何瑾,目光很是复杂,随后缓缓言道“何官人的确也很贪,手段更是毒辣阴狠,尤胜你百倍” “可跟你最大的一点不同,就是他贪有贪术、有底线、有良知,从未干过伤天害理、损人利己之事!相比起他来,你这等人面兽心的畜生,连提鞋都不配!” 一旁仔细听着的何瑾,这就表示有意见了“胡不归,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拿我这么一位浓眉大眼的翩翩美少男,跟一个坏糟老头子相提并论,本身就是对我的一种侮辱好不?” “啪”! 姚璟炸了,完全忍不住地彻底炸了“这可是公堂,不是让你们比谁丑谁美的秀场!物证,物证呢!” 第一零五章 这孩子......太优秀了! 知州大老爷不顾礼仪地发飚了,堂上众人当即噤若寒蝉。 胡不归更是首当其冲,诚惶诚恐地言道“大老爷,当年刘不同打断吝金宝所用的凶器,便是小人佩戴的铁尺。小人留了个心眼儿,将那铁尺保留了下来,埋在了自家后院的柳树下” “还不速速取来!”姚璟余怒未消,声震如雷。 “带来了,已经带上来了” 何瑾也赶紧去哄,连忙向着堂外挥手,还一边解释道“师父,弟子刚才看堂外,不是想着招工,是在找胡怜儿” 这时胡怜儿便拿着一个布匹包着的东西上堂,打开后,便是一柄锈迹斑斑、且还带着弯曲弧度的铁尺。 看到这一幕,姚璟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可随后看到那铁尺的弧度,不由又怒了起来“刘不同,你好大的力道!生铁所铸的铁尺,竟都被你打弯了,如此狠毒心肠,简直令人发指!” 而刘不同一看到这铁尺,似乎一下被勾起了回忆。 那回忆又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卷入无边的绝望和窒息当中“胡,胡不归你,你真是小人物有小心眼儿,枉本官那么信任你。” “幸亏,我没那么信任你”胡不归抬头,冷蔑而不屑。 此时,仵作已接过了铁尺,拿在棺木当中仔细对照着吝金宝的尸骸比划了一番。甚至,还虚拟着从不同的角度,来敲击自己的双腿,判断当时的场景。 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后,他才开口道“大老爷,依据胡不归的交代和生锈程度,基本可以推定这的确是埋了七年的铁尺。再从弯曲弧度来判断,以及吝金宝的腿骨碎裂形态对照,这柄铁尺无疑就是当年的凶器。” 仵作的声音平凡无奇,语气也不急不缓。可就是这话一落,整个堂上堂下不由哗然,人人为之变色! 姚璟当即神色一震,这下口供物证俱在,案子已成铁案! 当下,凛然的官威也随之爆发,他再度一拍惊堂木“刘不同,这下你还有何话说,还敢不认罪?!” 这一刻,刘不同却犹如被一箭射中的树上猴子,之前的上窜小跳、装腔作势全都化为乌有,一屁股瘫在了大堂上,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他才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堂上的何瑾道“何瑾,我输了想不到,我鬼迷心窍招惹了你,便落得了这等地步!” 何瑾却不这样认为,开口道“哼,多行不义必自毙!贪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如你这等最没水平的贪婪,只不过贪欲的奴隶罢了!” 言罢,何瑾一挥手,老宋和老吴当即上前。两人一把便扒下了刘不同的官服,押解着如行尸走肉般的他送入牢房。 而这一刻,沉冤得雪的吝氏,不由情绪再度失控,仰天嚎哭道“老天开眼啊!老天终于开眼了啊,儿啊,娘替你报仇了!民妇谢过何令史,谢过何官人啊!” 何瑾闻言非但没一丝喜色,反而虎躯不由一震吝婆婆,你这是要干啥嘞?虽然我的确帮你报了大仇,可这公堂之上,你不谢青天大老爷,专门儿谢我就不合适了。 他当即赶忙扶起吝氏,开口道“在下不过做了该做的事儿,婆婆真正应该感谢的,是我们磁州城有如此一位爱民如子、秉公职守的大老爷啊!” 吝氏闻言,又跪倒在地感谢道“民妇谢过青天大老爷,谢大老爷支持公道,您真是我们百姓的好父母!” 这下倒是谢对人了,只是吝婆婆眼瞎了,没有对着姚璟拜,而是拜向了一旁的皂隶一头黑线的何瑾无奈,赶紧又扶着吝婆婆转了方向。 堂上的姚璟,当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而是不由看着何瑾不由颔首微笑自己这弟子,虽然有时候挺让自己上火儿。但在该正经的地方,还是一如既往地懂事儿呀! 堂外的百姓观摩了如此一场曲折离奇的大案,也不由齐齐拜倒在地,称赞道“大老爷英明,我等磁州城有大老爷这等好官,真是我等的福分!” 这一刻,享受着百姓们的称颂,姚璟不由如饮佳酿、熏熏欲醉,开口道“恶贼刘不同已伏法,众位不必再惧怕。” “少时本官会贴出告示,百姓们尽可将这等恶贼的其他罪状上诉。还有其他一干人犯,本官也绝不会姑息!” 何瑾等了半天,就等这一句呢。 于是姚璟话音刚落,他就向陈铭抛了一个媚眼儿。 陈铭会意,当即开口向姚璟言道“东翁莫要忘了,吝氏这些血案七年才得以昭雪,罪魁祸首还有那个汪卯明!若非他刁难瞒报,吝氏怎会落得如此凄惨境地!” “不错,还有那个狗东西!” 姚璟一被提醒,当即想起那个糟老头子了“刘火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探望一下汪司刑的病好了没?” 这话冷气森森,刘火儿当即秒懂,领命后带着几名白役,杀气腾腾地便向汪卯明家中而去。 何瑾则一脸平淡,因为汪卯明纯属就是个添头儿,根本没啥技术难度。 当年的状纸,吝婆婆都如命般保护着。而何瑾早已看过,上面还有汪卯明的亲笔签字——铁证如山,根本都不需要什么人证口供。 他甚至都有些希望,汪卯明抵赖不招了,那样一来,还能再欣赏一番大刑伺候的好戏。 想到这些,他不由又向陈铭抛了一个媚眼儿。 这下姚璟就有些吃味了何瑾你什么意思,你是我的亲亲弟子好不?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当面跟为师说,非要陈老爷子传话? 可随后听了陈铭的话,姚璟不由遽然望向了何瑾,面色都有些惊叹和钦佩! 因为陈铭接下来的话,是说“东翁,刘不同已然归案,可衙门里吏目一职却不能空缺,当选个德才兼备的人代劳才是。” 这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夺权啊——斗倒刘不同不算什么大事儿,真正重要的,就是对权力空缺时期的处置! 吏目一职乃衙门里的首领官,掌文书案牍、总揽衙役,如此重要的职位安排上自己的人手,那就相当于将衙门机构攥在了手心! 而这话何瑾能直接说吗? 当然不能,因为姚璟想到的第一位人选,就是他何瑾! 好个心思通达、滴水不漏的少年郎。 手段高明也就罢了,还懂事儿;懂事儿就算了,又如此深谙人心,待人接物老练纯熟——这简直就是只妖孽转世! 当即,姚璟便开口道“司刑汪卯明罪案在身,已不配担任司吏一职。何瑾你到任后屡立奇功,聪慧干练,便由你来担任司刑,兼领吏目一职!” 这话落下,满堂哗然不止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入衙门后不过两月便扶摇而上,兼领朝廷命官之职,这是何等的牛叉! 一时间,所有的眼神都向何瑾投去,其中有羡慕、有嫉妒、有感慨、有不甘。这一双双的眼睛,都炽烈灼灼,似乎要将何瑾烧化了一般 何瑾当即如遭雷殛,一时间都傻眼了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这是弄啥嘞,非要把我架火上烤 于是,不待同知、判官开口反驳,他自己便赶紧抢先言道“弟子才疏学浅,掌管刑房已力有不逮。至于代领吏目一职,恐难当大任,万望师父收回成命。” 一听这话,再看堂上的反应,姚璟才知自己太过心急了没错,吏目权力这块肥肉,多少人在盯着?自己吃相如此难看,岂不是让何瑾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秀木未壮,便移栽于狂风骤雨下,不是在拔苗助长? 可,可这块肥肉,自己也超级想吃啊!而且都想了好长时间、流口水了何瑾,你心眼儿怎么那么多,到底是个啥意思,赶紧说出来嘛! 无奈的何瑾,只能郁闷地再度开口,道“师父,以弟子愚见,这吏目一职还是由同知大人、判官大人及陈师爷共同代劳为好。” 姚璟听完,双眼里的光,蹭蹭亮得如闪电这孩子,厉害啊! 说是三人共掌,还不是自己正印官一言而决?而且,这样还惠而不费,一点都不得罪人——如此老成持重、绵里藏针的计策,真是让人赞叹! 唉,可惜这样的妖孽,只是自己的弟子。要是自己的儿子,那该有多好! 第一零六章 还是要读书啊...... 早上排衙审案,到了中午该吃饭的时候,正好儿审完。 每个走去食堂吃饭的书办、白役们,都口若悬河地谈论着今日上午的案子,止不住啧啧称奇。 尤其那些慧眼识珠的家伙,更是赚了个小钱儿,乐得屁颠屁颠的;就算买了刘不同赢的倒霉家伙,也不怎么后悔谁能想到,一个毛头小伙子竟真的,将衙门里的笑面虎给收拾掉了! 然而,当这些人路过皂班班房的时候,一个个又突然住了嘴,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开。 倒不是这地方晦气,而是因为此时皂班门口,就趴着他们嘴里的主人公。 打赢了官司的何瑾,这会儿也一脸的郁闷上次挨板子的时候,他是故意挑中午吃饭时候的。可这次,却是姚璟安排的 并且,他觉得自己的便宜师父,嗯绝对也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衙门里的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雪白屁股! 实在太小心眼儿了,不就是大堂上提了一嘴招工的事儿嘛?再说,鼓山煤矿你姚璟也有干股的,生意好你也好真是的! “宋伯、吴叔,你们懂的,意思意思就行了啊赶紧打完,打完我还要吃饭呢。” 一阵冷风吹过,何瑾暴露的屁股,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风吹屁屁凉的悲伤,不由让他更加郁闷。 “好嘞。”老宋万年不变地嘬着牙花子,应承道。 一板子下去,虽然有些凉,但那力道就跟挠痒痒一样。非但一点不痛,反而左右来回,还有些按摩的味道。 何瑾这下就有些乐了,还有心情观看起了来来往往的人。 不过看了一会儿,他就奇怪了“宋伯、吴叔,你说这些人怎么一看到我,都走得匆匆忙忙?” “瑾哥儿,你现在可是衙门里的风云人物。”老吴言道。 “一介刀笔小吏,便将朝廷命官给扳倒了——这等事儿,传出去根本就没人信。就算整个儿天下的州府,也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儿!”老宋补充道。 “散堂的时候,衙门里就传出了风声,言你是这里的‘四老爷’呢。”老吴笑呵呵的,连声称赞道“你说这样的人物儿,他们哪儿还敢跟上次一样,跑过来看你的腚?” 何瑾闻言,不由也反过劲儿来不错,现在自己牛气了呀! 大明朝的州分成两种,一种是直隶州,隶属于省。按照何瑾那个时代的说法,差不多就是个地级市。另一种就是属州,隶属于府,比如磁州,就隶属于彰德府,相当于县级市。 既然是县级市,衙门的领导班子,自然也跟县衙差不多。都是一正印官,两副职,外加一个首领官。 其中的首领官就是吏目,负责具体日常的公务。上面三位,就是整个县级市的领导层,负责宏观大略,决策指挥。 而如今磁州衙门首领官,已经被何瑾一脚踢开,而他又让陈铭分管了吏目的职责。 衙门里谁不知,陈铭就是跟他同穿一条裤子的,且他又是正印官的弟子可以说,现在整个磁州衙门三班六房,何瑾不仅是名义上的刑房司吏,更可以想插手其他房就插手,想管哪件事儿就管哪件事儿! 甚至,就算涉及到一州民生的方针政策,他都有发言权的嗯,虽然只是一个县级市,可问题是,他今年才十四岁,穿越还不到两个月! 总而言之一句话,何瑾现在就是属螃蟹的,整个磁州城他想横着走,都不再是问题! 这样一想,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就连打在屁股上的板子,他都感觉更加舒服,有种昏昏欲睡的架势。 可没想到,就在老宋和老吴打完二十五板后,两人便对视了一眼。随即,那板子高高举起,猛然便落了下去! “啊!我的娘嘞!”何瑾当即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叫嚷道“宋伯、吴叔,你们这是干啥?” “嘿嘿对不住了瑾哥儿,这五板子可是大老爷亲自交代的,我们可不敢徇私。”老宋还是嘬着牙花子,言道。 “本来大老爷想打你十板子的,但念你后来表现良好,才交代我们只打五板瑾哥儿,是男人就忍住!” ‘忍,忍你大爷啊,真的好疼的行不!’何瑾心中都开始骂娘了,真不知姚璟到底要干什么! 而此时签押房内,陈铭也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姚璟则笑呵呵地夹了一口菜,嚼了两下后满意地咽下去“本官这个弟子,聪慧干练,心思通透,手段更是滴水不漏。如此的人物儿,绝非一州之才。” 夸完何瑾,他脸色就有些黑,继续道“只不过,这小子行事跳脱,聪明有余却不知用在正道儿!每日脑子里都想着蝇营狗苟,不是贪财就是好色,简直气死本官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弟子总算是本官认下的。既然知道他是块璞玉,自然要好生雕琢、磨砺秉性!” “打他五板子,是要他知道我还是师父。打完后,本官就决定将他丢入州学里,让他好生苦读圣贤书,感悟圣人的微言大义。” 说到这里,姚璟忍不住又微微一笑,感慨道“唯有如此,本官才算是为朝廷培养了一员栋梁之才!” 而陈铭听着这话,不由心中暗凛想不到,姚璟对何瑾的评价如此之高!原来在他心里,已不局限将何瑾当弟子、智囊、帮手,而是还当成了未来的期望! 不过,看着姚璟目露希冀的憧憬模样,陈铭心中还是默默叹了一口气东翁,老夫接触那小子比你时间长,你恐怕太异想天开了。这小子要是能放弃贪财好色,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升起! 事实上,陈铭猜得一点都没错。 当亲随将姚璟的意思传到何瑾耳朵里时,他并没有欣喜万分,而是龇牙咧嘴地说道“什么?以我长时间没找到名师的理由,要我上午来衙门办公,下午去州学旁听?一天时间安排得这么满,我还怎么去捞钱,怎么去勾搭秀儿?” 何瑾当然知道姚璟是在为他好,毕竟读书就可以考取功名。有了功名后就可以当官儿,可以大大地捞钱捞美女。 可问题是,现在眼下就有钱和美女等自己先把这一网子搂尽了,再求进一步的提升不好吗? 一瘸一拐往衙门外走去的何瑾,满背影都是悲伤和郁闷。就连自己很牛气的事实,也不能让他高兴半分了。 可刚走到衙门口儿,就看到老耿头儿鬼鬼祟祟地在张望。何瑾眼珠子一转,登时就屁颠颠儿地跑了过去“耿叔,是来找我的吧?” “嗯。”老耿头儿点头。 “找我是因为刘不同的事儿吧?” “嗯。”老耿头又点头。 “这事儿多好啊!咱来钱儿了,你知道不?” 这一下,不等老耿头儿点头,何瑾自己就连连点头起来了嗯嗯,有钱儿来了!阳光还是很灿烂,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嘛! 老耿头儿却傻眼了“何令史哦,何司刑,那刘不同毕竟还是朝廷命官,案子未有准信儿前,谁敢就断定他咸鱼不能翻身了?” “而且他手段毒辣阴狠、人脉广博,老夫是打不得、骂不得,招惹不起这尊大神啊。” “哼,人供物证俱在,怕他个鸟!” 何瑾却心知肚明,替老耿头儿鼓劲儿道“至于说案子没有准信儿的这期间,我还巴不得时间能长点呢。只有这样,咱才能多捞点钱儿不是?” “怎,怎生个捞法儿?” “你别打也别骂,就好生伺候着。只不过,好生伺候也有代价,就是住豪华间的收费,以及其他外卖娱乐活动,可着劲儿地敲呗!争取等明年刑部的批奏下来前,咱把他的油水儿全榨干!” 一想到刘不同那不义的万贯家财,他双眼就唰唰冒光“放心,什么黑锅你都往我头上扣。反正富贵险中求,我跟他已不死不休了,也不在乎再得罪他一回!” “刀笔小吏的时候,我都能收拾他,不信明年秋日的时候,他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何瑾嘿嘿笑着,随即望向老耿头儿的目光,就有些凛冽了“不过,风险我都担了,那收益,你懂的” “何司刑放心,你九我一,敢从您手里多拿一文,你敲断我的腿!” “对了,还有那个汪卯明,你也要好生的照顾” “何司刑放心,小人都懂的” 这一下,何瑾不由笑得更甜了嗯,权势真是个好东西。看来,还是要去读书啊只有多读书考科举,才能更容易、更大胆地放手去贪呀! 将这一幕尽数看在眼里的亲随,回去自然告知了姚璟。 于是,签押房里,陡然传出了姚璟的一声怒吼“狗才!混账东西本官现在非但看见,就是想起他都上火!明日,让他明日就滚去州学报道!” 第一零七章 影帝李学正 美滋滋地将剩下的油条塞进嘴里,又一口喝完不多的豆浆,还不忘夹了一口咸菜。 吃饱喝足的何瑾,正准备一抹嘴开溜儿。可抬头便看到,对面端淑的老娘一撇眼,散发出凌厉的目光。 他赶紧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乖乖接过了青芽端来的漱口水,不发出声音地漱漱口,又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嘴后,才开口道“娘,我应卯去了哈” 老娘停下用饭,罕见地问起了他的事儿“听说,你今日要去州学读书?” “嗯,师父看我聪慧伶俐、浓眉大眼的,有意多多栽培。便跟州学的学正打了招呼,允许我去州学旁听。” 崔氏好看的娥眉不由有些颤这孩子,废话还是这么多,而且,似乎还越来越臭不要脸了。 不过,这次她也懒得教训,而是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入州学读书晓习圣人经典,自然是好的。不过,你也不要太急功近利,更别钻了牛角尖儿”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没头没尾的,何瑾不由感到有些奇怪。但愣了一瞬后,他还是点头应承道“嗯,孩儿知道了。” 一路走到衙门,门禁便恭敬施礼道“何司刑,大老爷交代过了,今日你不用来应卯,速速去州学报道为要” 何瑾顿时有些郁闷师父这是有多大的怨念啊,连衙门都不让进了,就想着赶紧一脚远远地将自己踹进州学里。 没奈何,只能又搭上十一路公交车,在大冬天的凌晨,走向了州学。 与别的州府学堂一样,磁州州学坐落于城外清幽之地。何瑾走得腿都酸了,才在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学院前。 通报了姓名和来意后,自有助教带着他,来到了李学正的房间。 李学正是位温和的老者,见到何瑾后和煦言道“何司刑大驾光临,使得州学蓬荜生辉。老夫早闻何司刑乃少年英才,破案能士,州学有何司刑前来旁听,实乃一件幸事!” 何瑾当即躬身一礼,谦逊言道“学正大人过誉了。小子能来州学沐浴学风,才乃三生有幸。恳请学正大人多多指点,好让小子开化启智,造福磁州。” 虽说何瑾现在的权势,比起这位只能掌管一州教育的学正要大得多,但他深知入什么山,就要唱什么歌儿。一切的言谈举止,皆遵从老娘的悉心教导,恭敬有礼、不卑不亢。 效果自然也是出奇的好,李学正看起来很是满意,开口道“既然有大老爷的交代,何司刑便去韩训导的课堂学习吧。韩训导虽说为人刻板严肃了些,但学识可是一等一的扎实” 开场不错,何瑾的心情也很是不错。 可来到韩训导的学堂后,他便一下感觉到,事情似乎没想象中简单和谐。 纵然拉来了教育局长亲自陪同,可那些秀才生员们一看到何瑾身上的青衫,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鄙夷、不屑、抗拒的眼神。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嘲弄,摆明了让他们这些秀才跟一介刀笔小吏同窗,就是对他们人格的极大侮辱! 尤其被打断了讲学的韩训导,更是丝毫不给李学正面子,恼怒直言道“学正大人,这州学乃秀才生员备考举人之所,国之栋梁的储备之辈。何瑾连一介童生都算不上,有何资格来此旁听?!” 李学正顿时一脸尴尬,解释道“此乃知州大人的意思” “便是一州大老爷,也不能如此胡来!国之大计,在于育才,若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罪过岂非大焉?” 嗯老鼠屎。 这个比喻真特么气人啊! 何瑾顿时满心厌恶恼怒,却还要努力保持微笑——算了算了,狮子不能同疯狗对咬。咬赢了不光彩,咬输了更丢人 于是,他悄悄将李学正拉了出来,小声问道“学正大人,既然韩训导不愿收留,不是还有其他两名训导吗?” 李学正一听这个,面色不由更加尴尬了“何司刑啊这个,那个,老夫同前两名训导已经说过了。” “可他们一听这事儿,都表示要是你去他们学堂,他们宁愿辞去训导一职。唯有韩训导这里,老夫还没敢说,本想来碰碰运气,没料到唉!” ‘怪不得,怪不得你上来那么热情呢’何瑾顿时脸色凝固,明白了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个地方呢,不是他熟悉的衙门这里不考虑你的权势、你的能力,甚至不在乎你的人品。 这里只看重的,是你有没有功名! 更可笑的是,这个时代整个社会,还都认可这等奇葩的观点。没有功名在身,你身份就是要比人家矮上一头! 只不过,遇到这点儿难题就退缩,是不是有些太怂了? 何瑾才不是这样的人,心中不由暗想强扭的瓜不甜?哼,这纯粹就是废话,我管你瓜甜不甜,反正我扭下来就很开心了。 你们都不想让我来,我就偏要进去!你们让我不爽,我就让你们更不爽!——来呀,互相伤害呀,谁怕谁! 眯着眼睛想了片刻,他便有了主意,在李学正耳边嘀咕了一会儿。李学正听罢,不由老眼一怔,为难地道“这,这有些不太好吧?” 何瑾却脸色一冷,道“李学正,觉得我在危言耸听?里面那群书呆子,不知现实多么残酷,您老总该不会以为我办不到吧?” 一听这话,李学正当即老躯一震,对着学堂门口就大声喊了起来“何司刑息怒,何司刑万万不可如此啊!” 一看李学正这幅声情并茂、感情充沛的模样,何瑾顿时便惊呆了李学正,你,你这是一位被教育事业耽误的影帝啊这进入角色也太快了,让我都有些来不及准备。 好在,他也是位影帝,当即调整了状态,用更大的声音对着学堂门口怒喊道“哼,废话少说!大老爷的面子都敢不给,我看你们这些人真是食古不化!我这就回衙门,好生处置一番此事!” 李学正的嗓音,这会儿就更委屈急迫了“何司刑,何司刑你也不能这样啊如此一来,磁州州学毁于一旦,我等磁州一地文风颓靡,于士林里再无半点颜面!” “哼,那也是你们咎由自取!” 何瑾毫不示弱,继续表演“反正我只是一介贪吏粗人,根本不懂这些!只知道你们杵逆师父,就是不给我面子,不整垮你们州学,我难消心头之恨!” 两人这么一番大声嚷嚷,学堂里的韩训导怎么可能听不到? 尤其听内容还如此可怕,他当即忍不住走了出来,先是厌恶地瞥了何瑾一眼,便想拉起抱着何瑾大腿的李学正“大人,你好歹也是一州学正,怎能做出如此斯文扫地、毫无风骨之事?” 可李学正就是不起来,反而还越哭越伤心“还不都是你们害的!老夫为咱磁州的学风名声,殚精竭虑,对你们每个人都客客气气。” “老夫图的,不就是你们能安心教习,培养国之栋梁?可想不到越是忍让,你们越不知好歹!” 说着,李学正才扭头儿怒视韩训导,道“你们这些家伙,真是读书都读傻了!” “本来州学的拨款,就一年比一年少,好不容易等到大老爷给了机会。老夫还想着,好生巴结一番何司刑,看看能不能扭转这局面你们可真行,一上来就得罪了何司刑,给了人家搞我们的机会!” “他什么样的人物儿,你难道不清楚吗?吏目刘不同都能斗倒,搞垮一个州学又算得了什么!” 第一零八章 都怪李学正! “国之大计,育人为本!” 韩训导一听李学正的话,非但没胆怯,反而更怒了“小小一介刀笔小吏,竟敢如此毁坏国本,简直该杀!” 说着,他不加掩饰地盯着何瑾,又试图拉李学正起来“学正大人,咱大明朝向来推崇文风学业,更设有提学道督管此事。老夫不信,他一个司刑还能反了天不成!” “你的意思,是要去提学道告我?”何瑾闻言,不由冷笑摊手,道“呵呵,你有证据吗?” “更何况,提学道是负责提举学事司,掌管州县学政的。可衙门如何拨款,却不是他们能干预的” “那还有科道御史!”韩训导当然不是法盲,立时又说出了他的办法“我等全州学子联名上书,不信科道御史不会上奏此事!” “哦?”何瑾冷蔑一笑,道“罪名呢?就因为师父不给你们拨款?呵呵,你们真的好天真。难道就不想想,衙门凭什么给你们拨款!” “就你们州学需要银两款项,难道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不需要?难道修桥铺路、兴修水利不需要?难道提高衙门胥吏白役待遇不需要?还有置备武用,防范贼患都不需要?” 何瑾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衙门公务,每一项都离不开钱,每一项听起来,都比州学紧迫重要。 最后,他嘿嘿冷笑道“大不了,师父将衙门所有的拨款,送达各科道让他们评定呗。说不好,各科道看师父捉襟见肘,反而还会去告府部一状,让府部那里多多照顾一番咱磁州呢” 韩训导一听这个,顿时傻眼了不错,衙门如何拨付款项,那是知州大老爷的权力。科道御史最多,也就能责问人家施政方向不妥善,可人家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相反,真跟衙门闹僵了,吃亏的毫无疑问还是州学。 姚璟这段时日雷厉风行、声望愈厚,哪儿是跟李学正一样的软柿子?真招惹急了,人家将秀才生员大闹公堂之事一说,言州学管教无方、学风散漫就算真把州学给撤了,他理由上也能站得住脚! 而造成这样可怕后果的原因,就因为自己不肯接收何瑾?如此一来,自己岂非成了磁州士林的败类,千古罪人?! 想到这里,韩训导不由软了语气,道“既,既然是为了州学老,老夫愿,愿勉为其难” 李学正闻言当即大喜,拉着何瑾的手,就要跟韩训导讲和。可何瑾这会儿却一扭头儿,傲娇道“你现在愿意了?哼,可我却不愿意了!” 李学正年近花甲,刚才一番演技,已耗费了不少感情。 这会儿闻言,不由都有些崩溃“何司刑,你这是要闹哪样儿啊!咱不是说好就演一场戏,你怎么还来真的了?” 何瑾脸色瞬间变了,那叫一个郁闷猪队友啊!李学正,你才是要闹哪样儿?演技这么快就下线,活该只能当个教育局长哇! 韩训导这下也有些炸,不禁嘿嘿冷笑道“何瑾,你到底还有什么要求?” 气势已不在自己这边儿,何瑾当然不会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开口道“韩训导,在下知自己品性不稳、贪财图利,故而,师父才想着将我送入州学进修。” “盖因师父知晓,孔门儒学讲究‘因材施教’,对于异常和不凡的弟子,也有独特之法门,不会强硬随意抹杀天性。” “而在下来州学,自然也希望多听圣人教导,感悟微言大义。所以在下的要求,便是希望韩训导不会因在下使了这等诡计,而对在下有偏颇看法,放任自流。” 言罢,何瑾对韩训导施了一礼,又道“如韩训导这等方正君子,一诺价值千金,万望训导能抛弃前嫌,一视同仁。” 这话一出,李学正和韩训导不由面色一变你这孩子,真只是个粗鄙的刀笔小吏? 这番言之有物的道理,莫说一般的秀才生员,不见得能说出来。就是让我们听了,也有茅塞顿开之感啊 尤其韩训导,对此更是深以赞同和愧疚。 事实上,何瑾猜的不错,他的确想着将何瑾扔进学堂后,只要不扰乱其他学子,就令其自生自灭算了。 可这番话一入耳后,他那浓浓的训导荣誉和高尚情怀,便开始强烈复苏是呀,就算是孔门弟子,也有颜回好仁,子路好勇,子贡好商,冉求好政。 孔圣人因此,便能根据其不同的兴趣爱好,分别设立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使其特长都得到充分发挥。 而自己虽万万比不得孔圣人,但也是在教书育人。 为何自己就不能正确引导,使何瑾爱财而不贪财?将来为朝廷培养个‘干才之员’出来,也是莫大的成功。 想到这里,韩训导面色不由认真凝肃起来,承诺道“何司刑言之有理,是我先入为主,忘了训导之责。但请何司刑放心,今日你入了这学堂之门,本训导一定竭尽全力、悉心教导。” 言罢,他便转身向学堂走去,还示意何瑾也跟上。 一旁的李学正,这下也不由对着何瑾感叹“何司刑,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见识便如此深刻” 可何瑾一听这话,却不由郁闷地一回头,小声言道“嗨就是扯淡瞎说的,要不是李学正你演技突然下线,我能浪费这口水?” 李学正顿时一脸懵圈儿,讷讷问道“那何司刑你来州学,不会是只为了糊弄知州大老爷吧?” “哪儿能呢?”何瑾嘿嘿一笑,充满了畅想和憧憬“当然是为了学八股、考科举,然后当大官儿,捞更多的钱啊!” 李学正再度一脸懵圈儿,他隐隐感觉,知州大老爷这是祸水东引,自己州学恐怕要遭殃了 而到了学堂门口时,走着走着的韩训导,渐渐好像有些反过味儿来,猛然间就不走了。 他转过头,又蹙眉对何瑾说道“何司刑,你我俱为不入流的官吏,且你的权势也比我大得多。而我教导学生,又以严为纲,眼里容不得沙子。你我之间,若没个章程,必然难以相处。” “故而,我想与你约法三章。入了这学堂之门后,我悉心教导的同时,亦会对何司刑的才学、品性、心志加以管教。你却不可借用权势、手段、诡计相要挟,否则,何司刑还是不要进这个门为好。” 一听这个,何瑾面色不由更加郁闷了还是要怪李学正,配合一点不默契。要是换成陈铭老爷子,早将两榜进士大老爷都忽悠瘸了 算了,为了将来能更好的捞钱,泡更美的妞儿,眼下忍这份儿罪、吃点儿苦也是应该的。 再说,不过读书学习,又能受多大的罪? 想到这里,他不由一点头,道“韩训导说的是,入了这学门,在下便只是一介学子,自不会再有其他身份,还望韩训导放心管教。” “嗯,”韩训导微微点头。可随后,他就脸色一变,问道“那你今日前来,为何这般迟到?” “训导容禀,本来是下午才要来的,没想到师父让我早上便来报道。说起来,这不算迟到,反而是来早了” “巧言诡辩,废话真多!” 韩训导哼了一声,但仍旧继续问道“既然知来学堂,为何不见你准备笔墨纸砚,也未带四书五经?” “我,我”这个何瑾还真说不出理由来。毕竟,第一次上学,哪能没点疏漏? 同时,他也觉出来了好像,上这个学,真得受些罪了 第一零九章 你们都曰曰曰了个啥? 当着二十多名秀才生员的面儿,何瑾结结实实地挨了十下戒尺。 一想起这个,他就超级郁闷心理年龄都快三十岁了,还要跟小孩子一样被打手心,这感觉,真跟日了狗一样。 可没办法,明代时的教学风气就这样。而且,谁让他穿到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身上呢? 有利的同时自然有弊,凭空能多来十来年光阴的代价,便是就算他言谈举止再成熟,旁人也不会随意给予他成人的尊重。 “行了,那里还有个空位,你便坐那里旁听吧。”韩训导打完之后,一指窗边的一个空座位,面无表情地说道“那还是你斗垮的丁逸柳座位,正好他的书本笔墨都还没收拾,便先用他的好了” 何瑾还能说什么? 当然什么都没说,乖乖地就坐到了座位上。 随后,看了看那笔墨砚纸齐备,还都是好货色,不由便有些乐了嗯,有空儿跟赖三儿说一声,不用对丁逸柳那么“宠爱”了,反正刘不同都完蛋了平时呢,也给那倒霉孩子加个鸡腿儿吧。 就在胡乱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身旁传来了一句低低的声音“小弟叫郝有钱,仰慕大哥许久,不知大哥愿意赏脸,抽空儿去小秦淮畅饮几杯?” 好有钱?这名字,真是简单直白啊! 何瑾扭头一看,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同桌。而且,这家伙一身绫罗绸缎的,果然很对得起他的名字。 此时这位郝同学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一副前世粉丝看到了偶像的激动模样,浑身的肥肉都仿佛在微微颤抖着。 “这位同窗客气了,你认识我?”何瑾当然也很热情,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 郝同学却见偶像如此平易近人,不由更加激动“堂堂磁州地下江湖里,及时雨的大名,谁人会不知?小弟以后愿鞍前马后,服侍大哥,万死不辞!” 何瑾当即又是一阵郁闷,没想到都已不涉足江湖了,可江湖上还是有自己的传说 “郝同学,你这是《水浒传》看多了吧?瞧你的年岁,怎么也比我长上几年,怎么还一副纳头就拜的架势?” “大哥,你不能这么算,我虽然比你年纪大,但混得没你好呀” “而且,大哥你跟宋公明多像啊,都是衙门里的小吏,到哪里都有一帮慕名的好汉,我不过其中之一” 何瑾更加无语了,不得不拿出了大哥的气势“好好说人话,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又想怎样?” “我,我家是开砖窑的,老爹嫌我不爱读书,花了五百两银子捐助这州学,让我来这里混个脸熟儿我,我就是想结识大哥,希望能请大哥喝两杯酒,真没别的意思啊。” 何瑾一听这个,不由意识自己最近多疑了这位郝同学,虽然比自己年长了几岁,但也只是没过二十的小年轻儿。 而一个小年轻儿,想结识位江湖大哥,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可就在他准备回应的时候,讲堂上的韩训导,忽然便咳嗽了一声,锐利如刀的目光扫向了两个人。郝胖子吓得连忙闭嘴,不敢多说,何瑾也赶紧装出正襟危坐的样子,听起韩训导的讲课。 可接下来一听,他便有些傻眼了。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周氏曰先行其言者,行之于未言之前;而后从之者,言之于既行之后。” “范氏曰子贡之患,非言之艰而行之艰,故告之以此。” “” 勉强听完这一段儿的何瑾,除了两只眼睛还会眨巴一下之外,脑子直接就懵了我去!这都是些什么啊? 什么子曰、周氏曰、范氏曰的,你们都曰曰曰了个啥?! 这一发现,不由让何瑾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赶紧调用了剩下不多的脑细胞,试着解读了一番。 看了第一句的时候,他似乎还能理解,大概是子贡在问孔子,怎样才能做一个君子。而孔子的回答是,对于你要说的话,先实践了再说出来,不要夸夸其谈。 可后面的周氏曰和范氏曰,何瑾就有些解读困难了。大概是,两个人又对这件事儿,做了些什么补充和说明? 可他又不怎么确定,扭头儿便打算问一问同桌。 可刚一转头,便看到郝胖子的脑袋,一磕一磕的。没一会儿,一个眼皮就闭上了,另一个还勉强撑着,像个在打吊线的泥瓦匠。 随后,没待何瑾开口,郝胖子两个眼睛就都闭上了,一把搂过书本当枕头,直接睡了过去。 张着嘴巴的何瑾又惊了我去!刚才还热血沸腾地要拜人家当老大,现在一听韩训导讲课,你就忘了老大找周公去了? 你把韩训导的讲课,直接当催眠曲了?就你这样的小弟,哼我打死都不能收! 可讲台上的韩训导,还是一味地‘曰曰曰’,何瑾听得简直一脑子浆糊。 渐渐的,看着郝胖子睡那么安逸,他不由也感觉脑袋开始发沉,忍不住用两只手撑起了下巴。 可再之后,他好像就看到一个叫‘周公’的白胡子老头儿,在脑海里捧着一大把的钱,对着他嘿嘿笑道“何小官人,来梦里陪老夫玩会儿嘛” 韩训导讲了一个多时辰的经义,正自我感觉良好。抬头一看讲台下面,不由气得鼻子都歪了。 郝胖子趴在书本上,腮边挂着晶莹的口水,鼻涕泡吹起来,扁下去,睡得别提多香了。 至于何瑾,倒是比较鸡贼,还知道用书本儿挡住了脸。可那呼噜声匀称平顺,显然在梦里和周公聊生意经聊得挺投机。 韩训导气得七窍生烟,不动声色地走到两人身前,猛地一拍两人的案桌! 啪! “打雷了,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郝胖子没睁开眼睛,就大呼小叫起来。 何瑾这里倒是比较霸气,出口就来了一句“我去你大呃,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噗,韩训导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十步,学堂里登时充满了讥讽的笑声。 郝胖子揉了揉睡眼,正好看到了那吃人的目光,吓得他直接趴了。而何瑾虽然见过了风浪,可后来读书的声音,也不由越来越小 “训导息怒,训导息怒!”郝胖子赶紧狡辩,道“子曰吾不是故意的就是您一讲课,我就忍不住瞌睡。” 何瑾这个汗啊这是解释?这叫不打自招! 于是,他当即接口道“不错,训导大人我要反映,这胖子一听你讲读就睡觉,实在太打扰我学习了!” 郝胖子登时一脸惊诧和幽怨,心中的水浒梦一下就破碎了我拿你当老大,你却这般出卖我? 可转头一想,自己竟然有被老大出卖的本钱,实在是太荣幸了啊! 韩训导却不管这些,直接黑着脸对好胖子言道“惫懒松懈,虚度光阴,打你二十下,你可服气?!” “服”郝胖子是个老实孩子,乖乖地伸出了手。 啪啪啪二十下过后,他的手都肿了起来,何瑾光是看着都觉得疼。随后,韩训导便转向他,问道“同样二十戒尺,你可服气?” “我当然”何瑾也很干脆,可就在韩训导都举起戒尺时,他便接着道“当然不服气。所谓不教而诛是为虐,训导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小子岂会心服口服?” “不教而诛?呵呵。”韩训导闻言笑了起来,那脸色却更加阴沉了“行,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第一一零章 还是给忽悠瘸了 “州学之堂乃宣扬教化、培育栋梁之要地,理应专心凝神,才不负大好时光。” “你却于课堂之上公然睡觉,扰乱其他学生——如此不敬之举,无异羞辱了此地,枉费了圣贤的谆谆教导,莫非你还觉得有理了不成?” 韩训导气势汹汹,上来便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让在场生员听了都不由颔首点头,等待着自不量力的何瑾无言以对。 可何瑾却深深地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言道“训导言之有理,圣贤的微言大义,乃处世行事的根本,理应学之从之。在下此番入学,也正是为此而来。” “哼,此时才认错,不觉得太晚了吗?”韩训导还是一脸刻板,半点都不讲情面“你这是明知故犯,当罪加一等!”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哼,这小子贼精贼精的,可不能一时心软被他骗了,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才行! 可想不到,就在韩训导以为何瑾已服软儿的时候,便听何瑾自顾自地继续言道“然在下入了这学堂后,只是一头的雾水、两眼的茫然,根本不懂训导在讲什么。如此不知所云,为何不干脆睡上一觉?” 说罢,他还两手一摊,极为坦白地道“训导该不会想让在下不懂装懂,枯耗这一上午的光阴吧?” 这完全就是诡辩了,无形中,何瑾便已偷换了概念不说自己睡觉到底是对还是错,反而说来了之后听不懂 韩训导却一下被带进了沟里,怒声道“听不懂?难道你不识字吗?有道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分明就是你偷懒耍滑,不肯一心向学!” “训导强词夺理!”何瑾一下抓住机会,也提高了嗓门儿,反驳道“天生众人,禀赋不一。若是人人都能读书百遍,学得会其中道理,岂非人人都成了圣人?” “更何况,在下连个童生都不是,训导上来便讲这么佶屈聱牙的学问,在下若是能听得懂,岂非才是怪事?” “这?” 韩训导是个方正君子,而方正君子最容易钻牛角尖儿,一下被何瑾说的哑口无言难道,真是自己错了? 可是明明不对啊,上课睡觉,他还有理了不成? 再仔细一想,他忽然怒极反笑,喝道“呵呵,好你个何瑾!偷梁换柱、移花接木这等诡计,倒是用得很熟稔啊!” “你来学堂不想着自己如何用心学习,反而怪我教得不好?你问问这些生员,哪个觉得我教得不好?” 韩训导威严地扫过众生员,只见这些生员一个个都低下了头,没一个出口反驳的。 何瑾却忍不住会心地笑了起来韩训导,你简直太年轻也不是,你想法实在太简单啊。 随后,他便开口道“韩训导,你掌握着这些人的学业评定,盛威之下,谁敢吐露实情?要不,你换个问法儿试试?” “如何个换法?” “不如训导问问,有谁觉教得好?” 韩训导自信回头,当即又大声问了一遍。 可话音落下,他那自信十足的脸色便渐渐僵住了只见课堂里的生员们,还是一个个低着头,没一个认同开口的 “你,你们?”自信陡然崩塌,韩训导满脸不敢置信地环顾道“你们当真认为我教得不好?” 生员们低着头,还是没一个肯开口的。 最后,还是品学兼优的严秀才,一下识破了何瑾的诡计训导和生员之间,天生就有利益冲突的地方。 说训导教得不好,无异于是在得罪人,生员们当然不会那么傻。 可说训导教得好,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万一训导自我感觉太良好,打算以后每天多教一个时辰,可该怎么办? 但严秀才也不想得罪救妻恩人,只能说了句公道的话来打圆场“训导教授我等的确用心了,我等也铭感五内。然此事便如润德所言一般,各人禀赋不同,学业进展自然有快有慢” 可韩训导还是想不通,竟又气又委屈地向何瑾来了一句“那依你说,我当如何是好?” “自然是因材施教啊。” 何瑾看了一眼严秀才,感激地笑笑后,就开始阴险地出卖队友了“比如严生员这等学业优异者,训导当然不能以同样的功课要求他。” “而是应该提高难度,加大容量,把他的极限都压榨出来。这样才能使严秀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早日金榜题名。” 一听这话,严秀才不由苦笑不已何恩公,你还真是无耻啊! “可对于我和郝学子这般资质驽钝的人,训导便当降低难度,减小容量,一步步地慢慢来。如此,就算我等日后不能榜上高中,亦学得了几分圣人教化,训导大人功莫大焉” 韩训导一听这话,不由露出了沉思之色,甚至到了后来还有些挣扎和痛苦。 何瑾见状,忍不住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了,生怕把韩训导给忽悠瘸了。 可就在他准备安慰一下的时候,韩训导却一下喟然而叹,道“唉!知易行难,想不到老夫教学十余年,最后竟被一黄口孺子给教训了。” “润德,你说的不错。我这般通讲漫灌,看似面面俱到,实则劳形而无用,收效甚微。欺得了自己,却欺不了上天。” 说着,他竟然还摆摆手,一身落寞地向学堂外走去“今日暂且休课一天,老夫回去自省一番,明日再来同你们授课。不,是来因材施教” 何瑾见状,不由面露崇敬,深深地躬身一礼,道“训导高风亮节,一心为我等着想,在下敬佩不已。” 毫无疑问,韩训导虽然刻板严肃,但有一颗赤诚的教学之心。这样的人,自然值得何瑾的真心敬重。 而韩训导也停下了身,对何瑾还之以礼,道“何司刑虽不通文墨,然见识天生,也当是吾辈之人。” ‘吾辈之人’这四个字,对于眼高于顶的读书人来说,已是相当高的评价了。 而一旁的郝胖子愣愣看着这一幕,不由都有些傻眼。 等韩训导离去后,他才激动地一拍何瑾的肩膀,道“老大果然是老大,厉害啊!刚入学第一天,就将铁面阎罗给教训了一番。我决定了,从今往后,你就是真心的老大,我永不反悔!” “如此说来,你之前认我当老大,就不是真心的喽?” “不,不是,之前也是真心的。”郝胖子急得团团转,赶紧解释道“只不过,这一次更真心!” 何瑾却不由头疼,也替胖子的爹疼唉,这家伙,明显就不是读书的料儿啊那五百两助学款,算是彻底打了水漂儿了。 “唉,算了有钱啊,你以后呢,对韩训导多敬重些。这次不是我教训了人家,反而是人家教训了我。” 何瑾当然清楚,他一句‘因材施教’,不过上嘴唇碰下嘴唇。 可对于韩训导来说,却是繁重的备课、教导、督查说不定,还得搭上被气得上火的健康损失。 至少,郝胖子这里,恐怕就会将韩训导气得怀疑人生。而自己这里呢,估计更是不遑多让! 因为,自己是真心看不懂这《朱子集注》,特么到底都是些什么啊! 尤其还什么‘曰曰曰’的圣人们没事儿,就不能说点大白话吗?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跟写八股、考科举,又有几毛钱的关系? 自己来学堂,是为了镀金考功名,然后当大官儿更好贪财好色的。可不是想跟王阳明一样,立志成为大圣人的啊! “不行,就算韩训导会好好教我,这剧情发展,大概也会跟自己想的南辕北辙。”何瑾不由默默开口,思忖着对策道“看来,明日一定要找师父好好问问才行。” 第一一一章 八股文这么难? 第二日一大早,何瑾急吼吼地便赶来了衙门。到了签押房,发现姚璟正斯条慢理地用着早餐。 看着何瑾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姚璟不由知道,这小子在州学那里碰了钉子。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矜笑,何瑾却已脸色一变,喜笑颜开“正好儿,着急着赶来,在家里没吃饱姚福,来再添双筷子!” 姚璟脸上还未绽放的笑容,顿时凝固了这孩子,越来越臭不要脸了啊。真是,看见他就上火! 不过,眼下正好有事儿问何瑾,姚璟也懒得计较这些,开口道“你在三班衙役和刑房的改革,为师已观察过了,的确是垂拱而治的典范。” “如今刘不同也被你斗倒,为师想趁朝廷未委派新吏目之时,对其他房也进行改革,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你觉得如何?” 何瑾夹了一个汤包儿,蹙着眉头嚼了两下后,才道“时机还不算很成熟。如今三班衙役和刑房的运转,靠的都是衙前街的管理费。鼓山煤矿的干股,师父又都拿来捐助了四个慈善机构。” “而改革各房,却需要大量的银两来做后盾有多大肚量才能吃多少饭,依弟子来看,这事儿得一步步来,量入为出,先再改革个软柿子的礼房比较稳妥。” 说着,何瑾的思路便渐渐打开了,继续阐述道“如此一来,其他房看到刑房和礼房的不同,必然心往向之。届时,等冬日严寒一过,师父不再被四大机构绑束,便可趁机拿下户房。” “待全州的税赋,尽数掌握到师父手里,有权有钱那时,还不是师父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姚璟张着嘴大半天,都没把筷子上的汤包儿送进去。 看着面前吃得有滋有味儿的何瑾,不由有些怀疑人生这孩子,竟然吃个汤包儿的功夫,便将衙门里一年的规划给制定了出来? 而且,这规划还一针见血、落地可行,简直无可挑剔。尤其还老成持重、不见丝毫烟火刀戈,简直就如官场了磨砺了多年的老油子! 反倒是自己,也算一小把年纪了,谋划做事儿却好大喜功、急功近利。 何瑾虽说性子跳脱、行事诡秘,可在正事儿上却缜密周详、滴水不漏,师徒简直有如天渊之别。 “那,那好,就依你说的来办” 说完这句,姚璟眼珠又转了转,想着不能被何瑾如此把控着谈话主权,便主动开口道“昨日入了州学,感觉如何?” 说着这话,姚璟才将都快凉了的汤包儿,送入了嘴里。可随后何瑾的一句话,顿时气得他连连咳嗽,直接将汤包儿又喷了出来。 “嗨那破地方儿,几乎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何瑾还挺委屈,一脸的幽怨道“师父,你送我去那地方受罪干啥?” 姚璟的脸色一下就黑了,连连咳嗽的同时,还忍不住臭骂“混账!那可是一州文教之所,是为师特意磨砺你跳脱浮浪性子、打磨你才学品性的良选!为师的一片好心,真是全被你当了驴肝肺!” 何瑾一看,赶紧端了热茶去哄“师父,师父您喝茶。是弟子没领会您一片苦心,全是弟子不对不过,师父你有没有想过,去了那种地方,弟子可能就会被教傻了,那该怎么办?” 姚璟刚喝了一口茶,闻言不由又喷了出去,面色赤红拍案道“混账!州学之所,所教的全是圣人经典,培育的都是朝廷栋梁,岂容你如此调侃诋毁?” “就算为师,也是从那里一步步走出来的。难道你以为州学培育出来的,都是食古不化、迂腐透顶的书呆子不成!” 何瑾这下就不说话了,可那双疑惑的眼神儿,却上下打量着姚璟,分明在说难道,不是吗? 一看到这眼神儿,姚璟再度怒发冲冠。 可又一想自己跟何瑾的差距,忽然面色一僵,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了 “那你以为为师让你去州学,是为了什么?”难受了半天,姚璟才略带心痛地反问了一句。 “当然是学写八股,考科举,然后跟师父一样当官儿啊。只有当了官儿,才能更加方便地捞呃,造福一方,回报朝廷!” “呵”姚璟嘴皮儿不由轻蔑地一挑,道“你以为写八股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多少人寒窗苦读数十载,都未曾高中,甚至连个秀才的功名都取不上。你刚入州学一天,便妄想着金榜题名?” 何瑾这下脸色也有些难看了,道“那,那师父还说过,明年就是县试之年” “不错,明年就是县试之年。为师的想法,就是让你临阵磨枪,随后参加一场科考,知晓何为天外有天!” 这一下,何瑾彻底沉默了。 他悠悠地望着姚璟,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冷硬和沉凝。似乎在那双眼窝当中,正酝酿着一场小小的风暴。 学习圣人经典,磨砺心性品德?狗屁啊! 不是何瑾对华夏古文经典有什么反感,而是他早已不需要这些开玩笑,一个前世三十岁的人,三观和独立人格早已成型。反过去再学那些经典,能有多少的意义? 更何况,真正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东西。 前世何瑾虽没读过多少儒家经典,可网络上多少名著典籍、成功学、心理学、厚黑学?还有王阳明的心学、以及另一位圣人曾国藩的事迹感悟这些道理和观点,不少就跟儒家的经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这些东西,他都辩证取舍地读过用过,也转为了自己的行事准则和智慧。 至于‘活到老、学到老’一说,更是可以在日后的行为处事中学习和感悟。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故而,在何瑾看来,他入州学的唯一意义,就是学会写八股,拿来当成步入仕途的敲门砖。 可惜姚璟这位古人,毕生奉儒家经典为圭臬,为万事之良药。根本没看清事情的本质,便妄想着用这些,来洗脑何瑾成为他心目中的那种人 此时感受着何瑾的冷硬气息,姚璟一时也知自己说得重了,赶紧开口劝慰道“润德,为师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不知信,无以知人。而知命、知礼、知信,都得研习经典才成。” 何瑾不由叹了一口气,也没跟姚璟争执,而是语气平和地道“师父的一片苦心,弟子已知晓了。” “只是,师父让弟子研习经典,也不会是想让弟子皓首穷经,做那寻章摘句的腐儒吧?弟子最终,还是要走向仕途的。既如此,敢问师父,要想做得好八股文,应当如何?” 姚璟以为何瑾这是认同自己的道理了,不由有些满意,蹙眉仔细想了想后,才道“嗯,这八股制艺,堪比床板下面抡大斧,螺蛳壳里做道场,最考量一个人的功底水平。” “首先,通晓四书五经、朱子集注是最最基本的。其次,八股的基础在于诗词文赋,所以要懂一些楚辞、乐府、汉魏六朝文赋、唐诗、宋词、元曲。” “除此之外,庞大的知识储量也是必备的。诸子百家要涉猎一番,儒、墨、道、法、纵横等学派不说融会贯通,也要言之有物。” “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史记》总要看过,《资治通鉴》、《贞观政要》历朝的实录,也要烂熟于心” “最好呢,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医卜算术,琴棋书画,样样涉猎一点如今我朝塞外鞑虏侵扰不断,战事糜烂,故而兵书战策也要懂” 何瑾呆呆地听着,不由感觉一重重的山岳向他压来,面露绝望师父啊,要是这么来,别说十年寒窗苦功,就是一辈子搭进去,都不见得能行啊! 第一一二章 何瑾,你才情如此之高? 这一天上午,何瑾什么活儿都没心思干,就把自己关在了司刑办公室里,愁眉苦脸地看着《论语》。 按照姚璟的意思,要想写好八股文,四书五经是基础中的基础。饭要一口口吃,自然要从最基础的开始。 而认真说起来,何瑾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 因为打开默读背诵的时候,竟发现上面的内容,都已镌刻在了脑子中。随即再一想,他就恍然了这是原主留下来的馈赠。 未穿越的时候,这具身体已开过蒙。 并且,在私塾先生和爹娘的教导下,原主虽然不懂其意思,但已囫囵吞枣,将四书五经都背了下来。 当然,这种书呆子式的笨鸟先飞的法子,按说是没啥意义的。最多,也就是让原主当个两脚书橱。 但当何瑾穿越过来后,这份馈赠无疑便显得珍贵有用了。 因为科举考试可是闭卷,有了这些记忆,何瑾至少不用再死记硬背了,省了很大的时间和精力。 尤其,他可不是真正十四岁的少年,而是拥有着前世完整应试教育,以及好几年丰富阅历经验的成人。 原主对四书五经的理解极为肤浅,甚至可以说懵然不懂。 可何瑾的理解能力,却要比原主强太多。耐下心性阅读理解后,发现自己还是能够,将文言文转化为大白话的。 只可惜,刚看了《论语》两篇的时候,他就有些顶不住了。 四书五经这些,离他那个时代毕竟太过久远,行文和用词都存在着太多的隔阂和陌生。满篇的‘之乎者也’,一大堆的晦涩难读。 更可恨的是,还有个白胡子老头儿叫周公,捧着一把钱在他脑海里,妖娆地呼唤着“何官人,来陪老夫玩会儿嘛” 于是,何瑾下一刻感觉到的,就是有人在轻轻推着自己。努力摆脱周公的勾引后,才看到端木若愚,正担忧地望着自己“司刑大人,该吃饭了” 何瑾抬头一看,才发现都已是大中午了。 草草吃过饭,便风尘仆仆地往城外赶。路上的时候,不由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嗯,该买辆代步车了 每日衙门和州学这样来回跑,光靠着十一路公交车,实在太辛苦了。穿越到这里,是捞钱享福泡美女的,可不是来劳动改造的! 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就到了学堂。还未进去,便听门口儿等他的郝有钱道“老大,训导让你来了就去找他。” “哦” 何瑾眼珠转了转,就想到应该是‘因材施教’的事儿,不由问道“早上的时候,训导是不是给你们每个人,都重新安排了功课?” “老大果然神机妙算,这都料到了!”郝胖子一脸的崇拜。 何瑾却一脸的面苦韩训导那么一丝不苟的人,说到了自然会做到,这还用猜? 不过,再看郝有钱崇拜里带着心虚的模样,他不由又觉得有些奇怪“你干嘛这幅表情,韩训导给你安排的什么功课?” “三,三”郝胖子支支吾吾,半天没说个囫囵话儿。 “三门功课?”何瑾不由心中惊叹,道“想不到,韩训导还挺器重你的” “不是,是《三字经》!”郝胖子终于开口,有种掩面而泣的羞愧。 何瑾起先也有些惊讶,可想了想后,又不由点头道“嗯,看来韩训导,是真抓住因材施教的精髓了。以你这的智商,基本上也就只能读《三字经》了。” 这打击太突然、太沉重,郝胖子一下就泪奔了。何瑾当然也没心思管他,径直来到了韩训导的房间。 看到他进来,韩训导不由放下手中的书本儿,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道“润德,此番唤你过来,是为了检查下你的基础,方好对你学业有所了解。” 何瑾却看着韩训导面前一大堆的文章书籍,心中不由感觉有些愧疚毕竟,之前忽悠韩训导,就是存着让他多用心教授自己的意思。 “小子一番话,却害得训导如此耗费心力,真是罪莫大焉。” 这样敬业有德的老师,无疑是让人很敬重的。何瑾乖乖坐下前,再次真心地向韩训导施了一礼。 “都是应该的。”韩训导见状,面色也不由和煦了一分,随后便问道“你可曾开了蒙?” “回训导的话,我五岁时跟随双亲发蒙,从三百千,到四书五经,都能背下来。” 一想到原主的馈赠,何瑾不由又是一阵庆幸。否则,自己恐怕就要陪着郝胖子,一块儿去读《三字经》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瞎话,他还当即背诵了一段儿的《孟子》。 “哦”韩训导听着不由啧啧称奇,颇感兴致地问道“既然如此,润德可会吟诗作对?” “吟诗作对?”何瑾先是一懵,随后开口道“先试试吧,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韩训导一脸便秘的神色读书人,有这样将自己比作骡马的吗?如此粗俗,估计吟诗作对也高雅不到哪儿去。 于是,韩训导便微微一笑,先来了个简单的对子“五湖四海皆是文。” “万水千山都归情。”何瑾接口就来。 前世还保留着贴春联的习俗,而且大学期间,何瑾也算半个古文青年。像这种满大街的对联,根本难不住他。 “竹本无心,节外生枝。”韩训导加大了点难度。 何瑾却还是没感觉,道“藕孔无丝,不染污泥。” 这下,韩训导面色凝重了,看了一眼门上的门神图,开口道“鬼把门,神把门,把门鬼神皆狰狞。” 何瑾环顾了一眼房间,目光最终落在了韩训导那一堆的书籍上,福灵心至道“南书房,北书房,书房南北尽文章。” “或为君子小人,或为才子佳人,登场便见。”韩训导语速加快,这联估计是看了什么戏曲有感。 何瑾却长叹一声,语气不由透出落寞感怀,道“有时欢天喜地,有时惊天动地,转眼皆空。”这是他偶然怀念前世的情感流露了。 “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事事趣趣!” “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神神秘秘。” 叠字联,也难不倒何瑾。 “山石岩下古木枯,此木为柴。” “白水泉边女子好,少女更妙。嘿嘿嘿” 拆字联,何瑾仍然不惧,还不恬不知耻地暴露了自己好色的本质。 “雨滋春树碧连天,天连碧树春滋雨。” “风送花香红满地,地满红香花送风。” 回文联倒是有些难度,但何瑾想了片刻后,也是对上来了。 韩训导脸都红了,憋了半天才说道“润德,昨日你与郝有钱睡觉,我偶得一联,今日尚未想出下联,你可敢对?” “有何不敢?”何瑾却不懂文人好争的尿性对就对呗,反正又不赌钱,大不了我承认对不上,又能咋滴? “好,你听着,枕耽典籍,与许多圣贤并头!” 一听这个,何瑾不由笑了这对联,简直就是送分题嘛。因为他记得,这对联原本是朱元璋跟大臣陶安的。 可能是古代讯息传递不全面快捷,而民间对帝皇之事又了解不多,故而阴差阳错地,韩训导就想出了这个联,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创。 “嗯,扇写江山,有一统乾坤在手!”找了半天,也没在大冬天找到把扇子应景,但不管怎么说,这联也算对上来了。 “润德,想不到你,你才学竟如此之高?”韩训导有些傻眼了,又试探着问道“既在冬日,你能否以‘雪’做出一诗,或一词?” “雪?”何瑾蹙眉,不由面露难色“这也太” “哦,我也觉得太难了些,不过”韩训导这才吁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放松。 可不料,何瑾还是满脸的怪异,继续说道“韩训导,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也太简单了吧?”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张口,就是伟人的《沁园春雪》。 好在他还有些脑子,念了两句就意识到这诗词,气势雄浑豪迈,胸襟气魄浩阔,不是一介小吏身份能来的。 于是,他突然又一断,道“训导,咱还是换一个吧” “别呀,我听着才刚有意境,你怎么就停了?”韩训导连连拉住何瑾,一副欲求不满的怨妇模样。 何瑾却已无语凝噎唉,这文人尿性一首诗词而已,怎么搞得我偷你家银两了一样,至于嘛? 更何况,这不停也不行啊,这词要是念完了,估计我小命儿也就玩儿完了你们封建专制王朝,可是不讲平等和人权的! 第一一三章 这么优秀不会八股? “训导,你别闹听听这个咋样儿?”不管韩训导如何哀求,何瑾还是如无情的渣男,抛弃多情少女一样,果断另起炉灶。 “翩如中舞玉人纤,皎似禅宗戒律严。姑去尽留云母粉,客来只醉水晶盐。正愁黄独迷镵柄,故压梅花入帽檐。埋没远山知几许,且收螺子画眉尖。” 这诗一吟完,何瑾立时发现韩训导的脸色变了,那神情就跟放浪渣女又找到了新欢一样,双眼都开始放光! “妙啊!简直神乎其神。”说着,韩训导还忍不住站了起来,点评道“通篇没有一个雪字,却将雪之一物咏叹地淋漓尽致。尤其字里行间的意境,更是让人仿佛便置身落雪当中。” “这幽冷的气息,如画般的描述,丝丝缕缕的情感,当真一首绝佳的咏雪诗!” 这一刻,韩训导整个人,就跟吃了‘黯然销魂饭’一样。浑身上下洋溢着莫名骚动的气息,让一旁的何瑾,不由感受到了非洲大草原发情斑马的味道。 只是,躁动地走了两圈儿后,韩训导忽然就怔住了。 一转头,他就声色俱厉地呵斥道“你是从何处剽窃来的?吾等读书人要有修养气节,岂能行这等卑劣无耻之事!”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怵,懒洋洋地言道“韩训导乃士林之人,如此嗯,绝妙的一首诗,若是他人所作,岂会半点都不曾耳闻?”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哼,既然是穿越人士,不剽窃又怎么算合格?这首诗你找原作者去吧,等个二十一年后,他才会出生呢。 “哦?”韩训导还是不信,但也无法反驳何瑾,不由便道“那你再来一首?” “训导,诗词不过小道,一首足以。”何瑾却推辞了。 不是他不耐烦,而是诗词发展到明朝,已经进入了瓶颈期。该写的能写的,前人都已经写出来了。 绞尽脑汁想了想,剩下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徐渭、郑板桥,还有纳兰性德那位大杀器。大概还有的,就是秦淮八艳的诗词,却又不适合他这个男子。 最多呢,还能有一个唐伯虎。可唐伯虎是跟他同时代的人。万一撞车了,那可就一下全露馅儿了。 如此,基于脑子里存货,用一篇就少一篇的现实,他当然采取了待价而沽的策略。打算好钢用在刀刃上,可不能随意浪费在这里。 韩训导当然更加欲求不满,但同时也已对何瑾高山仰止,言道“嗯,没想到润德竟如此才高八斗、惊才绝艳,那八股制艺必然不在话下。” “既如此,你便用”随手翻了翻身边的《论语》,韩训导接着道“便用‘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这句,来作一篇八股吧。” 何瑾听了这个,不由便一下傻了啥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还什么只有你跟我孔子这是跟颜渊犯了什么事儿,打算逃跑或藏起来吗? 最重要的是,八股到底是个什么啊 我只知道八股文好像是一种作文的格式,可究竟怎么来,从小到大都没人教过,来这里也就是为了学八股啊。 于是,憋了半天都没憋出个屁的何瑾,便理直气壮地说道“训导,这个我不会” “润德别闹,过谦则伪,你如此满腹经纶、如椽大笔,又怎能被这等简单题目难住?来,来,你来一个嘛” ‘来一个?’何瑾这下可就有些怒了,这是耍猴儿要后空翻啊,还来一个。 于是,为了表明他的光明磊落,和确实做不出来的真实,便更加气势雄浑地来了一句“小爷我不会!” 这下,韩训导的脸一下就僵了,反应过来后,手就恨恨地摸到了戒尺上。 何瑾一见当即就慌了,立马拦住道“韩训导,我是真的不会啊非但不会,我连八股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 韩训导挣扎着还是要揍何瑾,道“四书五经你背得滚瓜烂熟,对联证明你才思敏捷,刚才一诗更显文学深远功底,你怎么可能连一篇八股文都不会作?!” “是啊我如此优秀,怎么连篇八股文都不会做?”韩训导那么认真,让何瑾自己都傻眼了。 但随后,他就意识过来了狗屁个优秀啊!四书五经是原主的记忆,诗纯粹是抄的,只有对联,还勉强算是自己的真实水平。 可这点浅薄的简单的水平,哪儿能够作得出八股文来? “训导息怒,我一点都不打诳语,说不会是真的不会。”何瑾都快想哭了,第一次感觉承认自己不优秀,竟还如此之难! “当真不会?”韩训导还是有些不相信,道“连破题都不会?” “啥叫个破题?” “” 这下,韩训导默默地放下了戒尺嗯,能说出这等白痴话的,看来是真的不会。 随后,他便捏着山羊胡想了想,竟莫名其妙地就给何瑾找到了理由“嗯,估计你是聪慧天生,早些年也有双亲教导,故而机敏伶俐” “然中途父亲突然去世,未到学八股时,你学业便被迫中断。故而到了今日,落得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何瑾听完一下就惊叹了,双眼都差点蓄出泪水韩训导,你才是及时雨啊我自己都来不及编出的理由,你竟然替我编出来了。 真的是太感谢了。 以后我跟别人说瞎话,就照着这个模板来! 不过,因缘际会得了这个还不够,何瑾又眼巴巴地问道“那敢问韩训导,像我这样不上不下的,你打算如何教导?” “嗯”韩训导蹙眉想了一会儿,随后便给出了很中肯的回答“还是要先夯牢基础、固本培元才行” 何瑾闻言,不由深深点头不愧是老教育家,说得实在太对了!万丈高楼也要平地起嘛,打好基础最重要。 可接下来韩训导的话,就让何瑾彻底无语了。 “这样,以后的学业,你便从通晓理解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开始。其次,八股的基础在于诗词文赋,所以要懂一些楚辞、乐府、汉魏六朝文赋、唐诗、宋词、元曲。” “除此之外,庞大的知识储量也是必备的。诸子百家要涉猎一番,儒、墨、道、法、纵横等学派不说融会贯通,也要言之有物” 韩训导还没说完,何瑾这里就扁起了嘴,接口道“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史记》总要看过,《资治通鉴》、《贞观政要》历朝的实录,也要烂熟于心” “最好呢,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医卜算术,琴棋书画,样样涉猎一点如今我朝塞外鞑虏侵扰不断,战事糜烂,故而兵书战策也要懂” 一听这个,韩训导当即便脸黑了“竖子,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来消遣本训导!” “训导息怒在下是今日早上请教了师父,才知道的这些。想不到,训导的见识和思路,竟与师父那两榜进士相同,果然不愧磁州第一名师!” 何瑾先一个马屁奉上,表面还装作委屈兮兮的模样。 可暗地里,他眼珠子却滴溜溜儿一转,转口说道“只不过,经二位如此一说,在下对八股文更是好奇不已。不如,训导便以刚才之题,作一篇八股来,让在下好生观摩学习一番如何?” 韩训导被何瑾这么一番忽悠,当然起了陶陶然的醉感,矜持地笑道“嗯,看你如此一心向学,那我便借用此题,为你讲述一番这八股的奥妙。” 何瑾当即恭敬一礼,口称感谢。 同时内心里,也止不住有些小激动不容易啊,费了这么多的套路,终于能一窥庐山真面目了 来吧,八股文,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第一一四章 感觉思想被玷污...... “要想写八股,理解题目的意思,自然是最最基础的。” 韩训导提起毛笔哈了一口气,将‘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这句话写了出来。 随后,他便指着这句话问何瑾“润德,你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何瑾皱着眉头仔细揣摩了一番,连蒙带猜地言道“大概是孔子对颜渊说,受到重用的时候便出来做事,不受重用的时候便深藏不露,只有我和你是这样的人呀。” “嗯,不错,就是这个意思。”韩训导点点头,接着又道“八股制艺,其实就是要我等根据这句话,写出自己的一篇感想文章。” “而八股文的格式,便是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几个部分。” “其中精华部分是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四个部分可不能随便写,必须用排比对偶句,共有八股,所以叫八股文。” 说罢,韩训导又抬起头望向何瑾道“所谓破题,就是你对这句话有什么感悟,要开篇立意。若是由你来,当会如何破?” 何瑾拧着眉头发散了一下思维,便开口道“训导,我觉得‘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想法,太消极保守了。” “大丈夫行世,自当从心而为,积极进取。有机会要上,没机会制造机会也要上,如此方不枉人世一遭!” 身在何瑾那个时代的人们,竞争十分激烈。 人人都知道机遇就好比是美女,你不上,自然有人去上,当然不能靠着等来,而是要自己积极主动争取过来。 可韩训导听着了这话,却不由大摇其头,道“润德,若是如你这般,开篇便会被考官黜落。我朝规定,八股文章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必须仿照古人立言,要按照朱圣人的思想来写。” “圣人?朱熹,他也配?”说起朱熹这个人,不管后世如何评价,但在何瑾看来那就是个人渣。 众所周知,朱熹的理学核心就是‘存天理,灭人欲’。‘天理’暂且不说究竟是什么,但‘人欲’无非就是七情六欲。 可朱熹嘴上说着这一套,背地里却纳了两个尼姑为宠妾。而且,他儿子死后,儿媳妇竟然还怀孕了! 而这样的重口味,何瑾也不说了。 就说拿着一套学说来普世,自己难道不应先说到做到? 如此表面道貌岸然、圣人标榜,暗地里却男盗女娼、花花肠子,简直比真小人都还不如! 更不要提为了打击政敌,朱熹还亲手炮制出了‘严蕊事件’,对一位官妓弱女子严刑拷打。 一个大男人、一个大学者、一个大高官,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便如此毫无底线、不择手段,简直可谓丧心病狂! 这样的家伙,还说是什么‘圣人’,纯粹就是对这两个字的侮辱! 可不料韩训导听了这话,立时勃然大怒,道“润德!朱圣人岂是你这凡人可信口置喙的?再说,若你还想继续学八股,就必须按着圣人的注解来!” 何瑾闻言,脸色不由变得很是难看。 但随后又冷静一想,这可是明代,不是人人平等、言论自由的现代。要想改变一个时代,必须先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来。 如此,才是真正的成熟睿智和强大。 假如一个人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改变整个世界,却还硬要怼天怼地怼空气。呃那不叫骄傲和倔强,那叫泰迪。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知晓眼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先将学习八股文目的达到“那若由韩训导来破题,又该当如何?” 韩训导想了想,便提笔写到“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何瑾歪着脑袋了看了一会儿,才猜出了韩训导这句话的意思孔圣人对于何时出去施展才能、何时深藏不露这个问题,只有遇到合适的人时,才会稍微透露一些自己的看法。 毫无疑问,何瑾的破题,放在了‘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这条关键的行为准则上。 而韩训导的破题,却放在了可有可无的边角微末上,根本不提这句话的观点,到底对不对、好不好。 仔细想想其实也是,朱子集注当中,已经定义这句话就是光辉伟大正确的了,统治者也不需要你发散思维。 那除了写点不痛不痒的屁话外,还能写些什么? 紧接着,韩训导又一边绞尽脑汁,一边将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几个部分,统统给何瑾讲了。 这过程当中,韩训导一脸的习以为常、理所应当。 何瑾这里,却不由龇牙咧嘴、痛苦万分,对这种不能多能多一字、也不能少一字的格式,可谓难以接受。 终于等韩训导将一篇用词考究、排比得当的文章写完,何瑾这里非但没轻舒一口气,反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再纯洁了。 这感觉,就是自己身体虽然还是清白的,但思想却好像在这篇文章的创造过程中,被朱熹那个老淫棍,一次又一次给玷污了。恶心得何瑾浑身上下,不停地在起鸡皮疙瘩。 “韩,韩训导,这就是八股文?”何瑾用手轻轻拎起那纸张的一角,仿佛拿着什么极为肮脏的东西一样问道。 韩训导却看着自己那篇文章,一脸的满意和骄傲,点头道“嗯,这就是科举考试,必须要作的八股文!” 何瑾一下如坠冰窟,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新文化运动时,那么多人都批判八股文了这种钳制思想、愚弄天下,偏偏还苛责繁难、吹毛求疵的文章,就活该被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中啊! 读书人要是整天什么都不干,就一心这样皓首穷经、寻章摘句。最后的结果,可不就跟范进中举一样疯了? 就算侥幸没疯,估计也会成半个白痴。 可不这样写八股,就过不了科举考试;过不了科举,就不能当官儿;不当官儿,就只能在磁州这个小州府里作威作福 贪,也是有层次高低的。只窝在小州城里,当个土大款怎么能行? 真正的贪婪之人,要有走出州府,迈向省国,将贪婪的触手,伸到天下各个行业领域的志向才对呀! 然而,何瑾想了想,还是不由打了个哆嗦嗯,我可不愿因此成了白痴 此番一识八股,他深深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恶意——这也成了他穿越以前,遇到最大的一道难题。 怪不得说清醒的人最痛苦,因为看得通透却无法改变,实在太煎熬! 幸好他从骨子里,就不是那种刻板、不知变通的人。信奉的一个观念,就是办法永远比困难多。 虽然眼下看起来这困难丝毫无解,但这不能证明问题便无懈可击,无非暂时没找到正确的办法而已。 想到这里,何瑾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言道“韩训导,这篇文章在下想带回去,好生观摩学习一番,不知训导可否成全?” 韩训导明显是头顺毛驴儿,被这么一捋当然很开心“嗯,孺子可教!不错,你就拿回去当范文吧” 何瑾当即称谢,随后还是跟拎着一张被用过的手纸一样,拎着那篇八股文就出去了。 一回头,又看到韩训导那狐疑的眼神儿,他才不情愿地用双手捧起,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这篇文章华彩斐然,在下都没洗手,真不愿玷污了!” 韩训导这才恍然大悟,微笑着点了点头嗯,他竟然相信了! 何瑾却赶紧跑开了两步,一直来到了没人的地方后,才对着那篇文章露出了恶狠狠的笑“来吧,八股糟粕,小爷从今以后就跟你干上了!看看到底是你能玷污我的灵魂,还是我会将你踩在脚下!” 第一一五章 小爷口味就是这么重! 自从认识了八股文这个东西,何瑾以后的日子,就跟犯了魔怔一样。 刑房里的事儿,他放手交给了尹悠和端木若愚来打理。三班衙役那里,便由升为了捕头的刘火儿去处置反正刑房和三班那里,都已制定好了规则,想当甩手掌柜一点都不成问题。 他自个儿呢,天天就捧着四书五经和《朱子集注》。上午趴在司刑办公室里啃,下午就跑到州学里继续啃,回到家里后还不忘挑灯夜读。 这些日子,他可谓就是与封建糟粕文化抗争的斗士,思想和灵魂一次次地,在玷污与反玷污中挣扎徘徊。 整个生活全被八股文塞得满满的,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任何东西,可谓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终于七天之后,所有人都觉得嗯,何瑾他癔症了! 有一次,端木若愚愁眉苦脸地,抱来了一摞卷宗,对着何瑾问道“老大,这么多的案子,该如何是好啊?” 何瑾却从一堆书里抬起头,蔫呆呆地看着那一堆卷宗,忽然嘿嘿一笑“多乎哉?不多也尔只需分门别类,岂不游刃有余乎?” 端木若愚听后,顿时就不淡定了,转身离去“算了,我还是自己瞎弄吧” 还有一次,刘火儿押了一个嘴硬的逃犯,半路上遇到了何瑾。 他询问何瑾该不该用刑,可何瑾呢,却跟看珍稀动物一样,看了那逃犯大半天。最后,才对刘火儿来了一句“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刘火儿当时就傻眼了,一脸无辜地道“老大,我怎么了嘛,你上来就说我无耻” 何瑾却一听这个,不由连连摇头,叹息道“唉,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说着,就一步三叹气地走了。 最过分的一次,是他在家晚上看到青芽换灯油时,又忍不住来了一句“嗯娉娉褭褭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嗯,不错不错” 可青芽却一看他那淫邪的目光、猥琐的笑容,当即吓得小脸儿煞白,尖叫着就跑了出去“夫人,夫人不好了,少爷要欺负我!” 崔氏一听这个,不由目光一凛,神色冷漠“哼,终于到了忍不住发骚的时刻了吗?来呀,取家法来!” 可当她气势汹汹地想暴揍儿子一顿,好生纾解这些时日无聊时,却发现何瑾正安安生生地看着书,跟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样,哪有半点发骚浪贱的模样? 甚至,当青芽哭哭啼啼地当面指责他时,何瑾还一本正经地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况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必大惊小怪?” 崔氏简直被气疯了“小小年纪,就如此恬不知耻?” 何瑾当即也怒了,昂然起身、戟指崔氏大喝道“女人,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三从四德懂不懂,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以后若是再敢对我这样,休怪我不客气!” 崔氏还能说什么? 她当然气得什么都来不及说,上去就是一阵暴雨梨花笤帚疙瘩,打得何瑾连连抱头鼠窜“娘,娘我错了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得亏崔氏是个有文化的,明白何瑾的意思是说孝顺不是奉养父母就算了,还要从内心里尊敬 可纵然知道这意思,一看自己曾经聪明伶俐的儿子,竟变成了这幅模样,崔氏忽然就连揍他都觉得没意思了。 因为,实在没啥快感了啊 然而,就在几乎所有人,都感觉何瑾不可理喻时,还是有一个人特别满意的。 那个人,就是何瑾的亲亲师父,姚璟。 “东翁,这不行啊老夫适才去见润德,问他如何循序渐进改革礼房,可他却神神叨叨的,说了半天空而无用的废话。” 签押房当中,陈铭捻着胡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长此以往,一个少年就此倒下,一个书呆子即将诞生。” “唉”姚璟却不以为意,拖长了声音摆手道“师爷大惊小怪了,本官倒觉得这样挺好嘛。” “润德本就聪慧有谋,此番又潜心苦读,感悟圣人微言大义。长此以往,必当成为一位温润如玉、德才兼备之人,岂会如师爷所说那般?” 陈铭脸色更加便秘了,忧心忡忡地暗道“东翁,他以后温润不温润、兼备不兼备,这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不出三天,他肯定会是要疯的。” 姚璟还是不以怎么为意,但也开口问道“师爷何出此言?” “因为润德没傻之前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会在沉默中变态如今他沉浸在四书五经中这么多天,不是爆发就是变态,哪个都不会是啥好结果。” 姚璟一听这个,顿时也开始有些担心了。 可还没等他说话,亲随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呼小叫道“大老爷,不好了,何司刑他疯了!” “什么!”姚璟和陈铭不由对视一眼,目露担忧。 尤其陈铭眼中,还带着一丝丝的震惊不会这么寸吧?刚说爆发就爆发,说变态就变态了? 来不及废话,两人当即就让亲随领路,前来了刑房院前。 此时这地方已乱套了,一大堆的书办、帮役、捕快们,围成了一个圈儿。圈里面,何瑾披头散发的,浑身狼狈不堪。整个人却还嘻嘻嘻地笑着,眼里露着凶狠残忍的光,正狠狠地盯着前面的一匹大马。 不错,此时跟何瑾对面的,是一匹高大骠悍、通体黑得像缎子、没有一丝杂色的骏马! 面对何瑾的敌意瞪视和一大群人的围观,它更是焦躁地喷起了响鼻,一双长而有力的前腿,踏得地面尘土飞扬。 “怎么回事儿!”姚璟快疯了,四下吼问道“马是如何跑到这里来的,润德又为何会跟它斗气?” “回大老爷,”刘火儿一脸的焦急,解释道“小人之前抓了一个逃犯,那人是个惯偷良马的贼。一番拷打后,他交代自己手上还有一匹无主的良马,小人便记起司刑前几日交代,寻个代步的骡马来。” “这马当是没被驯过的,许是之前被那贼子用药给迷翻了,看起来还挺温顺乖巧。可想不到司刑大人一上去,它就烈性十足起来,将司刑大人好生摔了几个跟头。” “小人当即就想,让人先驯服了这马再说。”刘火儿说到这里,不由脸色就变了,道“可司刑大人却突然也飚了,嘶吼着什么‘八股科举就是强奸,既然反抗不了就要享受。可小爷就是不想被人强,小爷要先强了你这畜生!’” 这话一出口,姚璟整个人也傻了疯了,这是真的疯了啊! 身后的陈铭,这下更是傻眼了这,这已不是疯不疯的问题,而是口味的问题啊!秀儿多好的姑娘不珍惜,偏偏要对一匹马用强你口味咋这么如此重呢! 然而,就在姚璟和陈铭还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那匹烈马却已耐不住躁性,陡然昂首长嘶一声,冲着何瑾便奔踏了过去!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匹良马。 长蹄踏地犹如鼓点儿,剽悍健壮的身躯有如冲击石锤。那威猛的气势,令谁都看得出,只要一蹄子踩在人身上,必然就是肠穿肚烂的结果! “润德,闪开,快闪开!”姚璟和周遭人,登时齐声大叫起来。 可何瑾,却陡然也发了狂,大叫了一声“奶奶的,小爷今天就要强了你,小爷的口味就是这么重!” 第一一六章 有跑车当然要泡妞儿啊...... 烈马奔腾如雷,滚滚压来;何瑾却大吼一声,不避反进。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就算在场之人都大男人,可也有几个心肠软的闭上了眼,不忍看到何瑾死得稀烂模样。 然而,睁着眼睛的人们随后便看到,就在烈马即将踩在何瑾身上的一瞬。何瑾也忽然侧开跳跃了起来,人在空中,还不忘对那匹烈马露出讥讽的笑意“你上当了!” 紧接着,烈马便看到何瑾伸出了拳头,对着它的脖颈狠狠砸去。 对于那弱小的拳头,烈马根本没放在心上。多少比他拳头大的家伙,也无非让它受点疼痛罢了,效果还不如鞭子。 可想不到,就在那拳头砸到脖颈上的时候,烈马陡然感到那力道简直不可思议! 从脖颈开始,那冲击力立时使得浑身的皮肉都微微颤抖,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倾斜倒地。随后强烈难忍的痛觉,便如排山倒海般迅速蔓延起来。 然而,这样痛苦的打击才只是开始。 何瑾随即绕到了马背之后,一脚接着一脚的踹着烈马,边踹还边叫骂“狂,你给我狂呀小爷今天不揍服你,以后我就跟你姓马!” 这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陈铭还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向姚璟问道“东翁,老夫知道这小子力大无穷,可一拳打翻一匹烈马,这,这不是真的吧?” “应,应该是真的吧?”姚璟这会儿想想,也有些后怕这孩子明显不是喜欢读书的人儿,自己却逼着他成这幅模样。幸好他发狂还有理智,要是连人都不认了,整个衙门恐怕都要被他给拆了! 而此时烈马被何瑾如此摧残,彻底被踹出了兽性。 它猛然一翻身立了起来,对着何瑾愤怒嘶鸣了一声,随即便高高地扬起了马蹄,想要将这个可恶的人类踩成肉泥! 可何瑾却夷然不惧,而是微微一笑“呵呵,有个性!” 言罢,他陡然又一个闪身绕到了烈马的身侧,出手如电。一手拎住马鬃,一手抓住了马的一条腿,随即一用力,直接将烈马托了起来! “这,这,这”姚璟这下彻底震惊了,陈铭老爷子更是下巴都落在了地上“润德,润德他还是人吗?” “应该是吧?”刘火儿瞪大眼睛盯着场中的一人一马,发现烈马的眼睛都圆了,差点儿要脱眶而出。 就在那呆滞震惊的目光中,它被何瑾转着圈儿抡了起来! 一会儿逆时针转,一会儿又顺时针转,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烈马突然明白自己不但能奔腾,而且还会飞了! 何瑾却脸不红、气不喘,反正怎么任性怎么来,怎么狂暴怎么办。最后将烈马折腾得都口吐白沫了,才一松手将它给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 大量的尘土飞扬而起,烈马落地后还止不住滑了几尺。 再度挣扎着爬起时,烈马明显觉得天旋地转,东西南北都辨识不清楚了。 它努力让发颤的四蹄站稳,想要缓缓神儿。但只眨眼的功夫,就看到那清秀的少年瞬间消失,而背上又是一沉。 烈马陡然愤懑,先是前半截身子高高竖起,咴咴嘶叫起来。前蹄落地后。又把屁股高高撅起,猛尥后蹄,一上一下的剧烈颠簸起来。吓得围观的人们,赶紧纷纷退后。 何瑾也不甘示弱,双腿死死箍住马腹,双手却狠狠揪住了马鬃。烈马挣扎越激烈,他就扯马鬃越狠。 忽然间,这大黑马仰天一声长啸,‘扑腾’一声猛然卧倒在地,就在烈马卧地的瞬间,刘火儿高声喊道“老大,快躲开,它这是想压死你!” 何瑾本就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听到这一声,便松开马鬃。被猛地甩了出去,抱头滚出去老远。 而那大黑烈马已经四蹄朝天,在地上猛烈地打起滚来,马脊梁蹭起的尘土,足有一人多高。 何瑾更加狼狈了,但脸上的笑容也更浓了“有骨气、够烈性,我喜欢!”说着,他又怪叫着扑了上去,一脸的残忍和兴奋,抱起马头又抡了起来! “”烈马极度郁闷,濒临暴走。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怜惜,抡爽了又一把给扔了出去。 这下,烈马连挣扎着都站不起来了。 刘火儿似乎比何瑾懂些驯马的知识,让手下端来了一盆水和一把干草料,对何瑾说道“老大,你亲自去喂它,要是它肯吃肯喝,就算是驯服气了。” 何瑾点点头,端着水和草料上前。烈马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把头撇在了一旁。 何瑾这个小暴脾气,直接一扬手,看样子是要再教训那烈马一顿。可不料,就在他刚抬起手时,烈马便浑身一个哆嗦,咴咴地委屈叫了一声。 然后,它侧过头,可怜兮兮地喝起了水 “哼,还傲娇”说着,何瑾就改揍为抚摸,慢慢地梳理着烈马的皮毛。 待它喝完水、吃罢草料后,何瑾又一次翻身上去。 这次烈马老实了,前腿不蹬、后腿不跳,安静地让何瑾坐在身上,随着何瑾的指挥转左转右,听话至极。 “嘿嘿,谁说强扭的瓜不甜,我管你甜不甜,反正扭下来就很开心了!”马上的何瑾不由哈哈大笑,浑不知自己此时跟个叫花子差不多。 “混账,放肆!州衙重地,难道是你驯马的场院不成!” 一见何瑾安危无虞了,姚璟的怒火就上了来“还不回去好生攻读圣贤书,在这里玩物丧志作甚!” 何瑾这才看到姚璟,听到这话不由沉思了片刻,随后才跳下马来言道“师父,学习也当有松有驰。嗯,弟子想着以后,隔三天去一趟州学行不行?” 姚璟一听这话音儿,当即脸色一变“你这是想要放弃?” 说到这里,他不由有些痛心疾首,勉励道“润德啊,为师刚看到你上进改变,岂能这般半途而废?须知行百步者半九十,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才是!” 可何瑾却脸色陡然一苦,小声嘀咕道“师父啊,我要是再这样下去,不疯也痴呆啊” 这些天,他以怀疑、探索、侦破的心态,仔细研究了八股文,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八股文真他娘的无懈可击啊! 不准标新立异,不能抒发见解,只能以固定的格式、固定的思维,去费心雕琢一篇花团锦簇、废话连篇的文章。 而且,这种文章还十分跟你的三观、人格冲突,硬逼着长期进行下去,精神抑郁、狂躁不安那是妥妥没跑的 可这话他能跟姚璟解释吗? 当然不能。 别说姚璟,整个大明天下的读书人,都信奉写八股是治学修行的必经道路。这种认知对大明的读书人来说,就是天、就是地,就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于是,何瑾眼珠一转,就嘿嘿地谄媚笑了起来“师父,哪能呢,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弟子驯好这匹马,也是为了节省衙门州学两头儿跑的时间嘛。” “真的?”姚璟不信,满眼的怀疑。 “真的,比真金还真。”何瑾却演技无懈可击,一双无辜的眼神里,还带着丝丝的委屈,似乎在哀伤姚璟对自己的不信任。 “嗯,嗯如此甚好。”姚璟最终还是敌不过那出神入化的眼神,离去时不忘交代道“那你用完午饭,便去州学继续苦读罢。” “谨遵师父之命。” 姚璟半信半疑地离去了,到了签押房后,还是觉得何瑾的话不靠谱儿,唤过亲随姚福交代道“你去盯着那小子,我倒要看他下午会不会去州学!” 姚福领命而去,过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回来了“大老爷神机妙算,何司刑出了城后,根本没去州学。而是一转眼儿,就向着鼓山煤矿的方向去了。他,他还说” “说什么!”姚璟气得牙根儿紧咬,火气蹭蹭往头顶上蹿。 “说明代的骏马就相当于跑车,开着跑车去上学,简直有病!有了跑车之后,当然是要去泡妞儿啊” “竖子!贪财好色,恶习不改!”姚璟当时就炸了,‘啪’地就把茶杯砸在了地上。 可随后,他不由又一脸痛苦,哼起了何瑾教给他的一首歌儿“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一一七章 大龄穿越男的劣势 一路奔驰在城外的路上,任凭冷风如刀般吹过脸庞,何瑾感觉此时的自己很清醒。 过去七天的时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自己怎么就脑子进了水,跟八股文死磕较劲去了? 文化糟粕之所以称作糟粕,就是因为它的无用性。偏偏自己还不信邪,非要在臭狗屎里找营养,那不是脑子有坑吗? 到了鼓山煤矿,何瑾更加坚信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将近一个月没来,自己错过了多少美好啊! 此时的鼓山煤矿,已不复当初的寒酸模样。 一排排的临时茅屋帐篷,搭建在平整好的土地上。进进出出的劳工,都带着一张疲累却饱含希望和憧憬的脸庞。 尤其茅屋帐篷旁边,还有当地百姓摆起的简单摊位,吆喝着他们贩卖的日常用品和食物。远处还有一片用白灰圈了的土地,说是要等明年开春儿后,盖上一个容量超大的澡堂 煤矿外缘,还有讨价还价的骡马队、洽谈生意的客商、以及嗅觉灵敏的牙行伙计这种种的一切表明,鼓山煤矿已迸发出强大的商业吸引力。不久的将来,这里必然会成为一个新型的社区。 可就在何瑾为这一切欢欣鼓舞,而且还手抚马鬃、学着后世高富帅高冷模样,等候沈秀儿时。 没想到气喘吁吁赶来的多情白富美,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不打算学八股、考科举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都不知轻重、没有个耐心毅力!” 兴冲冲来到这里,上来就听到这样抱怨的训斥,何瑾一下有些傻眼。 可他毕竟不是十四岁、不懂男女感情的青涩少年,面色只是微微一愣后,便看破了沈秀儿那着急的神态,还有羞涩里带着欣喜的眼神儿 这少女的心思,此时明显是矛盾的她既想何瑾努力上进,可也因心上人突然跑来找自己,而感到惊喜不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何瑾淡然一笑,根本没接沈秀儿这个茬儿,而是继续拍着马鬃言道“秀儿,你没发现我今日,跟以往有所不同?” 在何瑾的暗示下,沈秀儿这才看到了那剽悍健壮的大黑马,不由开口道“你这是新买了一匹马?” 在明代,街上看到坐轿的不稀奇,看到骑马的才稀罕。 虽然这朝代不像宋代那样没有养马之地,但众所周知,骏马在冷兵器时代,首要还是被充作骑兵使用的。 这样辗转轮到民间购买时,价格自然高昂不已。一匹普通驽马的价格,大概在十两到十五两银子之间。 十两银子,足够一个乡下百姓生活好几年了,价格绝对已等同于一辆家用小轿车。 如果是骏马,价位自然就相当于跑车了。 而何瑾驯服的这匹烈马,明显就是超跑级别的一身油光水滑犹如黑缎子样的皮毛,高大健壮的身躯,修长有力的四肢,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无一不在证明着,它就是车里面的兰博基尼。 这等酷炫的事物,无论在明代还是现代,都是很吸引女孩子眼球的。沈秀儿自然也不例外,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摸它的皮毛。 可她手刚一伸出去,那大黑马立时便打了一个响鼻,露出了焦躁不屑的神态。但很快,它眼神儿就变得幽怨了,顺从地让沈秀儿摸了摸。 因为看到大黑马的反应,何瑾就威胁性地举起了手 “我想要一匹马,难道还用买?”接着沈秀儿的问题,何瑾傲娇回道“当然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还嫌质量差,都不怎么想要呢” 大黑马虽然听不懂人话,可一见何瑾那嫌弃的眼神儿,不由更加幽怨了。 而沈秀儿看了不由啧啧称奇,心情也好了许多,白了何瑾一眼“就会吹牛皮,也不怕吹破天了!” 但这娇嗔的白眼魅力还未展露完毕,她随后一下就惊呼起来。 因为这时候何瑾已一把抱起了她,将她放在了马背上“不过,我想着有了它,至少可以跟心上人一起纵马驰骋,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说着,不待沈秀儿反应,他便翻身上马,命令一般道“抱紧我的腰。这马还未怎么驯服,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秀儿又气又急,可心头的小鹿也砰砰乱跳。未待她反应,何瑾已强硬地拉着她抱住了腰,随即一扬马缰“驾!” 直到这一刻,大黑马超跑才知道,自己在何瑾手里,只是个泡妞工具。可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它只能屈辱地迈开了四蹄,在何瑾的指挥下,纵情地奔跑起来。引得鼓山煤矿的所有人都翘首观看,还让远处的小月儿兴奋地小脸通红“何官人,何官人一会儿我也要骑大马!” 这一刻,第一次骑马的沈秀儿,不由六神无主。 在迅猛的速度颠簸下,她感觉自己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唯有双手紧抱的少年,就是自己的一切。 也由此,她越是抬头看,便越是看到茫茫鼓山下,少年的后背如此清晰,给予着自己温暖和坚定。 自己的一颗心,也就在这奔跃当中,化成了水、凝成了线,融缠在少年的身上,怎么都也离不开 最后的一刻,何瑾还不忘狠狠一掣马缰,任由大黑马人立而起、扬蹄嘶鸣。而他背后的沈秀儿在惯性的作用下,不由更加贴近了他的后背。 嗯,看来自己的未来媳妇儿,还是位深藏不露的主儿。 随后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何瑾才将双腿发软、面色潮红的沈秀儿抱了下来。这时候的沈秀儿,已满眼都是情郎,任何瑾施为了。 可何瑾这会儿又绅士了,只拿过了她的小手儿,紧紧温暖着,道“秀儿,你真以为八股文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你,你不是一直想着当官儿吗?” 前一句还比较有力,后面的声音就小了下去,掩饰她替何瑾操心的本质“只有学会作八股文,才能当官儿啊” “可假如这八股文,让我痛不欲生。而我,也没说不继续,只是想放缓一些进程呢?” 对于今天这事儿,何瑾当然不是突然发疯发狂,而是深思熟虑后,正巧碰到一个爆发点罢了。 他其实已仔细分析过了,身为大龄穿越者,优势很明显,但劣势也不是一点没有。 最明显的劣势,就是独立人格成熟,三观已经定型。这些虽然让自己的思维更广博、能力也十分出众,但在作八股文方面,恰恰就是短板。 相比起跟一张白纸样的明代读书人,他简直就是一张艳丽的油彩画。 人家发蒙之后就读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单纯思想里接受的就是这些,自然可以被随意涂抹。可已是一张无法填充色彩和线条的油画,还硬要覆盖上水墨,那不是在胡闹吗? 尤其还积极不倦地自我折磨,不精神错乱了才怪! “人生苦短,八股文虽然是我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儿。但不同的人生选择还有很多,难道就应该为了八股,将其他都耽误了吗?” “还,还能有什么事儿,能比你当贪官儿还重要?”沈秀儿羞涩抬头,一副小女儿的模样不解问道。 “比如考驾照呃,就是骑马这件事儿,你不觉得我也应该,趁现在有机会赶紧学会吗?” “嗯好像有些道理。” “还有洗煤赚钱这件事儿,也不能因为八股文便彻底耽误了,对不对?” “嗯你当贪官儿还是为了捞钱,当然不能把眼前的钱给丢了。” “最最重要的是,人生伴侣这件大事儿,可是我心之所向、魂牵梦绕的要事。为了区区八股文,我能把你一个人冷落在这里吗?” 这情话一出口,沈秀儿顿时如被射中的天鹅般,再也不挣扎,一下沦为了何瑾掌中的猎物。 第一一八章 又见丁逸柳 仔细衡量了一下利益得失,何瑾就清楚了一件事儿贪官儿,肯定还是要当的;八股文,当然也是要做的。 只不过,不能单为了一个目标,就将能做的美好,尽数给抛弃耽误了。 所以,他当即便积极地调整了思路一边尽情享受当下的人生,一边继续啃八股这块臭狗屎。 嗯为了一件看似无比正确、却明知短期不可能成功的事儿,便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和幸福,那不是伟大和心志坚定。 那是旁边大黑马的近亲,叫犟驴! 只可惜,有时候眼下的美好,也不见得就很美好因为很快,何瑾就被沈秀儿拍了一巴掌。 原因就是两人深吻的时候,沦陷的少女这次积极热烈地回应了起来。虽然,技术还很笨拙青涩,但感情却充沛到了很浓烈的程度。 看着星眸迷离,感受着小脸儿滚烫,何瑾当然以为时机已然成熟。一只贼爪子不知不觉地,就伸到了人家的棉衣中。 摸了人家细腻柔滑的小蛮腰,其实已经够可以了。偏偏还贼胆包天,随后便猛然向少女的圣峰攀去。 那一刻,何瑾只感觉一手的温香软玉,幸福到人生巅峰。然而,沈秀儿却猛地娇躯一震,下意识地一巴掌就拍在了何瑾的脸上! 随后,朔风冷冷吹过,两个热吻的情人儿,一下就分开了。 而且,场面还一度十分尴尬。 可就在何瑾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挽救的时候,沈秀儿那里却先慌张地开口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一时还不习惯。这,这闺房之乐,自当明媒正娶后才能” 何瑾一听这个,双眼当即就亮了,可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冷硬的表情,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轻薄你” 沈秀儿当下更慌了,开口道“不是的,夫妻人伦本就是不,我们还未结发同心,这样你会认为我是个放荡的坏女人。” 老司机当然知道要适可而止,当即哈哈大笑,一把又搂过沈秀儿,在她耳边轻语调情道“那你说,我们该什么时候结发同心呢?” 沈秀儿却还没反应过来,不由顺着何瑾的话说道“至,至少要等到鼓山煤矿,进展妥当了吧?你,你这个坏人,就知道欺负我!” 说着,小粉拳就捶何瑾的胸口。 可何瑾却抱着她站起身来,道“走,那我们今日,就先让鼓山煤矿步入正轨嗯,前些时日交代你的事情,应该已办得差不多了吧?” 话题一转变,沈秀儿就放松了许多,点头道“嗯,都准备好了” 两人随后骑着大黑马,便来到了煤矿山下的一处平地上。 这里早已搭建好了一个怪异的泥塔,旁边有一个塘里,蓄满了有些浑浊的水。两个建筑之间,还用一个粗大的粗瓷管子连接了起来。 何瑾仔细检查了一番泥塔和粗瓷管子间的密封,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唤来赖三儿“让个矿工过来。” 赖三儿点头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五个矿工过来。何瑾看到其中一个,不由便乐了起来。 因为领头儿的那个矿工,正是丁逸柳。 此时这位曾经的秀才相公,再不复往日的文质彬彬,穿得破破烂烂的,皮肤也黑了许多。但身体倒壮实了不少,神情似乎也挺开朗自在。 骂骂咧咧走过来的时候,还‘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尤其对待身后盯着他屁股看的家伙,更是一脸的恶狠狠,好凶残的样子。 看到何瑾,他面色不由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道“何官人,不知唤我等前来何事?” 何瑾有些不解,赖三儿便在一旁解释道“老大有所不知,这秀才相公真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刚来的时候,的确寻死觅活的,不过后来认命想开了,便主动帮着我们管理那些罪囚” “然后他越干越好,你就让他独立负责管理一些人?” 何瑾摸着没胡须的下巴,不由颇感兴趣看来,但凡有点本事儿的人,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那丁相公,你现在还恨不恨我?”他又开口问道。 丁逸柳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恨有用吗?我现在也看开了,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人人都要干活拉撒,凭什么秀才相公就要高人一等?” “就凭多读了几本圣贤书,以为就胸怀天下、以天下为己任了?扯淡,连脚踏实地谋生技能都不会的废物,就来夸夸其谈,岂非荒谬至极?” 说着,丁逸柳不由又看了一眼何瑾,带着一股羡慕嫉妒恨的情绪道“倒是何官人这种,无师自通、天赋异禀之人,我才觉得能造福一方、惠泽百姓。” 何瑾闻言不由苦笑狗屁个天赋异禀,假如不是穿越,我也就是个芸芸众生里的一员。 不过,你这话倒是很有心机啊随后,他目光幽幽地,犹如打量什么有趣有用的宝贝一样,好生看了丁逸柳一圈儿。 这下看得丁逸柳浑身僵硬,估计心里都开始发毛了。 可在沈秀儿和赖三儿,不知何瑾要干什么的时候,忽然便见何瑾又笑了,冷声开口道“丁相公,你是个聪明人。假如我猜得不错,想必这些时日,你已看出了沈家煤炭毒不死人的秘密,对吧?” 丁逸柳面色不由一下变得很紧张,但看了一眼何瑾那锐利洞察的眼睛后,便喟然一叹道“何官人果然慧眼如炬。不错,我已看出这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有的煤能烧,有的煤你们便挑选扔出去罢了。” “那丁相公是否已暗暗有了心思,打算劳役满了之后,也包下一座矿山,迈入这煤炭生意领域?”何瑾阴阴笑着,将丁逸柳的小心思猜得分毫不差。 丁逸柳面色恼怒,没想到自己一番屈辱伪装,还是被何瑾看破了。 他干脆承认道“不错,我的确就是这样想的!凭什么你可以独霸这煤炭产业,我丁家为何就不能!” 沈秀儿和赖三儿闻言,登时大吃一惊若不是今日何瑾前来,自己竟不知无意间,培养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尤其赖三儿,还止不住面色一戾,上前对何瑾轻声道“老大,要不要我们?”后面的话没说,却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丁逸柳见状,不由心寒胆颤,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冲动了。 谁不知何瑾就是一头贪婪的貔貅,自己被激得说出了心里话,表明要跟他抢财路,他又岂能留自己性命! 然而,就在赖三儿缓缓抽出袖里的短刀时,何瑾却笑着开口了“哎呀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打打杀杀的怎么能行呢?” 说着,他不露声色地将赖三儿的短刀推了回去,又来到紧张不已的丁逸柳面前道“丁相公,其实你说错了。” “那些被挑拣出来的煤炭,不是要扔掉的来吧,我现在就让你看看,那些煤炭是做什么用的。” 丁逸柳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笑眯眯的何瑾,根本猜不出这少年到底是何心思! 可沈秀儿却忍不住了,跑到何瑾身旁小声焦急言道“你疯了!明知道他以后会跟我们对着干,还要将我们最重要的秘密告诉他?” 何瑾却不由微微一笑,宠溺地拍了拍沈秀儿的臻首,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道“乖,听话你选中的男人,会有那么蠢吗?” ‘你选中的男人你的男人’ 这几个字一出口,沈秀儿不由就被灌了迷魂汤一样,脑子里再容不下任何理智的思考。 这一刻她只觉得,哪怕这个男人说要去造反,她都会心甘情愿地递上刀子! 第一一九章 你们两个狗男女! 湿法脱硫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将烟煤加热后熏出烟气。随后让含硫的烟气与石灰水混合,再通过与氧气充分反应。 作为一个自小生长在峰峰矿区的人,何瑾对这些自然一清二楚。只不过,他那个时代都是电动化装置脱硫,来到这个时代后,一切都只能靠人工手动了。 “将这些大烟煤都敲碎,嗯,越细越好。”开口吩咐着,他便带头儿抡起铁锤,将一个个大块儿的烟煤,敲成了细细的煤粉。 “嗯,粉碎之后,就需要将烟煤当中的矸石挑拣出来”随后还是亲自动手,从煤粉里扒拉出无用的石块儿,也不管将手弄得有多脏。 弄完这一切,他又让矿工将这些细碎的煤粉,倒入了泥塔的一层铁板之上。随即,又让人点燃了底下的木柴,熏烤着铁板上的煤粉。 “记住,这阶段火候儿是最重要的。既不能将铁板烧红,引燃了上面的煤粉;也不能火候儿不够,烤不出煤粉里的烟气。” 添了两把柴火后,他又指挥着三个矿工,各自拿着一个大棒子,在旁边的水塘里搅拌,充分让石灰水与空气中的氧气融合,加速化学反应。 不大的一会儿,粗瓷管子的一头儿,便咕嘟咕嘟地冒出了泡泡儿。过程一直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直到粗瓷管子里不再冒泡后,何瑾才喊停。 上前看了看,见水塘里已渐渐沉淀出白色的颗粒物,他便不由欣喜言道“嗯,应该是成了!” 又等铁板冷却后,让矿工将那堆煤粉倒了出来。 随后,何瑾直接脱了皮裘,动手加水将煤粉和胶泥和了起来。赖三儿在一旁站着尴尬,也赶紧拿了铁锹帮忙。 待和得差不多了,何瑾一伸手,沈秀儿便疑惑地将一个,带着孔洞的黑乎乎东西递给了他。 何瑾接过后,满满蘸了煤和胶泥的混合物,然后小心地用脚一踩,就弄出了一个浑身都是窟窿眼儿的怪东西。 众人都一脸不解的看着那东西,可何瑾却乐得跟自己生了个娃一样,美滋滋的。随后,他干脆又将其他的煤粉胶泥混合物,全都弄成了一个个的蜂窝煤。 “一、二、三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嗯,正好儿三十个娃,呃不对,是三十个蜂窝煤。” 数了数后,他便开始盘算起成本和收益了“刚才烧了五文钱的柴火,这些个蜂窝煤怎么也能卖一文钱一个,也就是三十文,足足增值了六倍。” “再抛去人工、运输等乱七八糟的成本,怎么也能挣个三四倍的利润。嗯不错,又要发大财了!” 其实,真正开始长期脱硫处理的话,当然还是烧无烟煤更划算,成本还能继续降低一些。不过这次就做个试验,便选用了燃烧时间短的木柴。 沈秀儿却看着何瑾一副钻进钱眼儿里的模样,不由又气又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就开始想着挣钱了?” “哦都忘了检验最后的质量了。”何瑾这才一拍脑门儿,大咧咧地吩咐道“来,来,把这些煤球都烤干,然后全扔火堆里” 沈秀儿这下更无语了刚才看到这些东西,你还宝贝得跟自己娃一样。然后一眨眼儿,就把你娃扔火里烧啊? 你这个爹,未免也太狠心了 可腹诽归腹诽,但看着何瑾高兴的模样,沈秀儿不由觉得这少年十分有趣——反正,恋爱中的人,不分男女,眼睛都是瞎的。 矿工们当即按照何瑾的吩咐,将蜂窝煤烤干后,又扔入了火堆里。引燃之后,便用火钳夹到了炭盆当中。 接下来的事儿,众人便一下彻底傻眼了因为何瑾端起炭盆,便要向一间屋子里走去。 沈秀儿见状,连忙抢在他前面,伸开双臂拦住他,吼道“你疯了!烧烟煤可是会死人的,你忘了丁一山是怎么没的吗?” “可我不试验一下,怎么能知道脱硫成功了没有?” “那你也不能自己去呀!” “我不去,难道还能让别人去?”何瑾说着,突然就觉得,这似乎是个好主意啊。 然后,他跟沈秀儿默契地一对眼儿,就同时望向了一旁的丁逸柳。 丁逸柳顿时打了个寒颤,心里止不住哀嚎起来你,你们两个狗男女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啊,都这么地心黑手辣、阴险无耻! 可他也早就清楚,在人家的地盘儿上,反抗是丝毫没有用的。反而主动一些,今晚说不定还能得一个鸡腿儿。 于是,曾经不可一世的秀才相公,就为了区区一个鸡腿儿,便慷慨悲愤地开口道“好,我去就我去!” “放心吧,煤气中毒也不会死那么快的。我们就在门外面,一直跟你说着话儿,你有什么不适,就赶快跟我们说” 何瑾将炭盆交给了丁逸柳,安慰着他走进去。 可当丁逸柳刚进去,便听何瑾吩咐道“嗯还是怕他会跑出来,来呀,将这门儿给锁了!” “何瑾,你大爷的!”丁逸柳顿时有些崩溃,嘶吼道“你草菅人命,我就是以后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行了行了,男人一点,别婆婆妈妈的。”何瑾却不以为意,还一本正经地问道“现在告诉我,煤球儿烧得如何?” “你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嗯,烧得还挺旺,火势挺猛烈的,用来取暖和做饭绰绰有余。” “嗯,那你再告诉我,身体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你个阴险狡诈的贼徒嗯,感觉头有些晕,心跳得比较厉害,我可能已经中毒了。” “中个狗屁的毒!你这是心理暗示,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就行了。” 开玩笑,说一句就骂我一句,能轻易让你出来?尤其还能一张嘴就编瞎话,根本不像是中毒的样儿。 “何瑾,我日你祖宗十八代!”丁逸柳在里面狂吼,还哐哐地拍着门板。 听着那有力的声响,何瑾才不搭理呢——对于弱者的咒骂,只会让他感到自身无比的强大,和那么一丝丝的快感流便全身。 吩咐赖三儿留在门口儿跟丁逸柳对骂,他随后便让剩下的劳工,将水塘里的水放出来。这时候,水塘底部已是一层白色的粉末儿,何瑾看了后,止不住又是一阵的双眼冒光。 沈秀儿一见他这模样,不由狐疑上前问道“这些,该不会也是你的娃吧?” “当然不是”何瑾摆手,随后便嘿嘿一笑,道“这是咱娃生的娃,嗯,算是咱们的孙子” 沈秀儿不由气得俏颜绯红,伸手就拧了何瑾一把什么咱们的孙子,我跟了你之后,难道不是生一堆黑乎乎的煤球,就是这些白花花的粉末? “那你这些孙子,不会也要扔火里烧吧?” “不用,这些石膏直接就能拿来卖钱的”何瑾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得忍痛解释道“石膏能用来固定骨折患处,能制作模型,能作为纸张和油漆的添料,让纸张更白皙、油漆更细腻。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不说了,面部表情渐渐变得很是夸张。 随即,在沈秀儿都开始担忧的时候。他猛地起身,一把抱住沈秀儿转了两圈儿“秀儿,咱发财了,咱这次要发大财了!” 当着外人的面,沈秀儿当然要挣扎捶打何瑾一番“你干什么呀,男女授受不亲” 说着这话,一想到该摸的、不该摸的地方,都已被何瑾攻占了,她自己都觉得虚伪和好笑,又连忙道“烟煤除毒,不是还不知道成没成功吗,怎么又咋咋呼呼起来了?” “不是煤炭生意,是另一笔大生意!”放下沈秀儿后,何瑾显得还是有些激动。 不过深吸了两口气后,便按捺住了情绪,道“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钱要一笔一笔慢慢挣走,咱还是先看看,丁逸柳蹬腿儿了没?” “咦,好像里面没动静了呀” 第一二零章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丁相公,丁相公你说话呀!” 赖三儿一边吩咐人赶紧打开房门,一边向赶来的何瑾言道“老大,刚才还好好的,不知为什么,里面忽然就没动静了。” 何瑾却等不及,一脚上去便踹开了门。 可往里面一看,便见丁逸柳丝毫无恙。只是双目呆呆地看着炭盆里蜂窝煤,一副若有所思、悲惧恐慌的神色。 “好你个王八蛋,居然敢吓唬我们!”赖三儿顿时气涌上头,要去教训丁逸柳。 可一旁的何瑾却伸手制止了他,眼珠不由转了一圈儿后,开口问道“丁相公,你这是有了什么感想?” “这,这毒炭竟真的无毒了”丁逸柳这才悠悠地转过了头,喃喃说道。可随后,他忽然又面色一变,愤怒向何瑾吼道“何瑾,你罪莫大焉!” “你可知此事物一出,木炭将为之绝迹。多少伐薪烧炭之人,将因此无业而沦为赤贫!你,你简直堪比千古罪人!” “你这酸秀才真是矫情,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之前还说干活儿吃饭,这会儿又瞎操什么心!” 赖三儿骂骂咧咧地又要上去,可还是被何瑾拦住了,道“别这样粗暴嘛心怀天下,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怕就怕什么都不懂,就把帽子乱往别人头上扣,还什么全是别人的错,那就比较令人厌恶了。” “何瑾,你焉敢如此无耻,难道我说的一切,都不是事实?” “事实个鬼!所有结论都是你的自由心证,还大言不惭。”何瑾这下才换了脸色,不屑言道“煤炭代替了木炭,难道不好吗?” “不说其他,便拿美娥婶蒸桂花鸭的火炉而言。木炭她是根本烧不起的,而一日所费柴薪,至少也得三十文。” “可这三十文若是拿来买蜂窝煤,足够两日所需。且不必再让虎头出去砍柴受累,也不用受来回添柴倒灰、烟熏火燎之苦,大大节约成本、提高效率推而广之,整个时代、整个天下都会因此受益——你跟我好好说说,这到底有什么不好!” “这,这?”丁逸柳瞬间张目结舌。 在他们这等读书人思想中,总想着以不变为万事准绳。僵化的思维,自然导致有时说出的话不堪一击。 “可,可多少伐薪烧炭之人,从此无业困顿,你总不能辩驳吧?”想了半天,丁逸柳又道出了这个理由。 何瑾却更加嗤之以鼻,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向他“老天爷啊我一个鼓山煤矿,能导致多少木炭工人下岗?” “更何况,就算他们都下岗了,也到不了你说的那般困苦无依境地吧?难道挖煤洗煤就不需要工人,难道这里的工钱待遇不比烧炭好?你睁开眼睛看看,矿山上多少工人,就是从烧炭行业跳槽过来的?” “真正受点的影响的,无非就是你们丁家这等,靠着木炭生意富贵的家伙。可你们也享受几代富贵了,难道天真认为财富就该永远是你们的,别人不能动一分一毫?哪怕别人惠泽大众、造福苍生都不行?” 说完这些,何瑾不由更加冷蔑一笑,嘲讽问道“那你跟我说说,这到底谁罪莫大焉、谁才是千古罪人?!” “我,你!”丁逸柳彻底哑口无言,随后面色一戾,带着报复性质般言道“如你所言,也休怪我刑满之后,也迈步煤炭行业!毕竟,这行业造福苍生,有利而无害,我也算是尽了一份力了。” 这话出口,不仅赖三儿气得又想动刀子,就连沈秀儿也不由气愤恼恨。 可就在她习惯性看向何瑾的时候,却见何瑾哈哈一笑,道“好呀造福苍生、惠泽百姓这事儿,当然要多多益善嘛。” 话刚说完,沈秀儿止不住气愤着急,小手儿就拧了何瑾一把,尽显小女儿情态。 何瑾却不在意,轻捏了沈秀儿一把娇臀作为报复,才继续对丁逸柳说道“只不过,丁相公好像有些问题还未考虑周全,不如我说出来,供你参考一番如何?” 丁逸柳不由面色铁青,却最终也没敢摇头拒绝。 “首先呢,丁相公的刑期可是三年。就算你窥晓了这选煤洗煤的诀窍,那有没有想过,三年之后,沈家的煤炭生意已做到了何等程度?” “以一个默默无名的新手儿身份入场,同已经稳固了三年的沈家品牌相比,你觉得能有几分胜算?” “这,这?” 丁逸柳当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一直在琢磨着他。 因为他清楚知道,何瑾的说法一点都没错三年之后的沈家煤炭生意,恐怕早就成长为了参天大树,自己在树影之下根本难以成活! “另外呢,就是煤炭来源的问题。”何瑾却趁胜追击,继续道“你知道想承包荒山,可是需经衙门同意的。先不说我铁定会从中作梗,就说你跟大老爷的关系那般恶劣,你觉得能承包下矿山的可能性有多大?” “嗯,就算这一切也不是问题,那你觉得沈家是傻子吗?三年的时间内,不会陆续将附近的矿山都买下来?” “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丁逸柳气愤指责,可语气里不由带上了哭腔儿。 反倒是沈秀儿见状,不由心花怒放。一想到自己误会了何瑾,忍不住心生愧疚,又暗暗地替何瑾揉起她拧过的地方。 “别哭别哭,我还没说完呢”何瑾却跟个变态的施刑者一样,继续在人家丁逸柳的伤口上撒盐“丁相公你可不要忘了,做生意首要的可是口碑。你丁家族人烧炭死人一事,三年后也不会消匿无声的。” “到时候你想卖煤给人家,人家却一打听哦,是烧毒炭死人那家的啊,那怎么能要呢!你说,背着这样的舆论污点,你如何能创业成功、顺利打开市场呢?” “何,何瑾!我要杀了你啊,你简直不给我一点活路!”丁逸柳听完,整个人都崩溃了,扑上前就想生撕何瑾。 可何瑾却都懒得动手,只是点头道“嗯,你总结的不错。我一向喜欢走自己路,然后在路后挖坑,让别人无路可走!” 丁逸柳更疯了,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 可职业打手赖三儿,却终于等到了出场的机会。一脚踹飞丁逸柳后,骑在他身上拳打脚踢起来。最后一抬头,还用眼神儿向何瑾请示老大,要不要我现在就做了他? 何瑾当然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向赖三儿说道“三儿啊,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家企业的保安经理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这生意场上没永恒的仇敌,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丁相公肯合作,我们当然要捐弃前嫌、携手共进嘛。” 这话一出口,非但赖三儿傻了,就连丁逸柳也彻底傻眼了,不敢置信地问道“何,何官人,你说要跟我合作?我,我没听错吧?” 沈秀儿这里更搞不懂,气得又化揉为拧,言道“你,你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他都表明要跟我们作对了,你还想着帮他?” 何瑾这下却有些怒了知道女人不能一味惯着,必要时也得镇住。 故而,他当即一冷脸,拿出霸道总裁的气势,沉声言道“女人,你这是在玩火!男人在谈生意,你最好闭嘴!” 沈秀儿顿时一脸惊诧,小手儿瞬间就缩了回去。一副受惊委屈的模样,搓着衣角道“我,我人家就是担心你嘛。” 何瑾却仍旧高冷哼,这招儿对付不了深藏不露的老娘,还对付不了你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 第一二一章 男人的恩怨仇恨 “嗯,只要你同意跟沈家煤业合作,以后非但可以管理一些罪囚,更可以参与到整个采掘、贩卖的环节。当然,我更会允许,以后你的家人来探望你。” 镇住沈秀儿后,何瑾又转向丁逸柳,很认真地解释道“事实上,与沈家合作对你们丁家而言,只有好处没有丝毫坏处。” “首先,你也看出来了,磁州乃至彰德府的木炭生意,很快都会被煤炭所吞噬。丁家逆势而行、抱残守缺又有何意义?” “反倒是转卖沈家的煤炭,既能焕发新生,又能赢回名誉和声望。毕竟,烧毒炭死人一事,你们只要会运作,便能留下个知错能改、诚实可信的口碑。” 丁逸柳的神色起初是僵硬的,抗拒的。可随着何瑾一条条的分析,不由渐渐变得纠结、不甘。 不过到了最后,还是剩下一抹的疑惑“我承认你说的都没错。可如此一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哎呀,我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干赔本儿买卖了。” 何瑾却避而不答,摊手道“反正你知道咱们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就行了,干脆早点从了我,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当然,到了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忘记那句经典的口头禅“我这是在帮你啊!” 丁逸柳还能说什么? 沉思了片刻后,他便毅然决然地开口道“好!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还有一个要求!” 何瑾也目光一凛,凝肃道“请讲若能办到,必不推辞!” 丁逸柳暗自颔首,面色渐渐有所转圜,但还是凝重言道“从今往后,无论我干得好坏,晚饭必须有一个鸡腿儿。不能像之前一样,干得好了才给一个,还是别人啃过的!” 何瑾不由大惊失色,想不到他竟然提出了这等无礼的请求。没奈何之下,只能忍痛答应“好,我便应了你!非但有鸡腿儿,鸭腿儿、鹅腿儿随你啃!” “不,我就要鸡腿儿!”丁逸柳很有原则,都让人敬佩。 随后,两人便握手言和,对击一掌,恩怨尽在一笑中。 一旁的赖三儿和沈秀儿看着这一幕,简直都惊呆了。尤其沈秀儿,更是对于男人的这等情仇,表示难以理解。 出了门后,她当即忍不住抱怨道“你,你这是要闹哪样啊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何要帮丁逸柳和丁家。” 何瑾却嘿嘿一笑,知道镇住女人不仅要靠脾气,还要靠温柔的实力。于是,他循循善诱道“秀儿,你当真看不出,让丁家当我们的供销商没好处?” “也,也不能这样说”毕竟是磁州的商贾奇女子,沈秀儿当即便开口道“丁家毕竟在磁州,已做了几代的木炭生意,销路广博。” “而我们的煤炭,其实就是取代木炭用的,若由他们来负责销售,自然可以迅猛扩宽市场。” “嗯,不错”何瑾轻轻拍了拍沈秀儿的后背,赞许道“不愧是我选中的女人。” 然后,就在沈秀儿心中小神气再度作祟、眼睛都眯起来的时候,何瑾又不着声色地继续言道“不过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需要丁家来稳固生意。” “趁着这个寒冬,我们煤炭生意可谓一炮而红。但秀儿你想过没有,冬天再长也会过去,那时候我们煤炭又该如何销售?” “这,这?”沈秀儿面色一惊,不由脱口而出道“原来你弄那些煤球儿,就是未雨绸缪,打算逐渐取代百姓日常所用的柴木?” “不错,冬天的时候卖无烟煤,但平时更需要蜂窝煤,嗯还有后续的蜂窝煤炉子,来改变百姓们的取暖做饭方式。” 何瑾点头,随后又将话题拉出丁家上面“不过,这些肯定是漫长而利薄的生意。而丁家的销路,却可以让我们继续将无烟煤,卖给冶铁、烧窑等那些离不开大量炭的行业。” “如此双管齐下,我们的煤炭生意才能突飞猛进的同时,又保证稳中有升。这样说来,你说究竟是我们帮了丁家,还是丁家帮了我们?” 沈秀儿闻言,不由再一次感到,自己与这个少年的差距。 只不过比起之前,这一次虽然心中仍有失落,却又不由泛起了一丝丝的崇拜和欣喜毕竟,这可是自己找的男人啊他越是优秀睿智,不越证明自己有眼光?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何瑾带给她的欣喜还不止这些。 只听随后这个少年继续开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而且,秀儿你不觉得不仅丁家,单是丁逸柳这个人,便很有培养价值?” “丁,丁逸柳?你竟然在打他的主意?” “当然。远的不说,就说鼓山煤矿这里,你以后不可能天天盯着吧?赖三儿负责治安方面还行,真正商业方面,呃还是等他不满脑子想着打打杀杀后,再说培养商业才能的事儿吧。” “可丁逸柳就不一样了,无论怎么说,他曾经也是位秀才相公,写算方面自不是问题。尤其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耳濡目染,多少也懂些其中的门道儿。” “更可喜的是,在煤矿里劳改的这些日子,他明显幡然转变了不少,不再是眼高手低的巨婴这样一位秀才ceo,可是整个大明都打着灯笼找不到的。” 沈秀儿当然不知道什么是ceo,但明显更关心何瑾脑子是否进水了“可丁逸柳和你之间,毕竟是有仇的啊他又怎么可能会,真心诚意地同我们合作?” “仇,或恨又算得什么?”何瑾却对这些不怎么为意,道“一个成功的商人,肯定不会用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来影响自己的判断和所作所为的。” “商场上,可没有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没有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再次听到这话,沈秀儿不由记在了心里、陷入了沉思。 “不错。”给了她一段独立思考的时间,看她若有所思后,何瑾才继续解释道“我之前说让丁家无路可走,也不是夸夸其谈。而是他若一意孤行,我当然会将威胁的苗头儿,掐死在萌芽中。” “如此一来,认识到同我们合作,是他唯一的出路。你说这样的利益和代价摆在眼前,丁逸柳会不会权衡利弊?权衡之后,他还会执着心中的情绪吗?” “更何况,人类的情绪是很微妙的。恨是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报复,可你处处展露出强大,强大到他连报复心思都升不起来的时候,你说恨又会转变成什么?” 沈秀儿一下被问懵了,猜着道“因爱生恨,因恨转爱?” 侃侃而谈的何瑾顿时浑身一僵,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是敬畏啊!爱什么爱的,我可是钢铁直男好不好?” “那,那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怎么知道,他是否会敬畏你?” 话题回归正常,何瑾才拾起了几分自信“谁说我没防着他,故意让他看到洗煤的过程,然后还同意让家人来探望,就是对他的一次考验。” “嗯?”沈秀儿蹙眉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儿“你是看看他会不会,将洗煤的工艺告诉家人,让家人想法儿另起炉灶?可,可他真这么做了,那岂非鸡飞蛋打?” “不可能的。” 何瑾笃定笑道,显得极为自信“他丁逸柳自以为懂了洗煤,却根本不知水塘里的水,是添加了石灰当吸收剂的。” 沈秀儿闻言,不由愣然看着何瑾,随后便温婉又得意地笑了起来自己的选的男人,果然是奸诈得让人放心又觉得可爱啊! 第一二二章 娘,你别闹...... 披着晚霞回到城里,马背上的何瑾不由升发出,那么一丝丝的感悟唉人类就算再超脱动物之上,有些属性还是改变不了的。 比如,闷在一个环境里很久后,突然出去放放风,还跟美丽的异性来点小暧昧,心情就会随之变得很放松、很惬意。 尤其,像自己这种还带点哈士奇属性的,更是得没事儿撒撒欢儿。 不过,人之所以超脱动物之上,就是因为有思想、懂自制。不会让散漫的欲望,毁了重要的人生目标。 于是,想到这里的何瑾,面色一下就苦了因为他的计划安排,是以后每天晚上都要学习八股文的 到了家中吃着晚饭,他的神情便又渐渐变得闷闷不乐了。毕竟,明知是臭狗屎还要去嚼的破事儿,换谁都不会乐得一蹦三尺高。 崔氏今晚不时悠悠地抬头看几眼何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最终她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任由何瑾回到房间摊开了书本儿。 待读了大概有一炷香时间后,崔氏拿着一些纸张,来到了何瑾跟前。 看自己儿子一副全神贯注、又愁眉苦脸的样子,她不由开口道“瑾儿,你这般有志于学,娘心甚慰。然”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何瑾又是一副痴呆的模样,絮絮叨叨地言道“有志于学,语出《论语为政》,原文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古者十五而入大学。心之所之谓之志。此所谓学,即大学之道也。’” 崔氏闻言,不由娥眉突突直跳。 可没等她再度开口,卡了一会儿的何瑾又接着道“《论语集注》里,程子曰孔子生而知之也,言亦由学而至,所以勉进后人也” 一口气,将原文和集注的内容,全都背了下来。何瑾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释负重。又蔫呆呆地对着崔氏嘿嘿一笑,声音跟傻公鸡啄到了米堆一样。 这一下,崔氏的面色再没有愤怒了,而是无尽的哀伤。 看着眼前这个着了魔怔一样的傻儿子,面色疲倦、神情沉滞。再不复之前那种清新秀逸、神采飞扬的风貌,她不由感觉心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憋得异常难受。 终于眉色一凝,崔氏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陡然起身一拍桌子道“兔崽子,你学这等狗屁东西有何用!” “真正论起死记硬背来,你连月儿都比不上!娘之前就跟你说过,千万不要钻了牛角尖儿,可你现在到底是要作甚!” 何瑾猛然一惊,吓得魂儿差点都飞出了身体外。随后看着老娘怒中含悲的模样,不由按下了火气,安抚道“娘,你别闹” 崔氏闻言差点就炸了,都不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可何瑾却不急,而是缓缓解释道“学这些东西于我而言,的确没什么用。” “可这时代就是这样,不通晓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就没法儿写八股,不会写八股就没法儿科考,不科考就只能一辈子窝在磁州城里” 见儿子还算基本清醒,没彻底走火入魔,崔氏才算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心中的隐忧让她还是难以松懈,随后悠悠开口道“瑾儿,难道你以为读了这四书五经、朱子集注,便能写出一篇好的八股文,于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 “当然不可能” 何瑾很有自知之明,道“儿子只希望能考个举人,便有机会走走门路,从‘大挑’中混个一方父母官。” “若是侥幸能得个三甲进士,便是最好不过了。至于说金榜题名、蟾宫折桂这等美事儿,是想都不会去想的。” “假如只是这样”崔氏再度叹了一口气,随即用很古怪不愿的口气,道“那假如为娘告诉你,写八股其实也有终南捷径,你会有何感想?” 何瑾闻言,顿时双眼一亮。 但随后,那眼神儿就黯淡了“娘,你别闹儿子问过师父和韩训导了,想写好一篇八股文,没个十年八年功夫是不行的。而且,自己也苦思了七八天,发现这八股文真的无懈可击。” “哼,你的确聪慧伶俐。但总不会狂妄到认为,一人七八天的苦思,能敌得过全天下读书人百年的摸索总结吧?” 一听这话音儿,何瑾不由狐疑道“娘,你真有法子?” “当然有。”崔氏跟做贼一样靠近何瑾,小声地说道“瑾儿,你想过没有,八股文无论多苛难繁琐,可终究只是一篇文章。” “你现在已经懂了它的格式,只需反复揣摩考官的文风,然后再选择一些词句尖新、中正平和的范文,日诵数篇。待长天日久、勤加练习,便可熟能生巧,下笔如有神。” 何瑾听得目瞪口呆,但随即便明白过来了“娘,你的意思是‘吟得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 “不,八股文比作诗还简单。”崔氏闻言冷笑,道“作诗必然要有感而发,可八股文一切都以朱子集注为圭臬,一知半解或根本不懂都没关系。” “只需脑子里有大量的范文词句积累,到时候移花接木,连缀成文。只要文可对题,格式就绝不会错,文采和内容也有保证。这样的八股文,肯定是可以得高分的。” 何瑾听后,整个人只觉脑中有一道闪电劈过,立时将无尽的黑暗撕开几道光明自己这老娘,简直就是嗯,就是及时雨啊! 虽说这法子投机取巧了些,但绝对够实用。 毕竟,朱子只给四书做过注,四书加起来也没多少句子,适合出题的更是不到一千句。翻来覆去,万变不离其宗,题目也就那么些个。 而且最大的好处,便是这样一来,只走脑不走心,自己不用再忍受八股文的思想摧残。扔掉了思想精神包袱,走向了通往功名的终南捷径。 可惊喜之余,一个大大的疑惑,不由随之涌上了心头“娘,这等好法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崔氏的目光不由开始躲闪,道“这,这又算不得什么大秘密。在江西、杭州那些文教兴盛之地,不少官绅乡宦其实都知道。只不过,他们都想着越少人知道越好,各家自然不约而同地瞒下了。” 何瑾点点头,心下默然,这年代没有网络没有报纸,人们的生活十分闭塞。 那些只知道闭门苦读,从不参加省城文会之类活动的贫寒士子,根本无从知晓这些门道。只能硬下苦功夫,却难免吃力不奏效,很多便因此读成了书呆子 只不过,老娘的回答明显避重就轻啊。嗯江西、杭州文教兴盛之地,老娘难道是那里的人? 何瑾也知不能逼得太紧,又转移话题道“那师父也是江西人,他为何不跟我说?还有,娘既然也知道,又为何不早点儿说?” 崔氏这下就面色一赧,无奈道“还不是你这皮猴子跳脱孟浪,死读书也能磨磨性子没想到你真心办一件事儿,就那么投入认真,娘这不才怕你走火入魔才说了。” 何瑾还能说什么? 只能郁闷地拿过了老娘手里的纸张,道“这些就是娘选好的范文?儿子今晚便揣摩一番,看看能不能写出一篇八股文来。” 这一夜,何瑾感觉如获新生,心无旁骛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 只不过,他不知衙门的后院儿里,姚璟正拎着一根鞭子,上面竟然还带着几根倒刺儿,恶狠狠地说道“皮猴子,为师待你明日来衙门时,一定要好好试试你的皮有多厚!” “哼,教不严,师之惰不好生向学,还敢纵马逃课、贪财好色,看来不打是万万不行了!” 这一夜,姚璟心头怒火中烧不止。 在院儿里用心演练了一圈儿鞭法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只等着明日的朝阳,缓缓升起。 第二零八章 麝月小少妇...... “我,我不是故意的”被何瑾一番教训,柳清霜简直无地自容,声音小得都听不见。 何瑾就又虎着脸,道“那你还赶紧好好吃饭?都饿了一路了,这时候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真是的!” 柳清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就娇羞无比,乖乖地跟小媳妇儿一样,吃起了眼前的饭菜。 而随着这画风直转而下,黄瑜善和白莲教匪都傻了原以为你们这对儿小鸳鸯,会因此反目成仇。怎么一转眼,猝不及防地就喂了我们一嘴狗粮? 黄瑜善更是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怒而拍案道“何瑾,还当这里是你那所豪宅不成!既然骗不了你,那也休怪我换一种方式!” “别,别!”何瑾赶紧求饶,道“我觉得这种方式就挺好再者,我也没说不交出腰牌啊。” “你就算交出腰牌,本舵也等等?”黄瑜善又一次傻眼了你这个何瑾,怎么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 东宫太子府的腰牌,多么重要的东西我们都没对你动刑,你就要交出来了? 你有点朝廷锦衣卫的风骨好不! 可郁闷归郁闷,人家都要交出来了,自己能不要吗? 没奈何,黄瑜善这位自认的白莲教大人物,只能低眉臊眼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还等什么,还不速速将腰牌所在之处说出来!” “不用说”何瑾这时面色就古怪了,他望向黄瑜善,又开口道“只是,我有一个请求,将麝月那个小娘皮带来如何?” 黄瑜善不解其意,但这也无伤大雅,便挥了挥手。 麝月被带来时,也一头的雾水。然后,便听何瑾言道“麝月少妇啊,你抓我就是为了那块东宫腰牌啊?” 一听那个羞耻的称呼,麝月不由银牙暗咬。 可何瑾却好似猫戏老鼠般,又好以整暇地问道“那你抓我的时候,是不是找到了令牌,就会一刀砍了我?” “不错!”麝月这个开口了,咬牙切齿道“若不是找不到腰牌,你以为我会这般费力将你带来?” 何瑾这就遗憾地摇了摇头,似乎在为麝月感到悲哀。这动作眼神儿,气得麝月简直当场就要暴走。 就算在黄瑜善警告的眼神儿下,她也上前了两步。而那些白莲教匪,却根本没阻拦的意思。 这个时候,何瑾知道火候儿已差不多了,再闹小命儿就要闹没了“那麝月姑娘,你还记得我来时,一路死死抱着的被子吧?” 麝月当着黄瑜善的面,已然掏出了bishou,羞恼叱道“罗里吧嗦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瑾这会儿就目视黄瑜善,而黄瑜善也不由面色大变,连连挥手让人取来了那床被子。何瑾接过后,便从磨破的被角那里掏啊掏的 这时候,麝月就算再蠢,也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灯下黑!那块东宫腰牌,就藏在被子里! 尤其再想想,自己没仔细搜索被子的缘故,是因这无耻的小贼裸睡! 果然,掏了一会儿后,何瑾就扯出了那块象牙腰牌,嚣张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杀人啊,你要干什么!” 待腰牌出现后,麝月整张脸就狰狞了起来,再度暴起向何瑾扑去。 只可惜,这种蠢女人,记吃不记打。 就在她动手之时,黄瑜善也同时动身,又是一掌拍飞了麝月,怒喝道“麝月,当着本舵的面儿,你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可麝月这次却气昏了头,毫不示弱地回应道“腰牌已到手,还留着这恶贼何用!众兄弟,给我杀了他!” 一声话落,那些白莲教匪,竟还真有几人抽出了刀! 而何瑾则急忙开口,讥讽道“哼,黄舵主,看来你这舵主,有些名不副实啊” 这话无疑如一根利刺,扎入了黄瑜善的心里。他当即施展身法,又扑向那些抽刀的白莲教匪身旁。 只听‘砰砰砰’几声,随即就是兵刃落地的声响,那些白莲教匪来不及反应,便被黄瑜善打得吐血倒地。 “丢人现眼的东西!”黄瑜善怒不可遏,又狠狠一脚踩在他身旁的教匪胸上,直接踩断了他的肋骨“究竟她是舵主,还是我!” 这一狠厉的手段,才稍稍压制了那些桀骜不驯的教匪。麝月似乎也知道怕了,跪地求饶道“黄,黄舵主,是属下一时激愤,才,才失了规矩。” “哼!”黄瑜善余怒未消,但随后眼神儿却没看向麝月,而是杀气腾腾地望向了何瑾“何相公,你也真有一套,故意挑拨离间,是想让我们内讧吗?” 何瑾张了张口,却随即又闭了嘴,等待黄瑜善的下一句话。 而黄瑜善则阴冷一笑,道“这女人的确很蠢。不过,她有一句话倒是没错。既然腰牌已到手,留你还有何用!” 言罢,黄瑜善一步步向何瑾走来。面上的杀机,似乎就要满溢出来,将何瑾刺成刺猬! 他恨, 恨这些废物一样的白莲教匪,让他丢了脸面。 但更恨的,是何瑾这等心思狡诈之徒,只动了动嘴皮子,便逼得自己不得不亲手杀了一名手下,且威信大减! 而何瑾也面色凝重起来若自己没有中毒,还能与这个黄瑜善打上一场。可现在光站着腿都发软,又哪里还能反击? 只能继续靠聪明的大脑,和灵活的嘴皮子了。 当然,还有娴熟的演技。 于是,就在黄瑜善一步步走来的时候,何瑾却云淡风轻地举起了酒杯,缓缓喝了一口。甚至,看到一旁柳清霜吓得面无血色后,还宽慰地拍了拍她肩膀。 做完这些,他才开口道“黄舵主,你不会以为得了一块东宫令牌,就能再发动一场zaofan兵变吧?” “哼,故弄玄虚!”黄瑜善轻蔑笑了一下,脚步一点都没停。 何瑾却继续嘲讽,道“戏文看多了吧?真以为朝廷法度形同虚设,一块储君的令牌,就能调动安阳卫所的武备?” 黄瑜善似乎根本不为所动,而是猛然举起那足以拍断何瑾脖子的手,狠狠地朝下拍去! 一时间,麝月眼神大亮,闪着复仇的快意! 一时间,柳清霜吓得直接惊呼起来,直接挡在了何瑾面前! 而何瑾却语速如珠,连连说道“这块腰牌,只能证明是太子府的人,可出兵的事由呢?又派谁去?就算调动了起来,那些卫所的兵士都是安阳人,你以为他们会听从你的命令,攻打安阳城不成!” 掌风遽然而止,柳清霜紧闭的双眼,也缓缓睁了起来。 只见黄瑜善那张晦暗不明的脸,几经变幻后,最终又挤出了一丝虚伪的笑意。 继而,那笑意越来越放纵,使得他哈哈大笑起来“何相公!果然少年英才,胆识兼备,不同凡响!” 何瑾这会儿也不由轻笑了起来,淡然言道“黄舵主的考验,也真是连绵不断,差点将在下吓住了” 这时候,柳清霜就不怎么同意了什么差点就将你吓住了,分明已经将你吓住了! 刚才那一掌拍来时,你敢说没吓得抓紧了我的大腿,都抓得生疼! 而这时候,麝月却傻了,真的傻了“舵,舵主,你不会真打算招揽他吧?胡舵主的意思,是直接杀了他” 听着这话,何瑾不由笑了麝月少妇,你这智商,真不适合zaofan大业啊。 果然,黄瑜善回手就是一巴掌,喝道“本舵如何行事,用得着他胡文秀说三道四?还有你这蠢女人,又算个什么东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一一章 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 太阳照常升起,睁开眼的何瑾,才想起这是自己遭遇bangjia的第二天。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入眼便看到柳清霜云鬓疏懒,趴在床头还春睡未醒,一脸的憔悴。 想起昨夜的荒唐,他不由一脸的郁闷毕竟药物的刺激,总会让人做出一些平日匪夷所思的事儿来。 怎么就没想到,自己还有那方面的天赋?呃算了,反正那天赋,也不能拿来发家致富。 正想着这些,柳清霜也从梦中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一对,她顿时面露欣喜,担忧地问道“何相公,你醒来了,有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昨天变故太多太大,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至经历了一夜的休息后,她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一个弱女子,身陷这等龙潭虎穴,全靠何瑾斗智斗勇,才保护住了自己的清白和性命。 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希望。 可就在她对何瑾,充满着浓浓感激和感恩之情时,忽然便看到何瑾猛地一捂她的嘴,另一只手直接将她提到了床上! 不待柳清霜反应,何瑾当即又双手一撕,将她身上的粗布襦裙直接撕了个粉碎。顿时,一片大好的春光,便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这一切发生地实在太快,柳清霜甚至来不及挣扎。 可就在她反应过来时,何瑾又一把捂上了她的嘴巴,小声地言道“有人来了,装得像点儿逢场作戏要是也不会,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中原一代名妓了。” 话音刚落,房门前便传来了麝月的声音,道“何仙童,可曾醒来了?” 说着,根本不待里面的人反应,她便推门而入。 但见何瑾一副萎靡不振的大烟鬼模样,而柳清霜则明眸垂泪、哀伤欲绝地望向她,问道“麝月,毕竟主仆一场,为何要这般对我?” “为创真空世界,作这一点点牺牲,又得算了什么!” 虽然柳清霜此时的演技很精湛在线,可麝月显然懒得同她对戏,而是直接走向了何瑾,掏出一枚药丸,道“何仙童,怎么样?还想不想再来一颗?” 何瑾当即如饿狗看到了骨头般,猛地伸手去夺,眼里尽是容不下他物的贪婪“快给我!” 麝月却一转手,故意让何瑾扑了个空,猫戏老鼠般说道“何仙童,你之前不是不信教,不认为世上有真空家乡、极乐之所?怎么才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何瑾这会儿已浑身微微抽搐,涕泪横流,抱着麝月的大腿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枚药丸,道“给我,我求你快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 看着眼前软成了一滩泥的少年,麝月顿时没了戏弄的心情,随手将药丸往地上一扔。 见何瑾慌不迭扑上去后,她才厌恶地转身向外走去“用过神丹后,记得来大堂听诵教义,要是晚来了一刻,我下次给药时也晚上一刻!” 何瑾当即一口吞了药丸,带着一脸的谄媚,含混说道“一定准时到,一定准时” 待麝月完全走出房间,何瑾才‘呸’的一下吐出了药丸,嘴角不由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哼,偏激骄狂、得势妄为,跟个精神病儿似的不过,也幸亏如此,否则我恐怕还真难以逃出升天了。” “何相公,你有法子逃出去?”柳清霜这会儿,也不顾春光外泄了,迫不及待地探身问道。 “办法倒是有,并且也已开始实施了。”说起这个,何瑾就哀怨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似乎在为自己的美色感到不值“否则,你还以为我真看上了,那个疯婆子麝月啊?” 柳清霜这就有些无语了你们男人,不是一向喜欢多吃多占吗?更何况,麝月可是我挑选教导出来的,多少富商豪贾都求之不得 “既然何相公没有看上她,为何昨夜又特意指名道姓要她来陪?难道,只是为了想出一口恶气?” “当然不是。”何瑾闻言,不由便笑了起来“柳大家,你难道没有发现,他们这个白莲教,组织架构可是有些畸形啊。” “最上面的,是黄瑜善那个舵主。” 何瑾开始点评,道“那家伙还是有些本事儿的,只不过志大才疏,为人行事又刚愎自用。所用的计谋也都粗疏不堪,跟看了几篇戏文后,就学着揭竿zaofan一样。” “再往下,就是白莲教匪那些骨干了。有舞qiang弄棒、刀头舔血的教匪,有宣讲教义、迷惑百姓的业师,还有专门儿安抚这些家伙的佛女。” “最底层的,便是那些被洗了脑的教徒,散尽了家财供养着这些上层。” 何瑾说完,当即便一针见血地道“假如黄瑜善很有些本事儿,这等架构其实也没多大的问题。但可惜,他眼界能力不足又不去正视,整日光想着zaofan大业,孰不知自己根基已危如累卵。” 听着何瑾的这番话,柳清霜不由想起昨日黄瑜善,不止一次重申他的舵主之名。甚至,还亲手杀了一个属下,也未使得那些白莲教匪如何信服。 “这,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就是因为麝月那个疯婆子。”何瑾嘿嘿一笑,继续道“你也看出来了,麝月就是个白莲教的狂信徒,而且还是最没脑子的那种。这种人驱使为爪牙也就罢了,偏偏黄瑜善还让她,掌管着一班子佛女。” “呵,这些教匪教徒们,窝藏在偏僻山村里,阳盛阴衰,老母猪都赛过貂蝉。一帮火气旺盛的男人,又整日地提心吊胆,全靠着女色来安抚。他们会如何看重奉承那几位佛女,自不消多说。” “故而,麝月掌握了那一班子服侍白莲教骨干的佛女,实际上便隐然掌握了整个大权。可怜黄瑜善那等满脑子千秋大业的家伙,还对此一无所知,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中” 听到这里,柳清霜才终于明白,何瑾昨日为何一直巴结黄瑜善,打压羞辱着麝月——原来,他就是通过这种,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的法子,寻摸出这座白莲教分舵的致命软肋! 然而,好不容易才理解了何瑾的思路和意图,柳清霜最后还是一头的雾水,道“可何相公纵然有了想法儿,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吧?” “成功哪有百分百的?有个七成就不错了”嘴上这般说着,可何瑾面色却乐观不已“最起码,在这场游戏中,我们已躲在了暗处。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的砝码也在一点点增加着。” “如,如何增加?” 何瑾这就看向了柳清霜玲珑有致的娇躯,微微舔了舔嘴唇,道“柳大家难道没有发现,今早醒来,我已能一把拎起你了?” 柳清霜一见何瑾那闪亮的眼神儿,顿时一捂棉被,慌忙遮掩住了自己的春光。 不过,同时她也明白,何瑾骗过黄瑜善和麝月后,他们便只会极乐神丹,而不会再用那种令他全身无力的药。何瑾便可以趁此期间,迅速恢复起战力。 “另外,柳大家还记得,我来时死死捂着的那床被子吗?” 柳清霜哪能不记得? 就是你那床被子,气得人家麝月小少妇,差点原地baozha好不好! 只不过,这时候又提起那床被子? “我盖的那床被子,可是用上等的丝绸织造,针脚细密,哪能轻易就被磨破?”何瑾微微一笑,随即又笃定地言道“而且我的秀儿,必定知道该去找谁来救我” 也就是此时,白莲教巢五十里外的一株灌木从中。 李承祐仔细地捏起了一小团棉花,又辨识了一下风向,伸手一指道“大人,何百户昨日应该从那条路走过!” “继续搜!”冷面凛厉的孟文达一挥手。随即,又安慰一旁小手儿紧攥衣角的沈秀儿,道“沈小姐放心,何百户吉人自有天相” “嗯,我相信。”沈秀儿点头,泪中带笑“他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像他那样的人,必然不会轻易就死了的。” 随即她抬起头,便看到数百锦衣卫,奔向了李承祐所指的地方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一二章 白莲教到底算什么? 此时,正走在闻听白莲教义讲座的万年祸害,一路上看到不少的白莲教匪,都恶狠狠地瞪着他。 而他自然也毫不示弱,统统狠狠地瞪了回去一群巴结着麝月那个小少妇的舔狗们,舔到最后,你们也一无所有! 反正来这个贼窝,又不是打算创建富强、和谐、zhu新社区的——这里的人越厌恶他,越证明他的挑拨离间之计有了效果。 于是,何瑾便越想越嚣张来呀,小爷我就是喜欢,你们这幅既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到了大厅的时候,便看到将近百人的白莲教徒,已席地而坐。 何瑾也不挑位置,打算在就最后一处坐下。可想不到,麝月那个小少妇一眼便看到了他,让人将他拎到了前排。 少时一声钟响,一位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僧袍,头上却挽着发髻,不僧不道,十分怪异的白莲讲师,从后面走了出来。 何瑾见状不由一愣,对方却是坦然含笑。 “这位施主,僧道之别,本无面相之差,世人愚昧,往往沉溺外相,不得真谛。古人有买椟还珠,贻笑大方,今人还不如古人吗?” 何瑾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诡辩之人。看似道理一套儿一套儿的,实则不过在偷换概念、混淆黑白。 他登时便开口,回道“僧既是僧,道既是道,若无面相之差,又何必分什么僧和道?如你这等说法,男女皆是人,那这位麝月小少妇,难道也是个男人不成?我若让她光了膀子,你看她会不会大耳刮子抽我?” 麝月闻言,登时杀气腾腾。 何瑾则赶紧转移话题,又继续道“更何况,古人确有买株还珠之事。然你又非古人,安之那位古人,其实就是相中了装珠的匣子?” 这位白莲讲师显然没料到,何瑾如此牙尖嘴利,不由一时被噎得哑口无言。 好在,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儿。 他当即打了个呵呵后,便换上了一脸赞扬的神情,道“何相公果然不愧无生老母座下的金童,慧根天生,不同凡响呐” 何瑾抬了抬眼皮子,没打算再搭理这白莲讲师。可他身旁的麝月,却一捅他胳膊肘,道“业师称赞你呢,还不速速谢恩还礼?” “我乃无生老母座下金童转世,他不过一凡胎,岂能承受我一礼?” 何瑾这就傲娇了,同时还狠狠一瞪着那白莲教师,眼神儿里的威胁之意十分明显老东西,要是你识相,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不识相,敢来招惹我,咱今日就好生辩论一番! 哼,你在古代蛊惑人的心智,我于前世也不是没见过xao传销。来呀,不服气就干上一场,看看到底谁厉害! 这位白莲讲师,显然没修成‘不动禅心’的地步。 面对何瑾咄咄逼人的眼神儿,他又是打了一个呵呵,道“何仙童言之有理,麝月姑娘不可对仙童无礼。” 连舵主都不服的麝月,没想到这会儿竟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向白莲讲师行了一礼,道“弟子遵命。” 何瑾就纳闷了,不晓得白莲教的宗卷里,都讲述了些什么,能让人产生如此的认知偏差。 可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后,他就觉得兴致缺缺了跟历朝历代依靠宗教zaofan起义一样,白莲教的教义也大同小异。 他们先虚构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世界,推翻人们固有的认知。继而又言种种迹象表明,末法灭世的时代就要来临,利用人们的恐惧心理,劝诱人们加入白莲教,谨守教义,便能超生得大自在 这一套骇人听闻的理论,对于些目不识丁的愚夫愚妇,以及如麝月还有那些江湖草莽来说,当然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可对于何瑾这种,满脑子唯物辩证思想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狗屎一坨,破绽百出。他随随便便就能用科学的观点,将这套理论批判地一无是处,继而全盘推翻。 听了一上午的讲座,何瑾只觉得头晕脑胀。 可麝月和那些白莲教匪,却一个个跟磕了极乐神丹一样,兴奋无比。又押着他向黄瑜善那里,去作读后感汇报。 一路上,他们还讨论着‘真空家乡’到底是怎样的世界。仿佛美好的生活,不需要去努力创造,只要听听讲座就能实现一般。 “何仙童,今日听了我白莲业师布道,不知有何感想?”就连黄瑜善,似乎也对他们这一套理论邪说很有信心的样子,笑眯眯地向何瑾问道。 何瑾则悠悠喝了一口茶,眼珠转了转后,道“黄舵主,你不会指望我,真会相信那一套狗屁邪说吧?” 这话一出口,麝月和那些白莲教匪,不由面色陡变。纷纷掣出了兵刃,架在何瑾的脖子上喝道“何瑾,你敢如此羞辱我圣教!” 可何瑾却夷然不惧,继续望向黄瑜善,道“黄舵主,若还有那极乐丹,最好多准备一些。还有钱财美色什么的,这些都比较实在。至于说什么‘真空家乡’这类的鬼话,还是继续骗那些无知的乡野村民去罢。” “何瑾,你如此大言不惭,简直冥顽不灵!”麝月闻言,简直气得咬牙切齿。 她转过头望向黄瑜善,不由露出一抹残忍希冀的笑意道“舵主,这狗才不知好歹,留着还有何用?不如,让属下一刀杀了,好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可想不到,就在麝月以为何瑾难逃一死时,黄瑜善却笑了起来。 甚至,他还端起了一杯香茶,轻啜了一口,舒展开四肢,准备听一个长篇“那以何相公之见,我白莲圣教又算是什么?” 何瑾挠挠脑袋,拨弄开脖子边的刀剑,道“我想想啊嗯,白莲教最早期是唐、宋时民间的一种秘密宗教结社。” “渊源呢,好像起源于佛教的净土宗。相传净土宗始祖东晋释慧远,在庐山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共同念佛,后世信徒以为楷模。” “北宋时期净土念佛结社便开始盛行,多称白莲社或莲社。到了南宋绍兴年间,吴郡昆山僧人茅子元,在流行的净土结社的基础上创建新教门,称白莲宗,即白莲教。” “早期的白莲教崇奉阿弥陀佛,提倡念佛持戒,规定信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它号召信徒敬奉祖先,是一种半僧半俗的秘密团体。教义相对简单,经卷比较通俗易懂,为下层人民所接受。” “可经过长期流传,尤其到了元代时期,白莲教的组织和教义都起了变化,戒律松懈,宗派林立。” “一部分教派崇奉弥勒佛,宣扬‘弥勒下生’这一本属弥勒净土法门的宗教谶言。有的教徒则吸收了明教的教义,夜聚明散,集众滋事,间或武装反抗元廷统治。” “到了元末社会矛盾激化时,一些白莲教组织便率先成为了反元的力量。红巾起义首领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邹普胜等都是白莲教徒,他们以明王出世和弥勒下生的谶言鼓动群众,掀起武装起义,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又一拍脑门儿,道“对了,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当初投奔的就是定远土豪郭子兴。而郭子兴平日聚众烧香,乃当地白莲会的首领。这样算起来,朱元璋还是你们的老前辈嘞” “何相公罗里吧嗦,讲了这么一大堆,到底想说什么?”黄瑜善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问道。 何瑾这才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水,道“所谓白莲教,不过是一些野心之人,拿来zaofan作乱的工具罢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一三章 造反要懂得知行合一 “何瑾,你这是在胡说!”听闻何瑾的一番言论,麝月不由如疯了一般,擎着bishou要扎向他的脖颈。 但何瑾早就防着她呢,待她暴起之时,便滴溜溜儿地往黄瑜善那里跑,业务很是熟练。 而黄瑜善这里,业务也已挺熟练了。又是一巴掌拍倒麝月后,都懒得吩咐那些白莲教匪去抓住她了。 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自己好像指挥不动那些家伙。 不过,人家黄瑜善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当然是何瑾这块活宝贝。 仔细看了一眼何瑾,并未受什么伤后。他才不由松了一口气,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道“何相公,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这句话,可是你告诉本舵的” “那不一样。我勾搭柳大家的时候,可并未征求你的意见。此番问我关于白莲教的看法,是你主动提起来的” 嘴上随意胡扯着,何瑾的目光却放在了麝月,和那些白莲教匪的表情上。 挨了一巴掌的麝月,这次没再怼天怼地怼空气,而是仿佛被抽空了力量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从记事儿起,以为世界就是白莲教讲述的那样世人皆浑浑噩噩,不知大劫难既至,唯有她奋力拼搏经营,才能将‘真空家乡’带到凡间,拯救万千无辜的百姓。 可想不到,何瑾却大言不惭地告诉她,她的世界全是假的,生存的意义也都是别人欺骗自己的。 这让心高气傲的她,一时如何能接受得了? 而其他那些白莲教匪的表现,也跟麝月差不多。 这些江湖草莽,对于白莲教义一事,基本上都是抱着‘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心态。可毕竟已加入了白莲教,当然还是选择信了这一套为好。 至少,这是支持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啊! 可如今何瑾一下戳破了这虚假的谎言,顿时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受到欺骗的恼恨。偏偏更可恶的是,这股恨意还找不到目标来发泄! 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何瑾便知道自己此时,已成功地在麝月和白莲教匪心中,埋下了愤怒的种子。只要等到一个合适的触发点,就能掀起一场不可收拾的内讧! 最妙的还是,志大才疏的黄瑜善,还根本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此时的他,只以着高人一等的姿态,对何瑾言道“何相公,满舵教徒皆看不清本质,唯有你与本舵才是那梦醒之人!” 可说到这里后,他又陡然一变色,阴冷地言道“只不过,看透这一切并不算什么本事儿,真正能决定你活下来的,是你对本舵有用!” “黄舵主无须再这般假意试探,假如我真的没用,你岂会动用那价值不凡的极乐丹?”何瑾仍旧不为所动,反而傲气地说道“事实上,听了这一上午的讲座,我倒还真略有了些心得。” “哦?”黄瑜善复又坐下,作出一副洗耳倾听的模样。 “首选呢,就是你们白莲教的教义要梳理规整一番了。一会儿明王阿弥陀佛,一会儿弥勒佛的,还有后来又扯到什么无生老母”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是想说无生老母,才是最初无生无灭的古佛。可你们至少也把明王、弥勒佛、无生老母的关系捋顺了行不行?” “明教的明王、弥勒教的弥勒佛,还有罗教的无生老母,你们真是见到啥就拿啥来用,一点都不成体系,教义也是东拼西凑、庞杂无章的。” “喂,你们可是要凭这些东西,煽动百姓zaofan的唉。至少拿出些诚意,把这些理论建设做好吧?” 黄瑜善的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何瑾将白莲教的本质说了个底儿掉,对他们的教义做了相当不友好的评价。 最让人难堪的就是,这个评价还非常的一针见血。 “何相公之谋,与本教主不谋而合。实不相瞒,本教教主这些时日正在一统教义,不想再被何相公一番诡计所趁!”好一阵子后,黄瑜善才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什么叫我一番诡计所趁,分明是我在帮你们啊!”何瑾却显得十分无辜,摊手道“历来各派宗教的诞生、发展、壮大,最后不都伴随着生死拼杀?” “知易行难,宗教之路本就是一条血肉铺成的道路,哪是你们教主编几句话,就能掩盖解决掉的,最后白莲一统,还不是要靠铁血杀伐的大智慧?” 黄瑜善闻言,想努力做出面无表情的模样。可这一番话不啻于黄钟大吕,一下敲开了他的心房,让他看到了白莲教的一条出路。 更主要的是,他还看出何瑾这个人,比一块东宫府的腰牌,有用太多了! 最终,他还是难忍激动,迫不及待地说道“如何相公所言,我等该如何行事?是当借用东宫腰牌,占据安阳一地激励教众之心;还是纂修教义,化各派为一家,韬光养晦?” “攻占安阳后,教众起事没跟上该怎么办?纂修教义,别的教派不认同,还不是要靠铁腕儿手段?世上之事,本来就不是非此即彼,哪能说掌握了一点纲领,就可无往而不胜的?” 何瑾都有些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地言道“zaofan可是项技术活儿,要懂得知行合一啊!” ‘知行合一’四个字一出口,黄瑜善顿时怔住了。 要知道,这一思想可是历史上王守仁在龙场担任驿丞,身处各族杂居之地,于人生的最低谷,产生了玄而又玄的龙场悟道。 从此之后,才心学大成,风靡天下。阳明公无量功德加身,立地成圣,再无对手。 他留下的这无上箴言,足供后世顶礼膜拜。 而现在,何瑾竟这般轻轻松松地随意说了出来。自然堪比一颗哲学zhadan,爆发在黄瑜善的脑子里。 虽然,他只是一个白莲教的舵主。但这样的身份,并不影响他窥探四字箴言的奥义。 这所谓的知,应当是人的思想意识吧?而行,则是对思想意识的履行和实践吧?也就是说,人的思想要和自己的行为结合一起? 放在zaofan大业上,便是指不可一味地纸上谈兵,而是要结合实际状况,有针对地通过实践来检验真知 想明白这些,黄瑜善不由面露肃然之色,对着何瑾恭敬地深深一礼“何相公此番箴言,真乃如仙童点化,本舵受益良多。” 何瑾这才一愣,后悔不已尼玛啊!本来这思想,是人家王守仁后来剿灭宁王叛乱时的指导思想,自己现在却无意透漏给了zaofan专业户。 这简直该千刀万剐呃,得了吧,也不用太较真儿。 后世多少人都知道这一真理,可又有几个如王守仁那般,立地成圣的? 放下心理包袱,何瑾便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道“黄舵主,其实昨日你就知行不合一了。明知要笼络我,为何又纵容麝月阳奉阴违呢?” 黄瑜善这会儿也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就不好了尼玛啊!知行合一如此指导人生事业的一条重要真理,怎么就能是这等好色之徒想出来的? 苍天,这不公平啊! 可恨归恨,黄瑜善还是摆起了怒容,对着麝月喝道“麝月,你究竟何意,敢如此三番两次违逆本舵命令!” 这一次,麝月没开口辩驳,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黄瑜善,又看了看何瑾,麻木地道“属下这就去服侍何相公” 说着,她便如行尸走肉般走了出去,仿佛一下没了灵魂。而何瑾,则屁颠颠儿跟在了后面,好像真的一只色中饿鬼。 那些白莲教匪,则双目充血,手按着刀柄都攥出了青筋。黄瑜善呢,则仍旧一无所知,品咂着‘知行合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一四章 有的人,佛都度不了...... 到了何瑾的房间,麝月什么话都没说,当着柳清霜的面便开始宽衣解带。 “麝月,你这又是要做什么?”柳清霜完全惊呆了麝月来这里后,不是要杀何瑾,就是脱衣裳这到底是闹哪样儿! 她当即想替麝月穿上衣裳,可麝月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道“舵主命属下侍奉何相公,属下不过遵命行事。” 说着,她便掏出了一枚极乐丹,递给了何瑾。同时,还解下了身上的bishou,放在一旁的床铺上。 “何相公,你倒是说些什么啊!”柳清霜见劝不住麝月,又开始求助地望向何瑾。 何瑾却一脸沉默的样子,思忖片刻后,才开口向麝月问道“麝月,你从小就生活在白莲教的谎言当中,此番觉得我是拯救了你,还是毁了你?” “既非拯救,也非毁灭。麝月本来就是一枚任人玩弄的棋子,以前不过被白莲教欺骗,现在又被何相公戏弄,又有何不可?” 何瑾一听这话,不由羞恼地摇了摇头这傻妹子,怎么脑子就一根筋呢?信仰是破灭了,可你也别这样破罐子破摔行不行? 你这样是跟谁赌气呢? 老天爷吗? 老天爷才不知道你是哪根蒜呢。 可不料,麝月这种人就是听不得劝,无论何瑾怎么说,她还是固执地继续脱衣裳。 对襟的比甲、锦绣的罗衫一一褪下,然后轻解罗裙,待脱得只剩下肚兜儿、亵裤的时候,她才开口问了一句“是奴家自己脱了,还是何相公自己来?” “麝月,你真用不着这样的。我此番故意单独唤你前来,也不是为了” 何瑾还是继续劝说着,可看了一眼麝月那雪白的身躯,以及玲珑窈窕的曲线后,嘴里的话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呃,还是由我自己来吧,比较有调调儿” 柳清霜这个恨啊! 她就知道,让猫儿不偷腥,简直违反天性! 然而,真能让这两个人大白天的,当着自己的面行那巫山之事吗? 于是,柳清霜紧咬了嘴唇,使出了她的终极大招“何相公!假如此番你忍得了诱惑,奴家日后必会嫁你为妾,终生尽心服侍你!” 何瑾闻言,双眼不由一亮唔,这个提议,貌似很不错哟 事实上,他也早看出来了,此番假如能逃出生天,柳清霜是非自己不嫁了。 本来就对自己有好感,此番龙潭虎穴中,就算自己没得了她的人,可孤男寡女相互依靠才能生存——这样的一段经历,放在任何女人身上,都会让那个女人无可救药爱上那个男人的。 而这事儿若放到了前世,他还真不知如何解决。 可放在明代,就太容易了既然得了人家的心,那就连带着将人家的身子也得着呗。 总不能,让一个身份卑微、心里还有了人的ju,去渴望追求一段新的爱情吧? 别开玩笑了, 这可是男尊女卑的大明朝! 你鼓励人家开启一段新的爱情,人家不会感激你,只会认为你抛弃了人家!你看似是对爱情忠贞了,可对人家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当然,前世你要是吃着碗里、还瞧着锅里,玩弄感情,那你就是个大渣男人家姑娘离了你,又不是找不到男人,而且只会比你好! 只能说,一个时代一个爱情观。 最,最主要的是,何瑾也就是嘴花花,哪会真去“玷污”麝月啊?真那啥了,他反而会觉得自己被玷污了 由此,他当即敛目肃容,道“麝月,我最后问你一句话,没了白莲教,你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呵呵。”麝月轻轻一笑,“这话该问你自己才行。” 何瑾这个气啊,真佩服这等偏执狂的脑回路白莲教欺骗了你小半辈子,你不去忌恨。我只不过道出了事实,反而来怪我? 可看了一眼苦苦哀求的柳清霜,他只能再度努力绽放笑脸,道“这样说吧,麝月,你为何就信了白莲教那一套?” “还不是guanuanfan却是真。为了缔造一片太平盛世,我便应当继续反抗大明!” 这话一出口,非但何瑾,就连柳清霜也傻眼了。 这尼玛,非但没劝说回来,反而还让人家更坚定zaofan的信念了! “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我乃罪臣之后,生来便要在教司坊为奴?凭什么有些人什么都不做,便可享尽荣华富贵?富者阡陌连片,贫者无立锥之地,官官相护,贫富悬殊这个肮脏不公的大明,早该有人来反上一反了!” “麝月少妇,如今毕竟是弘治一朝。比起历来的乱世,即便不算太平盛世,可也总没到你说的那等地步吧?” 何瑾深深惊叹了,不是为麝月妹子的超前思想,而是为她的固执和偏激。 然而没办法,有的人就算身处黑暗,内心亦充满光明;有的人即便衣食无忧,会唱歌、会跳舞,只要安分守己,活得应该也会不错。可人家就是内心阴暗,总觉得时代和社会都对不起自己 “何相公,你真是烦人少妇少妇的称呼,实在太坏了。”孰料,人家麝月妹子这会儿跟中了魔一样,也不跟何瑾争辩了。 她反而如解开了心结般,主动甜腻地抱住了何瑾的脖子,媚笑道“不过,少妇也有少妇的好,别看柳姐姐比我姿色胜上一筹。可床底间的功夫,可还真比不得奴家哈哈。” 言罢,麝月便如饥似渴地啃上了何瑾的嘴。甚至,一只手还主动抓起何瑾的爪子,放在了自己的胸上。 然而,做完这一切后,她的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抽出了之前放在铺上的bishou下一瞬,她便陡然面色一戾,就在柳清霜堪堪反应过来的惊呼声中,狠狠地向何瑾后背刺去!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何相公,奴家这次要多谢你的开导了!” 然而,就在bishou即将刺入何瑾后心的时候。何瑾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反手一架麝月的胳膊,直接将她格挡开来。 有了这一瞬的反应,他随即又眼疾手快,抓住了麝月持着bishou的胳膊。另一只手,则准确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可麝月却一点都不害怕,仍旧妩媚地笑了起来“何相公,怎么了,你这是要杀了奴家不成?” “莫要忘了,你的极乐神丹奴家才有。你也试过了,离了那丹药,是何等痛不欲生的滋味儿” 可何瑾却一点点地加重了力道,面上还一副懵然不懂的神情“极乐丹那东西,不是黄瑜善才有吗,什么时候成你的了?更何况” 他双手不能动,便看向了一旁的柳清霜。而柳清霜则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亮出了两枚极乐丹。 “昨晚上的一颗,我吐恭桶里了,你们也不说来个人给倒一下;早上的一颗,就在嘴里放了放,你都不知道检查;至于刚才那一颗,一个障眼法后就交给了柳大家,你神思不属的,也不仔细观察观察” 这一下,麝月的脸色才变得惊恐。感受着脖颈一寸寸被挤压,她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最后,她鼓足了力气,似乎想大声呼救。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何瑾猛一用力,捏断了她的喉骨。 松开手,望着死不瞑目的尸体,何瑾才淡淡开口“你这种人,连明王阿弥陀佛、弥勒佛都度化不了。所以,我只能送你去见无生老母,入你的真空家乡”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一五章 一具尸体的作用 亲手夺走一条鲜活的生命,何瑾并未感到有什么不适。更没有寻常电视剧里演绎的一样,要呕到胃里都吐酸水的地步。 他也不觉得,自己就是心智冷血,毕竟摆明了不是你死、我就是我亡。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成全对方。 更主要是,他知道眼下不过开始,真正的计划还未实施。 “我已经尽力了,这小少妇就是说什么也不听”何瑾握住了柳清霜的手,安慰她道“原本的计划,是策反她同我一起对付黄瑜善的。可没想到,她心智已偏激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柳清霜的状态,看起来还算尚好,闻言客观回道“相公不必多言,她执念太深、咎由自取。就算今日没死在相公手里,日后也会死于非命。” 言罢,她最后望了一眼,跟随自己一年多侍女的尸体,幽幽道“只可惜,临死之前还破坏了相公的妙计,我等恐已无法逃出升天” 不错,眼下策反计划已失败,而且还留下了一具尸体。两人又被限制着活动自由,迟早会被白莲教的人发现。 到了那个时候,何瑾不管如何舌灿莲花,也根本解释不清。黄瑜善纵然再器重,也不可能冒着众叛亲离的后果,力保于他。 想到这里,柳清霜面色不由怃然。 她深情地望着何瑾,脑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死,也陪在了心爱的男人身旁。这或许,也算是老天待自己不薄吧? 可想不到,何瑾虽然也回望着她,但眼神儿里并没有多少深情爱意,反而尽是看白痴的惊讶“柳大家,你做计划就只做一个的啊?一个计划不行,难道不知再准备个备用的?” 柳清霜闻言,不由明眸一亮“相公,你是说还有备用计划?可,可一具尸体,又能有何用?” “谁说尸体就没有用了?打仗的时候,一个人半夜乱叫了一声,都能导致一场营啸。更不要说,我们这里是比乱叫更有冲击力的一具女尸!” “黄瑜善志大才疏、刚愎自用,根本不是一位合格的首领。往常我未来时,他靠着武力威慑、xao教育和佛女抚慰,还能压制得住那群桀骜不驯的白莲教匪。” “可现在,xao教育那里,被我无情拆穿了谎言;佛女抚慰这里,我又弄死了这个在教匪心中很有分量的麝月;单靠着武力威慑,我不信他一个能打几百人” “如今那些白莲教匪,都觉得他们受到了欺骗,正在为愤怒寻找一个发泄口。而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通过这一具尸体,挑动起那些白莲教匪对黄瑜善的杀心。” 冷幽幽地看着床上的麝月,何瑾此时的目光犹如一位优秀的商人,思忖着如何将这个“商品”,拍卖出最大的利润。 他仔细分析着己方的优势,一点点地构思着计划。 终于,待看到桌上的笔墨后,不由微笑了起来“我想到了,咱可以弄个血书来这玩意儿,最有震撼力了!” 夜幕渐渐降临,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一名白莲教匪拎着食盒,走向了何瑾的屋子。 “何仙童,该用饭了。”他叩门叫道,可不想没头没脑地撞进去,看到一龙双凤的香艳场面。 可转念一想,要是真看到了那场面,貌似也很不错啊! 自己这一辈子,恐怕是没那个福气了,但哪怕能看上一眼,也算值了! 想着这些,他不待里面的人回复,便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入目便床上那具不着寸缕的女尸,他吓得一下张目结舌,连呼叫都忘记了。 随即,一个黑影从他背后闪现。 何瑾面无表情地一扭他的脖子,随后才慢慢放倒他的尸体,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愿你来世,能投胎成为女人的卫生巾” 做完这一切,何瑾又关上了房门,磕了磕一旁的屏风问道“柳大家,你换好了没?” 这时,柳清霜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一身麝月来时的装扮。 何瑾仔细地打量了两眼,满意点头道“夜色快浓厚起来了,又是一群江湖草莽,并非训练有素的兵卒。只要小心谨慎些,应该瞧不出什么问题的。” “嗯,”柳清霜点头,她知道生死就在接下来的一搏,不由有些紧张,道“相公,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现在?”何瑾顿时一愣,拎起食盒道“现在当然是先吃饭啊,谁知道这次计划会不会成功,还是吃饱了再说。” 柳清霜一下就无语了你这人,心怎么这么大呢! 对着两具尸体也就罢了,还有接下来的生死未卜,怎么就还有心思吃得下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没心情吃饭,就连逃都逃不动。” 何瑾却看出了柳清霜的心思,一边往外端着饭食,一边言道“情绪什么的,有时就是成功的障碍。” “你越在意,它越会左右着你失败;反而你不在意了,成功便近在眼前咦,今晚的饭不错嗯,还有俩鸡腿儿。” 听着这番话,又看着眼前少年豁达自信的模样,柳清霜不由感到一股浓浓的安全感。 忍不住的,她就把自己的鸡腿儿递给了何瑾,道“相公吃了这个吧。少时,奴家还要全靠相公保护” “嗯,一个鸡腿儿换个媳妇儿,这生意挺赚。”何瑾也不矫情,接过来便啃。让柳清霜一边娇羞,又一边窃喜。 用过饭,两人便走出了房门。柳清霜在前,何瑾当了个跟班儿在后。 一边走,他还一边不忘叮嘱道“放轻松,想想麝月平时走路的样子。眼神尽量不要四处看,走自己的路就好。” 果然如何瑾所料,天色渐晚,白莲教这个老巢多年也未被发现,防备十分松懈。两人便一路堂而皇之地,走到了村落后的马厩处。 当然,骑马逃走是不现实的。 一来动静太大,二来被人追赶后,他们也不熟悉地形——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等待时机,制造一场dongan。 马厩这里只有一个老汉看守着,看到柳清霜过来,主动上前问道“麝月姑娘,这大晚上的,你是要” 话音未落,何瑾便如猎豹般奔跃上前,一把捂住了老汉的嘴,随即一手刀敲晕了他——他毕竟不是什么杀人狂,能不要人命的,还是会留一线。 藏匿好晕倒的老汉,两人就在臭烘烘的马厩后面,等候着时机 所幸,故意留下的半掩的房门,很容易吸引人们去查探。就在两人走出去没多久,一名白莲教匪路过时便看出了不对劲,带着同伙走了进去。 一入眼,自然还是麝月那具不着片缕的尸体,十分具有冲击和震撼力。而再看到桌上的血书,这些白莲教匪一个个便惊怒不已起来。 血书上的第一句话舵主,属下遵从了你的命令,却得了这么个下场! 接下来的话,还是麝月控诉黄瑜善利用白莲教义,欺骗他们的事实。并且,还在末尾来了一句若有来生,必报此仇! 而经历了一下午的时间后,何瑾揭穿白莲教本质的言论,已经在教匪中传播开来他们听后都愤慨不已,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敌人。 这封信,就明明白白地给了他们一个敌人! 最最可恶的是,是信的结尾,上面写着黄瑜善已背叛了白莲教。非但私纵了何瑾,还让何瑾带着官兵前来围剿此地!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一六章 强烈的执念...... 整封信颠三倒四,毫无逻辑。除了耸人听闻外,基本上就没剩下什么了——用心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之计,实在太低劣、太粗陋了。 看完这封信,众白莲教匪不由都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出事了,出大事儿了,可事情这么大,该怎么办呢? 往常遇到这种状况,他们可以去请示黄瑜善的。可现在黄瑜善就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哪里还会轻易去相信? 难道说这个时候,就没一个有点脑子的白莲教匪,指出麝月不可能在临死前,写下这么多的东西吗?这封信,就是在煽动他们内讧吗? 当然没有。 受到欺骗的极度羞恼,抚慰他们的女人骤然身亡,还有对未来的恐惧一连串的打击,早已攫取了他们的思考能力。 假如他们此时还能冷静地分析问题,那也不会只是一群,轻易被骗来的白莲教匪了。 他们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白莲教分舵要完了,黄瑜善要拿老子的人头,去领功请赏了。老子再呆在这个鬼地方,只有死路一条,干脆拼了吧! 于是,不知是谁便喊了一声“老大,这是麝月姑娘的绝笔信啊,我,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貌似这群家伙的首领,红着眼珠握紧了刀子,叫道“先砍了黄瑜善那个王八蛋,为麝月姑娘报仇。然后,再一拍两散!” “好!”众人登时轰然响应。 阴谋诡计嘛,本来就不分高明不高明,就看管用不管用——更不要说,这些江湖汉子们,向来就是这么地直爽。 于是,见到黄瑜善的时候,他们也根本未你来我往地对质。 而是在黄瑜善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一个个喘着粗气,犹如faqg的野牛。 紧接着,便有人大叫了一声“黄瑜善,你这狗才纳命来!” 黄瑜善当然也又惊又怒。 他只能一脚踹飞了,那个冲过来的教匪,狰狞吼道“反了,你们这是反了啊!早看出你们这些人不听话,今日果然就露出了尾巴!” 一场混战,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爆发了。 并且,由此造成的连锁反应,还是相当可怕的。嘶吼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使得渐渐聚拢来的教匪们,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反正冲进去就是一片刀光剑影,自己不砍别人,就只能被别人砍。既然如此,那就先砍了再说! 一时间,整个巢穴的saoan越来越大,隔着老远都能听闻得到。 躲在马厩当中的何瑾,望着中央那所大房子的动静,不由激动地一对拳,道“成了!是时候,再给他们添一把料儿了!” 举起马厩旁的松油火把,他随后又一一解开了马栓。明亮的火光下,他面无表情地将火把扔在了草料堆上。 紧接着,他犹嫌不足,又用bishou在那些慌乱的战马屁股上,狠狠地来了一刀。 刹那间,马厩这里便火光冲天。几十匹战马受惊,四下里乱冲乱撞,使得骤遭变故、不知所措的村落变得更加不堪。 何瑾看到,这些白莲教徒们当中不少人,对付起受惊的战马并没有什么经验,立时被踩踏地哇哇大叫乱跑。 还有一些头目站在瞭望台上高声呼喊,试图阻止混乱。 可毕竟只是些结社聚拢的草莽,并非百战不殆的精卒,他们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嘈杂里,没起到一点的效果。 眼见整个村落乱如蚁粥,人人狼奔豕突向着围墙大门跑去时,何瑾才牵着安抚好的一匹马,抱起柳清霜道“抓紧我!” 柳清霜便一声不吭,紧紧地抱住何瑾的狼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一切。 她感受到了战马的奔策,听到了前方少年的呼喝也开始幻想着,假如时间就这样定格,或许也不错。 然而,现实从来容不得一点幻想。 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居高射来,瞭望塔上的白莲教匪大喊了一声“是何瑾!他要跑了,速速拦住他!” 当那一箭射来的时候,何瑾蓦然便感到一股杀机袭来。那种玄而又玄的窒息感,促使他根本不假思索,便抱着柳清霜从马上翻滚下来。 几乎只是一瞬间,他便感觉气氛不一样了之前是屁颠颠儿地浑水摸鱼,紧张刺激中还带着隐隐的自得。 可现在周围火焰跳跃,烟尘滚滚,马声长嘶。无数钢刀从四面八方劈砍了过来,身旁的人一个个由傻子,变成了不要命的疯子。 何瑾一人在前,腾挪击杀,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可跟着他身后的柳清霜,只会大呼小叫、吓得花容失色。 这导致,刚哇哇大叫杀出一条血路的何瑾,只能回头再去拉柳清霜。结果,又让一群白莲教徒给围堵了上来 “媳妇儿,我发现你给我那个鸡腿儿,还真值!”出乎意料的是,夺来一杆长qiang乱抡的何瑾,这会儿竟然丝毫不知道怕。 或许,是力大无穷给他的自信,也或许是肾上腺素激增带来的勇气。亦或者,此时他根本就顾不上怕。 于是,听了这句话后,柳清霜也不大呼小叫了,只对何瑾承诺“以后的鸡腿儿,我全给你!” 一个头目瞅准机会一刀挥过去,可秀着恩爱的何瑾,仿佛背后还长眼。 刀光之中,他忽然扔了长qiang,反身挟住了与他对战喽啰的手,当当当地同那头目对了几刀。在头目反应不及时,又一脚踢在了那头目的膝盖。 “咔”的一声响,小腿被蹬断,完全扭曲了过去。痛楚传入脑海的那一刻,一只硕大的拳头在眼前陡然扩大。 就在此时,一匹发疯的战马疯狂地冲了过来,直奔向一旁吓得手足无措的柳清霜。 战马的声势很足,连连踏翻两个躲闪不及的白莲教徒,生生踩断了他们的肋骨和血肉。何瑾惊恐之余,只来得及将柳寒霜推在一旁,便看到那喷着粗气的巨大马脸,且越来越大。 眼见战马就要将何瑾踩翻在地,一道光芒刷的飞了过来,在空中荡出微妙的弧线,噗的刺进了战马的脑袋。 奔行的战马如受雷击,巨大身形在空中“嘤——”的一声,借着惯性仍朝前冲出了几米,直接将何瑾撞飞开去。 随后才一声轰然巨响,倒在了地上。鲜血如泉水般从它头上喷出来,浇了旁边的何瑾一头一脸。 血光模糊中,何瑾感觉全身骨头都断了,耳朵也嗡嗡乱响。 迷糊中,他感觉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随后那喊杀声连绵不断,仿佛要将他脑子炸裂一般。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大堆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持着绣春刀冲入了乱匪当中。 领头那个手里没刀的李承祐,跑到战马面前,噗呲一下拔出他的绣春刀,随后大叫了一声“弟兄们,立功的机会到了!” 临冲入敌阵之前,何瑾似乎还看到了他得意的眼神儿小子,你不是挺能嘛这下我对你有了救命之恩,看你还怎么在我眼前装大尾巴狼! 于是,何瑾眼珠转了转,挣扎着就要起来。 柳清霜当即一把搀扶起他,不解地问道“相公,锦衣卫都来了,你还要去作何?” “我早就观察过了,村落东南角有一个房子,青砖垒筑,防守严密。假如猜得不错,那就是这处白莲教巢穴的宝库所在!” 何瑾挣开柳清霜的手,眼神坚定、一瘸一拐地向那里走去,嘴里还嘀咕着“可不能,让锦衣卫那帮家伙们抢了先” 柳清霜顿时就惊诧了这是多么强烈的贪念!生死困境尚未脱离,还心心念念惦记着白莲教的宝库 这样的家伙,活该他有钱!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一七章 润德,此事你怎么看? 何瑾最终还是没有走进,这座白莲教分舵的宝库。因为孟文达吩咐了四个锦衣卫,死死地将他看管了起来。 开玩笑,陛下都交代要看管好的人儿。一不留神被bangjia也就算了,哪能找到后,还让你再进里面去送死! 于是,何瑾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锦衣卫在村落里大杀四方。 战斗只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村子里的匪徒基本上便被绞杀干净。剩下一些教徒,则都被锦衣卫控制了起来。 战斗结束后,搜查行动也进行得很快。 小小的村子,竟找出了铠甲一百有余,刀剑七百多,还有一些火铳huoyao。最令人惊讶的竟然还有两门青铜炮,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响。 除此之外,大量的白莲教的书籍小册子,佛像饰品,还有超过五万两的金银财宝,两千石粮食,俨然就是白莲教准备zaofan的特大贼窝子。 只不过,前来汇报情况的李承祐,面对这样的一场大功,面色却显得十分凝重。 他掏出了一片象牙腰牌,对着孟文达言道“大人,此处白莲教舵主死尸身上,发现了这枚腰牌想不到,东宫太子竟然也牵连其中,这该如何是好?” “如何你个大头鬼啊!” 何瑾差点要笑哭了,一把夺过腰牌道“这是太子送给我的你们探听到的安阳白莲教要有大动作那大动作就是我,就是这块腰牌!” 李承祐闻言,顿时就震惊了“他们要这块腰牌干什么?” 何瑾更加哭笑不得,解释道“他们以为有了这块腰牌,就可以调动河南的武备,攻占城府。继而义旗一举,四方云集” 这话一落,李承祐不由同孟文达对视了一眼,眼中均露出了相同的震惊这,这是戏文看多了吧? zaofan这么容易的吗? 朝廷的法度、各司各级的职掌,往来印信文书的调动,他们以为这些都是玩儿的吗? 想到这里,李承祐是又郁闷又羞赧自己这联想力,的确太丰富了些。堂堂一朝太子,怎么可能跟白莲教搅合在一起? 而孟文达则看向何瑾的眼神儿,一下就变得不同了行啊,小子去了一趟京城,非但混了好身份不说,竟然连太子殿下都勾搭上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抱着试探的想法,开口向何瑾问道“润德,此事你怎么看?” “大人,我觉得此事有蹊跷。”何瑾下意识地接了这句,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此事背后,一定有个天大的秘密!” “哦?”孟文达不由面色凝重起来,等待着他的下文。 可何瑾则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傻眼了孟大人,我就是对对台词儿这白莲教和其他邪教的事儿,我当然站在一边儿看啊 想不到,一向同他唱对台戏的李承祐,此时竟认同地一点头,道“何百户所言不错,此事的确干系甚大。” 何瑾顿时有些抓狂大哥,这会儿你瞎添什么乱啊! 但不料,李承祐却随即掏出了一摞信件,道“这是卑职搜来的往来书信,可见这处白莲教分舵已不是个例,而是他们在大明已成了气候。” 孟文达同何瑾,当即便翻看了起来。连看了十几封后,孟文达头皮就一阵发麻,只觉得口干舌燥,胆战心惊。 这些书信涉及到北直隶,陕西,山东几省,光是从信里提及的武器,粮食,人员来判断。北方几省的白莲教战斗人员至少有几万之多,其余各派教徒更是无计其数。 很显然,一个王朝行至中叶的弊端,已开始显现了。 随着承平已久,越来越多的特权阶级,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使得贫富差距不断扩大。 再加上天灾,以及明朝的小冰期泛滥,边患倭寇袭扰百姓们生死无依,精神空虚,才被白莲教趁机xao,吸收为了信徒。 虽然,他们的起义模式还很粗糙幼稚,斗争纲领也不明确。甚至,就连目标计划都不详细。但从中可以看出,他们斗争的愿望却十分强烈! 想到这里,孟文达不由面色凝重,对着何瑾点头道“润德,你所言不差,此事背后果然有着天大的秘密。” “想不到,贼患之势已如此严重。单一白莲教便骇人听闻,若再算上其他贼匪邪教这大明江山,已是病在腠理,不可不察啊!” 然而,就在他忧国忧民,想着此事该如何上奏时。却回头看到,何瑾忽然双眼一亮,从信件中抽出了一封来。 他屁颠颠儿地说道“孟千户,这一封信后的案子,可否交由卑职来办?嗯就是你借给我几个锦衣卫,让我狐假虎威的那种?” 孟文达一看那信,顿时有些愠怒“润德,家国大事在前,你岂能因小失大?如此塌天之祸在前,怎么还想着这等琐事!” 何瑾闻言,顿时抬头看了看天,一脸疑惑的表情“孟大人,这天不是还好好地在上面吗?什么事儿不事儿的,就成了塌天之祸?” “百万贼患隐匿肘腋之间,谁知什么时候,便会突然发作!” 孟文达闻言,万年不变的冷脸,竟有些激动恐慌了起来,道“此番大震,还算天佑大明,陛下英明神武,朝廷调度有方可一旦再有变动,百万贼匪趁势而起,你还敢说这不是塌天之祸?” 一腔炽烈的报国之情,滔滔从口中道出,孟文达的心情不可谓不激荡。李承祐及身旁的锦衣卫闻言,不由肃然起敬,心怀同感。 可唯独何瑾,却眨巴了两下眼睛后,道“大人,你这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吧?发现问题咱就解决问题,总比之前一无所知要强得多吧?”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懂知易行难。这邪教逆匪向来隐匿民间,查无可查,又如何铲除?” 一说起这个,孟文达便更加痛心疾首,道“就算能寻根溯源,找到他们贼穴所在。可我大明良善百姓已受邪徒蛊惑,犯下谋逆大罪这,这一旦惩治起来,恐怕就是人头滚滚呐!” “杀,杀了?”何瑾一听这个,顿时也急眼了“杀了干什么!不就是被xao了而已吗,至于把人家都杀了吗?” “既然白莲教给蛊惑歪了,咱再给洗回来不就行了?非但洗回来,还能让他们成为义务宣传员,大力阻止其他百姓受其蒙骗,这难道不好吗?” 听着何瑾这番简单的话,孟文达不由露出了悲悯的苦笑,道“润德,假如真能如此,自乃我大明之幸事。可你不知道,那邪教蛊惑甚于洪水猛兽,一旦沾染,誓死不回头” 说着说着,孟文达的语气自动地就低了。 他眼色迷惑地看向一旁的何瑾,不由纳闷儿道“润德,你在这白莲教分舵里,也呆了两日吧?” “嗯。” “那你听过他们宣讲的教义吗?” “听了啊。”何瑾不由微微一笑,那拿出了两枚极乐丹,道“而且,xao教育不成,他们还给我来了药物控制” “那你怎么看起来丝毫无恙!”孟文达这就震惊了! 要知道,他查办邪教一案来,可见过太过被xao的教徒了。尤其这种被药物控制的,更是脱离了白莲教便痛不欲生,打死都不回头的! 何瑾却忍不住笑了,没回答孟文达这个问题,而是言道“孟大人,还记得鼓山煤矿里的那些白莲教徒吗?你难道忘了,他们后来也都变得正常了吗?” 孟文达闻言,不由雄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何瑾!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一八章 你更傻更天真 “润德,你是说你已经破悉了,邪教蛊惑百姓的秘密?”孟文达心中掀动着惊涛骇浪。即便很想隐藏这股情绪,可微颤的眉头,却出卖了他的激动。 毕竟查办邪教此事,他一直认为自己乃弘治朝的先驱,经验最为丰富。可越是查办,他越是感到心力交瘁。 因为极少有邪教教徒,伏法后认为自己是有罪的! 孟文达甚至也曾苦口婆心地,同那些教徒们长谈过,可结果却悲哀发现,那些人根本冥顽不灵! “那是因为,你们上来便认为人家有罪!” 何瑾闻言,面色就有些冷厉,道“罪责已经定了,砍头抄家也是跑不掉了。既然如此,谁还会承认自己的愚蠢?” “这?”想过太多可能,孟文达却从来没想过这个一叶障目啊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何瑾所言不错,自己先入为主,哪还能一窥全豹? 只是,话说回来,谋逆zaofan,难道还不算是大罪?——倘若这等大罪都能轻饶,那大明的威仪何在? “孟大人,谋逆也分主动和被动好吧?”何瑾一直便对古代皇权的敏感神经,感到厌恶和可笑“一个总兵zaofan了,麾下士卒不过奉命行事。他们甚至都不知自己是在zaofan,结果却要被坑杀,你说这合适吗?” “同样,白莲教徒们zaofan,不过是被一时蛊惑、迷了心智。脑子坏掉的时候,他们哪会认为自己是在zaofan,不过是想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罢了。” “假如这样就要杀掉抄家,以示震慑的话。那加入白莲教的教徒,可不就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点明了最重要的关键,道“不要忘了,白莲教吸收教徒的时候,可不会上来就承认他们是邪教逆匪!” 话到这里,孟文达才不由真正反应过来,惊异言道“如润德所言,我等是弄错了因果?” “非是那些白莲教徒心怀作乱之心,才聚众谋逆。而是他们发现被骗后,便已无回头之岸,故而只能一心铤而走险?” “嗯,除了一些个本就心怀野望的狂信徒外,剩下大部分的教徒,应当都属于这种情况。” 何瑾这才点头,用事实论证道“所以,鼓山煤矿那里的白莲教徒,我就从来不承认他们是逆匪。” “也正是因为他们知道还有回头之岸,故而一番改造后,他们都成了坚定的反邪教成员。” 这一下,孟文达不由有些羞愧怃然。 说起来,鼓山白莲教徒那件事儿,他不是没想过彻查。但何瑾实在太滑鳅,根本没给他留任何证据,结果那件事儿,便只能按寻常的灾民鼓噪来处理。 而现在反过来想想,假如当初自己仗着天子亲军的身份,硬是抓来那些灾民拷问责打恐怕结果就会如何瑾所言,那些白莲教徒就是不想反,也要逼得去反了。 只,只是问题的关键虽然找到了,可该如何去做呢? 他孟文达是捋清其中的因果逻辑了,可满朝堂的大臣,却不会轻易认同的。 毕竟一来创朝之后,太祖朱元璋便下诏严禁白莲社、明教,并把取缔‘左道邪术’,写进《大明律》。违者,自当处于极刑。 二来,便是如之前所言,白莲教徒毕竟攻打过府衙,起事作乱。假如朝廷连这等大罪都轻饶,那律法威严还要不要,大明朝的面子还要不要? 谁知这问题到了何瑾面前,他却根本没有作答。大咧咧地走到一个白莲教徒面前,直接嘿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白莲教徒?” 被问话的那个家伙,是个早就吓破胆的无赖,被问了一嘴这样的问题,当即有些懵我,我都被你们人赃并获了,你还问我这个? 可谁知,何瑾却异常认真,还有点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催促道“聋了吗,问你话呢!到底是不是犯了谋逆大罪的白莲教徒?” “小,小人是?”那无赖一脸迷惑,期期艾艾地试着回道。 “哦,那你就等着砍头吧。” “那小,小人不是?” 想不到,何瑾这次竟点了点头,来了一句“既然不是白莲教徒,那你为何会在白莲教的分舵中?” “小,小人”无赖都快哭了,生死面前,他哪还有平日的机灵和油滑,只能说了个最蠢的回答“小人走错路了!” 这回答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很脑残。 谁知,何瑾却又一点头,道“嗯,看来跟我一样,都是走错路了,被可恶的白莲教匪给抓来囚禁的!” “对对对小人就是被他们抓来的,囚禁的!”无赖赶紧随杆儿上,道“小,小人是受害者啊!” 话一出口,何瑾鼻子都气歪了滚一边儿去!费尽心思能救下你们性命就不错了,还要我给你们请功领赏咋滴? 这可是封建皇权的大明朝,想啥自行车呢! 当即,怒不可遏的他就吼起来了,道“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作奸犯科,犯了事儿后慌不择路,才被白莲教匪给抓了来。像你这等有伤风化、不识大明恩德的家伙,就该送去劳改!” “劳,劳改?” “不错,劳动改造,简称劳改。换成咱大明的说法儿,就是徙刑。” 一听是徙刑,无赖当即不干了“可,可小人并未作奸犯科啊” “哦,那你就是犯了谋逆大罪的白莲教徒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何瑾却忽然翻脸,蛮横到底,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说,你到底是作奸犯科之辈,还是白莲教徒!” “小,小人的确偷看过寡妇洗澡”两害相权取其轻,小命儿当前,无赖就此道出了心中的一个秘密。 何瑾却无心管他这个,又一个接一个地问了过去。 人都不是傻子,有活命的机会在前,哪还会承认自己是要被砍头抄家的白莲教徒?当即,都承认了自己乃作奸犯科之辈。 问了七八个后,何瑾也觉得够了。 转头向孟文达言道“孟大人,你也看到了,哪有什么白莲教徒?都是一群被抓来囚禁的罪徒罢了。” 这时候的孟文达,要是还不明白何瑾啥意思,他就枉愧乃锦衣卫千户了。 只,只是这事儿还能这么干? 你当满朝文武、朝廷法度都是闹着玩儿呢?你比那想着用一块东宫腰牌调动大军的舵主,更傻更天真! 但,但是话又说回来真的是这样吗? 假如自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密奏给弘治皇帝。再将何瑾的一番言论解释,好生地复述地一遍 那一向宅心仁厚的弘治皇帝,以及老成谋国的内阁大学士们说不定一番密谋商议后,再加上一顿遮人耳目的操作下来,事情可能就真的不一样了! 毕竟,何瑾的处置方式,明显更妥善、更有效——既惩治了邪教作乱,又避免了杀戮无度,于国于民而言,都乃上善之策不是吗? 想到这里,孟文达再度仔细看向何瑾,心中不由将他的评估又拔高了一层小小年纪,掉入龙潭虎穴后,搅得这里鸡飞狗跳不说;还一番谋划,大巧不工,化腐朽为神奇这妖孽,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儿? 一时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在他的脑中闪过。 随即,根本压不住心头的那股冲动,孟文达笑眯眯地抽走了何瑾手里的信,道“润德,你真想借几个锦衣卫,去办这个案子?” “嗯”何瑾被看得心头发毛,呆呆地点了点头。 “这事儿呢,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不过,你毕竟乃带俸的虚衔,要让本千户卖你这个人情,还得拿出点儿真本事儿啊” “我,我这不是为解决白莲教善后的问题,出谋划策了吗?”何瑾可不傻,赶紧去堵孟文达的话。 “还不够!”谁知孟文达却将他刚才的蛮横,学了个十足十,霸气地一挥手,道“你现在便替本千户,一点点儿地就这个分舵、这个平乱,从头儿捋个头绪、打个样儿出来!” “啊?”何瑾一愣眼,傻了“让我干你实权千户的事儿,那你干什么?” “看着你干!”孟文达冷冷一笑,道“干得好没赏;干得不好,本千户便要好好查查,你有没有作奸犯科!” “比如,唔”他眼珠一转,便望向了一旁的柳清霜“本千户已知她的婢女,可是死忠的白莲教匪。那她究竟也是不是白莲教徒,就要好生拷问一番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一九章 他咋对我这么好? 孟文达今年四十三岁,自然已过了十五六岁的年纪。 换句话说,人家是过来人。 既然是过来人,一瞧柳清霜含情脉脉望着何瑾的眼神儿,以及何瑾刚才拼杀也要护着这名妓的样儿,哪能还不知两人之间有点东西? 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一定会有! 故而,人家这才是打蛇打七寸,一下就捏住了何瑾的软肋你不是贪财好色吗?行啊,那就拿出点真本事儿,好好给我色一个! 面对这样的老流氓,何瑾还真是无计可施。 毕竟,麝月是白莲教匪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而且,锦衣卫是干什么的?没罪也能给你整出有罪来。 柳清霜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落到他们手里咦,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没办法,何瑾只好望了一眼,这火光余熄的白莲教分舵。狠狠地抓了抓脑袋,冥思苦想起来。 一旁孟文达见状,非但笑着,还尽说风凉话“好好想,办漂亮点儿。毕竟,惹怒本千户的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大人威武!”李承祐这下可开心了,能看到何瑾这小子吃瘪,多罕见啊! 可就在两人刚说完,何瑾便笑了。 他先将面前的信件,一一分门别类起来,道“这一堆呢,都是写明了彰德府其他白莲教和邪教地点的,可以直接去抓捕。而剩下那一堆,便是其他省府的,可以暂时先缓缓。” 孟文达点了点头这个他当然也想到了,何瑾能做出也不算如何稀奇。 重要的是,该如何去实施抓捕。 “去,把安阳千户卫所的千户,和朱知府请来。”何瑾却已有了定计,吩咐了两名锦衣卫道。 两名锦衣卫看了看孟文达,见孟文达点头后,便骑马而去。 军人的反应自然要比文官敏锐迅捷,锦衣卫去了不过半个时辰,千户所的主将刘能,便带着二百亲兵骑马赶来了。 这位刘千户四十出头儿,正当壮年,单看面相,便是位威风凛凛的将领。 他祖上是世袭的百户,自幼习武,弓马齐射俱佳。曾经在延绥一带与蒙古异族屡次作战,凭着骁勇善战、悍不畏死,累积军功而升为千户,成为安阳卫所的驻营将领。 然而到了这里后,刘千户便十分郁闷。因为安阳乃中原腹地,基本上没啥dongan,就算有邪教作乱,可也不敢与卫所兵死磕。 上次白莲教攻击府衙,刘千户刚点好人马赶过去,发现白莲教匪们已撤了。 而让他主动出击剿灭白莲教,又发现白莲教和大明朝斗了这么多年,个个都是泥鳅,滑得很!别说是巢穴,连个人影儿都找不到! 这对于打了小半辈子仗的刘千户来说,简直闲得两膀子难受,气得心头更火大。只盼着能有一天,跟白莲教匪们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 此时望着已结束了战斗的场面,刘能登时心气儿更加不顺起来你们锦衣卫啥意思?抄了白莲教的巢穴就抄了呗,还特意把我喊来,是显得你们本事儿大咋滴? 可没等他开口,便见一个少年上来笑眯眯地说道“刘千户辛苦了,得知白莲妖匪出没,点兵助我锦衣卫擒拿,捣毁安阳此处白莲教巢穴,击杀舵主一名” 听着这些,刘千户愈加一头雾水起来这少年,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刚带着亲兵过来,连白莲教匪什么样儿都没看到,怎么就助你们锦衣卫擒拿立功了? 还有,你谁啊? “哦,在下锦衣卫百户何瑾,乃孟千户麾下。”何瑾目视孟文达,请来过来配合演一出双簧。 孟文达这会儿也没搞清,何瑾要整什么幺蛾子,但接到了眼神儿示意后,还是掏出了腰牌,上前言道“不错,此人乃本千户手下。本千户嗯,要历练他一番,暂令他全权负责接下来的安排。” 虽说刘能也是千户,品级跟孟文达是一样的。 可一个是来自京城最有权力的衙门,一个不过彰德府的千户官,权力天壤之别,刘能可不敢跟人家平级论交。 当即,他向孟文达施礼后,望向何瑾的目光也凝重了一分,不敢欺他年轻了。再转念一想,看向何瑾那和善的眼神儿后,他的目光登时就变得热切了! 这小子,刚才分明是给自己送战功啊! 只是,这也不能够啊自己又不是这小子的爹,他凭啥上来就对自己这么好? “刘千户忠君体国,带兵有方,实乃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在下于安阳多有听闻刘千户的声名,敬佩不已。” “故而,此番一点点功劳,不过想献出点诚意。期待咱两方日后围剿白莲教其他巢穴,能同心协力、精诚合作一番!” “围剿其他巢穴?”刘能别的话没听清,这句话倒是一下让他兴奋起来了“何百户的意思,是以后还要围剿白莲教巢穴?” 何瑾便拿出了一摞的信件,笑道“自是要趁热打铁,顺藤摸瓜。只捣毁一个巢穴,那多不过瘾?” 刘能当然不是傻子,看到那信件便明白锦衣卫,已掌握了其他巢穴所在。 他当即一巴掌拍在了何瑾的肩膀上,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虽然看起来挺奸诈,但办事儿周全漂亮。” “对付白莲教,就需要你这样的机灵人儿!你放心,此番哪个兔崽子敢不尽力配合,我老刘亲手扒了他的皮!” 话说到这里,朱知府坐着轿子才姗姗来迟。 大半夜的被吵醒,朱知府是一肚子的火。又听闻是锦衣卫来寻,吓得他又差点尿了裤子,尤其锦衣卫还不说什么事儿,一路上更是让他胡思乱想,心惊胆战。 终于等轿子停在村落大门前,朱闻明抬眼看去,只见遍地尸体,血迹斑驳,吓得他几乎要摔倒。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朱闻明摊手大叫,脸都一下绿了,转身上轿子就想跑,腿都不知道先迈哪一条,弄得狼狈不堪。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朱大人,哎呦老父母,你可算来了!” 听到何瑾的声音,朱闻明才回头,挤出一丝比哭都难看的笑“何百户,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遍地都是死人?” 何瑾轻笑了一声“朱大人,这些人都是白莲教的。” “什么?!” 朱闻明吓得一蹦三尺高,急匆匆跑过来,伸手就捂何瑾的嘴巴“何百户啊,算本官求你了,你可别胡说八道啊!” 不由得朱闻明不怕,历来朝廷都对邪教逆匪非常忌惮。尤其他治下已出过一次,白莲教攻打府衙的恶件了,要是再出点儿什么乱事儿,别说自己的乌纱帽,就是脑袋也要保不住了。 “朱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何瑾却按落朱闻明的手,继续笑着道“此番捣毁这白莲教巢穴,若非朱大人提前派府衙捕快、民壮协助,查明妖匪逃跑路线,我们哪能及时布下罗网,致使妖匪无法逃脱?” “嗯?”朱闻明听后,脸色一下就不一样了,他愣愣看着何瑾那认真的眼神儿,再看看一旁的孟文达 不得不说,人家文官这反应,就是比刘能迅捷多了。 见孟文达微微点头后,人家便一震官袍,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本官应当做的嘛”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二零章 免费劳力哪能够呀? 看着何瑾同刘能还有朱闻明,在一旁嘀嘀咕咕,间或还传来一阵阵阴险猥琐的笑,李承祐就觉得吃了苍蝇般恶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一个本该镇守一方、剿灭叛乱的千户,却在白莲教攻打府衙时反应驰慢;而另一个知府更是颟顸无能,恬不知耻,闻听有功劳便腆着脸敢要! 这两个家伙,不被治罪都是好的。何瑾是脑子里进水养王八了吗,怎么还主动将功劳分给他们? “想不通吗?”正在这个时候,孟文达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悠悠的,似乎还有几分感慨。 李承祐当即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激动道“大人,卑职的确想不通,这何瑾他究竟是要干什么!” 孟文达却望了一眼何瑾的方向,随后才道“承祐,你虽生于官宦世家,然而在为官做事方面,比起那小子可差太远了!” “大人!”李承祐当即想辩驳,却不料孟文达当即一挥手,打断他道“若此事交由你来办,你会如何做?” “自,自是按照缴获的信件地点,一一围剿白莲教巢穴,尽获全功!”李承祐根本未加思索,便开口回道。 孟文达却意料之中般地摇了摇头,道“此番我等从京城来彰德府,只带了百名锦衣卫。就算加上都司衙门给的四百兵丁,也一共才五百余人。如此人手,你觉得能尽数擒获彰德府各地白莲教匪?” 李承祐这才猛然一惊,反应了过来“何瑾唤来刘千户的用意,就是为了借助他的武备人手?” “自是如此。”孟文达点头,道“刘能骁勇善战,来安阳后迅速将千户所整饬了一番,兵士可堪一用。由他们来协助,自是最合适不过。” “那,那朱知府呢?” “自然是为了借助地头蛇的捕快和民壮。就这些信件上的地点,没有那些人,我们单是探听,恐怕便已打草惊蛇!” “更何况,白莲教狡兔三窟、聚散自如。没有知府下令fengsuoxiao息,你以为各地邪教巢穴,会傻乎乎地等着我们去围剿?” “那,那也不用上来就把战功分给他们!”李承祐还是不服气,凝眉傲气道“我等乃天子亲军,且此番教匪邪教事宜,皆可以都指挥体统行事!这千户和知府,本当听我等调派,又何须如此低三下气、费心巴结?” 孟文达听着,不由再度叹了一口气,才道“强硬调派,哪会令这些人尽心尽力?差事儿办得好,全是锦衣卫的功劳,又与他们何干?” “他们就算不阳奉阴违,哪怕只推诿懈怠一番,你又能如何?” 孟文达此时已有些微恼,道“难道,围剿白莲教巢穴的同时,你还要分出精力,再与他们打上一场口水官司?” “届时鸡飞蛋打,辜负陛下托付不说,他们还只会看你的笑话,嘲笑你的无能!此后,你却还要在这里围剿白莲教,但早已举步维艰,可谓痴心妄想!” “这,这?”经孟文达如此一解释,李承祐背后唰的一阵冷汗,瞬间湿透了飞鱼服。 可不料,孟文达竟还未完。 他第三次看了一眼何瑾,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可如何瑾这样一来,事情非但办得滴水不漏、游刃有余,而且更深合官场上,花花轿子众人抬的诀窍儿!” “刘能非但一员悍将,他的岳父还是将门世家;朱闻明则更了不得,他的座师便乃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谢迁!你觉得,把他俩拉进来,功劳还会被分走?” 李承祐再傻再单纯,这时候也明白了过来了,嗫嚅道“不,功劳非但不会被分走,反而会因此越做越大。” “尤其后续围剿白莲教巢穴一事,假如做得漂亮,更是一笔漂亮华彩的功劳!就算事有不虞,锦衣卫也不会单独承担责任大人,这,这个何瑾,他难道已深谋远虑至此?” “当然不可能。”孟文达不由笑了起来,道“他毕竟只乃一介白衣,哪能知晓这些人物背后的脉络?” 可就在李承祐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孟文达的面色就凝重起来了,继续道“但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也这般做了,才更难为可贵!” “因为,他为人做事的着眼点,就是有功大家赚!如此,才能调衡理顺一切,只为最后的功成!” “这小子,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孟文达最后,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还有一句,他却憋在了心里,没说出来这份老道儿和娴熟,真是给本千户,也好生上了一课啊! 就在此时,何瑾和刘能、朱闻明便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三人本来一个年少清秀、一个粗犷豪放、一个圆滑中庸。可经历一番谋划后,却都一副逛了窑子出来后的神情,笑得那叫一个saong贱。 还是何瑾开口,道“孟大人,卑职已跟二位大人商议过了,此地这些白莲呃,作奸犯科之辈,当即就由刘千户带兵押送入卫所,不让走漏半分消息。” “至于朱知府,则明日一早便借筹备院试之名,整顿治安,下令戒严全城、关闭城门。同时,派捕快、民壮及线人、保人深入乡间,按图索骥打探白莲教巢穴所在。” “只要探明一处,我等便以锦衣卫为先锐,刘大人兵丁为主力,捕快、民壮、机兵为辅,全力围剿抓捕!如此循环反复,不出半月,整个彰德府邪教巢穴,必然一扫而空!” 说到这里,何瑾才一抬头,继续道“至于说密奏陛下,处置那些作奸犯科之辈,便交由大人负责了如此处置,大人觉得如何?” 孟文达听后,真是觉得这少年深不可测,不明白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才十五岁啊,办事儿就这般周密妥当、老练纯熟,简直比混了大半辈子官场的老油条都厉害! 当下,他便微微一点头,颇有些不以为意地一挥手道“也就马马虎虎,暂且就按你说的去做罢” 嗯,坚决不能让这小子嘚瑟,一定不能露出自己对这番谋划的敬佩之情! 否则,那多没面子啊 可何瑾却嘿嘿一笑,那乌亮的眼珠里,也不知瞧出了什么。 只是,他什么也没说,就屁颠颠儿地就向众人拱了拱手,告辞道“既如此,那卑职便先回了哈。” “嗯,回去好生歇着吧”孟文达又是一挥手,高冷且傲娇。 可想不到,就在何瑾搂着沈秀儿和柳清霜,走了一会儿后。忽悠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转身折了回来。 他羞赧地对着孟文达言道“大人,还有个事儿以后那些作奸犯科之人的劳改,能不能优先供给我鼓山煤矿?” 孟文达这就有些不明白了“为何?你鼓山煤矿的人手,难道还不够?” “免费劳动力这个,哪能够呢?呃哈哈,卑职说错了,不是那意思,是,是我们鼓山煤矿待遇好啊!” “我们那里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还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工钱” 孟文达可是见过白莲教徒,在鼓山煤矿的悲惨生活。 听何瑾还如此大言不惭地吹嘘,气得手都按到了绣春刀刀柄上,当即舌灿春雷,大吼了一个字“滚!”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二一章 何瑾要陪我读书了? 第二日一大早,安阳城便四门紧闭,知府大人下令全城戒严,衙役官兵一起出动。 正当百姓们疑神疑鬼,以为要发生什么大事儿的时候,府衙那里又贴出了告示,言只是为了筹备院试、整顿治安。 院试乃小三关当中,最重要的一关。在全民科举狂欢的明代,百姓虽然觉得治安跟科举没啥太大的关系,但对此也算见怪不怪了。 一切,为了科举让路嘛不出城就不出城呗,反正城外也没啥好的。 就这样,真正的焦点被成功转移。城里负责打探消息的白莲教匪们,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发觉。 而孟文达、朱闻明和刘能三人,则当即安排了人手,将城内外所有交通要道,全都严密布防,搜查一切可疑人等,避免白莲教徒逃脱。 待探明一处邪教巢穴后,大军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剿杀。 当巢穴当中的邪教逆匪们还一无所知时,锦衣卫和官军便已蜂拥而入,残酷的杀戮同时展开。 待他们想到要逃时,才发现外面早就被捕快、民壮们团团围住,就等着他们这些漏网之鱼。 就这样,捣毁一处便更得一处的详细情报。来不及销毁的资料、书信,都落入了锦衣卫手中,可谓是以点带面、由线成片。 按图索骥下,邪教巢穴就跟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如白捡的功劳般唾手可得。刘能这几天杀得大呼过瘾,朱闻明更是连做梦,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至于孟文达则高屋建瓴,在彰德府突剿邪教巢穴有了成绩后,当即上报了朝廷。 朝廷的反应也很是及时,当即命各地锦衣卫以‘孟文达模式’为样板,开展大规模的剿匪平乱活动。 信件就在锦衣卫的快马下,迅速的传递着。由彰德府开始向四方扩散,战斗的喊杀声,也笼罩了小半个大明江山。 各地邪教的坛口、巢穴、联络站,迅速被捣毁,该杀的杀,该抓的抓。曾经隐藏在大明肌肤底层的祸害,这次被来了一次大清洗。 虽说不可能彻底根除,但邪教猖獗的势头儿却被有效遏制,大明的威仪又得以展现。数年之内,大规模邪教生事作乱什么的,应当是不会发生了。 捷报传至西暖阁,弘治皇帝不由龙颜大悦,拿着一封汇总的奏折笑道“各省一同行动,围剿邪教逆匪,捣毁邪教巢穴、暗点共计一千六百余处,一举击毙邪教乱匪三千人,俘虏更有十万众,缴获颇丰” “那小子,真乃朕的一员福将!” 又拿起孟文达最初的密奏,弘治皇帝不由更加开怀“众多锦衣卫查访数月,都毫无头绪,一无所获。他可倒好,直接被白莲教匪给抓了,结果还巧施妙计,搅得逆匪巢讧,一举打开了局面!” “身处龙潭虎穴,临危不乱,还能反败为胜,那小子的确乃非常人也。”身为河南老乡的刘健捋须,显得很是骄傲。 “尤其他还调衡了一方知府和卫所千户,文武齐心,三方协力才取得这般战果。这手段,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当真不凡!”李东阳也暗暗点头,不吝溢美之词。 “更难得的是,这小子早就看透了邪教蛊惑百姓的本质。又奇思妙想,模糊了白莲教徒的身份,才使得我等可行怀柔之策,避免了一场杀戮动荡。”谢迁上前,衷心地说了一句“这小子,有社稷之才啊!” 不料,听闻三位大学士如此称赞何瑾后,弘治皇帝的面色,却渐渐地凝重了起来这样的一个人物儿,到底该如何妥善培养呢? 上次何瑾前来,弘治皇帝便看出了他的不凡。 那时的想法儿,便是等何瑾考了秀才功名后,以选拔贡生的名义,将他弄到京城来,陪太子朱厚照读书。 可现在,这想法儿当然更加强烈了! 很明显,一次献策只能说明何瑾头脑不凡,智计超绝。可这次围剿邪教一事,他虽未直接出面,可最难的开头儿都是他谋划筹备的,并且还办得漂漂亮亮,使得朝廷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这小子,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而是敢想事儿、还能办成事儿的英才啊! “父皇,何百户此番之所以被白莲邪教挟持,目的竟是为了儿臣的腰牌?如此说来,这一场剿灭邪教的胜利,也有儿臣的一份功劳?” 就在弘治皇帝想着事情的时候,朱厚照忍耐不住了。神奇的脑回路,让他说出了这番惊奇逻辑的话。 弘治皇帝剑一般的目光,顿时便向朱厚照刺了过去。这时候,他忽然有点明白,长坂坡后刘备为何要摔阿斗了。 “胡闹!东宫腰牌,那是何等重要的事物,你怎能随意便给了那小子!” 气怒攻心的弘治皇帝,不由一拍御案,喝道“若非何瑾他福大命大,你那块腰牌岂非害死了他!还说什么功劳,朕还没罚你都是好的!” 朱厚照骤然吓得一哆嗦,懦懦地不敢再吭一声。而看着自己傻儿子的弘治皇帝,越发觉得要尽快将何瑾弄到宫里了。 毕竟上次何瑾前来,朱厚照在他的教导下,竟略略明白了‘兵者,国家大事’的道理——这等事儿,可是学贯古今、名满天下的硕儒们,都没有办到过的! 自己如今身体愈加不堪,大明朝的一切希望,就寄托在储君身上。天下的anbg,日后将集于朱厚照一身,万千的臣民,生死荣辱也只维系于他一人。 为大明朝尽快培养出一位合格的人君,才是最最重要之事啊! 心思激荡下,弘治皇帝顾不上多想,便开口问道“河南提学道何时,才能按临彰德府院试?” “依照行程安排,大概得三个月后。”刘健翻了翻奏报,推算后回道。 “太慢了。”弘治皇帝摇了摇头,眯了一下眼睛后,又豁然睁开道“传旨,调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王华,为河南按察副使,提学河南。首站便于彰德府院试,且院试后开设恩贡,推选才学兼优之士,入国子监进学!” 三位大学士一听这旨意,纵然久历宦海,内心已波涛不惊。可骤然间,面色还是止不住微微一变。 要知道,国子监乃全国学院最高首府。入学之人,除却恩荫的官宦子弟外,剩下无不是一省一府的英才。 更重要的是,此番为将何瑾弄入国子监,弘治皇帝还用了‘恩贡’的名义。 恩贡,是岁贡规制外的一种特例。 提学道可考选省内的生员,择最优者推选入国子监,一省不过数名。并且,与其他贡生一样,恩贡者经廷试后,便有了做官的资格! 如此恩遇,如此迫不及待,可见弘治皇帝对何瑾是如何在意。 “陛下,若要走恩贡一途,可是很需文章功底的。那小子办事儿的确漂亮,可文章制艺,我等都尚未不知” 刘健不由蹙了蹙眉,道出了这个担忧。 可不料,弘治皇帝却根本没接这个茬,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入国子监后,朕便可下旨调他为太子伴读。三位皆有教导太子的职责,如此,他也便在三位的教导之下” 让我们三人教导他? 三位内阁大学士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这什么意思,薪火相传,以老带小吗?陛下,你真不觉得我们三个老骨头,还能再坚持十几年吗? “父皇,何百户以后要陪儿臣读书了?”毫无疑问,朱厚照此时乃暖阁里最高兴的人嗯,就那么一次相见,他便觉得与何瑾情定了一生,日思夜想。 “嗯,既然有人陪你读书,肯定不会那么枯燥了。” 看着朱厚照这幅欢天喜地的模样,弘治皇帝不由也笑了起来,道“那等他来了后,你就每日多学半个时辰吧。” “啊!”朱厚照瞬间,面若考妣。 明媚的阳光下,这个十一岁的少年,第一次品尝到了‘痛并快乐’的复杂滋味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二二章 狐假虎威也是技术活儿 京城皇宫里有人欢喜有人愁。而安阳何瑾的豪宅里,他却过上了穿越以来,最幸福的小日子。 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左边柜子的食盘上,放着各色糕点果品,右边是手捧着紫砂壶的小月儿。 沈秀儿不时将剥好的瓜子,亲手喂给他;床里侧的柳清霜,则手法娴熟地给何瑾按摩着身子;而一旁的小月儿,就跟喂瘫痪儿童一样,隔一会儿就给何瑾嘴里倒点水。 这次第,真是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只是,别看何瑾表面上稳如老狗,其实心里也慌得不行。 因为自从白莲教巢穴归来后,他发现沈秀儿和柳清霜两女之间的关系,竟一下变得十分奇怪! 她们不再剑拔弩张了,也不明争暗斗了。 反而见面就亲热地不行,不是你送我点胭脂水粉,就是我给你量了一身新衣裳,简直跟一对儿亲姐妹一样。 甚至,就连上厕所,都要手牵着手一块儿呃,这个倒是何瑾瞎猜的。实在是因两人转变太快,就像龙卷风,让他来不及逃,也来不及反应。 何瑾真的想不通,毕竟穿越后的种种经历,已经证明了时代的确对人的思想观念有所影响,但却改变不了人性。 女人嘛,总是希望一个男人爱自己、疼自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可现在,自己出去一趟,带回来了柳清霜不说,还明确一副要纳了人家的意思。沈秀儿见状非但没炸,反倒看起来还挺高兴。 而柳清霜呢,也一扫之前的高冷,扭扭捏捏、欲拒还迎地,不知怎地就跟沈秀儿搅合到了一块儿。 算了,想不通就想不通吧说不定,两女只是担忧自己闯了一遭龙潭虎穴,等担忧劲儿一过,就会旧病复发了。 真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哭也不迟。 “相公,此番孟大人对付白莲教,正是你报一箭之仇的时候。多解恨的事儿啊,你怎么能就此错过?”沈秀儿又塞了何瑾一块马蹄糕,开口不解地问道。 按照她的想法,何瑾本就睚眦必报的性子,此番又有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还能再立上一功,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的。 说起这事儿,何瑾不由来了精神,摇了摇头含混地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假如我是个真正的实权锦衣卫百户,这立功的机会岂能错过?” “可事实上,我除了在锦衣卫那里挂着名儿、领着俸禄外,只有个磁州文巡检的恩俸官儿。这官儿可算不上科举正途,掺和多了反而显得不识抬举,有跟人争功的嫌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妙。”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相公以退为进,真是高明。”柳清霜率先明白了何瑾的意思,开口赞叹道。一双明眸里,不由闪动着敬佩崇拜的光。 一旁的沈秀儿倒还没反应过来,神色不由有些苦闷。 何瑾见状就一摊手,道“什么争不争的,我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脸已经露了,该低调时就低调便好。更何况,我本来也没打算谋划那事儿,都是孟文达逼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双眼一亮,想到了什么一样嘿嘿笑道“你们还别说,白莲教此番,还真是我的好媒人。” 先一把拉住了柳清霜的手,道“要不是一番共患难的经历,你怎会心甘情愿从了我?”随后,又捏住了沈秀儿的小手,道“要不是你拜托我整那个胡文秀,我又怎么会被白莲教bangjia?” “不管怎么说,人家白莲教可是无意间,便送了我两位佳丽。我不谢恩也就算了,哪能还去恩将仇报?” 这话一出口,不由说得两女都满意,齐齐嘤咛了一声,对何瑾愈加温柔、伺候殷勤了。而何瑾则不由蹙起了眉头,疑惑地道“按说,孟大人答应我的事儿,也该兑现了啊” 话音刚落,就见金元带着李承祐进来了。 一见何瑾这的生活作风,李承祐不由哼了一声,道“沉迷女色!真不知老天怎么就瞎了眼,将无双的智谋,给了你这样的人?” 何瑾却不以为意,见李承祐身后还有七八名锦衣卫,便问道“是孟大人要你,陪我去磁州一趟的吗?” “不错。” 李承祐回完,沈秀儿这里就不解了“相公,既然已知胡文秀乃白莲教逆贼,锦衣卫自不会放过。相公又何必要耽搁时日,特意回磁州一趟?” “因为我要狐假虎威啊,这非但是个技术活儿,而且很有必要”何瑾却一脸正经,回道“磁州可是我的大本营,再如何小心维护经营,都是不为过的。” 这句话,无论沈秀儿和柳清霜,都没怎么听懂。 李承祐当然更不明白,只是又哼了一声,道“狐假虎威如此穷极无聊之事,你也真有闲情逸致。” 何瑾这就不爽了怎么,救了我一命后,就觉得你要翻身了?少年,你实在想太多 眼珠子一转后,他便嘿嘿笑道“李公子,敢问你可否婚配?” “匈奴未扫,何以家为?”李承祐倒是很臭屁,来了句霍骠姚的名言。意思是蒙古异族未灭,我无心儿女情长。 可何瑾却‘哦’了一声,摇头可怜道“单身狗啊?” “何瑾,你敢骂我!”李承祐立时就怒了单身就算了,还说人家是狗,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十多岁还没成亲,你这年纪,在明代也算大龄剩男了吧?” 何瑾却又是一记暴击,气得李承祐直接想拔刀子“我说过了,只是暂时不想而已!假如我想成亲,随随便便都能娶到的!” 但何瑾就是不接他的话,继续挠头问道“不喜欢女的啊?也没关系嘛,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自古有之,咱大明也不乏其人。李公子不必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我其实理解的” 你理解个蛋蛋啊! 李承祐气得七窍生员,转头就向外走。他生怕再多呆一刻,自己就会忍不住砍了何瑾的狗头。 当然,更悲伤的是,他恐怕还砍不了。最大的可能,是会被何瑾暴揍一顿。 柳清霜见状,就有些不忍了,埋怨何瑾道“相公,何必如此呢?李公子毕竟救过你一命,为何要这般气他?” “因为我要帮他攒怒气值啊,到了磁州后,他才能凶神恶煞,煞气凛人啊。”何瑾嘿嘿笑道,当即起身也走了出去。 这一次去去便回,他当然不会带着沈秀儿和柳清霜,马车自然也用不着。只骑乘着快马,同锦衣卫一路奔行而去。 轻装简行,不过半日的时光,便到了磁州地界儿。天黑后在农家借宿了一夜,第二日赶在城门开启,便进了磁州城。 此时州衙里刚点了卯,新任的吏目大人便将六房司吏、三班衙役班头召到了吏目廨,对着这些人言道“本官乃吏部铨选、朝廷签批的命官,也曾在他处担任过典史。来到此处,竟发现磁州衙门乱作一团,不成体统!” “什么刑房、捕班联合办案,什么城管帮役简直都是胡来,乱了规矩法度!一衙案牍卷宗、衙役吏员,皆当由本吏目统辖,尔等肆意妄为,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气!” 吏目大人没头没脸地一顿批下来,底下的吏员衙役,只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心神散漫,根本懒得听他这一套。 甚至,端木若愚和刘火儿还不屑地瞅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呵呵,新官上任三把火吗?还没弄清状况,就要敢叫旧貌换新颜吗? 还问谁给我们的胆气,倒是谁给你的勇气!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二三章 哪儿不对劲呢? 新来的吏目大人在上面激情地使着劲,底下人莫说应和的,就连一点儿反应都没,这就比较尴尬了。 到了最后,吏目大人也急了,直接交底道“行了,本官也知道这些,都是那个何瑾搞出来的。不过,他现在早不是衙门的司刑了,以前的做法自然统统作废!” “只要你们以后都听命行事,本官必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说一千、道一万,吏目大人的中心思想就一条忘了何瑾那个旧爱,加入我这个新欢的怀抱好不好? 然而,底下人还是没一点儿反应。 吏目大人这就怒了,道“你们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本官乃堂堂正正的州衙吏目,掌案牍、总衙役,处置你们名正言顺。既然你们都不识抬举,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可就在此时,吏目廨外却嘈乱了起来。一个帮役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道“大人,不好了,锦衣卫来抓人了!” “锦,锦衣卫?”新任吏目大人上来就是一个哆嗦不会这么寸吧?刚想着抢班duoan,何瑾就杀回来了? 刚想到这里,就看到何瑾大咧咧地,带着七八名锦衣卫气势汹汹而来。 这些人都身穿耀眼夺目的飞鱼服,腰系鸾带,手持绣春刀。举手投足间,将天子亲军的剽悍与傲慢,演绎到极致,令一众州衙芝麻绿豆小官瑟瑟发抖。 尤其只跟何瑾错了半个身的一位百户,更是带着说不出的凛冽杀意! 李承祐径直来到吏目面前后,亮出腰牌,舌灿春雷喝道“你的案子发了,随我们往锦衣卫千户所走一趟吧!” 吏目一看那腰牌上‘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李’的字样,登时就吓得坐在了地上,面若考妣地哭嚎道“不可能啊,下官才刚来赴任。什么事儿,都还没来得及干呢” 看着这一幕,何瑾差点就笑了出来果然,一路上刺激李承祐是没错的。你看他现在的怒气值,简直就是位活阎王,都把人吓成什么样儿了? “李百户,误会了,他可不是胡文秀。” 何瑾赶紧假惺惺地,扶起这位新任的吏目,宽慰他道“这位大人勿惊,我就是过来拜访一番。却忘了还有捉拿白莲逆匪的要务在身,让大人受惊了” “白,白莲逆匪?”一听这个,新任吏目嘴皮子更是哆嗦个不停“何百户,你说咱州衙的胡判官,是白莲逆匪?” 本来证据确凿的事儿,到了何瑾的嘴边儿,却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句话“这不还不清楚嘛,先抓来问问,扔千户所里拷打拷打,就知道了嘛” 好不容易被扶起来的吏目,一听这话,当即双膝一软,又一次坐在了地下尼玛,锦衣卫那里是什么地方,铜浇铁铸的人儿进去,都能给你化成水儿来! 这位吏目大人当然不是傻子聋子,来到州衙后,自然也听到过些风声。 对于何瑾跟胡文秀的事儿,他也有自己的判断这两人,无非都瞄上了彰德府首富沈家,容不得对方呗。 在他看来,胡文秀的胜算还是很高的。 毕竟,通判可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掌管粮运、田户、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名正言顺,对知州都有监察之权,乃实打实的职掌官。 何瑾又算什么? 就算有着锦衣卫百户的虚衔,还有世袭磁州文巡检的官职,又能如何?县官还不如现管呢,更不要说,他还根本管不到磁州衙门。 可想不到,人还在外地的他,扭头儿就杀了回来!非但如此,还直接带上了天子亲军来抓人! 人家胡文秀那么老实低调的人更何况,他也没直接抢你家东西啊,你都不放过。那,那我刚才说的话,要是传入他耳中? 一时间,何瑾笑眯眯的面容,就在新任吏目眼中,变成了标准的笑里藏刀——这个何瑾睚眦必报、手段通天,着实一点都不能得罪啊! 想到这里,这位吏目大人赶紧向何瑾言道“何百户,下官刚才还跟诸位吏员衙役讲,当初何百户署理的案牍文书,就是不一般!尤其刑房、捕班联合办案,城管帮役服务为百姓的模式,更是首创先河、成效斐然。” “只要下官在任一日,必然会萧规曹随,承何百户的余泽,安安生生当个垂手吏目!”说到这里,他便转向跟吏员衙役,完全没了之前的威风,几乎是求一般的神情,示意众人帮忙回个话儿。 嗯,真香。 可也不用他如此,这些吏员衙役,便一个个回应道“何百户定下的规矩,当然不能随便乱破。” “老大你虽然不在衙门,可衙门里还尽是你的传说!” “瑾哥儿,你以后必然会飞黄腾达的。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不中用的叔伯啊” 就在此时,李承祐一行人已抓着胡文秀,走了过来。 一看到何瑾,胡文秀当即状若厉鬼,叫道“何瑾!想不到老夫这般隐忍,还是没逃得了你的毒手!” 遇到这样送助攻的,何瑾当然求之不得。随即作出一副阴冷的神色,道“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跟我斗,你还差得太远!” 一番话霸气侧漏,让新任吏目登时更加瑟瑟发抖果然是大佬风范啊惹不起,惹不起! 不错,此番何瑾特意要回州衙一趟,就是为了震慑这位新来的吏目。毕竟,这位置实在太重要,他人可以不在州衙,但吏目的权力却不能轻易扔下。 因为,他隐隐已有预感,磁州城恐怕已容不下自己了。在跃向更高更远的平台之前,自然要将根基夯实。 借锦衣卫抓捕胡文秀之机,何瑾便狐假虎威地,将自己打造成了高人模样。给衙门里的牛鬼蛇神们,都敲了敲警钟我人可以不在磁州,但这里有什么事儿,还是管得了的。非但管得了,更能轻而易举! 办完了正事儿,他当然又去了趟签押房,拜见了一下老师姚璟。随即,便回到了自己的家。 只不过,此番回来后,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家有些别扭。 这庭院,怎么就那么仄窄呢? 那桌凳,怎么就那么土气呢? 还有茶水,以前也没觉得如此苦涩啊 何瑾是看哪儿都觉得不顺眼,止不住地嫌弃。他知道自己这是去过安阳,入过皇宫,眼界不一样了,心也大了。 但总觉得就是哪儿还不对劲。 最后,目光悠悠地看向一旁的老娘,都忍不住摇头叹息“娘,这些时日不见,你怎么也人老珠黄了呢?” 崔氏登时凤眸一眯。 但同时,她也的确感觉得出,自己这儿子是越来越不一般了。 以前,她只感觉儿子机灵油滑,有些管不住。可现在何瑾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自信成熟男人的魅力,再不复当初那个浑小子模样了。 “瑾儿日渐年长,为娘自然韶华渐逝”想了想,崔氏还是忍下了怒气,拿出了大户主母的气度。 可不料,何瑾却噗嗤一声,道“娘,老就老了呗,还整那么委婉的词儿” 老,老了?还委婉的词儿? 这一瞬,崔氏猛地娥眉一厉,再也忍受不住,冷笑道“小子,皮又痒了是不是?红芽,取家法来!” 一看到那熟悉的笤帚疙瘩,何瑾登时浑身一凛。 但同时,他脑中也猛然一怔啊!怪不得觉得哪儿还不对劲。原来,自己是欠了这么一顿揍!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二四章 端午佳节诗会 在家里睡了一夜,用过早饭后,何瑾便汇合了李承祐,扭头儿往安阳城里赶。 他相信,自己昨日的惊鸿一现,足以让磁州城地震了。 混到这种份儿上后,便用不着过多地去刷存在感了。保持一点神秘飘然离去,更能让人心生敬畏。 可刚进了安阳城,就觉得城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街上的读书人明显多了起来,还一个个躁动兮兮、眉飞色舞的,跟都捡了二百两银票儿一样。 到了豪宅后,柳清霜便忍不住告诉他,原来是昨日官府下了告示,朝廷委任的河南提学大宗师王华,将按临彰德府院试。 同时,鉴于今年震灾,朝廷特开设一场恩贡科。院试后,可直接由大宗师推选入国子监进学。 毕竟决心要混士林了,何瑾当然知道贡生这名额,可是个大好事儿。 一旦成为了贡生,非但能进入全国最高学府深造,还有机会得皇帝的青睐。经过廷试后,便可直接赐予官职,可谓坐上了当官儿的快通道列车。 “唔这个贡生名额,假如有可能的话,可一定要图谋图谋。”听完这消息,何瑾不由也觉得心情躁动起来了。 虽说,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入得大宗师的法眼。但就只是想想,也是有点小激动呢。 可刚想到这里,他忽然就‘哎呀’一声,左脚踩到了右脚,整个人都跌在了柳清霜的怀里“你,你刚才说新任的大宗师是谁?” “王宗师啊!他可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精通礼、春秋、易经,才华横溢,满腹经纶” 后面的话,何瑾根本没听清,只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相公,你怎么了?”看何瑾一脸呆然的样子,柳清霜不由大惊失色,道“难道,相公跟王宗师认识?” “我,我听说过他儿子” “他儿子王守仁啊?”柳清霜蹙着眉,想半天才想到了什么,郁郁地言道“听说是个怪人,成亲当天居然不入洞房,跑到了一个道士的破庙里学打坐。” “相公,你可不能跟他一”寥寥提到这里,柳清霜才反应过来,瞬间俏颜羞红。 随即,她赶紧转移话题,继续向何瑾说道“还有一个好消息,便是端午佳节将至。王宗师来安阳后,有意举办一场诗会。” “相公才学不凡、诗词斐然,正可以趁此时机,一鸣惊人。说不定,便得了王宗师青睐也说不定” “端午节?”赖在柳清霜软绵绵的怀里,何瑾都懒得起来嗯,想了想也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就要端午了。 不过,总觉得先是王华提学河南,又是端午诗会的,好像有什么图谋一样。 算了,反正去试一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计议已定,又得知院试提前,何瑾便彻底收了心,安安生生地在豪宅里温书。同时等待着端午佳节,再剽窃上一首好诗词。 万一,走了大运忽悠了王华,更是美滋滋。 不过,想是这样想,他其实也没怎么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儿的。 而王华那个人呢,可是清流中的清流,道德上无暇的典范,士大夫的楷模,学富五车的代表。想通过他的法眼,得到贡生的名额,非得有些真功夫不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端午佳节便已悄然到来。 自弘治十四年始,彰德府这里不是震灾,就是白莲教匪作乱,可谓是焦头烂额。 终于到了端午时节,总算赈济平稳。又逢锦衣卫剿灭了白莲教,抡才盛典院试在即,好事儿才一件接着一件到来。 感念至此,朱知府为庆否极泰来,彰太平盛世之景象——当然更重要的是,为刷一波声望和存在感——特思与百姓同乐,定于漳河边举行端午盛会。 加之端午佳节,又乃一年极好风光,正是燕饮游乐的时候。 是以佳节的前几天,安阳城外的漳河边上,早已是少年游冶、翩翩征逐,随意所之,演习歌吹。投琼买快、斗九翻牌、博成赌闲、舞棍踢球、唱说平话、无论昼夜 而到了这一天,吃完丰盛的午饭,又吃了两个粽子后,何瑾便看到沈秀儿、柳清霜等人,一个个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尤其是小月儿,嘴撅得都快能拴毛驴儿了。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萌乖的期待。 何瑾便起身,也不说话。 然后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拈住小月儿吹弹可破的脸蛋儿,轻轻地捏了一下“想出去玩儿啊?” 小月儿当即点点头,跟小鸡啄米一样。 “想出去那就去呗,反正我是保送生,耽误一天温书又如何?”何瑾这才在众人的期待下,哈哈大笑,吩咐金元道“套马去,要贼拉风的那一辆!” “少爷,早就套好了!保证坐上那辆马车,少爷就是全城最靓的高富帅。”跟着何瑾久了,金元如今的骚话,也是一溜一溜儿的。 盛会的中央,就在漳河边的铜雀台上。 三国时,曹操消灭袁氏兄弟后,夜宿邺城。半夜见到金光由地而起,隔日掘之,得铜雀一只。 谋士荀攸言,昔舜母梦见玉雀入怀而生舜,今得铜雀,亦吉祥之兆也。曹操大喜,于是决意建铜雀台于漳水之上,以彰显其平定四海之功。 当然,明朝的铜雀台虽然还在,却已不复当年流光照耀、铜雀舒翼的盛景。不过,朱知府派人提前修缮了一番,自然使得这里再度焕发新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至于铜雀台下的漳河,更已是百舸争流,人人兴高采烈。 一条条龙舟竞渡,锣鼓喧天,还有不少富商豪客,往河中投放粽子、米、肉、供果,纪念带给他们这个节日的屈原。 待何瑾抵达时,河边堤坝那宽阔的大街上,已是人烟凑集,十分热闹。 当街搭着数十座的灯架,四下围列些诸门买卖。兜售吃食的小贩,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如歌声一般婉转好听。 他已打听过了,诗会是在晚上才开始。 看着时间还够,便带着沈秀儿、柳清霜、小月儿穿梭在花样繁多的吃食摊位上。看到中意的就买下来,还有什么社戏、杂技、卖艺的,都一个不落地玩乐过去。 及时行乐,人生要的就是一个痛快! 只可惜,在一个射柳游戏中,何瑾还想给三女射来一些奖品。 无奈他刚拿到那弓,略一用力就崩断了弓弦。连拉了好几个都一样,没赢了奖品不说,还赔了摊主弓箭钱 渐渐地,天色越来越黑,铜雀台下却一片灯火通明。其中有一处,更设案有宴,人人高谈阔论,喧哗不已。 眼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何瑾便带着三女走了过去。至于金元,呵呵操心他个大男人干啥? 到了近前,便看到有民壮衙役把守,何瑾便拿出考票一亮,道“童生何瑾,前来参加端午诗会。” 那衙役是个忠厚的后生,为难道“何公子,知府大人说了,这是提学道开设的一场诗会,只许读书人进去。” 言外之意,何瑾可以进去,但沈秀儿、柳清霜、小月儿和金元是不能放进去了。 想想也是,假如各个秀才、童生都带着书童、女眷什么的,那全府一州六县读书人就数百个。整个铜雀台就算再大,也根本容不下几千号人。 然而,让三女在外面等着,何瑾又不放心。 就在他准备耍赖,拿锦衣卫腰牌吓唬这衙役的时候,一个宦官尖利的嗓音响起来了“瞎了你的狗眼,何百户哪是一般的读书人,可是我们王府请来的贵客!” 何瑾抬头一看,这人他认识是朱厚辉身旁的那个张声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二五章 你牛什么牛啊!...... 呵斥完那个衙役,张声便低眉恭敬地跑到了何瑾面前,道“何百户,我家公子早为你在正厅留了位子,就等着你前来呢。” “你家公子?”何瑾闻言不由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道“他还惦记着我?” “何,何百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 张声面色不自然地一僵,随即又巧舌如簧地说道“您与我家公子,可谓不打不相识。自磁州一别后,我家公子两月都在宗庙苦读修心,已非当初。” 何瑾还是摇头,他才不相信什么,两个月改变一个人之类的屁话。相反,他更相信的一句话是狗改不了吃屎! 呃咱现在也是读书人了,要文雅,要含蓄。 嗯,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生来二十多年,养成了目空一切、刚愎自大性格的家伙,关小黑屋里读了两个月的书,就幡然悔悟了? 开什么玩笑! 尤其,那家伙还在自己手下,吃了那么大的亏这妥妥是关得太久了,心理都有些变态,瞅准机会来找自己出气呢。 “还是算了吧我跟你家公子之间要说缘分,也只有孽缘。”何瑾郁闷地一摆手,拒绝张声道“更何况,此番我来只是参加诗会,不想节外生枝。” “何百户,你”张声还要再劝。可何瑾却不耐烦了,忽然一冷脸,叱喝道“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我在安阳已有数月,住的还是你们赠送的宅子。你家公子若真有意冰释前嫌,早就前来登门拜访了,还用得着今日弄这劳什子的鸿门宴?!” 张声闻言,不由面色惨白、神情惊诧,脑中一片空白这,这小子莫非真是妖孽不成,怎么事事儿他都能猜中? 怏怏地跑回正厅当中,他便附在朱厚辉的耳边,嘀咕了一番。 朱厚辉面色不由变得阴鸷起来,但随即抬头望了一眼正位上的赵王,又止不住捏着酒杯冷笑,道“无妨,母妃已劝得父王,今日会为我出气。他就算躲在什么诗会中,也迟早会来这里的。” 而此时的何瑾,已带着三女进入了诗会当中。 说是诗会,其实就是一间间的侧房,原本都是铜雀台的陪房。每个房前都挂着两盏硕大的红灯笼,写着彰德府各州县名。 里面被朱知府命人简单修葺一番后,又效仿魏晋风格,摆上了独立的条案。文人墨客们就此席地而坐,一边品尝着果品,一边高谈阔论。 待何瑾进入后,热闹激动的声音顿时静止了。 整个屋子里,全是独身一人的男子,唯有何瑾带着三位女子入席,本来就很惹人注目了。更不要说沈秀儿和柳清霜这两位之名,还在磁州如雷贯耳。 一位首富奇女子,一位花魁名妓。 尤其今日沈秀儿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显得她愈加雍容柔美。 柳清霜则是一身的白裙,淡雅处多几分出尘的气质。美眸顾盼间望向何瑾,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的浅笑。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一时间,众士子不由都想到了这句诗这铜雀台未锁住当年的二乔,可何瑾却携磁州双姝前来。 如此一男携二女,且还琴瑟和谐的情景完全就是人生赢家的标准模板,简直让里面的书生们,都气炸了好不? 之前,他们还只是听说过,沈秀儿和柳清霜这两朵鲜花,插在了何瑾那坨牛粪上的谣言。可今日一见,三人如此公开示众,还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已然就是板上钉钉嘛! 一时间,羡慕、嫉妒、恨种种目光齐齐向何瑾射来,犹如万箭齐发。假如这些目光乃实质的话,何瑾感觉自己身子必定已千疮百孔,比蜂窝煤还蜂窝煤。 于是他想了想,随即便傲娇地一昂头,哼了一声,带着三女向角落里的一个条案走去。 这一做派,更是拉足了仇恨,让在场的士子们,恨不得群殴了他啊! 可,可大家都是读书人,要文雅、要含蓄,要有修养于是,纵然心里已是一万个n,表面上却只能一副云淡风轻,不跟何瑾一般计较的模样。 好在,何瑾的出场虽然拉风,但也未如何过分。这些士子今日前来,也不是专门儿找他麻烦的。 待他坐下后,气氛便稍稍有些回暖。 柳清霜便忍不住开口了“相公,你如今也算士林之人了,为何还要这般傲慢,故意气他们?” 何瑾闻言不由苦笑他哪里不知道,合光同尘的重要? 问题是,自己合得来吗? 你瞧人家那边书生玩儿的诗令游戏,不是什么‘七平七仄令’,就是‘飞字令’,还有什么天干地支、四书五经都拿来做令的,全他娘的是技术活儿。 像他这种从小接受数理化、历地外的家伙,也就语文课上学了些诗词知识,剩下的,便全靠后来的个人兴趣。 偶尔剽窃几首诗词,拿来装逼还行。可真自不量力地凑上去,那脸绝逼会被打得啪啪作响 幸运的是,他这坨牛粪兼驴粪蛋子,表面看起来还挺光鲜。 磁州县试的案首,府试的时候又拿了第二名。尤其平日吟诗作词,更是信手拈来,靠着满溢的才华,勾搭到了中原的花魁名妓 种种光环加身,只要平日注意点儿,也不会轻易露出马脚。例如此时,他一副高冷的模样,便使得没人敢前来挑衅。 嗯,这种状态,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表面稳如老狗,内心实则慌得一批人家要是真过来了,他就要秒怂了。 好在,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位身穿教谕服的中年人,大笑着走入了厅内“今日端午佳节,我彰德府士子云集。知府大人特意请来了赵王,设宴铜雀台,可谓一大盛事。” “恰逢新任大宗师按临,欲品评我彰德府士子。特以端午佳节为题赋诗一首,不限格也不限韵,由我等收上去共同品评。” 说到这里,这位教谕又是一笑,道“诸位还等什么?还不快一展才学,给我们彰德府长一长脸面?” “吓”众士子的眼睛,一下全都瞪得溜圆。 他们早知道院试后,要开设恩贡一事。谁此时又不想着,能提前得王华大宗师的一句好评,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 个别想象力丰富的,甚至开始幻想,自己从此青云直上,过不了几年就成了两榜进士 “先把口水擦掉。”教谕见状,忍不住笑骂道“我这是头一个通知你们,别浪费时间了,一会儿就会回来收稿。” 说完,他朝便众人拱拱手,去往别的房间了。 众士子这里就已经一个个咬着指头、皱着眉头、挠着狗头苦苦寻思着。反倒是何瑾,这会儿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然后,他悠悠地捧起纸片,吹干墨迹,装入信封,便起身对着三女言道“走了。” 这一做派,自然又引得众士子咬牙切齿何瑾,你牛什么牛啊?! 不就是才思敏捷一些,魅力大一些,比我们有钱、有权、有势一些吗?啊,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可牛的? 就这样,又在一群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何瑾缓缓迈开了步伐,尽量走得慢一些。 哼,剽窃装逼打脸什么的,最没技术含量了。真正的装逼,就要这样于无形间隐隐发散,让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刚走到门口,他就被衙役给拦住了“何公子,少时大宗师和知府还会品评,挑出十名优秀者,邀其上铜雀台大厅共赏佳节。” 言外之意你跟这些士子装装逼也就算了,可不等王大宗师品评完就走,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何瑾当时就想掏出东宫腰牌,摔那衙役的脸上。然后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幸好关键时刻,他才猛地反应了过来自己来这里干啥了,不就是为了勾搭王大宗师?真要是走了,还玩儿个屁啊! 呃膨胀了,自己这是膨胀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二六章 你是让我们上火! 铜雀台正厅,无比宽阔的平台上琼香缭绕,灯火缤纷。屏风纱幔下,几十名身穿轻纱的王府舞姬,在乐声中翩翩起舞。 四周摆设着一圈楠木描金桌,千花碧玉盆,桌上摆着是珍馐百味、异果佳肴。如此豪华的歌舞宴会,真可谓重现了当年曹操大宴铜雀台的盛景。 然而,身为主办方的朱闻明朱知府,脸色却没那么煦畅。甚至仔细看去,还能见他眉梢正隐隐跳动,显然心头压着一团小火苗儿。 坐在他一旁四十开外,一身锦袍,气度儒雅的中年人。翻看着一摞摞临时抱佛脚,堆砌典故辞藻的诗词,也没有心情去仔细品味。 这位中年帅哥,自然便乃新任的河南按察副使王华。 叹了一口气,这位王华大宗师,试着安慰了朱知府一句“朱大人,其实也不用太过上心。诗词摘句终究乃小道,比不得制艺科举。读圣贤书,格物致知,最终也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嘛” 王华不开口还好,一安慰朱闻明便更加幽怨了王宗师,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你这都说出来了,咱还怎么交流? 不错,此时两人都苦着一张脸的原因,就是因为收上来的诗词太碍眼了本来质量就不怎么样,偏偏还有一些愣头青,写得那叫一个慷慨悲愤,恨不得学屈原投江而死一样,你说朱知府能不生气? 人家这次主办端午盛会,是为了啥? 都说过了是感念震灾已过,是庆贺白莲教匪伏法,是期待院试圆满落幕啊! 都如此明显了,还不知道写些ngngde、太平盛景的诗词来? 唉,文人傲气矫情,简直没药治! 越想着这些,朱知府就越加快了,翻阅诗词的速度他不相信,一府的学子,难道就没有一人懂他的心? 终于,一篇文章落入了他的眼中,上来便是端正秀雅的字体,让人看了心旷神怡。再看诗的内容,朱知府细细一品,忍不住一拍桌案,道“好!真乃一首好诗!” 一旁又在继续审阅的王华,直接被吓了一大跳搞什么嘛,你还真的瘸子里选出了将军?就算如此,水平也强不到哪儿去吧? 是的,王华人家就不相信,彰德府这里能出什么好诗词。 北方中原向来乃四战之地,发展到明朝的时候,真正诗书传家的门阀,早渡过了长江跑到了南方。故而,大明南方文风兴盛,那是有目共睹的。 甚至,为了大明江山的长治久安、稳固和谐,自明宣宗开始,便开始实施南北两榜分考的模式,以此来照顾北方的士子。 王华人家是浙江人,妥妥的考霸之地,而且还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而彰德府不过河南寻常一府,并且这些还都是秀才、童生 纵然王华再是敦厚温润君子,可水平差距就摆在眼前,哪里能会轻易相信?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人家王大宗师都没好意思说端午节本来就是纪念屈原的,这些秀才、童生写出悲怆慷慨的诗词,难道有错吗? 你非拧着劲儿来,找那些合乎心思的诗词,有可能吗? 幸亏这还是端午节,要是清明节,你也想着人家能写些ngngde的诗词,像话吗? 可不料,朱闻明激动之余,竟没瞧见王华鄙视的小眼神儿,继续拢须赞道“这首诗初读沉稳平淡,风格质朴,然质朴中不乏意境。尤其尾联直抒胸臆,发人深省,激人向上!真乃不可多得的一首好诗啊。” 王华这就有些不耐烦了,撇眼瞧向朱闻明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行不?有本事儿你读一下,读一下我听听啊。 朱闻明似乎也就在等这一刻,待所有人都抬起头时,才缓缓念道“共骇群龙水上游,不知原是木兰舟。云旗猎猎翻青汉,雷鼓嘈嘈殷碧流。屈子冤魂终古在,楚乡遗俗至今留。 雀台暇日堪高会,醉思离骚不解愁。” 朱知府抑扬顿挫,贴合着整首诗的意境,一气呵成的念了下来,顿时便将一副热闹的泛舟竞渡景象,活灵活现展现在众人眼前。 尤其颈联和尾联,由景转情毫不突兀。将端午佳节的热闹和离骚的悲怆结合了起来,予人深思向上的质朴,可谓大巧不工,令人耳目一新。 朱闻明念完后,王华还在久久回味。 最后,他才一叹气,道“这诗看似平白直叙,也谈不上炼字和雕琢。然高才不需用典,寥寥数笔便写出胸臆,吾不如也。” 毕竟宗师气度,言罢,王华便高举起酒杯道“想不到大明还有这等奇才,当为诗此浮一大白!” “当浮一大白!”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 干杯之后,高居首位的赵王朱佑棌,目光一转,便笑道“若孤猜得不错,此诗定乃何润德所作!” 朱闻明这才想起来看名字,果然见是何瑾,当即答道“王爷果然慧眼识英才,此诗正乃何瑾所作。” 事实上,这个答案一点都不出乎人的意料。 早在磁州的时候,何瑾的才名便通过柳清霜的唱词,传到了省城。众士子起初当然不服,可随着何瑾的佳作越来越多,众士子便不得不服 毕竟,这货是抄的。 一个明朝士子先不说才学高低,就说他一个人,能敌得过明朝中叶以后的所有文化精英? 所以,真的不服不行。 “父王,既然何百户也来了铜雀台,何不请来一叙?”朱厚辉此时终于等到了机会,开口道“孩儿还听说,他是携柳大家一块儿前来的。今日如此盛会,岂能少得了柳大家倾情献艺?” 在场的朱闻明、孟文达、还有刘能一听这个,不由眉头微蹙。 就连王华也忍不住,异样地看了朱厚辉一眼市井传言,柳清霜已是何瑾的红颜知己,更有纳为妾室的消息。你却点名道姓,让人家的侍妾当众献艺,这不是明摆着要让何瑾出丑吗? 可不待众人想出合适的话来,赵王便已畅快大笑起来,道“正当如此!来人,还不速速按王宗师的意思,将何百户请来?” 王huaen言,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他虽是敦厚君子,却也看出来自己被赵王父子,当了qiang使! 尤其再想想自己此番的来意,更是怒火中烧。可一抬头,看到赵王那看似豪放随意、实则阴冷深忌的眼神儿,王华忽然又明白了什么。 无奈下,他只能将话咽回了肚里,心中默默思忖毕竟乃宴会,又众目睽睽,应该不会出什么很大的岔子吧? 而这个时候,等候在诗会房间里的何瑾,都快有点想哭了。 因为,百无聊赖的一段时间后,他发现那些磁州士子们,一个个好像开始对他蠢蠢欲动起来了。 毕竟,怎么说也是老乡,而他又自带流量话题。即便装的再高冷,可也架不住时间流逝,以及人们内心八卦之火的熊熊燃烧 此消彼长下,当即便有一个面熟的家伙嗯,就是那位在县榜前同何瑾说过话、府试时也招呼过何瑾的那位仁兄,纠结了半天后,一咬牙,站起身向何瑾走过来了! 一时间,其他秀才童生也不谈论了,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于是,何瑾神情冷酷,内心却在哀嚎你,你不要过来啊我不想跟你们玩诗令游戏,我,我要继续高冷地装逼啊! 也就是此时,窗外一支异常华彩璀璨的烟花,陡然绽放。 紧接着,便有人高声宣布道“恭喜磁州何瑾何润德,诗词被大宗师评为第一,特请来高台共赏佳节!” 这一刻,何瑾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望向窗外那灿烂的烟花,悠悠言道“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有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都忍不住上火!” 众秀才童生先是一愣,随即想起府试前,他说的也是这句话,不由齐齐在内心中哀嚎何瑾,你牛什么牛啊! 你,你分明是让我们上火!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二七章 静静看着你装逼 随着张声走入铜雀台正厅,看着那恢弘豪迈的殿宇,雕梁画栋,明灯高悬。 还有丝竹悦耳,霓裳羽衣翩飞,以及金丝楠木案桌上的美酒佳肴,比诗会那里高数个档次。何瑾忍不住在心底,暗啐了一口‘有钱人真他妈会享受!自己以后有钱了,一定要跟他们好好学学啊!’ 到了正厅后,便看到这里面,竟然有不少的熟人儿。不过礼节不可废,他当即朝在座的众人,深深地作了一揖。 对于何瑾此举,谁也没异议。 毕竟,虽然他现在还不是秀才,按说应当行跪拜礼。可却有带俸锦衣卫百户的虚衔加身,行作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当即,跟座山雕一样雄踞首位的赵王朱佑棌,便要开口说话。 可不料,朱知府一见何瑾,就忍不住亲热了起来,道“今日端午佳节,一府的诗词俱不堪入眼,唯有润德诗作一鸣惊人。还有幸得王宗师评为第一,润德还不快快谢过?” 能不亲热嘛全府的士子,就人家最懂自己骚动的心! 何瑾当然也很乖,先对朱知府善意笑笑后,再次向捻须颔首的王华行礼“多谢宗师青睐!小子不胜惶恐。” 王华此时一见何瑾眉目清秀,根骨清奇,尤其两只眼睛黑溜溜的,带着一股讨喜的机灵劲儿,第一印象也很是满意。 毕竟旁人不清楚,他最心知肚明此番自己衔圣命按临彰德府,全是为了这个小子啊! 一想起这个,他便不由记起了,自己接到圣旨时的懵圈儿教育太子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派去河南了? 不待他打听,好友谢迁便主动来到了家中,语重心长地说道“德辉,你可一定要办妥此事啊陛下特意委派你去河南,是因为只有你去最合适了。” 紧接着,他便知道了自己来河南,原来是要替弘治皇帝办私事,给这个何瑾开后门儿! 随后谢迁的一番解释,他就明白为何是自己,才最合适了。 首先,自己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学问人品都没得说,天下士子都敬服。自己推选的人入国子监,谁也不会说什么。 其次,自己是教育太子的右谕德,此番又是给太子选伴读。当然要提前接触,了解一番何瑾比较好。 最最重要的,就是自己幄授课很久,深得弘治皇帝器重,而且好友又是谢迁这样的皇家私事儿,陛下和内阁交给自己才放心啊! “德辉,那小子狡诈善谋又贪婪媚上,行事老道却心术不正。但陛下是铁了心,要让他陪太子读书为了大明未来的江山社稷,此事你可要慎之又慎啊!” 听谢迁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又闻听这样的评语,王华顿时心里也没底了“于乔兄,你此番到底是个啥意思?” 谢迁顿时就有些羞答答的,不好意思地言道“就是,就是你得保证,他首先学问制艺要过得去。最好能在接入东宫前,好生教导一番。” 一听这话音儿,王华便明白了内阁的大学士们,这是怕太子跟着何瑾学坏了啊!所以,自己非但要妥善地将何瑾送入宫中,还要先敲打他一番。 这,这就很考验技术含量了! 可身为一个心怀天下、有责任感的士大夫,王华自然责无旁贷。 由此,他便同谢迁提前商议好了策略听说那小子诗词还不错,来河南后先举行一场诗会,让他大放异彩。 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自己再点评指正一番,打压下他的傲气。如此既有了初次的接触,也方便日后慢慢调教 可想不到,计划根本赶不上变化! 这小子诗词造诣竟然超高,自己根本指点不起来而且,他貌似是个惹祸精。赵王此番明显要整他,自己恐怕还要先护着他,过了这关才是。 想到这里,看着赵王又张口欲言,王华便抢先和气问道“今年几岁了?” “十五。” “润德如此才情不凡,想必出身书香世家?” “回宗师的话,学生出身吏员之家,算不得什么书香门第。幸得知州大人器重,收为弟子,才入州学读了一段时日经书。” “那你跟谁学的作诗?”王华不由疑惑起来,又问道。 “没人教。”何瑾道。 “哦?”众人不由也奇怪了,王华更是笑道“那你怎么会作诗?” “学生自小便好读《唐诗三百首》,读得多了,心中有感,慢慢好像也就会了”何瑾怯怯地答道,随后还来了一句“诗词小道,好像也不是很难。” 这话一出口,台上的一些文人,不由脸就有些抽抽儿尼玛,你还要不要脸?自己随便学学,就将一府的士子都压了下去。要是用心学习的话,是不是还要成大明朝第二个白乐天? 可人家实力就在这里摆着,众人一时也反驳不得。只能静静地看他装逼,憋得都有些内伤。 而王华的脸色,也忍不住黑了一瞬这孩子,果然跟于乔兄说的一样,有些臭不要脸啊。 可这话他还得给圆过去,只能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嗯,自学也有自学的好处,可以不受师承、文风的影响,正所谓‘文章乃天成,妙手偶得之’。一切皆发乎自然,粹然无瑕疵。” 说完,还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有了自己的这一番提举,赵王总会给自己几分薄面,不会太过为难这小子了吧? 谁知,他这里用心良苦,何瑾那里却开始嘚瑟了我果然很机智,上来便赢得了大宗师的好感啊! 是的,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低调。 首先,他觉得低调就不是自己的风格。另外,自己八股文水平就在那里摆着,哪能不趁诗词露脸的时候,多臭屁一下? 如此一来的话,就算院试制艺时写得很烂,王华也会认为是自己低调这简直,太完美了! 可不料,就在两人都以为得计的时候,一旁的朱厚辉再也忍不住了,假笑兮兮地言道“润德才盖一府,我等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身为我王府的贵客,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来此,又何必抢了那些士子的风头?” 这话一出口,整个大厅的气氛,立时诡异起来。 在场之人可都是人精儿,谁都听得出来,朱厚辉这是明褒暗贬,说何瑾其实贪慕虚荣,打压后进,阻其他士子的晋升之路 何瑾却不慌不忙,早有准备道“在下不过一介童生,凭一首诗词才来了此处,有什么不对吗?” 不错,人家的确可以堂而皇之地,凭带俸锦衣卫百户的身份进来。 但同时,人家也是一介普通的童生。不倚仗身份反而凭真本事儿这反而是君子的谦逊敦厚之风啊。 朱厚辉顿时碰了一鼻子灰,气得脸都白了。 可何瑾却趁胜追击,又道“在下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得王宗师一番品评指点,什么时候又跟王府扯上关系了?哦,对了,这位公子姓甚名谁,怎么能信口雌黄呢?” “何瑾,你,你竟然装不认识我?”朱厚辉一下就炸了像他这种自视甚高的人,最难以忍受的,就是被人无视。 可何瑾非但无视了,还过分地装作根本不认识! 然而,何瑾便笑了,道“这位公子,我们真的认识吗?” “我们当然”朱厚辉下意识地就要说出真相,可随即看着何瑾那狡黠的眼神儿,骤然浑身一冷! 一时间,他只能满面恼恨,道“我,我们的确不认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二八章 赵王,你是要造反不成! 没错,朱厚辉根本不敢承认,他认识何瑾。 难道,他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想抢磁州的煤矿、滏阳河,结果被何瑾一巴掌狠狠抽回了安阳,还被弘治皇帝下旨勒令闭门思过吗? 而随着他这话一出口,知情的,自然冷笑不已。 不知情的,则看着他就跟看一个神经病儿一样哎呀呀,可怜王府公子,原来如此敬仰人家何瑾啊。只可惜想太多,都走火入魔了,以为自己是人家的朋友呢。 忍着这些异样的眼神儿,朱厚辉不由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冷冷笑道“哼,不认识也无妨,咱们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何瑾却嘿嘿一笑,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表明了对认识你没什么兴趣。 朱厚辉见状,气得差点又要炸。 就在此时,一直铁青着脸的赵王朱佑棌,终于开口说话了。 人家城府显然比朱厚辉深很多,竟然是笑着言道“都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让我们的神童入席?” 他一开口,朱闻明也立时附和,吩咐人给何瑾安排坐席。 一时间,悠扬的乐声再度响起,年轻的侍女穿着纱衣,宛如化蝶乱飞,又将一道道菜肴添到了每一桌。何瑾这里也不例外,不过由于刚才的插曲,气氛还是一时没怎么回暖。 朱佑棌便扫了何瑾那一桌,笑着摆手,示意他过来。何瑾无奈,只能起身给朱佑棌行了一礼“拜见赵王。” “不必多礼。”赵王眯了眯眼,随即笑呵呵地问道“润德在本王安排的宅中,住得可还算舒心?” 这话一出,正准备夹几筷子菜的在场诸人,一下又抬起眼望向何瑾不是说跟王府没关系吗?怎么你都住人家宅子里了这,这你要是个女的,都属于包养啊! 何瑾也眯了眯眼,当然看出赵王父子,此番是黄鼠狼要给鸡拜年。 想了想,他也笑呵呵地回道“承蒙王爷关心,同今日这场酒宴一样,甚是荣幸。” 跟今日的酒宴一样? 这酒宴虽说的确是王府出钱,可主办方却是朱知府,算是公办性质。也就是说,那宅子也是公家的? 朱佑棌当然不能说,宅子是王府的。毕竟,那算是他知错认错,还弘治皇帝的一个人情。而房契什么的,也早给了何瑾。 故而,他只能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唔,那本王就放心了。” 众人闻言,自然也认为赵王,只是关心下何瑾的衣食住行。 呃包养什么的,恐怕也是不存在的。何瑾虽然眉清目秀一些,可毕竟不是女的,估计赵王也没那么重的口味。 可赵王这里,却跟吃了苍蝇般难受好小子,有点儿东西啊 一计不成,他当即又生一计,忽然对着众人高声言道“诸位恐怕还不知道,润德非但才情不凡,更是陛下也嘉奖的智谋之士!此番彰德府白莲逆匪尽除,这筹谋之功,润德可谓幕后第一!” 嚯! 一瞬间,在场的众人就沸腾了谁不知道彰德府尽剿白莲教匪一事,可这不是知府、锦衣卫、卫所的功劳吗?怎么一下何瑾又掺和了进去,而且还是幕后筹谋划策的第一人? 看他年纪轻轻的,难道真乃天纵英才不成? 望着众人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朱佑棌又沉着脸,继续道“诸位可莫要有眼不识泰山,润德非但谋略过人,更乃文武全才。” “先是磁州案首,又乃府试第二名,以本王看来,院试也不过探囊取物。日后乡试、会试、殿试,更会一举夺魁,高中龙虎两榜!” 朱佑棌如此一吹捧,在场之人自然都跟着起哄。毕竟,大明亲王都看重的人,你敢说个不好? 一时间,有人说何瑾神童转世的,日后必然前途无量;有人又夸他年少有为的,乃天降英才于大明。 可何瑾听着这些,内心却已翻江倒海,气得七窍生烟好你个朱佑棌,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白莲教那事儿,我之所以不愿露头儿,就是怕日后麻烦。 毕竟,已遭遇过了一次bangjia。谁知那些贼匪知道这些后,会不会变本加厉,在我蹲坑儿的时候,就大叫着杀了过来? 不人家那些直爽的江湖汉子,绝逼会跟自己不共戴天啊! 还有什么夸我学问好的,你这简直就是捧杀! 读书人谁没个傲气,我暗搓搓地装个高冷就算了,闷声发大财才是正道。可你如此一吆喝,岂非让我自绝于士林? 更何况,我还又真是个半吊子! 然而,愤怒归愤怒,何瑾却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朱佑棌如此颇费心机,到底是想如何整自己? 是的,他根本没想赵王为何要整自己,因为傻子都知道这分明是打了小的,就惹来了老的! 而就在他不解时,赵王父子也终于图穷匕见了。 朱厚辉此时便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走到何瑾的面前,忍不住趾高气昂地道“何百户,我父王慧眼识才,如此器重于你,你岂能不知恩图报?不如,今后便归附我王府麾下,日后必定鹏程万里,不可限量啊!” 这话一出口,何瑾瞬间便明白了好歹毒的计策,好厉害的捧杀! 原来赵王父子的计划,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王府的人。或者说,至少要让外人以为,自己跟王府走得很近。 明朝的皇亲国戚,可都是一群领着朝廷的俸禄不干正事儿,吃闲饭的流氓蠹虫。朝廷态度讳莫如深,清流士林们对其鄙夷不已,一旦跟他们有什么沾染,必然惹的一身骚,受士林的唾弃。 而要想在明朝混得好,站正朝廷阵线、跟士林清流搞好关系,又是必不可少的。 没了朝廷的认可庇护,以及士林的支持,赵王父子只要随随便便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让自己身败名裂。 老奸巨猾啊 这赵王用起计谋来,可比浅薄自负的朱厚辉强多了,真是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并且这毒计贼拉恶心,明知自己是臭狗屎,还硬往别人身上抹,简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可这下,赵王父子已出手,公然抛出了橄榄枝。 在场之人也都愣愣地看着何瑾,目光有不屑、有讶然、甚至还有羡慕嫉妒恨的,都等着他的回答。 谁都不认为,何瑾能轻易逃得此劫。 毕竟已被架在了火上,哪怕只是委婉拒绝,那也相当于没说。唯有强硬还击,才能立身正命可当众对天潢贵胄的皇亲国戚强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孰料,沉思了片刻后的何瑾,随后便微然一笑,语出如剑道“赵王?你这是要谋反不成!” “何瑾,你!”朱厚辉狞笑的脸,立时僵住了,随即便是勃然大怒“你这是在找死!” “怎么,被我说中便恼羞成怒了?”何瑾却还是笑。 但随后,便是比朱厚辉更激愤的陡然大怒,呵斥道“既然不想zaofan,公然结党营私、拉拢士子,你们又是意欲何为!” “这天下,乃大明之天下!这大明,乃陛下之大明!天下英才,自当学得文与武,贸与帝王家。我士林之人,也无时无刻不以此为己任,一心想着报效社稷、忠于朝廷!而你们,今日却公然违背圣制祖训,究竟是何居心!” 一番话堂堂正正,犹如雷霆万钧,顿时将赵王父子的阴谋殛为齑粉。在场之人只觉雷声滚滚,心中浪潮翻涌、热血沸腾! “好!”还是武人最直接,孟文达和刘能听后,激动不已,竟当众赞叹起来。 “不错,却乃吾辈之人!”王华也惊诧了,跟着赞扬起来。 紧接着,在场众人再也抑制不住,齐齐举杯道“润德之风骨,吾等不及也!”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二九章 有相公在,没人逼迫得了你! 众所周知,明成祖朱棣,是靠着靖难之役起家的。 可有意思的是,当他一屁股坐在皇位上后,立马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要是我的子孙后代们,也来这一套,那可咋整? 于是,为了江山稳固,杜绝自己这事儿再度重演,朱棣便推翻了朱元璋的分封藩王制,实行藩王们‘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制度,以强化中央集权。 后来的明朝皇帝们,自然也对藩王的僭越举动,十分敏感上心。而藩王们招揽士子的举动,自然也属于令朝廷忌讳的范畴。 更不要说,朱佑棌可是赵王一脉。 第一代赵王朱高燧,便曾多行不法,与汉王朱高煦谋夺嫡,时时谮当时的太子,日后的仁宗皇帝。 换句话说,赵王这一脉,是有案底的! 何瑾拿这点来做文章,正可谓一剑封喉。逼得朱佑棌父子根本无法反驳,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唇舌。 毕竟,言多必失啊! 只是一个小小的招揽,就被何瑾解读成了谋逆。这要是再纠缠下去,谁知道传到朝廷那里会成什么样子! 霎时间,朱佑棌那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再也保持不住。一双老脸通红,嘴皮子哆嗦着,根本不知该如何回话。 朱厚辉这里更加双目冒火,仿佛一头愤怒的野猪,攥着拳头就要动手。 何瑾看着这一幕,却更加挑衅地扬了扬眉毛,那神情分明是在说来呀,来打我呀,不打我你就是孙子! 这情况,何瑾怎么都觉得自己贱得像个反派,居然还提那么变态的请求。然而,如此嚣张嘚瑟,真的很过瘾啊! 朱厚辉果然受不得激,当即大叫了一声。 可就在他准备抡出王八拳的时候,朱佑棌却看得清楚,当即呵斥道“辉儿,乱发什么威风,人家开句玩笑就受不了?我们朱家子孙的风度,你都给扔哪儿了!” 朱厚辉这才反应过来,气得浑身直哆嗦好你个何瑾,真是阴险卑劣!我要是真动手了,岂不正中你的下怀? 铁青着一张脸,朱厚辉喏喏而退。可一双眼睛冒着荼毒的光,锁定了何瑾,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何瑾却不以为意。 毕竟,朱厚辉认为自己是狡诈腹黑。可对自己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聪明机智?难道,只许你们赵王父子欺辱别人,别人就连反击都不行? 凭什么! 不过这一下后,全场的气氛也骤然紧张起来。 还是朱闻明乃官场的老油条,见状突然哈哈一笑,道“润德,赵王不过喝多了,一时失言,你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了嗯,还不赶快向赵王赔罪,揭过这一篇儿?” 何瑾多乖啊,当然知道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盟友。 闻听朱闻明开口,当即就给人家面子,点头道“朱知府言之有理,是在下一时激动了,这就自罚三杯。” 说着端起酒杯,连着喝了三杯。 赵王这里也无奈,只能将错就错,也陪着喝了三杯酒。这尴尬的一幕就算过去了,众人又有心搅稀泥,当即觥筹交错,一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模样。 只不过,堂堂亲王终究没了面子,继续留在这里反而像个笑话。只呆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后,便推脱上了年纪不胜酒力,起身离开。 临走前,他还给了朱厚辉一个眼色,示意朱厚辉也一同离去。 可想不到,朱厚辉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不知是不是真没看到老爹的提醒,仍旧一脸阴鸷地坐在席位上。 待赵王一离去后,他当即又站了起来,忽然对着满厅的歌姬喝道“行了,学艺不精就不要在此丢人现眼!难道你们不知道,何百户是带着柳大家一块儿前来的,在人家面前歌舞,岂非班门弄斧?” 歌姬们被朱厚辉这么一呵斥,当即匆匆地拂身行礼而去。 一时间,满厅的人都看着朱厚辉,眼中竟是鄙夷埋怨什么玩意儿!人家歌姬跳得多好,你算个什么东西,开口就将人家都撵走了? 刚才,人家那个歌姬小姐姐,都给我抛了媚眼儿呢! 可朱厚辉却已顾不上管这些,仗着自己是朱家子孙的身份,便阴沉沉地开口对何瑾言道“何百户,今日你风光无限,尽得诸位大人的青睐器重。如此佳宴,何不请出柳大家献艺一首,为诸位助兴?” 说着,他便抬头看向了大厅门口。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是张声不知何时,已带着柳清霜进来了。 而闻名这话的柳清霜,当即神色不安地看了何瑾一眼。可不料,何瑾这会儿似乎在想着什么,竟一时没有回头回应柳清霜。 一时间,柳清霜不由心神大乱,俏颜煞白。 深吸了一口气,她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大方一些,开口道“朱公子谬赞了,奴家不过一寻常歌女,又岂敢在这等佳宴上献丑?” 朱厚辉这会儿,也看到何瑾没吭声儿。 他不由以为何瑾怕了,更加得意起来,道“柳大家说笑了,谁不知你乃中原第一花魁,歌舞俱佳。今日献艺一首,正与此宴会相得益彰!” 柳清霜闻言,神态不由更加局促不安,再度看了一眼何瑾。见何瑾仍旧一言不发,不由更加心乱如麻起来。 她不知刚才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但通过对何瑾的了解,便认为何瑾此时不发一言,是在考验自己的忠贞品性。 当即,她心中一横,道“朱公子恕罪,奴家已心系何公子,日后也会嫁入何家相夫教子,岂能还这般抛头露面,献艺歌舞?” 然而,朱厚辉却是抱定决心,要让何瑾出丑了。 见何瑾这时还不开口,他更是得寸进尺。忽然便取了一把琵琶,硬塞入柳清霜手中,无不得意地笑着,道“柳大家真是说笑了,莫说你还未嫁入何家,就算嫁过去,也不过一妾尔。日后这弹唱献艺,难道还能少得了吗?” 谁知,柳清霜竟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推脱那琵琶不得后,竟陡然将琵琶摔在了地上,泣泪道“纵然如此,也需相公开口!倘若相公一言不发,奴家宁可如这琵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一下,满堂哗然。 人都是有感情的,见朱厚辉如此威逼一介弱女子,真是看不过眼。 但他们更看不过眼的,却是何瑾小子,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这会儿别人都欺负到你女人身上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 而这个时候,何瑾也被那摔琵琶声惊醒了。看到柳清霜一副悲戚刚强的模样,不由开口道“清霜,你怎么了?” “相公,你日后还会让奴家歌舞献艺吗?” 柳清霜柔弱无助,一如溺水之人问出了这等问题。随即,便将救命稻草交给了何瑾,等待着何瑾的宣判。 何瑾却下意识地开口,道“会呀” 这一刻,柳清霜的娇躯,仿佛骤然沉入水底。身上的一缕幽魂,也被这句话带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然而,就在她如行尸走肉一般,在朱厚辉得意莫名的眼神下,捡起那把琵琶时。何瑾却又忽然反应了过来,一拍额头笑着道“哎呀,是我没说清楚” “清霜,日后嫁与我后,自然还是可以歌舞演艺的。因为我知,你心中有白云初晴、幽鸟相逐;有落花无言,人淡如菊;还有锦绣江山,歌舞升平” “这舞是你的魂,歌是你的灵,你生来便是艺若我不让你歌舞,那同幽禁谋杀了你,又有何区别?” 一番话落,柳清霜顿时双目清亮,仿佛被人从水底救了上来,更提入了三生三世的桃花源。 这一刻,她不由倒在了何瑾的怀中,笑着哭泣道“相公,嫁鸡随鸡,奴家要,要守妇道的你,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何瑾却一脸认真,温柔擦去她的泪,道“你可以只为我歌舞,也可为真正懂艺明理的世界而舞” 但随即,他就转向朱厚辉,不屑地道“不过,这种他人逼迫你献艺歌舞的事儿,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因为,有相公在,没人能逼迫得了你!”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三零章 果然不一样的烟火...... 刚才何瑾默然无言,根本不是他怕了朱厚辉。 而是闻听朱厚辉的一番话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是呀,自己就要脱离单身狗行列了,却还从未好好想过,日后对沈秀儿和柳清霜的安排。 按照明朝这时候的做法,便是当了别人的小妾后,就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心在家里当牛做马兼暖床。 并且,连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能认自己作母亲。 但作为一个有着前世思想的人,何瑾虽然不能违抗整个时代,却也不会就此听之任之。用冷酷无情、违反人性的理学枷锁,囚禁沈秀儿和柳清霜的一生。 愿将一切交付给自己的痴情女子,不应该如此残忍对待。 想通这些,心中又有了初步的计划后,他才反应了过来,情真意切地对柳清霜说出了心里话。 可这番话,却无异于狠狠一巴掌,抽在了朱厚辉的脸上。 朱厚辉不由勃然变色,但很快面色就阴冷起来,端起了一个酒杯假笑道“何百户啊何百户你真是让本公子大开眼界,果然乃风流男儿。来,朱某敬你一杯!” 在他看来,何瑾刚才给自己父亲敬了酒,想必也不会推脱这杯。 而等何瑾举杯的时候,自己便一杯酒泼在他的脸上,叱喝何瑾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落了他面子后再度发难。 可想不到,何瑾却只是微微一笑,问道“朱公子,一定要喝吗?” “那是自然,你要是不喝,就是瞧不起朱某!” 这句话,可谓暗藏杀机。毕竟他乃主家子孙,瞧不起他,就是瞧不起朱家人。而瞧不起朱家人,那岂非乃大逆不道? 可想不到,何瑾却哈哈大笑起来,端起自己案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后,道“我喝了这杯酒,却更加瞧不起你!” “我,我乃朱家子孙,皇亲”朱厚辉登时大喜,准备将一杯酒泼何瑾脸上,再扣他一顶大帽子。 然而何瑾却看出了他的意图,当即一把拧住他手腕,豪笑道“你可代表不了所有朱家子孙,更不配代表陛下一脉!” “朱公子可知道,面子是别人给的,脸却是要自己挣的。既然自己没脸,就休怪别人不给你面子!” 开玩笑,酒场上的一句话,就想断人的前程仕途? 这当然不是没可能,但前提是,你必须有那个能量和本事儿。若只凭着简单一句话,就异想天开,你以为大明朝是野猪皮弄出来的清朝? 雄博大度刚强的大明,可没那么思想狭隘。 即便明朝也有enyu,那也是权力斗争的需要。而不是因为自卑虚弱,表现出来的张牙舞爪! 随即,何瑾便更加有恃无恐,一把又掐住朱厚辉的下巴,猛地将他那杯酒灌了进去! “朱公子,按照你的意思,我也回敬你一杯!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何某啊!” 随后,一把扔开如垃圾般,咳嗽不止的朱厚辉,何瑾这才对着在场惊呆了众人,深施了一礼,道“抱歉了诸位,今日小子孟浪,改日必当向诸位赔罪,请恕小子先告辞了。” 言罢,一搂柳清霜的小蛮腰,便大步离去。 路过张声的时候,他还厌恶地蹙了一下眉。 随即伸出右手,啪得一掌就拍在了张声脸上,直接将张声打得嘴巴吐血,牙齿都掉了几颗“子孙根丢了不可耻,可耻的是连良知和骨气都丢了!” 一时间,满厅鸦雀无声。 直至何瑾离去多时后,刘能才最先反应过来,猛然喝了一杯酒,激动道“这小子,有个性!” 随即,孟文达也喝了一口酒。虽然没说什么,但嘴角的笑意,却表明了他此时心情很美丽。 紧接着,不少人也都饮了一杯酒,同样不说话。但他们却都感到,年轻时的热血,似乎又在血管里跳动 而王华则最是开怀,平日不喜饮酒的他,这会儿就连干了两杯,捋着胡须心中暗赞不已于乔兄,你们内阁也有走眼的时候啊 这小子,可不像是你们说的那般心术不正。反而有骨气、有担当、有勇有谋,是块好料子! 至于调教什么的,根本用不着嘛! 而就在何瑾离去铜雀台,赶回家中的时候,诗会这里也炸开了锅。 原因就是一位在台上陪席的官宦子弟,忍不住来到了诗社,将高台正厅里的劲爆消息,拿来这里吹牛逼。 那人来到磁州士子所在的房间后,便眉开眼笑的。被人团团围住后,更是笑得和一朵花似的。 还没等众士子催促,他已自动打开了话匣子,道“诸位知道吗?痛快,真是痛快啊!何百户,竟然让赵王父子吃瘪了!” 哗的一下,诗会这里就沸腾了。 呃怎么说呢,因为朱元璋本来就出身流氓,登基后更为后代规定了专做寄生虫的生活目标,而那些在仆人堆里混大的不学无术的朱氏子孙,自然便表现出一脉相承的、穷极无聊的流氓相。 这些朱氏子孙们,除了跟种猪一样玩女人,就尽干些犯法害理的勾当。 平日不是使棒弄刀,就是成天挟弹露剑。怒马驰逐郊外,百姓逃避不及的,便亲自斫击。还有的喜欢把平民男女剥光衣服,看人家的窘样子,以为笑乐。 就在前几年,代王朱桂的后代,辅国将军朱仕则,强占寺庙财产,被僧人告到地方官那里,巡按御史因此上疏参了他一本。 朱仕则闻听此事,便在怀里藏了一把小刀,直奔巡按御史衙门,要求御史为他gfan。御史不准,他竟从怀中抽出小刀,麻利地割下自己的右耳,扔到御史怀里。 然后,又一个“撞羊头”把御史老爷撞个倒仰,把这位御史老爷弄得狼狈不堪,无法招架。最后还是衙门里人多,连推带劝,总算把这位瘟神弄走了。 你说说,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可就这些个货色,竟然还是什么天潢贵胄,皇亲一脉。官府律法都拿他们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们作恶生事,而心高气傲的士人们,能不对这一群体深恶痛绝? 当然,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赵王父子也不是啥好东西。 从朱厚辉招揽城狐社鼠,谋夺别人产业的做派,就可窥一斑。至于老爹朱佑棌,还最宠这个儿子,为这事儿还替朱厚辉出头儿,你说他们在安阳能做什么好事儿! 故而,一听说有人让这对儿父子吃瘪了,众士子不由额手称赞、感觉大快人心。还有人则急忙问道“谁这么大的胆子?” “还能有谁,咱们磁州的英才,何瑾何百户呗!”那士子笑道“别看何百户年纪轻轻,可真是一身铁骨!” “先是智破赵王的毒计,又捏着朱厚辉的下巴,灌了他一口酒,那叫一个解气,够爷们儿!” 这话说完,那士子忽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了众人先是一副愕然的模样,随即又羞惭不已。 最后,其中一人才猛然一拍桌子,道“诸位,咱们都错怪何百户了,人家不是不屑同我等交往,而是真正傲骨天生!比起咱们只敢私底下骂骂,人家才是真正的猛士啊!” “是啊,何百户之风采,真是令我等敬仰不已!” “嗯,之前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想想,何百户还真是不一样的烟火!” “怪不得磁州双姝都对他爱慕不已,我要是个女的,也愿自荐枕席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三一章 相公,今夜我不关房门...... 赵王父子身为彰德府的地头蛇,自然人人皆知。这下被打了脸,消息铁定迅速就会传播开来。 可以想象,清流士子和老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必然会拍手称快,大呼过瘾,多喝上二两小酒儿。 当然,保不齐也有跟张声一样趋炎附势之人,会跟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拼命去寻找对何瑾不利的东西,借此巴结讨好赵王。 总而言之,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 但有一点却是无疑的,何瑾这下算是在彰德府彻底出名了。说不定这件事儿,还可能被编成戏曲传唱。 回到豪宅里的时候,柳清霜显然还是兴奋感动不已。 不用何瑾开口,她便主动替何瑾按摩起了肩膀,激动同时又略带担忧地问道“相公,今夜你落了赵王父子的面子,日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何瑾享受地反摸着柳清霜的小手儿,眯着眼睛道“赵王父子出身高贵,从未吃过这样的亏。你说这样的家伙,会没一点报复心?这问题其实根本不用想,他们铁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的。” 柳清霜闻言,不由更加愧疚起来,道“相公,都是奴家不好” 何瑾却笑了起来,自信地言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人生在世,若想有一番成就,自会遇到一些烂人烂事。不遭人妒是庸才,今夜就算没有你,赵王父子也不会放过我的。” “相公,赵王父子毕竟乃皇亲,且在安阳一地世代经营,根深蒂固。若是他们要对相公不测,恐怕”这话不是柳清霜说的,而是一旁同样担忧的沈秀儿。 “无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你家相公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儿。”何瑾摆手笑道“眼下,我们手里至少有三张牌可打,赵王父子是轻易动不了我的。” “哪三张?”沈秀儿和柳清霜异口同声问道。一旁小月儿似乎也想问,可惜慢了一步,眨着眼睛点头巴巴等着。 “第一就是圣眷,之前我为朝廷解决了大同城墙问题,进献了洗煤技术和水泥。此番又谋划了白莲教,解决了一番大明江山的肘腋之患。当今圣上也是贤明之君,心中自会有考量的。” “第二就是士林的支持,虽然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可靠,但名声也有独特的作用。赵王若不管不顾,做得太过分,必然会惹得士林一片哗然,也会不太好收场。” “至于第三嘛”何瑾突然得意地笑道“难道你们以为,我就该傻乎乎地等着防备,而不会主动去找他们的麻烦吗?” “啊?”沈秀儿和柳清霜闻言,不由齐齐惊异了一声相公,你这是飘了啊赵王父子的报复,寻常人躲都还来不及,你竟然还想着主动去撩拨? “赵王父子的报复,是必然会找上门儿的。既然如此,防备便不过乃被动之策,我又为何不主动出击,让赵王父子意识到我也不是好惹的?” 何瑾此时恣意而自信,笑着道“困难凶险面前,唯有迎难而上,才是正确解决问题的不二法门啊抱着侥幸的心理逃避,只是懦夫思维,非但于事无补,反而更会令敌人嗅到你的软弱!” 这番话一出口,两女不由赞叹地对视了一眼,为何瑾独到的睿智和无畏感到折服不错,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的。但这种本性造成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唯有靠着理智的分析,打破寻常思维,积极提前谋划进取,才有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可相公又该如何对付赵王父子?”惊叹过后,两女不由又头疼起来。 在她们看来,何瑾与赵王父子势力相差悬殊,虽说积极进取的方向是对的,可真正操作起来,实在太难了。 不,简直是让人想破脑袋,都没个头绪。 但这问题对于何瑾来说,似乎根本不是问题。他又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要让我单打独斗,那肯定是自不量力。可赵王父子,又不是完全无懈可击。相反,他们在彰德府作威作福,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还不自知呢” “只要我将这些人的怨恨,都调动起来,便会形成一股势能。届时,赵王父子便会看清,他们他们早已身处重重凶险当中,哪还有胆气和闲心,来招惹我呢?” “赵王父子树敌重重?”两女再次对视一眼,还是没把握到问题的关键。 但何瑾却已懒得多说,摆手道“放心啦,此事儿我明日便会着手。不出三日,赵王父子必然会主动登门求饶,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能大捞一笔呢。” 两女闻言,不由又面露郁闷相公,这都生死存亡的事儿临头了,你怎么还想着捞一笔呢?咱就不能有点正人君子的风范,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吗? 可抱怨归抱怨,她们也知是根本说服不了何瑾的让一头精明的貔貅不贪婪,那还是貔貅吗? 更多的,她们还是为找到如此有担当、有智谋的男人而自豪。 这种事事都能带给自己安全的感觉,实在是每个女子都梦寐以求的——这样的男子,简直就如一颗极乐神丹,吸引魅惑着她们。 尤其此时的柳清霜,更想到了高台大厅里的一幕,不由心潮涌动起来。 她俏颜不知不觉绯红起来,轻轻咬了下娇艳的红唇,芊芊素手便在按摩的时候,悄悄于何瑾的后背,写下了几个字相公,今夜我房门不关 何瑾先是眉头一蹙,待仔细辨别出这几个字后,不由惊喜回头要知道,他虽跟柳清霜已订了终生,可一直到现在,两人都以礼相待,并未逾雷池一步。 而这次,柳清霜竟然如此暗示不,这简直就是明示啊! 不过,毕竟还有沈秀儿和小月儿在场,何瑾就算会意,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分。便悄咪咪地对柳清霜眨了一下眼,还邪魅地舔了舔嘴唇。 而柳清霜则一下犹如触电般,俏颜由绯红变为了嫣红,烫得都让她脑子有些发烧,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相公,秀儿姐姐,我先回去歇息了” 走路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腿是软的。浑然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就做出了那等大胆无耻的举动? 可,可怎么内心深处,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和欣喜? 于是,就在神思不属的时候,她便忽然听到何瑾异样地来了一句“清霜,当心啊” “啊?啊!”柳清霜闻言,当即就一头碰到了门边上。 于是,又羞又急的她,更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可不料一时不察,又被门槛绊了一下,往日高冷倾绝的形象,顿时化为了乌有。 何瑾看着这一幕,不由会心地笑了起来。 因为这一幕不由让她想起,那个被bangjia的下午,柳清霜也是这样魂不守舍地从箱子里跳了出来。那修长的大白腿和窈窕的身姿,瞬间闪亮了他的狗眼。 一时间,他不由感到内心有些小小的燥热。 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经意一扫,却看到了沈秀儿的眼底,流露过一丝哀伤。 可转瞬之间,她又佯装起了平静,笑着对何瑾言道“相公,今夜奴家身子有些不适,便不来侍奉了” 就这么一瞬间,何瑾心中忽然,有些五味杂陈。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三二章 妇仇者联盟 这一刻,悠悠望着沈秀儿,何瑾忽然想到回来的一路上,她似乎便郁郁不乐。就连刚才的开口,语气都有些低沉。 之前他还以为,那是沈秀儿在担忧自己。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全是那样。 眼珠微微转了一瞬,何瑾便认真地开口道“秀儿,是有什么心事儿吗?我一个男人,心思难免糙一些,忽略了你的感受。” “但我却知道,你是生命中第一个女人,是将一切都毫无反顾托付给我的人。你的不开心,便是我的失责。” 听闻这番话,沈秀儿不由面色转暖,但还是努力露出了一丝笑意,道“相公多虑了,奴家能寻到相公这样的男儿,已是今生天大的幸运,奴家心中一直很知足。” “可我却不知足。”何瑾起身来到沈秀儿的座位,将她拉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宠溺一如对待自己的女儿,道“我非但要你的身,更还要你的心。你这一辈子,也休想逃得了我的贪婪!” 当着小月儿的面,何瑾还如此大胆,沈秀儿真是又气又恼,脸一下涨得通红。 可小月儿却似乎已很有经验,见状便老气横秋地摇摇头,主动向外走去,嘴里还嘀咕了一句“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就是一物降一物姑爷又要降服小姐这磨人的小妖精了。” 这一下,沈秀儿不由更又羞又恼,气得乱扭着身躯,回头就要哭着拍打何瑾“你这人怎如此霸道,连让人偷偷哭一下都不可以!” “因为我们是要携手一生的伴侣,有什么心事,你都可以跟相公讲的。”这一次,何瑾这次却没任由她乱揍自己,而是上来就抓住了沈秀儿的手腕,不要脸地笑道“另外,谁让你眼瞎,就找了这么样的相公?” 见何瑾如此无赖,沈秀儿更气了,都恨不得咬他两口,忍不住神情崩溃地吼道“奴家就是觉得心疼,就是小心眼儿,就是任性!” 何瑾却依旧不生气,只是双手又紧紧环住了她的纤腰,贴着她的脸言道“那我可不愿让自己的女人,独自品尝哀伤和痛苦。” “我说过了,女renliu的泪,就是脑子里进的水,等你泪流干了,就会离开我了。没给我生十个八个孩子之前,可不能让你就这样放你逃之夭夭。” 而这个时候,情绪动荡的沈秀儿,已顾不上伪装,吐露出了实情“前些时日,相公你写诗送予柳妹妹,今夜又这般英雄救美。” “明日之后,整个彰德府恐怕都会传扬,相公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奴家一想到这些,就,就止不住地心里难受!” 何瑾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忍不住笑了哦,原来是吃醋了啊。 嗯,仔细想想,这事儿的确是自己忽略了。而且,这事儿实在太正常了,哪个女人不因这种事儿吃醋,只能证明她根本不在乎你。 不过,同时何瑾还有一件事儿想不通既然沈秀儿如此介意这些,为何当初自己把柳清霜带回来的时候,两女忽然便不明争暗斗,而且一下好得跟姐妹一样? 这个问题一出口,沈秀儿不由哭得更厉害了。 并且,她眼神儿也开始躲闪羞愧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那,那是因为奴家已是相公的女人。而且也知相公日后,必然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既,既然知道柳妹妹日后,也只是相公的妾室。且她人品秉家也清楚,自然要好生维护,毕竟谁知日后相公的正室,会不会视我俩为眼中钉、肉中刺只,只有我们两个联合起来,才,才能” 说到这里,沈秀儿陡然意识到什么,神情不由变得惊恐起来。 她不敢看何瑾的眼睛,随后便惶恐地哭求起来“相公,奴家知错了,奴家心术不正,没有守妾室的本分相公,你责罚奴家吧,奴家日后不敢再生这等心思了。” 何瑾听到这里,才不由恍然大悟唉,明代的理学思想,真是摧残荼毒女性,简直太好了哇! 呃,也不是那个意思,主要何瑾也是个男的。 理学思想显然维护着男人们的利益,他总不能既享受着福利,又道貌岸然地痛斥鞭笞伐讨吧? 那比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还没品。 想通这个,沈秀儿和柳清霜的幡然改变,也一下有了逻辑在等级森严的礼教枷锁下,妾室只能饱受正室的欺凌。为了日后还获得丈夫的一丝疼爱,彼此知根知底的妾室们,私下结成联盟,便成了一种应对措施。 显而易见,柳清霜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跟沈秀儿一拍即合。 两人就此不再明争暗斗,开始了形成一致对外的“仇视大妇之小妾联盟”,简称“妇仇者联盟”。 按照礼教的观点,这样的做法当然是小妾们不该有的心思。但对何瑾却明白,这是一种多么可怜又无奈的选择? 一时间,他不由心疼起了怀里的女孩儿。但想了想,轻轻擦干她的泪后,便嘿嘿一笑,道“秀儿,你当真心里难受?要不,相公替你揉揉?” 说着,他便伸出了禄山之爪,向着那饱满的山峰攀去。 沈秀儿还沉浸在自己的惶恐中,一时不察便被何瑾得手,不由又惊又恼又有些傻眼“相,相公,你不打算责罚奴家?” 何瑾却又对着她光洁细腻的额头,深深地亲了一口,道“秀儿,这又有什么好责备的?明明是我做得还不够,才让你没有安全感,怎么还能责罚你呢?” 不知是被轻薄的缘故,还是因为听了这句话,沈秀儿的眼神顿时变得柔情似水。 她感觉心中的喜悦和感动,一波接着一波冲席着涌来,不自觉地抓住了何瑾的手,娇羞言道“相公,你这样宠奴家,会将奴家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 “男人宠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感情就是真心换真心,只要找对了人,越是宠着,才越是一个男人该做的。”这样的情话,放在后世那是不入流的。但在大明弘治年间,绝对是大胆奔放、无坚不摧的。 沈秀儿闻言,顿时感觉一颗心如融化了一般,嘤咛一声闭上眼,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撒手。 见美人一副任君怜惜的模样,何瑾哪还会犹豫? 可就在他低头吻上她朱唇时,沈秀儿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睛推开了何瑾,道“相公,今夜柳妹妹还等着你呢,奴家已抢了先,这次要让让她” 知道女人的口是心非,何瑾当即便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甚至还佯怒道“那就让她等着!成精了她还,勾勾手指就要我过去,我是那样的人吗?” 可这话哪能骗得了沈秀儿? 但同时,她也知了何瑾的心意,已是满心的感动,起身拉着何瑾道“相公,别胡闹了,赶紧去吧,莫让刘妹妹等得心凉了” 何瑾这才又狠狠地亲了沈秀儿一口,坚定说道“秀儿,我会用心尽最大的努力,让你不悔委身于我。” 沈秀儿闻言,也收拢了情绪,认真回道“奴家早已心中无悔。与相公多呆一日,便觉是一日的幸运。” 确认到沈秀儿真的放开了心结,何瑾这才起身离去。 而望着他静静离去,沈秀儿面上便一直保持着盈盈的笑意,待何瑾的身影已完全消息不见,一行清泪才再度流了下来。 夜风吹来,幽怨随即化为缠心的丝 只不过,她随后便擦去了那滴泪水,面上的盈盈笑意仍旧不减在这样的世道,能寻到何瑾这样的知疼知热的男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三三章 这小子,能量不小啊...... 翌日,明亮的阳光驱散晨曦的黛蓝,洒落到纱布窗棂上,又透到何瑾的闭着的眼皮。 他微微翻了一下身,便触碰到一团温香软玉。睁开眼,便看到那娇嫩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 一时间,他不由想起昨夜的海棠花开,烛影摇红。巫山的乐趣,当真是上天给予男女最大的恩赐。 尤其回想起来,他才发现原来柳清霜其实挺会叫床的,并且娇啼婉转,甚是让人迷醉。之所以那次在白莲教巢穴当中,她水平不行,想来大概是她只会真情流露,不会假装吧? 唉身为一代名妓,让人说什么才好。 就在何瑾想着这些的时候,柳清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何瑾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由俏颜绯红,捂紧了身上的薄被。 “昨夜该看的都看了,该做的也都做了,现在怎么还害羞起来了?”何瑾不由笑了起来,柳清霜此时的娇羞,让他又忍不住蠢蠢欲动。 不过,想起今日还有正事儿,他便压下了心头的yuang温柔乡当然好,但温柔乡也是英雄冢。何瑾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冢中枯骨。 两人就又温存调笑了一番,仍感觉腰酸腿疼的柳清霜,还是坚持先起了床,穿上衣服后准备再侍奉何瑾更衣。 何瑾当然觉得大不必如此,可柳清霜却带着坚定又神圣的表情,对着他说了一句“相公,这是奴家应该做的,不要太骄纵奴家。” 随后她梳拢的时候,微微犹豫了一下,便坦然地做了做了妇人的打扮。虽只是改了下发型,梳收起刘海,挽起了妇人的发髻,可额头光润一片,却已是气象全新。 侍奉何瑾穿衣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了一句“相公今日要去何处?” “知府衙门。”何瑾随口回道。 柳清霜却疑惑起来,又道“是跟赵王父子一事有关?可,奴家听说知府大人向来不敢招惹赵王,相公去寻那颟顸软弱之人,岂非缘木求鱼?” 何瑾闻言,不由便笑了,道“堂堂一府父母官,那可是正四品的大员,统辖一府之地,说是人中龙凤都不为过。” “况且,咱这位知府大人虽然风评泛泛,可也从未有过什么重大恶评。假如他真只是颟顸软弱,恐怕早就被人赶回乡下老家了。” 柳清霜不由一惊,明白了些什么,道“相公是说,朱知府一直在藏拙保身?” “说是面面俱到还差不多。毕竟一府公务千头万绪,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能稳坐diaotai的,绝不会是什么颟顸无能之人。” “可就算相公所料不差,那这么多年也未见朱知府招惹过赵王,相公又有何自信,能让朱知府一露锋芒,助我等一臂之力?” “因为,赵王一屁股坐在安阳,最挡着的就是朱知府!”何瑾此时不由笑得更诡秘了,道“一府的蛋糕就那么大,赵王这位皇亲一口咬下去,而朱知府便只能吃剩下的。你说这位朝廷的四品大员,心里能没点儿怨恨?” 柳清霜闻言,却更加困惑了“可朱知府的确从未表露出,要针对赵王的意思” “会咬人的狗,从来是不叫的。他之前不招惹赵王,甚至忍气吞声,无非便是知道就算招惹,也根本招惹不起。可这次” 说到这里,何瑾看着柳清霜听得入神,不由捏了一把她的娇臀,道“这次可不是他去招惹,而是我啊” “只要我让他相信,不会暴露他在背后有所图谋。那我胜,则替他出了一口恶气;就算败了也牵扯不到他,你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下,柳清霜替何瑾整理衣服的手,不由停了下来。甚至,就连何瑾的爪子放在她的敏感之处,都浑然未决。 自己这相公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怎如此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关窍儿,在他这里却如明镜一般。并且仔细想想,这等做法虽说天马行空了一些,可的确有极强的操作性! 一时间,柳清霜不由都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巴。 何瑾则早有预料一般,凑上去轻轻亲了一下后,才伸出手抬起她的圆润的下颌,‘吧嗒’一声替她合上了嘴巴。 待柳清霜终于反应过来时,却发现何瑾已然走到了门口。一时间,她才想到自己刚才的窘态,不由又是有些小恼怒,又是满心的欢喜。 何瑾这里则用过了早饭后,便一个人慢悠悠地,向着知府衙门走去。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士子和百姓,都对他拱手致意。显然昨夜铜雀台一事,已传遍了整个安阳城。 虽然士子们和百姓都没说什么,但从他们的举动来看,何瑾便知赵王父子在安阳,是何等不得人心。 到了知府衙门,只是亮一亮锦衣卫的牌子,便轻轻松松地来到了签押房。 知府大人也刚排完衙,乐呵呵地便向他走来“润德,昨夜你可真是锋芒毕露,冲冠一怒为红颜。果然年少本色,令本府也不由神往啊。” “老父母说笑了,小子孟浪无端,多亏老父母多方回护,方能安然无恙。”何瑾赶紧起身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朱知府一听这个,神色不由更慈祥了,越看何瑾越觉得嗯,懂事儿!小小年纪,圣眷在身,有勇有谋不说,还难得不骄不躁,丝毫不见年少得志的轻狂无礼。 坐下身来,朱知府便不由信口问道“不知润德今日起来,有何事来寻本府?” 何瑾眼珠转了转,才开口道“老父母,昨夜小子一时热血上头,才做了那等荒唐之事,可谓彻底得罪了赵王父子。今日醒来难免心神不安,特来向老父母问计,恳请老父母指点一番。” 朱知府今年已近知天命的年岁,正是好为人师的年纪,闻听何瑾竟然来向自己问计,一下便觉得搔到了他的痒处。 可当他一心想着用满腹的智谋,指点何瑾渡过难关时,却忽然意识到这事儿不好办啊! 昨夜那事儿,那可不是简单说得罪了赵王父子,上门儿道个歉就能解决的。那简直就是将赵王父子的脸,摁在了地上使劲儿摩擦。 而且摩擦完都不算,完事儿后这小子还灌朱厚辉酒,相当于又在人家脸上吐了口唾沫! 就算自己肯豁出老脸,替何瑾求个情,那也于事无补。 更何况,朱知府还清楚知道,自己的脸面在赵王父子那里呃,人家根本不会当回事儿! 这就很尴尬了。 由此,沉吟了一番的朱知府,虽然满心的不愿,但也只能扯个淡,打发何瑾滚蛋就完事儿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何瑾却已看出了他的踟蹰,抢先开口道“老父母,小子昨夜其实也想过了,赵王父子必然会报复小子。” “只是,小子却也不是泥捏的,早已联络了监察御史王大人,及锦衣卫孟大人,还有士林一众同仁,欲与赵王父子拼个你死我活!” 这话一落,将近知天命年岁、古井无波的朱知府,一下惊呆了这,这小子够刚啊!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一时间,朱知府不由想起了三十年前,自己好像也曾这般意气风发、无所顾忌这,这青春燥热的气息,实在让人着迷啊! 而随后,再听听何瑾刚才说的一众人物,朱知府不由又双眼一眯,心思也活泛了起来这,这小子能量不小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三四章 朱知府,借你一把杀猪刀 明代监察御史为正七品,品级虽然不高,但职权和责任却非常重大。籓服大臣、府州县官诸可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锦衣卫那更不用多说,服飞鱼袍,佩绣春刀,乃天子亲军。离京办事,便乃天子钦差,代天子巡守地方。 至于说士林的呼声,这个看起来虽然有些虚。但朱知府却深切知道,大明朝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士林。 因为这个时代的社会舆论主导权,就牢牢把控在士林手中。一旦士林呼声如潮,足以掀起一场朝廷动荡。 这三股力量,毫无疑问都是能够制衡地方藩王的。倘若真的能调动且协调好,势必会让赵王父子狠狠地喝上一壶! 一想到赵王父子可能会因此而栽个跟头,笼罩在赵王阴影下、只能唯唯诺诺装孙子的朱知府,不由就心里有点小激动呢。 可毕竟已是知天命的人了,他当然不可能跟姚璟一样,轻易就被何瑾忽悠住。 努力压了压心里的小躁动,朱知府又作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问道“润德,这三方你都是如何联络上的?” “孟大人那里,是在下于磁州时便与其有过交往,曾帮他筹谋过分化打压邪教的计策。孟大人器重在下,此番便算还在下个人情。” 这话何瑾说的半真半假他与孟文达的关系属实。但对付赵王一事,孟文达根本毫不知情,更别提相助了。 “至于监察御史王中大人那里,是因王大人乃在下老师的同乡,且早对赵王父子祸乱一方之事愤慨不已。闻讯后便表示要积极响应,打算奋笔疾书上奏朝廷,好生弹劾赵王一番。” 这里,何瑾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河南道监察御史王中,的确跟姚璟乃同乡,也曾弹劾过赵王。但问题是,人家连认识都不认识何瑾,更别提什么积极响应了。 “至于士林那里,都是一群热血刚正的士子。在下不过试着提了一句,各位便激愤不已,群情汹汹。” 嗯,这句话就比上句还不靠谱儿了虽说何瑾弄这事儿,当然也很有可能的。但问题是,他压根儿就没怎么在士林圈儿里混过,还说什么士林学子们声援他,纯粹子虚乌有。 可,可问题是,朱知府不知道啊! 见何瑾说的如此具体详细,他不由心花怒放起来这,这真是天赐良机啊此番若让这小子去搞一下子,无论成败,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何瑾猜的一点都不错,没有哪个媳妇,喜欢头上压个婆婆。 在彰德府这一亩三分地上,朱知府本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威风八面的。可就因为有一个赵王,硬生生压得他跟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你说这种憋屈儿,谁能忍受得了? 说实话,他老早就想搞赵王了,并且这种渴望还比何瑾强烈得多每次睡觉前,想起赵王父子的可恶。嗯,都知天命的老人家了,还要恨恨地拿针,扎几下写着赵王名字的纸人,才能够睡得着 至于说,何瑾是不是真要同赵王死磕这点,朱知府是一点不怀疑的。 铜雀台那天夜里的事儿,摆明了何瑾跟赵王就是龙争虎斗的两方。要是说赵王是在用何瑾来钓自己,那简直也太荒谬了。并且,朱知府也不相信,赵王会吃饱的撑得,专门儿来对付自己。 嗯,对于自己装孙子的本事儿,朱闻明还是很有自信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便笑着开口道“既然润德已筹谋既定,为何还要来本府这里一趟?要知道,本府虽是一方父母官,可也管不着一位藩王。就算是声援润德,也多本府一个不多,少一个也无妨” 听着这明显既想当biao、又想立牌坊的话,何瑾便知朱知府已经上钩了,便笑着说道“老父母,你不觉得眼下这状况,有点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意思?” “嗯?”朱知府一听这话,随即便明白了哦,这小子原来是来找自己,拿赵王的黑料儿啊! 按照何瑾描述的情景,那真是三箭已在弦,可偏偏缺少一个叩动弓弦的扳机。而这个扳机,也只有朱知府这里才有。 毕竟身为一府父母官,赵王哪怕只祸乱一次,也是侵夺了他这个知府的权益。要说他这里没赵王的黑料儿,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时间,朱闻明不由仔细慎重地,打量了一番何瑾小子,行啊!早就听说你办事儿滴水不漏、周密老道。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而眼下这状况,分明相当于何屠夫,已将赵王这头肥猪都捆好、且烧开热水了。只需他朱知府,暗搓搓地递上一把杀猪刀 这种事儿,朱闻明当然求之不得! 由此,不再开口的朱知府,便起身来到书架。当着何瑾的面儿,扳开了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了一摞卷宗。 随后,他便将卷宗扔在了案桌上,又一脸迷糊地对何瑾问道“润德,你可曾看到一摞卷宗?” 何瑾多精巧的人儿? 他根本不回答,只是拿来宗卷粗略翻了一下,看到上面尽是记载赵王巧取豪夺商户、百姓们财产田地的状纸供词后,便将那摞卷宗揣入了自己的怀里。 随后,他便也一脸迷糊地对朱知府说道“老父母,哪儿有什么卷宗,在下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一听这话,朱闻明不由便笑了嗯,这孩子就一个字太特么懂事儿了! “那润德今日来找本府,究竟有何要事儿?”朱知府又开口,言下之意就是拿了该拿的了,还不快去办事儿? 何瑾当即也嘿嘿一笑,道“在下来过知府衙门吗?没来过啊哎呀呀,走错地方了啊。” 说着,他屁颠颠地便拱拱手,告辞而去。 而朱闻明则望着他的背影,不由捻须会心一笑。随即,忍不住吩咐亲随道“来呀,取上一壶酒来” 说完,他便眯着眼睛,用手慢悠悠地打着拍子,唱起了小曲儿“这不走过来一个牧牛童儿,我只见他头戴斗笠身披着蓑衣,下穿水裤足下登着草鞋,腕挎藤鞭,倒骑牛背” 而走出签押房的何瑾,闻听这《碧天云外》的调子,也不由跟着接上“口含短笛,吹得是自在逍遥,吹出来的那个山歌儿自在清闲,他是啪啪啪的打响鞭,这不绕过了小山湾” 哼着小曲儿,他又一路悠悠地,走到了安阳锦衣卫千户所。 说实话,何瑾有些不明白怎么自己到了哪儿,锦衣卫就跟到了哪儿。 不过,这倒也方便了他。 走进之后,发现孟文达正在大堂后的庭院里,操练着拳法。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厉的破风声,虎虎生威。 瞥到何瑾来了,孟文达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一个虎跳,朝他面门猛地就是一拳。 何瑾当即心生警兆,急忙一个闪身,躲开了孟文达那开碑裂石的一拳,嘴上忙说道“孟千户,你这是干啥啊!” 可孟文达却根本不搭口,又是一个驱身,曲臂一肘击向何瑾的肋下。何瑾这次又反应过来,腰狠狠一扭,屁股一撅“哎,又没打着” 可就在他得意之时,孟文达却陡然一笑,随即化拳为指,手臂如蛇一般蜿蜒跟上,直接点在了何瑾的肋骨上。 何瑾当即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痛,身子立时就不能动了。孟文达又抬脚微微一撩,登时将何瑾撩一个屁股蹲儿。 “怎么样,小子,想不想学?”孟文达这才收拳,含笑问道。 可不料就在此时,何瑾甩手就扬了一把尘土。孟文达下意识地遮眼去捂,何瑾就在此时蹿了起来,一把搂起孟文达的双腿“打架谁不会,还用得着学吗?” 适才还一代宗师风范的孟文达,随后便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三五章 拜见王大枕头...... 毕竟乃武学大师,突然受袭后,孟文达也未如何惊慌。空中一个自由转身一百八十度后,随即便尴尬地发现,自己被何瑾接在了怀里! 一时间,抱着孟文达的何瑾,不由得眨了眨眼。而躺在他怀中的孟文达,不知为什么,忽然就脸红了 两个大男人就在庭院里,你抱着我,我看着你。时间都仿佛停止了,气氛开始有些向基情发展的趋势。 还是孟文达最先反应了过来,努力憋着脸,道“你抱够了没有?” 何瑾这就思密达了你什么意思啊!我不是怕你这位千户大人,屁股着地了没面子,才好心接一下你,你以为你是我家的秀儿啊! 心中这样想着,甩手就将孟文达扔了出去武学大师嘛,刚才那么高都没跌着,这下应该更没问题的。 可孟文达哪里能想到,何瑾是说扔就扔啊! 于是,两人最不愿出现的一面,就此出现了堂堂锦衣卫千户大人,而且还是出京后连续立了大功,不日都可能要擢为锦衣卫镇抚使的孟文达,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别提什么气氛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而地上的孟文达,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甚至都不想起来,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什么平日的高冷啊,威仪啊,手握anbg的气场啊!统统没了! 而何瑾纵然再机巧圆滑,可这时候也彻底傻眼了,不知该怎么办 风,就此静静地吹过;云,也淡淡地飘在空中;两个大男人,却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连目光都不敢对视。 或许是海枯石烂,也或许只是刹那瞬间,还是人家孟文达这位坚强的铁血汉子,再次率先反应了过来!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根本不说任何废话,只是问道“此番来寻本千户,所为何事?” 这句话充满了力度,带着十足的威严,一如平日那位冷硬肃然的千户大人。只不过,要是嗓音里没那么一丝丝的颤抖,屁股上也没那一片泥的话,应该会更完美些。 好在,僵局终于被打破了。 何瑾也赶紧敛肃了面容,拿出了怀中的那摞卷宗,开口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离京后无论办什么事,皆有代天子巡守之责!这些东西,还请孟大人过目。” 孟文达接过卷宗,略略扫了一眼,登时目光一凝。 随即,他便彻底恢复到了平日的冷肃。眉头一拧,冷声言道“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些?又刻意拿给我看,究竟意欲何为?” 孟文达跟朱闻明可不同,他接触何瑾时间比较长,而且也见识过何瑾的手段。换句话说何瑾一撅屁股,孟文达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此时见何瑾都拿出了这等卷宗,焉能还不知这小子又要整幺蛾子? 只是,纵然猜到了这些,孟文达仍旧忍不住心生震惊小子,你今年才十五岁好不好!怎么什么事儿,都弄得多智而近妖? 寻常的少年在你这年岁,能猜出赵王必然不会放过,也就很不简单了。可你非但看出了这点,还一点都不抱侥幸心理,竟打算着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也就算了,你还不知从哪拿来这等切实的状纸供词你,你到底是吃什么怎么长大的? 一个青葱少年,让你给活成这等老谋深算的模样,难道不觉得别扭吗? 但何瑾却不管孟文达如何震惊,而是又拿回了那摞卷宗,笑着道“孟大人,你可是都看过了哟,不能再装不知道吧?” 同孟文达了解何瑾一样,何瑾更是也早就看透了孟文达这位锦衣卫千户大人,看起来冷漠,但内心其实一团火热,嫉恶如仇。 这种事儿他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后,必然就会如跗骨之蛆般缠着他。就算能忍住不上奏朝廷,他也要看到事情有个结果。 用何瑾那个时代的话说,孟文达这是有点轻微的强迫症。 果然,听完何瑾这等无赖的话后,孟文达登时一怒“你!”叹了口气,他随后又无奈道“你,你这次又想要我做什么?” “没啥,就跟上次对付朱厚辉一样,劳烦孟大人配合我演一出戏便好。”何瑾这就笑了,知道自己吃定了孟文达。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最后还不忘叮嘱道“这次,孟大人可要忍住,别向朝廷打小报告哈” “我乃锦衣卫千户,陛下亲信之人,岂能不如实以奏!”孟文达气得脸青,对着何瑾背影吼道。 “那就随你大小便” 何瑾头也不回,摆摆手就走出了月亮门呵,你打小报告又有何用,就弘治皇帝那等仁慈宽厚的性子,还能狠下心来处置赵王不成? 不管这些,出了锦衣卫千户所的何瑾,又继续向着第三处目的地前进。 到了御史衙门后,还是锦衣卫腰牌开路,随后顺顺利利地见到了王中王御史。 他先打出了姚璟的旗号,同这位御史大人寒暄攀谈了一会儿。很快便判断出这位御史大人,就是明朝那种传统的士大夫,刚正不阿,而且还认死理儿。 于是,何瑾决定看碟下菜。 待王御史问道他所来何事的时候,他便换上了一副为国为民的姿态,义正言辞地说道“王大人,小子昨夜孟浪,彻底得罪了赵王。但这事儿,小子一点都不后悔!” “赵王身为皇亲国戚,本应恭顺仁达,为皇家扬名,造福一方。可那赵王深受皇恩,非但不思回报朝廷,反而在彰德府作威作福,巧取豪夺,鱼肉百姓!” 说罢,他再度掏出了那摞卷宗,交给王御史道“此乃朱知府交予小子的,锦衣卫千户孟大人已然看过,而小子已联络过士林同乡,誓要揭露这赵王丑陋行径!” “在安阳这些时日,小子闻听王大人最是不畏强权,敢为民请命。此番贸然前来,便是斗胆请王大人,助小子一臂之力!” 说着,何瑾一撩袍摆,神色肃穆地向王中行了一礼。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王御史激动地浑身都开始乱颤,脸红得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他赶忙扶起何瑾,用丈母娘看女婿一样的眼神儿,深情地看着何瑾,道“真乃铁骨铮铮美少年。想不到,我大明还有润德这等良才!老夫此番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誓要同赵王抗争到底!” 何瑾顿时又是一撩袍摆,再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大明有王大人这等御史,真乃大明之脊梁!小子代彰德府的百姓们,谢过王大人了!” 直到走出御史衙门的时候,何瑾都还觉得一股热血在胸膛汹涌嗯,扮演这种角色,就是止不住会有些情绪激动差点,连我自己都信了。 好在回到了豪宅总后,他已恢复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挠着脑袋道“嗯,知府、锦衣卫、御史都忽悠过了还剩下士林这一片儿,该去找谁呢?” 就在这时,金元忽然跑了过来,对着何瑾言道“少爷,王大宗师来找你了” “王守仁的爹?”何瑾一愣,不由疑惑问道“他来找我干啥?” 不过刚说完这话,他忽然就双眼一亮哟?这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来得实在太好了哇! 于是,屁颠颠地跑到正厅的何瑾,看到王华就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连忙施礼道“学生拜见王大枕头” 哎呀,一时太激动了,把心里话都秃噜出来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三六章 你就这水平? 王华今日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怪异。 听了何瑾的话后,他非但没在意,反而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何瑾,就仿佛要透过皮肉,看到何瑾的五脏六腑一样。 这眼神儿,顿时让何瑾的热情急速消退,立时开始警觉起来“王宗师,不知今日屈尊前来,所为何事?” 被何瑾如此一问,王华才似乎有些反应过来。但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何瑾两眼,才开口道“润德才情不凡,不知可擅作对?” “作对?”何瑾一愣我可是磁州城里有名的斗鸡,可愿跟人作对了哦,不对,这应该是问我会不会对对联啊? “学生还行吧?”何瑾还是不知王华什么来意,但堂堂一省的教育厅厅长考校你学问,总是件好事儿吧? 而且院试后,他就要推举贡生了这是看上我了? 王华却什么都没说,见何瑾年纪轻轻,便已是带俸锦衣卫百户,可谓年少有为,开口出对道“百尺竿头站脚。” 意思是小子,稳着点儿,你现在站得可不低,摔下来就惨了。 何瑾咂摸着,怎么都有些警告他的意味。但他当然不认同,想了想便回道“千层浪里翻身。” 意思是不行,我年轻,我就要扑腾,就要浪,人不折腾枉少年。 王华眼神儿顿时更疑惑了,回头看了看院外,见景色盎然,又出对道“一年春长长春发。” 这对联有些难,回字当中又嵌入了‘长春’的花名,让何瑾一时犯了难。 但随后,他就觉得这对联很是熟悉,猛然就想起来了这是历史上,王华跟儿子王守仁的一个对联啊。 由此,他当即不假思索,道“五月夏半半夏生。” 眼下正是五月夏半,而‘半夏’又是一味草药。这下联一出,两句顿时显得巧妙自然,颇为佳趣。 但何瑾还是有些郁闷抢了人家儿子的下联,这算不算替人家当了一回儿子? 可这一下,王华神色更奇怪了。 甚至,还吸了一口气,最后才一蹙眉,道“润德,吟诗作对不过小道,真正要想金榜题名,还需八股制艺才行。” “你诗文颇佳,便以‘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为题,作一篇八股文如何?” 如何? 不如何啊你王大宗师一来就神神叨叨的,什么都不说就考校我就算了,怎么连八股制艺都出来了? 咱俩的交情,还没到你会提前给我泄题吧?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何瑾就不愿让王华掌控了谈话的主导,便做出了为难的模样,道“宗师考校指点,学生自当从命。然宗师也知道,昨夜小子闯了祸,今日醒来心乱如麻,还不知该如何解难” 王huaen言,不由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便开口问道“是因赵王父子一事?” 这话一出口,何瑾就算抓住机会了。 他继续佯装可怜的样子,道“王宗师,学生思来想去,觉得可借用士林的力量,给赵王父子增加些压力。” “然学生出身贫寒,乃一边在衙门为吏,一边自学。也只是最近才算是一心科举,却未来得及真正融入士林当中” “这有何难?”王华方正君子,根本就没意识到何瑾的语言陷阱,下意识地说道“赵王父子于铜雀台上一事,甚为跋扈狂悖。如今士林当中已颇有非议,本官只需透露些风声,想必便会一石掀起千层浪” 那是肯定的啊! 你王华才名人品盖天下,此番院试后又要推举贡生。要是你放出风声,那些士子们还不疯了? “多谢大宗师襄助,学生感激不尽!”不待王华反应过来,何瑾便是深深一礼,腰都躬到了九十度。 王华一下就愣了,随即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中计了!这小子,原来就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而自己此番前来,只是早上看了他县试和府试的文章后,觉得很是蹊跷,才特意跑来再度考校一番的。怎,怎么事情一下,就变成了这样? 不错,昨夜铜雀台一事后,王华对何瑾的印象简直好到了家,认为内阁那三位大学士,可算是看走眼了。 但一觉醒来后,当他拿来何瑾县试和府试的文章,仔细揣摩了一番后,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人家王大宗师看人不行,可看文章绝对是专家! 何瑾不过半路出家,靠着死记硬背和移花接木的本事儿,才勉强过了两关。可不管他如何心思机巧,行文上总是有迹可循的。 况且,王华乃成化十七年的状元,本身又是浙江文教大省之人,焉能不知道这等招数儿?所以他是越看越起疑、越看越心惊难道,不是三位大学士看走了眼,而是自己被骗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直接一个人就来找了何瑾。只,只是自己的目的还没达到,怎么就主动送上门儿,让人家给当了qiang使? 这,这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一时间,王大宗师有些迷茫了。不过,略微思考了一下后,他便有了计较何瑾这里不管是真是假,总归是不畏强权,图谋保身的。而赵王那里,分明就是欺人太甚,有辱皇家威仪! 更何况,那赵王也拿自己当过qiang使! 两方一权衡,王大宗师心里就有谱儿了,道“润德,本官自然可帮你。不过,你却得把刚才的题目写完了” “嗯?” 何瑾这就有些郁闷了不是说君子可欺之以方吗?怎么这位王大宗师的执念这么深,宁愿不要文人不求回报的风度,也要跟自己讨价还价? “嗯?”王华也是一挑眉怎么,小子你还不愿意啊? 事关自己大计成败,何瑾可不敢这时还节外生枝,只能扭扭捏捏地道“宗,宗师,学生神思不属,恐,恐失了平日的水准” “让你写就写!”王华已有些不耐烦了,直接端出了大宗师的架子。随后,又忍不住补充道“拿出你的最好水平!” 一个时辰后,太阳高高地挂在了正空,照出何瑾那诚惶诚恐的神情。 满怀期冀的王华捧着他刚刚答出的八股文,只粗粗扫了几眼后,脸色顿时就变得哀伤绝望了“你,你就这种水平,居然还蒙过了县试和府试?” 州案首、府试第二的优秀童生何瑾,羞愧的低下了头,无言以对完了,这下算是露馅儿了 而一看何瑾这幅反应,王华哪里还不知什么情况? 登时,他的心态就baozha了苍天无眼啊!就这么一个货,竟然蒙蔽得陛下铁了心,要让他当太子的伴读? 如此虚伪狡诈之徒,要是陪在了太子身旁,那,那整个大明江山,还有未来吗! 唉!还是人家三位内阁大学士火眼金睛啊!怪不得人家三位是内阁辅臣,自己只能当个老师,差距哇! 一时间,王华怒气冲冲,直接起身拂袖而去。 可不料,还没走到门口,就听何瑾弱弱地喊道“王宗师,发动士林造势一事,您可不要说了不算啊!” 王华顿时身子一个趔趄,气得身子乱颤那,那是我说的吗?分明是你小子诓我的! “放心吧,本官可不像你!这事儿既然出口,必然说到做到!”头也没回,王华气怒不已地撂了这句话“不过,你也休想日后我俩之间,再有什么纠葛!” 看着王华愤然离去,何瑾之前满心的喜悦,也彻底化为了乌有完了,贡生那事儿,看起来似乎要黄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三七章 这计谋,有些熟悉啊...... 两日后, “辉儿,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赵王府内的一间花厅中,朱佑棌面色阴沉地向着朱厚辉问道。 这间花厅可谓奢侈至极,仅就临窗的大紫檀雕螭案上的装饰,便可见一斑。除了足足四尺高的藏青古铜鼎,还悬有一副名贵的青龙大画。 另有花梨木大理石几案,设着文房四宝和杯筋酒具,名人法帖堆积如山,光是砚石就有十数方,都是价值连城。笔海内竖着的笔,如树林一般密密麻麻。 几案一角放有一只巨大的哥窑花囊,插着满满一囊的令箭荷花,更有随手把玩的错金独角瑞兽貔貅一对儿。 所谓豪门巨室,不过如此。就算比之皇宫大内,也丝毫不遑多让。 朱厚辉站在一樽正燃着醒神龙涎香的洒金色斑古铜宣德炉旁,同样面色阴冷,开口回道“都安排好了。哼,一个区区带俸锦衣卫百户,竟然那般羞辱我们王府,简直不知‘死’字,是如何写的!” 朱佑棌颔首,面上闪过一丝快意。但随即,他又蹙眉问道“事情弄得是否周密?” “父王放心,孩儿不过是向一些城狐社鼠泄露了一番,何瑾乃密谋邪教幕后之人。而城狐社鼠们的消息,传播最是迅速。届时,邪教之人刺杀了何瑾,又与我等何干?” “好!”朱佑棌这才欣悦一笑,道“杀鸡儆猴,便是如此。倘若人人都如那狂妄小子一般,我赵王府还如何在安阳城立足!” “还有那个柳清霜!” 报复的快意,使得朱厚辉面色都有些扭曲“一介ju,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我面子!待何瑾死后,我必要她知晓违背我的后果!” 说起这个,赵王一时也想到了什么,道“还有被你丢掉的磁州十起处商铺,沈家的财富,以及鼓山煤矿和滏阳河这些,可都要提前谋划才成。” “父王所言极是!”听到这些,朱厚辉不由快意大笑起来,朱佑棌也不由捋须含笑。 两人虽然都是在笑,情景却莫名阴森地令人心悸。 然而,就在他们沉浸在何瑾死后的美妙场景时,房门忽然被张声推开了。 他神色很是慌张,道“王爷,不好了!府门外忽然聚集了不少士人,对着王府指指点点的。” 朱佑棌神色一怔,不耐烦地挥手言道“往日也会有些穷酸前来聒噪,让府中侍卫轰走便是,不必理会。” 可不料,平日唯命是从的张声,此时却没有退下,而是支支吾吾地言道“可,可这次不同。那些士人有百十号人,其中不乏一些官宦子弟,都一个个义愤填膺的。” 假如只是一些穷酸秀才,赵王自不会理会。可还有官宦子弟,情况便不想同了。 谁不知道士林当中那些有名有势之人,都彼此同气连枝、脉络深远,指不定哪个就能联络到朝中的大员。 更何况单是人数多了,也极不好办。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道理,小儿都懂。一旦让这些士子们闹出声势,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想到这里,赵王不由恼怒起来,将手里把玩的错金独角瑞兽貔貅,朝张声砸去“狗才,既然知道事情不一般,还不赶快去探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张声适才低着头,不敢看朱佑棌的眼光,自然也看不到朱佑棌扔出的貔貅,登时被砸到了脑门儿上,肿出一个血包。 可他也不敢呼痛,捂着脑袋狼狈地逃出了房门。 朱佑棌却还余怒未消,轻蔑骂道“身体发肤,受之肤母,这些阉人自残身体,不忠不孝也就算了,竟然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房门根本没关,张声其实也没走多远。可这番话,他听见了也只能装作没听见。 不多一会儿,他便又跑了回来,神色更加惶恐,道“王爷,奴婢打听了,那些士子正在痛数王府历年来的恶行。” “有说什么有强占百姓良田,逼得百姓家破人亡的;还有威逼豪夺商贾产业,逼得商贾们妻离子散他,他们还说要联名上书,弹劾奏告!” “他们敢!”朱厚辉气急败坏大吼。 “什么?!”朱佑棌却比朱厚辉老练多了,闻听此话后不由嗅到了一股阴谋的气味“今,今日之事,太过不寻常!看起来,似是有人在幕后操纵。” 一说到‘幕后’这两个字,父子俩登时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如此阴险歹毒的招数儿,好像有些熟悉啊 然而,就在他们猜到可能是何瑾的时候,房门忽然又传来了一阵骚动,明显是多人奔行而来的声音。 朱佑棌不由觉得更加心气浮躁,怒气大吼道“何人擅闯王府,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音刚落,孟文达的一张寒脸,便出现在他面前。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环顾了一番这花厅的装饰,不由啧啧称奇“赵王府真是奢华气派,本千户一路行来,便看到了十几处逾制之物。就连这小小的花厅,都如此令人挪不开眼” “孟文达,你什么意思!”闻听这等话里藏刀的指责,朱厚辉登时勃然大怒。 这一刻,朱佑棌也陡然大怒,一拍案几道“放肆!” 闻听老爹撑腰,朱厚辉更加有恃无恐。可就在他又要叱喝孟文达的时候,忽然一物迅疾飞来,还未看清那是什么,朱厚辉便觉右脸一阵剧痛,大叫了一声“哎呀!” 怒火万丈向地上看去,才见那竟又是一只错金独角瑞兽貔貅。朱厚辉一时不由傻眼了,委屈兮兮地问道“父王?” “混账!”朱佑棌却又走出案桌之后,上前又是一巴掌扇在了朱厚辉的左脸上,骂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离京便代天子巡狩,身为王府公子,你连这些都不懂?” 朱厚辉当然知道这些,可一向骄横跋扈惯了,早就养成了‘天老大、自己老儿’的心态。一时躁怒之下,又岂能收敛得住? 可不待他转变心思,弥补刚才的错漏,孟文达已又是悠悠来了一句“果然是王府公子,唯我独尊的架子,本千户可算是见识了。此番密奏陛下,必要好生禀告一番,让朱公子在陛下那里多多涨些脸面!” 朱厚辉已被弘治皇帝削过一次爵位了,倘若此番孟文达密奏上去,他再无袭承世子的可能。一时间,刚愎自负的他也不由放低了身段儿,躬身施了一礼,道“孟千户” 但孟文达这时却看都没看他,只是对着身旁的锦衣卫吩咐道“都知道来此干什么的,还愣着干什么!” 这一下,朱佑棌彻底慌了要知道,他毕竟乃一方藩王。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锦衣卫也不敢如此对待自己的。 再联想到府门外士子聚议一事,他不由明白自己,已陷入了别人的陷阱中,当即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孟大人,这,这是要作甚?” “本官从何百户那里,得到了一摞状告赵王的铁证。此事,何百户已联络了王御史,准备上奏朝廷。职责所在,本官自要前来探查一番,搜罗罪证。” 随即,孟文达还对赵王客气地拱拱手,道“得罪了,赵王!”可刚说完这话,他便一挥手,又对着锦衣卫们吩咐道“还不去搜索!” 朱佑棌一下气得心里直骂娘,可没等着他开口,门外便又传来的王中的声音“赵王,今日三方俱在,大势已成。老夫倒要看你,还能如何逃得了这一劫!”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三八章 既生瑜,何生亮啊! “何,何瑾!”闻听王中的声音,朱佑棌不由想起了何瑾。 只不过这一次,他口中再没有骄恣阴沉,反而带出了七分的仇怒和三分的骇然。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看着锦衣卫毫无顾忌地翻检着府内的事物,以及孟文达和王中二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心中三分的骇然,便渐渐增长至四分、五分乃至十分! 那小子,竟然敢主动对自己下手! 而且还这么快、这么狠! 更可恶的是,他竟然还捏到了自己的痛脚,掌握了自己的罪证? 一时间,朱佑棌不由心惊胆战,感觉一道阴寒的印痕从心中裂开,逐渐延伸到全身,连脚趾头都变得冰凉。 这一刻,他不再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往日予杀予夺的霸气也随之消散殆尽赵王又如何,看似坚不可摧的王朝,最久的也不过数百年。 更何况,他还根本不是执掌一朝、至高无上的帝皇。 并且,比起无知无畏的朱厚辉来,朱佑棌却深知皇亲国戚的身份,其实是一柄双刃剑。 弘治皇帝向来宽仁大度,对皇亲国戚多有恩宠。但这一切,是建立在他不厌恶猜忌的前提下。 自古无情帝皇家,弘治皇帝虽然不愿多生杀戮,却不代表他没那份能力和狠绝! 加之,明代又是藩王起兵成功的一个朝代。朱棣之后的皇帝,哪个不将防备藩王视为要务! 例如宣宗皇帝朱瞻基,也是如弘治皇帝一般的太平天子、守成之君。可他,是如何对待汉王朱高煦的? 是将自己的亲叔叔,压在了三百斤的铜缸之下。随后点燃了木炭,把朱高煦活活炙死在了铜缸之内! 而到了这一朝,朱佑棌同弘治皇帝的血脉联系,已更是稀薄。除却朝贺之外,说是普通陌生的君臣也不为过。 他相信,一旦惹得了弘治皇帝猜忌,必然会惹来杀身之祸! 偏偏此时锦衣卫、监察御史还有士林们的三方包夹,已绝对构成了让弘治皇帝心生猜忌的充分条件。更不用提何瑾手中还握有证据,且单是府内的逾制建筑,已足以令弘治皇帝起杀心! 只,只不过得罪了一个区区带俸锦衣卫百户,怎么便惹来了这等滔天之祸! 这些锦衣卫、监察御史还有士子们,都欠了何瑾的债不成,怎么会如此不遗余力地襄助于他? 好在,锦衣卫们翻箱倒柜了大半天,也没搜到赵王的密室,自然也找不到那些良田、商铺的产契。 但局势依旧不容乐观。 朱佑棌当机立断,呵斥一旁的张声道“府内的建筑,可都是你寻人承办的!想不到你这狗才居心不良,竟然敢陷害本王!来呀,给本王拖出去活活打死!” 捂着脑袋一声没吭的张声,根本想不到大祸突然临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跪地连连磕头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可无论他如何将脑袋磕得头破血流,门外已走来了两位王府侍卫,不由分说便要将他拖下去。 孟文达却在此时又开口了,凝眉道“赵王,这是要当着我们锦衣卫的面,行杀人灭口之事吗?” 适才勃然大怒的朱佑棌,顿时换上一副谦逊的面容,解释道“孟大人说笑了,府内逾制一事,皆乃这阉人陷害。本王一时不察,才气昏了头” “是不是这样,还得我等询问了才算!”说着,孟文达一挥手,便有两名锦衣卫,抢在了那王府侍卫之前,锁住了张声。 而这一刻,张声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怨毒之光。虽未开口说话,但已将自己对朱佑棌的憎恨,表露无遗。 一时间,朱佑棌更加悔不当初这,这不是又给锦衣卫送去一道证据?张声可曾打理过清平商行,很多neiu他都是知道的! 倘若到了锦衣卫千户所,他便如实交代,加之何瑾那里一发动,自己顷刻便有灭顶之灾! 真是越做越错,错上加错啊! 可不管朱佑棌此时如何痛心疾首,一旁的王中却看到锦衣卫未搜到切实的证据,显然有些不甘心。但他也不气馁,道“此番未搜到证据也无妨。润德那里,还握有你祸乱一方的案宗!” “老夫只需劝说他上奏朝廷,陛下必会严令彻查!届时将王府翻个底儿朝天,不信还会搜不到,哼!” 言罢,王大人气哼哼地拂袖离去。 而孟文达则饶有深意地看了朱佑棌一眼,也不施礼告辞,转身便带着锦衣卫离去。 直到这一刻,朱佑棌都昏昏沉沉的,还未反应过来。 待一众人完全离去后,他眼珠儿才转了一圈儿,随即便暴跳如雷,回头一巴掌抽在朱厚辉的脸上“小畜生,还愣着干什么!” 朱厚辉今天都被老爹两巴掌打懵了,讷讷道“父王,你要我做什么呀?” “速速通知你那些城狐社鼠,放过对何瑾的诛杀!” “他如此陷害我们王府,岂能轻饶?” 见儿子还如此不开窍儿,朱佑棌真是感觉,当初生他的时候就该溺死在马桶里“你难道还没看出来!此番已不是我等找他算账的时候了,而是他已立于了不败之地!” “他既然都想到先发制人,焉能还想不到我们会对付他!” “一旦他死,那些证据必然会送到朝廷那里,再加之锦衣卫、监察御史、士林皆声援于他,那我等也要同他陪葬!” 越是身居高位、享受着荣华富贵之人,越是不想死。尤其还是给看不起的人陪葬,更是令他们难以接受。 朱厚辉当然也不想这样,但他却还有一点不明白“父,父王,既然他已决心同我们鱼死网破,我等为何还要留他性命!” 这话一入耳,朱佑棌只觉一口老血堵在胸前,气得脸色发紫“孽畜!你没听王中说,他还没将那些证据送往朝廷!” “他可比聪明一万倍,知晓就算扳倒我们王府,对他而言没有半分的好处!故而此番是等着我们主动登门谢罪,放我们一条生路!” 当然,在谢罪的过程中,大出血是免不了的。谁不知道,那可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貔貅! 一想起貔貅,朱佑棌不由望了望地上那一对儿错金貔貅。只见两只都倒在地上,斜着眼睛,似乎对他们父子露出嘲弄的笑意。 于是,朱佑棌忍不住暴怒,又是一脚踹在朱厚辉身上,直接将他踹翻在了地上,吼道“孽畜,都是你这孽畜,招惹了那颗灾星!我王府数十年的产业,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朱厚辉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可越是反应过来,胸中的一股恶气就越是烧人。 他想不通,自己堂堂王府公子,生来高贵,聪明伶俐,怎么就三番两次败在那个小子手里? 尤其想起何瑾曾经还说过,他是小吏的时候,都能治住自己。自己还偏偏还不信邪,又拉上了老爹,结果赔上了王府产业 一时间,朱厚辉双眼血红地咆哮起来“既生瑜,何生亮?既生瑜,何生亮啊!” 听蠢儿子还拿《三国演义》的台词儿,自比美周郎。朱佑棌更加气怒不已,又是重重一个嘴巴扇了下去,接着反手再来一个! 在狂怒的刺激下,他正反足足打了十八个耳光,把个朱厚辉硬生生打成了个猪头,才算解了恨。 而躺在地上的朱厚辉,这会儿也不咆哮了。只是两眼直淌泪,跟个被人蹂躏糟蹋完的小姑娘一样,生无可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三九章 一直装逼一直爽 “秀儿、清霜,我发现我好像失恋了”一脸郁闷地从门外回来,何瑾神情很是悲伤“需要你们的安慰。” 两女一看何瑾这幅模样,不由相视一笑说实话,这几天何瑾天天起早贪黑,往提学衙门那里跑,而且一呆还就是一天。 那炽烈追求人家王华宗师的劲头儿,真跟追一个不待见他的小姑娘一样,都让她们有些吃味。 可每次看到他回来后,那副垂头丧气、哀伤断肠的模样,她们又忍不住心中偷着乐。偏偏还不能表露出来,实在难为她们了。 “相公,不过一个贡生的名额,难道相公便不能考过乡试、会试,一路拿回个进士功名?届时金榜题名,还会在乎个什么小小的贡生?” 两女顺从地一左一右,拥入何瑾的怀中。待何瑾坐在椅子上后,柳清霜便开口安慰道。 温香软玉左拥右抱,何瑾却还是有些萎靡,郁闷地说道“不太可能,我虽然很自信。但自信的前提,是建立在自知之明基础上的。” “靠着死记硬背和移花接木,能考个秀才功名就不错了。真要去跟一省乃至一国的读书人竞争,可能性并不大。这个贡生名额,是我能摸得着、且最快当官儿的机会了。” 沈秀儿和柳清霜也知,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可问题是,他这样什么都知道,就一下把天给聊死了呀,让两女连安慰都找不到借口。 说来也巧,便在两女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金元走来了。那神情跟何瑾差不多,同样郁闷地说道“少爷,他们又来了” 随后,他还忍不住又来了一句“少爷,你就去见见吧。让小人整天去对付那二位,小人有些顶不住哇。” 说完后,就幽怨地抬头看了何瑾一眼,心中想到这叫个什么事儿啊?人家爷俩儿巴巴地来找你,你却巴巴地去找王大宗师多么狗血孽情的三角恋! “都跟我这么长时间了,瞧你那出息,一点儿没长进。”何瑾却头也不抬,当然知道来人是谁,又向两女问道“这是第几天了?” 沈秀儿开口答道“都第三天了” “嗯,事不过三,今天也差不多了。”他神情这才有些振奋起来,道“反正我今天心情也不好,正好拿他爷儿俩出气何以解忧,唯有装逼。装逼使我快乐,一时装逼一时爽,一直装逼一直爽啊!” 金元才不管何瑾为何又胡言乱语了,如蒙大赦般颠颠儿跑到了门口,对着赵王父子道“王爷,公子,今日我家少爷在家” 朱佑棌和朱厚辉一听这话,那神情简直跟煤窑的矿工,终于见到了光亮一样,眼角都有些湿润了! 这些天,他们一方面要想方设法保护何瑾的安全,而且还不能让何瑾察觉;另一方面,他们又时时担忧着,压在赵王府的塌天大祸,几乎天天守在何瑾门口儿,可就是始终见不到人儿! 舔狗们都知道,这种被吊着、患得患失的心情,最是折磨人了。何瑾却一连折磨了他们三天,可谓让他们回去都睡不着,都快开始脱发了。 尤其朱厚辉,更是精神加身体双重打击。 因为朱佑棌一旦睡不着,就会想起源头是自己的傻儿子,也不管朱厚辉好不容易才合眼,就噼里啪啦地一顿抽。 最后,朱佑棌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可朱厚辉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止不住地彻夜流泪 你说他们现在听到这个消息,能不跟做梦一样? “辉儿,记住进去后就认错,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要说,知道吗?”两父子感动了大半天,朱佑棌又忍不住嘱咐道。 而朱厚辉就真哭出来了,流着泪重重点头道“嗯!” 这时候,何瑾已坐在了花园中的藤椅上,一脸的揶揄“赵王父子屈尊前来,在下有失远迎,真是罪过。” 嘴上这么说,可屁股连抬都没抬一下。 朱厚辉嘴角顿时有些抽抽儿,好在来之前,老爹已给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努力露出一张笑脸,道“何百户息怒,我们可谓不打不相识” 何瑾这才抬眼看了一下朱厚辉,立时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你谁呀,怎么跟猪八戒一样?” 感谢老天,吴承恩去年才出生,还写不出《西游记》。朱厚辉自然也不知道,猪八戒乃何人。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算知道猪八戒是谁,也不影响他低三下气地回道“何百户说笑了,在下自是朱厚辉” “哦”何瑾拉了个长音儿,随即道“朱公子,在下早在磁州便跟你说过了,你我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可你呢,偏偏不听劝,又在安阳来了这么一出儿,”说到这里,他语气忽然变得很是阴冷,真的很有敲竹杠的潜质“这样难道很好玩么?” 朱厚辉一时词穷,脸红得跟猴儿屁股一样。 见自己的蠢儿子,半天都说不到重点,朱佑棌登时有些急了,道“何百户,本王此番亲自登门,是为握手言和一事。只要何百户同意将那卷宗交出来,什么条件本王都可以答应!” 这话开门见山,干脆利落,不愧是堂堂的一方藩王。 然而,他却不知道,何瑾要装逼啊! 既然是装逼,又岂能让他如此轻轻松松得逞?故而,何瑾便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道“什么卷宗?” 朱佑棌顿时感觉一口老血涌在胸间,算是明白儿子的感受了。 可这有什么用呢,他也只能嘴角抽了抽,继续努力保持尴尬的微笑“何百户,得饶人处且饶人,本王毕竟乃” “是啊,在磁州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不待朱佑棌说完,何瑾便插了一句。 朱佑棌脸都黑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住平稳“何百户,本王知道你心里有气,此番是我等做得不是,要打要罚,我父子都认着!” 何瑾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朱佑棌,知道这位赵王还算是位人物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就那么回事儿嘛,还不值得他放在心里。 既然是来求人的,那就别想着自己要什么,而是要首先考虑对方要什么!连这个都不懂,只靠着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就想让对方高看自己一眼呵呵。 于是,就当朱佑棌看到何瑾神色,终于有些许变化后,不由再度开口道“何百户,本王今日是带着诚意而来。还是适才那句话,只要何百户肯高抬贵手,一切都好商量!” 堂堂藩王,如此给一个虚衔百户面子,朱佑棌觉得,这下应该有戏了。 果然,何瑾眼珠儿便转了一轮儿。 赵王父子一时都有些激动不容易啊,守得云开见月明!何百户,我们的一番真诚,终于将你给感动了! 可不料,随后何瑾轻启檀口后,说出的话却是“金元,送客”说罢,他便起了身,连看都没看赵王父子一眼,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花园中的赵王父子,那心情就跟何瑾离开的藤椅,一摇一晃,一上一下的。 最后,朱佑棌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直至由白转黑,跟颜料铺一样,胸膛剧烈起伏不停。 “父王,淡定,一定要淡定啊!”这一刻,朱厚辉赶紧劝慰起来。一时间,他感觉自己长大了,比老爹都成熟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四零章 多乎哉,不多也 最终,何瑾当然没能逃得了,赵王父子的魔爪开玩笑,都等了三天了,好不容易才有表白呃,不对,是一笑泯恩仇的机会,他们岂能放过! 尤其朱厚辉,那是打死都不会同意啊! 因为此番谈崩后,回去老爹还可以继续揍自己出气。可自己,却不能还手 所以,在何瑾走了两步后,朱厚辉劝慰了一下朱佑棌,随即就眼疾手快地赶了上去,猛地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何瑾的腰“何百户,你可不能走啊!” “你,你松手!”被一个大男人从后面抱住,何瑾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样成何体统!” “不,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松开!”朱厚辉闻言,非但没松手,反而还抱得更紧了。 何瑾气恼地环顾一望,正好看到侍弄花园的小月儿,惊得眼睛大大的,手里的花铲都掉地上了! “你,你抱够了没有!” 咦?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夭寿啊!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上次接住孟文达的时候,人家为啥会脸红了。因为这个时候,他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幸运的是,他不用孟文达那么尴尬。 见朱厚辉不知好歹,当即蛮力发作,一把抓住朱厚辉的双手,当即就掰开了。随后还觉得不解恨,又一用力将朱厚辉扔在了半空。 在朱厚辉哇哇大叫当中,他最后一把接住,搂在怀里邪魅地笑道“朱公子,你会对我说些什么?” 他原以为,朱厚辉会恼羞成怒的。 可想不到,朱厚辉同样脸红后,居然羞涩了起来“何百户,想不到你还会接我,我以为你扔了人家,就不管了” 何瑾顿时虎躯一震,整个人都思密达了! 犹如扔烙铁一样,赶紧将朱厚辉扔在了地上,随即回头对朱佑棌言道“卷宗,我是不可能交给你们的。” “上次磁州我就犯了这个错误,手里没你们一点把柄,只给了你们一点教训。结果你们倒好,竟然还变本加厉!” 唉,还是先停止装逼,赶紧把事儿解决了吧真是,被这对儿父子恶心坏了!这要是天天来,谁受得了? 朱佑棌闻言,也觉自己有些异想天开像何瑾这样的家伙,可别听他说犯过什么错误,他那是有充足的自信,才会不在乎。 就如同此时,又一次抓住自己后,他便有了讹诈自己的理由!而且,还让自己根本无法开口辩驳。 由此,朱佑棌不得不生生咽下这口气,阴沉着脸问道“那何百户是什么条件?” 本来都不想装逼了,可朱佑棌这个态度,顿时让何瑾很是不满,假意灿烂一笑道“赵王觉得,该是什么条件?” “你!” 这一下,地上的朱厚辉赶紧爬起来,又替老爹顺气儿“父王,淡定,一定要淡定啊”言罢,他便转向何瑾,道“一万两白银,够了吗?” 对付一头貔貅,当然要投其所好,朱厚辉觉得自己很机智。 可不料,他猜对了方向,却没猜对数目。 何瑾闻言嗤笑了一声,道“朱公子,你莫非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穷酸的小吏?鼓山煤矿和滏阳河的利润,你猜得出是多少吗?” 朱厚辉闻言,也知唬弄不了何瑾,直接报出了底线“十万两!” 谁知,何瑾还是嗤笑一声,道“十万两也不过是死钱,哪里比得上源源不断的活钱?” 这话一出口,赵王父子脸色顿时变了,变得惨然“何,何瑾,你胃口未免太大了吧?你是故技重施,想要我们王府在安阳城的产业?” “当然不是!”何瑾义正言辞,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不是谁是啊’朱厚辉下意识腹诽,但半点不敢表露出来。 可就在俩父子以为,他们皇亲国戚的身份,对何瑾还有一定威慑时。却见何瑾这次是真的邪魅又灿烂一笑,伸开双臂悠悠开口道“我要的是,你们遍布彰德府,整个清平商行的产业啊” 这话一出口,空气顿时凝固了。 朱厚辉是满脸骇然,而朱佑棌却又重复了之前的脸色变幻,胸膛喘得跟风箱一样。 最终不管朱厚辉如何拦着,他都抑制不住如火山喷发的怒气,咆哮道“何瑾,你到底还有没有,将我们王府放在眼里!” “你说呢?”何瑾却云淡风轻,只回了这么一句。 但随即,就在朱佑棌要彻底爆发之前,他又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其实王府啊,皇亲国戚什么的,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我朝成祖是靖难起家的,克定大统后,最忌讳的就是子孙有样学样。故而,一改太祖分封藩王的祖制,削弱了各地藩王的势力,只将你们当一个个政治吉祥物养着。” “同时也因为如此,随后的皇帝,也都对各地藩王外宽内忌。一旦发现苗头儿,宁错过不放过!而我手里握着的东西,足以让当今圣上亮一亮屠刀,杀鸡骇猴了。” “所以啊,藩王啊,皇亲国戚什么的真的就这么回事儿。” 何瑾神色平静,面上还是带着笑,继续轻描淡写地道“此番我要想夷平你们赵王府,虽说有些麻烦,却不是不可以的。唯一没对你们动手的原因,就是没好处、也没必要而已。” 言罢,他才转过身来,再度问了一句“现在,你们还觉得,我要的很多吗?” 可说到这里,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摇头晃脑地道“多乎哉?不多也” 多乎哉? 不多也? 真的,是这样吗? 赵王父子不由对视了一眼,感到深深的无力这个貔貅,说的全都对! 更可恶的是,要整个清平商行,正好卡在了既让他们肉痛,又没到他们鼓足勇气,鱼死网破的点上! 这,这该死的貔貅! 然而,就在赵王父子感到心下滴血的时候,何瑾却已有些不耐烦了,厉声叱道“行了,你们也别跟只瘟鸡似的!” “赵王府在彰德府经营数代,一个清平商行,不过是朱厚辉十几年折腾出来的产业。你们真正的财富,我都不敢想象。” “难道,你们真想惹怒了我,让当今圣上彻查一番才甘心!” “这”赵王父子顿时语塞要是真惹怒了何瑾,那只有赵王府被削爵除名,父子最好也是终身幽禁的结局。 若此时还不服软,下次根本没机会了! 想到这里,朱佑棌才颓然道“何百户,真是少年英才,本王此番输得不冤!一切,就按何百户说得办!” “嗯,早这样不就没事儿了嘛”何瑾忽然就一脸的笑意,主动赶来握住了赵王父子的手“这事儿就这么一笔勾销了,从今往后,我们还是朋友嘛。” 神尼玛的朋友! 都被你坑到这份上儿了,我们还给你当朋友,你当我们贱啊! 然而,就在朱佑棌准备虚以为蛇的时候,忽然便看到何瑾满脸的笑意中,又带上了一丝阴冷“怎么,在下难道说的不对吗?” 这一下,朱佑棌立时明白过来你娘的!宗卷还在你手里,说是朋友,其实就是以后你要吃定我们了! 朱佑棌面色第三次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直至由白转黑。最后雄躯一震,慨然言道“本,本王当然愿交何百户这个朋友。” “嗯,去吧去吧。”何瑾这才松开了手,按捺住喜意道。 朱佑棌还不得不赔笑你娘的,我,我们果然很贱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四一章 这样都不行? 待赵王父子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何瑾才不由仰天大笑了三声。 回到花厅后,整个人儿就跟吃了极乐神丹一样,他想呐喊、想狂舞,感觉空气都是热烈的。 可兴奋了一会儿,发现没人分享,不由觉得有些兴致阑珊,便扯着嗓子喊道“秀儿,清霜快过来,我有事儿跟你们说!” 花园里的一幕,非但小月儿看到了,这两位早知何瑾要干什么的女人,哪能会放过? 看到何瑾和朱厚辉鸳鸳相抱的时候,她们的惊诧,可一点不比月儿小。 可随后看到何瑾神色平淡、不疾不徐,于无声处听惊雷。便将赵王说的面色惨然,她们又很想知道,那到底会是什么内容。 最后,待何瑾厉声叱喝,逼得高高在上的赵王父子,不得不妥协服软时,她们便彻底震惊了自己的相公,真的无所不能吗? 之所以完事儿后,都没有主动去找何瑾,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她们还沉浸在震惊中。 此时闻听何瑾的呼喊,她们才如梦方醒,迫不及待又足下生莲地走向了何瑾。然而,未待她们开口,何瑾便率先言道“院试之后,我们便把亲结了吧?” 两女本来就一脑子的疑惑,这会儿又闻听如此的惊喜。顿时连该什么表情,都不会流露了。 满心欢喜的何瑾见状,佯装一脸的委屈,甚至还有一丝悲愤,颤巍巍地用手指着两人,道“你,你们竟然不愿意?我,我的心好痛,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从今往后,我就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两女闻言,又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就怒了你个臭不要脸的!你非但贪了我们的身子,还贪了我们的心,现在都吃干抹净了,竟然跟我们说你不相信爱情了? 你,你个混蛋! 沈秀儿气得当即就上去,捏住了何瑾腰间软肉儿狠拧。一旁柳清霜倒是没动手,但也忍不住说了句“秀儿姐姐,使劲儿拧,我看他一点都不疼!” 如今肉已烂在了锅里,何瑾就早就翻身农奴把歌唱,哪还会受这样的委屈? 登时一把就将沈秀儿揽在了怀中,也没放过柳清霜,笑着道“怎么,还要谋杀亲夫不成?” 沈秀儿挣脱不得,还是气得又拧了一下,才气恼地说道“相公,我们早就是你的人了,为何今日又突然提起了这个?” “因为,我已经谋划好了我们的未来呀。”何瑾左右各香了一口,对二女言道“此番,我已将整个清平商行,从赵王父子那里要了过来!” “啊!”二女顿时相顾失色,她们知道何瑾此番必然会狮子大开口,但没想到,他胃口竟这么大! 清平商行莫说在彰德府,就算在整个河南省,也是颇有名气的。那可是朱厚辉自十七岁时起,便仗着王府权势经营了十数年的心血。 他就是靠着清平商行,才颇得朱佑棌的喜爱。可见,朱佑棌对那个商行也极为在意。 但没想到,这样一家财力雄厚、规模庞大的商行,竟然在何瑾短短的几句话中,便已悄然易主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两女对何瑾的能力评价已极为不低,否则也不会委以终身。可何瑾这次竟然又突破了她们的天花板,直朝着无边的苍穹冲去他,他这是要上天啊! 不,不过抢了清平商行,跟日后的生活谋划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日后肯定是要当官儿的,虽说明代四品以上官员不许经商这条规矩,如今已形同虚设。但毕竟是写入了《明律》律法,我自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去违背。” “既然如此,便要找一个最信任的人去打理。而身边就有一位经商的奇女子,还对我忠贞不移,你说我除了她,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吗?” 在明代当别人的妾室,几乎是没什么优势的。但鸡贼的何瑾,偏偏就寻到了一条漏洞妾室在律法规定中,不属于男方的家人啊! 明朝人的观念中,小妾就是一笔私有财产。既然是财产,自然就没什么人权了,相应的,权利享受不到,义务也不用承担。 例如,丈夫犯了死罪被株连时,正妻是跑不了的。可小妾,便不属于株连的范畴。 而将财产记挂在妾室的名下,自然也就跟男方没什么关系,便可以逃脱官员不许经商的这条规矩。 只不过,这事儿官员们虽然都知道,却没一个这样的做的。最多,也就是记挂在小妾名下,也绝不会让小妾真的去打理。 除却一般小妾没那个能力外,剩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官员与小妾感情并不深厚坚固,小妾极有可能卷了钱财潜逃。 故而,当沈秀儿听到何瑾的规划时,不仅仅只是喜悦,而是难以言述的震惊“相,相公莫要拿奴家寻开心” 嘴上这样说,但心底却知道,何瑾这番话是真的。因为在正事大事上,这个少年从未说过大话假话。 也由此,何瑾根本不多解释,只是继续自顾自地言道“成亲之后,清平商行就交由你打理。我最多有时间和精力的时候,提些建议和大方向的规划。剩下的一切,都要辛苦你了” 一时间,沈秀儿拼命想笑,可眼泪却却流下了下来“相,相公,奴家知道你不想看奴家哭,可,可是奴家就是忍不住!你对奴家实在太好了,奴家根本不知该如何为报” 一个自十四岁开始,就撑起家族产业的坚强少女,成了别人的小妾后,就要相夫教子、任劳任怨,哪能心里没一点点遗憾? 虽说,何瑾给予的爱意和安全感,已让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无论怎么说,也是斩断了她的精神世界和追求。 这就相当于,鲜花失去了阳光和养分。 可何瑾非但不禁止她抛头露面,反而还要将更大的产业,交由她打理!更重要的是,此事儿她自始至终没向何瑾提过,这个男人却已记挂在了心里 就这么一瞬,沈秀儿已不想什么商行、什么生意,满脑子想的,就是要给何瑾生十个八个孩子! 不这样,她都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爱意和喜悦! 而何瑾同沈秀儿说完这些后,又笑吟吟地望向了一旁的柳清霜。 他很想从柳清霜的神情中,看出一丝吃醋和哀伤。可想不到,太懂得压抑隐藏自己情绪的柳清霜,俏颜上却是一片淡然。 但这些,何瑾不觉得可惜和失望,只是觉得更加心疼要有多卑微的心态,才会连自己的情绪都不敢表露? “清霜,你是否还记得,我说过成亲之后,还会让你继续歌舞?” 柳清霜随即喜悦一笑,道“奴家记得的,相公对奴家的宠,世间少有” 可不料,何瑾却冷了下了脸,道“但现在,我后悔了!” 一瞬间,柳清霜的身子猛然僵硬起来。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她根本没心理准备。尤其何瑾刚才还对沈秀儿那般好,对自己却这般无情狠酷,立时让她如遭雷殛。 而何瑾要的,也正是这一点。 待柳清霜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他便继续说道“我觉得你的志向实在太小了些,如今咱有了清平商行,为何还老想着一个人歌舞?” “成亲之后,你非但可以自己歌舞,更可以培养其他名妓,当她们的经纪人,打造偶像明星” “你秀儿姐姐名下,已有那么多的青楼楚馆,还怕找不到演艺场所和舞台?你还不想着将自己的艺术事业,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相,相公,你后悔的原来是这个?”虽然什么‘经纪人’、‘偶像明星’她听不懂,但意思却是明白的。 一时间,柳清霜感觉自己的心情,就跟先沉入万丈深渊,又升入九天之上一般。 这样的起伏和激动,让她再耐不住,也不自觉地拧了一下何瑾的腰,嗔喜道“相公,你就会欺负奴家。” “哈哈哈!”何瑾却得意莫名,又搂紧两女各亲了一口,随即贼兮兮地言道“今日三喜临门。咱们夫妻三人,是不是要大被同床庆贺一番?” 原本欣喜莫名的二女,一听这话不由满面通红。尤其对视了一眼后,都愤然地起了身,道“你想得美!” 望着两女落荒而逃的身影,何瑾不由郁闷地挠了挠头,道“这样都不行?看来,还得再换个法子。” 嗯,没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脑子里想的,就是那么点事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四二章 孟大人慧眼如炬! 之后的几天,何瑾便没再往提学衙门跑,只是一心一意地在家里温书。毕竟快要院试了,秀才的功名,还是要先拿到手的。 纵然王华对他失望不小,不过有科举的潜规则在,王大宗师也不可能冒天下大不韪,院试时黜落他的。 至于说贡生一事儿,何瑾当然还没放弃希望啊。 开什么玩笑? 男人就是要有机会去上,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眼下不过院试为重,暂时先偃旗息鼓休息一番。等院试结束后,他自然会继续想方设法,从王华那里搞到贡生名额的! 做事儿,要分清轻重缓急,要有条不紊嘛。 不过说是一心一意温书,他也不可能真正心无旁骛。 毕竟脚踩了大明金字塔顶端的藩王,为以后都做了规划。一些善后的闲杂事儿,还是需要他去处理的。 例如此时,他躺在藤椅上晒着太阳,手边便是各色点心水果,还享受着沈秀儿的按摩。慵懒地半眯着眼睛,道“怎么样,还舒服吧?” 藤椅的一侧,还放着另一张藤椅,上面躺着的竟然是孟文达。平日冷漠的他,此时竟也点了点头,道“你小子就是会享受” “也不是享受。人生嘛,总要一张一弛。”何瑾这会儿仿若悟透人生的老者,侃侃而谈道“懂得放过自己,才能与未来握手言和。” “老孟呀,你这人就是太紧绷了。偶尔放松一下,才会知道世上很多事儿,不是非黑即白的。” 孟文达抬了抬眼皮子,神情看起来不是那么认同,但也没反驳。 何瑾见状,便微微一笑,继续言道“比如说我们对付赵王一事,按照你的方式,非要上报朝廷,那结果会怎样?” “自是陛下严令彻查此事,明正律法!”孟文达登时又有些恢复平时的风范,向着北方遥遥一拱手,面色坚定。 何瑾也没反驳,只是用一种看幼稚儿童的眼神,看向孟文达“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不过,你觉得以天子的仁厚,这样的概率能有多大?” “若你当真发动起士林、监察御史、以及朱知府的攻势,陛下自不会视若不见!” “那你这不是在逼陛下嘛明明知道陛下不愿看到这种事儿,你为何就要当那个恶人呢?” 此时孟文达忍不住要反驳,却不料何瑾一伸手,又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为道义、报社稷。可你想过没有,赵王父子难道会束手待毙?” “皇亲国戚,那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集体。尤其陛下身居至尊之位,一举一动都会引得旁人揣度猜测。此番当真闹起来,你说那些皇亲国戚会袖手旁观?” “这?”孟文达可不是什么官场小白,道理自然一听就懂。 “届时,就算正义终究战胜了邪恶,可孟大人想过没有,期间又会带来多少斗争、牵连多少无辜牺牲?” “这?”孟文达再度无言,因为他深知,何瑾说的都对。 “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斗争,也没牺牲,时间成本总要计算进去的吧?你说正义迟到的那一刻,多少受害的商户百姓,已来不及补救?” 这一下,孟文达彻底哑口无言,只剩下一个深沉的不解“这,这就是你抢了人家清平商行的理由?照你这样说,本千户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这话,孟文达当然是嘲讽何瑾的。 可想不到,何瑾竟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不用客气。凭咱俩的交情,帮你做这点事儿是应该的” “我,本千户”孟文达气得再躺不下去,起身怒斥道“我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孟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何瑾却一点都不生气,心平气和地言道“我得了清平商行后,第一件事儿便会厘清账目,寻找那些被赵王父子祸害的商贾,进行救济补偿。这种事儿,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懒得去做呢” 孟文达登时如看怪物一样看向何瑾,道“你,你这只貔貅,会救济补偿那些被害的商贾百姓?” “假如你不要求的话,我当然不会。”何瑾半真半假地开口,道“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算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此番既然借用了您孟千户的威势,自然要回报一番。思来想去,觉得也就这个最合你心意了。” 孟文达顿时高看了何瑾一眼,眼中流露出赞叹之情。 可下一刻,他忽然又警觉起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还是不相信你会平白无顾地这么好心,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在等着我?” “孟大人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相识时日也算不短了,你对我难道就没一丁点儿的信任?” “嗯。”孟文达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就是因为时日不短了,我才知你什么德行。” “你!”何瑾陡然作怒起身,一时让孟文达也有些心生懊悔。 可随即何瑾脸上的怒色,就变成了谄媚的笑容“你真是慧眼如炬呀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我这不是需要从你哪儿,把张声捞过来嘛。” 孟文达不由为刚才自己的心生懊悔,而感到了懊悔唉,自己真是想多了,这小子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不过,他要个宦官干什么? “因为要厘清账目,自然要寻个知情的人,张声曾经便代朱厚辉打理清平商行。而且,他如今已跟赵王父子决裂,你说还有比他更适合的人吗?” 孟文达不由诧异地看了何瑾一眼“小子,怎么这等事儿,你” 后面的话,孟文达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因为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要想厘清账目,救济补偿受害的商贾百姓,张声虽不是必不可少的,却会大大加快进程,自己不会不同意。 而何瑾这里得到张声,明显会助他更好地接管清平商行。并且,有了这个知根知底的人后,赵王父子想耍什么猫腻儿,也根本没什么可能。 这个要求,显然对双方都有利。 只是,这小子怎么就能想到这一点?才十五岁的少年,就这般老谋深算,你自己不感觉别扭吗? 不过,很快孟文达就反应过劲儿来了“你,你这是在擦屁股吧?救助补偿商户百姓,的确算过了我这一关。可王大人、朱知府还有士林这三方,你又如何弥补?” 不错,用了士林、锦衣卫、监察御史还有知府大人这些势力,怎么也要给个交代。否则的话,三方能饶得了他? 在孟文达看来,他这一关是最好过的,毕竟何瑾知他懂他,两人也有交情。可剩下那三方,这小子又该如何应对? 不料,何瑾却嘿嘿一笑,道“孟大人,你果然慧眼如炬啊!不过善后就善后,说什么擦屁股,多恶心呀” “小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嘻嘻哈哈!”孟文达这下都有些急了,道“三方联合起来,令一方藩王都要避其锋芒,你还如此不当回事儿!” “可,可最难的你这一关,我都解决完了,还能有什么事儿?”何瑾先是一脸的迷茫,忽然就反应过来,暧昧地说道“孟大人,你这是在关心我?” “本,本千户岂会在意,你这等贪婪狡诈之徒!”孟文达立时反驳,可语气怎么听也有些虚,脸也慢慢地红了。 一旁的沈秀儿见状,不由吃惊地看向何瑾相公,你撩女人也就算了,竟要我和清霜妹妹,以后连男人也防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四三章 为什么要当个好人? “朱知府根本没打算暴露自己,此番我针对一番赵王府后,赵王父子必然会收敛很多。故而,交出卷宗的那一刻,他的目的便已达到了。” “士子那里,其实就更好办了。”向孟文达缓缓解释的何瑾,忍不住嘿嘿一笑“大人莫非忘了,再有十几天,就要院试了吗?” 孟文达不由点头院试在即,那些士子们自然要先考得秀才,哪还有心思在乎赵王府一事? 可,这就轻轻松松地,让这小子过了两关? “王大人那里呢?”想起最后一关,孟文达不由恢复了些信心“王大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纵然朱知府和士子们不会继续声讨赵王府,他却断然不会放弃的!” “哦王大人啊。”何瑾不由笑得更灿烂了,道“孟大人,你可知人都有两面性?” “王大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不假,但人家同时也是位痴情男子。对待家中的那位如夫人,可上心得紧呢。” 这话一出口,孟文达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你不会?” 身为皇帝密探的锦衣卫千户头子,孟文达当然知晓王中有位如花似玉的小妾,且对那小妾宠爱有加,呵护到骨子里的那种。 假如何瑾走枕旁风攻势的话,王中就算是百炼钢,恐怕也会成绕指柔 可恶的小子,就会用些歪门邪道! 而这时候,沈秀儿也不由死死盯向了何瑾相公,你什么时候,将人家王大人的小妾也勾搭上了? “你,你们这都什么眼神儿,我是那样的人吗?”何瑾立时就不高兴了,义正言辞地说道“家中有秀儿和清霜两位佳人,我又岂会拈花惹草?” 沈秀儿闻言,不由转嗔为喜——毕竟,如今何瑾就算说白天见了鬼,她也会深信不疑。 呵,女人 孟文达看这一幕,却忍不住摇了摇头哼,小子,就凭你此时一句话,把女人哄得心花怒放的表现,怎能不是那等拈花惹草之人? 你骗得了小姑娘,可骗不了我! 可不料,何瑾随后又开口道“孟大人,你大概也不知道,咱那位王大人还是位钢铁直男吧?” “他每日只千方百计想着搏如夫人一笑,却根本不知那位如夫人,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孟文达这下更是摇头不已唉都知道人家小妾想要什么了,还敢说没勾搭? 面对如此质疑的眼神儿,何瑾不由就火了“我真没勾搭人家小妾!” 随后急声言道“她那小妾乃应天府人氏,幼年时家中贫困,父母为救她一条性命,才忍痛买入妓院。如此的遭遇,她岂会不心心念念想着家人?” “可叹王大人越是每日极尽心思宠爱,越发使得那位小妾不敢提过分的要求。结果,小妾日日郁郁不乐,王大人又束手无策。” “而我呢,只不过派人将王大人那位小妾的父母家人,接到了安阳城,并安置了一份产业。你说如此恩情,那位小妾岂会不帮我一个小忙?” 孟文达听后,顿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三方那般强大的势力,就这样覆灭了?这小子果真妖孽转世不成? 想调用的时候,一番舌灿莲花便搞出了声势;可想偃旗息鼓的时候,逐个击破又将这股声势消弭无形。 更让人震惊的是,整个事件虽然他得利最大,但除了赵王父子受到了惩罚外,各方势力都未受损,反而都得到了一定补偿和实惠。 自己这里,是良心好受了一些;士子那里,闹一阵后得到了名望;王大人那里,终于搏得美人一笑,而那位小妾也与家人重聚 这样的结果,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却是最稳妥、最成熟的一种博弈。犹如内家拳劲,一放既收,点到为止,比起外家武斗打个头破血流的狼狈来,实在高明太多。 这,这天下,难道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 再度深深看了何瑾一眼,孟文达起身什么话都没说,便径直走了跟这个无所不能的小子待的时间长了,自尊会受到强烈打击的! 何瑾却一如既往地没脸没皮,不忘对着人家的背影,嘱咐道“那个张声,记得送来哈” 孟文达闻言,不由加快了脚步。 直至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沈秀儿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相公,你明明就是要救助补偿那些受害商贾百姓的,为何偏偏不说出来,非要他人误解?” 骗得了孟文达,却骗不过枕边人。 何瑾不由悠悠一叹,道“因为一个滥好人,是做不成什么事儿的。” “这世道艰险,人心叵测。哪怕你内心善良,也要成为一个可以做好事儿的坏人,而不要当一个不能做坏事儿的好人。” 沈秀儿闻言,不由觉得有些心疼相公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为什么要这样呢? 何瑾也不知该如何详细解释,想了想便忽然问道“秀儿,你们女孩子拒绝男生,一般都会说什么?” “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沈秀儿下意识开口,随即神色一变,就明白了是的,因为是好人,就不该图回报。所以,受伤的永远是好人。 好人行善千日,哪怕只做了一件坏事儿,就会声名尽毁。可坏人只需放下屠刀,立地便可成佛。 佛都这样认为,那为什么还要当个好人呢? 第二日。 孟文达便让李承祐,将张声给送了过来。这种事儿,何瑾就没管了,而是直接将人交给了沈秀儿。 自己的女人,可以去宠,但绝不能给惯成废物。该闪耀的时候,她应当有自己的光芒。 于是,温书的时候,他便只隐约听了一小段的对话。 “不!我侍奉赵王府多年,可他们最后竟将我当狗一样卖了!我要复仇,我要赵王父子身败名裂!”声音尖细而癫狂,是那个死太监无疑。 “那是你自己活成了狗,怪不得别人!”沈秀儿此时的言谈,却不复半点对待何瑾时的柔声细语“现在,我给你做人的权力,还给你复仇的机会。” “假如,你连一时的隐忍都做不到,那我只会将你送回锦衣卫千户所,让他们用锦衣卫的方式,来对付你!” 听到这里,便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何瑾却起身关上了房门,不用再继续听了因为,结果已经注定。而且,自己的小妖精,果然成长了不少。 嗯,包括床上的那些功夫 第三日的时候,张声便领着沈秀儿,去接收清平商行的产业和账目。 而柳清霜那里,也整日开始流连秦楼楚馆嗯,去找寻蕙质兰心、潜力还没被发掘的小姑娘了。 偌大的宅院,顿时变得安静了不少。 只不过,有时温书的时候,何瑾不由又会感到有些冷清唉,男人呐,就是这么地贱! 好在,每日夜幕降临的时候,他都会有一个美妙的晚上。 并且,他也真切感觉得到,两女开始变得活力满满,眼中的柔情爱意也更加炽烈。尤其初歇后,沈秀儿可以同他聊未来的商业蓝图,柳清霜这里就探讨诗词曲调,感情平稳增温不少。 甚至,何瑾还惊讶地发现,沈秀儿和柳清霜开始一块儿沐浴了! 懂的老司机当然知道,这可跟女人手牵手上卫生间不一样。沐浴是要坦诚相见的,是两女增进感情、相互熟悉的一个极大进步。 而她们相互熟悉的缘故,自然是为了日后在某个情景下做铺垫。 一时间,何瑾止不住就有些小激动大被同眠、人生巅峰的日子,好像已不远了啊! 可就在他跟个瓜农一样,静静等着瓜熟蒂落的时候,金元忽然敲动了他的房门,道“少爷,王大宗师来了” “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四四章 做男人,要大气啊...... 猛然听到金元话的内容时,何瑾还以为自己温书久了,产生了幻听。 当金元又重复了一遍后,他才疑惑地打开房门“金元,你是不是跟我太久了,开始飘了?这事儿也拿来开玩笑,后果很严重,你知道不?” 金元当即就想辩解,可话到嘴边,他又忍不住问道“少爷,要是小人真骗了你,你会如何?” “如何?”何瑾一拧眉这是真有些飘了啊 于是,他便笑了一下,道“你如今跟我签的是活契,而我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自然不会让什么城狐社鼠、官府衙役的找你麻烦。” “毕竟你也知道的,凭我现在的能量,根本都不用开口。只要放出点儿风声,很多人愿意讨好我的” “啊?”金元一愣少爷,你这也太狠了吧? “但我记得,你好像已提过两次,想要终生留在我家,将活契改为死契吧?” 将活契改为死契,看起来很没骨气。但这对金元来说,却是追求和梦想!何瑾人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还特别有才,金元超喜欢的。 最主要的,他是亲眼看着何瑾从一介小吏,一步步走到连藩王都能玩弄手中的牛人。跟着这样的主家,前途必然一片光明! 在明代宣德年后,土地大量兼并、农民纷纷破产的社会背景下,跟一个无立锥之地的百姓,谈骨气志向和自由,信不信金元一巴掌呼死你? “等你签了死契后,要知道婚配可都是由我做主的。”说到这里,何瑾不由邪魅一笑“你不想到四十岁的时候,练就了一条麒麟臂吧?” 金元一听这个,顿时浑身一机灵,脸色就变得谄媚了“哎呀,少爷,小人怎么敢骗您呢?王大宗师是真的来了,来,少爷您慢点走,小人来给你带路” 哼,小样儿,还收拾不了你了。 不过,对付金元容易,可这王大宗师来找自己,又是为了啥? 难道,是因为自己这段时日,没风雨不断地往提学衙门跑了,王大宗师就跟前世的大龄剩女一样,产生了困惑怎么男生追一半儿,都就不追了? 见到王华后,何瑾自是恭恭敬敬地先施礼。然后,就仔细打量起了王华的神色。 于是,他便惊愕地看到,中年大叔帅哥王大宗师,竟然脸红了! 夭寿啊! 先是孟文达,继而朱厚辉,最后又是王大叔这个时代是怎么了,难道自己有了秀儿和清霜后,月老就开始眼花,乱牵红线了? “润,润德啊”脸色红红的王华,说话也有些不自然“听,听说你接管了清平商行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救济补偿那些受害的商户百姓?” “啊是有这么回事儿?”何瑾回道,下句话没说这关你什么事儿? “唔”王华又矫作地一捋须,更显得心虚了“如此看来,你虽贪婪无度、狡诈阴险、欺世盗名”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一抬头王守仁他爹,你这是大早上吃饱撑了,专门儿跑来挤兑我了? 王华这才反应过来,收敛了怒气,又换上了笑容“不过,从你做的这件事儿来看,本心还是不差的。” “嗯宗师谬赞了。”何瑾还是一头雾水这是大龄剩女后悔了,要反追自己了? 没成想,还真如他所料一般,王华随后便继续说道“为人处世,以德为先。你年纪轻轻,便简在帝心,日后前程仕途不可限量。然八股制艺乃取士之本,最现本心才学” 零零碎碎、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堆,待何瑾都听糊涂的时候,王华才狠狠咬了一下牙,道“润德,你可愿本官指点你八股制艺?” “嗯?”何瑾一愣,紧接着便是狂喜“我愿意啊!” 别管这是不是大龄剩女倒追求婚,先捞一个媳妇儿回家才是正理!况且,让全国曾经的科举第一名来当家教,明显只有好处,没什么坏处嘛。 见何瑾同意了,王大家教立时进入了角色,分析道“你天资聪慧,悟性极佳,但家境贫寒,基础浅薄,随后又是野路子出身” “如今院试在即,想要固本培元已然来不及。眼下唯有一法,才能让你短时间内水平精进。” “嗯嗯”何瑾也听得频频点头你是大宗师,你说的都对,那那究竟是个什么法子? 王华顿时微微一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着摆摆手,便有一个小厮拿着些日常用物进来,王华又问道“本官住哪个房间?” “只要不是秀儿、清霜、月儿的房间,大宗师随便选!”何瑾实在太激动了,不免得意忘形,嘴一秃噜就说了些失礼的话。 王华当时就气着了,回怼了一句“那本官与你睡一个房间,行不行?” 何瑾登时一脸惊恐“王宗师,你倒追求婚也就算了,还想今晚就入洞房?”说完这个,他立时就傻眼了自己这是飘了啊! 于是,他又想弥补错误,嗫嚅地言道“要,要是宗师真的想,也不是不可以” 一听这个,王华脸色忽然变得狰狞,大吼了一句“滚!滚去温书去,待本官收拾好了,再来教训你!” 两炷香后,书房里的何瑾,也没等到王华召唤。而是王华那个小厮进来,递给了他一张纸“宗师吩咐了,这是题目,命你据题作文,午饭前做完。” “哦,敢不从命。”何瑾恭恭敬敬的接过题目,猜想王大宗师的法子,应该是先做题再讲题吧? 随后就在书桌上开始拟草稿,花了一上午的功夫,绞尽脑汁制出一篇体例合乎规范的八股文,又将稿子交到了王华的房中。 谁知王华接下文稿,连看都没看,又从手边拿起一张纸,“此乃本官上午新拟的题目,你拿下去作文,限期晚膳之前完成。” 还作? 何瑾顿时感到头大,费尽心思花了一上午时间才完成一篇,正浑身感到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没想到立刻又来一道题。 毕竟写八股文可不是写杂文,那是要一句一句去抠,很费脑子的。 可因为两人之前那点事儿,何瑾有些心虚,也不敢违拗王华的吩咐,只得苦着脸接下了新题目。 吃过午膳后,又迅速回到房间,强迫自己坐下来,重新开始冥思苦想的构思。 到了傍晚,终于完成了第二篇文章。连续进行了一白天高强度脑力劳动,此时的他已然昏头昏脑。 勉强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王华书房,交上了文稿。 可不料,王华又从手边抽出一张纸,“这是本官下午拟出的题目,你晚膳后开始作文,限期二更时做完。” 还还有? 何瑾呆立在原地不动,整个人都麻木了。王华又连续催促了几声,他才从痴呆中微微醒过来。 “宗师,做男人要大气” 谁知,王华一斜眼,道“那你是作还是不作,要不要本官的指点了?” 何瑾就想王华可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在八股学问领域中,乃金字塔顶尖的人物儿。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吧? 而且人家道德文章还被天下公认,有他的指点,都可以算作一种资历种种好处摆在眼前,何瑾不由狠狠一咬牙,道“我作!” 神思发懵地回到房间,连续使劲看了好几遍题目,才集中了三分注意力,勉强开始作题。 然而,当脑子里冒出破题、承题、起讲等概念时,立刻就跟炸了膛似的,令他很想蹲在地上大吐特吐。 当时他就气得把笔一扔,吼道“做男人,要大气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四五章 开心不开心,激动不激动? 痛苦,非常痛苦。 看着那题目,何瑾真想不通王华为啥要这样做显然,这不是说错一句话的事儿,王大宗师应该没那么小心眼儿。 剩下的解释,就应该是人家觉得这样,是短期内提升自己的最好方法了。 只是一定要这样吗? 为什么呢? 你说出理由来,我至少可以诡辩忽悠你啊! 郁闷牢骚了半天,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何瑾只能撑起强大的意志力,挑灯夜战,写起今天的第三篇八股文。 不知不觉中,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至于文章写完没写完,鬼才知道 到了次日鸡鸣时间,王华的小厮在门口叫醒了半睡半醒的何瑾,不由分说又塞给他一叠文稿,道“这是你昨天白天写的两份文稿,老爷已经修改批注完了,你自己拿去揣摩。” 何瑾心里一喜,今天看来不会继续昨天那种写到吐的生活了,要以讲解为主? 却听小厮又道“还有一张是题目,与昨天规矩一样,老爷限你午膳之前作完交稿。” 什么?! 还要做题?! 我这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何瑾一时感觉自己从九天云上,跌入了万丈深渊。又仿佛觉得晴天来了个霹雳,将他殛得外焦里嫩。 就连小厮随后进了屋,从书桌上将他昨夜也不知道写没写完的文稿收走,他都没注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行,我要结束这痛苦的生涯! 然而,就在他怒气冲冲准备去找王华,讨一个说法理由的时候。忽然瞥到了手中的文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这一发现,不由转移了何瑾的注意力。 他坐下来仔细看了看批注,发现王华几乎逐字逐句地进行了评析。并且,大宗师果然不愧是大宗师,批注还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针对自己基础浅薄、粗粝凌乱、生搬硬套等种种缺点,人家那相应的指点和解析,使得何瑾一下有所明悟咦?好像按照人家王大宗师的指点,那样写的确更好一些哈。 于是,胸中的怒火不燃烧了,小宇宙也不爆发了。 刚才还说打死也不能再这样的何瑾,带着新的感悟,提起笔就开始写今日的题目了。 嗯,真香! 然而,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他就又有些顶不住了。 何瑾承认这样的方法的确不错,但这做法就相当于教人游泳,根本不给你讲什么要领,只是一脚把你踹进了水池中,让你自己瞎扑腾。 那种在水中挣扎的感觉,是个人都有忍耐极限。每天除了做题还是做题,一直做到天昏地暗,跟回到了上辈子高考前,疯狂作题的时光一样。 开什么玩笑! 穿越到了大明朝,还要来一遍这种填鸭式应试教育么? 于是,作题作到吐都吐不出来的何瑾,当即就来到了王华的书房。可还没开口,他自己就先不好意思了。 因为,这个时候王华正捏着鼻子,跟闻臭狗屎一样看着何瑾的文章。提笔写了两句批注后,气得连喝了两口茶,都浇不灭心里的火气。 可以想象,这六天的时间里,不止何瑾痛苦,人家王大宗师更痛苦! 这种痛苦,可以参考一位博导去教一个初中生人家博导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儿,初中生却始终不得其法,你说难受不难受? 可再难受,非但要给他批注,还要想着什么题目适合他,如何去出题 由此,看到何瑾过来,正在气头儿上的王华,眼神儿莫名就很凌厉,语气也不由有些暴躁“你来作什么?” “实庵先生,我,我觉得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不过作题都六天了,我们劳逸结合,您跟我讲讲题是不是更好一些?” 实庵是王大宗师的号,以两人现在事实上师徒的关系,何瑾这样称呼一声先生不为过。 谁知,王华还是跟更年期大妈一样,训斥道“讲什么讲?想偷懒是不是,回去继续作题去!” 何瑾委屈地搓着衣角,由衷而诚恳地说道“疯狂作题的确能提高题感,有了实庵先生的批注,更是让学生进步不少。” “只是天天这样昏天黑地的,效率极其低下。反倒不如劳逸结合,作讲同步,方能事半功倍” 王华当时就轻笑了两声,驳道“你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吗?一介童生,自恃聪慧便以为能指点学问?” “现在离院试只剩下五天,你觉得我讲的,你能领悟理解多少?更不要说,文章这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旁人是教不来的。” “只是批注的话,你便可按照自己的想法,提升水平。一旦我同你研经探微,无异于拔苗助长,反倒会让你更加困惑。” 何瑾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不错,人家王华最该做的,就是用这种客观中正的办法,强化并提升自己的题感。什么讲题教书的,只会适得其反。 博导就是博导,教育水平就是高! 只是略一思索后,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我又不是王守仁,你王华凭啥这么用心对我好? 真因为我接管了清平商行后,救济补偿了那些受害百姓? 可不料,就在他狐疑的眼神,望向王华的时候。王华似乎也心有所感,忽然就有些恼羞成怒“道理都跟你说清楚了,还站在这里作甚,赶紧回去继续作题去!” 何瑾登时就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得嘞”随即屁颠颠儿地,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货就这样的性格,大气不计较。只要你有道理还正确,又是对我好,我凭啥不虚心接受? 而看到何瑾跑走的背影,王华也不由舒了一口气,嘴角翘起一丝笑意好悬,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差点就露馅儿了 为啥对你这么好? 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因为陛下铁了心相中了你! 没错,上次发现何瑾乃欺世盗名之辈后,王华气得当夜便向弘治皇帝上书,揭露了何瑾虚伪的面孔。 在他看来,弘治皇帝闻听后,纵然不龙颜大怒,也会打消让何瑾陪太子读书的念头。可想不到,三天后接到弘治皇帝的回复后,他直接傻了眼。 弘治皇帝多么睿智? 人家找何瑾陪朱厚照读书,根本不是因为何瑾的文章好不好。而是看重了何瑾会来事儿、能办事儿、还懂事儿! 故而,他的回复就一句话瑕不掩瑜。至于文章不好,爱卿可以教 得,结果非但跟自己想得一点都不一样,反而还给自己找了麻烦。尤其,前几天王华一直避而不见,可陛下的密令下来后,何瑾却又不来了! 你说窝心不窝心? 没办法,他只能寻了个理由,主动前来指点。争取院试之后,何瑾能写出不差的文章,让自己推举贡生的时候,不至于丢了老脸 嗯,这的确是个狗血的倒追故事。 所以王华打死不想让何瑾知道。否则的话,那小子还不更有恃无恐,上了天去? 可遗憾的是,到了距离院试的前三天。正一脸便秘模样写着文章的何瑾,忽然又听见金元敲门了“少爷,京城里来了一封信,是,是太子殿下给您的” 何瑾接过信打开,看到上面只有一句话“润德兄,院试之后你就要被推举为贡生,来京城陪我读书了。你开心不开心,激动不激动?” 开心? 激动? 我开心激动个鬼啊! 我说王大宗师怎么待我跟亲儿子一样,原来是这样!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四六章 咔嘶,咔嘶,咔嘶...... 拎着一包核桃来到王华房间的何瑾,一声不吭,面色很是阴沉。 刚开始看到何瑾的时候,王华当然是一脸的怒色,以为这小子又想偷懒了。可看清何瑾的脸色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一次,事情恐怕不一般。 一时间,他的胆气不由得就弱了三分。 随后,何瑾便坐在了王华的身旁。而且,还是距离很近的那种,打破了师生之间的那种距离界限,更带给了王华一定压力。 王华不自然地就挪了挪身子,努力让自己保持住平静威仪,道“你,你今日前来,是又要作甚?” 何瑾却嘿嘿一笑,根本不回答这个问题,道“王宗师连日来为小子出题批注,可谓呕心沥血。小子无以为报,便想到了这个” 哗啦一下,便将一包核桃放在了书案上“王大宗师要不要吃点核桃?此物性温,入肺、肝、肾三经,补肾、固精强腰、温肺定喘、润肠通便,而且还补脑” “你的心意,本官心领了。这个本官不,不需要”看着何瑾那阴阴的笑,王华愈加气短心虚。 可话音刚落,便听‘咔嘶’一声,何瑾面无表情地捏碎了一个核桃。 他不是把两个核桃攥在手心儿,利用相互作用力挤压捏开的。而是拇指和食指拎起一个核桃,略一用力就捏碎了。 那声音和动作,像极了捏断了一根骨头。 王华顿时脸色有些发白,他知道这小子力大无穷,但听说和亲眼所见,产生的震撼实在不一样。 于是,他忽然就感到有些口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咔嘶’又是一声。 “润德啊这个?” 咔嘶! “有话直接说,不要” 咔嘶! “你,你究竟是要干什么?!” 咔嘶! 捏完第四个核桃,何瑾才淡淡地一笑,道“无事,只想着孝敬宗师一番。哦,对了刚刚收到了一封信。上面有些字,学生不认识,宗师不妨指点一番?” 说着,何瑾便将朱厚照那封信掏了出来。 王华看罢顿时一脸懊恼,有种想要流泪的悲伤“唉,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你最终还是知道了。” 不过,知道这个原因后,王华随后反而释然了,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治学修行本就当勤苦为本,方能领略圣人微言大义。” “而你求学制艺,却一心求取捷径,本官虽说耍了一些伎俩,却也是怕你毁了一生,才来悉心指导。难道,这也有错不成?” 何瑾早就想到王华会这样说,直接抛出了自己的论点,道“王大宗师,你真心觉得八股文写得好,参悟了圣人的微言大义,就能上报朝廷、下抚黎庶?” 王华不由怫然作色,道“自是如此!否则,为何朝廷会科举取士,将理学奉为正宗?此乃不变之法,你小小童生大言不惭,竟敢质疑此事?” 这可不是什么八股文领域,何瑾对此胸有成竹,不屑地回了一句“敢问大宗师,隋代之前,可有科举?” “这?” “既然隋代之前没有,那不变之法,又从何说起?” “你!”王华一时语塞。 想了想,他才又说道“既然存在,必有其理。莫非你以为你比天下人都看得清楚,世人皆醉你独醒?” “小子可不敢那般狂妄。”何瑾先捋了捋王华的怒气,才继续说道“不过,存在虽然必有道理,也不见得道理便是正确的。” “例如,王大宗师比小子博学多才。可赵王府一事,若由宗师来处置,不知会办成何等模样?” 这话一入耳,王华神情不由有些小幽怨。 他可是位真正的君子,每日三省吾身,很有自知之明。 铜雀台上,赵王不露声色地将他当了qiang使,他却一点应对之策都没有,自不用提如何瑾那般,举重若轻地反击了。 更不要说,此事由起而落之间,处置起各方势力,何瑾还十分圆融老练、调衡理顺,手段令人不得不服。 事实就摆在了眼前。 单是赵王府一事,何瑾就比那个科举正途出身的朱知府,高明很多。而他王大宗师,也不认为会比署政治民多年的朱知府强。 由此,王华一下陷入了困惑“如你所言,科举取士岂非形同虚设?” 何瑾却又淡然地摆了摆手,道“实庵先生,你这就有些偏激了,事物怎能非此即彼?科举取士的诞生,至少给平民百姓了一个公平竞争的平台,使得大批地位低下、出身寒微的优秀人才脱颖而出。”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等模式实现了社会阶层的跃迁,为江山稳固了有利的保障,有何不好?” 王华愣愣地看着何瑾,不由更加傻眼。 他是科举取士的受益者,回头分析一番自能看出这些。可何瑾一介小小童生,见识竟也会如此gaozhan远瞩? 等等,他既然不否认科举和八股制艺,那此番前来,又是想表明什么? “学生想表明的,是八股制艺的确能选出一些人才。但并不是所有的人才,都能八股制艺做得好的。” 说着,何瑾还面无愧色地指了指自己,道“就比如学生,终其一生,大概就是个举人的水平。而且还得运气好,才可能中举。” 这一点,王华深深认同,道“嗯也不用太妄自菲薄。你若潜心苦读,十年之功考个三甲进士,还是有希望的。” 正侃侃而谈的何瑾,一听这个顿时就郁闷了。 不过,他也懒得争辩,直接又道“可宗师认为学生不适合当官理政、牧守一方吗?” 这话立时让王华脸色凝重,仔细打量了何瑾一番后,他才叹口气道“陛下选你为太子伴读,本官自打探了你的过往。” “平心而论,你若不那么贪婪狡诈,心术不正,为官自能造福一方,惠泽百姓。甚至,日后登阁拜相,经邦济世,也不是没有可能。” “先生谬赞了。”何瑾谦虚地施了一礼,道“可学生倘若被八股制艺挡在了门外,又当如何?” 话题到了这里,王华也只能实话实说了“你自不必担忧,陛下钦定你为太子伴读。只需你再忍耐几日,磨炼技艺,本官再略微放些水,评你为院试第一,再推举你入国子监,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所以,先生这几日如此摧残学生,为的就是想学生院试时,写出篇不错的文章,以堵天下士子悠悠之口?” 王华老怀甚慰地一点头,道“你终于明白了本官的苦心。” 到这个时候,明显就是两人达成共识,一笑泯恩仇的节奏。 可想不到,何瑾听了这话后,先是也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忽然便怒了,大叫道“就这么点屁事儿,用得着如此吗?!” “我早先已费尽心思打出了才名,做好了铺垫,院试你又是主考。只要咱俩商量一下,早就解决了!” “怎么可能!”王华不由否决,道“贡生名额人人觊觎,你若拿不出一篇合格像样的文章。岂非会令河南士子心怀不满,掀起一场士林动荡?” 谁知,何瑾冷冷一笑,道“王宗师真以为,我写出一篇不差的文章,那些士子就不会心怀不满了吗?”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的文章就算写得再花团锦簇,该找麻烦的还是会心怀不忿。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让那些士子,连找麻烦都寻不到借口!” 王华悚然一惊,不得不承认何瑾说的对! 由此,他下意识问道“润德,难道说你已有了办法?” “当然有。”何瑾这才拎起一块儿核桃仁儿,扔进嘴里“我就常吃核桃,所以脑子好。王宗师,你确定不来点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四七章 我不是猪!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得吃!”王华气得一把打落了,何瑾手里的核桃。 之前他以为,强化突击一下何瑾的八股制艺水平,院试点他个第一,继而推举他为贡生,一切便没啥问题了。 但现在一经何瑾解释,立时就有些慌了不错,陛下要他办好这差事儿,可不是教何瑾文章那么简单。 贡生名额何其珍贵? 就算何瑾写出了一篇出彩的文章,有心之人该闹还是会闹。尤其这几天自己还呆在何瑾的家里,更给了别人科场舞弊、私相授受的借口。 也就是说,自己这位博学多才的大宗师,非但没办成事儿,反而还适得其反。若不是何瑾及时指出来,自己还浑然不觉! 这小子,眼光怎么那么犀利,贼亮贼亮的。 “既然提升你技艺的法子行不通,倒是赶紧将你的法子说出来!”王华再一次催促。事实上,这时候他都有些病急乱投医。 因为从心底里,他不认为何瑾接到朱厚照的信后,一下就想通了所有脉络。非但看出了症结所在,还轻轻松松地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可何瑾还是不慌不忙,捡起那块核桃仁儿,擦了擦扔嘴里后,才轻描淡写地说道“想让士子们找不到借口,那就别点我为院试第一呗。” “嗯?”王华一下傻眼了,问道“不点你为院试第一,又如何推举你为贡生?” 在王华这些读书人的认知中,贡生当然是秀才中的拔尖儿者。而拔尖儿,自然又指的是文章做得好,所以他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按照这个逻辑来的。 可不料何瑾闻言,却摸了摸自己的脸,颇有些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意思“谁规定贡生一定要考试成绩好,就不能因为我长得很好看?” “好看不好看,本官不清楚,但脸皮一定够厚!”王华气急,呛了何瑾一句。 何瑾还是不恼,但也知不能再撩拨人家了,便开口道“实庵先生,您难道忘了此番录取贡生,乃是恩贡?” “这又如何?” “既然是恩贡,那就把赵王当qiang使呗,光煽动了一次士林,又怎么能解恨?对付这等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的皇亲国戚,自然要多多益善嘛。” 王华顿时都听糊涂了恩贡跟赵王,又能有什么关系? “这次恩贡,不是庆贺赈灾平复、邪教消弭嘛。王宗师莫非忘了,我可是谋划邪教的幕后之人!并且,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赵王在铜雀台,当着众多河南官员亲口说的。” “嗯?”这下王华看何瑾的眼神儿,一下就不一样了小子,你非但眼光贼亮,脑瓜儿也贼好使啊! 不错,跳出常规的思维逻辑,用这个理由去推举何瑾为贡生,士子们还怎么闹? 你们说何瑾文章不行,可我又没点他为院试第一。你们总不会认为,何瑾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吧? 人家那才名、还有州案首,一切早就未雨绸缪,弄得滴水不漏。他考不上秀才,那才是怪事儿。 难道,你们还会质疑何瑾,不是谋划邪教的幕后之人? 行啊,去找赵王求证呗。 看看这次没锦衣卫、监察御史一块儿出动,赵王会不会收拾你们。 更主要的是,如此一来,又报了一次赵王将自己当qiang使的仇!虽说,这好像有些不符合君子风范,但想想就觉得很激动呢! 这小子,真懂事儿,真会办事儿! 怪不得,陛下就铁了心相中他了,自己也是越看越顺眼! 而何瑾这里,看着王华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由也隐晦地笑了起来弘治皇帝陛下,只给我一个太子伴读,你可有些不够意思啊 若是赵王没把自己谋划白莲教的事儿捅出来,他当然认为这样也不错。至少,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嘛。 但现在,赵王铜雀台上一句话,自己就藏不住了。既然如此,为何不用这个,再捞上一笔实惠? “既然如此,那本官今日便告辞了。”听完何瑾的计谋后,王华喜滋滋地吩咐小厮收拾行装。 不过,看到书案上的一摞草纸后,他就有些纠结“这是我给你拟的这几日题目,虽说你不用再作题了。但扔了,未免也有些可惜” 何瑾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当面就要人家扔了,很是虚伪地说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自己要保留起来云云。 等王华走后,他就想着赶紧让金元把这些烧了。 然而,只是扫了一眼上面的题目后,他登时整个人就不好了先是想题目出自哪里,意思是什么,随即又是《朱子集注》如何注解的,该如何破题、承题、起讲 就那么随意一眼,脑子里便自动冒出无数词句,一句一句地拼命往外冲刺。跟机关qiang上满了膛一样,不突突突一阵子怎么都不行。 这种条件反射,就跟猪圈里的猪,听到喂食声一样急切。 紧攥着双拳,咬牙切齿的何瑾,最终也没顶住冲动,怒吼了一声“不行,我是人,可不是猪!” 猪,猪是不会写八股文的待我先把这些题目做完再说! 嗯,真香 院试开考之即,王华需要提前三天入住考场,然后封院,断绝内外,以避嫌疑。故而,他留给何瑾的题目,也就是三天的九道题。 有意思的是,九道题当中,六道是截搭题,剩下三道是五经题。可这算是科考世界里,绝对坑爹的偏题难题了。 众所周知,八股文要从四书五经出题,而四书五经的字数有限。扣除忌讳,扣除不适合作为题目的,能用的就大打折扣。 如此这么多年用下来,几乎所有题目都写过了,到了这时候,考试就变得非常麻烦。如果出已有的题目,很大概率就会出现‘碰秀才’的情况。 如此一来,自然就失去了为国选材的意义,当官的也会被骂得臭头。 事实证明,被逼到了墙角时,就会有人狗急上墙。 截搭题就此应运而生。 所谓截搭题,就是把前后,不同章节,不同书籍的语句各自截取一段,组合起来,形成全新的考题。 这一下可了不得,四书五经,哪一本都几千上万,甚至几万字,理论上进行排列组合,加上不限制字数,能弄出来的题目是无穷无尽。 只是这样随意组合,往往就是前言不搭后语,风马牛不相及。破题都毫无头绪,更别提写出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了。 至于说那三道五经题,那也非常坑爹。 在明代读书人的世界,四书是必修课,而五经只是选修课。一般来讲,五经你必须都学习,但只需精研攻读其中的一经,这就是所谓的治学。 其中《春秋》和《礼记》是最难的两经,到弘治年间,已很少有人选择这两经精研攻读了。可王华留给何瑾的三道五经题,全都出自《春秋》。 这用意,昭然若揭。 分明就是要让那些偷懒,不通读研习的士子们,吃个大闷亏。 在院试来临的最后三天,留下如此九道坑爹突破天际的题目,显然是颇有深意的——那深意,就跟菩提老祖用戒尺敲孙悟空三次,然后背着手离开一样。 何瑾这种黏上尾巴就是猴儿的家伙,当然立时就明白了,也不由嘿嘿笑了起来王宗师啊王宗师,还以为你是中正君子,没想到你也坏滴狠呢。 为了让我能当上院试第一,可谓煞费苦心。不过这一次,你就请等着被河南士子们,骂得狗血淋头吧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四八章 哼,哼,哼! 三日时光,很快过去。 到了院试的这一天,何瑾便被沈秀儿和柳清霜两人唤醒。虽说两女现在都有了自己的事业,但在这等事儿上,她们是很恪尽妾室的责任的。 其中的缘故,自然源自对相公真心的爱。 用过小月儿热好的早饭,汇合了保人吴鹤鸣和魏梁后,何瑾便带着金元和小月儿,披星戴月地走向了法场呃,科场。 某种意义上,院试才是科举之路的正式开端,故而比起县试府试来,便严格了许多。 除却保人作保、验明身份外,还多了脱鞋子、拆发髻的检查手段,摧残着即将跨入士子阶层的考生的情绪。 不过因为心里有谱儿,何瑾倒是颇为气定神闲。比起其他士子的凝重和焦躁,他的心态就跟逛商场差不多。 甚至,还有些看戏的心思 到了座位后,先将自己的姓名,年龄,性别,祖宗三代什么的填写完毕,就等着院试的题目了。 很快,便看到两个小吏举着考题牌子,一边高喊题目,一边在甬道上来回走动。他当即忍不住便笑了起来,因为整个法场,已然嘘声一片,眼镜都碎了一地。 考生们一见题目,个个脸色惨白。有人干脆手脚都颤抖起来,额头冒出细腻的冷汗,更有人仰天长嚎,好像死了亲娘一般! “肃静,再敢喧哗,一律逐出去,不准参加考试!” 王华威严的声音,让所有考生胆战心惊,急忙闭上了嘴巴。只是却没几个人有勇气面对眼前的考题,心中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宗师好感,也一下荡然无存。 因为两道题目,赫然是一道截搭题,一道五经里的《春秋》题。 坑爹,绝对地坑爹啊! 王华呵斥之后,科场虽然安静了,但所有考生还是苦大仇深的模样。 望着这些愤愤不平的面孔,王华不由心里也有些发虚,道“有什么想说的,尔等推举一人来问!” 正在看戏的何瑾,忽然就觉得科场的气氛不对劲儿了。因为,他发现所有的考生,目光竟都投在了自己身上 哼,这群心机小婊砸! 毫无疑问,何瑾是考生中能量最大、声望最高的。选他来向王华提问,当然是最合适的,至少,他的气势就不会很弱。 而何瑾又哪能令他们失望? 于是,面色已悄然换为愤慨后,他便站了起来,道“大宗师,此番不过院试小考,为何要出截搭题这等风牛马不相及的题目?” “截搭题也就算了,五经题当中,为何又只出了《春秋》里的一题!”言罢,何瑾还一震袖袍,无不悲愤地控诉,道“莫非大宗师,故意为难我们河南考生不成!” 这话落下,满场考生不由哭得更厉害了。 只不过,这次不是被气的,而是激动的您瞧人家何瑾那气势,果然就是壮!而且,一语就直指核心,有理有据,真是嗯,什么来着,对!不一样的烟火! 可想不到,王华也早有腹稿,轻蔑一笑道“截搭题的利弊,本官自比尔等清楚。朝廷权衡之后,也规定小三关当中,可出这等题目,本官莫非逾制了不成?” “至于五经题里为何只从《春秋》里出,乃因近年士气浮躁,贪图简便者甚众,士子多不通习,长此以往,唯恐经业失传矣!”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就稍微平缓了一些,道“不过,本官也知不可一蹴而就,这对尔等也有些不公平。故而,此番院试以截搭题取士,以五经题定等次。” “能默写《春秋》题目所在章节并行文者,即准补禀膳生员;能行文者,准与补增广生员;能写策论者,准与补附学生员。” 听到这个,满场考生不由垂头丧气起来人家大宗师,果然技高一筹啊。如此公平合理,何瑾还能说些什么? 何瑾也当然不会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儿,去跟王华诡辩。不过为表明态度,他还是傲娇地哼了一声,才不情愿地坐了回去。 这一下,满场考生不由感动了何百户,果然性情中人,冒着得罪大宗师的代价,也替我们哼了一声,嗯太解气了! 可惜,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套路 在何瑾家中时,王华从未给何瑾讲过题,偏偏说过作截搭题的诀窍儿。 至于五经《春秋》那事儿,何瑾看到留的三道题都出自《春秋》,哪能还不临阵磨qiang,加紧突习把《春秋》啃上一遍? 王华乃方正君子,做不出提前给何瑾泄露题目的龌龊事儿。但他也是不知变通的人,在个人的底线边缘,尽可能地给何瑾了帮助。 想到这些,何瑾觉得在明朝这等苛酷死板的大环境下,也唯有如此守正又宽容的父亲,能教育出一代牛人王守仁了。 一番胡思乱想过后,他便按下了心思,开始提笔答卷。 整个过程很顺利,截搭题知道诀窍儿,虽然依旧有些费劲,但也比其他考生容易了很多。倒是春秋题,废了好一番的功夫,默写完题目所在章节后,又费了两个时辰,才凑出一篇八股文。 此时再回望整个考场,却已是哀鸿遍野。 其他考生们不少都没经历过,被截搭题支配的恐怖。一个个抓耳挠腮、苦心焦思的,愣是想不出如何破题。 有个倒霉蛋儿激动之下,还把尿壶踢翻了,旁边的士子正觉得灵感乍现,却被一泡尿给熏没了,气得立时大吼起来。 结果,两人自然只能哭着鼻子被赶出了考场。而剩下考生望着他们的背影,竟然还有些羡慕至少这两位,不用在里面活受罪了。 可就在他们愁肠百结、心里问候着王华女性家属时,却看到何瑾已然誊抄完毕,起身交了卷子。 交了卷子的何瑾,是不愿跟王华多谈的。 可好像经历过刚才一番后,王华一下点开了演戏的技能,板着脸对他言道“你稍等片刻,本官要考校你一番。” 何瑾便高傲地一拧头儿“哼!” 这一下,考生都惊呆了何百户,你就是我们河南士子的骄傲!自己答完题后,还念念不忘对王华的刁难表示愤慨,真是好样儿的! 王华倒也不恼,只是继续言道“你诗词极佳,本官便不多问了。”又想了想,才出题道“《论语》中‘子曰’二字最多,以此为题,你当如何破之?” 这时候,就体现出王华填鸭式强化的好处了。 通篇大论何瑾或许不在行,但对于破题的小技巧,已然融为了他的本能,下意识地脑子里就冒出了一句话,答道“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王华却不气馁,继续道“那以你的名字为题,如何破之?” 何瑾想了想,又道“姓何不惧迷惑,名瑾方为本心!” “哼!”这下王华反倒一下怒了,道“既知瑾乃美玉,便当温润谦谦,光华内敛。可你却恃才傲物,凌上无礼!” “以你的文章,评为案首也不为过。然个性如此狂放,还属璞玉未雕,本官只敢取中你,却不会给你案首!” 言罢,王华挥挥手,道“下去吧” 众考生一听这个,顿时都在为何瑾鸣不平了人家破题多好啊,才学胜我们十倍,王华你实在欺人太甚了! 何百户,这时候你可不要怂啊! 而何瑾,哪能让这些士子们失望? 面对王华的斥责,他‘啪’的一声拍了东宫的腰牌,对着一旁的副考官朱知府,道“老父母,在下还有要务” 朱知府根本不待他说完,就不耐烦地对着门口的兵丁吩咐道“打开龙门,放这小子出去撒尿!这么点屁事儿,非要整这些个幺蛾子!” 何瑾这就怒了,收起腰牌对着王华和朱闻明,不屑地从鼻子里又发出了一个声音“哼!”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四九章 生活需要一些仪式感 小三关的试卷,都是由主考官一言而决,总量也不会太多。所以不像乡试、会试那般程序麻烦,放榜速度一般都不慢。 故而院试结束后的第三天,科场外便放榜了。 知道自己必然会在榜上的何瑾,根本连去看的yuang都没有。事实上,若不是怕有心人看出猫腻,必须装模作样地在安阳等着,他早回磁州了。 毕竟,院试完了之后就该结婚了啊! 尤其想想沈秀儿和柳清霜,已经一起沐浴很长时间了。可自己大被同床的愿望,无论如何软磨硬泡,还是没有实现。 何瑾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原因两女毕竟还没有个名分,终究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只有成了亲,那才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嘿嘿嘿 想着这些,他嘴角不由翘起了,男人都懂的笑容。 也就是这个时候,金元狼狈地跑了回来,神情却十分兴奋“少爷,中了,中了!从今往后,您就是秀才老爷了” “嗯。”何瑾当然没啥感觉,只是想了想后,才问道“我是第几名?” “第六!” “哦”金元眼巴巴地看着,等着何瑾的打赏。 毕竟,秀才可是正经的功名,是比娶媳妇儿还高兴的事儿,大宴三天都不为过。而他为了看榜,差点没被人踩死 可何瑾在意吗? 他当然不在意,便对着金元挥挥手,道“都准备得也差不多了吧?明日咱就回磁州。” “哦”金元不免有些失望,回答都有气无力的。 但何瑾随后的一句话,就让他一下蹦了起来“回去后,改了你的aishen文书,签成死契。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 “好嘞”金元一个长音儿应道,屁颠颠儿地就去喂马了。 就这样,不管这场院试后,安阳城里会有多大乐子或乱子,何瑾理都没理,拍拍屁股就往磁州城赶去。 反正,一番未雨绸缪后,再大的乱子和乐子,也铁定牵连不到自己身上。 到了磁州后,自然又是一阵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彩桥搭了一座又一座。那等阵仗,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谁家考中了进士。 但何瑾一个小小秀才的功名,就值得磁州城百姓如此兴师动众。 谁都知道何瑾贪,可他贪的同时,也让磁州城变得大不一样。鼓山煤矿的发展和滏阳河的疏通,潜移默化地提升了百姓们的生活质量。 明代的老百姓们,还是很淳朴懂得感恩的。更何况,他们也知道,磁州城恐怕是留不住何瑾了,以后能回来一次,就会少一次 呃好像这意思,有些不对味儿? 反正不管怎么说,何瑾这次又享受了一番衣锦还乡。而且,感觉还有些小沉迷怪不得就连西楚霸王项羽,也惦记着这事儿呢。 生活呐,有时就是需要一些仪式感。 兴冲冲回到了家里后,也顾不得见客,何瑾一家子就关了起门来,商量起成亲的事儿。 在明代若是娶妻,可比何瑾那个时代麻烦多了。但说到纳妾,就会简单很多。 差一点的,立个文书,一顶小轿夜黑无人的时候,抬进家门儿就行了;就算好一点的,也不过摆个酒席,不会如何大操大办。 然而,何瑾对此却坚决不同意,当着老娘的面儿也不嫌害臊,直接就告起了白“不行!女孩子一辈子只有一场婚礼,岂能那般仓促糊弄?” “更何况,秀儿和清霜是我心中的挚爱。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亏待了她们!”言罢,他又画蛇添足地来了一句“生活,需要一些仪式感!” 这番话自然一下将沈秀儿和柳清霜,感动得眼泪汪汪。 唯独旁观者清的老娘,却用一种懒洋洋且鄙夷的眼神儿,看着自己的儿子,分明在说编,你接着编,老娘期待你的表演,看你会不会露馅儿! “相公,奴家已让人看过了,七天后便是良辰吉日。”沈秀儿红着脸开口,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即将为人妇的娇羞和喜悦气息“不如就那一日,将奴家和柳妹妹一起纳入门如何?” 柳清霜闻言也点头,同样娇羞道“相公,其实不必那么麻烦的。奴家能嫁与相公,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两女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尤其又与何瑾已有了夫妻之实。闻听何瑾如此在意她们,自然也想着投桃报李。 可想不到,何瑾这次却铁了心,一挥手坚决地说道“不行!我对你们的爱,堪比日月,忠贞不移,成亲又是那么神圣的事儿,怎能不大操大办?” 到了这时候,老娘已懒得鄙夷了。 而沈秀儿和柳清霜不由也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了些明悟。 于是,沈秀儿便试探地开口道“相公,十二天也是个良辰吉日。不如,就于七日后娶了奴家,再于十二日后迎娶柳妹妹?” “嗯,如此甚好!”何瑾当即便同意了,激动地嘴一秃噜“只有大操大办,才能光明正大地收份子钱嘛。办两次婚礼,就更能收两次份子钱了”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立时变得不一样了。 两女俱是一副饱含杀气的眼神儿,老娘却是笑里藏着杀猪刀果然得意忘形了吧?就知道你小子心思弯弯绕绕的,绝没那么简单! 神尼玛一辈子一次婚礼,爱情忠贞不移,生活需要仪式感。对于你这头貔貅来说,钱才是最重要的! 可就在老娘以为,沈秀儿和柳清霜会不高兴的时候。却不料,两女只是气闷了一小会儿,随即便释然了。 “相公取财有术,奴家就听相公的!” “相公治家有方,能嫁给相公,是奴家三生的福气!” 老娘脸上的冷笑,顿时僵住了她猜中了开始,却没猜出是这样的结局。自己的儿子眼光真心很不错,且很是会哄女人啊。 于是,她只能带着老阿姨尴尬的笑,起身离开了正堂。 到了第七日,黄道吉日的这一天。 天还没亮,何瑾便从床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大脑还没完全清醒,先忍不住痴痴地笑了起来,跟个二傻子一样。 “想不到前世混了那么多年,都也没成个家。可穿越才半年多,就已不再是孤家寡人了,并且一娶还是两个” 随后房门被人推开,青芽和红柳两个小婢女,穿着簇新的吉服,开始为何瑾梳洗打扮起来。 待到天开始蒙蒙亮的时候,他看着铜镜中那位头戴销金幞头、身穿大红色飞鱼服、玉树临风、貌似潘安的新郎官儿,不由再度傻呵呵地乐了起来。 至于说,为何将飞鱼服当成了吉服,也算何瑾机智了。 按照明朝的习俗,庶人成亲时,可假一套九品官服当作吉服。而若是官员的话,便可着官服成亲。 由此可见,明代对婚礼还是很重视鼓励的。 可对何瑾来说,这就不怎么美好了。他虽有官职在身,但却是九品的文巡检,而明朝九品官服,却是嫩绿色! 成亲大喜的日子,穿着原谅色的衣服,多不吉利啊 更有意思的是,媳妇儿偷人、老公被绿的说法,据说就来源于明代龟公头裹绿巾。可明代百姓成亲,新郎官便是一身绿。 幸好,何瑾还有个带俸锦衣卫百户的虚衔。直接大红色飞鱼服穿起来,喜气又霸气。 出了庭院,便看到金元带着鼓乐班子等一堆人,侯在了外面。 看到他出来,这些人齐齐向何瑾一施礼,喜气洋洋地高声道“恭贺少爷小登科,祝少爷百年好合!” 扫一眼已翻新完毕、且昨日铺好装饰的庭院新房,何瑾不由心情更加愉悦,豪气地大手一挥,道“走,接亲去,回来人人有赏!”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五零章 你给我滚粗去! 按照古礼,婚即昏也,是傍晚时候才去迎亲的。并且还不奏乐,偷悄悄的,跟鬼子进村儿一样。 可到了明代,人们早就习惯了大早上迎亲。逢婚还必然鼓乐喧天、笙歌聒耳,充满欢乐的气氛。 只不过,纳妾像何瑾这般招摇的,整个磁州城不,整个大明,恐怕也就何瑾这么独一份儿。 一路上,一众家丁仆役各拿花瓶、灯烛、香球、沙罗洗漱、妆盒、照台、裙箱、衣匣、交椅等物,抬着接新娘的花轿,浩浩荡荡跟着乐队招摇过市。 整个磁州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毕竟人家何百户愿意,你管得着嘛! 到了沈家门前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此时沈家门前,根本没任何人来拦亲。 因为按照礼法,何瑾是完全不用来接亲的。故而,拦亲讨红包还有闹喜的这些事儿,沈家一概没准备。 这当然难不住何瑾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嘛。 他一手摊开红包,对着沈家庭院便大喊道“今日沈家大喜,红包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说是让开,可效果却是那些仆役丫鬟们,一个个都乐坏了,纷纷跑过来领红包。一吵一闹中,喜庆热烈的气氛,顿时被烘托出来。 唯独闺房里的沈秀儿听到这话,樱桃小嘴不由一撇“既办酒席收礼,又这样乱花。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爱钱,还是不爱钱。” 倒是一旁的福妇人,早就听出了话音儿,笑着对秀儿说道“傻小姐,这还看不出来呀。姑爷这是特意用娶妻的礼仪,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过门儿呢。” 沈秀儿闻言,俏颜不由染上一抹红晕。那幸福的模样,不胜娇羞。 这时候,接亲队伍也进来了。 跟何瑾一样,沈秀儿今日也是天不亮便起床,巧妆画、铺两鬓,调和脂粉把脸搽。点朱唇,将眉画,一对金环坠耳下。金银珠翠插满头,宝石金步身边挂。 此刻,她穿着绣有精细的花鸟虫鱼的崭新红裙,肩上披着绘着彩霞的帔背,脖子上戴着项圈天官锁,胸前还挂着明晃晃的照妖镜。 就连皓腕上,也缠着定手金丝。腰间还扎着一条蜀锦彩带,丝带下端系着一块玉佩脚下是一双漂亮的尖尖红绣鞋。 好一个明艳不可方物,又珠光宝气的小新娘。 何瑾越看越心动,只觉得沈秀儿这会儿就是座小金山,当即心动不如行动,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在沈秀儿的一声惊呼声中,他昂首阔步地便走出了沈家大门。 再回到家里的时候,里面不,整条街都已热闹了起来。 不说何瑾如今简在帝心,单说锦衣卫百户虚衔、磁州文巡检的身份,便引得州衙的官吏前来道贺。 还有他经营着鼓山煤矿、滏阳河,又引得乡绅富户前来恭喜。 另外,人家现在又是秀才相公,州学的学正训导、生员学子岂能不来? 再者,他还是磁州城一哥。那些向来爱凑热闹的城狐社鼠,怎敢不给大哥面子? 磁州城的房子毕竟仄窄了些,人又来得特别多。好在何瑾早有准备,提前借了街坊的宅院,又在街上摆开了酒席,才使得道贺的人都有位子坐。 喜事儿嘛,总是让人觉得时间很快,但也会有些波折。就在何瑾准备着拜天地的事宜时,门口那里忽然传来一阵saoan声。 喜气洋洋的他眉头不由一皱,便看到金元一脸郁闷地跑了过来“少爷,无事儿,就是刘火儿带着一众捕快来了,吓得那些城狐社鼠都有些哆嗦” “让赖三儿去协调一下。”何瑾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觉得有趣。 可就在他以为没事儿的时候,门外又是一阵骚动。 金元赶忙要跑去看,但何瑾瞅眼看到孟文达,顿时就明白了这估计是锦衣卫,又吓得一众官吏们哆嗦了 至于孟文达为何会来这里,他心中其实也明了如今邪教事件已平息,自己却成了邪教分子悬赏令上的第一人,且还是未来的太子伴读。锦衣卫们如影随形,估计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 前去应付了一番,回到房中后刚坐下,结果又是一阵saoan。 出门再去看,原来是王华来了。 他那坑人的截搭题和《春秋》题,虽然坑了些磁州的童生。但人家毕竟是道德的楷模,才学的标榜,自引得不少秀才学子上前寒暄攀谈。 何瑾却不免感到有些奇怪因为磁州是河南的最北方,王华就算要按临其他府城院试,也只会往南走,不会南辕北辙来到磁州。 “圣旨下来了,本官被擢为翰林学士,仍兼任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赐金带,着四品官服回宫讲学”官职虽然升了,可王华的神色没什么喜意。 何瑾当然知道原因弘治皇帝擢升王华的原因,无非就是他这趟私活儿办得漂亮。可办得漂亮的缘故,却是因为自己给出了主意。 这让方正君子王华,怎么都有种窃取了他人功劳的羞愧感。 但何瑾却忍不住嘿嘿一笑,没开启这个话题,而是问道“推举贡生的事儿,应该公布了吧?安阳城那里,就没闹翻天?” 一提这个,王华顿时更郁闷了“你果然料事如神,我依据院试名次,推举了前两名贡生。结果不出三天,提学衙门就变成了公堂。” “那两个贡生,一个被士子们状告品行不端、私通家嫂;另一个被质疑欺世盗名,文章诗词乃剽窃之作。反正乱糟糟的,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 “唯独以你筹谋邪教一事推举,才没如何被士子们群起而攻之。反倒是还传出了本官不计前嫌,为国举才的好名声。” 言罢,王华不免又有些痛心疾首“士子乃大明栋梁根基,却不料为了区区贡生名额,便引得他们如此上窜小跳。可见我大明文教,已何等不堪。润德,关于此事,你可有何妙策?” 不知不觉,王华已对何瑾平辈相交,甚至还主动请教起来。 可何瑾却什么话都没说,而是端起了一杯酒,道“来,喝酒” 王华一愣,以为是何瑾等他喝了酒再说,随即一饮而尽。可不料,何瑾随后便又开口道“这是喜酒。” 只是四个字,王华不由恍然大悟可不嘛人家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丧气话作何? 更何况,改变影响一个朝代的文教,那是多大且艰辛的工程。何瑾的确年少聪慧、天纵英才,可这个问题摆在眼前,也太令他为难了。 但王华却不知道,何瑾不是没办法,而是清楚知道不该是这个时候、由他这样地位的人来说。 毕竟,说了非但没用,反而只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改变必然伴随着改革,而改革就会损害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多那个嘴干啥?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谈。 可真真儿让人想不到的是,院外竟然又是一阵骚动。何瑾不由就纳了闷儿了还有完没完了? 金元这次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哆哆嗦嗦地说道“少,少爷,圣旨来了!” 何瑾这才会心一笑,道“来就来呗,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他猜想,应该是贡生和太子伴读的事儿下来了。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封赏。 毕竟谋划邪教的事儿,经赵王和王华一宣扬,整个河南都知道了。弘治皇帝你还好意思藏着掖着,不来表示表示? 不料金元这个夯货,竟开口道“戏,戏文里经常唱,这时候圣旨来,都是喜事儿变丧事儿的” 何瑾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爆喝一声“你给我滚粗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五一章 真真儿是极好的 “何百户在哪儿,快过来接圣旨!” 一听这声音,何瑾便笑了。快步走到丘聚面前,微一施礼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在下成亲,敢请丘公公也来喝杯喜酒。” “哎哟,果然是皇爷心心念叨的人儿,这小嘴儿呀就是会说话。” 丘聚翘着兰花指,见自己果真撞上喜事儿,眼睛立时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成了,也别耽搁了吉时。先让咱家念完旨,再讨一杯喜酒喝也不迟。” 这一次,丘聚对何瑾的态度,可是恭敬热情了许多。他知道弘治皇帝如何器重何瑾,哪还敢跟上次一般拿乔作样? 可这一幕落在满院宾客的眼中,那就不一样了哎呦呦光知道人家何百户去过皇宫,没想到,跟这位传旨的公公都这么熟了啊? 没办法,在场除了一些真正见过世面的官员外,剩下的说是乡绅富户,实际上也就是群土鳖。 在他们看来,宫里的公公,那可是靠近皇帝的大人物儿。跟人家很熟,那就说明何瑾也是跟公公一样的大人物了。 无奈,何瑾却不知道,这些人的心中所想。 反倒看见这些人乌泱泱地就跪了下去,没由来就升起了一股优越感真是没文化啊,圣旨是这样接的吗?哼 却忘了,他第一次接圣旨的时候,也是一只纯土鳖。 吩咐仆役摆设了香案后,他便回到了屋里。 随意洗了洗脸面后,又走了出来——接圣旨前需焚香净衣,但他身上吉服本来就是新的,也符合礼法上盛装接旨的规定,自不用再换。 这会儿,丘聚也从厢房里出来了,同样换上一身簇新的太监服,手中握着明黄色的黑牛角卷轴。 这一次,何瑾发现圣旨与上次有些不一样了,竟然是两种颜色的。再想想自己锦衣卫百户的虚衔,也是正六品,的确该上一些档次了。 “圣——旨!” 丘聚尖细的声音,还是那样低起中平浑收,带着一种庄重,瞬间给人一种高大上的感觉。 热闹的婚礼现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气,仔细听着丘聚的声音,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虽然圣旨的内容,跟他们没半文钱关系,可是忍不住就是想听啊!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锦衣卫百户何瑾,机谋果敢,明辨奸邪,深入虎穴破获邪教巢穴,公忠体国,特擢为副千户。” “又查今已为秀才之身,才学不凡。值朝廷恩典之期,特准入国子监进学,伴太子左右读书,钦此。” 宣完旨的丘聚看起来很是高兴,跟他得了赏赐一样,又翘着兰花指扶起何瑾道“何千户,你可真是圣眷隆厚啊。” “品衔擢升一级就不用多说了,皇爷还让您陪太子读书,让多少人都眼红了,真真儿是皇恩浩荡啊!” “哦,哦”心想事成的何瑾乐得傻呵呵的,不知不觉也翘起了兰花指,有模有样地附和道“公公说的是,这真真儿是极好的” 丘聚见何瑾这动作语调儿,不由更觉欢喜亲近了。然而惊喜还没完,两人说着话时,何瑾便已不动声色地,拿出了块十两的金子。 丘聚立时便有了感觉,用一招无影探金手,如佛祖拈花般将金锭轻轻拈起,不露痕迹又优雅丢进袖中口袋。 何瑾彻底被这一手儿惊呆了果然是宫里边的人物儿,功力简直登峰造极。还有那动作,比个娘们儿还娘们,我这辈子恐怕都学不来” 呸! 正结婚呢,放着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不想,想什么死太监! 不过,看丘聚眉开眼笑的样子,他就知道这金子花的一点都不冤眼下丘聚在西暖阁当值,那可是最靠近弘治皇帝的地方。 今后到了皇宫,不管有事没事儿的,他只要提前透露一句,就比十两金子值钱多了! 而此时满院宾客看向何瑾的眼神儿,又不一样了。 他们的眼神儿里可一点生不出嫉妒,只剩下了无尽的羡慕和仰视捣毁了白莲邪教巢穴,这该多厉害的人物儿?又成了简在帝心的人物儿,更得是多大的造化? 一时间,那些宾客们的下人,可都遭了殃。 只听那些宾客纷纷呵斥道“懒腿的狗东西,怎么办事儿的?我不是说过,把家里的那张青龙碧玉屏风也搬来,给何千户当贺礼的吗?” “不错,之前不是交代过,家里还有块徽州的好砚吗,怎么没见拿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将家里的金玉送子观音请来,恭祝何千户早生贵子啊!什么,我前天送给四姨太了,你不会管她要过来啊” “” 就这么一道圣旨的功夫,何瑾便嘴巴愣愣地张着,活生生地看了一幕类似于‘范进中举’现实闹剧。 但对于这样的转变,他悠悠一叹后,便无奈地表示你们要多多益善啊! 毕竟,交际应酬什么的,不就这么一回事儿嘛。 接下来的婚礼,眼见地就比之前热闹喜庆多了。宾客们接连不断的祝福,也更多了几分谄媚和恭维。 好在这些宾客也极有眼色,观完新人拜天地后,便一个个相继离去,将场面留给何瑾真正的亲朋好友。 就这样,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一场婚礼就此落下了帷幕。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后,何瑾才晕晕乎乎地,拍了拍差点笑僵的脸。 抬头望向洞房中,大红蜡烛照出的那袭温柔的倩影,不知不觉嘴角又荡漾起一抹会心的笑,屁颠颠地跑了进去。 一把揭开沈秀儿头上的大红盖头,上前便深情道“秀儿,此时此景,我忍不住想高歌一曲你听着哈。”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前途漫漫任我闯,幸亏还有你你要干啥啊!” 深情陶醉在自己歌声里的何瑾,正忘乎所以。可一睁眼后,猛然竟看到沈秀儿举起了一把剪刀! 成亲嘛,啥都是新的。那剪刀自然也是新的,锃亮发光。 面无表情的沈秀儿小手儿一张一合,锋利的剪刃立时发出唰唰的声响,让何瑾觉得裤裆猛地一凉,酒也瞬间醒了一大半儿! 他哭着不解地问道“秀,秀儿,刘天王的歌,没那么难听吧?” 可沈秀儿却笑了“奴家不知道刘天王乃哪位王爷,他的歌也挺好,只是相公唱得实在太难听了!” “秀儿,冷静,你一定要冷静。就,就算我唱得很难听,也不必这样吧?”再怎么说,一首歌而已,不至于大动剪刀吧? 沈秀儿却也一脸错愕,不解言道“相公为何如此?成亲当日,结发合卺乃古礼。奴家纵然为妾,也想与相公结发同心。难道,相公不愿意?” 这话入耳,何瑾才一屁股瘫坐在了床上,着实松了一大口气“结发礼啊我还以为,要送我入宫礼呢。” 好在话已说开,两人便放松了起来。 沈秀儿也坐在了他的右边,摘下何瑾的新郎官帽,解开发髻揪出一绺头发,一剪子剪了下去。 随后,她又摘下自己满头的珠玉凤冠,剪落一绺头发。然后,取出一段红绳,让何瑾捏着那两绺头发。 灵巧洁白的手指,在头发间翻动。 不多时,便看到沈秀儿用那段红绳,将两绺头发互相绾结缠绕起来。而那根细细的红绳,最后还被沈秀儿打成了一个同心结。 最后,沈秀儿主动握住何瑾的手,一副庄严神圣的模样,开口默默念道“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一段话,便仿若一生的誓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五二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愣愣看着这一切的何瑾,因同是华夏儿女的缘故,忽然也对这一古礼,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认同。 虽然,这以誓结发同心、生死相依,永不分离的美好愿望,最终可能敌不过世事多舛,柴米油盐。但至少,两人就在这一刻发结心同,许下了白首不离的承诺。 这等私密间的信诺,会在两人艰难的时刻,蓦然给予生活一抹温馨和坚守。远比前世弄一场哗众取宠的婚礼,要有意义太多。 思念至此,他也不由想起一段话,反手握住沈秀儿的柔荑。 在她期期艾艾的目光中,缓缓开口言道“浮世三千,有三一为日,二为月,三为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情话一入耳,便是对陷入爱河女人最好的药。瞬间可见的,沈秀儿明眸迷茫,似要沉沦殆尽。 可就在何瑾以为大功告成,准备按照古礼解开沈秀儿发髻,然后相拥相抱、恩爱缠绵、如胶似漆。 却发现沈秀儿沉沦的眼神儿,渐渐又恢复了一丝清明。神情面容上呢,也有一丝的纠结和挣扎。 两人毕竟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比盲婚哑嫁多几许多琴瑟和谐。 她也没有阻止何瑾的动作,只是略带幽怨地提醒了一句“相公,还要喝合卺酒呢” “哦哦,也对,喝些酒也好放松。”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何瑾,自然从善如流。丝毫不会因两人已有夫妻之实,便辜负自己女人的期许。 卺,其实就是一种瓠瓜,味苦不可食,俗称苦葫芦,多用来做瓢。 合卺酒的仪式,是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而又以线连柄。新郎新娘各拿一瓢,将香甜的米酒或果酒倒入其中,共饮一卺,寓意从此合为一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喝完那没多少度数的甜酒后,何瑾再次望向俏颜娇美的沈秀儿,才眉毛轻轻一挑“发也结了,酒也喝了,接下来又该是什么?” 沈秀儿此时也有些情动,忍不住风情万种地瞥了何瑾一眼。随即侧过身躯,自己解开了吉服的纽扣,露出里面欺霜赛雪的一段肌肤。 柔顺的身体线条在红烛光线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晕,曲线跌宕,明暗相间。令眼界大开的何瑾不由感叹,果然灯下观美人,自有一番美景。 “秀儿,你知道女儿家最美的时候,是什么时刻?”何瑾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深嗅一番美人的体香,不由已然陶醉。 不胜娇羞的沈秀儿一愣,星眸如醉眼迷离一般问道“什么时候?” “就是为她的夫君,脱下嫁衣的这一刻啊”搂住怀中再无防线的玉人,轻压下去,何瑾发出了一声愉悦的感慨,嘿嘿坏笑道。 今夜雨疏风骤,正是被翻红浪之时。窗边红烛缓缓烧着,映出红男绿女,真正合为一体的美景。 可小两口儿却不知道,此时安阳城的赵王府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还是那间奢华的花厅,还是那对儿面色阴沉的父子。朱佑棌忽然一拍那大紫檀雕螭案,怒道“何瑾,你简直欺人太甚!” 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估计会笑破肚子堂堂明朝一方藩王,竟然只敢躲在背后,叱骂一介虚衔的锦衣卫副千户? 然而,朱厚辉却一脸的认同,愤慨道“不错,实在太过分了。说好了从此再无瓜葛,却让陛下降了我们的爵!” 说起这事儿,赵王父子是真冤枉何瑾了。 何瑾虽说给王华出了主意,但目的不过提醒弘治皇帝,不要忘了自己的功劳。最多呢,也就是士子们去王府那里闹一闹,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所有人都忽略了这场事件中,另一位重要人物——那个孜孜不倦、事无巨细,喜欢给弘治皇帝打小报告的孟文达! 接到小报告后,弘治皇帝果然如何瑾猜得那般,并不想将这事儿彻底揭开。但同时又觉得,自己上次给过赵王脸了,结果赵王还敢不好好端着,简直是飘了啊! 这怎么能行? 故而,一张圣旨是写,三张也不算多。 分别擢升了王华和何瑾后,弘治皇帝又连带着寻了个理由,将赵王削为了清流王,目的就是要敲打敲打他。 结果,被何瑾坑惨了的赵王父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圣旨一下来,他们下意识地就认为又是何瑾在捣鬼! “父王,不能再让那个小子无法无天了。” 想着何瑾今年才十五岁,朱厚辉不由觉得,以后的人生很黑暗漫长“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下去,我们岂非要被他欺负一辈子?” 可朱佑棌一听这个,忍不住就是一巴掌过去,怒骂道“还不是你给本王惹的祸!这时候倒说的一点没错,可全是马后炮!” “那小子如今还捏着我们的痛脚,就凭他的卑鄙阴险,肯定早就留了后手儿。本王敢断定,一旦他出了什么差池,必然会拉着我们赵王府陪葬!” 捂着脸一脸幽怨的朱厚辉,再不复当初王府公子的轻狂豪气,反而一脸的委屈和幽怨,道“那也不能老让他,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啊” “他如今不过一个锦衣卫副千户的虚衔,倘若哪一天成了实权的锦衣卫副千户,还不得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朱佑棌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闻言气得又扬起了手。 可手刚伸到半空,忽然就有了主意“倘若,只是断了他的前程,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讨得陛下欢心,何瑾也不会知道乃我们所为” 朱厚辉闻言,立时如久旱逢甘霖一般,欣喜欲狂“父王,究竟是何等法子?” 朱佑棌老谋深算地一笑,得意道“他不是刚纳了沈秀儿为妾,而且过几天,还要纳了柳清霜?既然他如此贪恋美色,为何不助他锦上添花?” “啊?”朱厚辉闻言,顿时傻眼了“父王,你是不是被何瑾虐出kuaigan了,这么馊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朱佑棌这个气啊以前觉得这个儿子还挺顺眼的,怎么最近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是个二傻子! 于是没商量,直接大耳刮子往脸上招呼。 老爹打儿子,天经地义。 平民如此,王府也这个规矩棍棒底下,才能出孝子! 而在老爹拳打脚踢、还不敢还手的朱厚辉同学,不知为何就高喊了一句“父爱如山,可也不能这样啊!父王,你慈爱一些可知否?”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第二日大清早,何瑾从鸳鸯帐中醒来。望着还沉睡未醒的沈秀儿,不由念出了这句,据说就是隐晦描写红男绿女的诗句。 随即在沈秀儿的服侍下,穿戴好衣物,一同去厢房同老娘敬茶请安。 崔氏笑眯眯地喝了茶,又给了沈秀儿红包,随即便向何瑾问道“瑾儿,准备何时去京城?” 何瑾随口便答道“等把清霜也娶回门儿后吧,反正时间上也赶得及。” 老娘神色不由怃然了一分,却不放弃努力,又问道“那可有什么要准备的?” “没有啊”何瑾顿时一脸奇怪地望向老娘,警惕道“娘,你这样的表情,让儿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旁的沈秀儿都快疯了,赶紧轻轻拉了何瑾的衣袖,小声解释道“婆婆是问,你带不带她一块儿去京城” “嗯?”何瑾一愣果然是女人最了解女人,如此拐弯抹角的暗示,都能听出来。 可抬眼再看向老娘,顿时一脸的老大不愿意老娘如此剽悍,带过去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而崔氏一看何瑾竟然还犹豫,顿时心就伤了,冷笑道“好儿子,你的预感一点都没错!青芽,拿家法来!” “娘,儿子都成亲了,是大人了,给儿子一点面子行不行?” “你就是当了爹,我也是你娘!”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五三章 这一去,又是新篇章 四日后,磁州城里又迎来一场婚礼,还是那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只不过,来宾脸上的笑意,总有那么一丝不自然。 可何瑾不管,反正他看着那些贺礼和份子钱,笑得就很开心。 婚礼的流程,还跟上次一样,也是大操大办,热闹隆重。只不过,这次没那么多的一惊一乍了。 到了入洞房的时候,早有了经验的何瑾,主动带领着柳清霜完成结发同心和合卺礼,把人家妹子感动得眼泪汪汪。 而就在他以为今夜又是雨疏风骤时,却不料沈秀儿竟也走了进来,笑道“相公,要不要奴家一同侍寝?” 何瑾登时便看了一眼柳清霜,见她一副早已知情、娇羞不已的模样,瞬间心花怒放。那感觉,就跟身上绑了窜天猴儿,飞上了天一样兴奋! 但他想了想,也知自己要伪装、要淡定,便点了点头言道“秀儿、清霜,此时此景,只有一首歌能表达我的心情。”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前途漫漫任我闯,幸亏还有你嘿嘿嘿,你们快到碗里来。” 这一夜,红浪翻滚,好一个不眠不休。 只是到了第二日早上,何瑾却呆呆地望着头上的红纱床顶,眼神有些悲凉空洞。 随后望了望一左一右、各有千秋的两位小妾,眼眶竟渐渐湿润了起来“狗屁的大被同眠,什么一龙双凤,都是骗人的!” 回想昨夜的荒唐,他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 刚开始一切都还很和谐,可不料女儿心就是有如海底针一般。不知自己做错了哪里,两女好像就暗中较起劲来 然后,何瑾就悲催地发现纵然自己力大无穷,打十个八个壮汉不成问题。可对付起这两位娇美柔弱的小妾来,渐渐地就体力不支了。 于是这一刻,腰酸背痛的他什么话都不想说,更不想动。只求能在温暖的阳光下和床上,多休息片刻 可老娘偏偏不如他的愿,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打点行装,指挥仆役丫鬟收拾,闹得外面乱糟糟的。 一想起这个,何瑾觉得自己的眼眶,不由更湿润了些,悲伤逆流成河没错,今天还要启程去京城 原本,他是不想带老娘去的。 不是他不孝,而是他那个时代,讲究距离产生美。何况老娘今年才三十来岁,跟着自己不是耽误她的第二春嘛。 可以想象,这样的理由拿到明代妇女面前,自然换来了老娘的一顿竹笋炒肉。而且,还是追了他半条街的那种。 想想自己以后的人生,就要活在三个女人的阴影中,何瑾简直瑟瑟发抖。 偏偏这个时候,沈秀儿还柳清霜还甜腻地凑了过来。 先是柳清霜撒娇地说道“相公昨夜好棒!可也不能耽误了今早起床,否则婆婆要怪奴家不知礼数了。” 继而就是沈秀儿一撩何瑾的脸颊,妩媚道“是呢,奴家可不敢惹婆婆生气” 何瑾还能说什么? 只能忍着腰酸腿软,在两女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 到了庭院后,果然看到老娘一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脸色,撒气道“还愣着干什么,去雇几个人扛到马车上来!” 看着满院这东一箱笼、西一挑子的家当,何瑾无奈地摇了摇头“娘,到了京城再购置新的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 “久贫乍富的败家子儿,破家值万贯,老话儿的道理你懂不懂?”老娘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瞪,立时噎得何瑾没话说。 好在,以他如今的地位,也根本用不着雇人。 就在这个时候,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便来了,何瑾当即吩咐道“来得正好儿,把这些东西都搬到马车上去” 刘火儿和端木若愚一对眼儿,顿时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老大,我们扔了衙门的铁饭碗来投奔你,不说会让你感动,至少你也别如此不见外,行不? 就连赖三儿也有些幽怨,虽然他不是吃公家饭的,可好歹曾经也是,磁州大型企业的保安经理 没错,接到去京城的圣旨后,何瑾便联络了这三人。 如今他有钱了,家里仆役丫鬟倒是不缺,但身边能办事儿的人却不多。 眼下这三位,刘火儿能忍又能打、端木若愚能写还会算、赖三儿是有心眼儿且忠诚正是他的跟班儿首选。 对于三人来说,这也是求之不得的大机缘男人的征途就该是星辰大海,一辈子躲在小州城里,能有什么出息? 更不要说,三人都早已看出何瑾的不凡。有这根粗壮的大腿抱着,日后怎么也能妻妾成群,尽享荣华富贵吧? 故而,三人只幽怨了一会儿后,赖三儿便嘿嘿一笑“老大,这等小事儿,哪能用得着我们?” 当下就在门口吆喝了一声,立时就有七八个城狐社鼠过来。在老娘的指挥下,一趟趟往大车上搬运。 看着一辆辆板车推出去,家里一点点被搬空,尽管知道这是旧的结束、新的开始,可身体乏累的何瑾,竟然不知为何有了些小伤感“怎么瞧着,就跟抄了家一样?” “呸呸呸!”老娘怒道“你这是去京城里陪太子读书,多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说话吉利点!” 对此,何瑾默然无语京城里权贵多如狗,高官遍地走,水儿可要比小小的磁州城深多了。纵然自己简在帝心,可也不要忘了,最是无情帝皇家! 但只是沉默了一瞬后,他就收起了那副沉重的面色,对着老娘展颜一笑道“娘说的没错,咱这是去京城享福了,可不该乱说话。” 慢慢掩上院门,何瑾便告别了,这个他来到这个时代的陋居。 转过头,又看到街坊四邻都站在巷子里。其中,还有陈铭老爷子,以及他续弦的那位美厨娘。 至于衙门里曾经的同僚都还在办公,自然不能相送,但也都提前送过程仪了。 而老师姚璟这个更不用送。早有消息传来,姚堂尊因政绩显赫,任期一满后,就要被调回京城,做清贵的翰林了。 而眼前的这些街坊邻居们,都提着篮子,张大爷带着他新烙的烧饼,美娥婶装着刚出炉的桂花鸭,小七哥还是捞了只大王八 众人先是低声细语地跟老娘说了些道别的话,随后便向何瑾挥手作别。 “瑾哥儿,你这还没走,我们就已舍不得了” “是啊,你这一走,以后谁欺负了我们,我们该找谁出头?” “别走了吧,在磁州吃穿不愁,逍遥快活,何必非要往上爬呢?” “择一城终老,老夫觉得这磁州,就很不错嘛”这么有文化的话,一听就是陈老爷子说的。 何瑾闻言很是感动,就朝众人点头道“既然大家如此真诚挽留,那我就不走了!” “千万别!”街坊们登时慌了神,赶忙改口道“还是京城好,咱们小州城根本没法儿比。” “人往高处走,我们可不能拖你后腿啊!” “是啊,京城的百姓,也需要瑾哥儿去带领着致富呢!” “没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瑾哥儿要鲤鱼跃龙门,老夫可都盼着呢。”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搞了半天,你们都是客套一下啊?亏我还差点当真了 但想想其实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继续留下来,坏处明显多于好处。 街坊们都只是些平平凡凡的老百姓,哪架得住他天翻地覆的折腾?万一殃及池鱼,他们可承受不住。 到了城门后,又汇合了丘聚和孟文达等人,何瑾便缓缓地看着那些相送的人,踏上了入京的路程。 这一去,又是一个新篇章。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五四章 看过《三国演义》没? 行了十几日,何瑾再度来到了京城。 之前他已来过一次,故而对这座处处透着怏怏大气的城市,大明帝国的心脏,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不至于举止失措。 可初次来的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三个,却看着恢弘巍峨的城池,摩肩接踵的人群,不由得血脉贲张。 赖三儿更是激动地扯着嗓子鬼叫,惹来百姓异样的眼神。弄得大家一起掩面,装作不认识这丢人的家伙。 还是沈秀儿、柳清霜和老娘,很给何瑾长脸。 沈秀儿可是有钱人,吃过也见过;柳清霜更不用说,出入王府的人物儿,到了皇宫估计都不会如何露怯。 倒是老娘,让何瑾有些看不明白,不知她是心里紧张、强装着镇定;还是神秘的过往,铸就了强大的心? 反正比起沈秀儿和柳清霜来,她的淡定和从容,让一旁丘聚和孟文达都有些赞赏。 丘聚和孟文达是要回宫复命的,送何瑾到管驿的任务,自然便落到了李承祐身上。不过人家离京也有不短时日了,匆匆将何瑾护送到官驿后,便也告辞离去。 何瑾就有些想不通了他家里又没有老婆孩子,这么急着回去,打算跟两个哥哥开黑打游戏啊? 待这些人都离去后,便唤来了赖三儿,道“你混迹市井最久,先去牙行那里转转,打听下离皇宫近的大屋宅。” 从此以后就要往皇宫跑了,当然要选一个离皇宫近的住处。 至于说越是离皇宫近、价钱越是高,何瑾则淡定表示咱不差那点小钱儿因为,家里确实有矿啊。 虽说穿越来还不到一年时间,但架不住他搞的鼓山煤矿和滏阳河,都是垄断性的暴利行业。尤其后来又坑了朱厚辉的清平商行,身家财富更是实现了baozha式的增长。 眼下他还没问管家婆沈秀儿,自己到底有多少钱。 但从此番来京,轻轻松松就拿来的十万两银票来看,怎么着也有小千万两的身价儿。 并且,这一点儿都不夸张。 当初朱厚辉想买下鼓山煤矿和滏阳河的时候,便曾出价三百万两。再算上清平商行在各地的产业,说千万身家其实只会多、不会少。 故而什么京城米贵、居家不易,对何瑾而言真不是事儿。他最担忧的,是京城的宅子有价无市,想买都买不到。 可不料,刚走出去没一会儿的赖三儿,下一刻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老大,不好了,外面来了一堆官兵侍卫,要将这里戒严!” 话音刚落,便看到数百身着鲜亮战袍的侍卫,手持长矛劲弩,里三层外三层将这所偌大的官驿包围了。其中一些侍卫手中,还擎着少见的火铳。 何瑾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先吩咐刘火儿带着仆役们,先将女眷保护好。可下一刻,便是一阵鞭炮声响,官驿外顿时烟花齐放,香烟缭绕。 紧接着就是爆竹、起火、冲天炮,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 还有喜气洋洋的锣鼓声响起,什么舞狮子的、踩高跷的、玩傀儡戏的,都开始卖力表演着。 何瑾看得一愣一愣的,张着嘴对赖三儿言道“这是正赶上哪家权贵,迎娶驿馆里的新娘子?” 话音刚落,锣鼓声陡然密集起来。 那对舞狮人立起来,狮口各叼着一段横幅的一端缓缓展开,只见上书一句话‘何千户,孤可想死你了!’ 赖三儿这就直接看傻眼了,愣愣言道“老大,这好像是来迎娶你的?” 这时候,何瑾哪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苦笑着点点头道“嗯,还真是来娶取我脸面的!这皇太子,也实在太能胡闹了!” 幸好鞭炮声很大,这话没怎么让人听见。随即就见舞狮后走出了身穿赤色常服,双肩各金织四爪蟠龙,玉带皮靴的朱厚照。 此时这小子一脸的傲娇,对着何瑾邀功道“何千户,看看孤给你安排的接风仪式,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不觉得,惊吓倒有点儿。 赖三儿一看何瑾的脸色,登时有些担忧老大,可别说出些什么不合适的话来呀,要掉脑袋的!你头铁,我们可顶不住 果然,行了参见之礼后,何瑾就叫起来了“什么惊喜,简直!太让微臣感动了,微臣要是个女的,指不定就要嫁给太子了!” 朱厚照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跟捡了个肉包子的二傻子一样。 赖三儿这里,就有些想抽自己嘴巴自己是今天没带脑子吗?还担心老大会说错话,简直是笑话! “伯母在哪儿,快带孤去拜见一下?”朱厚照还挺懂礼貌,随后又兴冲冲地问道。 何瑾那叫个郁闷拜见?你去拜见我老娘,还是让老娘拜见你? 算了,你是太子,我得惯着你。 无奈,何瑾只能吩咐刘火儿,将老娘和沈秀儿、柳清霜请了出来。好在三位也都不是常人,在朱厚照准备施礼前,便已提前拜了下去“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这才醒悟过来,挠了挠后脑勺儿道,有些可惜和不甘地道“唉,我都忘了,自己是太子” 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屁颠颠儿地上前,虚扶起了老娘,道“伯母,我跟何千户可是兄弟,您以后不必如此多礼的。” “民女不敢。”老娘淡然一笑。嘴上虽这样说,却给了朱厚照一个肯定的眼神儿少年,阿姨看你很不错哦。 才十岁的孩子,最经不起的就是大人夸赞,尤其还是位美貌的阿姨。朱厚照见状,顿时美得鼻涕泡儿都快冒出来了。 可就在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尖利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大胆何瑾,你竟然敢让妾室参见太子,成何体统!” 何瑾闻言当即一愣让妾室参见太子怎么了? 可随即一想,他就明白了。 看过明朝人罗贯中写的《三国演义》不?里面有一段剧情,讲的就是吕布让妾室拜见了刘备,结果气得张飞哇哇大叫,骂吕布是村野匹夫,羞辱人家刘皇叔。 东汉时有没有这么一说法,何瑾不清楚。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明代是不允许的。因为妾室身份卑微,而让身份卑微的参见贵人,那不是羞辱是什么? 沈秀儿和柳清霜闻言,顿时面色煞白,羞愧难当。这一下,何瑾不由看向开口的刘瑾,暗自冷笑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此时朱厚照的反应,竟然也很冷淡。 要知道,朱厚照可是个不太讲究规矩的人。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去懂这些规矩。正常情况下,他对此应该会一笑了之,可现在却一点反应都没。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弘治皇帝他都敢挟功讨赏,更何况一个太子? 当即何瑾便嘿嘿一笑,向朱厚照问道“太子殿下,微臣觉得刚才的迎接仪式,还欠那么一些刺激。不知太子殿下有没有兴趣,让微臣给圆满一下?” “哦?当然好啊!”听到玩儿,朱厚照就有反应了。而且,反应还挺大 何瑾瞅着那些杂耍人看了一眼,随即就指着一个踩高跷的道“借你的高跷用一用。” 杂耍人当然不敢拒绝,立时解下了高跷。何瑾就拿着高跷,一脸坏笑地走向了刘瑾“刘公公,令太子满意,可是你的职责。来,乖,踩上这高跷” 刘瑾瞬间想起了被空中飞人支配的恐惧,得意洋洋的脸一下白了,向着朱厚照哭喊道“太子殿下,救命,救命啊!” 朱厚照是什么人? 是刚学会射箭,就拿箭支射小宦官屁股,看他们龇牙咧嘴取乐的人。虽然也有共情心,但天生的身份,让他潜意识地将宦官们不当人。 他当即不耐烦地说道“何千户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 下一刻,何瑾就跟大灰狼擒住了小白兔,喔哈哈大笑着将刘瑾的双腿,绑在了高跷上。哭喊不停的刘瑾,又惊恐道“何,何千户,疼,疼你绑这么紧干啥?” “不绑紧些,你飞出去了怎么办?”何瑾又是一声喔哈哈的魔音怪笑,道“我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啊,来,走你!” 说罢,他陡然一拎高跷的末端,顿时如转风火轮儿一样,直接连高跷带人给抡了起来!而且,速度还越来越快! 一旁的朱厚照顿时面色涨红,握紧了拳头,随即开口道“何千户,快些,再快些!嘿,这果然比踩着好玩儿多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五五章 孤送你一套房子! 敢羞辱我的女人,玩儿不死你! 何瑾越抡越快,还不时换个手接替着玩儿。听着刘瑾‘哇哇哇’丧心病狂的惨叫,他也开启着‘喔哈哈’的魔音大笑。 一旁的沈秀儿和柳清霜见状,顿时俏颜涨红、娇躯微颤当着太子殿下,还有这般侍卫的面前,不由分说便替她们出气这样霸气帅气的相公,哪个女人不想要? 可就在她们激动加感动不已的时候,女儿家的同情心肠也开始发作了相公,差不得就行了,你看把人家给吓得,都要尿裤子了吧? 咦,等等,不是尿裤子了,而是吐了! 是的,刘瑾又没经历过失重颠倒的训练,在这样惨无人道的摧残下,哪能不大吐特吐? 可这对何瑾来说,一下就很不美好了虽说那呕吐物根本喷不到他身上,但也看着恶心不是? 于是一个分心,他手一滑,高跷忽然就飞了出去。 连吐带喊的刘瑾,直接向驿馆的一间屋舍窗户冲去。哗啦一声冲破了窗户,也不知跌倒屋子里哪个角落。 这下何瑾就有些呆了。 反应过来后,才不好意思地向朱厚照道歉“失手,纯属失手。微臣学艺不精,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无妨,何千户力大无穷,正是我大明忠勇之士!” 朱厚照却忘乎所以,挥手言道——那姿态神情,就跟何瑾不小心玩坏儿了他的一个玩具,他选择大气不计较一样。 听了这话,何瑾顿时对这倒霉孩子,越看越喜欢! 虽然这孩子逻辑学有些不合格,搞不清力大无穷跟忠勇没啥直接关系,但他就喜欢这样的二货呀! “对了,刚才要他去作甚?”朱厚照随后又一指赖三儿,问道。 “这不日后就能常伴太子左右了嘛,微臣乐得将家都迁了过来。当务之急,是要先买一桩宅院。” 听说以后要伴我左右,便将家人都带了过来定居?何千户,原来不只孤想你,你也日夜思念着孤哇。 之前没听你表白,没想到你是年纪大了,爱得就深沉 一句话引出了朱厚照这些多的内心戏,可把他给感动坏了,连忙说道“对,对,是要买一桩宅院不对,买什么买,孤送你一套不就得了!” 何瑾眼睛陡然一亮“哦?殿下你在宫外还有宅院?” “呃”一听这话,朱厚照顿时泄气了,还有些羞恼“好像没有不过何千户你放心,孤说过送你一套,绝不会食言的!” 何瑾立时警觉起来这小子,不会要强抢别人的宅院吧? 果然,随后便听朱厚照又道“何千户先让人去看看,看上了哪桩就跟孤说,孤让他三天内搬出去!” 何瑾闻言便笑了,他很理解朱厚照的心思我看中你了,自然要对你好,那些我看不上的,当然要让路。 凭啥? 就凭我是大明的太子,整个大明都是我的,怎么处置还要你们管? 这想法,无疑太幼稚。大明未来的君王要是这样不,假如自己没穿越过来,正德皇帝还就这么个浑样儿。 一时间,何瑾便理解了弘治皇帝,要他来伴读的目的。 由此,他先一个高帽儿扣了过去,道“太子殿下对臣如此恩宠,微臣铭感五内!”说着还嫌不够真诚,何瑾又努力让自己蓄上了眼泪,语气也弄得有些哽咽。 朱厚照见状,少年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满足。 何瑾见状,便继续说道“不过太子如此,实在是害了微臣。微臣有手有脚,有对太子殿下的一颗忠心,何愁不能在京城买下一桩宅院?” 朱厚照当即就要开口,可何瑾却又赶在他前面,一震飞鱼袍,慨然地言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假如连这点事儿都让太子殿下费心,微臣还有何脸面,伴读在太子左右?” 朱厚照这就惊了,张着嘴半天后,才忽然道“好汉子!孤就喜欢,何千户这样的好汉子!” 又忽悠小正太当众告白,何瑾的老脸不由有些发烫。 可顿了一顿后,朱厚照还是有些不满足,又道“但孤就是想送套宅院给你,难道也不行吗?” “当然行!整个大明江山未来都是太子的,太子当然想对谁好,就对谁好。”依旧是糖衣炮弹先开路,待朱厚照深深认同后,何瑾才继续道“不过,用强硬的手段驱赶他人,那就不够光伟正了。” “何为光伟正?”不知不觉,朱厚照已陷入何瑾的节奏。 “光明伟大正确!”何瑾又是一震飞鱼袍,面色庄重地说道“大丈夫立于世间,当秉承正气,仁如春阳,威若秋零,强不凌弱,隐恤孤茕。” “太子乃我大明的强者,更当心念苍生、体恤孤苦、做事公道。”说了一会儿,何瑾感觉这文绉绉的话,实在不是自己的风格。 当下,他觉得装的也差不多了,便换了自己的风格道“太子殿下你想想,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奋斗了大半辈子,终于在皇宫边儿买了房子,乐得美滋滋的。” “可太子殿下却一句话,就要人家搬出去,这不是欺负人吗?身为拥有整个江山的强者,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微臣要是还恬不知耻的接受了,还是殿下喜欢的好汉子?” 一番话里没有居高临下的指责,没有强硬蛮横的劝诫,只有巧妙地将道理化为春风细雨,落入朱厚照的心间。 一时间,朱厚照看着何瑾,都有些呆了。 何瑾就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哼,很帅随便让他看! 可不料,朱厚照随后竟然开口道“故其治国也,正明法,陈严刑,将以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使强不凌弱,众不暴寡。” “原来,这句话竟然是这个意思是因为孤乃强者,乃大明百姓的守护者,所以才要担起这样的责任。” 何瑾闻言,当即深深一礼,道“恭喜殿下,您悟了” “嗯。”朱厚照先点点头,随即便又开心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孤就不帮何千户找房子了” 适才还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何瑾,闻言顿时如遭雷殛,当时就不好了“别呀,殿下,事儿不是这样干的哇!” “嗯?”朱厚照又不懂了。 “殿下,咱是不能欺辱弱者,但也没说不能买房子啊!买卖你情我愿,公平合理的,有什么不行?” “况且,殿下帮微臣找了房子,这是恩德,是体恤,是情分。微臣铭感五内,自当尽心竭力回报殿下。如此你来我往,才是一段佳话,更显太子急公好义之美德。” “对呀!”朱厚照听后,顿时一拍手,道“何千户放心,孤这就叫人去办。等有了消息,再来寻你一起看宅子。” “恭送殿下!”何瑾笑呵呵地一礼,心情好极了。 但一旁的赖三儿就有些不明白了,待朱厚照走后,不解地问“老大,让我去找宅子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动用太子?” 对于这样的问题,何瑾根本懒得解释。回头望向一旁的端木若愚,道“你跟他解释解释。” 不愧是衙门里的人,端木若愚当即便看出了门道儿“京城屋宅有价无市,让你去买,十天半月都没结果。可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大明天子,他想买宅子,多少人还不争着抢着送过来?” 赖三儿闻言,不由恍然大悟,对着何瑾一翘拇指“老大,高,实在是高!” 可不料,何瑾还是不满意,只能自己解释道“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卖宅子给太子,可是一笔天大的人情投资,你说价钱还能高到哪儿去?” “咱是不差钱儿,可也不能祸祸钱儿,是不?” 这一下,所有人都对何瑾高山仰止,心里都有同一个想法不愧是精明的貔貅,果然名不虚传 而这时候,刘瑾竟面色苍白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虽然他整个人都是软的,还有些晃悠悠。但看到朱厚照远去的背影,当即便小跑着喊道“殿下,殿下等等老奴哇!” 何瑾这就惊诧了好,好顽强的生命力!都五十岁的人了,竟然没被自己玩儿死。 果真,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五六章 父子相同的疑惑和激动 “仁如春阳,威若秋零,强不凌弱,隐恤孤茕。” 弘治皇帝念叨着这句话,面色震惊不已“因为你是大明的强者,故而便要心念苍生、体恤孤苦、做事公道?” 说完这句,他不由望向三位内阁大学士,看到三位大学士同样震惊的面孔后,才又不敢置信地转向朱厚照“这就是你对《韩非子·奸劫弑臣》的理解?” 朱厚照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很是有些心虚。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而父皇又是他极为敬重的人。 可弘治皇帝却是胸膛起伏不已,忽然又厉声催促问道“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不,不是儿臣想到的,是,是何千户跟儿臣说的。”听弘治皇帝语气不对,朱厚照差点被吓尿。 但他也不会撒谎,仍旧如实回道“儿,儿臣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生于帝皇之家,不能只想着凭借权力为所欲为。那样谁都能做得到,实在太低级、太没追求,太不光伟正了,不是强者所为。” “光,伟,正?”弘治皇帝一听这词儿,就感觉一股浓浓的何瑾风。 “光明,伟大,正确!”这时候,朱厚照也豁出去了,小胸膛一挺,分明是对弘治皇帝说我就这样认为了,你爱咋咋地吧。 这三个亮灿灿的词,立时将弘治皇帝给镇住了。 他屏息静气,竟是连一口气都没出。 不可思议地盯着朱厚照,总觉得今天这儿子,不像是自己亲生的不对,如此有志气、有见识、有担当的儿子,才是自己亲生的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龙颜大悦,止不住地想畅声大笑。 可他也是深受理学荼毒的土著,又不想让朱厚照得意忘形,便强忍着激动,道“嗯,虽说你的理解,有些不精确全面,但意思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顿了一顿,弘治皇帝才一挥手“今日擅自出宫的事儿,就不作计较了。又念你体恤臣子,还要为何爱卿找住宅,就准你明日不用读书了,先把此事儿办妥。” 朱厚照闻言,顿时不敢置信地看向弘治皇帝这爹是亲的吗?怎么感觉今天这个爹,跟往常有些不一样? 往常听到自己擅自出宫,回来必定雷霆大怒,可今日怎么?不对,如此慈爱宽厚的父亲,才是自己的亲爹啊! 一时间,父子俩先后有了,相同的疑惑和激动。 待朱厚照屁颠颠儿地离去后,弘治皇帝才长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朕找来何润德陪太子读书,乃是极其光伟正的一件事儿。” 三位内阁大学生听弘治皇帝,心情竟然好得都开起了玩笑,也不由很是感慨。 毕竟,太子的教育关乎国本,受到了大明帝国空前的重视和关注。目前负责教授太子的两个人,一个杨廷和,一个王华,都乃博学多才、道德无暇的大儒。 可就是这样两个人,苦口婆心、软磨硬泡,甚至是威逼利诱教导了太子数年。朱厚照都没对学习产生一丁点兴趣,更别提对各种典章的理解了。 这样的结果,在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看来,朱厚照就是顽劣不堪,就是不爱学习。可今日太子的一番表现,一下推翻了他们的固有印象。 难道,臭鱼找烂虾,乌龟配王八后,就负负得正了? 罪过罪过,可不敢这样腹诽太子。 不过,这事儿就是邪性! 还是李东阳最先反应了过来,忽然忍不住淡淡一笑,道“陛下,既然如此,为何不考虑一下清流王的提议?” 这话一出口,弘治皇帝的脸色,立时就有些变了。 他从龙案上抽出那本奏折,皱着眉头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后,才问道“三位爱卿,都是这个意思?” 谢迁是比较赞同的,道“陛下,王翰林已然证实,何瑾乃欺世盗名之徒,文章典论皆投机取巧。” “如此伪诈之人,若能留在太子身边,嗯能用他那些旁门左道教导好了太子,也乃大功一件了。再多的,恐不应奢求。” 刘健却有些迟疑,但想了想后,也点头道“那小子虽的确有些本事儿,然所作所为皆非正途,若他日后当真步入仕途,或恐遗害不少。” “此外,经邦治世,又不是他今后便不能建言了”最后,刘健又一蹙眉,仿佛说服自己一般,道“老臣倒是觉得,可以试上一试。毕竟,这事儿也不知能不能成,还要考虑皇后那边儿的意见。” 弘治皇帝闭目沉思了片刻,点头道“刘卿乃老成持重之言。也罢,就让他先试上一试,看看状况再说。” 说罢,他便挥了挥手,自有值堂的太监躬身领命,下去传达旨意。 第二日。 何瑾就被外面的saoan声吵醒了,懒洋洋地伸头一看,果然是朱厚照又来了。 并且,这孩子好像还十分激动。 根本不待刘瑾敲门,他直接就推门而入,吓得何瑾赶紧用被子捂住了胸口,一脸的幽怨“殿下,什么事儿这么激动,让我穿上衣服再说行不?” 谢天谢地,这可是驿馆,人多嘴杂。 何瑾为了保险起见,并未让沈秀儿和柳清霜陪寝。否则的话自家的好风光,岂不是让这浑小子给看了? 可朱厚照不管这些,兴奋吩咐道“罗祥,魏彬,快给何千户更衣,咱去看宅子!” 何瑾当即一激灵,高兴道“这么快,宅子就找到了?” “那可不?”朱厚照臭屁道。 紧接着,何瑾就觉得刚才朱厚照喊的两个名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我的娘,这不是正德年‘八虎’当中的两位吗?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两位宦官都低眉顺目的。尤其看到何瑾怪异的眼神儿后,他们还畏惧羞涩地讨好一笑。 废话,太子最信赖恩宠的刘瑾,都被你玩儿风筝一样折腾,能不怕吗? 何瑾顿时就有些兴趣缺缺了不管八虎日后如何嚣张跋扈,可毕竟屁股决定脑袋。如今朱厚照还没继位,他们也不过太子身边的太监,有个屁跋扈的资本? 不一会儿,二人便手脚麻利地,帮何瑾穿好了衣服。朱厚照又忙不迭地,带着何瑾来到了院中,翻身上马动作矫健,一点都不生涩。 可何瑾却迟疑了“殿下,咱这是要骑马去?” 京城繁华人多,骑马很容易造成caishi件。就算有护卫开道,也架不住会发生意外。 可不料朱厚照点头后,不待何瑾开口,便主动叮嘱道“不过,你可不能纵马驰骤。咱们是强者,可不能干伤害践踏百姓弱者的事儿。” 何瑾当即一副‘深受教诲’的庄重神色,对着朱厚照深深一礼道“太子强者仁心,此等浩然之气,令微臣一时不由动容,如沐春风,感觉灵魂都受到了洗涤升华” 朱厚照顿时不相信地,看了何瑾一眼。 可何瑾是谁? 影帝啊! 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先信了,哪会让朱厚照看出端倪? 于是,朱厚照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道“何千户,没想到你如此真心敬重孤。还以为,你是一直在骗孤呢。” 何瑾闻言,不由悲愤莫名,又一震飞鱼袍道“殿下,请收回适才之言。如若不然,臣宁愿以死明志!” 卧槽好像一不小心,有些演过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五七章 哼,不怎么样! 被何瑾哄得心花怒放的朱厚照,就跟谈了恋爱、智商欠费的女孩子一样,路上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何瑾也是一脸的专注与感动,丝毫没有半分不耐烦。仔细聆听着朱厚照的每一句废话,时不时地还回上一两句,总能让朱厚照更加心花怒放。 反正,哄孩子嘛太子殿下高兴就好。 只要太子殿下高兴了,何瑾就觉得自己也很高兴——至于原因嘛,傻子都知道。 离皇宫越来越近的时候,朱厚照就在街上跳下马来,指着一户高门大院儿献宝似的说道“看,这套怎么样,还可心不?不行的话,咱立马再换!” “这是三品官的宅第吧?” 穿越这么长时间,何瑾已不是当初的小白。知道等级森严的明朝,什么官儿才能住什么规制的宅子,丝毫马虎不得。 就算他有锦衣卫副千户的虚衔,那也只是从五品——这要是住进去,就是逾制! 可朱厚照却满不在乎,道“孤让你住就住,有啥大不了的?” 何瑾当时就想揍这小屁孩你是太子,除了你爹你娘,天下就你最大,当然想咋滴就咋滴。我要是真听你的话,保证不用半年的时间,坟头草就两米高了。 当然,解决方法不是没有,但那话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幸好,太子身边也不尽是些溜须拍马的家伙,其中一位年老的太监闻言,便道“太子殿下,逾制断不可行。不过,将这些门当、石狮、门漆等物修改一番后,何千户住进去就不算逾制了。” 赞许地看了那位老太监一眼,何瑾躬身问道“敢问公公高姓大名?” 那太监也还了一礼,道“老奴高凤,在司礼监任职,兼掌东宫典玺局,不敢有劳何千户挂齿。” 哦,又是八虎之一。 不过史料记载,这人貌似还挺不错的。至少从眼下之事便可看出,人家是位稳重有谋、心思细腻之人。 “别光在外面看了,快进里面瞧瞧。”朱厚照这会儿很有些迫不及待,拉着何瑾便进了宅子。 到了里面,何瑾发现这桩宅院还真是讲究大厅、花厅、厢房、花园、后院儿内宅和下人的院子,以及柴房、厨房、马厩什么的一应不缺。不仅四进宽敞,建筑装饰还十分考究,明显是下过大本钱的。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花园当中小桥流水,名贵花草润泽芬芳,好一片苏州园林景致。让人不出感觉城廓而获山林之怡,身居闹市却有林泉之趣。 何瑾猜想着,自己那位小资情调儿的老娘,铁定会喜欢。 转了一圈儿后,何瑾是越看越满意如此处处透露着舒服和品味的宅第,实乃可遇不可求。更不要说,此处距皇宫只有不到一里地,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居处。 由此,他便意动地问道“殿下,这套宅院要价几何?” “这,这我倒不清楚”说罢,朱厚照就望向刘瑾,道“你来跟何千户说说,反正这事儿都是由你来负责的。” 刘瑾这次可老实多了,先对着何瑾先谄媚一笑,才开口道“回何千户,这宅子是主人花了大价钱,专门儿从苏州寻来工匠修治过的,占地四亩、九成新,又是在皇宫边儿。” “按照京城现在的行情,多了不敢说,五万两银子是绝对好卖的。但卖家听说是太子要买,只要一半儿的银子。太子觉得过意不去,执意要加价,怎奈卖家死活不肯,也只好笑纳了。”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心花怒放果然还是太子的脸面好使,一下就省了两万五千两银子。这要是赖三儿来,哼,大门儿估计都进不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卖家也够可以的啊两万五千两银子,就卖了大明太子一个好儿,大手笔,有魄力! “这卖家乃何人?”下意识地,何瑾就多嘴问了一句。 “是朝廷的刑部右侍郎李士实,今年三月乞致仕,陛下未准。前些时日被调为副都御使,巡抚云南,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便决定将这宅子卖了” “李士实?”一听这个名字,何瑾顿时就有些微恼,忽然向刘瑾言道“你去跟他说,一万两银子,爱买不买,多一文我也不会出!” 何瑾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却也对李士实这等后来跟随宁王zaofan作乱,颇有权术,以姜子牙诸葛孔明自负的家伙,没一丁点儿的好感。 眉开眼笑正炫耀自己办事儿漂亮的刘瑾,登时就傻眼了“何千户,你开玩笑的吧?” “开个屁玩笑!”不能把真实理由说出来,何瑾只能言道“巡抚一般也就三年,且大部分都会回调,还带着一笔政绩和资历两万五千两银子,你就把太子给卖了,还以为自己挺有本事儿?” 朱厚照单纯却不傻,一听就明白了“何千户,你是说孤被李士实给骗了?” 何瑾这会儿就笑了,很是奸诈“殿下,你可是强者,怎么会被骗了呢?” “他想投机取巧获得殿下的好感,可殿下慧眼如炬瞬间洞穿,就是不买他的账,他不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唔?”朱厚照顿时眉头一挑,不由感觉脑洞大开竟还有这样的骚操作?何百户,你很666呀。 想到这里,这小子更加欢欣雀跃起来,问道“也就是说,你相中这宅子了?” “是殿下的眼光好。” “哈哈,何千户说的对,孤的眼光怎会差了?”朱厚照笑道“那就这宅子了!何千户你这便回去,将伯母等家眷带来看看。” “嗯,再雇些婆子、厨子、马夫之类的奴仆,孤再给你调拨一队侍卫,以后你就算是京城里定居了。” “好嘞”何瑾一脸的感激,道“有劳殿下费心了,臣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我不要你肝脑涂地,只要你安安稳稳的活着,给我当一辈子的兄弟。”朱厚照也有些动情的笑笑。 但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再次催促何瑾道“那你就先去忙吧。” 何瑾多鸡贼的一个人,登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但人家是太子,又催促两次了,他也不敢多问,只能装作不知地转身告退。 待何瑾一走,朱厚照就走到了一间偏房,兴冲冲地问道“皇姐,你觉得怎么样?” 适才何瑾看房,只是粗略转了一圈儿,当然没发现这宅子里还有他人。 而且,还是一位大美女。 她生着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眼睛大而略深,鼻梁挺拔。五官轮廓极其清晰,带着一种侵略性的美感。 虽然年岁看起来并不大,但身材高挑匀称。也没有穿繁琐的宫装,而是一身雪白色的武士劲服,更显得腰细腿长。 她当然不是朱厚照的亲姐,而是清江王朱佑棨的次女。 之所以留在京城皇宫,乃因张皇后曾诞下过一女,可不足五年便因病夭折,皇后甚是悲痛不已。 而清江王这里呢,生了一大堆的闺女,就是没儿子。自然不免在弘治皇帝耳边,抱怨过几回。 弘治皇帝将这事儿说给张皇后听,张皇后却不由开口道“陛下,如此何不选清江王一女入宫,也好解臣妾的思女之痛?” 由此,朱秀英自八岁时,便被封为了康宁公主留在京城。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对其视为掌上明珠,而她与朱厚照的关系,也十分要好。 此时听了朱厚照的话后,她红润的樱唇一碰,神情厌恶地吐出了一句话。 “哼,不怎么样!”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五八章 大大的好事儿! “皇姐,何千户人人长得不差,说话又好听,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为何觉得他不怎么样?” 闻听朱秀英的评价,朱厚照一时很有些心伤自己喜欢的人,被在意的人直言诋毁,他当然很不高兴,还有点不理解。 看到他这幅模样,朱秀英脸上的冰冷才消融了一些,放柔了声音继续言道“殿下,那人浮夸轻佻也就罢了,可你想过没有,他还心术不正!” “李御史的确想卖殿下你一个好儿,可他呢?还不是仗着你的恩宠在利用你?尤其听闻李御史之事后,他当即恼羞成怒,还克扣人家银子,这难道不是心胸狭隘、容不得他人?” 朱秀英的解读不能说没道理,朱厚照听后,神色当即有些激动。他很想辩驳,可想了半天后,也找不出一个辩驳的理由。 不过话说回来,小孩子哪里会同你讲道理? 憋了半天后,朱厚照还是攥着拳头,坚定地道“皇姐,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但我还是信任何千户,总觉得他跟别人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朱秀英顿时有些急了,问道。 “我也说不出,但就是有种感觉。”朱厚照想了一会儿,才认真地组织着语言道“别人讨好我,奉承我,都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可何千户虽然也如此,但他就那么光明正大地表露了出来,让我明明知道却还一点都厌恶不起来” 说到这里,他才顿了一下,一副高山仰止地表情总结道“我想,这大概就是他独特的个人魅力吧。” “什么狗屁个人魅力,你你这是被他给灌汤了呀!”看怎么都跟朱厚照说不清,朱秀英气得想拿指头戳他的头。 但想想他毕竟是国之储君,又生生地忍了下来,气愤道“说了你也不听,我跟皇后说去。反正那件事儿,皇后铁定是会站在我这边儿的!” “哼,母后还不是要听父皇的?这大明江山,你们女人还反不了天!”朱厚照一时开始得意忘形了。 气得朱秀英恨恨地踩了他一脚,才带着侍女们转身离去。 而朱厚照先是疼得大叫了一声,随即漆黑有神的眼珠转了一圈儿,不由得又嘿嘿笑了起来“哈,这事儿看起来,似乎越来越好玩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何瑾便带着一大家子,又杀回了这桩宅院。 非但如此,他还让赖三儿将雇好的婆子、厨子、马夫,以及东宫的一队侍卫,全都带了过来。 当下老娘看到这桩宅院,可满意坏了。乐滋滋地行使起‘一家之母’的权力,开始为下人们安排住处、吩咐职责什么的。 何瑾当然也激动,但他激动的方向,好像有些不太对“赖三儿,以后你就兼任这个家的管事。” “若愚啊,你能写会算的,就帮忙当一下账房。还有火儿啊,这队东宫侍卫就交给你了哈,可别让我睡着觉,又被白莲邪匪给抓了” 三人闻言顿时对视了一眼,心头一阵羊驼神兽奔腾而过老大,你都是这么大宅院的主人了,怎么还这么抠! 尤其赖三儿,更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我说雇人的时候,怎么不找管家、账房、护卫首领呢,原来是早将主意打到我们头上了啊! 这能省几个大钱呀! 可何瑾却双目一瞪,气势逼人地说道“怎么,不愿意啊?你们吃我的,住我的,这吃住难道不要钱的啊?” “要不要说,我已跟孟镇抚使打了招呼对,就是以前的孟文达孟千户,要招收你们入锦衣卫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算了。” 三人气得这叫一个咬牙切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锦衣卫啊,那可不是公家饭的铁饭碗,而是皇家的金饭碗,体面又风光,能不要吗? 于是,三人气恼了片刻,顿时就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哎呀老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哪能不愿意?” “就是,老大,你也太小瞧我们了” “老大你放心,咱们的交情谁跟谁?我保证以后白莲教就是绑了我,也伤不了你一根毫毛!” 哼,小样儿 傲娇地哼了一声,何瑾就一撩袍摆,心满意足地坐在了正堂的黄梨木椅子上。而那些雇来的下人们,一看何瑾这动作,登时齐齐施礼,道“见过老爷!” 一声‘老爷’,叫的何瑾心中暗爽不已可不,小妾都娶俩了。按照明代人的看法,自己就是一家之主了。 而这一幕落在红芽、青柳还有金元的眼中,却让他们不由有些触动少爷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啊 他们都是从何瑾没发迹前,一直跟到现在的。故而,在磁州的那会儿,心中也没多少的敬畏。 可现在一对比人家京城里这些职业仆役,顿时觉得自惭形秽。心中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收敛乖巧些,莫让这些人抢了饭碗。 可这时候,走进来的老娘却不乐意了,道“叫什么老爷,他还只是少爷!” 是呀,何瑾升级当老爷了,那崔氏成了啥? 太夫人啊。 才三十来岁就太夫人,实在太膈应人了。 可何瑾也在兴头儿上,顿时有些飘,猛然起身戟指老娘,怒喝道“女人,我跟你说过了,忍你已经很久了!” 崔氏也娥眉一挑“小子,又要zaofan是不是?” 沈秀儿和柳清霜一见这模样,不由对视一眼,苦笑不已。当即,两人一个来到何瑾面前“相公,来看看给月儿安排哪间厢房?” 柳清霜也哄着崔氏“婆婆,我觉得那花园是不差,就是有些太安静了。你来看看,养上几只画眉,再买一只福狗如何?” 何瑾和老娘也怒视一眼,都知目前谁也奈何不了谁,便借坡下驴。同时又觉得不甘,一下从鼻孔里发出了同样的声音“哼!” 这下,仆役们都傻眼了,纷纷看向赖三儿。 好在赖三儿天生就是干管事的料儿,道“笨呀你们,太夫人不在时候,称呼老爷。太夫人来了,就喊少爷” 嘴上这样说,但下意识地,他已将何瑾放在第一位了。 而被劝开的何瑾,这会儿也有些心虚好悬,差点儿又要顿挨竹笋炒肉了 孰不知,崔氏也满心的后怕这小子,如今的确了不得了。 看来,以后是不能动手再揍了唉,人生真是充满遗憾,怎么一眨眼自己生的小屁孩儿,就长成男子汉了呢? 也就在这尴尬时分,大门外忽然走来了一个带着侍卫的太监。 看到何瑾后,立时就笑眯眯地夸道“这位相公想必就是何千户吧?果然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奴婢奉礼部的令,前来接何千户了。” “礼部?”何瑾想了想也对陪太子读书,可不要经过礼部的同意。 更何况,人家这公公,很有眼光嘛一下就看到了自己英俊的外表,铁定是个好人,不会害自己的。 想到这里,何瑾便没有迟疑,躬身言道“那就劳烦公公带路,在下这就去礼部办下手续。” 说着,又是一锭十两的金子,就悄咪咪地要塞给人家。 可想不到,这太监一见这情况,登时激动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何千户,你,你可真是,真是” ‘真是’了半天,那太监也说不出个词儿来,只是满眶的热泪,看何瑾跟看亲爹一样。 何瑾这就有些纳闷儿了怎么了嘛,难道这一去,不是什么好事儿? “好事儿?”那太监一愣,随即才言道“好事儿,当然是好事儿,大大的好事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五九章 没事儿走两步...... 一路跟着那欢天喜地、还流着泪的太监,便来到了礼部衙门。又七拐八绕走过不少的衙堂,才来到的一个大院中。 何瑾一看嚯,里面还挺热闹的。 一大堆的青少年,都跟他差不多年岁,要么文质彬彬,要么阳光帅气。一个个都翘首以盼地盯着前面的一排衙堂,眼睛里有抑制不住的希冀之色。 “这些都是要入宫的?”何瑾不由有些纳闷儿挑个人去陪太子读书,也太兴师动众了吧? “不错,这些人儿都是想着入宫的,至于能不能进去,还不一定呢。”那太监客气地回道“不过何千户一表人才、仪表堂堂,肯定会一帆风顺。” 又一次听到这太监夸自己的美貌,何瑾不由笑了一下嗯,有眼光! 随即,这太监就让侍卫拨开众青少年,带着何瑾往前面的衙堂里走。那些青少年见状,顿时不满了起来。 “凭什么,他为何不用排队!” “就是,也太不像话了吧!” “还讲不讲规矩了,知不知道个先来后到?” 领路的太监对何瑾挺客气,对这些青少年就不一样了,登时面色一冷,高声呵斥道“吵什么吵,还想不想入宫了?再有胆敢喧哗者,直接撵出去!” 当下,那些青少年都噤了声。唯独一双双望向何瑾的眼睛,全是羡慕嫉妒恨。 何瑾当然也不会怂啊,顶着数百双眼睛狠狠地回瞪哼,你们这群可怜的渣渣,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背景板! 俺可是内定的! 到了里面的衙堂,发现里面坐着一排三位官吏。何瑾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听其中一人言道“先来登记一下。” 他当即从善如流,拿起笔按照格式写下了自己的姓名、身份、年岁、功名、官职、祖宗十八代之类的详细信息。 这事儿他有经验,县试府试院试的时候,都就写习惯了。 何况此番是入宫陪太子读书,就算弘治皇帝已下了圣旨,自己已被内定为太子伴读。可政治审查的这个过场,铁定还是要走一走的。 但他没想到,写完后那官吏看罢,竟蹙起了眉头,道“河南的,不是京城人士?这可有些不行啊。” 那副看似为难实则刁难的神态,何瑾最熟悉不过了,当即冷笑了一声呸,要好处要到我头上了,真是想多了! 果然,带何瑾来的太监见状,当即面色不虞地上前,对着那三人小声说了些什么。 眼见地,三人的神态就恭敬了不少。其中问话的人,赶紧改口道“哦哦,河南河北山东的其实也行,是,是本官忘记了。” 旁边另一个官吏就接着开口了“何千户,来,走两步儿。” “嗯?”何瑾登时一头雾水,问道“没事儿走两步儿?” “嗯,这是规矩,何千户莫要为难我们。”那官吏陪着笑,又催促了一遍。 想不通这走路是要审查个啥,但看后面还有人排着队,何瑾也就挺起胸膛走了两步儿。那官吏看后点点头,又望向第三人。 “何千户,来,念一段儿这上面的字。”第三人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是一小段儿《论语》上的话。 何瑾又迷糊了“我都说过话了,不可能是哑巴。而且还有秀才功名在身,你是怀疑我不认字儿?” “下官不敢可,可这都是规矩,还请何千户见谅。”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瑾无奈,只能服了这脑残的规矩。忍着性子念了一小段儿后,已有些小不耐烦了“这下总行了吧?” “还不行”中间那官吏又为难了,道“这只是初审,何千户还要进里面,由司礼监的人,嗯,那个验明正身。” 这时候,那带他来的太监,也凑过来小声开口了“何千户,这奴婢就帮不了你了,里面的人,咱家可惹不起” “哦,无事儿。”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又一想,毕竟是陪伴大明未来君王读书的,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于是他就走进了内间,看到里面有一位面相慈祥的胖太监,以及一张干净的床? 嗯? 这又怎么个意思? 可那太监看到何瑾,却忍不住翘起兰花指,惊喜地笑了一声道“哎呀,真是个体面的人儿。高大健壮,鼻梁高挺跟之前那些个中看不中用不一样,可不要让咱家失望了才好。来,脱衣服” “脱,脱衣服?”何瑾彻底傻眼了陪太子读书,还要献身不成?没听说朱厚照喜欢这一口儿啊! 可看到他迟疑,那胖太监顿时就面色不善了,道“让你脱就脱,都来这里了,还装什么纯情!” 何瑾这才隐然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忍着怒气问道“公公,陪太子殿下读书,为何还要脱衣服?” “陪太子殿下读书?”那太监也傻眼了,上下仔细打量了何瑾一眼,狐疑地问道“你是何瑾何千户?” “嗯。” “嗯,嗯嗯也不行啊。该脱还是要脱的,这可是规矩!”胖太监踟蹰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威武不能屈,又上前劝慰何瑾道“何千户,可莫要害羞,毕竟想要入宫享福,总是要走这么一遭的。” 说着,他竟然上前,主动要替何瑾脱衣服。 何瑾就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衣襟,急切地说道“不是公公,你说清楚呀。陪太子读书,怎么就要脱衣服了?” 可那太监似乎得了什么吩咐,死活不肯解释,反倒越来越毛手毛脚“哎呀,问这么多干啥。反正咱家是不会害何千户的。来,乖,放开手” 乖你个大头鬼啊! 何瑾彻底爆发了,看到那太监竟然还伸手,要偷袭自己的裤裆,他当即一巴掌就抽了过去“你给我走开啊!” 胖太监‘哎呦’惨叫一声,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二百来斤的身子,直接撞烂了那木框纸糊的隔档,啪叽摔到了外间。吓得三位官吏和另一个填表的青少年,满脸的惊恐,双目的不安。 “怎,怎么回事儿?不是入宫当驸马吗,怎么还打起来了?”那青少年嘴一秃噜,一下就漏了底儿。 正羞愤整理衣服的何瑾,一听这话登时石化了“啥玩意儿,入宫当驸马?” 三位官吏和那带路的太监,一下子面色惨白,眼神儿贼溜溜地不敢同他对视。 看这架势,何瑾忽然就怒了,怒气冲冲地吼道“是谁,是谁在害我!小爷这要是不扒了他的皮,我就跟他姓!” 这下,那领路太监可就不能不说话了,赶紧跑到何瑾面前惊恐道“何千户慎言呀,这可是陛下的旨意” “什么?”满腔的暴怒瞬间被一盆冷水浇得熄灭,他冷冷看向那太监“是陛下要你们都瞒着我的?” “是,是!”太监知躲不过,当即咬牙承认了。 可下一瞬,他当即就惊呼了起来,双腿乱蹬。因为这时候,何瑾一只手就拎起了他,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大大的好事儿?” “何千户松手,你松手啊”那太监立时吓哭了,跟小姑娘一样,还有些委屈“何千户只要成了驸马,就可以住在豪华的驸马府中,享受每年两千石的禄米供奉。” “每年还有皇家的赠田和赏赐,就连何千户的父亲,也会被追封兵马指挥使的虚衔。日后何千户同公主有了儿子,更可世袭锦衣卫指挥使这,这难道还不是好事儿吗?” 何瑾一听这个,眼神儿顿时有些迷茫。 可反应过后,就被自己的没出息给气着了“好,好你个大头鬼哇!”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六零章 明朝驸马可不好当 太监说的是事实吗? 当然是! 大明公主可是皇家的金枝玉叶,成为她的驸马,自然会享受到特权阶级的待遇。 这对于一位器大活儿好不粘人、可萌可贱可fengsao,家室贫寒但兄弟众多的青少年来说,的确是极好的一件事儿。相当于一下走上了人生巅峰,过上了‘好嗨哟’的生活。 然而,事实果真只是如此吗? 也当然不是! 与之权利相对应的,自然是义务。 尤其对于何瑾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一件事儿。甚至可以说,这完全是一个狠毒阴险的阴谋! 盖因明朝到了弘治年间,朝廷对驸马的权力,已加以了极强的限制。 假如一个人成了驸马,那一辈子就只能担任‘驸马都尉’这个品级很高、但没一点权力的官职。 至于说日后还想当官儿,对朝堂政治进行参与,为大明江山的建设添砖加瓦。呵呵玩儿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除此之外,驸马对于旁人来说,的确身份尊贵。可你再尊贵,能贵得过公主? 按照礼制,驸马要一天向公主问安四次,而且还要行跪拜君臣之礼。包括驸马的爹妈,也是如此。 并且呢,公主吃饭的时候,人家坐着驸马得站着,人家吃着驸马得看着,人家吃饱站起来了,驸马得赶紧跪着恭送!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耳熟,让人一下想到了些什么? 最后还有一点要提的,就是驸马与公主的夫妻生活,可谓相当的悲催。 明代时礼教大兴,这时代的公主,倒不会跟唐朝那会儿一样,一个不开心,就给驸马一顶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帽子。 但物极必反,明代的驸马若想跟正常人一样,就只能打申请报告,买通贿赂公主身旁的奶娘、管家婆跟进庙烧香一样,得一级级、一次次地求爷爷告奶奶。 而多半儿的结果,还是石沉大海。 就算侥幸成功了,也会有管家婆冷不丁地出现在一旁,厌恶地呵斥提醒道“嘿,到时间了啊!年轻人,要懂得节制!” 想想那样的场景,何瑾直接吓得一个哆嗦,不寒而栗。 故而但凡有些本事儿、想上进的青少年,对驸马一职可谓闻风丧胆,避之不及。而对于何瑾来讲,除却种种坏处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坏处。 就是一旦他成了驸马,便必须要休掉沈秀儿和柳清霜!——成了皇家公主的驸马,还想着养小妾,做梦想多了吧? 至于说为何何瑾都纳了妾,为何还会被挑选为驸马? 原因就是小妾地位很低,根本不算男方的女人,只能是附属品。何瑾如今社会官方的身份,仍旧属于单身未婚。 “你确定这次是陛下要你们瞒着我,来参选驸马的海选?”想通这一切,何瑾的脸色可谓沉如渊海。 越是愤怒到极点的时候,他越会进入这等绝对的沉静状态。 “若不是陛下准许,就是给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啊”那太监自然又哭了,恋恋不舍地从怀中掏出那十两金子,委屈道“奴婢就知道,这金子没那么好得的。通常去了好人家那里,都是一顿棍子伺候” 这一下,何瑾又有些忍不住想笑。 随即慢慢放下这太监后,还贴心地替他捋平了衣襟,道“金子就拿着吧,此番不关你的事儿,我也不是随意迁怒的人。” 那太监闻言,先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随即便惊喜道“何千户仗义,把奴婢当人看,奴婢,奴婢” “你有相熟的人,只需将此事说给他们听,替我传个名儿就行。”一入京城便掉入这趟浑水儿中,何瑾自然更加小心谨慎,开始为自己日后铺人脉。 而宫中无处不在、又所求卑微的太监宦官,自然是极好的人选。 但又一想眼下之事,何瑾才转头望向那三位吏部官员,问道“此番我当众殴打司礼监的宦官,总不会还能成为驸马的候选人吧?” “这,这这下官可做不了主,只能上奏陛下,由陛下来定夺。” “嗯,那你们就先上奏,等候陛下的裁决吧。”言罢,何瑾便大步离开了礼部。 回到家中后,他的面色很是阴翳,向厨子吩咐了一句道“准备一桌酒席,稍时会有人过来。”说完,直接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沈秀儿和柳清霜见状,便要准备上前。 可崔氏却摇了摇头,阻止二女道“让他安静一会儿吧,你们越是缠他问他,只会越让他心烦。” 二女不是什么愚笨蠢妇,知道婆婆说的对,只好担忧地望着那间卧房毕竟,很长一段的时间,她们没见过何瑾出现如此凝肃的脸色了。 然而,就在厨子刚准备好一桌酒席的时候,便看到金元带着一个人来了。 那人小心翼翼地、全身包得极为严实,一边走还忍不住向门口张望,好像怕有人跟踪他一样。 待金元去通知何瑾时,女眷们自然要回避了。 不过下去之前,她们却看到何瑾已换上了一副笑脸,颇为亲切地向来人说道“哎呀,丘公公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往常这时候,丘聚必然会跟何瑾寒暄两句的。 可这次,他一瞅眼看到备好的酒席,不由得浑身一凛,问道“何千户,你知道咱家要来?” 何瑾摇摇头,道“在下当然不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丘公公假如真没来的话,在下解决此番事儿后,就要将丘公公也划入黑名单里了。毕竟,整个彰德府的人都知道,在下乃一头精明的貔貅,我的金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望着何瑾那看似微笑、实则透着冷意的眼神儿,丘聚不由心头再度一颤这小子,果然不一般!幸好自己此番来了,否则等到他秋后算账,自己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此时何瑾却已收敛了杀气,对着丘公公示意道“来,丘公公请坐,试试在下新雇来厨子的手艺。” 丘聚哪还有吃喝的心思,但在何瑾的要求下,只好食不知味地勉强吃了两口,随即便开口道“何千户,此番” 可不料,不待他说完,何瑾便打断了他,忽然开口问道“李士实还是朱佑棌?” 能通过影响弘治皇帝、来骗自己参与驸马海选的,并且还是自己得罪过的人,只有这两位了。 故而何瑾根本懒得废话,开门见山。 丘聚闻言,不由对何瑾的忌惮,又加深了一分,回道“是赵王。”言罢,他就忍不住又问道“不知何千户,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眼下嘛”何瑾收起‘果然如此’的神色,微微一笑,道“公公可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当驸马那是千难万难,可要是不想当,实在太简单了。” “在礼部的时候,在下已做了些错事儿。只不过,好像还有点儿不太够,需要再添一些火候儿” “何千户的意思是?”丘聚还是不理解。 “要当驸马,除了举止端庄,家世清白,教养良好之外,还得有专一的人品吧?可在下貌似不是什么专一的人,其中一位小妾,就是青楼出身。 “公公说我这样贪恋美色之人,到了京城这花花世界,上青楼寻花问柳,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儿?” 丘聚闻言悚然大惊,失色道“何千户,你这是在跟陛下使性子!弄不好,是要抄家灭族的” “所以,这就需公公多多帮衬了。”说着,何瑾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叠银票,推给丘聚道“不知公公,可愿帮在下这个忙,交在下这个朋友?” 丘聚顿时一脸纠结地看向何瑾,发现自己简直被这个少年算计透了。 面对那一叠足有千两的银票,他面色扭曲不已,最终猛然干了一杯酒,收下银票笑道“能跟何千户这等少年英才做朋友,可是咱家的荣幸!”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六一章 知道我是谁吗? 第二日,丘聚便让一个小宦官传来了消息弘治皇帝闻听他在礼部大闹一事,并未龙颜震怒,反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这不咸不淡、模棱两可的态度,就让何瑾摸不准头脑了这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当驸马?还是说顾忌赵王的脸面,需要再找个台阶儿? 嗯,看来有必要继续试探一下下。 于是他便转过身,向一旁的柳清霜问道“清霜,京城你是来过的吧,知道哪家青楼妓院最有名吗?” 正在院外吩咐仆役办事儿的赖三儿,一听这话顿时惊了老大,这太过分了吧?你要去逛青楼也就算了,还专门儿问人家,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可就在他以为,柳清霜会如遭雷殛、伤心欲绝的时候,却见人家非但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还笑吟吟地思索着回道“奴家早就听说京城有家在水一方,声名远播。很多外地的花魁名妓,若能在里面献艺一首,便会身价倍增呢” “唔?”何瑾顿时嘿嘿一笑,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嗯,好名字,好名字呀” 这一下,赖三儿已彻底惊了早知道老大泡妞儿是高手中的高手,却不想境界已高到了这等层级,让我们凡人可望不可及! 而这个时候,何瑾已又一挑眉,继续言道“咱这就一起去逛逛?” “好嘞!”赖三儿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老爷,小的用不用换身儿体面的衣裳?” 何瑾这就疑惑了,道“我说跟清霜一块儿去呢,你来瞎凑什么热闹?” “啊?”赖三儿顿时跟见了鬼一样,看着何瑾表情扭曲“老爷,你莫不是开玩笑吧?没听过逛青楼,还,还” “还什么?”何瑾当即邪魅一笑,一把得意地搂住柳清霜的纤腰,道“还没见过带自己媳妇儿的吧?” 赖三儿却不太管这个,只知道自己是去不成了,顿时一脸的幽怨,仿佛被抽了魂儿一样。 可不料当何瑾走到大门儿的时候,又停住身大声言道“还愣着干什么,叫上刘火儿带两个侍卫一块儿跟上!你老大我现在都是有身份的人了,逛青楼哪能不带跟班儿和护卫?” 一听这个,赖三儿才眼珠一亮,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屁颠颠儿地跑去喊刘火儿。 看着这一幕,何瑾不由摇头笑道“呵,男人呀” 出了院门儿后,便和柳清霜坐入了马车当中。两侧自然是赖三儿、刘火儿及四位侍卫跟随。 随着马车缓缓行进,街道上百姓看到豪华的马车及这派头,不由纷纷卑谦地主动避让开来。 看着这一幕,何瑾不由心有感叹终于,过上了这等带着家丁护卫,上街欺男霸女的生活啊 行进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他就发现外面的renliu,逐渐发生了变化。 走在大时雍坊的时候,街道上的百姓还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可现在这条街上,却以男性为多有风度翩翩的贵家公子,有身穿绫罗绸缎的权贵人士,几乎再也看不到什么年轻的女子。 撩开车帘,便惊讶地望见,前面是一幢几乎一半凭空建在水面上的阁楼。 也就是这时候,他明白这青楼为何取名‘在水一方’了——因为它真的是在水一方,就位于太液池的南岸。 伴随着太液池徐徐吹来的微风,何瑾不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位老司机不由迷醉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里的胭脂香,露出了幸福从容的微笑这才是才是我该来的地方啊 许久没涉足风月,都有些陌生了光是闻一闻,就有些小激动呢。 到了这大门前的木栅栏前,金元便停好了马车。 何瑾当先从中走了出来,便看到大门口一群穿绸衫、头上戴着绿油油布巾的汉子,或蹲或站在酒楼门口,眼瞅着进入栅门的客人。 一看到自己下车,其中一个汉子猛地窜出来,其余动作稍慢的,则齐齐发出一阵叹气声真是脚快有、脚慢无啊。 对于这一幕,何瑾也有些了解,知道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帮闲。 跟磁州小秦淮那里不同,他们不算酒楼的伙计,专门儿看有客人到来,帮忙前后招呼照应,靠客人打赏为生的。 这种人最是知情识趣、亦对青楼的吃食耍处了若指掌,不仅客人乐得有这群人照应,青楼也少不了这些人帮衬,算是一种互利共生的关系。 那抢先一步的帮闲,冲到何瑾等人面前时,当即被侍卫们拦住了。 不过,也就是做做样子。 都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更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下刺杀何瑾。 而看到这一幕的帮闲,心中其实更加高兴能雇得起如此机警干练护卫的,必然是哪家的权贵子弟,一般出手都很阔绰。 可就在他行礼准备招呼的时候,面色一下就扭曲了。 因为这时候,柳清霜也从车上走下来了。 小官人呀,你这什么意思? 来逛青楼还带着女眷,跟上酒馆带着自酿酒有啥区别?更何况,您这位无论相貌、身段儿、气质,还都是一等一的绝色。 您,您这是来砸场子的吧? 就算见多识广,这帮闲也一时大脑死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何瑾很是轻车熟路,先抛去了二两银子,才笑道“怎么,难道来到你这地界儿,只能讨好里面的姑娘,就不能带着我家的这位,来听听曲儿、用用饭?” “能,当然能!”看在二两银子的份儿上,你说啥都对。 事实上,明代青楼也不单是风月场所,更像是一种权贵富豪的社交圈儿,一种奢靡的风气。 只不过,像何瑾这样儿的嗯,怎么说呢,幸亏他马车豪华还带着护卫。否则,极有可能会被帮闲们打断腿。 “请请请,官人快请进。”收了钱,这帮闲立即进入角色,满脸堆笑地将何瑾等人请进去。 一众人在他的安排下,走入了大厅。可帮闲正准备引何瑾入一处座位时,却见何瑾眼珠一转,微微皱起了眉头。 赖三儿一见这神情,当即明白了什么,不悦地问道“这里就没有雅间么?” “有倒是有,不过”汉子踟蹰了起来,明显着想要好处。 何瑾这次却不大方了,只是给了赖三儿一个鼓励的眼神儿。赖三儿接收后,顿时明白了,又嚣张地叫嚷了起来“岂有此理!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 “告诉你,我家老爷可是堂堂的锦衣卫副千户,简在帝心的人物儿!过不了几天,更会被选为驸马,你们得罪得起吗?” 那帮闲闻言,登时雄躯一震,露出了副了然的神色哦,原来是锦衣卫副千户啊嗯,不认识! 什么玩意儿嘛。 京城这地界儿勋贵多如狗,高官遍地走,一个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来装什么大瓣儿蒜? 更不要说简在帝心、不日就要被选为驸马了,你编瞎话也要靠点谱儿行不行?真要是准备当驸马了,还敢来这等场所? 可不料,就在这帮闲狐疑的时候,何瑾便开口了“赖三儿,低调,低调嘛我马上就是当驸马的人了,怎么能让这么多人,知道我就是何瑾何润德呢?” 帮闲一下就彻底傻眼了还,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自己都说出来了好不? 这官人看着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的,想不到,竟然是个二傻子,真的是太好了哇! 咱这地界儿,就喜欢人傻钱多的主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六二章 流行歌曲 何瑾可不管这帮闲如何看待他,故意暴露身份后,才从怀里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安排上好的雅间儿,叫些姑娘来伺候着!” 帮闲瞧着那银锭两眼放光果然我的眼光很正确,这就是人傻钱多啊!嗯,纯的! 不过,随后他便露出了为难之色,道“何千户,咱在水一方的规矩,向来都是姑娘挑选入幕之宾” “陪酒的都没有?”何瑾眉头一蹙。 “没有。”帮闲摇头。 何瑾这就转向赖三儿和刘火儿等人,神情分明在表示别怪我不照顾你们,实在是明代的ju太矫情 这些人当然也不会在意,反正他们只是来开眼界的。 至于那些名妓,在他们看来除了漂亮好看之外,说的话他们又听不懂,唱曲儿也咿咿呀呀的,还不如烟花柳巷的暗娼爽利。 就好比吃饭,有人喜欢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他们还是喜欢蹄髈猪头肉什么的嗯,解馋! “行了,没姑娘就没姑娘吧,饭菜一定要可口。”何瑾摆摆手,又催促了那帮闲一声。 帮闲当即将一众人引入了雅间儿,又吩咐上了些干果点心之类的茶水吃食,随即便去安排酒菜。 不一会儿,胭脂红的绯羊肉、雪白的蒸江鱼、黄亮亮的果木烤鸭,喷香扑鼻的火腿冬笋汤这些精致的江南肴馔,便被端了上来。酒呢,自然也是醇厚绵长的好酒。 这才让赖三儿和刘火儿等人,觉得没白来一趟蹄髈猪头肉虽然解馋,可这些嗯,真香! 何瑾和柳清霜倒是没怎么动筷子,毕竟他们来这儿,也不是真吃饭喝酒的。 此时,大厅外已有些名妓登台表演过,柳清霜是越看脸色越踟蹰。何瑾见状,不由问道“怎么,看了这些后,来京城开展艺术演绎一事,忽然没信心了?” 柳清霜幽怨地一回头,神色很是娇憨委屈,点了点头道“嗯,相公就是能猜中奴家的心思” 何瑾当然知道,柳清霜这是受打击了,毕竟乃京城之地,整座大明江山最繁华兴盛的地方。 适才的献艺当中,他不仅见识到了扬州瘦马的才艺,还有西湖歌娘的曲喉,甚至还有域外热情奔放的胡旋舞。 尤其此时,台下表演的竟是一位高丽女子,正弹奏着一张十二弦的伽倻琴。玉指轻弹轮拨,琴声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悠扬婉转之极。 在中原地区,柳清霜被称为大家毫不心虚。 可来到了这里之后,她才发觉自己最多,能与在水一方的头牌争奇斗艳。甚至,还可能略有不如,更遑论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看着自己小妾的一脸哀怨,何瑾并未安慰去哄,而是问道“那你觉得,若想胜过这里的头牌,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当然是新词新曲!”说起这些,柳清霜才恢复了些精神,道“我承认这些名妓的技艺都不差,但听来听去也就是那些曲调儿。” “倘若能有一首盖过这些词曲的新曲,必然一鸣惊人!” 言罢,她便目光希冀地望着何瑾,期待着这位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相公,当即给她抛出一首新曲。 可何瑾却摇了摇头,宠溺地拍了拍她那吹弹可破的脸颊,道“不行,这样会将你惯懒的。倘若事事都依赖我,那你岂不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柳清霜顿时不依,有些耍赖地缠住了何瑾的手,轻轻地摇了摇。 这一动作,立时让那些吃饭的家伙,都停止了动筷子清冷的云中美人儿,露出如此可爱的小女儿一面,实在令他们大开眼界,魂儿都差点被迷住了。 何瑾也没想到,柳清霜竟然会祭出撒娇这一大招,顿时缴械投降,道“好了好了,我指点一下如何?” 说罢,他便想了想,才道“曲者,古韵文之一。概言之,凡可入乐者,皆可谓之曲也。可事实上,这时代并非没有好词,可不少好词却未被谱成曲子,何故?” “盖因那些词句随性而发,不叶宫商,只能任意歌之,自然不能按照曲谱的格律,改写为曲调。故而士人多所鄙,不得张扬,久滞于民间。” 这话一出口,柳清霜顿时美目流转,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 不是因为何瑾忽然变帅了几个百分点,而是因为这句话,开篇立意,一语道出了她们这些歌者历来的困惑。 身为中原名妓,她自然也见过不少的好词。可就如何瑾所言,那些词并未被谱成曲子。其中的缘故,就是因为那些词不适合曲的格律。 倘若能解决这问题,便可谓开山立派,一扫时代的窠臼,将万千词句皆纳入曲调当中——这翻天覆地之举,称作一代曲圣也差不多。 由此,柳清霜的嗓音这会儿都有些发颤“相,相公,你难道?” 何瑾不答,只是一脸平静淡然地,对着柳清霜缓缓点了一下头。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分明看到柳清霜呼吸一下急促了几分,明眸里都泛成了一汪春水。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凡文以意趣神色为主,四者到时,或有丽词俊音可用,岂能一一顾九宫四声否?如必按字模声,即有窒滞迸拽之苦,恐不能成句矣。” 不着痕迹地将人家汤显祖,最大的成果剽窃过来,何瑾还脸不红、气不喘“只需让固有的曲调,去适应那些词,哪怕用韵随意,又有何不可?” “相公的意思是”闻听这番话的柳清霜。不啻觉得一击响雷响落在她的心间。 她檀口微张,半晌才回过神道“把原先的曲调改掉?让曲调去适应词?”这冲击实在太大了,她学了十年曲子,从来就没想过律书上的曲调可以改。” 可何瑾却继续说道“不见得非是曲调去适应词,也可写词时便选好相应的曲调儿,觉得不合适的,再做些更改都可以。” “音乐之美,就在于灵动,千篇一律,其实是对音乐的扼杀。”何瑾越说越是神采飞扬,道“只要打破了这层窠臼,非但解放了词人,也方便了曲者。” “从此情词与音律,都不再是两个凝固体。而是音乐跟随着情词流泻奔突,相互交融——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创作啊。” 别看他这会儿说的深奥且高大上,其实换一种说法,就四个字嗯,你没猜错,就是流行歌曲。 然而,这超越五百年的理念一道出来,却一下让柳清霜感觉推开了一扇大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只见她的俏脸上,一时兴奋、一时踌躇,一时又凝眉冥思,坐在那里久久不语。 何瑾也不说话,只一边吃着饭后的点心和水果,一边等她回过神来。 过了盏茶功夫,才听到柳清霜嘤咛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颊生粉霞,羞涩地将头埋在了何瑾的胸前。 赖三儿和刘火儿见状,顿时一放筷子,满脸的幽怨好好吃个饭都不行,非要给我们喂狗粮,干啥呢这是! 欺负单身狗很有意思吗? 嗯,有意思吗! 可何瑾就是这么讨人厌,非但不收敛,还拍了拍柳清霜的臻首,柔声道“这些你先消化消化,待有时间了,再跟你聊聊《明朝好声音》节目举办的事儿。” “相公”柳清霜星眸迷醉,简直已化成了一团柔水。 赖三儿最终受不了,建议道“老大,这后面就有房间,劳烦你俩去开个吧” 可就在此时,楼下忽然一阵吵闹saoan,一个清冷的女声叱喝问道“何瑾可在?让他速速出来,否则拆了你们这家青楼!”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六三章 做女人,要不要温柔? 何瑾吃完饭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 也正是在水一方最纸醉金迷的时候儿年轻美貌的女子欢歌笑语,大厅中丝竹悠扬,青纱灯笼的光线分外朦胧,到处都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可就在这时候,一匹雄健的大红马,突然嘶鸣着冲破了大门。惊煞了这股暧昧,骤然带来了几分紧张。 尤其那大红马还人立而起,显得极其暴躁威武。随后又涌入一群娇滴滴的女兵,横眉立目,更是让大厅陷入一阵慌乱。 “哦?”何瑾所在的这个雅间之人,顿时都来了兴致,包括何瑾本人有好戏看了! 原本只打算吃个饭,留下个未来驸马逛青楼的传说。没想到,还会有这等惊喜,真是等等,那女子要找谁来着? 反应过来,何瑾才悚然一惊,急忙向下仔细看去。 哟?竟然还是位美女。 一身雪白色的武士服,虽近男装,却裁剪得体,显得腿长惊人,腰细肩削,标准的模特身材。容貌也是万里挑一,鹅蛋脸型,精致又英气。 只是,她面上的神情太过清冷傲气,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愤怒之色。 何瑾不由就摸了摸自己的脸,诧异地向柳清霜问道“清霜,这人你认识?” 柳清霜当然摇了摇头。 然后,他就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屑地道“哼,又是一个被我美貌迷惑的女子,如今世人怎都如此肤浅?一点都不知道欣赏我的善良、正直,还有内涵” 柳清霜、赖三儿还有刘火儿闻言,顿时一脸的羞惭,满眼的乞求相公,出门儿在外,你要点儿脸吧,行吗? “没人回话吗?”就在此时,那大厅的女子已有些不耐烦了,恼怒地挥手道“给我砸!” 一声令下,那些手持棍棒、兵刃的女兵,立时应命。 她们见龟奴、大茶壶、保镖就打,见ju嫖客就关到一边,什么花梨木的桌子、景德镇的花瓶、古画、插屏,通通砸个稀巴烂。 好好的一座销金窟,立时变成了深渊大乱斗现场。看得何瑾都啧啧为青楼老板,揪着一把小心疼。 “哎哟,我的姑奶奶们诶,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会儿老鸨终于出现了,捶胸顿足地迎了上去。 那女子这才翻身下马,望着杯盘狼藉的现场,冷笑道“何瑾在哪儿?” 老鸨顿时傻眼了“何瑾是谁?是哪个挨千刀的,把家里有母老虎的,也给领了进来?” 这时候,那些嫖客ju们才反应过来,一边用眼神儿鄙视着那女子,一边齐刷刷地伸手一指何瑾所在雅间,答道“堂堂的锦衣卫副千户,未来的驸马爷!” 女子一听这个,顿时气疯了! 何瑾这会儿也下来了,当然也气疯了,对着老鸨就是一阵咆哮“什么家里有母老虎,我是那样惧内的人吗?就算有,那我也是武松,赤手空拳就能把她收拾了!” 这话一出口,满厅的男人们立时唯恐天下不乱,纷纷鼓起掌来“何千户威武霸气!” “是个爷们儿,有种!” “说的没错!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被女人踩在脚下?” 何瑾就得意洋洋地向周围一拱手,一副‘多谢捧场’的感激神情。却不料就在此时,一道破空之声响起,女子忽然亮出了马鞭,向何瑾身上抽去。 在老娘乱披风笤帚的训练下,何瑾当即闪身躲避。 但毕竟事发仓促,他的衣袍还是被抽到了一角,虽说根本不疼,但也没之前那么霸气四溢了。 赖三儿、刘火儿见状,当即想要冲过来。 可何瑾早就看出了那女子身份不一般,再看到四位侍卫哭笑不得的脸,登时有些明悟,赶紧反身拦住了两人“别动手,那小娘皮不是你们能招惹的。” 言罢,他当即又望着那四个侍卫,说了一句“滚回你们的东宫府去!来到我门下,还打算看我的笑话,留你们何用!” 四位侍卫脸色登时面色铁青,神色不服。可何瑾却又冷笑一声,道“怎么,还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谁吗?” 四个侍卫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被何瑾撵了回去,朱厚照也绝不会再收他们。虽说不至于就此穷困潦倒,可也丢尽了家族的脸面。 然而,不待他们开口辩解,何瑾便又伸手,一手拎起一个,将四个侍卫向着追上来的朱秀英砸去。 孰料朱秀英确实练过,身形七扭八绕,外加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竟躲过了四枚人形炮弹。但这也激起了她的怒气,猛然抬起冷面道“何瑾,你死定了!” 论打架,何瑾当然不怕,故而他还有闲情逸致回道“姑娘,不是我说你,做女人啊,一定要温柔!” “温柔你个鬼!” 朱秀英陡然一个驱身,鞭子再度横空而来。何瑾早有防备,眼疾手快抓住了鞭梢,想将她拽过来。 却不料这竟是个虚招儿,朱秀英当时便松了手,猛然奔到何瑾面前,一个肘击打到了何瑾的小腹上。 何瑾彻底确认了,朱秀英非但是有武艺的,而且还不低。 这一下,满大厅的客人们可都乐坏了大老婆来捉夫啊,够刺激!尤其一个还是母老虎,另一个自称武松,简直太完美了! 能来这里消费的,都是地位高又钱多烧的。看到这一幕,他们当然都觉得不虚此行,实在太值了! “兄弟,我赌一百两银子,那女的会赢,你跟不跟?” “我赌五百两!”顿时就有人力挺何瑾了,道“何千户,可莫要堕了我们男儿的威风啊!” 何瑾这个气啊,在朱秀英的连环攻势下,他发现自己的野路子,竟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一边狼狈躲闪着,一边冲到了这里。 随即顾不上挨打,就把怀里带来的一千两银票,拍在了案桌上“我压一千两自己赢,你们跟不跟!” 开玩笑,打架能赚钱,还是这么一大笔钱,傻子才不干! 当然也有瞧出朱秀英身份的,但那都是些勋贵高官子弟。非但不怕,反而更激动了“我们跟了!” 朱秀英这就气得双目喷火,面色铁青。狠狠一脚踹在何瑾的屁股上后,忽然也脑子抽了,喊道“我压一万两!” 趴地上起身后的何瑾,这就忍不住笑了。伸展一下挨打的身躯,活动了下手腕儿“好了,是时候表演下真正的技术了!” 朱秀英一愣,看着何瑾的气势,不由有些心虚难道,他一直留着手? 但下一瞬,她便放心了。 只见何瑾捂着脑袋护住脸面,跟蛮牛一样向她冲了过来——这等打法,在朱秀英看来简直处处是破绽,当即一声冷笑,一个扫荡腿把何瑾绊倒在地。 可不料,倒在地上后的何瑾,仍旧只管往前冲,猛地就抓住了朱秀英的一只脚。 朱秀英一时大意,赶紧伸出另一只脚,想将何瑾踹开。可何瑾却很无耻地继续往前冲,她被这么一带,登时一字马滑在了地上。 但她还是不慌,纤腰用力扭身,就要翻转起来。直至这个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因为何瑾竟借着她的力,直接将她抡了起来! 而这抡人的功夫嘿嘿嘿,他可是最拿手了! 顿时,可怜的朱秀英感觉,自己就是轻飘飘的纸片儿人。狂风呼呼灌入自己的耳中,急速旋转的眩晕感和失重感,立时击碎了她骄傲的心,高声叫喊了起来“何瑾,你放手,放手啊!” “哼,回答我,做女人要不要温柔?”何瑾这才缓慢停手,傲娇地问道。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六四章 你根本配不上我...... “不需要!”听了何瑾的话,朱秀英虽然很狼狈,却还是下意识地倔强回道。她骄傲的性子,可不许她就这样轻易低头! 但下一瞬,她忽然发现,自己又飞了起来! 这个胆大包天的狗贼本公主一定要,要“要放,放手啊何瑾,你,你这个无赖!” “许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打我,还不许我还手?这事儿就算闹到陛下那里,我也不信这大明天下,还没道理可讲了!” 如狂风中落叶般被摧残的朱秀英,闻听这话不由心神一动他果然已知道我身份了,否则也不会上来就说,要闹到陛下那里 可,可既然都知道了,还敢如此啊! 那些女兵们这会儿也都急了,纷纷开口呵斥道“大胆何瑾,你还不快放下公” 何瑾闻言,却微微一笑,又停止了抡圈儿。而朱秀英还未待缓过来,便急声说道“住口!” 开玩笑,公主来青楼这等地方也就算了,还被何瑾如此收拾真报出了身份,岂不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纵然,这里可能已有人看出来了,但说出来和没说出来的性质,终究是不一样的。 只是朱秀英虽然思绪很清晰,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两次被当风叶一样抡着,又没停稳便急声开口,怎么可能受得了? 由此刚说完这话,她便一弯腰,眼见就要吐出来了。何瑾当即也放了手,任由朱秀英跌跌撞撞地,跑到大厅的一个房间里。 周围的看客们这时都傻眼了,反应过来后,一个个都愿赌服输“何千户,在下敬你是条汉子!这是一千两,您收好了” 何瑾当然一一笑纳,揣了将近一万两的银票。 带何瑾进来的帮闲,惊得面色都一下扭曲了真是第一次第一次见来逛青楼,还能挣钱的! 何瑾当然也很感恩,乐呵呵地向众位金主爸爸拱手“见笑,让诸位见笑了这女人啊,就是要收拾,三天不打便会上房揭瓦。” 面色苍白、神色萎靡的朱秀英刚出来,便听到了这个,顿时气得杏目圆瞪。可何瑾却一挑眉,手指一转一转的,做了个抡圈儿的动作,挑衅味儿十足。 咬牙切齿的朱秀英无奈,只能恨恨地开口“寻个雅间,我有话要跟你说!” “认赌服输,先把那一万两掏出来再说。”除了在意的人,何瑾可不会惯其他人的臭脾气。 “你!”朱秀英攥紧了拳头,她从未没见过敢这样对自己的人,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我岂是那等赖账之人!” 何瑾这就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不说话了。 朱秀英见状,不由略有些气消, 可随后,就见何瑾转身挥了挥手,对刚才那个帮闲说了些什么,那个帮闲便拿了纸笔过来。 接着何瑾在纸上一挥而就后,递给朱秀英道“既然不是赖账之人,那就把这张欠条签了吧” “你!”朱秀英陡然暴怒。 但就在何瑾以为还要大战一场的时候,却不料她忽然面色一冷,极尽鄙夷地看着自己。随后什么话都不说,接过欠条签下自己的姓名,冷声道“这总行了吧?” 何瑾才不管她啥眼神儿,只是接过欠条吹干后,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才道“行了。” 言罢,他便转身向自己之前的雅间走去。朱秀英也一声不吭,紧随其后。 到了雅间之后,何瑾还是以礼相待,心平气和地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你其实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嗯。” “这便好,”朱秀英点点头,继而开门见山道“驸马一事,你是想都不要想。我就算随便找个人嫁了,也绝不会看上你这等轻浮浪荡、心胸狭隘、曲意媚上之徒!” 这话出口,朱秀英得意地望向何瑾,以为会看到他恼羞成怒的模样。 可想不到,何瑾只是平淡之极地点了点头,认同地言道“嗯,你说的一点没错” 朱秀英自很是为然地点了点头,可就在她准备说出,此番来找何瑾的真正目的时,却见何瑾还是自顾自地接着上面的话题,言道“总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除了出身之外,根本就配不上我。” 言罢,何瑾便一伸手,柳清霜便极有默契地,主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紧接着,他又毫不留情地继续言道“我一直认为,天分阴阳,男女各司其命。身为女人,就该看起来是美的,闻起来是香的,摸起来是软的。最重要的,性子一定是温柔的。” 剩下的话,何瑾没有继续。 但显见的,适才与柳清霜的一番琴瑟和谐,已无声胜有声。犹如一柄利剑,刺穿了朱秀英的骄傲。 她顿时感觉胸中一股狂怒之气翻涌不已,瞬间面红耳赤,银牙差点咬碎! 出身高贵的朱秀英,八岁进宫后受尽恩宠,早已习惯旁人的奉承巴结。这样的环境导致她不可避免地认为,自己就是高高在上,与众不同的。 可今日,何瑾却将她贬斥地,不如一介卑贱的清楼女子! 尤其最令她难以忍受的,是柳清霜那含蓄温柔却审视的目光。 是的,那个青楼女子,竟然在审视自己! 似乎,她很认同何瑾的一番话。更可恶的是,那微微一摇头叹息,表明她真的赞同,自己一点都配不上那个可恨的无赖! “何,瑾!”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朱秀英才忍着没掀翻桌子,念出了这个名字。 可何瑾却一副懒洋洋的神情,回道“还有事儿没?假如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煲着汤呢” “有!”朱秀英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能将今日的目的清晰道出“从今往后,你最好远离太子!如你这等心术不正之人,留在太子身边,只会祸害大明的未来!” 对着这等白痴一样的问题,何瑾真是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于是,他便携柳清霜起身,带着赖三儿和刘火儿向外走去“这事儿,自己跟陛下说去。想让我违抗圣命,却又一点代价都不想付哼,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刚走出雅间,便听到里面传出一声愤怒抓狂的叫喊,随后还有桌子被掀翻的声响。 何瑾一时也觉得有些小愧疚唉,自己最近怎么如此毒舌?好好的一个豆蔻少女,都给气到更年期提前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又不是淮王,更不会是驸马,凭啥惯着她? 嗯,还是自家的秀儿和清霜好 可刚走到大厅,便看到老鸨正跟一个青年人虚以为蛇“唉,王大人说什么呢,哪里有人斗殴作乱了?这些被打烂的,是,是” 很明显,老鸨也看出朱秀英身份不简单,不想将事儿闹大,想要唬弄走这青年人。 而那青年人三十来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低级文官的青色袍服,胸前补服是七品文官的紫鸳鸯。 但和别的官员不同的是,他头顶带着的不是乌纱帽,而是獬豸冠獬豸乃执法神兽,辨忠奸、断曲直、公正不阿,故戴獬豸冠的应为朝廷御史,以示办案秉公明断。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群身穿大红鸳鸯战袍的官兵。 何瑾不由扫了一眼,见这位巡城御史相貌可谓极其俊朗,剑眉星目。虽说穿着官服,却有种古代侠士的气息。 只不过不知为何,他老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见老鸨半天都没想出个解释,何瑾也是嘴欠,便顺口一说道“是今夜举办的一项特别活动,越砸越热闹嘛。” 老鸨一听这个,顿时频频点头“何千户说的不错,正是本楼今夜举办的一项活动,为了彰显我大明男儿的霸气血性” 那青年闻言,不由看向何瑾,笑道“砸青楼以示大明男儿的血性?何千户,你莫非以为在下王守仁,乃三岁幼童不成?”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六五章 中二较真儿的大侄子 “唔?”一听这巡城御史的名字,何瑾顿时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眼熟,王华的大儿子嘛,能不随他爹? 不对,不能这样说。 因为何瑾之所以能知道王华,就是因为王守仁。 毕竟,这位心学创始人的名气,实在太大了。即便到了后世,他的思想也仍旧闪耀着熠熠光辉。 只是,好像有些不对啊。 历史上,王守仁从未担任过巡城御史,又怎么会出现在水一方? 身在局中的何瑾根本不知,王圣人的仕途轨迹发生了偏转,正是他的缘故王华办妥调他入宫一事后,甚是令弘治皇帝满意。 正值王守仁在工部观政期满,弘治皇帝爱屋及乌,自然委以了重任。 毕竟,比起历史上王守仁担任的刑部主事来,御史虽然品级与之相同,但权力却极大。可风闻言事弹劾朝廷大员,往往以小制大。一旦外放,便是十三道巡按,也即民间传说中的‘八府巡按’,代天巡狩。 而像王守仁这种巡城御史,则只在南北两京设置,带领五城兵马司巡逻京城地面,弹纠不法,乃一等一的实权官儿。 不管怎么说,何瑾觉得自己跟王华关系还不错。平辈论交的话,这位未来的王圣人,就是自己的大侄子。 都是大侄子了,当然不能看着他闷着头跳进火坑。 由此,何瑾便再度开口言道“大侄大人,这里真没发生什么事儿。更何况,所谓民不告、官不究,人生难得糊涂嘛,对不对?” 可不知王守仁是没有领会何瑾的意思,还是故作不知,反而神色渐渐不耐起来,道“巡逻治安、弹纠不法,乃本官份内之职!更何况,如今京城有妖道贼寇作乱,岂是尔等想隐瞒便能瞒得了的?” 这话一怼过来,何瑾当时就真有了叔父的感觉。 为啥? 因为遇到熊孩子,想揍他的时候,就是这种情绪火山酝酿的感觉。 可,怎么会这样? 王守仁日后不会是开山立派、立地成圣的人物,怎么此时看起来如此中二较真儿? 可细一想,何瑾就有些明白了历史上王守仁,就是这样的人啊 中二和较真儿,换个词儿其实就是意志坚定。 王守仁意志坚定吗? 废话! 自从萌发了要做圣贤的想法后,王守仁几乎就陷入了一种痴癫的状态中,而且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年。 在此期间,他成亲时都不会去想妻子的花容月貌、鱼水之欢,只来到了一间破道观当中,跟一个道士学打坐。 后来他以为找到了成圣贤的途径,便开始格物穷理,就对着自家花园里的一根竹子开始发呆、开始格物。 那时在他的世界中,只剩下了他和这根不知名的竹子。不管风吹雨淋、也不吃不喝,就想着能够参悟圣贤之道。 当然,一腔热诚和疑惑的王守仁,在竹子面前守了几天几夜,根本没有得到“理”,却得了感冒。 从这两件事儿来看,毫无疑问王守仁是意志坚定的人,从未放弃过自己的理想。 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在日积月累中由量变引起质变,一朝大彻大悟,开山立派、立地成圣。 想到这些,何瑾忽然就不怒了,反而还有些小崇敬。 再眼珠转了转,他便忽然笑了起来,转口小声对着王守仁言道“大侄大人啊,既然你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那我就丝毫都不隐瞒,告知你如何?” 王守仁一愣,想不明白何瑾为何忽然变了立场。但下意识地,他还是点了点头。 何瑾就挥手一指那些女兵,道“想必大人看起来觉得很奇怪吧?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她们都是康宁公主精挑细选出来的侍卫,所以才不爱女装爱戎装。” 王守仁嘴角顿时抽了抽康宁公主的侍卫? 何瑾见状,自然也笑了“至于说她们为何会擅自离开公主府,当然不是胆大包天、擅自胡来,是因为公主也在这里,她们当然要随行护卫” 这下,王守仁眉头就跳了一下公,公主来青楼了? “大侄子,你一定更想知道,金枝玉叶的公主,为何要来青楼吧?嗯,你不用努力抗拒,我知道你内心深处,一定是想刨根问底的” 王守仁这就忍不住攥起了拳头,可偏偏何瑾说的一点没错,他明知这事儿自己知道越少越好,可,可就是忍不住啊! 甚至于,在这种纠结中,他都没发现何瑾已悄咪咪地改变了称呼。 “大侄子,你应该听说了,我被挑选驸马一事吧?”见自己称呼让王守仁无动于衷,他更明目张胆地一指自己,道“公主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来青楼的,不过未来驸马在,她来了也就很正常了” “那,那”望着满地的狼藉,王守仁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那这些不,结果呢?” “结果?”何瑾一愣,不负责任地言道“我哪儿知道什么结果,反正我跟公主打了一架后,她就气得在雅间里摔盘子砸碗呢。” “打,打了一架?” “嗯,虽说巡城御史没有劝架的职责。不过毕竟来也来了,不妨就劳烦大侄子,上去劝慰公主一番如何?” 何瑾摇摇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毕竟是皇家的人儿,事情闹得这么大,皇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呀” 听完这个,王守仁脸色是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狠狠地盯着何瑾,气得开口道“你,你怎么不早说!不对,你知道就提醒过我了,是我唉!我真是,真是” 气愤郁闷的王守仁,这会儿都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人家毕竟是未来的圣人,智商和决断能力还是一等一的,只气馁了一会儿后,便对那些官兵喝道“今日,我等从未来过在水一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都听清楚了吗?!” 言罢,直接一挥手,带着这些官兵便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儿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何瑾一眼,也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立个fg。 最后,重重地一跺脚、一甩袖袍,道“唉!流年不利,居然刚上任就碰到了你,家父果然说的没错!” “唉唉,大侄子等会儿,你爹说我啥了,你说清楚再走啊” 可王守仁闻言,反倒更是加快了几分步伐,随即就消失不见了。何瑾当然有些郁闷,道“第一次见面,还打算给你包个红包呢,真是没礼貌!” 柳清霜、刘火儿、赖三儿一听这个,顿时就露出了惊诧的神色相公,人家王翰林跟你的关系,没那么铁吧? 而且,这位王守仁年岁也已三十,您今年才十五,就收人家当大侄子算我们求你了,出门儿在外,要点儿脸吧,行吗? 不管怎么说,反正这荒唐的一天,便如此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地过去了。 何瑾猜测着,这消息汇报到弘治皇帝的耳朵里,就算不将他惊得从龙椅上蹦起来,也会龙颜震怒吧? 至于说,怕不怕弘治皇帝气得让人砍了他,何瑾是不怎么担心的嗯,确认过眼神儿,人家弘治皇帝不是那样的人儿。 到了第二日下午,丘聚派来的小宦官就到了。 然后,他告诉何瑾弘治皇帝闻听消息后,起初的确被气得不轻。可反应了一会儿后,便微微地笑了起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六六章 青楼都不让逛了...... 笑,笑了起来? 听了这个消息,何瑾也笑了起来。只不过,却是尴尬症都犯了的蠢笑喂,弘治大叔,我昨天可是上青楼了哇。 未来驸马上青楼,你皇家的面子不要的哇? 这时候你最正确的做法,不是赶紧否认,我不是未来的驸马吗? 好!就算您大度。 可我还把您的掌上明珠,给气得更年期都提前了几十年哇。我就不相信,她没跑到皇宫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您可是大明江山的皇帝的,这些您都能忍,还微微一笑您,您脑子里进水,养王八了啊! 不管是苦思冥想,还是左思右想,何瑾把脑袋抓得都跟鸡窝一样了,还是想不通弘治皇帝到底是个啥意思。 朱佑棌的确是弘治皇帝的亲戚,但不可能说他的一个奏折,就能让弘治皇帝如此顺从听命——这种种的反常,已远远出乎了常理。 可就在他暴躁得也快要更年期时,小宦官又怯怯地开口了“何,何千户,陛下这次还,还通过了您的礼部考核。让您明日便去东宫,陪太子读书” “哦,知道了。”这事儿何瑾反倒不怎么在意,有气无力地赏了小宦官一两银子,打发他回宫了。 又静静坐了一会儿,还是没个头绪。 于是,没办法的他,只能再度出下策,向柳清霜问道“清霜,京城还有哪家青楼有名儿?” 院外正忙活的赖三儿一听这个,登时不用何瑾吩咐,直溜溜儿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上了一身儿体面的衣裳,还顺便喊上了刘火儿。 何瑾见状,简直都惊呆了“赖三儿,你去青楼只能看不能摸,有啥意思?” “也没啥意思,就是吃喝都有老爷付账,不去白不去。” 何瑾这个气啊! 可回头儿一想没错啊,换成自己也会去!算了算了,金元套马,咱继续走着! 然而,今日却不同昨日。 来到另一家青楼,刚开始还有帮闲上前招呼。可一看何瑾的面相,和那辆东宫牌儿马车时,帮闲就惊恐地问道“官人可是何瑾何千户?” “嗯,怎么了?” 那帮闲登时就跟见了鬼一样,哇哇大叫着向妓院里跑去。 不一会儿,便看到老鸨也惊了,连忙吩咐着龟奴将大门儿给关了,才一脸陪着假笑道“对不住啊何千户,我们今日歇业装修” “搞什么嘛,弄得跟鬼子进村儿一样,我有那么可怕吗?”带着一头的雾水,他只能继续向下一家青楼走去。 可想不到,连续走了四五家青楼后,情况竟一般无二! 何瑾心态这就有些炸,同时隐隐之间,已觉得事情不对劲儿。 无意间眼神儿一瞟,看到街对面的角落里,几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后,他登时就怒了,大叫道“李承祐,你躲什么躲,给我过来!” 被拆穿了身份的李承祐,神色有些羞愧,也有些疑惑“你是如何发现我们的?” 何瑾真是被他的蠢给气笑了以为换了飞鱼服,就能伪装了是吧? 伪装跟踪,那可是门儿技术活儿! 你瞧寻常百姓不是匆匆忙忙,就是慢慢悠悠的。就你们几个目光如炬、挺站如松,那样明显的军旅气质,瞎子才分辨不出来! 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情给李承祐解释这个,恼怒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你们在捣鬼?” “我,我们”李承祐还想抵赖,可毕竟不是什么擅长说谎的人,立马就被何瑾瞧出了破绽。 “别看你跟我关系不错,对我还有救命之恩。可这事儿你要不说,信不信我当街揍你一顿?” “你!你无赖!”李承祐顿时就急了这要是自己当街被打了,李家的脸面可就算丢尽了。 幸好他知道何瑾很阴险,而且是那种谋定后动之人,不会在事情没把握前,就出卖了自己。 权衡一番后,才不甘地小声言道“是陛下的口谕,让我们提前跟京城各大青楼交代了。若哪家青楼敢让你踏足一步,保证开不到第二日!” 消息一入耳,何瑾登时不狂躁了,反而面色凝肃了起来很显然,这是弘治皇帝铁了心要让自己当驸马,把自己跟个人形种猪一样养起来。 至于说自己愿不愿意,朱秀英幸不幸福,根本不在弘治皇帝的考虑之内——皇家婚姻,从来都出自政治考虑,而不是什么个人需求。 可,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自己是哪儿得罪弘治皇帝了,他非憋着搭上掌上明珠的代价,铁了心也要互相伤害? 根本就说不通嘛! 遇到这么一桩倒霉事儿,何瑾再没心情逛其他青楼了,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赖三儿、刘火儿和柳清霜三人,也都一副蔫呆呆的样子。他们可都清楚,一旦那母老虎成了何瑾的正妻,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老大,该怎么办呀,你不会真要娶了那母”刘火儿忍不住就开口问了,可一旁的赖三儿机灵些,赶紧狠狠一脚踩了过去。 刘火儿登时醒悟那可是大明公主,而且陛下还铁了心要让何瑾当驸马这要是以后让她知道,自己说人家坏话,那不是找死吗? 何瑾这会儿也无比烦躁,猛然一起身,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开什么玩笑,陛下让我娶我就要娶,我不要面子的啊!” 刘火儿和赖三儿登时,跟看白痴一样看着何瑾大明天下自然是陛下说了算,老大,你这是脑残症又犯了吧? 但沉浸在自己思路里的何瑾,却没看到两人的表情,继续说道“陛下的意思,现在算是试探出来了。为今之计,看来只能对症下药了” “老大,你还有法子?”二人根本不信。一旁的柳清霜,却是哀伤中带着几分希冀。 何瑾此时却心中已有了计较,笑道“你们难道忘了,陛下已准了礼部的考核,让我明日就去陪太子读书?”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可同样,知父也莫若子。既然陛下不召见,我又不能直接面圣,自然要先从太子那里打探一番,找到症结所在” 赖三儿和刘火儿闻言,不由震惊地对视了一眼老大,你可真厉害,这都能想的到 不过,敬佩归敬佩。 在两人心中,还是不觉得何瑾能逃过此劫想违抗君命,除非扬帆出海,逃出大明国度,否则哪能办得成? 到了第二日天还没亮,何瑾就被柳清霜给喊醒了。迷迷糊糊地吃了早餐,便带着刘火儿和一众侍卫,向着东宫詹事府行进。 事府并非只是东宫里的一座宫殿那样简单,事实上,它是一个机构。 在这个机构里,既有如刘瑾为首的一批狗腿子,也有杨廷和和王华为首的一批翰林和大儒,这些人其实就是未来太子的主要班底,相当于是南京的六部一样,都属于朝廷的储备干部。 由此可见,弘治皇帝对自己的器重,还是很明显的。但越是如此,何瑾越是想不通弘治大叔为何要害自己。 到了詹事府,朱厚照一看到何瑾,明显很兴奋。何瑾也是一副激动不已的神色,毕竟想要的答案,触手可及了。 可就在他行过礼,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一旁的死太监刘瑾,忽然扯着公鸭嗓叫道“太子出阁!” 随着这一声喊,登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大堆人,其中就有何瑾认识的王华。 这些人一个个神色肃穆,仿佛马上要舍生取义一般。而朱厚照兴奋的脸色,立时也变得如丧考妣。 在这种氛围下,何瑾一下也有些受到感染,不由心中嘀咕起来怎么回事儿,难道弘治皇帝驾崩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六七章 我谢谢你们皇家啊...... 就在何瑾不知发生什么事儿的时候,刘瑾又扯着嗓子,喊了一个字“拜!” 这声令下,今日的主讲官王华便率着一众讲官,对着朱厚照行四拜礼。一个个面色庄重,动作一丝不苟,只是一个四拜礼,便拜了一炷香的时间。 随后,朱厚照才强忍着无聊,怏怏地说道“升殿吧。” 可就是这态度,立时引得王华不满,道“太子” 还未待他继续,朱厚照又赶紧坐直了身形,不耐烦地道“紫微岿然于星垣,万世不易,方有允执阙中,群星拱卫。” “身为太子,静心学习时当端坐如仪,为天下范!王讲官,孤已知道了,这话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 王华当然神色不满,可也说不了什么。 随即,刘瑾引着朱厚照来到文华殿,待朱厚照又坐下后,鸿胪寺官才宣布进讲开始。一名讲官从东班出,另一名讲官从西班出,到讲案前并立叩头。 随后,展书官又上前给朱厚照打开书本。东班讲官到讲案前,报告今天讲四书中的某一部,西班讲官报告讲经史中的某一部 还没有正式开讲,何瑾就看傻了这些烦琐的仪式,加起来足足要让朱厚照,规规矩矩在座位上枯坐半小时! 怪不得,怪不得大家一副死了爹的表情,这简直就是精神酷刑啊! 别说朱厚照这等天生敏锐、活泼好动的少年,就是一个成年人,也会被弄得心浮气躁,外加心力交瘁。 可没想到,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听了讲官的叙述后,他才知道因为太子身份特殊,所以给他准备的功课,也远比一般儿童要重。 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有历代皇帝圣训、历代通鉴纂要、天下地理形势等内容。 这些内容,可比当初何瑾啃的八股文,要晦涩难懂多了——他简直难以想象,朱厚照是如何还没被逼疯的。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从王华一开讲时,何瑾其实就已打起了哈欠犯瞌睡,脑袋沉沉的。但旋即,他就发现身旁已传来了更响亮的呼噜声,仔细一看朱厚照竟早就睡着了! 这,这是将王翰林的讲课,当成了催眠曲? 何瑾顿时望向了王华,可王华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仍旧摇头晃脑地宣讲着经义。好像是打算用深沉的爱心,去感化朱厚照,希望有一天,朱厚照能够回头是岸。 嗯,这就跟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一样。 刚开始,何瑾还想耐着性子听一听,弥补下当初王华不给他讲课的遗憾。可听了没一会儿后,他表情就跟吃了死苍蝇一样。 原本经书上佶屈聱牙的句子,经过王华的一番努力宣讲后,变得更加佶屈聱牙、不解其义了。 于是乎,文华殿中便传来了一长一短、一大一小,极为默契的呼噜二重奏。 再度醒来的时候,何瑾是被朱厚照给摇醒的。 抬头一看,太阳已经到正空了。而王华也悠悠收起了书本,又是一套繁琐的叩拜礼后,人家才打完收工。 只不过,走到门口儿的时候,涵养一直很好的王翰林,终于憋不住地回头看了何瑾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 真是臭鱼找烂虾,乌龟配王八啊。让你来是陪太子读书的,没想到,你比太子睡得还香! 可何瑾哪里管他这个! 赶紧一把抓住朱厚照,问道“太子殿下,我要当驸马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一听这个话题,朱厚照顿时精神了,得意道“这里面,还有我的功劳呢。上次看房子的时候,我就让皇姐提前藏在屋子里,看了你一眼” 听了这个,何瑾立时气得攥起了拳头。 可一想到朱厚照的身份,他只能换上了一副幽怨的脸,道“太子,你为何要害微臣!臣的花容月貌,岂是凡间女子能抵挡的?” 朱厚照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一拍何瑾的肩膀,道“何爱卿,孤就知道你来了,这里铁定就有趣多了!如此,也不枉费父皇和孤的一片苦心呀。” “苦心?”何瑾这就惊诧了,道“陛下和太子觉得,这是在为微臣好?” 这话,何瑾本意是在嘲讽。 可不料,朱厚照却一副受之无愧的表情,道“不必如此感激涕零,日后你娶了皇姐,咱就是一家人了!”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当你们老朱家的人,很光荣吗? 何瑾内心下意识地吐槽,可刚想到这里,忽然便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了。 果然,随后便听朱厚照又说道“成为了驸马,你就可以府宅豪华、良田千顷,就算日后想做生意,那也身份高贵,没人敢看不起你。” “假如不想做,其实也没关系。父皇有什么家国大事儿的时候,你虽然不能参与,但提提意见还是可以的。” 说到这里,朱厚照还不由感慨了一声,道“唉,父皇对你真是器重恩宠,我要是能得父皇这么一丝宠爱,也就无憾了” 听到这里,何瑾才算彻底明白了原来,在弘治皇帝的眼中,人家这样做根本不是在害自己,而是恩赐,奖赏! 堂堂一国之君,情商竟会如此之低? 事实上,恐怕是的。 翻遍史书,绝大多数的皇帝,情商基本都停留在两三岁。因为他从小到大所处的环境、接受的教育,带给他的就是一种错觉。 每个皇帝难免以为这个世界,就是绕着自己转的。自己在所有人心里,都理所当然地高于一切。 即便弘治皇帝的幼年与大多数皇帝不一样,可当他登基后,思想、心态和行为方式,也就渐渐向这方面靠拢了。 故而,在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看来,把皇家的掌上明珠都嫁给你了,这是多么天大的恩宠? 甚至,这时代的大部分人,也都会这样认为。 更不要说,让何瑾当了驸马后,太子学业有人督促了,想参考一下不同的意见也方便,说不定还能给皇家挣来不少钱如此诸多好处摆在眼前,何为而不为?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一下蹙起了眉头这样一来,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啊 这可不单单是,清流王朱佑棌要害自己那么简单,而是弘治皇帝已成了自己的敌手。 人家可是大明江山的主宰,至高无上的天子。要杵逆他的心思,将他的一番奖赏恩赐扔在脚下,纯粹就是在找死! 可现在才开始造船出海,是不是有些来不及了? “何爱卿,怎么着,心里已乐开花了吧?”可朱厚照见何瑾这沉默的样子,他却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道“不用太激动。走,孤先带你去用膳。用完膳后,再让你真正地高兴高兴。” “你不知道,刘瑾就是路子广,竟找来了一些女子来表演女飐。据说表演的时候,都不穿衣服的哦” 何瑾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看什么女子相扑?现在唯一能让他高兴的,就是将弘治皇帝的脑袋摁马桶里!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由此,他只能怏怏地抬头道“太子的好意,微臣心领了。不过微臣此时喜不自胜、几欲发狂,还是先回家冷静冷静为好。” “嗯嗯,有道理,毕竟皇姐虽然脾气差了些、刁蛮了点,嗯,脚也有些大除此之外,好处还是不少的。至少,以后能好好地管教管教你嘛。” “嗯,臣叩谢皇家恩宠” 强忍着眼眶中的酸楚,何瑾深深一抽鼻子,才没让眼泪滑落下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六八章 王大哥,你又来了啊...... “一张,两张,三张”盘着腿儿坐在床上的何瑾,将手里一张张银票摊在眼前数着。 因为不如此,他就难以遏制,心头那汹涌的烦躁和怒火啊! 上午从朱厚照那里,找到了症结所在后,他就满脑子的浆糊,想不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来。 杵逆弘治皇帝,铁定是不行的。在王权社会跟皇帝较劲,不是头铁不头铁的问题,是脑残不脑残的问题。 既然不能杵逆,剩下的就是服从了 可一想到跟头母老虎生活在一起,还要受那么多礼教的约束。最重要的,是仕途就此断绝,何瑾宁愿想着如何扬帆出海。 “杵逆不行,顺从也不行,这到底该怎么办!弘治大叔,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嘛!” “咦,等等好像自己刚才想到了什么关键?”烦闷将银票一扔的何瑾,忽然觉得脑中有灵光一闪而过。 紧接着,他先是一愣,随即就赶紧又数起了手中的银票。 毕竟,对于这头貔貅来说,数钱的动作,才能刺激灵感哇! 果然,一边数,一边就将一闪而过的灵感拽了回来,并逐渐顺藤摸瓜,完善构思着他的想法。 可半天过后,何瑾忽然又一抓脑袋,道“还是不行啊差一个关键点,这事儿根本办不成。” 就在这时候,门外金元怯怯地敲起了门“老,老爷,王翰林来了” “嗯?”何瑾先是一愣,随即眼珠转了一圈儿后,陡然惊喜异常王翰林,王大哥,你真是我的好大哥,及时雨呀! “快,快让王大哥进来。上茶,上好茶,好生招待着!”一边说着,何瑾一边将银票收好。 又整理了一下衣观,平复了下心情后,他才噙着一丝友善的笑意,步履轻松地走出了房门。 可一见到黑着脸的王华后,何瑾忍不住便开口了“哎呀,王大哥你怎么老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生活多么美好,笑一笑,十年少嘛” 王华锐利的眼神儿,豁然就惊诧地望向了何瑾大,大哥?老夫什么时候,答应成你大哥了? 可不待他反应过来,何瑾就絮絮叨叨地开口了“王大哥此番前来哦,应当是为了太子学业的事儿吧?” 开局两句话,上来就把王华打懵了这,这小子莫非会读心术不成,怎么我一来他就知道是什么事儿? 何瑾却看着王华震惊的眼神儿,不由撇了撇嘴大哥,瞧你上午望朱厚照的那款深情,快赶上用爱发电了。 而我被弘治皇帝调入京城,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嘛能猜出你此时前来的目的,难道很奇怪吗? “润德,难道你有法子?”深沉爱着朱厚照的王华,这会儿也不计较何瑾的称呼了。 “有啊” 然后,王华就一脸希冀地望着何瑾。 何瑾后来,也不由一脸疑惑地望向王华。 足有半柱香的时间,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儿看着。 终于,王华忍不住了,道“有法子你就说呀!” “我!”何瑾也没想到,原来王华的希冀原来是这意思,不由回道“我为啥要告诉你呀?” “就因为太子乃大明的储君,未来大明江山的君王!倘若此时能改邪归正、戮力奋发学习,仍有成一代明君的希望!” 王华顿时有些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用大哥呃,还用老夫说吗? 言罢,王华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润德你大可放心,劝导太子之功,老夫是不会跟你去争的” “我知道啊大哥你是方正君子,哪会做这等抢人功劳之事?” 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就算想抢,你也抢不过我呀 何瑾就这样一脸信任地望向王华,可就在王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又道“可就算如此,我为啥要告诉你呢?” 这下,王华一下就傻眼了“不,不告诉老夫你是想默默地为太子做好这件事儿,深藏功与名?” 王华真的没想到,何瑾竟然还有这样高尚的情怀,不由一时有些感动了。 可惜,下一瞬他就想抽自己的嘴巴。 只听何瑾回道“哪有的事儿?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懒得去做啊。可你问了我有没有法子,我总不能对你撒谎吧?” “你!逆臣,你知不知道,太子虚心向学,才乃大明之幸,万民之福!为臣者,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你,你简直气煞老夫也!” 可何瑾却一抬眼,问道“大哥,太子陪读是个啥官职,俸禄几何?” “这!” 王华一下被问倒了因为太子陪读这个,还真不是个具体的官职,只是一种荣誉。至于说俸禄,更是没有的。 但他当然不死心,又道“陪太子读书,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多少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你既受此荣耀,自当投桃报李” “陛下还想让我当驸马呢,你说我是不是就要感激涕零、五体投地呢?” 何瑾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淡淡道“再说了,这陪读又不是我想干的。王大哥若是不满意,尽可将我赶回磁州小城,我还巴不得呢。” “你,你!”堂堂的大明状元,文质彬彬的大儒,这时候气得光想撸袖子。 好在,他毕竟也算了解何瑾。 猛地灌了一口凉茶后,王华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说吧,你又有什么事儿,要找我帮忙?” 何瑾这就谄媚了,笑呵呵地言道“大哥,咱俩的交情谁跟谁嘛。其实呢,我教太子好生读书,你让大侄子帮我一个小忙,大家互惠互利,多好的事儿嘛” “大,大侄子?”王华不由迷糊起来,可想到是说自己的大儿子王守仁后,他顿时一脸的警惕“你,你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知为什么,潜意识里王华就觉得,自己那呆子大儿子,跟这个鬼精的小子搞在一块儿,铁定没啥好下场。 这是一个父亲敏锐的第六感! 果然,随后就听何瑾贼兮兮地说道“让大侄子给我透dian,京城要案大案的消息呗,最好是陛下很关注的那种” “那可都是朝廷机密!”王华顿时就急眼了。 何瑾却已捏住了他的软肋,道“跟教育太子的事儿比起来,孰轻孰重?” “你,你!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怎么遇到你这么个” 后面的话,王华还没说出口,何瑾就一挑眉“嗯?” “这,这么个贤弟。”终究还是惹不起,王华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起身离开时,他的脚步都有些蹒跚“明日来我府中,老夫让守仁跟你说一说唉,作孽啊!” “好嘞,大哥慢走啊!” 又一次听到这称呼,王华气得直接被门槛儿绊了一下。 狼狈立稳身形后,他才回头仔细看了一眼这高门大院儿嗯,以后这地方,自己还是不要来了,八字不合啊! 直至王华走后,老娘才忧心忡忡地从里面走了出来,道“瑾儿,你是不是真有法子,让陛下免了这亲事?” “嗯,有三成的概率吧”这可是第一次老娘主动关心自己的事儿,何瑾不由有些感动“不过娘你放心,儿子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不是全力以赴,是一定要办成!”老娘也意志坚定,目光凝重地认真说道“老娘可不想一天到晚,给一个小丫头行四回礼!” 何瑾满脸的感动,顿时化为乌有什么老娘终于醒悟,开始关心儿子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六九章 守仁啊,你赶紧给他说说...... 第二日一早,何瑾当然还是先去了东宫。打算就跟着王华一块儿去他家,找王守仁问出点消息来。 可惜,今日的主讲官却不是王华,而是杨廷和。 对于这位未来的大佬儿,何瑾感觉嗯,没啥感觉。 毕竟未来的正德皇帝,都是他的小迷弟了。剩下这些人,他真产生不了啥兴趣。 尤其杨廷和现在还年轻,看到朱厚照不是哈欠连天、就是屁股左扭右歪的模样,眼中的心急如焚更是要满溢出来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朱厚照是太子,他一个臣子,难道还能揍太子不成? 故而,百无聊赖的何瑾,又是一觉睡到了正午,才被朱厚照喊了起来。 “何爱卿,今日你总要陪孤一块玩儿了吧?”朱厚照看起来有些幽怨喜欢的人不陪自己玩儿,很伤心的好不。 可何瑾哪有工夫儿? 但是哄孩子嘛,他最拿手了“殿下,微臣这几日正在筹谋一件重要的大事儿。保证到时候,第一个请太子殿下前来观赏。” 说着,他还一挺胸膛,自信地道“铁定比什么女子相扑,有技术含量多了!” “哦?”朱厚照一下来了兴致“就不能提前透露一番?” “提前透露了,还有什么意思?” “也对。”被吊起胃口的朱厚照,这下也就不埋怨何瑾了,反而还催促他道“那你快去准备吧,孤等着那一日。” 何瑾这就郁闷了怎么,一听说这个,今儿都不准备留我吃饭了?我的确有事儿,可也不像昨日,愁得连饭都吃不下哇 对于这事儿,何瑾当然直言不讳地提了出来。 而朱厚照呢,当然也乐呵呵地同意了。甚至,他都觉得何瑾今日主动提这个,是给他面子! 吃饱喝足后,何瑾便带着赖三儿、刘火儿和端木若愚三人,来到了王华的家——今日之所以带上了端木若愚,是因为小胖子毕竟混过衙门,可以帮自己参谋参谋。 一见到是自己后,王华的脸色就有些扭曲。 但他也没办法啊,只能不情愿地说道“先坐吧,老夫已跟守仁说过了,他今日会早些回来。” “嗯,大哥您自个儿忙去吧。放心,我不会把自己当外人儿的” 王华这个气啊! 可没想到,他随后就发现,何瑾这家伙还真不简单来的时候就准备了好些礼品,什么笔墨纸砚送自己的儿子,胭脂水红送女眷。还有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连把家里的仆役丫鬟都收买了,很快跟这些人打成了一片。 王华唯一庆幸的是,自己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就是没有女儿。否则的话,铁定也要被何瑾给祸祸了。 只,只是儿子也不行啊守章,离那个小子远点儿! 等到王守仁回来的时候,王华便有些找到救星一样的感觉,急忙开口道“守仁,你快去跟那小子说说吧那小子拿了一柄玉如意,哄得你娘亲眉开眼笑,都认下他做干弟弟了!” 不过,王守仁就是王守仁,未来的大圣人,对此却丝毫不介意“达者为先,既然娘亲高兴,又有何不可?” 就这么一句话,让王华瞬间想起了,十五年前的幸福时光。 因为十五年前,王守仁就跟他说过,自己要当圣贤。那时王华就十分激动地,顺手拿起手边的书,劈头盖脸地向王守仁打去。 可现在,王守仁都三十岁了,正宪、正亿两个孙儿也都快成丁了,他自然不能再随意打王守仁了。 一时间,王华深深感到了时光的无情唉! 而这会儿,何瑾也看到了王守仁,就递出了一个红包,道“大侄子,上次见面有些匆忙。喏,这是给你的红包。” 这一下,王守仁嘴角也有些抽抽儿了父亲的担忧,果然不是没有道理啊这小子,给个杆儿就往上爬,真是臭不要脸啊! 于是,他也不啰嗦,直接问道“何千户,你为何要打探京城的大案要案?” 何瑾顿时神色一肃,慨言道“身为大明臣子,自当报效社稷。在下虽说初来乍到,却也有一颗报国之心!” 王huaen言,顿时气得茶水都喷出来了,一双眼睛鄙夷地望着何瑾你,你昨天是这么说的吗? 算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守仁啊,你还是别问了,赶紧有什么说什么,说完让这小子赶紧滚蛋! 可王守仁却是个较真儿的人,又道“大案要案倒是有,不过不知何千户意图,在下也不知从何说起。” “哦?”何瑾这就很感兴趣了,道“那就劳烦大侄子,将你这巡城御史的难题,都说说呗。比如,京城作乱的祸端源头了,你上任后的所思所想了,都可以的。” 这下目的指向还算明确,王守仁便侃侃而谈起来“何千户,要说在下上任后,所思京城作乱的源头,无非就四个。” “哪四个?” “宦、贵、道、会!”王守仁一针见血的言道。 随后,他又细细地解释起来“所谓宦,其实就是宫里的太监,虽然陛下对宦官的约束很严,但他们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 “一些太监仗着这点,在京城开设皇店,城外设置税卡,甚至到处圈占土地。此等情况越来越多,弄得民怨沸腾,稍不留神,就会惹来麻烦。” 何瑾闻言点点头,心里却摇了摇头宦官之祸,古已有之,而明朝算是继汉唐之后,又一大波泛滥的朝代。 并且,宦官就活动在弘治皇帝身边,宫中根脉深远。自己初来乍到,上来就捅这马蜂窝,无异于自寻死路。 “贵指的就是勋贵,自从成祖迁都燕京,这帮人就存在着。一两百年的时间,根深蒂固,嚣张跋扈,自不必细说。” 何瑾又是表面点头,心里摇头没错,这咱也惹不起。勋贵不少都是世袭罔替的,弄倒一个后,儿子袭爵,只会惹来一身骚。 “道这个就是道士,前些年陛下醉心修炼,祈求绵延寿数,故而招揽了众多道士。随后陛下虽幡然醒悟,可错已酿成,京城上下还是遍地妖道。” “这些人或是蒙吃蒙喝,或是仗势欺人,拉帮结派,画地设坛,弄得京城乌烟瘴气。” 王华听到这里,真想插嘴。毕竟,儿子可是在诽谤圣君。 可一想这两个家伙,一个敢口无遮拦地说,一个也敢乐呵呵地听。而就算自己插嘴,估计也没啥用,干脆还是闭嘴算了。 何瑾果然也没搭理王华,而是这次就直接摇头了道士这个,已经被弘治皇帝抛弃了,剩下一些所谓妖道,也不过小打小闹。自己就算对付,也没啥震撼力,也不是目标客户。 “最后就是会,也就是帮会。不知为何,这些年京城里突然冒出了不少帮会,他们信众多如牛毛,而且还神神秘秘的。” 说到这里,王守仁不由蹙起了眉头,继续道“而且这些人,好像跟那些妖道也有勾结。并且从去年开始,京城奇奇怪怪的命案就多了起来。” “哦?”何瑾这下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道“上次在水一方,你就说过妖道贼寇一事,难道这事儿让陛下很焦头烂额?” “自是如此,妖道帮会蛊惑人心,敛财作乱。且攸关京城一地安危,实乃肘腋之患,陛下岂能不心忧如焚?” “好!”就在王守仁蹙眉忧心的时候,何瑾却乐得一下蹦了起来,拍掌道“真是太好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零章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帮会什么的,对于曾经的磁州城一哥来说,何瑾可是太熟悉不过了。 他深知这些组织团体的人,在老百姓眼中,是惹不起的大人物。但实际上,这等势力档次其实是很低的。 不过就是一群城狐社鼠,抱团儿聚在一起。表面上看起来张牙舞爪,可实际上,对于真正掌权者来说,就一句话的事儿。 由此逆向推导,掌控帮会的幕后人物,档次也不会高到哪儿去。 就比如何瑾当初是磁州城的一哥,但那时候身份不过衙门里的小吏。你看真正位高权重的知州大老爷,会跟那群瘪三儿们搅合在一起? 偏偏京城的这帮会势力,鬼鬼祟祟又搞风搞雨,引起了弘治皇帝的注意和不满——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软柿子,正是何瑾下手去捏的首选! “大侄子呀,你说的那个帮会,到底是哪个会?他们人员几何、窝点在哪儿、大龙头又是谁、都跟什么奇怪的命案有牵连?” 选中了目标客户的何瑾,这会儿就跟个职业经理人一样,打探着目标客户的信息。 “帮会的名字叫七星会。”王守仁也不嫌烦,而是讲述道“最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出现了,不过,实力一直都很弱小。” “可自从前年起,也不知什么缘故,实力却一下暴增起来。直接一口气吞并了十几个帮派,成为了京城里的第一大帮。” “在下看过卷宗,这个帮派做事神秘,组织严密,ei人员很是不少。可究竟内部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至于牵连的那些命案”说到这里,王守仁便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卷宗,道“这是在下让人誊抄下来的,何千户若是有兴趣,自可拿去。” 何瑾也笑眯眯地接过了卷宗,心中不由感叹不愧是未来的大圣人,竟然做到了有备无患。办事儿也爽利大气,可比抠抠索索的他爹强多了。 嗯,红包可没白给,这个大侄子很不错嘛。 从王华家中回到自己家里后,何瑾便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摞卷宗。可一会儿过后,便忍不住眉头紧锁。 “若愚,这事儿你怎么看?”抱起胳膊的他,不由说出了经典台词儿。 这次第,情景也实在太合拍了,端木若愚不由回道“老大,我看此事必有蹊跷” “这些命案的死者,均是中了烈性毒药而死。可卷宗上记载,他们生前并未有过什么生死仇敌。” “而且,这些人身份不一,有开钱庄的老板,京营的千户,还有一些没落的官宦子弟。除却都小有家产这个共同点之外,几乎找不出其他的关联。” “嗯”何瑾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才觉得奇怪毒杀是很有目的性的一种报复方式,可这些死者都是京城里普通的人物,并未得罪过什么人。这样一来,仇杀的可能性就首先被排除了。 另外,他们虽不是穷人,但也不算大富大贵。且死后家产也并未被人侵夺,谋财害命的动机也基本可以被排除。 除了这些死者生前,都是七星会的信徒外,真的是找不出别的关联。 “看来,还是得派地头蛇儿,好生去调查一番啊”何瑾托着下巴,做出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可刘火儿一时便犯了难,道“老大,我们初来乍到,根基浅薄。并未跟京城里的城狐社鼠们打过交代,更别说什么地头蛇了” “谁说地头蛇儿,就一定要是城狐社鼠?官方认证上岗的,难道就不行吗?”何瑾神秘地一笑,随即二话不说,向着院门儿走去。 三人面面相觑,自然紧随其后跟上。 到了大院门儿后,他们发现何瑾并未继续走,而是就站在门口儿,大喊了一声“走,咱逛青楼、喝花酒去!” 这话一出口,街面上来来往往的百姓,顿时向何瑾投来了羡慕、厌恶、鄙夷、向往等种种异样的眼神儿。 毕竟,在大明朝这时候,逛青楼虽说并不犯法,但也不是礼教推崇的健康娱乐方式。就算整日将这等‘雅事儿’挂在嘴边的文人墨客们,也没何瑾这么臭不要脸吆喝的。 端木若愚、赖三儿、刘火儿三人,登时都有些不想认何瑾。可他们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憋着一张脸傻愣愣地站着。 毕竟,要是表露出来后,老大不带自己去了咋办? 可惜的是,何瑾这次根本就不是真的。随着这一声话落,远处几位“百姓”的神色,顿时紧张了几分。 随即便是身着便装的李承祐,黑着一张脸走过来了“何瑾,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可我就是一生放浪不羁爱自由,你能拿我怎么办?” “你!无耻。”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着李承祐气得都要拔刀,何瑾才认真了几分,道“一直欠你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次,送你一笔功绩如何?” 李承祐顿时一脸的谨慎,道“你有那么好心?” “我”何瑾这就怒了,很想叱责李承祐,居然怀疑自己的人品。 可一想到,自己的人品好像的确不咋滴,也就心虚了。但最后,还是傲娇地说道“哼,七星会的案子,你听说过没有?” 一听到具体的案子,李承祐才对何瑾多了点信任,但还是怀疑道“之前你不是还为驸马一事发愁,怎么忽然间,又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了?” “我乐意!反正我保证能破这个案子,且还会附送你一笔功绩。男儿大丈夫,干不干一句话!”说着,何瑾便伸出了手。 李承祐最恨的,就是何瑾这一点。 因为这家伙好像早把自己看透了一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渴望什么。然后,他就拿着一份儿诱惑,来勾引自己 偏偏自己虽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可,可就是拒绝不了啊! 于是,纠结半天的李承祐,最终还是没有抵挡得住诱惑,伸出手给何瑾对击了一掌,道“好,我干了!说罢,你要我干什么?” “你们这些天,就不用跟着我了。好生调查打探一番七星会案子的线索,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嗯,这事儿简单,我们锦衣卫本来就是干这个活儿的,暗线密探遍布京城。”说起本职工作,李承祐信心十足。 可接下来一看何瑾的脸,他就又有些犹豫了“可,可这要是你的调虎离山之计,我岂不是就被坑惨了?” 何瑾这个气啊! 不过,为了自己心中的大计,他只能忍下怒火。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露出真诚的微笑,对李承祐问道“李兄,在下的人品,难道在你眼里,便如此一文不值吗?” 李承祐也被何瑾的真诚感动了,回答更加真诚,点头道“嗯,我宁愿相信白天见鬼,也不相信你这张破嘴” “滚,好生调查打探去!”何瑾这下就憋不住了,对着李承祐吼了起来“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整个京城的青楼你都通知过了,我已然被整个青楼娱乐业fengsha,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他们不放我进去,我还能硬闯不成?” 李承祐想想也是,除非那些个青楼除非想关门儿了,否则不可能敢得罪锦衣卫。 想到这里,他才屁滚尿流地跑了开去,对着那些便衣锦衣卫吩咐了起来。 而何瑾这里,虽然事情办成了,可心情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唉!这些人居然质疑我的人品,真是都学聪明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一章 真爱无价...... 三天后,李承祐那里的消息,陆陆续续地传来。何瑾觉得差不多了,再度召集众人,开始头脑风暴起来。 “你说那些人死后,街面上就传出了谣言,说那些死者都是被妖狐所害?”何瑾最先感兴趣的,就是这个消息。 “不错。”李承祐点头,回道“也不知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反正编得有鼻子有眼儿。说什么死者前世乃猎户,射伤了一只正在修炼的狐妖。结果今世那狐妖前来报复,吸光了死者的阳气,才使得死者死状异常凄惨。” 何瑾看过卷宗,上面写死者都是七窍流血、身体蜷曲,的确死状很是恐怖。不过,就凭这点便编出了妖狐复仇的谣言,那些段子手也太有才了吧? 蒲松龄都没你们脑洞大。 “也不全是因死状凄惨,而是这些死者嗯,的确算得上好色之徒。至少,他们都喜欢纳青楼女子为妾。” “哦?”一听这个,何瑾就有些小激动,催促道“说说,仔细说说。” “也没啥可说的,就是这些人都小有身家,又没太大的发展。故而喜欢流连青楼楚馆,遇到可心的人儿,便替她们赎身,养为外室” 何瑾深深点头要知道古代男子喜欢逛青楼,除却社交的需要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追求爱情。 礼教大兴下,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故而一般明媒正娶的妻,都很是木讷、不懂风情。 再加上两人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就是盲娶哑嫁。两人没多少感情基础,婚后也很少能合拍幸福。 相比之下,青楼女子自小就被培养如何讨好男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整日流连各色男子之间,情商都十分地高。 于是乎,那风情、那妩媚、那一撩拨,可不让就进入中年危机的男人,觉得心头的小火苗蹭蹭燃烧? 也正是因为如此,正经的良家妇女都很鄙夷青楼ju,蔑称她们为狐狸精、狐媚子,妖狐 “也就是说,这些人喜欢美色,又多纳养青楼女子,加上死状还那么凄惨于是乎,妖狐复仇的谣言,也就随之而来了?” 何瑾托着下巴,觉得逻辑虽然说通了,但动机却很扯淡弄出这么多骇人听闻的命案,结果就是要制造一个妖狐复仇的谣言? 这不是吃饱撑的吗? 不过,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脑中忽然又灵光一闪,问道“这些人都是从哪家青楼,纳养的外室?” “在水一方!”李承祐回道。 何瑾一下就惊了王守仁,你这大侄子不实诚啊我说怎么一个青楼打架,又没人报案,却惹来了你这位巡城御史。 原来,那天你去在水一方,是别有动机的。 “看来,最关键的突破点,还是在水一方。”何瑾又故作高深地托起了下巴,一副舍身取义的模样,对着李承祐言道“没有别的办法了,看来只能我再牺牲下色相,去明察暗访一番” 李承祐一听这话,顿时冷笑不已“何千户,这等凶险的差事儿,还是别劳烦您了。要不,我代劳一番如何?” 何瑾这就叹了一口气承祐这孩子真是长大了,不好忽悠了啊。 “你就别做梦了,通知在水一方的就是你,人家早知道你锦衣卫百户的身份,还能上你的当?” 说着,他的目光就望向了刘火儿、赖三儿和端木若愚三人身上。 这一下,刘火儿和赖三儿立时激动了。 那渴求又强忍的双重情绪,憋得他们脸色通红,异口同声地道“老大,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何瑾顿时就摇摇头就这幅急色的模样,还不被ju骗得再不相信爱情?更何况,两人是跟着自己去过在水一方的,根本没戏。 反倒是端木若愚,一脸的平淡。 这让何瑾不由想起,小胖子好像对女色就是没啥兴趣。 于是,他便试探道“若愚,此番这等美事儿,就交给你如何?” 端木若愚闻言,丝毫不惊喜,反而很震惊的模样,道“为,为何是我?” “因为你一身的肥肉,一副地主家有余粮的身材。而且还一口的磁州口音,装作外地富商公子去寻欢作乐,再合适不过了。” “可,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的,要钱我出,泡妞手段我教,保证一条龙服务。”见端木若愚还想推辞,何瑾不由狐疑起来“这么推三阻四的,你该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谁知端木若愚一下窘迫起来,跟做贼被抓了现形一样,否认道“怎,怎么可能!”说完,他还心虚地望了何瑾一眼,又飞速地低下头去。 何瑾不由就想起了,当初在磁州衙门,小胖子如个怨妇一般等在刑房门口的场景。一时间,他不由感觉菊花有些微凉 可不管如何,最终的人选只能是端木若愚。 好在刚开始,他还担忧是否做错了决定。不过几天后,就彻底放心了。 按照计划,端木若愚化装成磁州的富商公子,先在其他青楼转了两圈儿,放出了就喜欢京城名妓风采的话。 并且还大肆感叹,说要是能纳一位如花似玉、温柔可人的ju小姐姐,花多少钱也都愿意。 紧接着,他便开始频繁出没在水一方,除却继续宣扬上述的话外,还一掷千金,出手颇为豪爽。很快,便有一位茗烟的ju,也不嫌小胖子不会吟诗作赋,说就看中了他的一颗真心。 又有三日的时间,端木若愚继续金钱开路,一副舔狗的做派,表示就要替茗烟赎身。而这个时候,茗烟便开始编造各种凄惨的身世,从端木若愚这里骗银子。 先说什么姐妹情深,舍不得离开这里;又说老鸨对她有养育之恩,自己不能不报答。 最后,端木若愚佯装自己已没耐心了,她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却又说,想从在水一方脱身,不是光有钱就能办成的。 因为她们这些女人,都是被一个神秘势力控制的。为了真爱,端木若愚必须再经过最后一场的考验。 看着这些天端木若愚花出去的银子,何瑾的肝儿都在疼“去尼玛的真爱!一场真爱,能值三万两银子?这可是磁州普通乡下,至少一百户百姓一辈子的花销!”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端木若愚好像天生对爱无感。 面对茗烟动情但拙劣的表演,他丝毫没被迷惑,反而还担忧地劝说何瑾道“老大,要不咱就别继续了再这样下去,案子还没破,你倒是要先破产了。” “没事儿,你就继续往里面砸钱!” 何瑾这会儿露出了赌徒式疯狂的眼神,面色凶狠地说道“反正不管砸进去多少,我最终还能收回来。并且,还要往上翻上几番!” 端木若愚就愣愣地看着何瑾,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离开。 而就在他今日回到客栈躺下,半夜三更的时候,便有人前来敲门,高傲地问道“是你想纳茗烟姑娘为妾?” 端木若愚猛然一个激灵,随即装出一副害怕和急切的模样,回道“是的” “她可是我七星会的人。要想替她赎身,得需经过我们七星会的同意!” “那,那该如何才能得到七星会的同意?” “明日带上银钱,来德胜门外的玄天观!”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二章 狗血的身世 “玄天观?这又是个什么鬼东西,跟七星会有什么关联?”第二日何瑾得到消息,连东宫都不去了。 并且此番头脑风暴,他非但拉来了常驻嘉宾,还邀了特约嘉宾王守仁参加。 而王守仁闻听这个名字,登时想到了什么,道“这个玄天观,虽然在案卷里出现不多,但也有参与!” 说着,他便翻起了卷宗,随即摊开在何瑾面前,道“你看这些死者,生前都向玄天观捐赠了大量的钱财,甚至还有不少的良田铺面!” 何瑾仔细一看,又仔细对比了番死者的前后财产,忽然明白了原来不是死者财产没被图谋,而是他们在死前,就已经被玄天观给吸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李承祐也开口了“玄天观?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对了,锦衣卫们汇报过,妖狐复仇的谣言,好像最早就是从德胜门那一片儿传出来的。” 何瑾闻言,不由同王守仁对视了一眼,均确定了一个重要线索这个玄天观,就是七星会的巢穴所在! 就算不是,也绝对是一个重点的据点! 由此,何瑾便嘿嘿嘿地转向了端木若愚。 昨夜那种赌徒式的偏执一扫而空,换成了现在稳操胜券的自信和激动“若愚啊,现在看来,你已由情报人员升级为金牌卧底了。” “少时,我等安排妥当后,你就带上一万两的银票,打入敌人巢穴中!” 又过了几日,端木若愚的消息,陆陆续续地传了回来。 他也确定玄天观十有七八,就是七星会的巢穴。因为到了那个地方后,道观里的那些家伙,只干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想方设法地继续利用茗烟,从他身上榨取银子。几天的时间,又扔进去了两万两。 不过,现在何瑾是一点都不心疼了,拿银票就跟扔纸一样,还豪迈地对端木若愚道“花,使劲花,不够用的话就跟我说,我让秀儿再调拨资金来!” 第二件事儿,说是为考验端木若愚对茗烟的真心,更为两人日后有共同语言,需要他成为七星会的信徒。天天的xao讲课,还有什么经书小册子之类的。 何瑾胡乱翻了翻,发现这些小册子,跟他之前在白莲教那里看到的大同小异。都是些什么末世将至,皈依神教才能保平安之类的悚言。 除此之外,端木若愚还带来最重要的一条消息,使得这桩扑朔迷离的命案,一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老大,玄天观的那些道士们,这些天四处散布谣言。说什么妖狐残害性命,已与地府大闹了一番。阎罗君大怒,命阴差于六月六日,上阳世擒拿妖狐。” “届时百鬼夜行,百姓们要想不被波及,都需在家中鸣锣敲鼓,焚香烧烛,才能驱赶走误入家门的阴差。” “六月六?百鬼夜行,还要信徒鸣锣敲鼓,焚香烧烛?”隐隐之间,何瑾觉得这条线索,能将他所有的一切疑惑,都解释清楚。 可这线索又太过玄虚,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无奈下,他只能让端木若愚先离开,继续去玄天观里烧钱 等端木若愚的身影,从偏僻的小门儿消失不见后。仍旧冥思苦想的何瑾,已把自己头发薅得跟鸡窝一样了。 然而,猛然无意一回头的时候,他登时被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妈呀!” 再仔细一看,何瑾更是无语了因为陡然出现在他身后、还一动不动的人,竟真的是他老妈。 “娘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捂着小胸口的何瑾,一脸幽怨。 毕竟,刚才还谈论什么‘妖狐复仇’、‘百鬼夜行’的。猛然就发现一个大活人,冷不丁儿地站在身后,他差点没一拳砸过去。 可想不到,崔氏此时的神色却很凝肃。 她一点都没搭理何瑾的一惊一乍,反而语气认真地问道“瑾儿,调查这个案子,真跟你当驸马一事有关?” 见老娘这幅模样,何瑾也不由认真了起来,回“不错。陛下之所以选中我当驸马,是因为他” 可话刚说到这里,便见老娘又一伸手,道“不用解释太多,为娘知道了。” 一口气被堵在胸口的何瑾,这就有点小气愤了什么意思,闲得无聊逗孩子玩儿吗?就算逗,你也找小点儿的、可爱呆萌的月儿好不,找我干啥? 可不料,一屁股坐下的老娘,又忽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瑾儿,直至现在你还以为,这只是几桩普通的命案,是几个妖道和一些贼寇们在谋财害命?” 这话一下如道闪电,划破了何瑾黑沉阴霾的脑海,他陡然浑身一个激灵,道“娘,你的意思是?” “不错,倘若只是谋财,犯得着那么麻烦,编造什么骇人听闻的谣言?就算真是谋财害命,又犯得上非要拉人入教,让他们成为信徒?” 说到这里,老娘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你仔细想想,这种模式跟什么很像?” “白莲教!” 何瑾陡然警觉醒悟,一时间觉得脑中所有的线索,纷纷跳跃了起来,让他忍不住快速说道“不错,只要转换了角度想一想,这事儿的确跟职业zaofan的白莲教很像!” “先是用美色引诱富人,随即一步步从富人身上捞取钱财。同时,再编造什么耸人听闻的谣言,扰乱视听,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收拢信徒。” “尤其六月六日百鬼夜行的谣言,让信徒们鸣锣敲鼓、焚香燃烛等等,京城夜晚时都会有宵禁,偏偏那天晚上要信徒们鼓噪烧火,岂不是?” 说到这里,何瑾彻底明白了,猛然一拍案起身,断言道“那一日晚上,他们铁定会有大动作!” “原以为,只不过是几桩简单的命案,外加些蛊惑人心的小事儿。没成想,竟是一桩谋反的大案!” “这下,儿子可要发达了,别说不用当什么驸马,就是”激动不已的何瑾,来回走着絮叨着。 可一抬眼,看到老娘那淡然的眼神儿后,他忽然就不说话了自己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娘,是如何一眼识破这等阴谋的? 七星会这次图谋,可谓是处心积虑,故布疑云。任凭自己和王守仁这两位聪明人,都一时没能察觉出来 而老娘却能一眼洞穿,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 一时间,何瑾不由将怀疑的眼神儿,凝重地看向老娘。 而崔氏则似乎放下了心头的负担一般,释然地笑了笑,起身道“哼都十几年了,这些邪教的套路招数,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言罢,便飘飘然、步履轻松地走向了庭院,心情愉悦地喊道“月儿,过来陪我解解闷儿” 何瑾却一下傻眼了会武功、懂八股,通晓邪教套路自己这老娘的过往,可有点吓人啊。 毫无疑问,她绝逼就是那种,邪教里的高级分子! 或许是觉得zaofan没啥前途,而自己生得花容月貌,又一身的本事儿,就该用来享受大好人生的。于是不知怎么地,就跟邪教决裂了。 随后隐姓埋名来到了磁州,不挑也不拣就选了直男老爹,没羞没臊地过起了平凡夫妻的小日子。 而再想着老爹死在白莲教贼匪之手,磁州白莲教日益猖獗时,老娘就死乞白赖地,要跟着自己来京城 这些已基本可以断定她曾经呆过的那个邪教,大概率就是白莲教! 嗯,也就是说,自己其实还是一位白莲教余孽? 这身世,实在有些狗血啊! 不过,哀怨了一会儿的何瑾,随即就看了一眼跟月儿谈笑的老娘。 嘴角翘起一抹微笑后,他便轻轻地说道“就算曾经是白莲教的人又如何?只因你是我娘,我就非但能护得住你,还能彻底毁了白莲教,为老爹来殉葬!”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三章 放我们一马行不行? 嗯雄心壮志好立,但饭也要一口一口地吃。 白莲教这等庞然大物,是扎根并滋生在明代愚昧乡野中的。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被彻底清除干净。 眼下,还是先解决了,七星会这个小邪教再说。 案情调查到这里,明显已到了收网的时候。不过说到收网,就必须得有足够的人手,并且越多越精干越好。 幸好在此之前,何瑾已埋下了伏笔,就等着今天启用。 这一日,用过早饭的他,屁颠颠儿地就跑来了东宫的詹事府。 上来当然还是老一套繁琐枯燥的礼仪,不过与之不同的是,这次行礼当中,何瑾却向朱厚照调皮地眨了一下眼。 正索然无味的朱厚照,一看到那个眼神儿,登时就精神了。立刻也向何瑾回了一个眼神儿,意思是在问何千户,那个惊喜今日要上演了? 何瑾见状,便深深地点了下头,让朱厚照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 可下一瞬,看到王华板着的一张脸,他神色当即又忧郁了起来,怏怏地念道“紫微岿然于星垣,万世不易,方有允执阙中,群星拱卫。身为太子,静心学习时当端坐如仪,为天下范!” 王huaen言,这才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可不料,何瑾这会儿却开口了,道“王翰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老师请念师生情,今日放我们一马行不行?” 一听这个,王华差点要炸了何瑾,你来这里是搞顺口溜儿的?还什么放你们一马行不行,肯定是不行的啊! 太子乃国之储君,所谓千金之子戒垂堂,更何况还是天下安危所系的太子。这一举一动,当千思万虑,至慎至当放你们出宫,一旦出了岔子,谁能担当得起责任? 可就在王华憋着一肚子气,要向何瑾咆哮时,却见何瑾忽然向他抛了个媚眼儿。随后,他目光就看看太子,又看了看书本儿。 王华当然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了何瑾的意思要想以后让我好好教导太子读书,这次你就妥协一番,扛起这个伟大的责任吧 就那么一瞬间,王华感觉自己的血就涌到了头顶,恨不得当场捶死何瑾你开什么老天爷玩笑!那可是太子,太子啊他要是出了点事儿,我就是满门抄斩都赔不起啊! 但下一刻,望着何瑾那认真且坚定的眼神,王华忽然又有些犹豫了。 因为相对于太子的安危来,他更在意的,其实是太子的德行。假如太子一直这样顽劣下去的话,妥妥就是昏君的苗子。 想到这里,王华就试探地向何瑾问道“何千户,你是要将太子带往宫外何处?” “嗯,也不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就是走访一下民情,让太子见识下民间疾苦。否则,生于深宫当中,高墙阻隔、内外断绝,太子岂知治理江山之不易?” “唔假如只是白龙鱼服一番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接受。” 听到王华的语气松动了一丝,何瑾赶紧见杆儿就上,又道“翰林放心,此番出宫必然要带齐东宫侍卫,严密护卫太子周全。并且,微臣也已通知了锦衣卫,还有王御史暗中保护,必然会万无一失。” 王华听后,一下就震惊了啥,不声不响地,就把我大儿子也拉下水了? 算了算了,文武之道,在于一张一弛。假如你真有法子,且代价只是让太子出宫一番,这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到这里,他终于做出了决定,道“好,那你们务必要在下午廷讲之前赶回。否则让陛下发现,非但老夫难逃干系,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多谢王翰林!”朱厚照闻言,瞬间就如挣脱了狗链的哈士奇,叼着何瑾就往外跑。 是的,那激动的模样,用拉着都不能确切形容。 王华一见这情形,不由有些后悔。 可接下来,何瑾的做法,又让他稍稍安了些心。 因为朱厚照在挑选侍卫的时候,说了一句“何千户,差不多带五十人就够了吧?人太多了,一点乐子都没了” 可何瑾却一脸的凝肃,义正言辞地说道“太子岂能如此!外面凶险重重,变化难料,怎能不慎之又慎!” “那,那带多少?” “有多少带多少,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看到这一幕,王华不由深深地点了点头唔,这小子还是有些靠谱儿的嘛 可他却不知道,出了东宫的何瑾,扭头儿就把朱厚照,带到了德胜门外的玄天观——嗯,就是那个专注六月六日晚上,搞zaofan大动作的七星会老巢。 到了地方后,朱厚照便有些不耐烦了,道“何千户,一个道观而已。就算是大了些,香火旺了点儿,又有什么好瞧的?” “一座道观,倒是没啥好瞧的。不过” 何瑾这会儿忍不住笑了笑,才道“若臣告诉殿下,这其实是隐藏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的一座邪教老窝,殿下是不是就觉得刺激多了?” “什么?”朱厚照先是悚然一惊,随即就摇头道“不可能的。天子脚下,锦衣卫遍布。若邪教都发展到这地界儿了,大明江山恐怕都要完了。” 事实上,别说朱厚照不信,就连何瑾刚开始,也没想过这种可能。但眼下证据确凿,他自然不担心会办砸了此事。 “太子殿下,别的不多说,就问一下,殿下信不信得过微臣?” 这话果然最好使,朱厚照闻言,当即点头道“若是别人,孤自然不信。可若是你开口,就算拆了这座道观又如何!” 这一下,何瑾望着周岁只有十岁的朱厚照,不由感觉这少年的心思,实在太傻太天真只是,这样的一股纯真,怎么还让自己感觉心头暖暖的? 但再一想,自己虽然阴险毒辣了些,却也是有底线的,又何惧一段真诚的友谊? 想通了这些,他不由也灿烂一笑,逸兴遄飞地对着朱厚照言道“那就依殿下所言,咱这便拆了这座道观!” 一脸‘好兄弟,讲义气’表情的朱厚照闻言,脸色顿时就有些垮了“何,何千户,你不会是说真的吧?唉,唉卧槽,那些锦衣卫和巡城官兵是从哪里来的?这,这是要玩儿真的的呀!” 十岁的朱厚照,在他的人生经历中,还真没见过这样说吃就端的二杆子,一下子都懵了。虽,虽说他刚才的话都是真心的,但真干和真心,还是有些距离啊! 可看到何瑾一马当先冲上去后,他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对着身后的东宫侍卫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都上去,听何千户指挥。出了岔子,孤来给你们担着!” 威武霸气的命令,一时让东宫侍卫们不由热血沸腾。 可毕竟人生第一次,激动之余的朱厚照,连后面的心里话也喊出来了“大,大不了,就让父皇揍一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口气吼罢,朱厚照这才有了胆气。 可那些热血沸腾的侍卫们,却一下反应过来,都蔫了殿下,你是挨揍,我们却要脑袋搬家啊! 然而,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朱厚照已一抖马缰,对何瑾追着喊道“何千户,你等等孤呀!” 这时候,犹豫的东宫侍卫都傻眼了。 随即,领头儿的都骂娘了“还愣着干什么!干了这票,只是有可能掉脑袋;可护卫不好太子,是绝对会掉脑袋的,冲鸭!” “冲鸭!”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四章 都是狐狸,玩儿什么聊斋? 铁骑飞驰,玄天观转瞬就到。 何瑾当仁不让下达命令“李承祐,你带锦衣卫堵住后门,东宫侍卫留五十余个守住前门。让提前混入里面的兄弟也发动,其余人四面散开,不要放走一个妖匪!” 以有心算无心,玄天观又是人人都能来的道观。何瑾当然提前安排了人手,化装成香客混入其中。 此时一经发动,众兵士齐齐叫一声得令。 锦衣卫的精锐自不必说,东宫侍卫也毫不逊色虽说他们未在战场上真刀真qiang上干过,可挑选的都是膀大腰圆、身高体壮的大汉,而且盔甲齐整、武器犀利。再加上打小儿舞刀弄剑,全都训练有素。 闻听何瑾的命令后,当即都打马兜着圈子,将玄天观四面团团围定,不断来回喝令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这时候,观里的锦衣卫也都扯下了百姓的服饰,露出了里面鲜亮晃眼的飞鱼服。 同时,又抽出绑在腿侧的绣春刀,大声喝令道“奉命缉拿朝廷逆匪,无辜者速速抱头趴在地上,违者以谋逆罪论处!” 明代的百姓们,对朝廷还是相当惧怕的。 此时闻听如此喊打喊杀的动静,当即都从命趴在了地上。剩下那些道士、打手之类的匪徒,登时一目了然。 这时候何瑾已弃了战马,带着东宫侍卫冲杀了进来。那些妖道逆匪还想着反抗,当即被一顿长qiang大戟、强弓劲弩杀得七零八落。 甫一交锋,高下立判。 只有一个护法猝然冲到了何瑾身旁,还想来个擒贼先擒王。结果没成想,何瑾也是这样打算的。 只见他那道身影,从观中高大的松树上用力猛蹬,借着树枝的回弹之力,犹如一只巨大的夜枭,迅捷无伦地扑向何瑾。 面对他手中那柄bishou,何瑾一点都不慌。非但不退,反而猛地弯身向前蹿了一步,登时躲过了他的擒拿。 就在那护法懊恼之时,忽然觉得自己的腿被人抓住了。回头一望,便看到了何瑾那促狭的笑容。 对付这等凶徒,他可不会简单抡两下就完事儿。直接重重往地上一摔,那护法就跟破布般坠在了地上,筋骨断折、口鼻吐血。 偏偏何瑾又是第一次对付这等凶顽之徒,惜命的他不敢就这样算了,又反手一抡,再度来回摔了好几遍。 “这下,应该差不多了吧?”看着晕迷不醒的护法,他才试着松开手,踢了踢那人的脑袋“喂,好汉醒醒” 可早已气绝身亡的护法,只剩下了无穷的残念你特么被这样惨无人道地摔几下,再醒一个我看看! 何瑾当时就有些郁闷了,挠挠头道“好像,最近这力气越来越大了啊。” 这一幕落在那些妖道贼匪的眼中,感觉立时就不一样了亲娘嘞!这莫非是天上的金刚下凡,竟如此凶残! 你看平时威风八面的护法,都给摔成啥样了?咱还抵抗个毛线,就算被砍头,也比这样好得多啊! 毕竟只是一群刀头舔血的家伙,拼命全靠一腔血勇。 可现在朝廷兵马人数众多、兵甲精良不说,还感觉四面都是敌人。尤其又有何瑾如此别开生面的震撼表演,一腔血勇登时被现实一盆冷水泼醒,纷纷放下了兵刃束手就擒。 何瑾顿时更觉索然无味,一双凶狠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贼寇。 他就想再找一个不知死活的,练练到底该用多大的力道,摔几下才能让人又失去反抗能力,又不至于一下蹬腿儿嗝屁儿。 可越是这样急不可耐,那些贼寇一看到他的眼神儿,越吓得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其中有几个胆小的,还直接吓尿了裤子 “你,你们都打算zaofan了,有点胆色行不行,能不能别让我这么瞧不起!”气急败坏的何瑾吼道,怒其不争。 可妖道贼寇没一个搭理他的你换我们这身份、这场景,硬气一下试试?瞧不起我们怎么了,我们让你瞧得起了吗? 我们真要是有骨气,早加入朝廷公务员的队伍了好不 此时,被侍卫层层护卫的朱厚照,看到这霸气一幕,登时激动地呼吸都粗重了往日刘瑾给他找的戏班子、杂耍是热闹,可再热闹,比得上这等真刀真qiang的剿匪厮杀? 更不要说这吃饱撑的、心头燥热少年,要的就是这么个刺激啊! 激动地脸都红了的他,这会儿不由伸手一指道“何千户,那里貌似还有个大人物,你要不要去摔两下?” 何瑾扭头一看,是李承祐拎着玄天观的观主来了。 这观主本来就被吓得浑身筛糠,脸色煞白。一听朱厚照熊孩子这番话,再看何瑾那跃跃欲试的眼神儿,当时就尿了。 何瑾简直都佩服这些人了,因为不得不承认,这一招还真是让自己不摔的最佳做法毕竟,他可不会去抓那湿漉漉、骚臭无比的裤子。 好在,装逼时刻终于到来,不必计较太多。 招了招手,当即就有眼皮活儿的锦衣校尉,从屋里搬出一张太师椅,送到了何瑾和朱厚照面前。 何瑾大摇大摆地就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问道“行了,该开始谈话治疗了,知道我是谁吗?” “不,不知道”观主战战兢兢地回道。 何瑾气得当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可就在他准备吐槽的时候,旁边一个护法装束的人,却冷冷地开口了“何瑾何润德,锦衣卫虚衔副千户。前些时日被皇帝调入东宫,陪太子读书,可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儿!” 何瑾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不料就在这一瞬,那人竟一下挣脱了绳索,冲向朱厚照吼道“既然你是何瑾,那这少年便当是太子了,真是苍天有眼啊!” 开玩笑,何瑾多机警的人? 更不要说,这种情节电视剧都演烂了,哪能还让这家伙火中取栗? 这护法一开口的时候,何瑾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盯着,看到神色有异时,他当时就做出了反应。 这护法先用藏在靴子里的刀片,割断了绳索,随即一个飞扑想擒住朱厚照为人质。 可何瑾眼疾手快,当时就一个二十四码的大脚踹过去,正好完美覆盖在他那张狰狞得意的脸上。 然后,这护法当然就飞了起来。 撞在观中的一个柱子上后,他猛地喷出了一口血,随后才从柱子上滑落下来。 何瑾就拎着太师椅来到他面前,又大咧咧地坐下,道“现在就看出来了嘛,那个玄天观的观主,不过是你们七星会操纵的傀儡。而你,才是知道那么一点neiu的人。” “来,说说吧,六月六那天晚上,到底要搞啥zaofan大活动?” 这护法闻言,脸色不由一变。 如果说之前还心存侥幸,认为何瑾是偶然撞破。可听到‘七星会’和‘六月六’这两个词后,他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什么都明白了,何瑾完全是有备而来。 “何千户,您是天子的宠臣,又陪伴太子读书,日后前程无量,为何要跟我们过不去?不若咱们就此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见这家伙死到临头还耍花招儿,何瑾不由觉得可笑“哈哈哈,那你来说说,如何个和平相处法儿?” 护法眼中露出喜色,激动地吼道“何千户,只要您高抬贵手,每年我们孝敬五,呃不,十万,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还是每年都给?”何瑾不由笑得更欢畅了。 可就在护法得意之时,他却又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可是不行啊,我虽然很贪财,但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底线。这种谋害他人性命的血钱,我可不敢要。” “另外,陛下非要我当驸马,断了我的仕途。我必须拿你们七星会上交个功劳,才有可能让陛下改变心意。”言罢,何瑾一摊手,道“所以,这笔生意好像谈不拢” 护法登时勃然变色,狰狞吼道“何瑾,你是在玩儿我?!” 说着,他用尽全力的力气,就要扑过去。 但何瑾这次则更轻松随意地,就把脚底又印在他脸上,道“装什么装啊,你这么跟我浪费口舌,不就是想拖延时间,让真正的幕后之人逃之夭夭?大家都是千年的妖狐,玩儿什么聊斋?” 这护法又被一脚踹翻在地,伤倒不重,可面色却惨白到了极点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五章 几个菜呀,喝成这样? “你,你都知道了?”护法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随即又发疯一样吼道“不,你怎么可能知道,一定是我们白莲圣教里出了叛徒!” 何瑾闻言,不由眼睛一眯,嘿嘿地笑了起来“哦,原来你们七星会,是白莲教的余孽呀。” 护法这才悚然一惊没想到,不知不觉便中了这小子的激将法。 他恨恨不已地看着何瑾,却又怕情绪激动,再说出些什么情报来。干脆咬死牙关不开口,就是死死地瞪着何瑾。 何瑾见状,却摸了摸自己的脸嗯,今日依旧很帅,不怕他看! 就在两人谁也不搭理谁、大眼瞪小眼儿的时候,道观的大堂里,走出了王守仁颀长瘦削的身影。他后面还跟着不少士兵,押送着十几个衣料光鲜、却神情懊恼的犯人。 护法一见这些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昏倒,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他们真的知道这观里还有密道,一定是我们白莲圣教里出了叛徒! 可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端木若愚不过是这些人眼中的肥羊,他们自然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消息轻易告知。 之所以能知道密道一事,是收网之前,何瑾和王守仁便来过这里一次。 两人见道观占地不下百十亩,方方正正,建筑还十分规整,不由就对视了一眼邪教巢穴如此堂而皇之地建在一片空地上,又在京城的眼皮子底下,多年屹立不倒,能没有一点特殊的手段? 最起码,得有条逃生的密道吧? 看到道观的第一眼,两人就想都了这个问题。随后又调阅了京城的布防图,发现距离玄天观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小树林。 树林边外是一片村庄,里面住着大批在城中谋生的工匠力巴,可谓是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任何人逃进里面混入其中,便很难再被揪出来。 当下,何瑾就从锦衣卫那里,借调了一些专业人士。这些专业人士,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而是专门儿搜罗密道暗室的。 盖因锦衣卫就是彻查贪官污吏的,而贪官污吏又最会藏银子账本。这些人从祖上学了手艺,又与时俱进,极为精通ojie机关和寻找暗道密室。 而白莲教也不敢将地道出口儿,直接设在村庄里。他们也怕那里人多嘴杂,无意走漏了风声,于是便将出口设在了树林中。 结果,这可方便了锦衣卫的专业人士,没半个时辰,就在树林里发现了地道出口儿。 故而此番围剿玄天观,是兵分两路的明面上,何瑾带着东宫侍卫和锦衣卫。暗地里,却是由王守仁派人,早就守好了地道口。 等那些大人物儿以为脱险的时候,正好儿来个守株待兔! 只是想想,就觉得那些人当时的脸色,一定很精彩。肯定会觉得,人生真是处处时时,都充满着刺激啊! 可虽然取得了如此完美的成果,王守仁的脸色却极为难看。何瑾见状,不由上前问道“大侄子,为何这般神色?” 如今的王守仁,已经被何瑾弄得彻底没脾气了,也不在乎他无礼的称呼,只是痛心地回道“难怪这玄天观在京城里为祸多年,却一直没被发觉。原来这些邪教之徒,早就买通贿赂了顺天府、京营、五城兵马司等部!” 说着,便将手中收缴的一些信件,交给了何瑾。 何瑾却连接都没接,安慰般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大侄子,看开点吧,这不很正常的事儿?” “你以为我为何不通知那些部门儿,却专门儿借调了东宫侍卫、锦衣卫和你们督察院的兵丁?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部门,不太可能被这些邪教分子收买嘛。” 这话一落,王守仁不由一惊“你早就猜到这些了?是呀,你小子贪婪狡诈,尤胜这些妖道贼徒,自然早就料到了。” 一听这个,何瑾登时有些不高兴了大侄子,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可不待何瑾抱怨,又听王守仁痛心疾首道“可这还是大明朝的京城吗?邪教于天下脚下谋财害命,涂炭生灵!” “本该惩奸除恶的府衙兵卫,却轻易被他们收买,相互勾结!难道,他们拿着染血的钱,就不觉得烫手吗!” “guanfei勾结,狼犬满街,腥膻遍地。有权有势者尸位素餐,狼心狗肺之徒丧心病狂!我王某人半生悟道,只求能有个万世之法,教化世间。” “可若世间已然如此污秽不堪,还有谁能拯救得了?谁又还能于沉苛病疾中,拨乱反正、祛病续命?!” 身为一个有责任感的士大夫,尤其还是位死心眼儿的人,知道的越多,看得越清楚,也就越痛苦。 王守仁这是走入官场以来,第一次真实看到世间,如此丑陋的现实。不由觉得有无数股力道,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撕开揉碎,让他痛不欲生! 可他这话一出口,周围之人立时面色剧变这,这番话,若是被有心之人解读,那就是大逆不道的论言! 什么大明朝沉苛病疾,有权有势者尸位素餐,你是说当天圣上无德,有眼无珠,才让狼犬身居高位? 还有你王某人悟道半生,要教化世间,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难道,你比别人都能耐,大明天下就要靠你来拯救? 更,更主要的是,当着大明太子说这番话,是不是觉得自己头很铁啊! 虽然朱厚照年纪还小,但不代表他不是一头吃人的幼龙!王守仁这番话的意思,他大概不太明白,但也知道这是在说大明朝不好。 当即,原来还兴致勃勃的朱厚照,便阴沉着脸站起身来。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何瑾却抢先了一步,阴阳怪气地问道“大侄子,才几个菜呀,就喝成这样?” 痛心当中的王守仁,却还有些恼怒,回道“下官办案时,从不饮酒” “没喝酒你就说胡话?”何瑾却陡然提高了嗓门儿,怒喝道“悟道,悟道你悟糊涂了吧!不在红尘浊世里历练一番,如何识得歪门邪道、民瘼政弊?一点点问题,就让你如此狂言乱语,吃饱撑的没事儿干了吗?” “你!”王守仁当然不服,可就在他准备还击时,何瑾却又连声叱问道“邪教这等毒瘤,是昨日才冒出来的?历朝历代,哪能没有些痴心妄想、丧心病狂之徒?” “当今陛下英明神武、防患于未然,这不就铲除了京城里的一颗毒瘤?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遇见点事儿就觉得天塌了,日子还能过吗?” “更何况,此番铲除这白莲教巢穴后,顺藤摸瓜便可将那些尸位素餐之徒,一并清除干净!大明京城就此焕然一新,这等好事儿你看不到,就想着天塌地陷,还说你没喝多?” 这一番叱喝,若对旁人来说,无异于是侮辱。 可对于王守仁如此一心悟道之人,却不啻仙乐,他仔细品砸着何瑾话里的意思,不由失声问道“叔父,你的意思是?”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解决嘛,人生在世,变化无常,想着什么以不变应万变,纯粹痴人说梦。唯有顺势审时而行,见过经历过,方能融会贯通,不负人世间走上一遭” 言罢,何瑾才悠悠转身,对着王守仁又道“你先慢慢消化一会儿,我去看看密道里的情况。” 这一刻,王守仁望着何瑾的背影,不由有些痴了如此精妙绝伦之语,竟出自十五岁少年之口,他,他莫非便乃生而知之的天纵奇人? 所谓达者为先,古人有一句为师。而自己恍惚中唤了一声叔父,貌似不吃亏? 可王守仁却不知道,此时在他心中无比伟岸的“叔父”,来到密室后,便急匆匆地对着本该把守的刘火儿和赖三儿问道“偷装多少银票和金子了?” “咳咳,谁让你俩装银子了,那玩意儿不值钱!快点儿,我拖延不了多长时间了,一会儿他们就要来点检赃物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六章 朕的龟苓膏呢! 下午的阳光,缓缓洒落在西暖阁的窗棂上。天气已然有些燥热,用了一碗冰镇龟苓膏后的弘治皇帝,才消解了些心头的燥热和烦闷。 “今日御厨这冰镇龟苓膏不错,命人给太后和皇后送去一碗。” “嗯,还有太子这里,也送来”刚放下碗的弘治皇帝,扭头看向左侧空荡荡的桌案,不由有些愣神儿太子呢,自己的宝贝儿子呢? 这时候,他目光不由落在了一旁满头大汗的王华身上,心头忽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王爱卿,太子为何不见?” 王华这会儿真恨死何瑾了熊孩子,就是没个时间观念! 老夫都跟你们都说过了,务必要廷讲之前回来,你们就是不看时间,就是不看! 可抱怨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来个坦白从宽,至少,大概率能留个全尸 想到这里,王华心一横,就要上前跪地认错。可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刘瑾的声音“太子到” 这一刻,看着朱厚照那不胖不高的身影,王华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第一次,第一次觉得咱这太子,长得原来还这般好看! 等,等会儿?那满头大汗外加一脸兴奋的模样,是个什么鬼?还,还有这浑身荡漾着骚情的味道,表明了在告诉所有人,你又在外面闯祸了啊! 而且,看你这架势,好像还要主动炫耀? 果然,兴致冲冲的朱厚照,上来就是一个大礼参上,开口道“儿臣拜见父皇。父皇,儿臣今日出宫,可办了件大事儿!” 王华立时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嘴角发苦、嗓子也发涩完了!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傻玩意儿! 又是果然,刚心头才没那么燥热烦闷的弘治皇帝。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胸间怒火万丈起,猛地一拍御案道“胡闹!身为太子你竟敢” 可不料,这次朱厚照一点都没害怕,反而从怀中抽出了两份奏折,递给弘治皇帝道“父皇先看看这两份折子再说嗯,里面的内容,有些太过刺激。” 说着,他就看到了那龟苓膏的碗,喊道“来呀,再给父皇送一碗冰镇龟苓膏。嗯,给我也来一碗!” 弘治皇帝被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就连三位内阁大学士,也不由纷纷摇头太子如此无礼轻浮,哪有半点明君的样子,简直越看越像那个何瑾! 可偏偏朱厚照那么有恃无恐,又激起了弘治皇帝的好奇心。 他面色铁青地接过折子,心中默想到若是这折子不能让朕满意,少时一定要让你知道,屁股开花是个什么滋味! 然而,摊开折子只是扫上一眼,他的面色便陡然一变。随即,惊骇地望了朱厚照一眼,才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两份折子,一份是都察院的,一份是锦衣卫的。不过上面叙述的事儿,却是一样的。 弘治皇帝看罢,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反应过来后,愤怒地大声言道“朕的冰镇龟苓膏,为何还未送来!” 正端着两碗儿龟苓膏的丘聚,见状都有些哆嗦。 赶紧送上前去,弘治皇帝也不像之前般细嚼慢咽,直接一口倒入了嘴里。许久,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恢复了几分理智。 三位内阁大学士,这会儿简直都看傻眼了他们君臣少说也有五六年了,还是第一次见温润沉稳的弘治皇帝如此失态。 可当那两份折子送到他们手中后,三位内阁大学士对视一眼,皆觉心头恐慌躁闷不已。好在朱厚照早有准备,已让丘聚又端了三碗龟苓膏,送到三位大学士的案桌。 这一下,三人终于明白弘治皇帝,为何那般失态了京城当中,天子脚下,竟然隐藏着一个白莲教据点! 而且,那据点已蛊惑了上万百姓,残害了不少性命! 更可恶的是,这据点里的邪教徒,还打算六月六的晚上,发动一场作乱,意欲率众攻击皇宫! 并且,他们还让不明就里的信徒们,当夜鸣锣敲鼓、焚香燃烛。如此一来,岂非京城到处喊杀dongan,就算平叛都不知去平哪儿! 最最可恶的是,这据点迟迟未被发现拔除的原因,是顺天府、京营、五城兵马司等部的官员将领,早已被他们暗中收买了! 也就是说,此番他们攻击皇宫,至少有着七成的概率会成功! 一时间,想到这些的三位大学士,当即一口干了那碗冰镇龟苓膏,才齐齐跪地向弘治皇帝请罪“臣等失察,竟不知几桩命案背后,竟还有如此大的牵扯臣,臣等罪该万死!” 而这时候的弘治皇帝,反而已冷静了下来。 他手指轻轻磕着御案,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最终,才缓缓开口道“传牟斌前来觐见。” 这话一落,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由再度面色一变,异口同声地担忧道“陛下,事尚未至此” 要知道,按照一般的司法程序,处置这等大案要案,是需由大理寺、督察院、刑部三法司共同审理复核后,再奏报皇帝的。 显而易见,案子也会变得很是拖延繁琐。 而牟斌所统的锦衣卫,却是独立于三法司之外的机构。完全可以通过诏狱的方式,直接审理案情并向皇帝通报。 此番弘治皇帝选择了锦衣卫,而非三法司。便说明他对这案子已深恶痛绝,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决! 果然,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事尚未至此?三位爱卿的意思,是要等六月六日晚上,邪教贼匪杀入皇宫后,再处置不成?” “微臣不敢”这话可是已经很重了,三位大学士自不敢再出言多说。 很快,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便来到了暖阁,恭敬地拜倒道“卑下见过陛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弘治皇帝不喜兴大狱,故而选择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也极为本分。在他的治理下,许多人对锦衣卫的印象有所改观。 不过狼行千里,还是会吃肉。锦衣卫就算再看起来人畜无害,收敛了许多,也不可能跟狗一样去吃屎。 只要闻到了血腥,他们是很乐意露一露獠牙的。 弘治皇帝便将那封锦衣卫的奏折,直接扔给了牟斌,只说了一句话“去办吧,莫要让朕失望” 牟斌当即身躯一凛,目光中露出几分喜色和凝重,再度恭敬地言道“卑下必不辱命!” 言罢,他大步离去。 一时间,暖阁里鸦雀无声。只有燥热的天气和阴冷的杀机,彼此冲撞,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毕竟,牟斌这一去,必然会是人头滚滚! 但弘治皇帝却一点都不后悔他知道正是自己这些年的纵容,才使得那些官员们只知君恩似海,却忘了君威如狱! 可收回心情后,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儿,忽然向一旁美滋滋吃着龟苓膏的朱厚照问道“这案子,何瑾参与了多少?” 记着何瑾交代的朱厚照,当即开口回道“他没参与。” “胡说!”弘治皇帝这就怒了,两份折子上都写了何瑾为首功,自己儿子竟然还敢扯谎。 可不料,朱厚照还是一点没害怕,继续说道“何千户是真没参与,因为破获这桩要案,从始至终都是他在主导啊!” 此话一落,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由齐齐色变。 谢迁更是不敢置信地言道“他,他一个虚衔锦衣卫副千户,竟就靠着左右逢源,便破获了这等诡谲的要案?” “当然!诸位或许不知道,何千户抽丝剥茧、算无遗策,真是神了!”一说起这案子,朱厚照当即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讲述起来。 待他终于讲完,弘治皇帝还是一脸的震惊。 毕竟,这案子实在太过离奇,层层相因、环环相扣。而何瑾的破案又那般另辟蹊径、明察暗访,丝毫不亚于一个精彩的故事! 许久之后,弘治皇帝似乎才反应过来。 他已无心政务,对着暖阁里的人一挥手,道“尔等都先退下,宣何瑾前来觐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七章 微臣就是一味药引子 望着这座气势庄严的暖阁,何瑾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抬步向前走去多日的谋划,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而他不知道,就在丘聚高喊他觐见的时候,御案后的弘治皇帝,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作出了平日沉稳威严的模样。 “微臣见过陛下,陛下百忙当中还来宣召微臣,微臣真是铭感五内,感激涕零。如此君恩如海,实乃大明之幸,万民之福。微臣能为大明之臣,三生有幸,来世也愿报效大明,百死不悔” 这话音儿一起头儿,两人不知为何,嘴角都有些抽抽儿。刚刚深吸一口气的沉重,也有些破功。 弘治皇帝当即一抬头,无奈地道“编这么多词儿,不累吗?” 何瑾也有些讪讪,道“累倒不怎么累,就是嘴皮子有些干” “用不用朕给你倒杯水?” “那挺好呃,臣不敢!” 这时何瑾才发现,暖阁中除了弘治皇帝和随侍的太监外,竟再无他人。莫说常驻嘉宾三位内阁大学士,就连他的亲儿子朱厚照都没在。 一时间,他就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了。 弘治皇帝也察觉出了何瑾的心思变化,面色再度内敛起来,沉声问道“你费尽心思查出七星会一案,是为了让朕免你当驸马一事?” “是。”何瑾丝毫没犹豫,直言回道。 这两件事儿看起来毫无关系,但只要深入一想,便可知其中因果之所以让何瑾当驸马,无非这样做,弘治皇帝的利益会最大。甚至,他还认为这是一种器重和恩宠。 面对这样的情况,何瑾知道自己硬着来,是绝对行不通的。 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弘治皇帝进一步,看到自己的能力和手段。要清楚地让他知道,断绝了自己的仕途,弊大于利! 例如这七星会一事,倘若自己就是个混吃等死的驸马,便根本不会察觉。而由此造成的损失,皇家也只能含着泪买单。 当然,这样做也有风险。 毕竟,这无异于在皇家脸上抽了一巴掌,以及在弘治皇帝强烈的自尊心上,还踩了那么一脚。 果然,随即便见弘治皇帝便阴沉着脸,问道“难道,朕视为掌上明珠的康宁公主,还配不上你这位少年俊彦!朕的一番恩宠器重,就让你这般弃之敝履?” “臣不敢!”何瑾当即叩首,情真意切地言道“微臣对陛下,一个是忠,一个是敬,半分没有不忠不敬之意。” “若不是看在你还算忠义、有谋能干的份上儿,寡人岂会跟你费这番口舌?”弘治皇帝冷哼一声,才语气放缓道“朕知道,你虽然看起来心术不正、阴险狡诈、轻浮浪荡、贪得无厌”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就幽怨了,插嘴道“陛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还是直接说后面的‘但是’吧。” “但是!”弘治皇帝也刚想说,可被这么一打岔,忽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但是,朕觉得这些都没说错!” 何瑾一时就傻眼了弘治大叔,拿错剧本儿了吧?‘但是’后面,不是该夸我的吗? 好在弘治皇帝一时激动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继续道“不过,你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至少煤炭,水泥,疏通滏阳河,修筑大同城墙,以及围剿白莲邪教之事上,你都功不可没。” 何瑾这才轻吁了一口气。 可没料到,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又让弘治皇帝炸了“怎么,你以为有些微末功绩,朕便会饶了你这不敬之罪?” 何瑾这会儿已有些烦了弘治大叔,你是个爷们儿好不?这么婆婆妈妈,情绪一时三变的,是要闹哪样儿呀? 有事儿就说事儿,谁有功夫儿叽叽歪歪地去哄你。 于是,他当即挑白了言道“陛下当然不会处置微臣。”说着,不顾弘治皇帝的诧异,便继续道“否则的话,早让人把微臣抓了,哪还会这般麻烦?” “是啊,这点小手段,怎能瞒得过胆大心细脸皮厚的何千户呢?”诧异后的弘治皇帝,有些皮笑肉不笑地感叹道。 “微臣,愧不敢当”何瑾这个汗啊。 “你当是在表扬你么!”弘治皇帝又笑骂道。 “陛下说臣脸皮厚,臣自然只能勉为其难厚一点了。”何瑾苦笑道,他发现,弘治皇帝好像还就吃自己这套混不吝。 估计,是从来都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原因吧。 “那你知道,朕为何又将你宣召过来?”弘治皇帝渐渐敛去笑容,沉声道“只要你说不出,那便是藐视朕!而错了,就是揣测君心,其心可诛!” 何瑾知道,最关键的一刻来了。 下面的话,要是说对了,或许还没什么事儿。可一旦说不到弘治皇帝的心坎儿上,砍头估计不至于,但什么荣华富贵、当官儿享福的,一辈子就别想了! 于是,他也面色认真起来,道“倘若臣猜得不错,陛下此番是要好生敲打一番微臣,让微臣知道行事不可乱来。” 沉默,许久的沉默。 闻听了这番话的弘治皇帝,一句话都没说,就好以整暇地看着何瑾,面色上丝毫不显露喜怒。 这一下,何瑾也有些拿不准了。 同时,他更想到这位皇帝虽然性情宽厚,但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与所有强势的帝皇一样,面对挑衅自己一丝威仪的家伙,他绝对会除之而后快! 但此时箭已在弦上,何瑾已毫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国朝以礼教立国,如今已有百年之久,造就的淳淳君子越来越多,士风也越来越苟且,人人都趋利避害、明哲保身。” “更可恶的是,一些狼心狗肺之徒,竟敢拿陛下的仁慈当纵容,尸位素餐,祸害一方。陛下纵然有心整治,一扫颟顸风气,奈何病疾已积重难返。唯有小心谨慎、妙手微调,从内部徐徐图之,方有希望。” “而如微臣这等胆子大、略有些本事儿,却又对陛下江山忠心不二的人,便是对付这等沉疴旧疾的一味药引子。” “陛下只需卡主微臣的底线,放任微臣步入仕途,去对付那些害群之马。国朝上下才会知陛下的心思,才能逐渐扭转乾坤,为太子留下一个安稳富庶的江山!” 这一下,弘治皇帝不再面无表情,而是一脸的震惊这,这十五岁的少年,竟真知道朕的心思! 如此攸关江山社稷的大略,他非但清楚,更明白自己在其中的角色! 如此天纵之才,这,这让自己还如何敲打? 一时间,震惊、喜悦、好笑、甚至还有激动的情绪,不停在弘治皇帝胸间奔涌。他愣愣看着眼前的少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只从御案上推出了一摞奏折。 何瑾不明所以,但在弘治皇帝的示意下,还是壮着胆子翻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些奏折,竟然都是弹劾自己的! 上面都是说什么太子乃国之储君,让他这么一个阴险、狡诈、不学无术的家伙陪读,简直就是残害太子的心智,祸害大明未来的江山 其中弹劾最凶的,就是杨廷和。他历数了自己上课时睡觉、旷课的行为,可谓丧心病狂,建议立即拖出去给糟蹋了! “陛,陛下?”这么一大堆的奏折,跟后来满朝公卿弹劾刘瑾也差不多了。何瑾从来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成了大明朝的头号佞臣! 弘治皇帝却笑了起来,道“朕一直留中不发” 言罢他便起身,轻轻踹了何瑾一脚,笑骂道“知道自己以后该做什么了吧?快滚吧,朕还要想办法,去劝说康宁公主” “好嘞,陛下您忙” 君臣就此一笑,一切似乎都没说,却又好像不用多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八章 自己是弄嘞个啥! 出了皇宫的何瑾,望着白晃晃的太阳,不由眯起了眼,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终于,摆脱那个母老虎了啊 真不容易啊! 至于说,弘治大叔要自己去干什么? 当然是好生教导朱厚照,别让那些弹劾成了真,让弘治大叔再失了面子呗! 更何况,这事儿王华大叔呃,不,王华大哥也拜托过一件事儿能还两个人情,买卖挺划算的! 不过下一瞬,何瑾的面色就阴沉了下来朱厚照当然可以教导,不过在此期间,还有一件事儿也是不得不做的。 朱佑棌这么三番两次地找麻烦,要是不狠狠反击回去,那自己还是‘只能我欺负别人、别人不能欺负我’的貔貅? 就算,朱佑棌这次是误伤也不行!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 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在何瑾看来,把对手收拾到不能欺负自己了,自然也就了了! 暗自做好决定的他,心情愉悦地便奔回了自己的别墅豪宅。 一到宅子里后,他的心情立马就更加愉悦了! 因为这时候,大堂里刘火儿、端木若愚、赖三儿,正对着三口密封的箱子发呆。 那些箱子何瑾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他让刘火儿和赖三儿,在玄天观密室中,偷偷运出来的金银财宝! 想起这事儿,他就忍不住得意起来。 不光是得了钱的快活,还有对大侄子一点点报复的小kuaigan这桩案子,很显然王守仁也是耍了计策的,就是不着声色地利用了自己。 而到了收网的时候,何瑾便让刘火儿和赖三儿跟着王守仁。 并且,他还嘱咐王守仁道“那些赃物乃重要证物,必须由心腹之人严密看守,以防有失。” 可怜王守仁这位聪明无比的家伙,就是对金钱无感,还觉得何瑾的话很有道理。 于是,就在何瑾巧妙的眼神儿暗示下,选择了刘火儿和赖三儿看守赃物,给了他们监守自盗的机会! 哈哈,能从未来大圣人的手里捞这么一笔,绝对是物质和精神、由内到外的双重享受! “老大,已经盘点出来了,初步估计这三口箱子里金锭和珠宝,能值十万两银子”端木若愚这会儿终于理解了,何瑾办这件案子时,说过的一句话反正不管砸进去多少,我最终还能收回来。并且,还要往上翻上几番! 已砸出去的五万两银子,待锦衣卫那里结案后,自然会送还过来。再算上眼前这十万两,可不是就翻了两番? 不过,很快端木若愚就发愁了“可这么多的银子,该放哪儿啊?” “这就不用操心了,我早就找好了地方。” 得益于玄天观的密道,何瑾不由就想起了一件事儿这宅子的原主人是李士实,那鸡贼的家伙,会不弄个密室? 于是,借着从锦衣卫专业人才那里学来的诀窍儿,他好生在屋子里寻找了一番。还别说,真让他在一座佛龛下,找到了个小密室。 由枕头下藏银票,一下升级到了密室藏金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进步啊! 只要每天想想,自己就睡在一密室金子的旁边。那种满满的幸福感,简直让人一夜愉悦,彻底告别失眠烦恼! 可就在他刚跟三人,将箱子拖到密室里时,金元就跑过来了“老爷,孟镇抚来了!” 何瑾登时感觉眉头一紧、菊花一凉锦衣卫不会这么神通广大吧?刚藏了银子,这就来人了? 而孟文达一看何瑾满头虚汗、眼神儿躲闪的模样,不由也眉头一蹙,狐疑问道“小子,是不是又干什么亏心事儿?” “没有,绝对没有!”坦白从宽、牢底坐穿,哪怕还有半丝的希望,何瑾也要将扯谎进行到底。 并且,他还会及时地转移话题“对了,七星会的案子,调查清楚了吗?” 这事儿,其实也是何瑾关心的。 从大早上开始,他就去围剿玄天观,随后又是收罗证据,上报都察院和锦衣卫,忙得脚不沾地。 可急吼吼弄完这些后,才有些想到七星会处心积虑要在六月六日晚上,来一次zaofan大活动。可他们真以为攻陷了皇宫,白莲教就能一统天下、千秋万载不成? 太傻太天真了吧? “你想多了,他们当然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一次突袭作乱,不可能覆灭大明朝。”孟文达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开口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这次作乱,宣告白莲教的复苏。” “哦?”这个逻辑倒还说得通毕竟,zaofan专业户嘛,肯定要刷一刷存在感,表明下自己立场的。 不过,怎么突然之间,他们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是因两个月前,他们白莲教撰写了新的经义。自以为是地一统了漫天诸佛,言无生老母乃不生不灭的万古佛母,其余仙佛不过无生老母座下法徒。” 说着,孟文达神色不由露出了几分后怕“故而,他们才筹谋了这次作乱。想着借此消弭各地邪教的内讧,并一跃成为邪教之首” 这一下,何瑾对白莲教便有所改观了这个邪教里,还是有些能人儿的嘛假如他们作乱成功,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达到想要的结果。 毕竟这一次活动,他们非但指明了邪教的共同敌人——大明朝廷,而且还以身作则,以七星会为弃子,主动拿出了诚意。 届时,再秘密举办一场各地邪教英雄大会,来个约法三章、歃血为盟什么的,反大明邪教联盟真就建立成功了哇! 只不过,这撰写教义、一统满天神佛的事儿,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好像、似乎、大概自己在磁州被白莲教bangjia的时候,为了麻痹那个黄瑜善,给他出过这等馊主意? 这样说来,貌似自己才是幕后的主谋,真成了白莲教余孽? 然后,自己又吃饱撑的,亲自带着朝廷的兵马,摧毁了人家的这次活动自,自己从头到尾,这是弄嘞个啥! 人生要不要这么荒诞啊,怎么有种老天玩儿自己的感觉? 好在,一会儿何瑾也就不介意了反正是被老天玩儿,谁又能逃得过?而且自己还尽捞了好处,认命呗 “对了,孟镇抚,此番前来你究竟所为何事?” 收起闲谈的心思,何瑾开口问道。他才不相信,正摊上个大案子的镇抚使大人,有空跑来跟自己扯淡。 果然,孟文达脸色一下有些不自然,但随即还是装出平淡的模样,道“之前你不是跟我提过,要三个锦衣卫的名额?” “此事我已上报了牟指挥使,牟指挥使看过端木若愚、刘火儿、赖三儿在这案子里的表现,特批了两个小旗和一个参事的职位,并准许他们随身听奉你的调遣。” 刘火儿、赖三儿和端木若愚一听这个,当即喜出望外,激动不已要知道,小旗可是从七品的官职,参事更是正七品。多少出身清白,武艺不凡的锦衣卫,混个年尚且得不到这样的职位,更别说他们了。 可何瑾闻言,却只是悠悠叹了一口气。 假如只是论功行赏,三人的赏赐明显有些超格。更不要说,哪有实权锦衣卫,要随身听奉一个虚衔千户调遣的? 这牟斌明显就是在向自己买好儿。 于是,他便一摊手,一副认宰的模样,道“说吧,牟指挥使想要我做什么?”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九章 项羽、刘备、宋江三结义 “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想要你的一个指点。”孟文达强忍心头的激动,开口言道。毕竟,这事儿对整个锦衣卫而言,无比重要。 可何瑾却眼珠子一转,开口道“从快从重,但绝不可牵连甚广!” “什,什么?”孟文达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何瑾懒洋洋地摆摆手,道“你不是想问我,七星会这个案子当如何处置吗?我的建议,就是刚才那句话。” “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陛下历来宽厚谨慎,不敢过多放纵锦衣卫的权力。” “可这一次顺天府、京营、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官员,竟然都被邪教收买了,明显怒触了陛下的底线,才启用了你们锦衣卫。” “这对你们锦衣卫来说,无疑是极其难得的一次机会。案子要是办得漂亮,陛下日后自然会重用你们。可若办砸了,呵呵” 听到这里,孟文达不由有些目瞪口呆这小子,莫非真有读心术不成?怎么每次来找他,都有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他,才干涩地开口“既,既然如此,那你为何” 谁知这话一出口,何瑾又是一伸手,打断他道“我为何要建议从快从重,不牵连甚广是吧?这其实呢,也很简单。” “首先,陛下这次不过一时震怒,想尽快解决此事而已,本性还是宽厚谨慎的。倘若你们锦衣卫牵连甚广了,你说陛下会怎么看待你们锦衣卫?” “另外,锦衣卫被人最诟病的一点,不就是小题大做,无故掀起冤狱吗?这次你们要是心里还没点数儿,莫说陛下不满,就是满朝士大夫不攻讦你们才怪!” 这话落下,孟文达不由咽了咽唾沫这,这小子分析得条条在理,一针见血,真是问对人了! 就是他小小年纪,为何会如此优秀?大家都是腰间盘,凭啥你这么突出? 感慨不已的孟文达,无奈又满足地摇了摇头,道“小子,你果然” 这一次,就是何瑾嘚瑟了,一伸手又抢答道“不用夸我,我知道自己年少老成、精于谋略。可没办法,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 这一下,孟文达也惊了,气得脸都涨红了“你,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那当然” “当老夫夸你啊!”孟文达都被气笑了,拂袖转身就走。 可何瑾却不依不饶,又在后面喊道“案子都调查清楚了,啥时候还我那五万两银子啊?我可是受害者,你们锦衣卫可要保护我权益的” 走到大门儿的孟文达,不由一下撞了门板,猛然回头死死盯向何瑾你,你还是受害者?你把人家七星会的老巢,都给端了好不好! 你要还是受害者,那七星会算啥? 算了算了,跟你厚颜无耻之人说不出个道理,说多了反而会气得自己夭寿。 “三日之后,派人来镇抚司衙门来取,过期不候!”留下这句话,孟文达几乎是逃一般,快步离去。 何瑾却待他离去后,那张笑呵呵的脸,逐渐就笑得更欢畅了真是瞌睡了来枕头。孟镇抚,你这时候送来锦衣卫的身份,实在太好了! 笑着笑着,他目光就转向了赖三儿身上,道“三儿,听说过楚霸王的故事吗?” “楚霸王?”赖三儿先是一愣,随即一拍脑门儿,自信十足地回道“听说过,就是那位力能扛鼎然后跟刘备、宋江桃园三结义,风风火火闯九州的项羽嘛!” 何瑾一听这个,顿时就惊呆了三儿啊,你这历史知识,都学杂了啊! 算了算了,我还是有话直说吧。衣锦还乡什么的,对于你这智商来说,还是有点太高深了 于是,无奈的何瑾苦笑着问道“三儿,想不想回磁州?” 何瑾满心以为,赖三儿铁定会答应的。毕竟回去装逼这事儿,谁不愿意? 可不料,赖三儿却一脸的惊恐,坚定摇头道“不想!” 说着,他还直接抱住了何瑾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老大,你为啥要赶我走?京城里吃得好、住得好,姑娘也漂亮,说话又好听我不想回去啊。” 何瑾顿时也哭了“没让你回去就不回来了,是让你滚回去一趟,帮我办件事儿!” 赖三儿闻言,蹭一下就站起来了,还一脸的幽怨“办事儿就办事儿呗,非说的婆婆妈妈,以为要抛弃人家呢” 何瑾就深深吸了两口气,才压住了胸间要爆发的小宇宙。 随即,他才面色凝肃起来,语气阴沉地回道“你在磁州本就有些名头,回去后,就放出成了锦衣卫小旗的消息。” “如此一来,安阳的城狐社鼠必然会上赶着巴结。你便可借此机会,让他们去调查打探清流王的消息!” “但凡有关清流王的消息,统统不要放过。哪怕他是喜欢吃甜粽子、还是肉粽子,女人是喜欢丰腴点的,还是清瘦点的事无巨细,统统向我汇报回来!” 这一下,已经算很熟悉何瑾的赖三儿,隐隐便猜到了其用意。不由一脸敬佩外加认真,道“老大放心,我必然会连他晚上喜欢什么姿势,都给你查得一清二楚!” 何瑾闻言,顿时嘴角儿又有些抽抽儿“领会精神就可以了。至于他喜欢什么姿势,我真没兴趣知道” 第二日,领了飞鱼服、绣春刀和腰牌后的赖三儿,便骑乘着骏马,衣锦还乡。 而何瑾自然一如既往地,赶往了东宫詹事府。 可不料,刚迈入文华殿,就看到几乎是笑中带泪、脸色十分不正常的王华,向他快步走来,一开口便深情呼唤“贤弟啊” 一时间,何瑾也戏精上身,同样深情唤道“大哥!” 他原以为,王华会恼怒不已的。 没想到这次王华好像吃错了药,非但没生气,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眼泪真的就流下来了“贤弟,宦海凶险,为官不易,大哥谢过你了啊” 何瑾是真懵了,尤其手被一个哭唧唧大男人抓住,他忽然有些怕“大哥,大家都是男人,感情稍微含蓄些,你这是要干啥呀” 可王华不管,只管自顾自言道“昨日一事,愚兄铭感五内。以后你那大侄子,便拜托多多照应了!” 说起这事儿,王华是真的后怕不已。 昨日中午从暖阁回来,他就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可没想到,吃饭时跟儿子聊天儿,他才知道自己是逃过了两劫! 就王守仁昨日上午的那一番话,但凡被有心之人听了,绝逼就是抄家灭族的大逆之言! 气得七窍生烟的王华,直接就将饭桌给掀了。也顾不得三个儿子和两个孙子都在场,抄起筷子就揍起了王守仁。 是的,儿子长大了,得给些面子可遇到这种缺心眼的事儿,还得往死里揍哇! 揍完之后,他才又丝毫不漏地,听了王守仁完整的叙述。 那一刻,他真感谢多亏何瑾当时在场,一番看似呵斥、实则避重就轻的救场,才让王家免去了一场灭门之祸。 他原想着,当时就去何瑾家里道谢的,可那时已然宵禁,只能等到了今日。 “贤弟,你大侄子就是个榆木疙瘩!”越说起这事儿,王华越哭得悲愤委屈“昨夜我教训了他之后,他竟一点都没听进去,反而还一个劲儿振振有词地说,你的一番话才是至理名言。真,真是气煞老夫也” 言罢,王华抓着何瑾的手,不由又紧了两分,双眼期盼着说道“贤弟,日后就多拜托你了,老夫无以为报,只,只” 说到这里,他不由都有些脸红毕竟人家何瑾又不欠他王家什么,反而已帮了一回。再提这样无耻的要求,太不符合君子之道 可谁知何瑾一听这个,不由双眼大亮,一拍胸脯道“大哥你放心,大侄子的事儿,就交给小弟了!” 哈哈哈,未来的大圣人,就这般被自己的老爹卖给我了。只是想想,就觉得灵魂飘到要上天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零章 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何瑾跟王华这里,亲兄热弟一样,聊得不亦说乎、难舍难分。 可文化殿里的朱厚照见状,就有些幽怨了何千户,往常你来了这里,可都是会先跟我聊一聊的。而且昨天一事后,我可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你说 于是,心情很不美丽的朱厚照,就狠狠踩了刘瑾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孤都出来了,还不快宣他们进来!” 这一下,刘瑾看着朱厚照,也开始幽怨了殿下,往常你巴不得他们不进来呢。这是得不到何瑾,就拿我刘瑾撒气啊 同样是瑾,待遇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可幽怨也没有用,他只能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太子出阁!” 一下子,何瑾和王华才意识到这是文华殿前,可不是东北农家的坑头儿,让咱们盘腿儿来唠嗑的。 不过,本该急匆匆走进去的王华,刚迈了一步,又期期艾艾地望向何瑾“贤,贤弟这教导太子一事?” 这话出口,他都觉臊得慌自己的儿子已拜托给人家了,现在又是自己的学生枉愧还自称大儒君子,这也太不要脸了 何瑾却大气地一挥手,道“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这事儿也包在小弟身上了!择日不如撞日,咱就从今日开始吧” 一时间,王华眼眶又有些湿润多好的大兄弟啊! 自己以前怎么就没看出,贤弟如此大气包容、乐于助人呢都怪自己眼光太狭隘,读书都读傻了,以后一定要改,向贤弟学习。 可刚萌生感动的王华,一进到文华殿,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正等他带领着讲官们,要给朱厚照行四拜礼时,何瑾便开口道“王翰林,这四拜礼就免了吧” 下意识地,王华就要作怒反驳。可一想人家何瑾都那般照顾王家了,自己也确实不太好意思拒绝。 只,只是这礼不可废,礼教大防乃立国之本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轻重、不懂规矩呢 一看到王华犹豫,何瑾又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太子正是求知似渴之时,岂能因小礼而误了太子的学业?” 抛出了这么个台阶,王华就好接受了一点,才借坡下驴道“既然如此,那,那便依何千户所言罢” 朱厚照闻言,登时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何千户,你这是要拯救本太子了? 何瑾俏皮地一眨眼,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就这么一个动作,使得朱厚照对何瑾之前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而且,还更喜欢了几分呢。 更加幽怨的刘瑾,嫉妒不已地看了一眼何瑾后,才替朱厚照打开了书本儿。一旁的讲官见状,便开口道“昨日太子读到《论语》八佾篇” 这时候,何瑾又是一挥手,道“今日不学《论语》了。” 王华登时就有些急了“何千户,《论语》乃儒家经典,士大夫必读之书” 王华又一开口,何瑾便微微地摇了摇头陪朱厚照读了这么些天书,他已很清楚朱厚照的文化水平。 开蒙识字的时候,那时朱厚照年纪还比较小,忍着性子被讲官们灌输了不少。故而,朱厚照是认字的,大概就是个小学三年级的水平。 可到了四年级的时候,讲官们便开始教导他四书五经。 但这时候朱厚照已年岁渐长,叛逆心思升起。讲官们却还想跟以前一样,将那些佶屈聱牙的知识,强行塞入他的大脑,朱厚照当然已不接受了。 甚至,伴随着讲官们的苦口婆心、威逼利诱、软磨硬泡。朱厚照更是对学习已产生了厌恶心理,干脆一上课的时候就呼呼大睡。 学习兴趣都没了,还假装按部就班地继续教育,又有什么意义? “王大哥不必多言,今日并非不学四书了,只是由《论语》改为《孟子》。如此,应该没问题吧?” 王华一时闹不清何瑾的用意,不由迟疑道“可太子已学了一半的《论语》,这时候改弦易张,是不是不太好?” 面对这样的死脑筋,何瑾只能拿出了杀手锏,道“王大哥,其实大侄子的事儿吧。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好像不太关我的事儿” 一听这个,王华当时就妥协了“别,就按何千户说的办,咱今日就讲《孟子》!” 不是王讲师没原则,实在是他太了解自己的大儿子了。 毫无疑问,王守仁的智商是很高的,并且还很有谋略。就是那脑子怎么说呢,太轴、太不懂人情世故。 王华担忧,儿子身旁要是没个圆滑机灵的人给看着兜着,指不定啥时候,就能再惹来一场灭族之祸。 原则什么的,在抄家灭族的隐患之前,还是先让一让吧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打开《孟子》第一篇,王华刚摇头晃脑地念了一句,不自然地就蹙起了眉头。 在他看来,《孟子》一书对朱厚照而言,可是很高深难懂的。盖因这书当中讲述了不少治国安邦之术,寻常的童生都不敢说读懂了,朱厚照又哪能理解? 果然,刚念了这一段儿,朱厚照就条件反射一样,眼皮子开始一坠一坠的,神态也变得迷糊,眼见就要趴倒睡着了。 就在这时候,何瑾开口了,向朱厚照问道“太子,这句话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朱厚照一脸懵傻地摇摇头,心说何千户你是不是傻?我要是能听懂这个,太阳岂非从西边儿升起来了? 何瑾却一点都不气馁,继续问道“一个字都听不懂?” 只是他那表情,简直嫌弃极了好似,有朱厚照这样的朋友,他觉得很丢人一样。 朱厚照顿时就被激起了好胜心,道“谁说我听不懂!” “这,这句话的意思是孟子见了梁惠王,梁惠王便问道‘老头儿,你不远万里而来,是不是有对我国有利的东西?’” 前面的话,朱厚照纯粹就是赌气。后面的话,自然说得磕磕绊绊。 可说完之后,他忽然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一脸的惊喜孤,孤竟然懂这句话的意思?今天的太阳,真从西边升起来了? 王华顿时也有些小震惊,他也真没料到,一向顽劣的太子,竟然把这句话解释出来了。虽然,用词很是粗浅鄙陋,可也足以让他有些小激动。 没错,王华对朱厚照的标准,就是这么的低 只有何瑾,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小学三年级的水平,翻译这句话足够了。 况且,朱厚照还就是土著明朝人,就算天天睡觉,耳边回荡的也是讲官们的经义。这样的环境熏陶下,就算是头猪,也会成为呃,一头比较儒雅的猪吧? 一时间,整个文华殿陷入了,一阵小小的沉默当中。 随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朱厚照,竟然主动开口向王华言道“王翰林,下一句是什么?孟子那老头儿,怎么回答梁惠王的?” “殿下,孟子乃亚圣,吾等儒学中人,不可如此亵渎先圣。”王华赶紧指正,随后也忍不住继续念道“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 接下来,王华还要滔滔不绝,可何瑾却适时一抬手,道“停!”随后,又向朱厚照问道“殿下,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一下,朱厚照一下愁眉苦脸起来。 看看外面的太阳,这孩子忽然有些忧郁,道“唉今天的太阳,还是从东边儿升起的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一章 学习使我快乐! “太子有什么不懂的,可向王翰林提问。”何瑾当然知道,剩下的内容对朱厚照来说,有些超纲了。 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忧皇家如此雄厚的师资力量,还教育不了一个小学生? 可就在他满心欢喜,等待着师生有来有往、友好互动的时候,王华却一板脸,回了句“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说完,一看何瑾那怒视的眼神儿,王华就虚了,又赶紧解释道“殿下,这《孟子》一书高深精妙,需细细品磨、用心感悟,方可领会其微言大义” 可何瑾领情吗? 他简直都要气死了王华啊王华,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朱厚照是什么人,是当今太子,未来的大明皇帝,他需要考科举、写八股文吗? 他根本不需要! 他需要的只是读过这些经义,理解其中的意思并能引起思考,有自己的感悟且日后加以印证罢了。 你用教导普通学童的法子干啥? 四书五经当中,我之所以选择了《孟子》,就是因为《孟子》一书虽然高深,却是将大道理都融入了对话和故事中,比较容易引起朱厚照的思考和学习兴趣。 你倒好,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是吧? 被逼无奈的何瑾,只好继续放大招“王翰林,我用心感悟了一番,觉得大侄子吧唉,太容易拉人下水,万一日后我被牵连了,岂非自讨苦吃?” 王华当时就怒了小子,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你大侄子的事儿,要挟我一回就行了,怎么还一而再再而三了呢! 我身为大儒君子,铮铮铁骨、浩然真气,坚决不能不能不从哇。 没办法,虽然何瑾很无耻,可王华的要求实在太高。对比一下,何瑾的要求虽然多了点儿,可也算不上什么。 于是,王讲师猛地一攥书本儿,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努力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殿下,其实不懂就问,也是极好的这句话的意思呢,其实是这个样子的。” 当下,他便将孟子主张言‘仁义忠孝’,而不谈利的意思解释了一遍。 紧接着,王华不由自主地就想延伸一下。 可还没开口,何瑾又是一伸手,也不管他憋得多难受,就向朱厚照问道“殿下,孟子这番话,你有何感想?” “啥,啥感想?”朱厚照不由又懵了,他学习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从未有人主动问过他的想法。 可一瞬间的错愕后,他忽然感觉这样很好,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 于是,认真地想了想,朱厚照才开口说道“我觉得孟子说的不错,人人言利、礼乐崩坏;若人人言仁义,则尊卑有序,长治久安。” 何瑾对此不置可否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说出这样粗浅的感想很正常。总不能,让他一下推翻时代的固有认知,全方面、多角度、立体化地说出独到的见解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过程,是培养朱厚照的学习兴趣和习惯。 “既然殿下也认为这个故事有道理,那默写一遍下来如何?”何瑾又不着声色地开口,要求朱厚照道。 “好。”朱厚照闻言当即点头不错,这是我自己认可的,写上一遍又如何?更何况,孟老头儿好像还挺有意思的,讲道理一套一套儿的 很快,朱厚照歪歪扭扭地写完了这篇文章,交给了王华。 王华捧着那薄薄的一张纸,仿佛捧着自己的亲孙子,感动地眼泪就无声流下来了苍天啊,老夫究竟看到了什么! 一向顽劣不堪、开讲就睡觉的太子,竟然默写了一篇《孟子》! 谁说今天太阳从东边儿升起的,你们难道都眼瞎吗? 可就在他无语凝噎,打算着趁热打铁的时候,何瑾却敏锐地发现朱厚照伸了一下懒腰,眉宇间也有了几分懈怠。 于是,就在王华又准备开口的时候,他也就又一次地一伸手,道“王翰林,我们休息一炷香时间如何?” 王华这就炸了,真的炸了不行,儿子虽然是亲生的,可太子更重要! 何润德,休想再用你大侄子来要挟老夫,老夫就是不要那个儿子,也要让大明太子就此走上正途! 可何瑾早就吃定了王华,就在他忍不住要咆哮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王翰林,教导太子三年,可曾让太子写下过一篇文章?” 这问话犹如一支利箭,深深射入了王华的心里是呀,自己教导了太子三年有余,却如老虎吃刺猬,根本无从下口。 三年的时间,非但没有让朱厚照学到什么,反而越是努力,越使得朱厚照离书本越远。 可现在,何瑾一番寥寥数语,非但使得朱厚照读完了《孟子》当中的一篇,而且还引导他说出了见解并默写一遍。 如此眼见为实之下,自己还在胡搅难缠,还不肯承认无能和错误吗? 一时间,深深反思后的王华,不由为自己的固执感到羞愧。环顾一圈后,他便认真开口道“从今日起,只要是老夫的主讲,一切便由何千户作主。” 何瑾闻言,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施了一礼。 正襟危坐了好一阵儿的朱厚照,也确实有点累了。出去走动走动,方便洗手后还喝了一杯西瓜汁。 喝完之后,他还看了看何瑾和诸位讲官,吩咐道“给诸位也来上一杯。” 这一举动,无疑让王华和其他讲官感动不已,师生之间的隔阂,也开始逐渐消弭起来。 一炷香大概十五分钟后,又继续上课。 接下来的模式,还是跟之前一样。王华等讲官先讲一篇文章,何瑾这里便引导着朱厚照思考。遇到不理解的,就去请教其他讲官。 并且有了良好开端后,何瑾还放开了言论,让其他讲官也都说一说自己的理解。 待朱厚照确实弄懂了文章的意思后,便再默写一遍,加深印象。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升到了正空。 第一次,朱厚照没有睡觉、没有吵闹、更没有心不在焉,而是扎扎实实学了一上午。并且,在刘瑾宣布可以下课的时候,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看着如此敏而好学的太子,王华简直惊叹了,感觉自己好像从来不认识朱厚照一样,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你这是日后愿意学习了?” 谁知朱厚照闻言,张口就来“孤什么时候不愿意学习了?学习使我快乐,学习让我进步,我觉得自己,一向很喜欢学习啊!” 好吧,王华无言以对,唯有无语凝噎 随后下课,何瑾便留下来蹭饭。 一直乐呵呵看着何瑾的朱厚照,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儿,一拍何瑾的大腿道“何千户,学习太快乐了,差点让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儿!” 被拍掉了一根鸡腿儿的何瑾,顿时幽怨地捡起来,道“殿下,有事儿就说事儿,别一惊一乍的更何况,你那些事儿对我来说,其实都不算事儿。” “可这事儿,是你的事儿!”一想起这个,朱厚照忽然就笑得有些诡秘“你不会天真地以为驸马那事儿,就此完了吧?” “当然完了。陛下都亲口承诺了,难道还能反口不成?” “父皇金口一开,自然是不会反悔的。”朱厚照一脸崇拜地笑,道“不过,皇姐却认定你了,还放出了豪言,非你不嫁!” 吧嗒一声,刚捡起的鸡腿儿,又掉在了桌上。 何瑾一脸的懵逼相自己已经帅到,这种地步了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二章 刘瑾皮又痒了...... 事关自己的终生幸福和仕途,由不得何瑾不认真,哆哆嗦嗦地道“殿下,说说,好生跟微臣说说你皇姐之前不是挺看不上我的,怎么现在又非我不嫁了?”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礼部按照规制,选出了三位驸马候选人。可能是皇姐见过何千户的风采后,就看不上那些绣花枕头了。” 朱厚照一脸敬佩地看着何瑾,继续道“最后还是母后亲自询问,皇姐才说出了实情,言就是一眼相中了你,其余人打死都不嫁!”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你敬佩个屁啊!这么简单的祸水东引之计,都看不出来? 大明公主,那可是金枝玉叶,什么没吃过见过? 可明朝为了防止外戚干政,驸马只从平民百姓、商贾富户中遴选,又纯粹当人形废物来养。故而,哪怕只是一些有功名的士子,也都根本不屑一顾。 如此一来的结果,便使得公主和驸马候选人,无论在气质、学识还是三观等方面,都相差极大。 这就相当于让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突然去吃萝卜白菜吃个一顿两顿还行,可要是吃一辈子,哪个女人能接受? 尤其还是朱秀英那种母老虎,敢作敢为又有点心高气傲,明显就是挣脱封建礼教束缚的妇女解放急先锋代表。 她要是肯眼一闭、牙一咬,找个驸马随便嫁了呵呵,请等着为那位驸马默哀吧。 呃这样看来,朱秀英还是很善良的,知道自己不能去祸害一位良民。 可,可你不去祸害别人,怎么就想到了祸害我? 难道,觉得我经得住祸害? 什么鬼! 想到这里,何瑾赶紧再度问道“那陛下是个什么意思?” 打蛇就要打七寸,这件事儿的关键,还是弘治皇帝的态度。只要弘治皇帝还要面子,朱秀英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父皇倒是劝说过皇姐,言已免了你的驸马资格,君无戏言,不可出尔反尔。” “哦这不就没事儿了。皇权镇压,谁还能反了天不成?”何瑾这下就放下心来,安心啃起鸡腿儿来。 可不料,朱厚照却很认真地言道“也是有可能的。因为这事儿,母后站在了皇姐一边。” “皇,皇后?” “是啊,这天下能让父皇改变主意的,就是母后了。” 说着这些,朱厚照似乎还很上瘾,继续道“你别看父皇在金銮殿当中,一副威严沉稳的风范。可在后宫见了母后,温顺地像像鹌鹑一样,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摸狗他不敢偷鸡” “啊?”何瑾可不在乎弘治皇帝的夫妻生活,他只觉得照朱厚照这样说,自己驸马那事儿还有点悬啊! “那,那驸马一事,现在到底怎么着了?” “不了了之呗,三位驸马候选人,都被取消了资格。看样子,今年选驸马一事,恐怕要作废了。”朱厚照一摊手,无所谓地道。 “这么儿戏的吗?皇家的脸面呢,难道都不要了?”何瑾又赶紧追问了一句。 “这有什么?”朱厚照貌似对这事儿,知道的还不少,道“母后说了,大不了就对外宣称皇姐病了,明年接着再选” “对了,何千户,第一次你入京时候,说的赚钱生意呢?怎么此番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你有动静?” “还不是你皇姐闹的,我哪还有心情?”怏怏不乐的何瑾,连鸡腿儿都不吃了,神色沮丧地告别了朱厚照。 回到家中,他又一次谁都没搭理。也不嫌黑,就直勾勾地走进了藏钱的密室。 借着火烛的光,他看到三个箱子的金锭和珠宝,反射出奇妙的光彩。 嗯五颜六色的光彩,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只一会儿,就让他走出了低落的情绪,大脑也渐渐清醒起来。 果然何以解忧,唯有暴富啊! 思路一清晰,何瑾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小题大做了弘治大叔毕竟是一个帝国的皇帝,在男尊女卑的明朝,纵然再爱护自己的媳妇儿,皇帝的威仪还是要讲一下的。 就算弘治大叔出尔反尔了,那也要等到明年,再开启新一轮的驸马挑选。 这段儿时间,自己要么找个秀儿和清霜都认可的大妇娶了,要么就想办法调到外地任官儿办法总比困难多,只听说过娶不上媳妇儿的,还没听说过不娶不行的! 大不了,真提前安排一下,扬帆出海、逃之夭夭。 惹不起,咱难道还躲不起? 想通这些,他又忍不住贪婪地、细细地摸了一遍那些金锭和珠宝后,才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密室。 第二日。 从沈秀儿和柳清霜温柔乡中醒来的何瑾,不由露出了满足的笑意,又屁颠颠儿地赶去东宫上班。 毕竟,这是弘治大叔交给自己的任务,而驸马一事总归有点小悬,得好好表现才是。 可刚到詹事府,他就觉得今日气氛,有些不一样。 再往前走两步,便看到刘瑾正趾高气昂地挡在杨廷和面前,而杨廷和也一脸愠怒瞪着刘瑾。两人的背后,各站着身穿太监服的宦官和宽袍大袖的讲官。 这状况,泾渭分明又蓄势待发,好似两帮团伙要火并。 一看到这架势,何瑾登时双眼就亮了要打架啊,太好了,有热闹瞧了! “刘瑾,你这奸佞之徒,蒙蔽殿下,动摇国本根基,简直该杀!”杨廷和首先开炮了,杀机腾腾。 “杨廷和,你休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今日太子就是不想遵守什么礼仪,听任你们摆布了,你能奈太子何?”刘瑾这里原来是有朱厚照撑腰,怪不得胆子这么肥。 “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不学礼,无以立身!” 杨廷和陡然大怒,仿佛刘瑾摸了他老婆一样,脸都气得涨红了“陛下将太子学业托付我等,便是要让太子知礼明事!汝这等奸猾阉人,蛊惑太子,我非要在陛下面前,重重参你一本不可!” “哼,你参我又有什么用,太子不想受你们摆布,可不是我挑起来的。有本事儿,你去参何千户,看你能不能惹得起陛下心目中的红人儿!” “何瑾,竖子可恶!” “哎,哎”正美滋滋等着一场大乱斗的何瑾,忽然就发现风头不对了怎么吵着吵着,就扯到我头上来了? 也就是这一开口,刘瑾和杨廷和两人都看到了他。有趣的是,两人的目光都是鄙夷加厌恶,尤其是刘瑾,更丝毫不加掩饰。 只是转念一想,何瑾就明白了刘瑾这是皮又痒了啊。 显而易见,这死太监也清楚,自己坏了教学的规矩。待杨廷和告到陛下那里后,自己必然会受到严惩的。 而此番他跟杨廷和对垒,无非就是在做戏,目的就是故意激怒杨廷和,然后借刀杀人! 行啊,不愧是未来的大奸贼,这小手段玩儿得挺溜啊! 此时,犹嫌事情闹得不够大的刘瑾,还大喊了一声“何千户来了,来给我们撑腰了,大家伙儿上呀!” 一声令下,刘瑾身后的那些宦官们,竟真的向杨廷和扑了过去。 可怜这些明朝的士大夫,铁骨铮铮不假,可毕竟手无缚鸡之力。况且大多生于富贵之家,根本没有过街头斗殴的经验。 反观刘瑾那里的一群宦官,出身贫贱,都还是能把自己下面割了的狠人。论起打架来,毫不夸张地说,一个能打士大夫三个! 然而,就在刘瑾以为今日能痛快揍一番,这些装腔作势的士大夫。还能栽赃嫁祸,除掉自己心腹大患的何瑾时,他却忽然看到,何瑾竟笑了! 非但笑了,还好以整暇地,舒展了一下筋骨 一时间,刘瑾不知为何,就有些慌了,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好预感。 果然,下一瞬他便看到,何瑾双腿一蹬,犹如虎入羊群般,冲入了他们宦官群里。顿时,宦官的队伍里,就是一片哭爹喊娘!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四章 你谢太早了! “殿下在里面都一炷香时间了,你们还不快撞开这扇门!” 东宫的府宅,安全坚固是第一要务。可相应的,里面的人一旦把门反锁了,外面的也就难进去了。 所以,这时候的杨廷和是又惊又怒,急得差点就要调来洪武大炮,轰了这花厅的门。 可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发现门竟被打开了。 而且,里面的朱厚照和何瑾,还一副面如春风的模样,笑得比花儿都灿烂。 “何瑾,你挟持幽禁太子,其罪当诛!不,当满门抄斩!”杨廷和也是急疯了,口不择言道。 可何瑾闻言,不由面色一冷。随即连回答他的兴趣都没,只是扬头儿傲娇地哼了一声。 一见这反应,杨廷和简直要跳起来了。 好在,朱厚照这会儿倒开口了,摆手道“杨师傅,你太大惊小怪了。孤不过跟何千户说了些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没什么大不了的?”杨廷和瞬间就僵化了刚才,是谁哭着喊着救命的?这会儿,你反倒替他说起好话了? 可下一瞬,杨廷和就怒目盯向了何瑾,喝道“好一个巧言令色之徒,你,你究竟给灌了什么汤!” 何瑾一下就呆了啥,啥情况?人家朱厚照都给你解释了,怎么还怪我头上? 但随即一想,他又释然了貌似明代的士大夫,就是这副德行。只要事情不是按照他们所想一样运行了,就一定是有奸邪作祟! 反正,我是圣人子弟,我就一定是对的。 也只有我们的光和热,才配温暖照耀君王,才能改变造福这个世间。你们这些小人奸臣,都统统从纯洁柔弱的君王身边滚开啊 啊,呸! 什么狭隘的混蛋逻辑,简直好笑。 于是,面对杨廷和这样的质问,何瑾淡然一笑“不用灌的因为我本身,就是行走的汤。” “殿下只要稍微一靠近,就会被我迷得五魂三道,我比苏妲己还魅惑妖娆呢。”说着,何瑾还嫌不够,又向朱厚照问道“是吧,殿下?” “是极,是极,何千户你可真有意思”朱厚照还能怎么回答,他当然觉得何瑾很风趣呗。 可这一番话下去,差点没让杨廷和一口气没上来! 按照正常逻辑,你何瑾不是应该,极力否则自己不是奸臣小人吗? 怎么就光明磊落地承认了? 承认也就算了,还这么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神态,又是个什么鬼? 你,你果然厚颜无耻啊! 而就在杨廷和气得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落汤鸡一样的刘瑾,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闯了进来。 一见到朱厚照,他就抱住了大腿,干嚎了起来“殿下,何瑾他欺人太甚!殿下,一定要为奴婢作主啊” 谁料,适才还一脸笑意的朱厚照,面色陡然变得如寒冬般冷酷。狠狠一脚踹开刘瑾,喝骂道“狗东西,别以为孤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刘瑾一下呆了,不敢置信地看向朱厚照“殿,殿下,你究竟被何瑾,灌了什么汤?” 这句话,差点没把朱厚照气笑了。 但毕竟胸间的愤怒恨恨难平,他又忍不住吼骂道“狗东西,昨夜是你跟孤说,何千户能摆平杨师傅和众讲官,还蛊惑孤今日要强硬到底的!可孤怎么不记得,何千户承诺过此事?” “还有,今日你特意带了那些狗才,跟杨师傅作对,还将屎盆子扣何千户的头上。当真以为孤不知道,你就是想利用杨师傅,在父皇面前告何千户一状吗?” “如此一来,孤和杨师傅都要在父皇面前丢脸,何千户更有可能受到严惩!只有你会渔翁得利,尽享孤的恩宠” 这一番话落,刘瑾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一番处心积虑的谋划,竟然被太子 不,不是太子。 一抬头,看到笑吟吟的何瑾,刘瑾便觉如坠冰窟是你何瑾,一上来就蒙骗了太子,抢了本该属于我的恩宠! 你,你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打又打不过,陷害还被你反将一军,给我留条活路行不行啊? 想到这里,惊恐不已的刘瑾,又猛然抱住了朱厚照的大腿,哭嚎求饶道“殿下,奴婢真没那个心思,只想让殿下高兴一些” 朱厚照又是一脚踹开刘瑾,便要喝令侍卫将他拖下去。 可不料刘瑾也非常人,知道自己生死富贵就在这一刻,当即以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敏捷,再一次抱住了朱厚照的大腿“殿下,殿下真要赶走奴婢不成?” “狗东西,你给孤走开!”朱厚照是又气又觉得丢人,再一次狠狠踹开刘瑾。 可接下来,惊掉众人眼球的事儿就发生了! 只见刘瑾被踹得打了个滚儿后,都顾不得疼,又又赶忙扑住了朱厚照的大腿,可怜兮兮地哭求道“殿下,奴婢要是真的走了,以后谁还能贴心侍奉殿下,谁还会费尽心思为殿下找乐子?” 第三次,朱厚照还是踹开了刘瑾。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力道,明显没之前两次那么重了。并且他也知道,只要一开口,就会有侍卫拦住刘瑾。 可就在犹豫不决间,又又又被顽强的刘瑾,抱住了大腿“殿下,奴婢死了无所谓,只是一想到殿下日后没人照应,奴婢就万分舍不得,心痛到不能呼吸啊” 这一次,朱厚照没有再踹,而是一脸的祈盼,望向了何瑾。 就这么一个眼神儿,何瑾便知道,朱厚照已经心软了。 唉,烈女还怕缠男,更别说刘瑾还如此不要脸,当真天下无敌了。 朱厚照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生活中不仅需要一个他崇拜的人,还需要一个会嘘寒问暖、关心照顾他的人。 哪怕那个人另有所图,朱厚照也是会舍不得的。 因为偌大的皇宫,被层层的礼教和冷硬的规矩束缚,就连父母之爱,都缺少那么几分温情。他能汲取情感的地方,也就是身边这些宦官了。 不过,就在何瑾准备开口的时候,一旁的杨廷和却忍不住了。 杨翰林猛然跪倒在地,一脸慨然激愤的模样,言道“殿下,此恶贼居心叵测,胆大包天,罪不容诛!臣请殿下降旨,杖毙于殿外,以儆效尤!” 随着他这么一动作,身后那些讲官们也齐齐拜倒在地,大声道“请殿下杖毙此贼,以儆效尤!” 一时间,何瑾简直要气炸了你,你们这群猪队友!没看到朱厚照已经犹豫了吗,还这么逼他? 谁还没个小脾气?更别说,正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 最主要的是,你们逼人也聪明点儿行不行?什么刘瑾居心叵测、罪大恶极的,这跟朱厚照有什么关系连最核心的点都抓不住! 果然,一见这架势,刘瑾面上不由隐晦闪过一丝喜色。而朱厚照则满脸的愠怒,死死瞪着那些讲官,气得胸膛一鼓一鼓的。 可到了最后,他的目光还是投到了何瑾身上。 这一次,不是祈盼,而是求助。 何瑾就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决定以后离杨廷和及他那些讲官远点儿,以免自己智商受到污染。 “殿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错就改,改了再犯嘛呃,臣的意思是,错了就给点教训嘛。” 一听这话,刘瑾当即喜出望外,对着何瑾砰砰磕头,道“奴婢谢过何千户,谢何千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呵呵,你谢得太早了。” 何瑾却嘿嘿一笑。随即望向朱厚照,抛出了最核心的那一点“殿下,这人留还是可以留的,不过杖责三十是最少的。”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真心在意殿下的忠仆,而是狗胆包天,敢将殿下当傻子玩儿的人啊。” 一瞬间,朱厚照的眼神儿就阴冷了下来,陡然喝令道“来人,给孤拖出去,狠狠打三十大板!” 而杨廷和这里还要再劝,朱厚照却已不耐烦了,拂袖道“杨师傅,时辰已不早了,该讲学了” 杨廷和顿时一脸懵逼,却也知道事已成定局,只能安慰自己呃嗯,太子言之有理,还是讲学重要啊。 只要太子经历了此事,肯安心听讲,接受圣人的教化熏陶。就算身边有那么两个奸邪小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就在他带领着讲官们,开始准备一板一眼行礼的时候,却忽然看到坐在案桌后的朱厚照,竟直接往案桌上一趴,睡着了 而且,还很快打起了呼噜。 这下杨廷和不再一脸懵逼,而是气得一脸青紫! 何瑾见状,却不由微微笑了起来殿下,我这法子还不错吧?你以前就会这招儿,现在故技重施就是了嘛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五章 讲个课也能嗨了? 接下来的日子,何瑾的小日子,眼见地轻松了不少。 一的日子里,由王华授课,他就老老实实地教导朱厚照学习;二四六轮到杨廷和的时候,就跟朱厚照一块儿睡大觉。 在他看来,填鸭式的教育,非但对朱厚照的学业无益,反而还会抹杀他的学习兴趣。既然如此,为何不主动剔除掉? 人的精力其实是很有限的,所以一定要知道辨别,懂得取舍,将精力放在正确且有益的地方。 否则,南辕北辙、缘木求鱼又是图个啥,吃饱撑得慌吗? 只不过,他这样倒是让朱厚照满意了,可杨廷和却简直要气炸了以前朱厚照上课睡觉,还只是偷偷摸摸的。可现在有了你何瑾作伴儿,睡得那叫一个光明正大,呼噜打得那叫一个响啊! 好,好一个迎奉谄媚的佞臣,果然没来多长时间,就带坏了太子! 杨廷和心中的怒气,是一天随着一天增加,告状的小折子,也是一天接着一天往弘治皇帝那里递。都快到了何瑾一日不除,他就寝食难安的地步。 可对于何瑾来说,他,他根本不在乎朝廷上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你杨廷和才算老几? 天天把心思放在你们的看法上,我才没那么吃饱撑的慌呢。 更何况,我又不是没有别的事儿要做。 这些日子,回到磁州的赖三儿,已成功勾搭到了安阳的城狐社鼠,并开始暗中调查起了朱佑棌的信息。 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汇总到赖三儿这里后,他便每隔三天,派人送过来给何瑾。 而接到信件的何瑾,当即就暗搓搓、美滋滋地开始归类分析——这种感觉,就好似他开启了上帝视角,偷悄悄地打量个一无所知的人一样。 只是想想,都有些小禁忌的kuaigan呢。 可惜的是,送来的消息虽然庞杂繁多,但有用的黑料儿,却寥寥无几。 上面不是关于朱佑棌的衣食起居,就是清流王府的产业动向,且其中大部分,都还是夸张不实的传闻。或者,干脆就是王府里哪个管事又纳小妾了,哪个宦官又化妆上青楼了之类的八卦 哪怕用上了十二分的分析推理能力,何瑾也没如何找到,对付朱佑棌的突破点。 毕竟,这次他不想跟朱佑棌小打小闹、你来我往了,而是要一脚彻底踩死,这只令他生厌的毒虫。 可朱佑棌又是一地的藩王,本来就站在这个时代的金字塔顶端。而且,弘治皇帝在这方面还尤其心慈手软,不想节外生枝。 所以,一定要有很犀利的猛料儿才行。 今日的情报,还是跟往常没啥区别,又是些无聊的八卦。何瑾随意翻看了几张,就有些灰心丧气。 不过,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一张纸上的简短消息,却引起了他的注意清流王世子朱厚煜,再度被朱佑棌呵斥责罚,并将之赶出王府,驱逐至别院居住 比起前面那些废话连篇的八卦,这一条情报显得很简洁。 不过何瑾却知道,简洁往往就意味着不完全。比如,朱佑棌为何又呵斥了世子,世子到底犯了什么错? 而且,世子是法理上,名正言顺的爵位继承人。 可为何在安阳科考的时候,从未没听说过朱厚煜的消息,反倒是不少人尽传朱佑棌偏爱庶出的朱厚辉,有意让朱厚辉继承爵位?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陷入了沉思王爵继承一事,攸关这个时代的法统。朱佑棌这样做,显然是与礼教森严社会相违背的。 单凭这一点,就已经够很厉害猛料的范畴了。 而且,这事儿还属于王府里的家务事,就算闹大了,也不会牵连无辜。从这里入手,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由此,看完信后,何瑾第一次开始提笔回道三儿,给我查,好好查那个朱厚煜!但凡有他的消息,统统不要放过。 哪怕是他喜欢吃甜粽子、还是肉粽子,是喜欢女人丰腴点儿,还是清瘦点儿事无巨细,统统向我汇报回来! 也由此,第五天的时候,便收到了赖三儿的回信老大你放心,我必然会连朱厚煜晚上喜欢什么姿势,都给你查得一清二楚! 看过信的何瑾,气得简直想吐血,只能浪费笔墨再度交代道领会精神!别净给我整这些没用的。 回完信,他才气呼呼地,跑去詹事府上班了。 到了詹事府后,何瑾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因为今天是他王大哥主讲,可以放开思想、好好跟朱厚照侃大山。 而经历了这十几天后,无论朱厚照还是王华等那些讲师,都已习惯了何瑾的模式。讲堂的气氛也变得十分轻松活跃,更不需要什么行礼之类的前戏。 随着朱厚照一出来,便主动坐在了案桌上,一脸期盼地等着开讲。王华则更简单粗暴,上来便开口问道“殿下,前日的功课可曾完成了?” “完成了!”朱厚照自信飞扬,当下就把前日学的那篇文章,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而且,还说了些自己的看法。 看到这样的成绩,王华真是乐得合不拢嘴。 然后,他就跟那些讲官们对视了一眼,有些小激动的向朱厚照问道“那太子殿下今日,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哦?”何瑾一听这个,不由有些想歪举国皆知的大儒君子,如今也老夫聊发少年狂,要在文华殿里开车了吗? 可让他失望的是,王华并没有开车,还是又念了一段儿《孟子》上的文章“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祖以时,然而早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这段话,何瑾听得很熟悉。因为前世初中课本儿上,好像就节选过这么一段儿。 但王华和那些讲官们的神情,就让他有些看不懂了那些人一个个眉飞色舞、兴奋不已的,好像跟背着老婆逛了窑子一样,要多闷骚就有多闷骚 怎么个回事儿? 只是讲一段儿书,你们还集体‘好嗨哟’了不成? 但奇怪归奇怪,何瑾也没太多在意,便开口向朱厚照问道“殿下,这段话你理解多少?” “嗯,孟老头儿说,百姓最重要,国家江山次之,君王为轻这话有些不对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早已定下,为何孟子会说出这番话?”朱厚照皱着眉头,一脸的懵傻。 这时候,就该是王华和那些讲师们,开始表演的时间了。 王华首先解释,言孟子的意思并非在诋毁纲常,而是在说一个优秀的国君,当以生民为重,江山社稷放在心上,不该将自己看得太重。 什么只有得民心的君王,才是合格的君王,而能得到百姓欢心的君王,更是优秀的君王云云 剩下那些讲官,也大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啦吧啦地讲了一大堆。反正就是带着王权镣铐在跳舞,以他们的理解来复述孟子的这段话。 听着这些话,何瑾忍不住就升起一股穿越者的优越感。因为在场只有他,来自没有王权的时代,对孟子的这番话有着不一样的理解。 加之那些讲官们这时也讲嗨了,气氛十分活跃。他便也皮了一下,道“各位翰林,你们当真以为孟老先生,说的是那个意思?” 一番话落,各位讲师都傻眼了。 可就在他们仿佛如被激怒的斗鸡,准备一拥而上,要跟何瑾辩个天昏地暗时。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那依何卿家的意思,这句话该如何解释?” 何瑾闻言,顿时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脖子,脸上表情又想哭还带着笑。 随即反应过来,才赶紧跪下言道“微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六章 读书人的浪漫! 弘,弘治大叔怎么有空儿来詹事府了?这个时辰,他不应该在暖阁里办公吗? 并且来就来吧,为何还不让人通报一声? 为了监督一下儿子的学业,连‘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兵法都用上了? 至于嘛 许是猜到了何瑾的心思,长身伫立的弘治皇帝,却不由冷笑了一声,道“杨翰林这些时日累牒上奏,言你纵容怂恿太子,懈怠学业,不学无术。朕想着,总要眼见为实,便亲自来看上一眼。” 说着,他环顾了一圈儿那些噤若寒蝉的讲官们,又冷哼了一声,道“如此看来,杨翰林可算是诬告了。何卿家非但一点都没放松太子的学业,反而还搞得有声有色!” 何瑾听着,就觉得弘治皇帝的语气很奇怪。并且,讲官们的反应更奇怪。 但也想不出到底哪儿出了岔子,只好先堆起了谦虚的笑容,道“也不全都是微臣的功劳,都是大家给面子抬举,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一落,那些讲官们的目光,一下变成了刀子,狠狠向他扎来。 一时间,何瑾都觉得有些委屈怎么了嘛你们,陛下夸咱们呢。我捎带上你们,难道还错了吗? 可弘治皇帝却眯着眼,眼眸幽深,面上更看不出任何的喜怒“何千户,朕还是想知道,你对孟子那番话,究竟是何理解?” 何瑾还是一头的雾水弘治大叔,你思维有些太跳跃了怎么今天想一出儿问一出儿的? 不过,他也没傻到当着皇权时代的君王,去讲什么zhu,而是急中生智道“微,微臣的理解是,孟子故意在说反话。” “反话?” “不错!孟子嘴上说什么民贵君轻,可他又向谁兜售这一套理念呢,还不是掌控一国的君主?” “哦?”这个角度够新奇,弘治皇帝不由有了丝兴趣。 “所以呢,孟子他老人家其实也知道,能够治理并造福一国的,还是英明仁爱的君主。故意那样说,无非想着君主更能体谅苍生疾苦,进而创造和谐富庶国度罢了。” 言罢,何瑾还一脸感慨的模样,道“这才是圣人的微言大义,不可不深察啊” 弘治皇帝听后,不由品砸了一番这一番话,一来没辱灭皇权,二来也未贬低孟子,可谓两面俱到。 一时间,还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于是,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言了一声,道“何卿家,你这舌灿莲花的本事儿,倒是又见涨了啊。” “都是陛下圣光沐浴,微臣才能福灵心至”还是觉得弘治大叔的表情和语气很奇怪,何瑾赶紧又来一记马屁奉上。 可孰料,弘治皇帝面色却忽然一冷,道“不过你休要以为,这就可以抵消你的罪过了!哼,如此杵逆重罪,朕绝不会轻饶,自行来暖阁里等候处置!” 说罢,徐徐踱步,便头也不回地走离了文华殿。 留下何瑾一下就懵圈儿了怎么个回事儿啊,什么杵逆大罪,我到底干啥了,就给我扣了这么一大顶帽子? 还有那个杨廷和,这是逼着我,把你写进黑名单的小本本儿上啊之前就给我穿小鞋儿,我也就忍了,可这次一下告我个杵逆大罪,又是个什么鬼? “何贤弟,此番是我等连累了你,对不住了!”何瑾这里还一头雾水,王华和那些讲官们,却已开始写起了遗书。 这下他彻底憋不住了,问道“王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这是怎么了,就犯了杵逆大罪?” 一看何瑾真心不懂的模样,王华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我等刚才讲的那一段,犯了忌讳!” 听了王华的解释,何瑾才知道,自己是躺着也中qiang! 原来,这是一段著名的公案。 明朝开国太祖朱元璋出身寒微,夺得天下之后,知道文盲是治理不好江山的,便开始非常努力地学习起来。 忽然有一日,他读到了《孟子》的一句话,顿时不高兴了。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什么个玩意儿? 老子出生入死,辛辛苦苦驱逐北元,才打下了偌大的江山。到你孟子老东西的嘴里,竟然轻了? 不过,这话还算有些道理,朱元璋也就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可随后越看越生气,因为孟子的屁股,老坐在黎庶和臣子这一边儿。最后看来看去,朱元璋看到了‘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一下,老朱彻底爆发了。 好大的狗胆! 自古君为臣纲,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为了大明江山的稳定,老子弄死的功臣还少吗? 孟子你这不是教唆臣子zaofan吗,简直可杀不可留!别以为你早死了两千多年,朕就能饶了你! 当即,朱元璋便下令把孟子逐出文庙,还下令毁禁《孟子》一书。 可这下子,却触及到了所有读书人的命根子,刑部尚书钱唐高呼‘臣为孟轲死。死有余荣!’,其余的读书人,也都表明决心,不打算跟朱元璋玩儿了。 朱元璋这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光靠着权力就能解决的。 于是老朱妥协了,让孟子重新回到了文庙。 只是心里还憋着一口气,终于在洪武二十七年,刊发《孟子节文》,删除了“异端邪说”八十五章,足足占了全书的三分之一。 从此之后,大明的官方所用的《孟子》,都是删节版。当然也包括,王华和讲官们说的那一段儿。 听完之后,何瑾面无表情,还是有些奇怪“王大哥,既然你们知道不能讲那段儿,为何还是讲了?” “因,因为那可是圣人的教诲,岂能轻易流失沧海红尘?我辈身为读书人,自有使命将之传承下去!” 哦何瑾懂了老朱虽然删减了《孟子》那么多章,但真正的读书人,还是想方设法保留了完整版。 这就是人家读书人的浪漫! 加之朱厚照这些天学业大进,王华和讲官们不由嗨了,哪还能兜得住? 然,然后因为弘治大叔对自己有要求,就是想让自己好生指导太子读书。结果来的时候,听到自己跟讲官们聊得也不差,再加上杨廷和的黑状,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其实是自己的主意? 唔这一下,逻辑就说得通了嘛。 可这会儿,看到何瑾还频频点头的王华,却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疑惑地道“何贤弟,听说你以前烧坏过脑子?” “嗯,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儿。”何瑾却还在想孟子的事儿,不由言道“王大哥,你说孟老夫子,其实也够倒霉的哈。” “历代流传的经典,到了本朝竟然被砍了一刀。就好比完整的一个人,突然变成了太监,你说悲哀不悲哀?” “嗯,悲哀,是挺悲哀的”王华嘴上应和着,可那怜悯的目光,却看向了何瑾。 无意瞟到了的何瑾,当时就炸了“王大哥,你这是啥意思?我现在脑子很正常,很清醒,你别拿那眼神儿瞅我行不?” “贤弟,莫要动怒,大哥知道你现在不易受刺激。不过没关系,少时到暖阁领了罪,大哥会为你澄清的,你不用担心” “呵,屁大点事儿,不就是《孟子》这些章节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何瑾却已想到了办法,稳如老狗。 不过,他这幅模样落在王华眼中,自然又引得王华深深一叹,欲哭无泪造孽啊,真是造孽,瞧把人家孩子,都吓得神志不清、胡思妄想了 这一下,何瑾也忍不住想哭了王大哥,我没疯,脑子真没毛病,你相信我好不好! 真的,要相信我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七章 我就是委屈! 紫禁城暖阁。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地高坐御案之后,御案上是一条鞭子,上面还带着倒刺。 再往下,又有分列两排的厂卫,手里俱持着廷杖时所用的刑杖。 这架势一组合起来,顿时令雍容威仪的暖阁,一下子变得冷气森森、杀气腾腾。 对于今日之事,弘治皇帝可谓气怒攻心好你个何瑾! 御史言官和杨卿家的弹劾,朕给你压着;为了你能不当驸马,朕还恶了皇后,气得皇后现在都还跟朕分殿就寝。 朕这般爱护你,可你又是如何回报朕的? 只是让你指导点儿太子读书,同时也是在为你的未来铺路、攒资历。你可倒好,不是让太子在杨卿家的课上睡觉,就是在王卿家的课上,学些悖逆的东西! 简直反了天你! 老虎不发威,当朕是病猫吗? 只一刹那间,弘治皇帝的眼眸里,便闪过了一丝犀利的锋芒今日就让你见识一番,什么是皇威如狱! 想着这些的时候,便看到朱厚照、何瑾、王华等一众讲师,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何瑾的脸色倒没啥,可王华等人一看到那皮鞭,登时一个激灵。再看那些厂卫手里的刑杖,更是有些腿发软。 要知道,廷杖可跟衙门里的水火棍不一样。 水火棍只是实心儿的棍子,可廷杖却在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 这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 只消二十余下,连击带抓,就会被撕得一片稀烂、血肉模糊。明代多少受刑官员,就死在了廷杖之下这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罪臣参见陛下!”生死威慑之下,王华等人的嗓音,都有些发颤。 弘治皇帝却面无表情,并不如何理会王华等人,只是向何瑾问道“今日怎没那么多的阿谀奉承之词了?” “臣觉得,陛下好像不爱听”何瑾一脸无辜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幽怨“要是陛下愿听的话,臣这就来上一段儿?” 说着,似乎还有些跃跃欲试。 这一下,暖阁里的三位常驻大学士,还有告状的杨廷和、厂卫头子萧敬等人,全都傻眼了这孩子,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唯有王华及一众讲师们,一副‘果然如此’的哀伤模样唉,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可怜孩子这会儿脑子还没好,我们真是造了大孽了啊! 一想到这里,王华不待弘治皇帝发怒,当即便抢先言道“陛下容禀,今日之事无关何千户,乃是我等一时放纵,才给太子讲了悖逆经义。” “王卿家,不必多言包庇!” 弘治皇帝脸色发青,直言道“这小子什么德行,朕难道还不清楚!如此胆大包天之事,必然是你们受了他的诓骗,才被他牵连的!” 一听这个,何瑾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弘治大叔,你这也太先入为主了吧? 我是活泼机灵了一些,可也不能因为你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我开口,就认为呃,好像这样在弘治皇帝看来,的确是眼见为实? 这老天,也太会玩人儿了 无奈,何瑾的脸色更是可怜巴巴,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模样。 弘治皇帝见状,陡然心中怒气更盛。但他是位很有城府的皇帝,随即又默不作声,只是用冷冷的目光,幽幽地看着何瑾。 然而,他不吭声儿,何瑾这里也不吭声儿。 甚至,他目光愈冷,何瑾的神情就越委屈 一柱香后,弘治皇帝都有些被气笑了“好你个胆大包天的何瑾!事到如今,你还敢跟朕装模作样?” 何瑾倒也干脆,道“臣万死。” 只是那表情,跟亘古的岩石一样,还是委屈极了! 这下,弘治皇帝气得都拎起了鞭子,道“怂恿翰林们,教导太子那些悖逆经义,你还觉得很委屈?” “臣没有怂恿翰林讲官们,去讲那些嗯,暂时还不能讲给太子听的经义。只是同王翰林等人商议一番后,改变了下往常的教学模式,激发太子的学习兴趣,让太子寓学于乐” 这一刻,暖阁里静得可怕。 杨廷和和萧敬等人,一脸的漠然。 对何瑾略微有些了解的三位大学士,则不由微微地摇头少年,你这纯粹是在作大死啊! 而弘治皇帝的眼里,只闪过了一道冷芒,更是冷笑不已地看着何瑾,大有一副专程看他如何表演的样子。 可想不到,何瑾说完这番话后,竟然也不开口了。随后就是一副‘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这模样,瞬间激怒了弘治皇帝。 他拎着鞭子豁然而起,彻底爆发出来“恃宠而骄,油嘴滑舌,敢做不敢当!朕以前只觉得你贪婪狡诈、心术不正、阴险卑劣” 呃,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愣了一下是呀,这混蛋都这样了,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还觉得他挺不错的? 这一顿之下,弘治皇帝是真的攒够了怒气值,由之前的失望变为了浓浓的厌恶。满身的怒火,瞬间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干净净。 身为君王,对于一个不必在意的人,无需浪费自己的情绪。 随即,他的语气便如万年的寒冰,淡淡挥手道“拖下去,杖五十。若是还活着的话,就打发回磁州,继续当他的小吏去” “陛下开恩!” 想不到雷霆大怒之前,这时竟还有人开口。何瑾回头一看,原来还不是一个人,竟然是三个。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当即惊忧地对视了一眼,纷纷开口道“陛下,何瑾虽胡闹了一些,但罪不至死” “陛下,他毕竟还有造福社稷之功,功过相抵,也不当受此酷刑。” “陛下,就免了他这一次,只将他撵回磁州便是。五十廷杖下去,就算不死,也必定终生残废” 这一下,王华及众讲师也于心不忍了。 尤其王华,更是再度澄清道“陛下,讲授悖逆经义一事,当真非何千户授意,而是我等擅作主张,恳请陛下明察!” 一直焦虑不已的朱厚照,这下更是深情担忧地跪在弘治皇帝面前“父皇,何千户这次真是被冤枉的,儿臣这些时日遵从何千户的教导,已进步了许多!” 言罢,朱厚照再次向门外看了一眼。 这时候,王华等人也发现了,好像自从进了暖阁后,一直没说话的朱厚照,就是频频向门外看去。 好像,他在等人来救场? 可陛下心意已决,谁还能力挽狂澜? 就在此时,外面的丘聚却扯着嗓子,道“皇后娘娘驾到康宁公主驾到” 这一嗓子下去,三位内阁大学士,顿时又狐疑地对视了一眼这,这小子是还有后手儿?咱,咱们这是一把年纪了,还没他淡定? 王华也一头雾水这会儿皇后怎么来了?莫非,在文华殿的时候,何千户跟太子殿下耳语的,就是请皇后娘娘救场? 朱厚照则瞬间如蒙大赦,喜出望外母后啊,你怎么现在才来,儿臣都快吓死了 可当事人弘治大叔,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嘴角却不自然地微微抽了下。 随即,他望向何瑾的眼神儿,又躁怒了起来皇后来了又如何!朕可是一朝之主,天下主宰,你你是怎么知道,朕惹不起皇后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八章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 随着丘聚的一声喊,何瑾随后便看到张皇后款款而来。 这位张皇后,是弘治皇帝唯一的女人。偌大帝国的皇帝,一生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人——这在封建皇权时代,简直是不可想象之事。 不过,看到张皇后的第一眼,何瑾忽然便有些明白了。 张皇后穿着一袭雍容的宫装,淡粉色烟笼拖地百水裙,领口处缀着月牙白色的锦缎宽边。一条与领口缀边一致的月牙白锦缎腰带,系出窄而窈窕的腰身。乌黑的青丝盘成流云髻,斜插一只精致的孔雀金步摇,典雅端庄。 严格来说,张皇后并不是那种倾城的绝色,但就是有一种给人亲近的美好气质。莲步款款之间,就那般娴静淡然,一guozhiu的风范尽显无疑。 相比之下,朱秀英虽然长相比张皇后精致青春不少。可跟在人家身后,却仿佛皓月下的星辰一样,完全没了光辉。 当然,也有朱秀英就不是古典美女类型的缘故。要是换成一袭干练的武士装,应该能相映成辉,赢回那么几分了。 但,但是何瑾还是忍不住吐槽她来干什么了!我只让朱厚照请了皇后救场,她,她莫非对我还贼心不死? 一看到何瑾这幅惊恐的模样,朱秀英不由也瞬间捏紧了拳头。 若不是顾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真想再打呃,呵斥他两句就行了,打好像是打不过的。 事实上,当朱厚照派人去请张皇后的时候,朱秀英正在坤宁宫被张皇后数落。 一听是何瑾的事儿,张皇后不由也升起了兴趣光听陛下和儿子说起过这人,也知这少年死活不娶康宁公主。而康宁公主一说起此人,就气得咬牙切齿的 好奇心之下,张皇后就不但自己来了,还硬拉来了朱秀英。她倒想看看,两人遇到了一块儿,究竟是怎样个水火不容。 不过眼下,还是先救了场再说。 “臣妾见过陛下,闻听我儿近日学业精进,臣妾特意送来了冰镇酸梅汤解暑。却不料到了文华殿,闻听皇儿被陛下召来了此处” 行过礼后,张皇后一挥手,自有宫娥捧着酸梅汤上前。 弘治皇帝万丈的火气,就在这么一番话和一碗酸梅汤面前,不情不愿地烟消云散了。 有些不自然地接过酸梅汤,才道“皇后有所不知,这逆子尽是满嘴胡话!杨卿家早就屡次向朕汇报,他上课除了呼呼大睡,还是呼呼大睡,怎可能学业精进?” “嗯?”张皇后一脸疑惑,向朱厚照问道“皇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回禀母后,孩儿这些时日,的确在何千户的指点下,用心读书,学会了不少东西。可父皇却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责罚何千户,还要将何千户打个残废,撵回磁州老家” 说着,朱厚照那俊秀的小脸上,就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何瑾一看那演技,简直快要赶上自己了。 弘治皇帝这就怒了,瞪着朱厚照你这意思,朕是昏君不成?朕可是亲眼见到,你在文华殿眉飞色舞的,哪有半分用心学习的样子! “简直胡说八道!”这一下,弘治皇帝不由拍了御案。震得碗里的酸梅汤,都晃起了圈圈的涟漪。 可面对天子的震怒,张皇后却波澜不惊,只是一个温柔的眼神儿飞过去,顿时就让弘治皇帝安静了。 “皇儿说陛下冤枉了他,陛下却不信皇儿。不若,就此现场考校一番?”说着,张皇后便望向朱厚照,道“你近日都学了什么?” “孩儿学了《孟子》不少篇章,前日所学的,是妾妇之道与大丈夫之道。” 言罢,朱厚照便大声背诵道“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这篇文章是朱厚照前日刚学的,今早又向王华背了一遍,自然早已滚瓜烂熟,一气呵成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这一下,暖阁里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双眼不由放起光来三人虽不是经常教导朱厚照,但都有太子太师、太子少保的职衔,偶尔也会督促太子学业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知道朱厚照虽聪敏伶俐,可就是不用心读书!从开蒙到现在五年时间,连《论语》里任何一篇,都不曾记下来。 要知道,《论语》可是进学时的第一门课。盖因《论语》里的字句大多短一些,相较《孟子》而言,更简单易懂一些。 可现在,这一篇《妾妇之道与大丈夫之道》,虽说字数也不多,可由朱厚照这般清晰流畅地背下来,无异于让三位大学士大白天看到了月亮! 比三人更震惊的,则是翰林杨廷和。 身为朱厚照的老师,他可最是知道朱厚照的水平。 偏偏正因如此,他才觉自己出现了幻听这,这不可能这一定不是自己的学生,自己的学生怎可能这般优秀? 弘治皇帝则愣愣听完,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儿子,心头的疑惑又忍不住升腾了起来眼前这位,真是朕那顽劣不堪、不知上进的儿子?不对,这才是朕该有的儿子啊! 下意识地,他便脱口问道“这篇文章什么意思,皇儿可知晓?” “知道。”朱厚照闻言更是信心十足,滔滔不绝地言道“这篇文章说的是呃,就是妾妇之道与大丈夫之道嘛。” 弘治皇帝一愣,随即就握起了拳头,道“废话!” 果然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啊朕还是太天真了,怎么可能认为儿子,会懂这么高深的道理呢? 可朱厚照闻言一缩脖子后,还是在何瑾鼓励的眼神儿下,继续开口道“父皇莫怒,这篇文章就是纵横家景春推崇公孙衍、张仪是大丈夫,可孟子却认为两人不过摇唇鼓舌之辈。” “他们靠着曲意顺从诸侯的意思往上爬,没有仁义道德的原则,不过是小人、女人,奉行的是‘妾妇之道’,哪里谈得上是大丈夫?” 一下子,弘治皇帝黯然的眼神,陡然明亮起来,急不可耐地催促道“那大丈夫之道,又当是什么?” “便是文中最后的一句话,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只有心怀原则,刚正不阿,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呃,不对,是达则兼济天下,如此才是真正大丈夫所为,强者所为!” 说完,朱厚照不由还幽怨地瞟了何瑾一眼,显然那句‘富则妻妾成群’,就是何瑾的锅。 可就是这么一瞟,他差点被吓尿了因为他看到三位大学士双目炯炯,神色激动。那模样,跟荒原上饿了好几天的三条狼,看到了一只肥美的兔子。 尤其比较感性的谢迁,都一把年纪了,眼眶竟微微开始泛红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馋的。 下意识地,朱厚照又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虽然弘治皇帝比较内敛稳重,但借着喝酸梅汤掩饰激动的时候,那手却忍不住地在微微颤抖 至于杨廷和杨翰林,这时候已如风化的石俑一样了。 他呆呆望着朱厚照,神情迷茫而呆滞,似乎魂飞天外、不知该去往何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九章 别让我们的梦破碎! 偌大的暖阁里,陷入一片极度的安静中,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王华和那些讲师们。 不过,他们震惊的方面,还是有所不同的。 不明状况的人,惊讶的是朱厚照忽然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让他们一下子激动不已又接受不来。 了解情况的,却是在震惊何瑾,你怎么想到搬来皇后这一招的?并且,皇后娘娘看起来也很愿意帮忙救场? 这时候,看着王华和那些讲师们,一副僵硬痴傻表情的何瑾,就忍不住傲娇了哼,让你们不信我,还以为我脑疾复发,这下傻眼了吧? 你们啊,就是少见多怪 天底下有几个儿子,不跟娘亲近的?更何况,还是摊上了弘治皇帝,这样一位严父的朱厚照? 读书长本事儿了,朱厚照能不知道这是好事儿?以他那种狗窝里藏不住干粮的性子,能不去亲娘那里显摆? 而张皇后也算得上一位贤后了,闻听老公犯浑,要赶走难得一位能教好儿子的家教,岂会袖手旁观? 这么简单的逻辑,只要串联起来,就是解决问题的法子嘛唉,你们啊,就是少见多怪。 不过,眼下效果虽然看起来还不错,但似乎还差点火候儿 想了想,何瑾就托起了下巴,一副很不满意的神情,摇头道“殿下,光知道意思有什么用?” “如同别人端来了食材,你不加烹煮便囫囵生吞了下去平时我跟众讲师们,就是这样没水平地教你吗?” 被何瑾这么一贬斥,朱厚照顿时有些小怒。 可回头一看何瑾那狡黠眨眼的动作,他忽然就雀跃了何千户,是要我继续装逼吗? 何瑾当然没回答,只是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而这时候,那些不知状况的人,都有些小恐慌了何千户,千万手下留情啊! 多少年了,我们才好不容易看到了太子的长进,心中滋生了大明社稷后继有人的美梦,可不要一下让我们的梦破碎啊! 圣人的文章,哪是随意可以解读的? 若是饱学的宿儒也就罢了,可一个连四书五经都没学全的毛孩子,胡乱曲解了经义,这不是误入歧途了吗? 我们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能有个梦不容易啊! 尤其弘治皇帝,都忍不住开口了“皇,皇儿不必勉强,能背诵全文,还懂得其中意思,已然很不错了” 说着,还瞪了何瑾一眼你不满意,朕却已经很满意了!可别再作妖了,行吧? 何瑾当即就想开口,但他也知自己身份不合适,便抬眼看向了张皇后。 张皇后其实也一直在打量着他,看到何瑾忽然这么俏皮地一眨眼,她这位阿姨一下有些愣了这少年,胆子不小啊! 自己怎么也是一guozhiu,身份威仪就摆在眼前。可他这时候非但游刃有余,且还机灵会来事儿,同寻常那些畏缩拘谨的少年,一点都不一样! 以她的聪慧,自然一瞬间明白了何瑾的暗示,开口向弘治皇帝道“陛下,就让皇儿试着解读一番也无妨。” “说得好,是何千户和王翰林们教导有方;说得不好,正巧各位饱学之士都在,及时纠正嘛。” “不错,皇后言之有理。”弘治皇帝刚才也是太激动了,有些患得患失。现在听张皇后一解释,登时都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朱厚照便想了想,道“依儿臣看来,妾妇不问是非,以一味顺从为原则,也就没有了任何原则。如此之道,只是小妾、奴婢等仰仗他人之流的做法。” “而与妾妇之道对应的,乃是大妇之道。大妇正妻虽然也当顺从丈夫,但顺从的前提是有原则的。丈夫明正行端,正妻便应支持鼓励,但若丈夫有过,妻也当劝说补正。” 说到这里,朱厚照又下意识地,看了看何瑾的眼色。 见何瑾还是点头,他便又自信地继续解读道“这妻道便如臣道。臣子对君,当然也该顺从,但顺从的原则,便是天下苍生的福祉。” “君行正道,造福苍生,臣子便当竭尽所能,为君王肝脑涂地。可若君行不义,臣子就该劝谏规正。只有如此,君明臣贤,政治才会清明,天下才会大治,苍生黎庶也能安居乐业了。” 这一下,暖阁又安静了。 弘治皇帝哆哆嗦嗦地端起酸梅汤,却发现碗里面的汤已被喝光了。 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管是含蓄内敛、还是感情奔放的,都眼眶隐隐发红。 至于杨廷和那里倒是好一些,许是早已大脑死机的缘故,所以他现在面无表情,继续神游物外 但这时,就有臭不要脸的还来继续卖弄。 何瑾听后,还是不满意地摇摇头,道“太子殿下,不行啊说话不能只说一半儿。你光说了正道乃苍生黎庶的福祉,可君王又该如何造福苍生?这一点,难道就没想过吗?” 一时间,无论弘治皇帝还是三位内阁大学士,都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出,手痒难耐够了,真的够了何千户哇,求求你了,千万别让我们的梦眨眼就破碎。 我们都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打击哇! 朱厚照一看到这情形,顿时就怒了你们这什么意思?对我的期许,难道底线就这么低吗? 带着这股小怨气,他当即再度朗朗开口,道“我当然想过了,身为君王,便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 “只要上行下效,将仁义礼智推广开去,那君王便行事有原则、有标准,仁人志士便可‘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普通百姓就能在政治清明下各得其所。如此一来,盛世中兴何愁不会到来?” “嗯”何瑾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道“虽说还是有些笼统浅薄,不懂知易行难的道理。不过,能从一篇文章里悟出这些,对于十一岁的少年来说,也是难为可贵了” 这话一落下,立时遭到弘治皇帝的龙颜大怒,他猛地一拍御案。 这次的力道,可是震得连空碗都跳起来了,蓦然爆喝道“何瑾,你真是好大的功劳!” 说真的,要不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经历过太多事情。弘治皇帝这会儿真可能,已跟三位内阁大学士一样,激动得都眼泛泪花了。 作为一个父亲,尤其是一位皇帝父亲,他对朱厚照可谓抱有太多的期望。 可正是因为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加之这种失望还无法改变,更加深了他对未来的忧虑,也就成了弘治皇帝的一块心病。 可现在,朱厚照非但知道读书用功了,而且还能阐述文章的本意,最后竟还发散思维,悟出了君臣、治理苍生的大道理。 这,这巨大的惊喜,非但令他心病尽祛,更觉一股自豪无以复加。 而造就这一切的,自然是眼前的少年,他当然喜出望外,激动道“你,你让朕该怎么赏你才好!” 只是这话说完,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嗯是因为啥事儿,才把这家伙叫过来的啊? 算了,不管了! 赏,大大的赏,朕今日就要任性一回! 可不料,就在这个时候,杨廷和似乎也被那一拍给惊醒了,愣愣不已地言道“怎么教授那些悖逆经义,反而一下把太子给教好了呢?” 这一下,弘治皇帝也恍然反应过来对呀,何瑾这家伙,还是有罪在身啊! 这一下,何瑾就狠狠地瞪向了杨廷和好呀,小杨同志,你这是自己上赶着,进我的黑名单小本本儿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零章 哼,敢做不敢当 暖阁又陷入了一片安静,只不过,这次安静却有些诡异。 杨廷和是那种摸不着头脑的不解,三位内阁大学士是不该如何是好的沉默,而弘治皇帝则是进退两难的纠结和郁闷! 算起来,何瑾真心开始教导太子,也不过才半个月的时间。能有如此斐然的成绩,实乃大功一件。 可同时,他又怂恿讲官们讲述那些悖逆经义。真正按照刑律来处置,可是大不敬之罪。若不加以严惩,又置祖制于何地? 但就在这一片尴尬的安静中,何瑾的神态却依旧游刃有余。 黑亮的眼珠儿悠悠转了一圈后,便将这情况分析了个透彻眼下最大的危机,其实已经解除了。 说到底,弘治皇帝最关注的,还是朱厚照的教育问题。 现在自己已将成果展示,无论皇帝还是皇后或是内阁大学士等人,其实都已默契地达成了一个共识。 那就是绝不能轻易放了自己! 否则的话,他们的大明未来梦,该如何继续做下去呢? 眼下应当做的,就是把悖逆经义这事儿,给圆满地糊弄过去。而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同时还能报上那么一箭之仇,那就嘿嘿。 当下,他面色陡然一凛,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微臣要上奏弹劾一悖逆无礼,包藏祸心之人!” 弘治皇帝闻言,当即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小子,又要作什么妖? 可不待弘治皇帝开口,何瑾就自顾自地言道“那人看似饱学渊博,实则心术不正、嫉贤妒能,尤其身负教导太子重任,更会威胁大明江山未来,陛下当尽早除之!” 这话落下,不仅弘治皇帝,就连三位内阁大学士都傻了何瑾,你这是要干啥?人家王华刚才还替你辩解澄清,你倒好,扭脸儿就把人家给卖了? 就连王华也气得想揍人,死死瞪向何瑾你,你这孩子,太不要脸了吧?老夫的确连累了你,可你平时‘大哥长、大哥短’的叫着,关键时刻就这样? 亏老夫还将儿子托付你照料,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呸!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何瑾要弹劾王华的时候,他却陡然伸手一指杨廷和,悲愤地言道“这杨翰林此时还站在暖阁当中,微臣与他同殿为伍,只觉是莫大的羞辱,恳请陛下尽快发落!” 这下猪样变色,所有人都懵圈儿了何瑾啊,你到底是要干啥!知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啊,就敢来弹劾人家杨廷和? 人家八岁通读四书五经,吟诗作对,乃名副其实的神童。 十二岁的时候,就考中了举人,十八岁中进士,二十岁被选为翰林,二十一岁翰林院毕业,参与《宪宗实录》的撰写。如今非但负责教导太子,更担负经筵讲官一职 在科举取士已然成熟的明代,人家这样光辉耀眼的履历,简直就是士大夫可望不可及的模板。 而你何瑾一个偏远州城的小小秀才,靠着恩荫才混到了詹事府陪读,你,你哪儿来的勇气弹劾人家! 而闻听这话的杨廷和,先是猛然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不屑至极的神情。那目光看何瑾,就跟看一只叫嚣着要撼动大树的蚂蚁一样。 可天生就有静茹姐姐赐予勇气的何瑾,却一点都不发憷,只是更加不屑地看向杨廷和,问道“杨翰林,我何时教导太子悖逆经义了?” “哼,敢做不敢当,无胆小人之举。” 杨廷和神情高傲,回道“今日授课,你敢说未讲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等悖论经义?” 何瑾一下就狡猾地笑了起来,回了一句“如此说来,你也读过这段悖逆之言喽?否则的话,《孟子节文》一书中根本没有这段话,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乃悖逆之言的?” “嘶!”学富五车的杨廷和,真没想到自己竟然马失前蹄,气愤难当地道“我,我!” “我什么我?”何瑾一撇嘴,道“哼,敢做不敢当,无胆小人之举。” 杨廷和这个气啊!一生顺风顺水的他,还从未受到过这等羞辱。 可对何瑾来说,只是基本操作,随后就升级了,又问道“还有,你是亲眼看到我教授太子了,还是亲耳听到了?” “我当然没看到听到,可陛下” 一说到这里,杨廷和猛然意识过来,骤然的寒意掠过全身,使得他赶紧跪倒在地“陛下,臣,臣罪该万死!”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弘治皇帝的身上,刺得他都面皮发烫是呀,按照何瑾的逻辑,既然那一段儿话是已被删除的悖逆之言,你弘治皇帝是如何知道的? 别说你是皇帝,就应该知道。 朱厚照还是未来的皇帝呢,何瑾和王华等讲官的职责,就是要教导太子明辨是非。那他们教授这段经义,又有什么不可?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所有人都想起了之前,何瑾评论这段经义的话他就根本没说这是什么悖逆之言,而是‘暂时还不能讲给太子听的经义’。 也就是说?他早就清楚了这经义,根本禁不住! 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由对视了一眼,心中掀起了万丈波涛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再追究下去了啊! 真追究下去,皇帝可以不要脸,下令专门儿查办那些读了悖逆经义的读书人。可如此一来掀起了大狱,谁能逃得了? 不说别人,就说他们三个,也是读过这段儿的! “陛,陛下,老臣觉得何千户那个身为太子陪读,教授这些助太子明辨是非,也,也是说得过去的。”谢迁最先忍不住了,开口试探言道。 “老,老臣也觉得,这事儿杨翰林无罪,何,何千户也无罪”刘健也跳出来和稀泥,希望就此揭过。 “臣,臣以为,二位大学士说得对”一向最能谋的李东阳,这会儿也只能说了这等最没水平的话。 而御案后的弘治皇帝,除了苦笑之外,还能怎么办? 一时间,他不由看向何瑾,真是服了这小子了好一招扯虎皮做大旗,你把事情牵连这么广,水搅得这么浑朕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就感觉治不住你? 相反,还得感激你? 可没办法,事情到了这一步,弘治皇帝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咽,装出一副平静淡然的神色“朕,朕调令你为太子陪读,为的就是让你助翰林讲师们,传道授业解惑,调教太子成才。” “如今看来,你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做得很是不错。嗯,从今往后,太子的学业就由你来主导,所教课业呃,汇报与朕后,再传授太子!” 至于什么悖逆经义,何瑾及杨廷和有罪没罪一事,弘治皇帝根本没说。 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不说就是不追究了。 而对于弘治皇帝的这番处置,他们也都觉得很公平要知道,此番虽没给何瑾什么具体的赏赐,可却给了他主导太子学业的权力! 也就是说,不管是四品的翰林,还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在教导太子一事上,都得听他何瑾的! 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和荣耀! 并且,在选择课业一事上,何瑾还要上报弘治皇帝,这是什么?这便是变相给了他,面圣奏情的权力啊! 由此可见,何瑾如今在弘治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说是新晋的当红炸子鸡,一点都不为过。 然而,令人惊掉下巴的是,何瑾听了这个后,非但没喜出望外,反而还砸吧砸吧了嘴,有些不满意地怏怏回道“行吧,就先这样着吧呃,那个,臣遵旨,谢陛下鸿恩。” 这拜谢,草率,相当草率。 好像如此的荣耀和权力,还不如给他一百两银子实在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一章 你糟蹋我行不行...... “陛下!何千户他轻浮乖张,非守正谨行之人,若由他来主导太子课业”听闻弘治皇帝给予何瑾这么大的权力,杨廷和顿时有些急了,下意识地就要反对。 可话刚说到一半儿,他就自动闭嘴了。 同时,面色还羞愧不已是呀,自己枉为翰林,一肚子的学问。可教了太子四年有余,朱厚照连《论语》里的几句话都没记住。 可何瑾呢,别看人家学历低,还吊儿郎当的。可只是半个月,就让朱厚照脱胎换骨,彷如神助般开了窍儿。 这样的差距就摆在眼前,自己还有什么脸开口反对? 再说,为了大明江山的未来,为了社稷百姓,就算听何瑾的又如何?古来成事者,无不忍常人所不能忍,自己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好在,弘治皇帝也算给杨廷和面子,没有直接贬斥他,还给了一个台阶儿下,道“杨卿家,所谓术业有专攻,你虽学富五车,然四年来只能对牛弹琴。何瑾虽说跳脱孟浪了些,却懂得如何嗯,激发太子学习兴趣。” “二位都是朕器重的大明栋梁,将太子交付二位,正是希望二位能捐弃前嫌,用心指导。如此方能为大明朝,培养出合格的储君” 面对弘治皇帝这样的殷殷期待,杨廷和登时铭感五内,眼眶发红地拜倒在地,道“陛下一番盛情,臣自当竭尽所能,诚心以报!” 弘治皇帝微微含笑,心情极是愉悦。 可随后,将目光放在何瑾身上时,面色忽然就有些僵住了只见何瑾一副魂游太虚的模样,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 这样一下将他和杨廷和晾在当场,显得刚才一番君明臣贤的对白,就跟蹩脚的三流戏剧一样! 尴尬,尴尬极了。 一时间,弘治皇帝这个气啊。只能环顾四周,看看哪个有眼力的,能帮自己解了这个尴尬。 杨廷和就更委屈了何瑾,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让你来糟蹋了可你还懒得糟蹋? 这无形的鄙视让我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啊,实在太可恶了! 不过下一瞬,弘治皇帝和杨廷和就觉得解恨了。 因为始终没吭声儿的朱秀英,也一直被何瑾的机灵巧变所震惊。可现在,她终于抓住了机会,上前轻抬起玉足,然后就踩在了何瑾的脚面上! “哎呦!你这母,母,目秀眉清的康宁公主,真,真是端庄优雅啊!”被踩疼的何瑾反应过来,狠狠地瞪向朱秀英,咬牙切齿地说道。 朱秀英闻言,当然知道何瑾是想骂她‘母老虎’,气得柳眉倒竖,一团恶气蹭的在心头升腾。非但没松开脚,反而又狠狠地碾了几下。 可怜何瑾在这暖阁中,当着皇帝皇后和一众大佬儿的面,挣扎不敢挣扎,反抗又不能反抗。 只能一脸痛苦的扭曲相,几乎是哭着拜在地上,狠狠地将朱秀英的脚拨弄到一旁,才道“臣,臣谨遵圣旨” 看着这一幕,弘治皇帝不由升起一个荒诞的想法唉,要是朕当初坚持一下,把康宁公主嫁给何瑾,该有多好啊! 张皇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看着欢喜冤家一样的两人,也一脸遗憾地开口“陛下,何卿家跟咱们的康宁公主站一块儿,真像是一对儿金童玉女。” “可惜何卿家太过不争气,未通过驸马遴选不若陛下,就再给何卿家一个机会?” 一瞬间,何瑾惊恐地看着张皇后那‘丈母娘看女婿’的慈爱眼神,猛地就有种被洪荒猛兽盯住了的阴冷感,当即脱口而出道“万万不可!” 朱秀英这会儿也一脸的煞白,惊恐地言道“万万不行!” 这下,两人不由尴尬地一对眼儿。 但很快,又同时鄙夷厌恶地一扭头儿哼!我就是死,也不会娶你! 弘治皇帝见状,忽然心头就升起了一抹狂喜,感激不已地看了张皇后一眼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寻到了,治住这小子的一柄利刃! 只是,每次要治这小子,就要威胁把康宁公主嫁给他,是不是有些太不要脸了? 不管了,反正有法子,总比没法子要好! 带着这样愉悦的心情,弘治皇帝不由挥了挥手,打发这些人都下去。随后,竟还哼起了小曲儿,继续批奏起政务。 可走出暖阁的何瑾,却已没心情教朱厚照了。 告了个假后,他一溜烟儿地跑回了自己的豪宅。还未进门儿,就急匆匆地向金元问道“赖三儿的信送来了吗?” 不错,之前在暖阁里发呆,他想的就是这件事儿。 那时他觉得,朱厚照学业大进,自己已给弘治皇帝交出了满意的答卷,可以从容不迫地把这事儿收拾了。 可随后看到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的态度,他便觉得更要尽快收拾这事儿了! 显而易见,自己在暖阁的一番表演,留给张皇后的第一印象非常好!都好得达到了优秀女婿的标准! 而且,何瑾还看得出,张皇后对付弘治皇帝,那是真心有一套! 他真怕日后皇后的枕边风吹呀吹,弘治大叔就连皇帝的颜面都不要了,逼着自己去当驸马。 时间不多了啊! 得赶紧处理了朱佑棌这事儿,然后马不停蹄地,再干出一番成绩来。才能彻底断了弘治皇帝,把自己当吉祥物养的念头! “老爷回来的正是时候,赖小旗的信刚刚送到,就放在了老爷的书房中。” 何瑾闻言点了点头,随即走进了书房。 这一次,赖三儿送来的消息,就有针对性多了,全是关于清流王世子朱厚煜的。何瑾粗略浏览了一番,随即便仔细挑出了几张,眉头微蹙。 这几张纸上的消息组合起来,便得出了几条清晰的线索首先,朱佑棌因为本身就是靖王朱见灂的庶子,导致他对嫡长子袭爵制,很是有些抗拒和厌恶。 其次,朱厚煜的生母与朱佑棌并没多少感情,且在生下朱厚煜后便难产而死。朱佑棌不仅因此对朱厚煜很是冷漠,还认为他乃不祥之人,生怕克母之后,又把他这个爹给克了。 最后,便是在没有母爱和父爱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朱厚煜,性格十分敏感怯懦。半点没有朱佑棌的跋扈嚣张之气,更使得朱佑棌越看越不顺眼。 至于上次朱佑棌呵斥朱厚煜,并将之赶出王府一事。不过乃朱厚煜在戏园听曲儿,晚回了一会儿而已,朱佑棌便借题发挥,且小题大做。 由此可见,朱佑棌对朱厚煜的厌恶,可谓已根深蒂固。并且,眼下父子俩之间的关系,已到了十分紧张的地步。 “唔”托着下巴沉思的何瑾,梳理分析完这些线索后,眼中不由蓄满了阴谋的色彩,嘴角也翘起了邪恶的弧度“这样看来,我可能要回磁州一趟呢” 第二日, 东宫詹事府前,杨廷和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前,等候着何瑾。那股悲怆的气质,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他是位中正守诺的君子,更会无条件地遵奉圣命。 哪怕他知道何瑾那个小人,今日必然会嘲讽、羞辱、报复自己,可为了大明的未来,他已做足了一晚上的心理准备! 然而,快到了开讲的时候,何瑾还未出现。反倒是王华,一脸不悦地走了过来。 “王翰林,何千户他?” “他告病了!”说起这个,王华就来气“大早起才派了个门子过来,言他这段时日就不来了。还说让老夫先带着你,熟悉下什么教学模式!” 这话一落,沐浴在初升热烈太阳下的杨廷和,只感到了满身的凉意和悲愤何瑾!你就这么无视我的吗? 主动让你糟践,都不肯的吗? 你,你混蛋啊! 堂堂的翰林学士,被奉为士大夫偶像的杨廷和,这会儿心里很委屈,有种很想哭的冲动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二章 你妹......你大爷的! 从京城到磁州,从从容容赶路的话,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假如只是三人轻装简从的话,五日便足够了。 到了磁州之后,何瑾和刘火儿、端木若愚根本没进城,而是直接去向了鼓山煤矿。 如今的鼓山煤矿,早已跟之前不一样了。 距离还有几里的时候,便看到人烟渐渐稠密了起来。笔直的水泥路上,车来车往,人们吆喝着、谈论着,骡马车上载着各式各样的货物,伴随着踏踏的马蹄声,汇聚成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再往前,景象又是大不相同,成片的水泥房在山下环绕,布局合理、错落有致。 此时男人们都去上工了,留下妇女聊着八卦、收拾着活计,孩子们吵吵闹闹地,奔向山下的一座学堂。老人则悠闲地晒着太阳,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每个人的脸上,再看不到当初受灾逃难时的悲苦,而是对现有生活的满足。虽然琐碎,也有磕磕绊绊,但更多的是有盼头儿。 眺眼远望南面,便是波光粼粼的滏阳河。 两个大型的码头上停满了货船,如同输血般将各地的杂贸运送至磁州,又有满载水泥、煤炭、瓷器等磁州特产的船只,顺着河流而下。水面上的号子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在水泥堤坝的两岸、绿荫之中,是各式各样的商铺。 其中最多的自然是客栈、酒楼,却也不乏杂货、药店、米行、茶馆儿、钱庄、典当反正林林总总,要什么有什么。 各色的摊位更是对店铺的补充,货物无所不包,叫卖声不断,比之城里最繁华的衙前街,也不遑多让。 这一切,非但让刘火儿和端木若愚感慨不已,就连亲手创造了这一切的何瑾,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很快他就不震惊了,而是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了一道夸张的弧度这一切,都是钱啊,都是我的钱啊! 什么是土豪? 无非就是家里有矿。 可咱家不仅有矿,还有河!而且山下和河两岸的地皮,也是咱的! 这念头一升起,何瑾顿觉连日赶路的疲累,都一扫而空。当即步履轻盈地,走向半山腰的鼓山矿产办公大楼。 呃说是办公大楼,其实大厅才更合适一些。 毕竟王权时代,盖个三层楼那就是逾制——对于这点,何瑾可谓深恶痛绝,觉得严重浪费了水泥的效用。 到了气派宽敞的大厅门口,便有赖三儿和丁逸柳在等候。 看到何瑾近前,两人当即上前行礼。尤其丁逸柳更是恭敬不已,道“何千户辛苦了,在下已安排好了食宿” 如今负责掌管鼓山和滏阳河生意的丁逸柳,可是磁州城乃至整个彰德府,都响当当的丁大官人。比起当初的秀才功名,哼现在就是给他个举人,都不带正眼儿瞧的。 与之相应的,便是他对何瑾的敬畏,也更加发自心底。 “不必了,先办正事儿要紧。”何瑾只是一摆手,便道“你事务繁忙,就不必参与这等事儿了,派个带路的就行。” 丁逸柳闻言,神色不由有些幽怨何千户,你还是没把我当心腹啊 可何瑾却一瞪眼你懂个屁!现在鼓山和滏阳河这么大的一摊子,全指着你来挣钱呢。让你把时间浪费在破事儿上,那得损失多少钱啊 随后带路的过来,何瑾一看不由就乐了也是老熟人儿,就是以前衙门里的捕头,胡不归。 “见过何千户,何千户果然风采依旧,真是让小人景仰不已”赖三儿走后,鼓山这里的保安经理一职,便由胡不归接任。 如今他吃喝不愁,赡养孝敬老娘也绰绰有余,又为姐姐寻了位良人,在磁州城里重新有了牌面和威风。 至于说对何瑾的恨意,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反倒很感恩这次新生的机会。 “嗯,带路吧”何瑾闻言点点头,高冷的逼格尽显无疑。 在路上,赖三儿便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摞纸,交给何瑾道“老大,你让打探的那个人情况,全在这上面了。交代的事儿,也已经办妥了。” 何瑾接过草草看了一眼,心中便有数儿了,便对身后三人言道“此番多学着点儿,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我就不亲自出马了,放手交由你们处理。” 三人闻言,当即肃然点头。 很快,胡不归便引着何瑾等人,来到了一处防备森严的院墙之外。那院墙由青砖水泥砌筑,足有一丈多高,上面还缠绕了铁丝网。 进了大门继续往前走,里面就越来越阴暗,令人感到发冷。 何瑾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里就是以前囚禁那些泼皮无赖、白莲教匪的坑穴。只不过,现在又因地制宜盖了两排牢房,更便于管理那些家伙。 嗯不要忘了,鼓山煤矿还有‘磁州十九层地狱’的凶名——这样的优良传统,何瑾可不想轻易丢掉。 胡不归来到一间燃着火把照明的牢房前,拿着一根棍子,轻轻捅了捅里面高大的身影,道“陈兄弟,莫要装死,何千户来看你了。” 何瑾不由奇怪地看了胡不归一眼,从这个称呼上,他听出胡不归好像跟里面那人,还有点小熟悉? 想来也是,两人都是被自己扔牢里的。相同的经历,难免容易产生共同语言,毕竟同病相怜嘛 牢房里那人带着沉重的脚镣,双手也被镣铐锁着,头发披散在头上。看样子倒是没受什么折磨,只是满脸尽是麻木的神色。 然而,当他一转头看到笑眯眯的何瑾时,整个人如同发怒的虎豹,猛然向着粗大的栅栏扑来,吼道“何瑾,你害我成这幅模样,还敢来看我!” 他手里的铁链扯得哗哗直响,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何瑾的近前。 但何瑾的神色,却一点儿都没变,仍旧笑眯眯的。 不过开口时,却一下卡了壳儿“呃光知道你是清流王府的侍卫,却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儿来着?” 嗯,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初朱厚辉带着一群泼皮无赖,来抢夺鼓山煤矿时,被何瑾一包石灰粉,给放倒的王府侍卫。 按照赖三儿的情报,这人乃军户出身,有着一身的武艺,还在边军担任过把总的职位。不过后来因恶了上官,被撵回了安阳老家。随后又被朱厚辉相中,进了清流王府。 “如你这等卑劣无耻、贪婪狡诈之徒,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这侍卫折腾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但目中的恨意,虽然经历了半年的时间,却仍旧没有消散,反而更浓重了。 “哦?”何瑾一挑眉毛,戏谑道“如此说来,你也不想知道你妹的消息了?” 这话一出口,刚有些安静的侍卫,彻底就疯了。 再也不管手上的铁链,也顾不上脚上的镣铐,将牢门撞得咣咣直响,“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这等无耻之人,竟然还对我妹下手!” 何瑾顿时就怒了,争辩道“你妹” 可这两个字简直就不能提,一提那侍卫就发疯“我要杀了你!” “你妹” “我杀了你!” “你你大爷的,还让不让我好好说了!” “我没大爷,就一个妹子,我,我杀了你!” 看着这侍卫手腕和脚已被铁链卡的鲜血直流,何瑾也是服了,扭头儿望向胡不归,道“还是你来说吧” 胡不归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不由神色落寞而忧郁,还未开口,就先深深地叹了口气。 何瑾不由觉得,这时候要是让胡不归吸上一口烟,吐个长长的烟圈的话,就更有感觉了。 “陈兄弟,别挣扎反抗了,你就从了何千户吧。” 这话一出口,那侍卫倒是没怎么激动,可何瑾却一下炸了怎么个意思?怎么就从了我了,我是那样重口味的人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三章 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把空间留给胡不归和那侍卫的何瑾,走出阴暗的牢房后,对着外面白晃晃的太阳,不由落寞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那个陈侍卫在心中,到底给他妹子安排了一条怎样凄惨的故事。关键还是故事当中,自己就是那个可恶的大反派。 “你们说,我像是那么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人吗?” 何瑾原以为这样的问题,一定会上来得到否定的回答。可没想到等了一会儿,身后竟然寂然无声。 一回头,便看到三人犹豫地对视了一眼是的,他们竟然犹豫了! 这一下,何瑾感觉更不好了。抬头又望望头上的太阳,心中的那个想法更加强烈了好想有支烟啊 好在这个时候,胡不归也出来了,眼眶还有些红红的。想来刚才的一番忆苦思甜,勾到了情感深处的忧伤,让他一时有些情不自已。 “何千户,你可以进去再试一试了,现在陈兄弟”胡不归嗓音有些沙哑,蹙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后,才点头道“嗯,他的觉悟提高了不少。” 何瑾就拍了拍胡不归的肩膀,忽然也有些感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反正跟我斗,你是肯定斗不过的,活着不好吗,你说是吧?” 胡不归就这憋屈儿了,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何千户说得对” 又回到牢房当中,便看到那位陈侍卫,面色果然平静了许多。甚至,隐隐间好像还有些害怕。 “呃,那个你妹” “我妹到底怎么了!”这一次,他虽然仍旧一提就激动,但明显比之前几次好多了。至少,交流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妹听说我被抓了后,就跑到了跪在朱厚辉的门前,乞求朱厚辉来救你。不过朱厚辉那个志大才疏的二世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被我弄得灰头土脸后,自然将怒气迁怒到了你妹身上。” “他让人将你妹毒打了一顿后,就卖入了小秦淮。正好,后来我又从朱厚辉手里,得到了小秦淮,便让人安排她看了伤,她也就留在了小秦淮。” 听何瑾讲述的时候,陈明达将手攥得紧紧的,牙齿也死死咬着嘴唇——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接受最残酷的现实。 可听完之后,他不由有些疑惑“这就没,没了?” 但想想似乎还是有些不对,便扯着嗓子咆哮道“你这个畜生!逼迫我妹做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辈子的清白就此葬送,我要杀了你!” 何瑾却提前捂好了耳朵,待陈明达骂完后,才放下手淡淡道“你妹子才十二岁,我像是那样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人吗?” “不是像,你根本就是!”陈明达又恢复了景涛哥式的咆哮体,吼道“你这个畜生,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要杀了你啊!” 何瑾又一次放下耳朵,叹了口气道“你妹一直在小秦淮,干些扫洒侍女的活儿。不过后来,倒是出了一点状况。” “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 何瑾现在已习惯这种对话方式了,继续道“后来我家的小妾柳清霜,发现你家妹子嗓音不错,就将他收入了乐班当中,调教她学词曲舞艺。” “你这儿畜生!我要杀了你!等等,你说什么?我妹子没被你祸害,胡大哥说的都是真的?” 这下何瑾就疑惑了,问道“胡不归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你卑鄙狠辣、阴险狡诈、贪婪无度不过,跟真正那种平日道貌岸然,暗地里坏到头上流脓、脚底长疮的家伙比起来,你还是有些底线的。” “并且,你所做的那些事儿,只要仔细一想,就会发现除了损害那些该死家伙的利益外,剩下的人都得了好处” 这样的评价,虽然不是何瑾想听的,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嗯,还挺客观的,自己好像就是这么个货。 想到这里,他就懒得再开口了,挥了挥手,便有胡不归带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走入了这牢房。 小姑娘明眸皓齿,身上衣着鲜丽,气色更是白里透红,显然没遭受过什么nuedai摧残。看到陈明达后,她不由眼眶泛红,叫了一声扑过去“哥!” 又一次默默退出牢房,把空间留给兄妹团聚的何瑾,还是有些小郁闷。 不过这一次,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对视了一眼后,齐声安慰他道“老大,虽然你手段有些狠毒辣,但在我们心中,一直都挺伟光正的” 何瑾听后,不由认真望向他们三人,思索了片刻后,开口道“嗯,这些我都知道的。不过我不在乎呀,管你们怎么看,反正我又不会改。” 三人顿时一阵气闷,握了握拳头好想打人啊可惜还打不过! 兄妹半年多没有相见,感情自然充沛,时间也久了很多。大概过了三炷香的时间,陈明达才带着他小妹走了出来。 看到何瑾后,他面色凝肃地一拜,郑重言道“恩公在上,请受小人一拜!不论恩公要让小人做什么事儿,这条命就交给恩公了!” 何瑾当然知道,陈明达为何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 对于这种义气为先的人士来说朱厚辉不讲道义,他便从此恩断义绝。而自己保住了他妹子,那就是对他有恩。 有恩自然要报,但又无以为报时,只能拿命来偿了。 “我不要你的命,只是让你帮我办件事儿。” 何瑾也不啰嗦,却带着几分戏谑的神情,问道“让你去刺杀朱厚煜,助朱厚辉夺得世子之位,这事儿你干吗?” 陈明达果然一下就愣了“恩公,你不是跟朱厚辉不对付吗?” “问这些干啥,就说干不干吧?” “干!”没怎么犹豫,陈明达就同意了。义气为先人士,就是这么地爽快。 “好,那你就先休息两天,养精蓄锐。至于后面的事情,我会主动再来找你的。”何瑾也不再废话,起身拍拍屁股便走。 收服陈明达的过程太不愉快了,他已没了再说下去的yuang。 可刘火儿、赖三儿和端木若愚却不想放过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回这里,就为了收服陈明达,去刺杀朱厚煜? 然后为的还是帮朱厚辉,夺得世子之位? 老大的脑子有毛病吧! 可面对三人求知欲十分强烈的眼神,何瑾却不直接揭开谜底,而是再一次重复道“这次的事儿,你们要多看多学,能学多少算多少。” “反正以后这种事儿,我就不亲自做了,只能交由你们来办。” 三人闻言,不明觉厉。 最先反应过来的端木若愚,忽然语气凝肃地问道“老大,是因为以后你要身居高位,不方便再做这等事儿。所以只能隐于幕后,将这些事儿交由我们来做吗?” 何瑾还未开口,一旁刘火儿也开口了“所以此间这事儿,既是对我们的培养,也是一种考验?” 赖三儿听后,不由也深深地点了点头,道“老大果然深谋远虑,令我等敬佩!” 走在前面的何瑾闻言,不由猛地就停下了脚步我,我只是觉得老从京城往磁州跑,挺麻烦的想不到你们竟一下,脑补了这么多? 这,这让我该如何回答呢? 我只能对着你们,一脸严肃认真地赞同道“嗯,你们终于明白我的苦心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四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三日后,安阳城。 梨园春戏院对面,有一家供应早点的饭馆,分上下两层。 下层摆着长条桌椅,是在临近作坊做工百姓吃饭的去处。已经过了卯时,工人们都吃过饭上工去了,楼下空空如也。 楼上的格局要精致一些,摆着八仙桌、官帽椅,墙上还附庸风雅的挂着画,是给有钱人准备的地方。 这会儿还有一桌客人,其中临街的一桌上,穿着丝帛绸衣、一身贵气的何瑾,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驴肉火烧,喝着鸡蛋汤。 在他的旁边,坐着的是一位面相阴柔的男子。面对一桌子早点,却在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 “安心了,我的计划万无一失,你也很快就能报一箭之仇。” 喝完一碗鸡蛋汤,看着旁边焦急的张声,何瑾开口安慰道“只要你保证,朱厚煜今日会出现在这戏院里嗯,再来一碗鸡蛋汤!” 不错,何瑾眼前这位,就是朱厚辉曾经的狗腿张声。被清流王父子赶出王府后,他每一日都想着如何报这个仇。 毕竟,下面被割了一刀的人,心理就格外偏执些。何瑾表示,嗯可以理解。 在两人的旁边,便坐着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他们三个倒挺稳得住,一边吧唧吧唧地大嚼大咽,一边时刻注意着窗外的动静。 “出现了,朱厚煜出现了!” 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计划,但想着何瑾向来说话算话。故而一看到朱厚煜,张声便猛地双手扶起案桌叫起来。 何瑾却仍旧不慌不忙,一拉张声道“淡定,淡定,你这么一副公鸭嗓,别再把人家给吓跑了” 说着,他也向窗外瞥了一眼。 只这么一眼,就连嘴里的驴肉火烧都忘了啃太美了,简直太不像话了! 朱厚煜身穿雪白色的纺绸长衫,腰上还配了一块洁白的羊脂玉佩,手里拿着象牙折扇。只是一出场,便仿若谪仙下凡。 尤其不得不提的是,他相貌十分英俊。 不是剑眉星目的那种俊朗,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中性美。带一点点的阴柔,又柳眉微蹙,予人哀怜之感。 闲庭信步般走着,尽显飘逸出尘之态。仿佛自带幻象,有无数樱花,随风在身旁飘落。 楼上的何瑾,简直都看呆了这,这样一位气质忧郁的高富帅,就该跟张声一样阉了啊! 果然,随着朱厚煜的一出现,街面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一个个双眼放光、面色羞红。看起来,若不是顾忌礼教大防,她们都想直接扑过去。 朱厚煜对这些女子却视若无睹,甚至面色还有些不耐,加快了步伐向戏院走去。 可街上几个面相阴狠的男子,也同时加快了步伐,向着朱厚煜赶去。 朱厚煜似有察觉,感受着那些人身上阴冷的气息,顿时面容惊骇,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叫了一声“救命啊!” 言罢,他也很是果断,扔了象牙扇拔腿就跑! 楼上的何瑾看到这一幕,不由才觉嫉妒之气消解了不少,道“哼,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不过,这反应还是挺敏锐的,陈明达的表演也太有杀气了” “老,老大!”刘火儿却急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看清楚,那可不是咱派过去的陈明达啊!” 何瑾的脸一下就僵了,仔细向下看去,果然发现那些男子全是陌生面孔。 反应过来,他当即扔了手里的驴肉火烧,拍出了一角银子,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救人啊!” 言罢,扒开窗户的何瑾,就想往下跳。 可一看那高度,他又把腿缩了回去算了,我只是力大无穷,又不是会轻功朱厚煜,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 好在,别看朱厚煜身子柔弱,速度却一点不慢。那些男子也顾忌当街行凶,会惹来捕快衙役,便只是死死地追在朱厚煜背后。 可惜,养尊处优的朱厚煜,终究跑不过那些杀手。情急之下,看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就拐了进去。 然而,刚一进那巷弄,他顿时魂飞魄散起来,再度惊叫一声“吾命休矣!” 巷弄当中,陈明达这会儿正跟几个泼皮无赖交代注意事项。一看到朱厚煜主动送上门儿来,顿时也有些傻眼。 好在,随后那些出现的杀手,立时让他判断出了局势——毕竟是当过把总的人物儿,也明白何瑾不会脱裤子放屁,再派一队人马过来。 “给我打!”当机立断,陈明达一挥手,就向着朱厚煜身后的杀手冲去。 可那些杀手,此时也亮出了兵刃,领头儿一人阴狠喝道“王府办事儿,不想死的人都滚开!” 面对这样的架势,陈明达仍旧只进不退。 他是义字为先的人,说了将命交给何瑾,就不会临阵退缩。 更何况,自己身后不是也有人吗? 很快,陈明达就冲到了那些人面前,大叫一声,双臂一振就拎起一个杀手掀了个跟头。随即拳打脚踢之下,风声霍霍,个杀手根本近不得他身。 只不过,猛然一回头儿的时候,便看到身后那些泼皮无赖们,居然转身就跑,顷刻间便就不见了人影。 陈明达这个气啊! 可没办法,那些家伙不过赖三儿临时招募来的小混混,就是来凑人数儿的。眼见对方动了刀子,哪敢真拿自己的命去拼? 当即,陈明达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儿,一拳就打晕了一个杀手。又一抬腿,另外一个杀手满嘴的牙就飞了出去,身子也跟着飞出去老远一截儿后,才死狗一样趴着不动弹了。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陈明达却越打越心焦。 他手里没武器,又要躲开四面砍来的利刃,根本照应了不少朱厚煜。 而那些杀手,这时也反应了过来,领头儿的招呼道“三个人缠住他,剩下的先结果了那兔爷儿!” 两个杀手当即绕过了陈明达,陈明达想阻止,为此却胸前挨了一刀,只能放弃。 可就在那两人举刀,就要砍向朱厚煜的时候,一人忽然闪身进来。一个连环腿啪啪啪踢出去,登时踢落了他们的兵刃,还将两人踹飞到了墙上。 朱厚煜这时都傻眼了,完全弄不清眼前的状况他是认得陈明达的,知道陈明达是朱厚辉的贴身侍卫。 虽然半年时间未见,但他一向不关心王府产业之事,也不知道鼓山煤矿的事儿,自然还以为陈明达是朱厚辉派来的。 可按说都该是杀自己的人,怎么竟然内讧打起来了? 还有,随后赶来的这几个人,又是何方神圣? “朱世子,搞不清状况吧?”就在此时,朱厚煜看到身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苦着脸开口了“说实话,我都差点没搞清状况。不过,这些蠢材竟主动说出是王府的人后,我就明白了。” 说着,何瑾便扶起朱厚煜,还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那个好弟弟,还真是屡次跌破下限啊” “我的好弟弟?”朱厚煜还是不懂。不过随后他就放松了,因为这个时候,陈明达和刘火儿两位高手,已将那些杀手打趴下。 而巷子的前面,也传来了吵闹之声,一队捕快衙役匆匆赶来。 “朱世子,你没事儿吧?”捕头上来问了一句,随后一看何瑾等人,当即大手一挥,道“全都带走!” 何瑾却不慌不忙,对着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招招手。三人见状,皆拿出了锦衣卫的腰牌,拍在了那捕头的眼前。 随后,何瑾才拎出了自己的副千户腰牌,淡淡地道“锦衣卫办事儿,你们什么都没看到,明白了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五章 差点被掰弯了...... “这驴肉火烧真香,就是有些塞牙”还是那间早点饭馆,何瑾把最后一块儿火烧扔嘴里,用姜茶狠狠漱了漱口后,才看向身旁的朱厚煜“世子,别客气,你也吃呀怎么不吃点儿?” 朱厚煜一脸的煞白,神情后怕不已“何,何千户,刚才都动刀子了你,你怎么还吃得下?” “有啥吃不下的?不就是见了点血嘛,反正以后这事儿,就会”何瑾拍拍朱厚煜的肩膀,一副安慰他的表情。 朱厚煜顿时满怀希望,开口道“就会慢慢好起来?” “不是,”何瑾一摆手,道“以后你经历多了,就会慢慢习惯了” “啊?!”朱厚煜一下花容失色。 可何瑾还跟个魔鬼一样,慢慢分析道“你想想啊,朱厚辉都对你动了杀心,而且还派了人过来,不取了你的性命,他能甘心?” 一听这个,朱厚煜顿时吓得眼泪汪汪,紧紧抓住何瑾的手臂,生怕一撒手何瑾就会拂袖而去“何千户,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此番死里逃生,朱厚煜直到现在都六神无主。 被何瑾救了性命后,又知晓他乃京城里的锦衣卫,立即把何瑾当作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就好象受了委曲的小孩子,找到了唯一的后援。 何瑾登时一脸惊傻地看着,朱厚煜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又慢慢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神情。只觉这三十来岁的世子,实在太像女人了些。 举止、语气、动作,哪哪儿都像。 尤其此时泪眼凄迷,依依相望的模样,恰似一位温柔多情的弃妇,把他看得头皮直发麻,忙不着痕迹地去抽自己的袖子,问道“啊,世子啊,这事儿不太好办啊我等来安阳是有公干的。只是偶然碰上了这事儿,才救了你一命。” “这事儿说破了天去,也是清流王府的家事儿。我们锦衣卫,总不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吧?” 他这一扯袖子,反被朱厚煜一把握住了手,紧紧抓住,再不肯松开“何千户,这怎么能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小,小可再怎么说,也是王府的世子,他朱厚辉要害我性命,你们锦衣卫又是天子亲军,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说着,朱厚煜还用掌背擦了一把眼泪,虽未翘出兰花指来,那动作仍却似女儿家一般优雅。 而此时何瑾被他抓着手,渐渐地脸就红了,双眼也开始放光这个世子,简直太完美了! 呃,别误会。 他可不是被朱世子给掰弯了,而是发现这样的人,才是最佳的藩王人选! 你看看,性格软弱怯懦,从不会欺压良善。 平时的爱好呢,就是听听小曲儿,据情报上说,偶尔还做做女红。 并且对王府产业什么的,也都不怎么上心这样的人顶替了飞扬跋扈的朱佑棌,简直就是安阳、乃至彰德府百姓们的福音啊! 想到这里,何瑾就面色愈加矜持为难,道“世子你不要这样清流王府的事儿,在下也有所耳闻。只是这种事儿,真的很麻烦!” “怎么就麻烦了?你们密奏圣上,让圣上来裁决,不就行了吗?” “没那么简单的。”何瑾一摇头,随即挥了挥手。 刘火儿和陈明达就拎着那杀手头子过来了,何瑾便开口问道“是朱厚辉派你来的?你是朱厚辉什么人?” 那杀手当即吐了一口唾沫,道“什么朱厚辉?我不认识!” 朱厚煜一听这个就傻眼了,指责那人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之前还说是王府派来的,王府里就朱厚辉视我为眼中钉,只有杀了我,父王才能借坡下驴,让他得了世子之位” 越说越急,他忽然一咬牙,对着何瑾言道“何千户,你用刑啊!你们锦衣卫不是向来穷凶极恶、滥用酷刑的吗?” 何瑾一听这话就怒了,借机甩开自己的手,道“世子请慎言!当今圣上仁慈宽厚,对我们锦衣卫更是百般约束。” “我们锦衣卫也早已遵奉陛下的旨意,积极改变作风,严格执法我们现在办案,是要讲证据的!” “何,何千户你莫生气,是在下一时失言”朱厚煜赶紧去哄何瑾,后来就忍不住自怜身世,抽泣了起来“父王早就有夺了我世子名分之心,现在朱厚辉更直接要杀了我我当如何是好?” 言罢,他竟趴在了桌子上,嘤嘤地痛哭起来。一副“美人”伤心欲绝,让人怜惜不已的情景。 这时候,周围的人目光就都看向了何瑾,眼神儿和神情分明在说是你把人家弄哭的,还不快去哄哄! 何瑾这叫一个郁闷,简直无话可说。 憋了半天,忽然一拍桌子,喝道“别哭了,哭能解决啥问题?!” 朱厚煜顿时被吓了一大跳,神情惊恐又委屈何千户,人家都要没命了,你还不许人家哭 可何瑾早有谋划,虽然朱厚辉的所为,略微扰乱了一下节奏,但并未脱离正轨。相反,还使得他收拾那一对儿父子,更没心理负担了。 这时候他便邪魅一笑,道“世子,既然朱厚辉要取你的性命,你就给他呗” 众人一听这个,顿时就傻眼了老大,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们怎么越看越糊涂? 朱厚煜却是又气又急还伤心,拽住何瑾的袖子使劲乱摇“何千户,你怎么能这样!命是能随便给的吗?” “又不是让你真给” 何瑾也使劲地抽着自己的袖子,不耐烦地道“让这些杀手回去汇报你死了,你那个爹就会屁颠颠儿地,让朱厚辉来当世子。” “但那个时候,你却活着跑到了京城告御状呵呵,事情闹到这个份儿上,你说陛下还会不管?” “只要陛下严令彻查,他们枉顾祖宗礼法,废嫡立庶,为此还不惜派人杀了你这个世子的破事儿,还能瞒得住?哎呀,你给我松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被何瑾震住的朱厚煜,果然一下就松了手,傻呆呆地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何千户,真的要闹这么大吗?毕竟是在下的生父,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能害他们呢?” 旁边五人听着这话,不由气得都摇头妇人之仁,真是妇人之仁!这个死兔爷儿,怎么脑子就不开窍儿呢? 何瑾也是被气得噎了一下,随后扭头就走“不想害他们,那就等着他们取了你的小命儿吧!反正我也不想管这等破事儿,你爱咋咋地!” “何千户,你不要走,不要走啊!”朱厚煜一见这情形,又吓得想去拉何瑾的袖子。可何瑾早有防备,卷起袖子死死攥在了手里,恶狠狠地道“告诉你,要是再想拉我袖子,信不信我揍你!” 可怜的朱厚煜,泪眼婆娑又满心无措,最后只能委屈地一跺脚,道“何千户,你这人太霸道了,太不温柔了!人,人家听你的,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这美人怨怒的风姿,让何瑾不由又浑身一哆嗦妈的,死娘炮,简直比女人还女人真是看着看着,还有点小心动了呢。 呃稳住,一定要稳住!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六章 真得劲!...... “他,他真的死了?” 清流王府的一间密室中,朱厚辉看着手中染血的纺绸长衣,以及一块沾了血点的羊脂玉佩,带着三分的愧疚,还有七分的兴奋问道。 他其实,也不想这样的 可何瑾被取消驸马资格的消息传回来后,朱佑棌的脾气眼见地日渐暴躁起来,对他是非打即骂。 朱厚辉也知道,这是老爹害怕何瑾的报复,所以才迁怒在自己身上——谁不知道,那个何瑾睚眦必报,而且手段还阴毒狠辣 加之苦心经营的清平商行,也被何瑾夺走。他越发担忧自己在朱佑棌那里,已没多少的分量焦虑畏惧下,便想到了铤而走险这一招! 想完这些,他看向那个杀手,却不由面露疑惑“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兔爷儿,至于弄得浑身是伤?” 此时这杀手头子可怜极了,鼻青脸肿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还有身上的鞭痕、伤口,以及心理的折磨。 一想起这事儿,杀手头子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那一日,何瑾让他来办这件事儿,骨头很硬的他当然没同意。 可那个如恶鬼一样的少年,便冷冷地一笑,说了一句话“若愚、火儿、三儿、嗯,还有明达、张声啊,你们都来拿出看家本事儿,来玩一玩吧” “我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硬骨头,却不相信一个拿钱办事儿的狗屁杀手,也会有什么坚定不移的信念。” 面对那些人跃跃欲试的眼神儿,杀手就发虚了。 可想不到何瑾离开前,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你们可以敞开劲地玩儿反正弄死了这一个,后面还有别的刺客。” 随着那句话落,杀手同志的噩梦就开始了。 被何瑾折磨过的陈明达,是最为积极的。虽说把自己的遭遇复制在别人身上,不能缓解伤痛,但真的很过瘾啊! 于是,他就跟志同道合的刘火儿一起,将能想到的十八般酷刑,全都用在了杀手同志身上。 端木若愚和赖三儿就比较委婉阴险一些,调动了城狐社鼠,半日的时间,就将杀手同志的家人消息打探清楚了,拿这些来要挟。 剩下一个死太监张声,最是让这杀手胆寒,尽拿一些阴毒的招数儿往他身上使什么把针烧红了扎他屁股大腿,拿些蜘蛛、蜈蚣、蝎子之类的,配置毒药灌他喝下去,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如此身体加心理的不间断双重折磨,让这位“很硬气”的杀手同志,只撑了半天时间就屈服了。 结果,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只有朱厚煜,对他表达了深切的同情“何千户,你不是说锦衣卫不滥用酷刑,严格执法的吗?哎,你们看这钩子,能不能把他肠子勾出来?哼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杀我!” 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这位杀手此时想想自己还坚持了半天,真是已经很对得起朱厚辉了。 “小人这,这身伤,不是刺杀朱厚煜弄的,是,是别的仇家”杀手解释着,只是说到‘别的仇家’几个字时,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冷颤。 朱厚辉顿时狐疑起来,蹙着眉问道“那他的尸首,你是如何处置的?” “趁着夜深人静,扔入了漳河里。”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朱厚辉满意。他再度仔细地看了一眼那长衣,还有那玉佩,道“你们真杀了朱厚煜?” 杀手此时便冷笑了,道“朱公子,昨日梨园春戏院的事儿,想必你也听闻了。并且,你到现在见过朱厚煜吗?” “可” “没什么可是!”杀手有些不耐烦了,恼怒道“朱公子难道以为,朱厚煜会心甘情愿地将衣服脱下来给我,还将这价值千金的羊脂玉也一并赠予?” 在如此的压迫下,朱厚辉就不说话了。 虽然,他还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最主要的是,他更倾向相信朱厚煜已死,心里也就不由自主开始动摇了。 想到这里,他便摔碎了那羊脂玉,烧掉了血衣,道“是我多心了。这事儿,你办得很不错这是剩下的银票,你收好。” 说着这话,朱厚辉便借着递银票的遮挡,从袖口里缓缓掏着bishou。准备在这杀手接银票的时候,一举杀人灭口。 可对杀气尤为敏锐的杀手,一看朱厚辉神色有异,伸出的手不由停了下来,语气陡然更加阴冷地言道“朱公子,劝你还是不要自找麻烦” “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杀了小人,虽然可以灭口,但尸首又该如何处置?” 杀手语气愈加阴冷,继续道“还有,这事儿可不是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我那些没来的兄弟们也都知道,且还拿着定金和咱们之前的书信。一旦发现我没回去,后面的事儿,怕朱公子更难处理” 这一下,朱厚辉再不敢作妖,又把bishou塞回袖中,恼恨交出银票道“哼,你们这几日也最好消失。否则,咱们谁都没好果子吃!” “放心,我们会永远消失的”杀手接过银票,诡笑了一声离去。 看着这杀手离去,朱厚辉当即就想去找老爹,告诉朱厚煜已死的消息。 可刚走出密室,又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干可不能跟这事儿扯上半点关系,现在朱厚煜的尸首还未出现,自己怎能就提前知晓? 对,要等,一定要耐心地等 而此时出了王府偏门,混入了夜色中的杀手,却忍不住鄙夷一笑哼,果然被何千户说中了。要不是何千户提前叮嘱过,说不定这次真交代在这儿了 杀手这一行,果然不是那么好干的啊等过了这一劫,还是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好好地杀猪卖猪吧。 还有朱厚辉你个黑心的杂种,等着被何千户好生收拾罢! 而就在朱厚辉和这屠夫杀手,各怀心思的时候,何瑾这里却笑得十分欢畅“哎呀呀朱知府真是太客气了,如此盛情招待,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 朱知府也是一脸的笑意,只不过更多的还是疑惑“何千户深得陛下宠爱,本官能结交上何千户这等少年英才,也是三生有幸只是不知此番来安阳,究竟有何贵干?” “当然是来帮朱大人的啊!” 何瑾也不墨迹,直接开口道“本该是一府父母官,可头上却压着个清流王,这感觉一定很难受吧?” 朱知府闻言,顿时就要勃然作色。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在意,在朱闻明未开口前,又自顾自地言道“朱知府难道就没想过,换一个性子柔弱点的,也不喜干涉政务的藩王?” “换,换一个藩王?”朱闻明顿时跟看白痴一样,看向何瑾你当藩王是大白菜啊,想吃就吃、想换就换? 不过,假如真能换一个的话 于是,随后的朱知府便沉默了,等待着何瑾的下一番话。 而何瑾的下一番话,自然没让朱知府失望。并且跟上次一样,还是有好处他朱知府能沾,有坏处也扯不到他身上的那种。 听完后,朱知府当然大手一挥,豪情满怀“来来来,咱就不说这个了喝酒吃菜,这可是安阳正宗的扣碗酥肉十里香,何千户快来尝尝。” 何瑾夹了一块儿那酥肉,放在嘴里一嚼嗯果然香酥嫩滑肥不腻,一碗酥肉岁月长。用安阳话来说,就是——真得劲!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七章 意外个屁啊! 在担忧、愧疚和满怀期盼中,朱厚辉度日如年。只是两天的时间,原本郁郁葱葱的头顶,都开始有些稀疏了 终于在第三天,一队捕快来到了清流王府。 对于这些下九流行当的家伙,朱佑棌是见都懒得见的。可朱厚辉却预感到了什么,劝说道“父王,还是去见一见吧。说不定,是有了大哥的消息” “哼,那个丧门星,死了最好!” 嘴上这样说,毕竟还有父子的名分,朱佑棌最终勉为其难地让捕头进来。 “王爷,世子失踪一事”捕头神情怯懦,眼神儿躲闪,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世,世子恐怕遭遇不幸了。” “简直胡说八道!”朱佑棌当即一拍桌案,喝道“你可有证据!” 捕头先是被吓得一哆嗦,可听到后面的话就有些傻眼了儿子死了,不是伤心痛苦,而是要证据? 当即狐疑地看了朱佑棌一眼,才道“闻听世子遇刺后,小人遵奉知府大人之命,四处打探。终于在昨日于漳河边上,发现了这柄象牙扇” 虽然那扇子已被水泡得面目全非,但朱佑棌父子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朱厚煜向来不离手的心爱之物。 “单凭这扇子,不足以证明吾儿已遇害!” “还有一户渔家的供词。”捕头已觉出气氛的诡异,赶紧继续说道“那渔家说三日前的晚上,隐约看到一些人抬着一个麻袋沉入了河里。这柄象牙扇,就是在渔家所说方位附近寻到的” 朱佑棌听完,神色很是阴沉,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那捕头离去,他猛然一拍案桌,对着朱厚辉喝道“混账,老实招来,这是不是你干的!” 朱厚辉吓得一下跪在了地上,嘴上也胡言乱语起来“父王,不是孩儿孩儿也不想这样的。” 可随后壮着胆子一抬头,却发现朱佑棌面上并未太多的愤怒,反而还隐隐地松了一口气“不管是不是你干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个克死他母妃、不男不女的丧门星,总算是做了一件让孤心轻的事儿哼,若这清流王的爵位,传给了那等窝囊阴柔的家伙,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父,父王?” “你不用多说,其实孤也猜出来了。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自古成大事者,便当如此绝情无义,孤有你这样的儿子,心怀甚慰。” 说到这里,朱佑棌面色早已没有愤怒,竟全是满意“你替孤做了此事,世子的位子自然就是你的。” “不过,你也要耐得住寂寞。这事儿还需上报宗人府,经由礼部奏告陛下后,你才能袭得世子之位。” 终于得偿所愿,朱厚辉顿觉精神焕发,叩谢道“孩儿谢过父王!” 接下来的几日,朱厚辉吃得好、睡得香,明显感觉稀疏的头顶,又开始渐渐茂盛起来。 捕头叙述的情况,与自己派去杀手交代的,几乎完全一致。这下朱厚煜身死的事实,是确定无疑了。 至于世子之位一事,他更是不担忧。 一般这种状况,就算打捞不到尸首,也会让自己承袭的。 宗法礼教讲究的,其实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人人都要有自己的社会角色,王朝秩序才会稳定。 一个失踪的世子,那也不配是世子了。 更不要说,这当中还会有朱佑棌,大力举荐和强烈要求。 可就在朱厚辉满心欢喜的时日,没等到礼部的宣旨官员,却等到了孟文达率领的一旗锦衣卫。 “奉陛下旨意,擒拿意图谋害兄长的不肖宗亲!”面色冷厉的孟文达一挥手,锦衣卫当即团团将朱厚辉围住“朱厚辉,你的案子发了!” “孟镇抚,你一定是弄错了吧?” 朱厚辉笑得很是尴尬,遮掩道“兄长遇害,在下悲痛不已。可若说是在下谋害了兄长,乃天大的冤枉。” “遇害?”孟文达冷哼一声,道“谁告诉你世子遇害了?正是世子的一封密奏,才让陛下知晓了宗亲当中,竟有你这等狼子野心之徒!” “胡说八道!”朱佑棌此时也出来了,喝骂道“我儿遇害一事,府衙捕快已来告知。尔等信口雌黄,孤必然好生参奏你们一本不可!” “此事我等已核实过,世子不过在河边丢失了一柄扇子,至于渔家的供词,也是说隐约看到夜晚河边有一些人而已。” “如今世子正活生生地在京城当中,揭露你父子悖逆祖宗礼法,买凶谋害皇室宗亲之事。陛下原本还不愿相信清流王你也参与其中,可你随后一封上报,言辞乖张,废嫡立庶之心昭然若揭,竟是急不可待!” 朱佑棌闻言,面色不由轮番闪过震惊、羞恼、惊恐之相,一时间竟几度变幻,简直精彩无比。 可就在孟文达已没耐心的时候,忽然见朱佑棌气急败坏,一巴掌拍在朱厚辉的脸上,喝骂道“你这无父无兄的uzhong,想不到竟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恶事!还不速速向孟镇抚认罪!” 朱厚辉都被扇傻了,可反应过来,面色一下变得狰狞而乖戾! 从九天之上一下跌落深渊的落差,还有前些时日受朱佑棌非打即骂的痛恨,在这梦想破灭的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又是这一套,又是溜儿肩膀,找人背锅!” “以前是张声,现在你连我都不放过!谋害兄长一事,说到底,还不是你挑唆暗示的!什么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绝情无义,这些话难道不是你亲口说的!” 朱佑棌愣愣地看着疯癫的朱厚辉,忽然面色有些惨然,也有些明悟自己,的确没看错这个儿子啊,果然心性都随自己,一样极度的自私无耻!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气恨,继续拳打脚踢起来“你这个uzhong,没老子哪来的你!无君无父,你罪该万死!” 然而,朱厚辉已然神智有些癫狂了,什么君臣父子、礼教纲常,在拳脚下的殴打,和满心的仇怒中彻底失去了控制。 他猛地一把揪住朱佑棌的胡子,咆哮道“你这条老狗,有什么脸说我!今日我已受够了,我跟你拼了!” 言罢,父子俩就跟街头混混打架一样,又捶又咬,连踢带骂。 一旁孟文达看着这一幕,简直哭笑不得。 他面色虽然仍旧冷漠,但内心已止不住开始吐槽行了,拜托你俩父子别再‘uzhong’、‘老狗’的骂了,狗招你们惹你们了? 都还是皇室宗亲,成何体统! 想到这里,他不由再度一挥手,下令道“都带走,押回京城!” 十天后的一个黄昏,临近宵禁之前,京城中已开始陷入一片沉寂。 可正南的永定门,却在此时缓缓开启,押解着朱佑棌父子的锦衣卫,悄然无声地进入。 毕竟是皇室宗亲,极注重颜面的弘治皇帝,当然不想将此事搞得天下皆知。故而此番缉拿审理一事,全都交由了较为私密的锦衣卫处置,而非三法司。 知情识趣的孟文达,便选在了这个时候悄悄入城。 沿着中轴大道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何瑾光明正大地等在一旁。 看到朱佑棌父子后,他还笑眯眯地招了招手,道“二位,此时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 这一下,父子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出乎何瑾意料的是,两人非但没有暴怒,反而竟露出了然的神色意外个屁啊!早觉得这事儿很诡异,现在看到你,一下全明白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八章 那小子......唉! “何瑾,为什么!”朱厚辉最是忍无可忍,率先吼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自从遇到何瑾,他的生活一下天翻地覆,所有不幸和倒霉接踵而至。而且还是越想挣扎改变,就越悲催的那种。 “害你?”何瑾却一脸的迷糊,回道“朱公子,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讲哟,我什么时候害你了?” “是我让你来抢鼓山煤矿和滏阳河的吗?是我让你在铜雀台上羞辱人的吗?是我指使谋害世子的吗?” 开玩笑,当着孟文达的面,何瑾哪会承认自己是幕后黑手? 就算不当着孟文达的面,那也不行! 皇室宗亲,可是一个王朝家族的脸面。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副千户,还是个虚衔,就敢去阴谋设计,不是嫌头太铁了吗? 所以,小小的问话三连击,就足够让朱厚辉这会儿咬牙切齿,气得脑门子都充血了。 “何瑾,你这卑贱的杂种,怎么就不肯安心地让孤踩死!”前途未卜的朱佑棌,却一下撕开了平日骄横的伪装,双目充血地向何瑾吼道。 何瑾面色仍旧不变,淡淡地言道“那清流王为何就不能悬崖勒马,非要闹到今天这等悲惨的地步呢?” 朱佑棌当即便要反驳,可何瑾却又一伸手,阻止他道“无非王爷觉得自己出身高贵,就该予取予夺、践踏他人。” “事实上这些年来,王爷一直就是这样做的,也便认为世事本该如此。可王爷难道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公理正义,还有最起码的道德底线?就算他人出身卑微,也不是该任由权贵践踏鱼肉的!” “简直荒谬!这高低贵贱,生而定之!”瞪着血红眼珠的朱佑棌,终于喊出了自己的世界观“卑贱之人便如牛犬,自当受人驱使宰杀!如你这等狂悖之徒,才该千刀万剐!” 何瑾听着,才明白这对儿父子,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招惹他了就人家这扭曲的三观,你不给人家跪下唱征服,便该去死啊! 得亏自己抽空儿收拾他们了,否则留着这么个祸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给自己作妖呢。 “行行行,你是王爷,你说的都对。” 此时他已懒得同这么个失败者浪费唇舌,只是转身离去前,又嘿嘿一笑向孟文达言道“孟镇抚,清流王的这个小报告,你可以打给陛下哟” “何瑾,你给我回来,回来啊!” 看到何瑾转身离去,朱佑棌父子顿时疯癫起来,扯动着脚镣想要追赶“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鼠辈,你,你就该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啊!” 可锦衣卫当即上前,死死地制住了这两人。 气得俩父子肝火简直要baozha,不禁悲愤仰天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这卑贱的小人,就不肯安心地去死!” 面对身后的咒骂,何瑾却是连头也不回来这里特意制造个偶遇,就是为了装个逼嘛。 其实只要自己一露面,什么话都不用说,就够那俩奇葩父子就够心里添堵、火冒三丈了。现在自己还赏脸说了两句,他们应该很知足了好不! 真要被自己气死才甘心吗?我还不想因此惹一身骚呢。 活着,难道真不好吗? 六日后,孟文达拿着一封密奏,恭恭敬敬地要呈送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却面色阴沉地一摆手,不耐烦言道“直接说罢,朕实在懒得看。” “回禀陛下,卑下一番审理后,断定清流王父子谋害世子一事基本属实。只不过,还有两处分歧点。” “哪两点?” “一点是清流王咬定谋害世子之事,乃辅国将军个人所为,他毫不知情。而辅国将军则信誓旦旦,言此事乃清流王授意,且列举了多年来,清流王欲除掉世子的证据。” ‘砰’的一声,弘治皇帝气得不由拍起了御案,骂道“好一对儿父子,真是性情相近。都到了这时候,还不忘推卸责任!”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平复了一点怒气,再度阴沉问道“还有一点呢?” “还有一点便是”说到这里,孟文达不由面色古怪,道“清流王父子皆异口同声咬定,此事乃何千户在幕后操纵,他们只是被陷害了。” “何瑾在幕后操纵?”一听到这个,弘治皇帝不由面露疑惑,道“那此事到底有没有何瑾参与?” “恐怕是有的。”孟文达这时脸色更古怪了,道“世子被刺杀时,卑职调查到何千户的确去了安阳。” 对于旁人来说,这点微弱的联系,根本代表不了什么。可对于何瑾而言,有这就足够了就他那睚眦必报的德行,这事儿铁定跑不了! 可纵然两人都心知肚明,弘治皇帝还是不甘心问道“就,就这个?那朱厚煜、还有刺杀朱厚煜的杀手,就没交代出一点切实的情报?” “朱厚煜毕竟乃世子之身,卑职不敢擅自拷问。至于那些刺客,卑职甚至都动了刑,可他们还是一口咬死,根本不认识什么何千户” 听到这个,弘治皇帝忽然就觉得牙根儿痒痒,磨着牙说道“那小子,难道给他们灌汤了不成?这事儿,他怎么就能做得滴水不漏!” 这话音儿,也让孟文达听出来了,弘治皇帝其实不太在乎,何瑾到底参与没参与此事。毕竟谁都清楚,无论何瑾如何参与,都不可能逼着清流王父子谋害朱厚煜,根儿还是在俩父子那里 弘治皇帝真正恼怒的,是何瑾把他这个大明皇帝,当个傻子一样糊弄!偏偏自己这里,还揪不住他的尾巴 “陛下,卑职揣摩那小子,也有不短时日了。觉得他手段虽阴险毒辣,无形又阴狠,但唯有一条宗旨是不变的。” “速速说来!”弘治皇帝一下来了兴趣,催促道。 “他的那条宗旨,便是在对付敌人的同时,方方面面照顾到其他人。就拿此事来说,世子免了杀身之祸,自然对何千户感激涕零,不会轻易出卖。” “而那些杀手,卑职也拷问到,他们或许是真刺杀过世子的。可何千户却阻止了此事,还给了他们活命重新做人的机会,他们自然也不会以怨报德” “也就是说,整件事儿当中,就清流王父子罪有应得,其他人还都因此而获益?” 弘治皇帝一深思,不由也有些惊叹起来“想不到那小子,手段竟如此老道高明,简直比宦官沉浮多年的能臣还周妥!” 孟文达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 随后,君臣二人又对视一眼,都轻叹了一口气那小子唉,简直就是个妖孽。 “陛下,那此事究竟当如何处置?”最后,孟文达请示道。 弘治皇帝这才面色一翳,思索片刻后,沉声言道“将那对儿父子幽禁起来,对外宣称二人染疾,实则终生不许出诏狱一步!至于清流王的爵位,便由朱厚煜来袭承” “卑职遵旨!”孟文达闻言,当即肃容退下。 又十日, 礼部的文书下达到了安阳府衙。 签押房里的朱知府看着那文书,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愣愣地在怀疑人生这藩王还真成了大白菜,何瑾那小子是想吃就吃、想换就换? 这,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是那小子干不成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九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该忙的,都忙完了,总算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躺在藤椅之上,享受着小月儿贴心按摩的何瑾,半眯着眼睛慵懒问道“月儿,你觉得有钱人的生活好不好?” 呆萌的小月儿这下不再呆萌,雀跃地清脆回道“好!老爷,月儿从未想过,原来夏天还能这样过!” 此时小月儿的羡慕,是一点都没伪装。呃当然,凭她的呆萌,估计一辈子也不知道,伪装是个啥东西。 两人呆的这座凉亭水榭,可是真正的又凉又有水。 水榭四周环绕的乃一汪水池,在亭子的后面,设有冷水循环的半机械装置,将冷水送向亭顶。冷水沿亭檐顺流直下,形成一幕人造水帘。 千竿竹翠数莲红,水阁虚凉玉簟空。琥珀盏红疑漏雨,水晶帘莹更通风。 同时,水池旁还分列素馨、建兰、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等奇花异草,又以扇轮鼓风吹送,不仅使得空气清凉湿润,更清芬满鼻。 耳边听着流水潺潺,眼中看到的便是水中鲤鱼漫游,长松修竹,浓翠蔽日,层峦奇岫,静窈萦深。 林中还挂有鸟笼,鸣声婉转悦耳,可谓有静有动,有声有色。 再算上手边冰鉴里的各色冷饮甜点,身旁俏丽可爱丫鬟伺候有钱人的生活,简直就是无上的享受! “这事儿不怪你,月儿。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月儿这下就不高兴了,按摩的手恨恨地加重了几分力道。 可这对于何瑾来说,反而觉得力道更合适了呢 就在他半眯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便看到沈秀儿神色幽幽地走来了凉亭。 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将曼妙的身材修饰地更加窈窕。 尤其这件夏装很是凉爽,不经意露出一段肤白赛雪的肌肤,让何瑾不由有些恍然曾经,磁州城里那位明眸善睬、美丽大方的小姐,如今已是自己的小少妇了啊 于是,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笑着伸出了手。 夫妻二人如今早有默契,看到何瑾这么一招呼,沈秀儿面色不由温柔妩媚了一丝。主动顺势让他揽入藤椅之上,毫无征兆地喂了月儿一嘴狗粮。 于是,小月儿就很尴尬了她当然知道这会儿,该将空间留给何瑾和小姐可,可她真舍不得这清爽怡人的凉亭啊! 好在,何瑾可是情商极高的,开口道“那些冷饮甜品,我也吃不下了,月儿你帮我吃了吧” 一句话,不着声色地给了月儿留下来的理由,还让小姑娘高兴不已。 说着,他又顺手拿来了一杯凉饮,递给沈秀儿道“秀儿,来,这是相公专门儿给你留的。” 随手接过那杯乳白色的凉饮,秀儿喝了一口,只觉甜润清心。但看何瑾嘴角的坏笑,她不由又觉得奇怪“相公,这是什么凉饮?” “嗯,木瓜渴水,喝了对你有好处。来,多喝点” 被熏陶这么长时间的沈秀儿,当然知道木瓜是干啥用的,登时气得就来拧何瑾。不过,也因这么一句话调侃的话,她眉色间的幽幽消散舒展了不少。 何瑾这才笑着挡住她的手,道“这就对了嘛,生气也不能生闷气。你又不是寡妇,有什么事儿不能跟相公说一说?” 一听‘寡妇’这个词儿,沈秀儿气得又拧了他一下。随后,还是有些幽怨地开口道“清霜妹妹去调教乐班了” “这事儿我知道啊,娘不是也跟着一起去了吗?”何瑾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哄着她道“她们不在才好,我们才能没羞没臊” 可沈秀儿这会儿,显然没心情跟何瑾没羞没臊,又暗示了一句“清霜妹妹是去新盘下的在水一方,调教乐班了。” “据说再过几日,她便要重开在水一方,打算用相公指点的新词新曲儿,一举名震京城呢。” 何瑾飞速转动脑细胞,经历一番细致缜密的推理后,才恍然大悟,不由苦笑不已。 之前他带兵围剿了玄天观,可谓收获颇丰,不但把玄天观贼匪一网打尽,还找到了数十万金银,无数珠宝,大量的房契地契,总而言之,堆积如山。 其中在水一方,原来就是玄天观名下的产业之一。 身为剿匪的最大功臣,他当然享受最优先的抢拍权。想着柳清霜一直还没个立足的场所,便买下了这间在京城很有名气的妓院。 然后,然后就是沈秀儿吃醋了呗光知道疼清霜妹妹,又是指点词曲、又是给买妓院的,可我来京城都这么长时间了,除了查阅一下磁州产业和清平商行的账簿外,就没什么事儿干了 女人这复杂的小心思啊呵呵,换个情商低的男人来,非被逼疯了不可。 可对于何瑾来说,这才更有情趣不是? 自己的女人,不想着去猜去哄,难道还想等着别人代劳吗? 于是,他便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产契,佯装哀怨的模样道“唉,某些人就是自作多情,都想好了为大娘子开辟个新财源。” “可惜啊人家不领情不说,还光埋怨。既然如此,月儿,把这张百宝斋的产契,拿去烧了吧。” “哦,好的,老爷。”是的,我们的傻妹子月儿,真的就接过了那产契,打算去扔灶炉里。 沈秀儿这下可就气疯了,不顾淑女形象大叫了一声“月儿,你敢!” 说着,她三步并作两步,起身从小月儿手里夺了产契,还忍不住用纤纤素手点了一下月儿的额头,恨恨言道“你可是我的贴身丫鬟,才跟了他不到一年,就被他用好吃的给收买了真是气死我了!” 身为女人,沈秀儿当然知道这百宝斋,是售卖胭脂水粉、饰品花钿的一家店铺。规模和名气比起在水一方来,丝毫不差。 嗯,假如说在水一方是男人的天堂,百宝斋就是女人开心的乐园。 只是没想到,这百宝斋竟也是玄天观的产业。更没想到,何瑾不声不响地就替她买了下来。 这下,沈秀儿之前的幽怨一扫而空,心中的幸福顿时满溢起来。也不管小月儿在场,就忍不住主动亲了何瑾一口,面色变得娇羞红润无比。 月儿见状,却不由悠悠开始摇头了“唉,还说我被好吃的收买了,你不是整个心都被他偷了去?” “我乐意!”沈秀儿忍不住一跺脚,傲娇回道。 不过,很快她就疑惑起来“相公,怎么突然想起做这等生意了?就算清平商行那里,我们也没涉足过这些呀” “因为不管哪个朝代,女人的钱总是最好挣的!” 何瑾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将沈秀儿搂在了怀里,摩挲着她那细腻的肌肤和柔软的身段儿,道“也正因为我们没涉足过这一行,才更要开辟新的市场” “可,可贸然涉足,我们也没经验” “没关系,为夫早有谋划。”何瑾成竹在胸,淡定又自信地言道“在京城这个地界儿,干什么都早被人捷足先登了,只有做那些别人没有的,我们方能一战成名!买下这百宝斋,就是因为我们要做新的生意了。” 沈秀儿眼神儿忽然一亮,惊喜道“相公的意思是,要卖那个东西?假如是那个东西的话,铁定会大赚特赚的!” “何止会大赚特赚,你家相公说不定,就此成为妇女之友呢” 何瑾也笑了笑,随后又道“况且,我还有了个极佳的营销方案。保证一出手,就会名动京城!” “那相公还躺着干什么,赶紧去做啊!”沈秀儿这就急了,起身使劲儿拉何瑾。 何瑾就‘哎,哎’地挣扎了两下,满脸的后悔“我就知道,这事儿不能提前跟你说的。还想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下闲不住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章 唉,算了算了...... 第二日,趁着朝阳刚刚升起,天气还不怎么热的时候,何瑾就一脸不情愿地向东宫府走去。 不过一到文华殿,看到杨廷和的神情后,他忍不住就乐了。 因为杨廷和的表情很是生动,先是那种不敢置信的惊讶,随后就是浓浓的幽怨了“何,何千户,你怎么来了?” “陛下要我全权指导太子学业,身为忠于陛下、爱岗敬业的臣子,我岂能不来?”何瑾登时一脸疑惑,严正言辞地反问道。 杨廷和当时就攥起了拳头,额头上的血管也一跳一跳的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陛下让你指导的时候,我一窍不通,巴巴等着向你请教。 可你却拍拍屁股,不知跑哪儿了一个月!现在我什么都清楚了,你却回来说什么‘爱岗敬业’? 唉,算了算了 对于这样一位厚颜无耻之人,杨廷和也只能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敷衍道“那今日便劳烦何千户费心了” 何瑾则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道“嗯,应该的,不用客气。” 客气你个毛线啊! 我这是暗讽你懂不懂? 唉,算了算了不跟这种人计较,跟他计较容易夭寿。 到了文华殿后,朱厚照一看到何瑾,就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也不管什么尊卑,兴奋言道“何千户,你总算回来了!这课上少了你,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随何瑾走进堂中的杨廷和,闻言顿时一捂胸口,感觉跟扎了箭一样疼太子殿下,你说话要讲良心好不好! 这一个月来不,严格来说是半个月。 半个月来,我弄懂学习兴趣是啥玩意儿后,千方百计地给你讲故事,做梦都想着如何用生动有趣的教育方式,来启发你的学习兴趣。 可我半个月的努力,竟然比不过何瑾的一次露面? 唉,算了算了 受了三连击的杨廷和,都怀疑自己今日出门儿没看黄历。 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憋屈儿,怏怏地言道“殿下,该上课了上次讲到《孟子滕文公章句上》的第三节,不知殿下可否背熟?” 朱厚照当即就想向何瑾显摆一下,自己这段时日的进步。 可何瑾却一摆手,道“杨翰林,今日就不讲《滕文公章句上》了。本朝以礼法治天下,而百行又以孝为先,不若就讲讲《离娄章句上》的最后一节吧。” 杨廷和闻言,额头的血管又开始突突直跳了何瑾,你也欺人太甚了吧!一个月没来就算了,来了就要指手画脚? 可何瑾一看杨廷和那隐忍的神情,顿时一振臂,再度义正言辞的说道“陛下要我全权指导太子学业,身为忠于陛下、爱岗敬业的臣子,我自当教导太子孝道礼法。杨翰林,难道你觉得有错吗?” 杨廷和也再度攥紧了拳头,心头在疯狂咆哮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啊! 最早先的时候,我就是用严格的礼法来教导太子,你却说激不起太子的学习兴趣;现在我按兴趣教学法来了,你又要说教导太子礼法?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便还是再忍忍吧。 谁知道这事儿万一再闹大了,你又会扣我一个什么样的屎盆子。而且真动起手来,十个我也不够你抡的 唉,算了算了你看那个刘瑾,都一个月了,还没下床呢。 生无可恋的杨廷和,这会儿就如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翻开《孟子》读道“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后面还有一句,他正准备一气呵成读完,却不料何瑾又一摆手,道“行了,这些就够了来,殿下解读一下。” 被噎了半口气的杨廷和,骤然一捂胸口,脸都要气歪了! 好在有了之前的铺垫,他现在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就是想到了一件事儿嗯,这次回去后,配几副速效救心的药吧 “天下很高兴而要归附自己,把天下很高兴要归附自己的事儿,看作草芥一样,只有舜如此?”朱厚照挠着头生硬说道,显然这段话对他来说有些难度。 杨廷和当即就要开口指正。 但这次他学聪明了,先看了何瑾一眼,果然就见何瑾随意一摆手道“杨翰林,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重要的,是下面那句话。” 朱厚照也觉得何瑾今日有些奇怪了,但还是继续解读道“不孝顺父母的人,就失去了起码的做人资格。儿子不能顺从父母亲的心意,便不成其为儿子。” “不错,亚圣的这句话是说,仁爱之心必须从爱父母亲人开始培养,这是做人的根本道理。” 草率地解释了这段话,何瑾便笑眯眯地问向朱厚照“太子殿下,身为皇后的儿子,你可曾向皇后送过礼物?” “送,送礼物?”朱厚照闻言有些懵,疑惑道“母后乃一guozhiu,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何还要我去送?” “表达孝心啊!”何瑾一下就有些急了,道“皇后娘娘当然要什么有什么,可殿下要是主动用心送上一份礼物,皇后娘娘能不开心?” “更不要说,皇后娘娘那里,也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比如,之前臣跟殿下提过的那种镜子。” “镜子?”朱厚照先是一愣,随即就雀跃兴奋起来“是说咱们合伙儿,就能挣大钱的那种镜子?” “不错!”何瑾这会儿就从怀中,掏出了一面精美的镜子,交给朱厚照道“殿下,你瞧瞧。” 朱厚照伸手接过,只见这镜子用黄梨木包饰,还绘有龙凤呈祥的图案,十分奢华贵气。最主要的是,那光洁明亮的镜面,一下将他惊讶的表情,都照得纤毫毕现! “这,这果然如何千户所言,清晰亮堂!” 爱不释手地拿着那块镜子,朱厚照简直笑出了猪声,忍不住憧憬道“发了发了,这次孤要赚大发了!” 一旁杨廷和看着这一幕,脸色都气得成酱紫色了好你个何瑾! 你可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说什么教导太子,还有脸说礼法孝道原来自始至终,是在打这个主意! 谁不知道,宫中的用物一向就是民间的潮流,只要这镜子由太子献给了皇后,那以后只要说一声‘皇后娘娘也是用的这种镜子’,生意可不就赚翻了! 对了,还有那生意! 商贾低贱之事,玷污情操头脑! 尤其你竟然还要拉着太子殿下,一块儿去做生意,简直居心叵测! 这下,杨廷和是说什么都不能算了,面色阴沉地向何瑾言道“何千户,就算陛下要你全权指导太子学业,可你却如此任性胡来,教坏太子。为了大明朝的未来,我也不得不上奏弹劾你了!” 一听这话,朱厚照当时就有些急了,解释道“杨翰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孤要和何千户做生意赚钱,可不是为了与民夺利,而是为了筹集军费,为日后fanng鞑靼做准备” “什么?”一听这个,杨廷和气得只觉眼前一片黑,差点没被当场气晕倒“何,何瑾你竟然还怂恿殿下轻启战端,你,你简直罪该万死!” 可何瑾这会儿正寻思着,要不要给母老虎朱秀英,也送上一面镜子呢。 闻听杨廷和这番话,他才有些反应过来,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又要告我啊?去吧去吧,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我跟太子殿下,商议股权分配的事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一章 一丢丢...... 顶着一片黑沉的夜幕,带着眉间紧锁的愁闷,弘治皇帝缓缓走向坤宁宫。 看到宫殿里熟悉的景物时,他才会心地露出了一丝微笑,吐出了胸中的几分烦愁。 他知道,这个宫殿当中,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会在他一天的劳累和心疲之后,带给他几许温暖的慰藉。 而这一时刻短暂的温馨,能够让他在第二日醒来时,重新鼓舞起精神,应对无尽繁琐沉重的政务。 可今日,好像与往常有些不同。 直至坐在龙塌上后,弘治皇帝也没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而前来帮他脱下龙袍的女人,也不是往常贴心的皇后,而是一位普通的宫娥。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多年的夫妻了,两人之间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相信只需要一会儿,张皇后就会带着那让人放松的笑意,出现在自己面前。 借着这段时间,弘治皇帝便闭起了目,快速反思一下今日朝中的政务。轻重缓急,如何应对,他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儿。 然而,直到将政务思索得差不多了,还未看到张皇后的出现。 这一下,弘治皇帝才不由疑惑起来,向身后的宫娥问道“皇后没在殿中?” “在的。”宫娥恭敬回应。 随即,在弘治皇帝的示意下,她带路向皇后所在的殿间走去。 还未走到张皇后所在的殿间,弘治皇帝便听到一阵笑声,声音轻松欢悦,听得出张皇后心情极佳。 “皇后娘娘你看,这支镂空飞凤金步摇,才配得上您的雍容端庄,贵气”一位宫娥的话刚到这里,立时住了声,赶紧肃容恭敬拜见道“陛下!” 正开心揽镜自顾的张皇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准备施礼。弘治皇帝却笑着一摆手,道“皇后不必多礼,你们也都起来吧。” 自己心爱的人开心欢悦,弘治皇帝的心情也不由大好起来,问道“皇后,今日为何如此高兴?” “十年了”一说这个,张皇后面色就止不住开心,道“整整十年了啊” “呃”弘治皇帝不由一头雾水。 好在,张皇后随即便说道“臣妾等了十年,终于等到照儿长大了,懂得孝顺了。嗯,虽说其中还有何千户的指点,不过照儿总算是开窍儿了!” 越说越高兴,张皇后便拉着弘治皇帝,来到梳妆台前道“陛下你看,这是照儿午时,送给臣妾的一片孝心” 弘治皇帝自然一眼,便看到了那面镜子——那般清晰明亮的镜子,反射着烛火的光芒,在梳妆台上很是显眼。 但毕竟是一国之君,这等玩意儿虽然新奇,却也不至于让弘治皇帝大惊小怪。 反倒想起了一事儿,他还有些小吃味皇后,就这么一面镜子,你便对着照了一下午,连朕什么时候回来都忘记了? 可刚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忽然猛地再度看那镜子,又陡然想起了一事儿今日午时,筵讲的杨翰林弹劾何瑾,教唆太子参与商贾贱业,还妄言乃为日后征讨鞑靼筹措军费,居心叵测! 难道,这面镜子就是? 当下,弘治皇帝便拿起了那面镜子,蹙眉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即,就在张皇后一脸欣喜下,骤然将镜子摔在了地上! 镜子登时四分五裂,四周的宫娥吓得面如土色,就连张皇后的脸色也陡然僵住了“陛下,你!” 弘治皇帝却铁青着一张脸,沉声喝道“萧敬!” 萧敬乃宫中的秉笔太监,主掌司礼监,一直伺候着弘治皇帝,乃弘治皇帝在宫中最倚赖的心腹。 除此之外,他还兼着东厂。 虽然到了弘治皇帝这个时候,东厂几乎形同虚设,被弘治皇帝死死地遏制着。可毕竟是比锦衣卫还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一旦出动,必然代表着皇帝的旨意。 随着弘治皇帝的话音一落,一名老宦官当即走上前来,恭敬地答道“内婢在。” “带着你东厂的那些人,将太子和何瑾给朕请过来!”说到‘请’这个字时,弘治皇帝不由自主地咬重了语调儿,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老奴遵命。” 萧敬闻言,缓缓退下身去。而一出了宫殿门,他陡然挺直了腰杆儿,目光阴冷,带上了几分凌厉的气势。 “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看着儿子送来的一片孝心,被丈夫摔碎在地上,张皇后顿时一愣。 可随即又见弘治皇帝那般恼怒,她又忍不住替何瑾担忧起来毕竟,第一次遇到那么个活泛讨喜的孩子,而且还教导太子学会了孝道真不明白这为何,会惹得丈夫如此勃然大怒? “皇后有所不知,你被那个何瑾给利用了!” 面对张皇后,弘治皇帝还是耐得住怒气的,解释道“你真以为那小子是教照儿学孝道?他是教唆着照儿,跟他一块儿去做这镜子的生意!” 张皇后一听这话音儿就明白了,面色也不由变得冷厉了几分。 “更可恶的是,他还怂恿照儿穷兵黩武、轻启战端。说做这等生意,乃是为了征讨鞑靼筹措军费!”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叹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朕倒是不反对,照儿日后能文武双全。可如今照儿不过才十一岁,他何瑾却不知轻重,竟然向照儿灌输这等思想,简直该杀!” 这一下,张皇后也面露杀气了,凤目微眯,附和言道“若真如陛下所言,那小子是该好生敲打一番!”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儿,萧敬才带着朱厚照和何瑾来到了坤宁宫。 一看两人的脸色,弘治皇帝刚平静了半个时辰的怒气,蹭的就蹿上来了此时两人的表情,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迷惑中带着不解,委屈里还有些幽怨,好像大晚上的把他们喊过来,他们多无辜可怜一样。 “微臣参见陛下,”两人齐声开口,不过后面何瑾的废话显然多了些“吾皇深夜之时,仍记挂着微臣,真令微臣感动不已” “住口!”弘治皇帝气得只想抽他,沉声问道“此番唤你们二人前来,知道所为何事吗?” 朱厚照当即吓得跟被阉了的鹌鹑,一句话都不敢说。 何瑾却一脸淡然,甚至还面露一丝的羞涩,伸出手指比了个微小的动作,回道“大概,能猜出来那么一丢丢” “一丢丢?”弘治皇帝不由蹙眉,看着何瑾那动作和神情,就觉得这孩子脑子有坑吧? “嗯,只是那么一丢丢” 说着,何瑾就谨慎中带着谄媚,继续言道“毕竟身为臣子,不该擅揣圣意。不过,这事儿微臣办得如此明显,自然是能猜出一丢丢的。” “嗯,那你来说说”弘治皇帝冷笑。 何瑾闻言这就更羞涩了,甚至还忍不住地搓了搓手,羞答答地言道“其实忠于陛下,报效朝廷这些事儿,都是微臣该做的。” “可微臣不过只有教导太子之职,偏偏又做出了这等于国于民有利的事儿,陛下若不奖赏的话,实在有负陛下英明大度的声名。故而,微臣也就只好勉为其难,接受陛下的奖赏了” 这话一落,非但弘治皇帝傻眼了,就连张皇后、朱厚照和萧敬等人,也都傻了何瑾,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以为自己在梦里啊? 教唆太子参与商贾俗事,灌输穷兵黩武思想无论哪个,都够砍你全家脑袋的! 一时间,满殿寂然无比。 终于反应过来后,弘治皇帝气得身子都微微颤抖,眉梢也突突直跳。显然下一刻,他就要起身大吼,下令让厂卫将何瑾拖出去斩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却又悠悠开口了,道“臣几经钻研、多方试验,才发明了这玻璃镜。” “虽说不能完全解决大明朝缺铜之患,可有了玻璃镜取代铜镜,怎么也能缓解那么几分嗯,这都是臣该做的,嗯,该做的。” 一下子,弘治皇帝豁然起身,神情激动无比!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二章 来点儿实际的行不? “何瑾,你可真是干了件好事儿!”起身的弘治皇帝蓦然言道,神情还是激动不已。 萧敬这就冷笑了,一挥手,登时便有几个厂卫,拎起何瑾往外拖哼,小子,瞧把陛下都气成啥样儿了,都反讽你了! 可不料,弘治皇帝一见这情形,不由更加激动起来,拍着梳妆台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萧敬一下就傻眼了陛,陛下,不是要把他拖出去糟蹋了吗?您,您刚才难道不是反讽? 而且,不仅萧敬看不懂,就连张皇后和朱厚照也不明白了平日稳重内敛的弘治皇帝,怎么这会儿嗯,跟个精神病一样,一惊一乍的? 只有何瑾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番话当中,提到了一个关键点大明朝缺铜! 铜这种金属,在他那个时代或许不算什么。可在封建王朝,铜除了作为一种金属的用途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作用铸币! 可历史车轮滚到了明代的时候,市面上流通的货币却十分混乱按照律法来说,大明官方允许流通的货币,只有大明宝钞这一种纸币。 但事实上,市面上流通的货币除了宝钞之外,还有铜钱和金银。 何故? 就是因为大明朝缺铜,构建不起一个稳定的铜本位货币体系。而货币体系的混乱,自然大大阻碍了一个王朝的富庶发展。 尤其到了弘治年,经历前面那些个皇帝滥发纸币,造成了大明宝钞的极度贬值,已不复信用货币的作用。 如此就逼得弘治皇帝,在历史上的两年后,开始重新铸造铜币,打算恢复明朝的货币体系。又因为大明朝缺铜的困境,使得他的努力,只在一年后就化为了泡影。 现在这个时候,弘治皇帝自然已意识到这个问题。忧心如焚之余,又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明朝的宝钞沦为废纸。 故而,闻听何瑾的一番话,他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何卿家,你竟然已想到了这些?就,就是为了缓解我朝宝钞滥发的困境,才想到了制造这玻璃镜?” “自是如此!”何瑾顿时一脸的委屈,道“否则,微臣圣人子弟,堂堂七尺男儿,岂会弄这么个妇人才用的鬼东西?” 这话一出口,弘治皇帝不由看着地上,被摔碎的玻璃镜,面色惭愧不已,感觉自己就是个混蛋啊! 地上碎的哪里是玻璃,而是人家何瑾的一片赤诚报国之心啊! “何,何千户,怎么这么一块玻璃镜,就扯到我朝宝钞之事上了?”但直到这个时候,张皇后还是一头雾水。 她可不是那种不懂就得过且过的愚笨妇人,心中有疑惑,自然问了出来。 “皇后娘娘,大明宝钞对应的,其实就是我朝的铜钱。可我朝又没有那么多的铜钱,百姓自然就不认大明宝钞了。故而,民间交易不是采用铜钱,就是用金银,甚至有些乡里宁愿以物易物。” “这些本宫懂。”张皇后点头,催促道“你继续” “要想重新确立大明宝钞的信用,使得商贸加快流通,造福百姓,自然需要恢复朝廷铜钱的储量。可开采铜料又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劳民伤财,当然比不上回收民间的铜料,重新熔铸。” “而民间的铜料都用于了什么?”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笑了起来,道“臣不敢说七八成,至少六成都用在了这铜镜上。” “皇后娘娘想想,寻常百姓娶个老婆,能没有个铜镜?整日让老婆对着水盆梳妆打扮,这样的人家谁会嫁?” “所以,铜镜对于百姓来说,几乎就是刚需,每家每户都不可能没有的。” 这时候,何瑾便捡起一片玻璃镜,道“可微臣弄出了这等无色镀铅的玻璃镜,清晰度是铜镜的百倍,而且造价还比铜镜便宜很多。有了这玻璃镜,百姓们还留着铜镜那破玩意儿干啥?” 听到这里,张皇后不由恍然大悟,接着何瑾的话道“如此一来,朝廷就可以用低价回收铜镜,重新熔铸成币。只要百姓手里的大明宝钞,能兑换足量的铜钱,他们也就会重新相信大明宝钞!”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何瑾点点头,不由对张皇后刮目相看虽然她理解得还是很粗浅,但这对于一个毫无经济学基础的明代妇人来说,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怪不得,人家是独受后宫三千恩宠于一身,还把弘治皇帝治得服服帖帖的皇后呢。 而闻听这等好消息的弘治皇帝,更是内心火热无比。 忍不住在殿中踱步起来,越是看何瑾,越是觉得嗯,自己怎么就没坚定意志,把康宁公主嫁给他呢! 如此芝兰玉树,自然要栽在自家庭院里,才安心爽心嘛。 可下一瞬,弘治皇帝笑着的脸忽然凝固了,剑一般的目光陡然刺向何瑾,又沉声问道“那征讨鞑靼一事,你又作何解释!” 这时候,弘治皇帝心中是已千肯万肯,让何瑾搞玻璃镜的生意了。甚至,不搞他都不答应。 但是!教唆太子穷兵黩武,满脑子想着轻启战端一事,也决不能轻饶。否则,大明朝赢在了现在,输在了未来,又怎么能行? 然而,他这话一落,朱厚照就跟看白痴一样看向弘治皇帝,道“父皇,今夜怎么喜怒无常的?”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征讨鞑靼那般重大之事,怎能听风就是雨?” 被自己十一岁的儿子给教训,弘治皇帝简直鼻子都快气歪了。 可生气的同时,他又忍不住欣慰儿子最近果然进步很大啊刚才的一番话,都扯上《孙子兵法》了! 在这样矛盾的心理下,弘治皇帝不由耐下了怒火,冷笑道“哼,自己亲口说的,参与这玻璃镜的生意,为的是日后征讨鞑靼,难道朕还冤枉了你不成?” “当然没冤枉,事实上,儿臣就是这样想的!” 一听这个话题,朱厚照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了起来“鞑靼蒙元余孽,犯我边界,掠我子民,这等心腹之患,岂能不除?” 可刚说完这句,他面色又消沉了几分,郁郁道“然儿臣更知道,攘除异族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一拍脑袋就能搞定的。” “唯有未雨绸缪、念念不忘,学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方能待时机成熟时,举全朝之力,奋先祖之余烈,一扫异族边患,扬大明威荡四海之名!”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落下,坤宁宫里顿时一片寂静。 弘治皇帝屏着呼吸,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厚照自己的儿子太优秀了! 仅仅两个月前,他的期望还只是朱厚照能读点书,不让自己那么操心就行。可现在朱厚照非但学业大进,而且心智竟极为成熟,道理明白通彻! 鞑靼小王子一事,弘治皇帝哪里不知道,必须要用铁和血来解决?可正如朱厚照所说,战争可是家国大事,岂能随意轻启? 他最怕的,无非就是朱厚照孟浪无谋,一拍脑袋葬送大明王朝。可现在,朱厚照非但明白这些道理,还时时刻刻想着扫除边患、扬大明之威 实在是太让当爹的欣慰了。 毫无疑问,这些改变都是何瑾陪读后才发生的——这都是何瑾教得好啊! 一想到这里,向来内敛沉稳的弘治皇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悦,哈哈大笑起来“照儿,真乃朕之麒麟子!何卿家,你可真是干了件好事儿!” 这一下,萧敬可不敢挥手了——傻子都听得出来,这次是弘治皇帝在由衷夸赞。 可就在他将羡慕欣慰的眼神儿,看向何瑾的时候,却愕然发现这小子,竟然又恢复了那一脸羞涩的模样,手指还来回搓呀搓的。 那意思分明是在说陛下,你别光说不练啊,来点儿实际的行不?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三章 君臣是君臣,生意归生意 一见何瑾那看似羞涩、实则欠揍的表情,弘治皇帝忍不住就上火。可人家确确实实又立了一大功,倘若不封赏,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尤其何瑾还提前,将马屁都拍出来了。弘治皇帝可不认为,自己不是一位英明大度的君王。 “拟旨,锦衣卫副千户何瑾,戮心为国,教导太子,擢为千户一职!” 话音落下,萧敬不由将艳羡的目光投向了何瑾要知道,比起一般的官员来,何瑾的升迁速度,简直如坐了火箭般往上窜。 多少官员混到九年考满,也就得个‘平常’字的评语,平调到别的地方继续任职。有运气特别惨的,落个‘不称职’的评语,还会被惩黜。 可何瑾来京城不过两个多月,就由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升为了正五品的千户!并且,今年他才十五岁,要是按这个升迁速度算的话 然而羡慕归羡慕,萧敬却也不得不服何瑾这小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不是铲除了窝藏在京城脚下的邪教逆匪,就是使得太子学业大进。 尤其这一次,他更是巧妙无比地缓解了,大明江山货币秩序的燃眉之急——这三样功劳,哪一样都是满朝官员没办到的,且还都搔到了弘治换地的痒处。 可不料,就在萧敬暗暗欣慰,大明未来有此良才俊彦的时候,却发现何瑾一脸的委屈神色,还不小心把实话都说了出来“陛下,又是这些虚的啊” 闻听这话,弘治皇帝蓦地就握紧了,张皇后的一块梳妆盒,恨不起一盒子呼在何瑾的脸上。 萧敬这下也惊了,忍不住失声喝道“小子,你懂个屁!虚衔虽不是实职,却也是政治资本!” “如你现在正五品的品级,日后步入仕途,少说也是个正七品的掌印官起步!这可已是相当于三甲进士的资历,你竟还敢不知足?” 说完,萧敬才意识到自己逾矩了,慌忙跪地道“陛下,内,内婢一时激愤才没忍住,万望陛下恕罪。” 可弘治皇帝却一脸的赞许,开口道“你说的不错,这小子就是欠敲打!雷霆雨露,皆乃君恩,他竟然还敢跟朕讨价还价,没抽他都是好的!” 说完,他还面有些遗憾的样子。看样子,是真希望刚才萧敬再冲动一点,一巴掌呼何瑾脸上就好了 可想不到,何瑾还是一脸的幽怨“这些臣都知道,可臣不是还没步入仕途嘛还不如给臣一个玻璃镜的京城专卖权,让臣兢兢业业地替陛下,办好回购铜镜的事宜。” “待京城这里的试点,有了良好的回馈后,臣便敢将连锁店模式,推广到全国各州府。如此循序渐进、有条不紊,方为老成谋国之举。” 一听这话,弘治皇帝身躯陡然一震,定定地看向何瑾。心中的羞愧,顿时如潮水般汹涌起来朕,朕这是又错怪了何卿家了啊 原来,人家想的根本不是什么赏赐,只是一心想将大明货币秩序等等! 差点被这小子忽悠了过去。 诚然,他这样的确可以心无旁骛,挽救大明货币秩序。可最重要的,是有了京城的专卖权后,他就得到了皇家的特许,独享这玻璃生意巨大的利润 这,这小子果然如孟卿家所言,面面俱到又绝不会让自己吃亏,鬼心眼儿实在太多了!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忽然便笑了起来,盯着何瑾道“何卿家,朕虽然不太懂,你那一套什么经济理论。却也知这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有失才能有所得。” “若朕许给了你京城的专卖权,你便得了皇家的庇护,可朕又能得到什么?” “得,得到了缓解我朝,货币秩序的一个办法啊”被弘治皇帝那样笑眯眯地看着,何瑾忽然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那不是你身为臣子该做的吗?更何况,朕也赏了你锦衣卫千户的官衔。yia归yia,你说是不是?” “那,那陛下想怎么办?”何瑾脸色越来越不安,语气也小了很多 弘治皇帝就背着手,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道“玻璃是你发明的,店铺本钱什么的,也都是你的。朕只给你一个专卖权,便要拿你一半的股份”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还特意看了一眼何瑾。只见这小子陡然吸了一口凉气,跟要被人割肉一样提心吊胆。 那表情让弘治皇帝十分满意,才继续道“拿你一半的股份,有些太不像话了,你也会因此懈怠敷衍。那朕就拿你两成的股份,这不算过分吧?” “可,可臣已许给了太子两成的股份”何瑾还是委屈,这下表情是真的两成加两成,那就是四成,生意利润就薄很多了 弘治皇帝顿时一蹙眉,看了眼可怜巴巴的朱厚照,叹了口气道“那就朕拿一成,太子也一成。” “父皇!”朱厚照顿时惊叫起来万万想不到,自己躺着也中qiang。 股份一下缩水了一半,他的心好痛“何千户,咱不要劳什子的专卖权了行不?以后谁敢找你生意的麻烦,孤亲自带侍卫灭了他!” “休要胡闹!”弘治皇帝当即呵斥了一声堂堂太子,居然要给臣子当打手,你还要不要皇家的颜面了! 朱厚照噤若寒蝉,却又有点不甘心,低声道“没见过这样,跟儿子抢钱的爹” 这句话很轻,但弘治皇帝还是听见了。 不过,他也懒得搭理朱厚照这可不是一桩简单的玻璃镜生意,而是朝廷悄然恢复货币秩序的大工程。 如此庞大而精密的事情,怎么放心交给十一岁的儿子?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又一蹙眉,目光扫到了萧敬身后的丘聚,道“丘聚,你以后就负责看守这回购铜镜一事,任何进展动向,都要向朕汇报!” “奴婢遵旨!”作为皇帝身边的宦官,最不怕有事儿干,而是怕没事儿干,丘聚当然喜出望外。 布置完这一切,弘治皇帝才最后望向何瑾,道“何卿家,你可还有别的想说的?” 何瑾简直都要乐疯了给出的股份没变,却让弘治皇帝开始尝试接受专卖权的概念,这可是自己一直想要的! 虽说眼下还没到朝廷立法保护的地步,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儿嘛。 如此傍上了皇家,这王权时代最大的大佬,还能以优惠的条件公然做生意,简直嗯,以后走路,不走出个六亲不认的步伐,都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激动! 然而,他心中越是激动,面上就越是委屈“给了股份不说,还要有人监视啊。陛下,这也太不相信微臣的人品了” 弘治皇帝嘴角一抽你还有人品? “既然生意归生意,那微臣也就有话直说了。”可随即何瑾却脸色一认真,开始一副生意人的模样,锱铢必较道“要想玻璃镜能卖得好,皇后娘娘的旗号,微臣可是要光明正大地打起来了” “还有之前那天子牌牙刷的专卖权,陛下可没要什么股份,微臣打算在百宝斋一并出售” “还有” 何瑾扳着手指头,正要继续往下说。可一抬头,却发现弘治皇帝眉梢突突直跳,又攥起了那梳妆盒。 “滚!”下一刻,那梳妆盒就砸过来了“还真把朕当商贾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四章 饥渴营销 第二日, 筵讲的杨廷和,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讲完今日的典籍后,他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弘治皇帝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道“杨卿家,有话便直说吧” 杨廷和终于忍不住了,道“陛下,昨日臣所弹劾何千户一事,不知?” 昨天弘治皇帝是深夜才下的旨,随侍的丘聚自然要到今早,才能跑到通政司拟旨。旨意写好后,又要再拿到司礼监批红,才会昭示下发。 故而这时候,杨廷和还根本不知道,此事的处置结果。 “朕擢他为锦衣卫千户衔,并给了他在京城专售之权”说起这个,弘治皇帝一脸的苦笑。 “什么!”杨廷和顿时大惊失色,激动之余,还有些责怪的意味“陛下怎能纵容那些轻浮乖张之人!若留他在太子身边,大明岂还有未来?” 这话一出口,弘治皇帝登时抬眼看向了杨廷和,目光凛然犹如利剑。 杨廷和的心脏猛然一跳,顿觉如芒刺在背,顺势一下子拜倒在地“臣失言,万望陛下降罪” 幸好,弘治皇帝的目光一放既收。 扫视了暖阁里的一应器物后,方才淡淡地道“杨卿家,你只知他弄出了那等妇人之物,还拉着太子参与商贾俗务。可你却知,他为何要这样做吗?” 杨廷和登时哑口无言,心想那等贪财图利之徒,做这些就是为了捞钱呗。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缘故? 弘治皇帝却早有所料,又轻轻吐出一句话“他这样做,是因为我大明缺铜,因为大明宝钞已不被百姓信任。所以,他才要用玻璃镜替代铜镜,为朝廷回收铜料铸币!” “用玻璃镜替代铜镜,为朝廷回收铜料以铸币?”不愧是未来的内阁首辅,只听这一句关键信息,杨廷和立时领会了其中的关键。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愣愣不能言,身子还蹬蹬地退了两步,面色呆然“他,他竟想出了这等法子,以缓解挽救我朝的宝钞?” “臣,臣也苦思冥想了数月,无论是重新开掘铜矿,还是严令百姓强制使用宝钞,都觉不妥而他这般另辟蹊径,想出回收民间铜料铸币的法子,一下竟柳暗花明。”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也不由感慨,道“尤为难得的是,他也知事关重大,并未大张旗鼓地上奏。而是想着先在京城试验一番,看看效果再说。” “并且,他还主动让给了太子两成的股份。表面看,是在教唆太子参与商贾俗务,实则是将这生意摊明了在朕的眼下,以示他没有私心” 听到这里,杨廷和越发觉得,何瑾简直高深莫测。 可越是如此,他也越觉疑惑“既然他事事都谋划得如此周详,为何还要装作一副贪财图利的假象?” 这下,弘治皇帝也不知缘故了,道“卿家若是有暇,不妨代朕去问问” “臣遵旨。” 想到就做,风风火火的杨廷和,当即就跑到了何瑾的家中。也等不及金元通报,直接就往中堂里闯。 见到何瑾后,他更是劈头盖脸地便问道“何千户,既然你发明玻璃镜,是为了恢复大明宝钞的信誉。为何不直接跟我说明,反倒故意让我在陛下那里出丑?” 正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享受沈秀儿按摩的何瑾,抬眼跟看白痴一样,看了下杨廷和。 又吃了一口柳清霜送来的冰镇西瓜,才懒洋洋地开口道“你是不是傻?这种在陛下露脸的大功劳,我岂能轻易告诉你?万一,你分了我的功劳怎么办?” 杨廷和顿时一愣,随即便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可,可他还是委屈激愤“我在你心中,竟是那等嫉贤妒能之人?” 何瑾登时一撇嘴,反问道“那我在你心中,是贪财好色、奸佞阴险的小人吗?” “呃”杨廷和是中正君子,从不欺瞒自己的内心,承认道“是有那么一点。” “嗯,那你在我心中,也有那么一点嫉贤妒能。” 杨廷和这个气呀,转身就要离去。 可就在此时,却看到又一个不等金元通报的人,闯了进来,上来就尖声尖气地责备道“何千户,这都什么时候了?陛下交代你的事儿,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何瑾登时又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还是跟看白痴一样,看了下丘聚。 随即,又吃了一口西瓜,才开口道“皇上不急太监急,真是一点没错。你倒是挺上心,要不这事儿你来做?” 如此欠揍的表情和语气,使得丘聚和杨廷和不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烈的杀机。 然而,杀机有个屁用! 两人绑一块儿,估计正好能让何瑾抡个过瘾 没奈何,丘聚的语气一下就软了下来,谄媚道“我的好千户唉是你之前说要跟咱家做朋友的,现在你丘哥哥终于有了差事儿,你怎么就忍心看着哥哥心里着火?” 一听这语调儿,何瑾登时打了个哆嗦,认输道“丘公公,你可别这样。这柔中带媚的撒娇,比我两位小妾还风呃,还好看。” “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事儿不是急就能办成的。”说着这话,何瑾还讨好地向沈秀儿和柳清霜看了一眼。 见两女当着外人面,还挺给自己面子后,才继续道“百宝斋不过一个铺子,就算摆出了玻璃镜,一天又能卖多少?若是制造不出风潮,哪能完成陛下交给我们的重任?” 一听这个,丘聚和杨廷和不由又觉得有理。 可想了想,也不知何瑾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又异口同声地问道“那你想要怎么做?” 何瑾这就一脸笑眯眯的模样,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饥渴营销?” “饥渴营销?”丘聚和杨廷和再度对视一眼。 这次两人看到的,是彼此知识的匮乏这小子,怎么脑子里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词儿? “不懂了是吧?”何瑾当即就坐直了身子,一副就要开讲的模样。 可就在丘聚和杨廷和,准备全神贯注听讲时,他忽然又一摆手,叹气道“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这一下,丘聚和杨廷和彻底疯了,哪怕明知不是何瑾的对手,也扑了过来。 何瑾也一点都不怂,直接一手一个就将他们勒了起来,道“激动个啥啊我不说,不代表不让你们自己去街上打听。去听听现在京城百姓们的热点关注,你们差不多就能明白了。” “要是我们打听了,还不明白呢?”杨廷和来回扭动着,可就是挣脱不了何瑾的魔爪。 “那我更是说了你们也不懂啊。”何瑾这时才放开了两人,一副‘你们智商不足,我也没办法给你们充值’的无奈表情。 两人当即还想再扑过来,可一想还是拿何瑾没办法,只能恨恨地一跺脚,道“哼!” 言罢,便气冲冲离去。 到了街上,两人来到了一家茶馆,气怒未消的杨廷和喊道“来两碗儿茶,要凉的,败火!” 茶博士当即拎着大茶壶,走上前来“来咧” 还是丘聚接触何瑾多一些,见了这茶博士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京城最近,可有什么热呃,有什么新鲜事儿没?” “新鲜事儿?”茶博士先是一愣,随即便道“倒是有一件,听说在水一方就要重新开张了。” “中原花魁柳仙子登台献艺,还说从域外学来了一曲什么‘极乐镜舞’。而那镜子光华明亮,是宫中的稀罕物件儿呢。” 丘聚和杨廷和当即又对视了一眼,均心头一震。 再听茶馆儿里那些士子百姓,都在谈论什么仙舞、宫中玄镜的话题后,两人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可茶博士美滋滋地说完,才看到丘聚一身太监服饰,当即尴尬极了“这,这位公公,小人没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丘聚还在想‘饥渴营销’,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小人没让您上青楼的意思” 丘聚一愣,随即就跳起来了,连抓带挠地吼道“狗才,你什么意思,看不起咱家是不是!惹不起何瑾,我还惹不起你了是不是!” 可怜杨廷和哟,还来不及仔细思索,何瑾如何谋划这场‘饥渴营销’。只能先连拖带拽地,拉着丘聚狼狈离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五章 大人物都来了? 又五日,京城里‘极乐镜舞’和‘宫中玄镜’的话题,已甚嚣尘上。 就连贩夫走卒、城狐社鼠们,也会聚在一块儿,聊一聊这等高端的风月话题。仿佛自己的品味,一下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逼格,就是这样被培养出来的。你没听说,你不谈论,那你就落伍了 又三日,在水一方重新开张的日子确定了,就定于桂榜前的两个月。这时周边士子已云集京城,又没到紧张备考的时候,最是京城热闹闲暇的时节。 只不过,跟其他青楼不同,这次在水一方采取了预售制,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得提前预定! 并且,不看你的身份地位,就是看你预定的时间。座位有限,早订早有。 “相公,这些时日在水一方前,排队等候的尽是些闲人懒汉。难道我等真要将宝贵的位置,让给这些人吗?” 作为三日后的主角,柳清霜显得踌躇满志又忧心忡忡。毕竟,这次登台露面,可是她重出江湖的第一战。 尤其放眼整个大明朝,还没见过哪家已嫁人的小妾,又重返舞台的。 时代的男女大防暂且不说。就说男人这物种,向来对名花有主的美人,是懒得多动什么心思的。 嗯真动了心思的,也铁定会被何瑾打断腿。 “安心了,买票的不见得真会来看,越是有这些黄牛党,越证明我们的营销策略有了效果。” 何瑾当然明白柳清霜的担忧,向来花魁名妓这种金贵的物种,一般只出现在三种人面前达官贵人、富商大贾、风流才子。 前者能给她们以庇护,中者有无尽的财富,后者则可以为她们提高名气。 这话听起来过于现实,却也无可厚非。 自古红颜易老、好景不长,对于吃青春饭的名妓来说,时间就是她们的本钱,必须把每一刻都效用最大化,才能从京城十万脂粉中脱颖而出,成为名利双收的一代名妓。 尤其虽说艺术是不分受众的,但要想在尊卑有序的王权社会普及开来,就必须先得到权贵高层的认可,才能由上而下地推广开来。 “一张票的预售价是一百两,而且明天还会涨。” 说到这里,何瑾抚了抚柳清霜的柔软的腰肢,笑着安慰她道“你当真以为那些闲汉泼皮,能拿得出他们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真正有身份地位的,又岂会抛头露面,去一座青楼前排队?”说着,又顺势将她拉入了怀中,道“你呀,这是关心则乱。” 柳清霜顿时安心了,身子也柔得化成了水。一旁兴冲冲端着凉饮过来的沈秀儿见状,不由娇哼了一句。 何瑾赶紧又是安抚,道“你也安心了,此番我设计的这场营销,绝对是让你们共赢互惠的局面。” “玻璃镜为清霜带来了噱头,清霜一举成名后,又何尝不会给玻璃镜带来风潮?你们以后呀,也要相亲相爱,多想想如何把各自的领域融合一下。” 见沈秀儿转嗔为喜后,他才喝了一口凉饮,抱怨道“别整天老想着,觊觎我的美色和身体,多庸俗” 这话落下,柳清霜顿时从他身上起来了,沈秀儿也端着凉饮走了,异口同声道“呸谁整天觊觎你的美色和身体。” 可何瑾,望着两人携手离去的娇美背影,不由嘿嘿地笑了起来。 到了真正开张之日,果然来人都是鲜衣怒马、非富即贵的官宦子弟。京城里的热闹新鲜事儿是不少,可如此这般吊足他们胃口的,在水一方绝对是头一号。 而一进到在水一方,他们都不由上来感觉精神一震里面竟如此清爽怡人! 四处扫了一眼后,发现四周及楼阁上,竟摆放了大量的冰鉴。那些伙计、龟奴们,又用着木轮扇吹动,将丝丝的凉意送入厅中。 好,好大的手笔! 要知道,窖藏冰块儿可是很烧钱的一件事儿。就算达官贵人,也只是在酷热难耐时,才取出一些解暑。 像在水一方如此奢侈的,简直闻所未闻! 可雅间的何瑾看到这一幕,却不屑地撇了撇嘴哼,无知的土著,硝石制冰的法子,哪位穿越人士不知道? 但他却不知道,另一间雅间中,身着便服的弘治皇帝,正对着张皇后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这小子竟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臣妾也想不到,向来日理万机的陛下,今日竟会有闲暇,邀臣妾出宫来这里” “政务也分轻重缓急,恢复大明宝钞信用之事,无疑乃重中之重。朕看似全权放手,但何瑾毕竟乃一介少年,又岂能真正放心得下” “好了,难得出宫一次,还来了青楼,陛下都这般一本正经。”张皇后笑着安抚了弘治皇帝一句,还轻轻拍了他的手。 弘治皇帝见状,也不由顺手也握住了张皇后的柔荑。两人瞬间一对眼,均觉得这一刻难得又可贵。 而三楼的另一间雅间里,却坐着一个身姿秀美的公子。不过离的近了,便可从那柳眉杏眼、唇红齿白的容貌上,认出她绝非真正的阳刚男儿。 “哼,说本公主配不上他,那狐媚子还一副认同的模样。这次倒要好好看看,她有什么魅惑人的本事儿!” 没错,这位假公子正是康宁公主。 在她的身旁,坐着一脸苦相的朱厚照“皇姐,我来青楼这事儿,你可一定不能说漏了嘴啊” “那你来说,我当真比不上那个狐媚子?” 少女情怀不仅总是诗,也有骄傲和不甘。自从被何瑾狠狠羞辱后,天之骄女的朱秀英,不知为何就再也忘不掉何瑾。 虽然她也坚信何瑾配不上自己,但就是觉得出不了那口气。有关何瑾的一举一动,也不由开始紧密关注起来。 也因此,她才轻轻松松抓住了偷跑出宫的朱厚照,威逼着他带自己来了这里。 可想不到,朱厚照听了这话后,不由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才委屈地道“皇姐,那你还是去打小报告吧” “你什么意思!” “孤,孤就是觉得,何千户说得对天生阴阳,男女有别。男人阳刚争雄,不负人生;女人以柔克刚,征服男人,如此才相得益彰。” “女孩子呢,就该温柔一些才好。你这般强势霸道,也上不了战场,除了给男人添堵,还有什么用?” “你!” 此时四楼的雅间里,气氛倒是一片和谐。 李东阳举起夜光酒杯,饮了一口葡萄酒“这小子,会挣钱也会享受。” 刘健吃了一块冰镇西瓜,摇头道“挣钱享受,商贾也会。陛下要的,可是未来的栋梁之才。” 谢迁只是小口啜饮了些凉饮,蹙着眉道“不过,他这饥渴营销,倒是有些玄妙。” “别的不说,这人心人性倒是抓得妙到毫巅,只是如何同回收铜镜联系起来,老夫暂时还没闹明白” 最后二楼的另一个雅间,两人的神情却很是有趣。 杨廷和忍不住开始抓头发,愁眉苦脸“我还是想不通,直接打着宫中的旗号,售卖玻璃镜就行了,为何又要这般多此一举?” 丘聚则一脸的苦闷心酸,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咱家上青楼为了完成皇爷的交代,咱家只能受下这份屈辱了” 终于回到何瑾的雅间,听完跑堂大龟公的描述汇报后,他登时浑身一震卧槽!那些个大人物儿,都来了? 白莲教是没赶上好时候啊,这会儿把我在水一方端了,大明王朝怎么也重创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六章 青花瓷...... 就在何瑾胡思乱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一下,搞这么大的时候。忽然听到云板响起,紧接着是竹笛。 伴随着悠悠的丝竹声,八名体态清盈,星眸灩灩,身穿印染着青花纹缕白衣,手持湘妃扇的少女,款款登台而来。 她们上台后便分为两列,又如众星捧月般,捧出个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内衬淡蓝色锦缎裹胸,身段窈窕,气若幽兰的女子。 她坐在古筝之前,凝神听那乐声,悄然地弹奏筝声加入进去。 待到轻缓悠扬的前奏罢了,她一按古筝,歌喉遽发,声色宛转,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只听她唱道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随着她的歌唱,灯光明亮的舞台上,那八名身段风流的少女,也在空灵的乐曲声中翩翩起舞,荷袂蹁跹,香扇款摆。 轻柔的唱腔加上她们曼妙柔美的舞,顿时演绎出歌声中,朦胧月光消逝、如真似幻的场景。 台下的士子富豪们,也不由联想到自己,也好似是那纯粹干净的匠人,在勾勒瓷器的同时,思念着端庄秀美的恋人。 尤其‘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这句,瞬间撩动男儿痴情柔软的心弦。可最后一句‘隔江千万里’,又让他们回想起,天各一方等待的煎熬 终于一曲终了,台下寂然无声。 雅间的何瑾不由觉得有些诧异,但仗着脸皮厚,还是率先喊了一声“好!” 这话一出口,台下所有人都傻傻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雷鸣般的掌声顿时响起,人人仿佛疯了般,激动到语无伦次! “这,这词曲不,这根本不是曲牌上的调曲,而是完完全全打破了窠臼的新词新曲,让人耳目一新!” “管它什么曲牌曲调儿,这样的歌舞,才是真正的歌舞啊!” “不错,虽然不符任何曲牌曲调,可歌词典雅考究、如诗如画,曲子更是走心入情,让我不由想起了家乡的翠娘” “我,我倒是想起了,回去要买两件青花瓷,那简直是艺术的化身啊!” 听到这样的评价,何瑾才算放了心嗯,艺术和歌声,果然是不分时代的。自己选了这么一首中国风的《青花瓷》,当真一下折服了明代这些达官显贵。 只是一旁的沈秀儿从回味中醒来,却不由疑惑地望向他“相公,这就是前几天,你让奴家从磁州,调来大批青花瓷器的原因?” “嗯,这首曲子一出,磁州的瓷器恐怕要成为本朝魁首了。可惜景德镇了,谁让我没穿呃,我没出生在那里呢。” 对于这乱七八糟的话,沈秀儿一下不知该怎么接了如此浑然天成的高雅艺术,怎么一到相公口中,就不知不觉地生意搅合在了一起? “仅凭这一曲,柳大家当为开山立派之宗师曲圣!”这时不知是谁,对着台上高喊了一声“柳大家,你果然乃仙子下凡!” 有知情的,这时候就开始鄙夷了“知道个屁!这只是柳大家调教出来的弟子,不是柳大家。没来过青楼是不是,见过行首大家,第一个就登台的吗?” “那,这词这曲?” “词乃柳大家的相公所作,曲子听说是两位雕琢顿悟而成。嗯说柳大家乃开山立派之宗师曲圣,这话倒是丝毫不为过。” “弟子都如此优秀,那柳大家该是何等不凡,真是让人翘首以盼啊” 雅间里的弘治皇帝听完这曲,也不由望向一旁陶醉的张皇后,道“那小子竟这般有才?如此别具一格的歌词,简直令朕都叹为观止” “是啊,何千户这般才学不凡。也不知为何,内阁大学士们还老说他不学无术”张皇后也想不通了。 此时的三位内阁大学士,都愣愣地张着嘴巴,根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三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李东阳开口道“哼,真是不学无术!有如此才学,若不放在儿女情长上,说不定当是一代大儒!” 刘健和谢迁当即附和点头,深以为然嗯,那小子,太不学无术了! 至于杨廷和及丘聚的反应,跟三位大学士没啥两样。 倒是朱秀英这一间里,她诧异地言道“如此好听优美的歌曲,竟是那等贪婪狡诈之徒所作?老天莫非瞎了眼不成?” “哼,最早就不该让你躲在门缝儿后看人何千户会的东西,可还多着呢。”朱厚照一脸得意,一副‘有这样兄弟,我骄傲’的模样。 接着,台上又表演了几首歌舞。 都是不拘一格且很有古风的歌舞,看得台下的士子权贵如痴如醉,觉得不虚此行,打赏也是接连不断。 不过,他们哪怕再激动陶醉,也还都兜着呢。知道最后压轴的,铁定是柳清霜的‘极乐镜舞’,都想知道究竟会是如何地精彩绝伦。 终于,华灯初上。 舞台上忽然又增设了,好几盏巨大的莲花灯。众人心中一时有些明悟,都纷纷开始闭上嘴巴,向舞台上望去。 灯火辉煌中,有帮闲伙计推出了八台齐人高,却被纱布遮盖地严严实实的事物。 就在人们搞不清,这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忽然便见台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位绝美的女子。 柳清霜一袭淡粉色宽袖的华衣裹身,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纱衣。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还钩出几丝蕾丝花边,裙摆处系着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色纤细的绸带,勾勒出无可挑剔的身材相貌。 只是这一出场,顿时令台下的士子权贵,都屏住了呼吸。更不要说她举止之间,还摇曳生姿,神态清冷,简直美到了极点。 一时间,就连雅间的里朱秀英,也不由自惭形秽,呐呐道“上次相见,只是觉她绝色妩媚,可想不到今日一见,竟如仙子般下凡” 见朱秀英真被打击到了,朱厚照便想了想,道“皇姐,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何千户说过了,这都是化妆和舞台灯光的效果。” “并且,他还说了,其实你也挺好看的,就是还没找到自己的风格” “自己的风格?” “不错,他说女人如春兰秋菊,各有千秋,你是被这个时代给埋没了。”说到这里,朱厚照却一下忘词儿了,只能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是说过的。” 朱秀英气得呀,真恨不得揍人。 但很快,她又神色幽幽起来,不知不觉问道“他,他真这样说过?” “嗯,说过的” 朱厚照很老实,答道“还有后面一句,我记得是,嗯不管你再如何好看漂亮,反正他是不会娶一只母老虎回家的!” “你!不,他实在太让人上火啊!” 可就在朱秀英要炸起来的时候,台上那里又是一声云板响起。朱厚照也连忙安抚,拉住朱秀英道“皇姐,别生气,来看跳舞,跳舞” 这时候,只见柳清霜孤零零地立在台上,开始伴随着轻柔的伴乐,缓缓地转动身躯舞动起来。 虽说单是她绝色便艳压群芳,可舞台上一个人,终究显得寡淡清冷了些。 尤其那舞即便轻柔曼妙,但让已饱餐了几场视觉盛宴的士子权贵们看来,不由感到有些单调。 一时间,所有人心中都浮起了疑惑这柳大家,难道就这点水平?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七章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渐渐开始有些不耐。 最大的期望,等待来的却是失望,这让所有人都感觉,在水一方的重新开业,有狗尾续貂之嫌。 虽然,他们承认柳清霜的舞姿,已是一流的水准。但问题是,京城中有太多的一流,更何况她已嫁了人,不过明日之黄花。 沈秀儿感受到这些,不免有些担忧,道“相公” 何瑾却成竹在胸,不待她问完便回答道“不急,让子弹先飞一会儿之前都让他们吃饱了,此时不吊吊胃口,他们又如何会疯狂?” 也就在台下有人都忍不住,要喝倒彩的时候,敏锐的柳清霜也觉察了出来。下一刻,她忽然抬起头来,对着全场人浅浅一笑。 随着她这一笑,那八台被遮掩的事物,陡然被后面的人拉下了纱布! 一时间,明晃晃的镜面反射着辉煌的灯火,将柳清霜曼妙的舞姿,瞬间反射到各个镜面之中。 而在台下人看来,却仿佛柳清霜瞬间由一人化为了九人。让人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也就是这一瞬间,乐师的曲调儿陡然一变。 由刚才的轻柔典雅,开始变得明快富有节奏起来。带动着人们不由开始,跟着轻轻打起拍子,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扭动。 这一瞬间,柳清霜便仿佛换了一个人。 一个旋转扭身,顺势撤下了裙摆处的笼泻绢纱,连带着品月缎绣玉兰飞蝶纱衣,一并丢在了台下。 顿时,种种的变化,让台下一时燃了起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发誓他们这一辈子,都没看到过见识过这样的歌舞! 这时候柳清霜的舞姿,已开始一刚一柔,欢快中带着沉稳。 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感觉新奇明快。偏偏每个舞蹈动作,让人看不到任何瑕疵,与轻快的伴乐完美融合。 风格的大变,让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修长手脚,她的腰肢,她的指尖发梢,她绝美妩媚的脸颊都也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但就在这极尽了的千娇百媚中,她又那么飘然出世般不可碰触。让人感觉舞蹈不只给人带来欢乐,更让演绎都带有空灵虔诚之感。很极致的艺术追求,就在舞蹈中不由自主地显现出来。 “明月初升时,歌舞礼乐起。蝶落秋风里,轻点涟漪。” “烛火映天地,一舞山河倾。春风新,花阴里,借酒一诗吟。消醉眼眸间万里,不问归期” “尘世痴醉成迷,纵出路难寻。献今世安乐一计,恍若隔世里,何不归来隐极乐净土一地” 台后的歌声响起,柳清霜已仿若穿梭空气之间。八台玻璃镜的反射,繁乱缭花了所有人的眼。 绕梁不绝的歌声和新奇明快的舞姿,就这样缥缈迷离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眼中,最终留在了他们的心中。 终于,随着渐息的乐曲停下舞步,台上又好似清风吹过后渐止的树林,好像深山幽谷的一池清泉,收敛了一切的诱惑。让人仿佛寻到了极乐的净土,灵魂都被洗礼过一般,有了归处 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是轻轻的,没人敢惊扰了这一刻的意境。 从气势到魅力,在场人都还沉醉在这一舞当中!众人迷醉的神色,已经清晰表明这一舞的魅惑! 弘治皇帝默然无语许久,最终反应过来,对着张皇后苦笑一声“这一舞,让朕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算是白当了” “是啊,明明皇家该享尽世间繁华,怎么感觉什么好事儿,都到了何千户家?”张皇后也摇头,苦笑不已。 三位内阁大学士,这会儿脸色都有些羞红上了点年纪嘛,宦海多年嘛,心中太多尘垢和算计,早让他们忘了年轻的单纯美好。 柳清霜毕竟才十七岁,又蹦又跳的青春灿烂,瞬间让三位感觉嗯,年轻就是好啊! 而杨廷和及丘聚这里,却是死死盯着台上那八件玻璃镜,陡然明白了什么。 激动之余,杨廷和不由拍案而起,道“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是要借这样一曲舞,再配上宫中玄镜的说法儿,彻底掀起玻璃镜的风潮!” “不错!那八件镜子一摆出来,照得台上的人儿纤毫毕现,谁看了能不心动?”丘聚也跟着颤抖起来,不由赞叹道“何兄弟,高,实在是高啊!” 朱秀英的雅间里,她是彻底沉默了。 柳清霜的这一舞,不仅让她觉得自己确实比不上,更让她不由思考能让这样一位绝色女子,爱到骨子里的何瑾,究竟有何魅力? 难道,真是自己太过主观臆断,看错了人? 朱厚照这次,可顾不上管这个。 《极乐净土》这宅舞,仿佛一下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他不由激动大叫“好,该赏!何千户就是会玩儿,这歌舞配玻璃镜,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唯独何瑾的雅间里,他淡定中带有几分嘚瑟哼,无知的土著,一曲《极乐净土》就让你们感觉好嗨哟,以为走到了人生的巅峰? 我要是把后世棒子国的女子组合中,那些诱惑惹火的舞蹈弄过来,你们还不激动得突发脑淤血? 倒是沈秀儿,这会儿已拽住了何瑾的袖子,兴奋道“相公,柳妹妹今夜过后,必然名动京城。玻璃镜也会由此轰动全城,我们是不是明日,就可以在百宝斋售卖了?” 何瑾仍旧一副高冷,道“不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饥渴营销,饥渴营销,不吊吊他们胃口,他们如何会饥渴?” 而这会儿,随着朱厚照打赏开始,楼上楼下各富户权贵,也都纷纷反应过来。接连不断打赏的金银钱钞、明珠绸帛,都能让柳清霜再买下一座在水一方了。 “呜呜呜此舞本该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太好看了,太震撼了” “柳大家果然仙子下凡,一扫窠臼创立新词新曲不说,还如此绝美善舞,真是艺术的化身啊。” “是极是极,看了这一舞,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很多美好。不行,乡试之后,我就去向翠娘提亲!” “不错,提亲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一面那宫中的玄镜,才能一表你的真心唉,对了,那玄镜到底从哪儿能买啊?” 也就是这时候,向台下福了一福的柳清霜,笑着开口道“想必诸位,都对这玻璃镜感到稀奇吧?” “实不相瞒,这玻璃镜乃奴家相公所制,献给宫中成了御用之物。” “当今陛下圣明、皇后娘娘仁爱,特准这等御镜由百宝斋售卖。只需再等两天,待百宝斋重新开业后,诸位便可” 刚说到这里,柳清霜忽然看到何瑾竟出现在了台上,接着她的话言道“便可拿家中的铜镜或铜饰之物,来兑换玻璃镜。诸位务必记住,玻璃镜前半月只接受兑换,不接受钱钞的购买!” 柳清霜顿时有些愣了,拿眼瞅了一下何瑾相公,不是说好挣钱为主、兑换为辅的吗,怎么又变成前半月只兑换了? 何瑾也回了柳清霜一眼,意思是大佬们儿都在呢,咱还能不赶紧卖个乖? “此番只接受兑换一事,乃陛下和皇后造福百姓、恩泽社稷之举。在下每每想到陛下皇后如此心系苍生,皆感动到涕泪交加。” 说着,他好似还动了情,眼角含泪继续道“这一刻,在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想放声高歌,称颂吾皇和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底下观众听到这些,一个个不由面面相觑何千户,有没有搞错?这里可是寻欢作乐的青楼,你来这么一出儿歌颂陛下皇后,算是个什么特别节目? 可人家这个又绝对政治正确,底下观众登时也只能齐声附和“何千户真乃忠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八章 咱们是在做好事儿 接下来的日子,宫中玄镜的传闻,彻底成了整个京城最热门儿的话题。 去过在水一方的,虽然更多关注点还是在歌舞、在柳清霜身上。但玻璃镜自带‘宫中御用’属性,也由不得他们不谈论关注。 至于市井百姓,更是逢人便谈论。 人都有向上走的心思,在水一方的歌舞,可能一辈子与他们无缘。但被权贵阶级都认可的宫中玄镜,却是他们触手可及的。 在这样自上而下,外加一连串的炒作环境下,玻璃镜的风潮已完全来临! “相公,如今百宝斋门前的大街,都已被堵得水泄不通了。再不开业,奴家怕那些人会砸了咱们的店”沈秀儿攥着丝制的小手绢,神情是既担忧又憧憬。 “老爷,咱还是赶紧开业吧,这些天登门拜访的人,快要把门槛儿都踏烂了。而且来头一个比一个大,小人快招架不住了”金元却是实实在在苦着一张脸,哀求着道。 何瑾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让子弹再飞会儿了’,如今他凌晨出门儿上班,都会被人围追堵截。 就连他那位风骨很硬的大哥王华,也架不住家里女人们的缠磨,拐弯抹角地向他打探百宝斋什么时候开业 “开,开,咱明日就开业!”熬不住的何瑾一拍大腿,下了决心“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饥渴营销,而是要人命的营销了。” 第二日早上,千呼万唤的百宝斋大门,终于在响彻不断的鞭炮声中打开了。 这一日,朱厚照连课都不上了,直接拖了还未养好的伤的刘瑾,让他将那些杂耍的、舞狮的、吹弹唱打的班子,全都叫了过来。 甚至还动用了东宫的宫娥、侍卫,扎了一座又一座的彩楼,欢庆百宝斋的开业。 这里面,可有他一成股份呢! 拥有经商天赋的沈秀儿,这次还别出心裁。让人将一面面玻璃镜挂了出来,明晃晃地亮瞎人眼。无比直观地让京城的百姓们,看出了这玻璃镜的不凡。 “果然跟传闻一模一样!你看这五官,皮肤,毛发,都照得清晰无比,丝毫毕现,远胜过铜镜百倍!” “没错,铜镜只能模模糊糊能照出个轮廓。可这玻璃镜,连皮肤好坏都能照得清清楚楚。哎呀,我怎么平时没看出,自己皮肤如此粗糙呢” “行了行了,照两眼就够了,赶紧排队用铜镜来换,别挡着后面的人。”一名头戴红毡笠、身穿青直身、白袜黑鞋的都察院兵丁,开口维持着秩序。 风潮酝酿了这么久,何瑾自然早想到了秩序这一块儿。 眼下这些兵丁,都是他大侄子王守仁手下的人。除此之外,还有穿甲带刀的东宫侍卫,肃立两侧——如此强悍的阵容,在百宝斋门前一摆,既气派又有威仪。 何瑾就挺着胸膛,得意地吆喝着“诸位都看到了吧,这就是皇后娘娘都用的玻璃镜。圣上皇后仁慈啊,特许咱们也拿来用,真是皇恩浩荡!” “尤其圣上和皇后娘娘,还怕伤了诸位的钱财。特意交代在下,前半个月不让百姓们花一文钱,只接受铜镜兑换!” “拿一件家里模糊不清的铜镜,就能兑换五块同样大小的玻璃镜天大的好事儿,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伴随着他的吆喝声,百宝斋门前顿时出现了兑换潮,人人都举着手里铜镜催促着“真是圣上开恩,才有这等好事儿我要换!” “我也要换!昨晚都没回家,就等着今早开业呢!” “才一夜算什么,我都盼了三天了,天天来这里等!” 看着这热闹疯狂的一幕,何瑾不由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来到朱厚照的面前,道“太子,这是不是比单纯玩乐,有成就感多了?” 朱厚照这会儿双眼都在冒星星,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头升起。 他不缺钱,甚至从来都没有钱的概念。 可这次却不同,从头至尾听了何瑾的生意经,再经历一轮轮的炒作等待。尤其期间老爹弘治皇帝,还突然夺了他一成的股份如此曲折离奇的经历,使得他对这玻璃生意,投入了大量的情感。 现在看到这火爆的场景,他立时便想到以后自己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横着赚、竖着赚、躺着也赚 原来,赚钱竟这么爽! 更主要的是,跟以前漫无目的地瞎玩儿,玩儿后又一阵阵的空虚比起来,赚钱的感觉实在太充实、太有成就感了。 “何千户,你果然是孤认下的好大哥,是个能人儿,说赚钱就赚钱!” 说着,朱厚照还踮着脚,拍了拍何瑾的肩膀,道“以后孤就跟你混了,再有这样的好事儿,记得叫上孤!” “太子殿下说笑了,应该是臣跟着殿下混才是。以后这种做生意的事儿,殿下放一百个心,铁定少不了您的份儿!”何瑾多懂分寸,朱厚照哥们儿义气是不错,但他却知不能当真。 对于朱厚照这样心机单纯的孩子,正确的教育方法,其实就是嗯,要哄着,捧着,有意识地引导。 果然,朱厚照闻言,笑得就更甜了。 但随后,他看着一人拿着小块儿破烂的铜镜,就换走了一面一尺半直径的玻璃镜,便开始有顾虑了“何千户,咱生意这样做下去,不会赔了吧?” “赔?”何瑾闻言,差点要笑出来这简直跟捡钱一样好不! 玻璃镜最大的难关是烧制技术,这个他攻克后,只需从寻常可见的石英砂、石灰石,长石,纯碱中烧出玻璃,再刷上一层铅汞,剩下的就是纯赚头儿。就算加上人工费和运费,成本也很低很低。 反观铜镜那物件儿,在这时代就是贵金属。大明越是缺铜,民间娶亲越是需要,价格也就越高。 拿刚才那块儿破烂的铜镜来说,市场上估计得要十两银子——用五十文的东西换十两银子呵呵,你朱厚照居然担心赔钱? “竟,竟然是这样?”听了何瑾的解释,朱厚照整个人都矛盾了,又道“可这样一来,咱不是骗了百姓了吗?” “怎么就是骗百姓了?”何瑾这个郁闷,开口问道“太子殿下,这玻璃镜是不是比铜镜轻巧清晰?” “嗯。”朱厚照点头。 “咱玻璃镜反正就是这个价,基本上保持不变。同时,玻璃镜面世后,铜镜就会因为失去价值,从而价格一落千丈。咱让百姓用即将跌价的铜镜,换来了更好更清晰的玻璃镜,怎么就是骗了?” “这,这样说来,百姓们没上当,我们也赚钱了?”朱厚照还是一脸懵,道“咱,咱这还是做好事儿了?” “当然是好事儿了!”何瑾当即点头,道“只要不是坑蒙拐骗、巧取豪夺,正正经经的商业活动,本来就是繁荣经济的好事儿。” 十一岁的朱厚照第一次亲身经历生意,闻言后深深点头,若有所思。 一旁的何瑾也不再多言,他知道要想改变大明,就要先从改变未来大明皇帝的观念做起。而改变观念的最好方法,就是这样让未来的大明皇帝亲身参与。 可惜的是,这次的参与,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结束了。 不是宫中来人要拎朱厚辉回去读书了,而是沈秀儿一脸激动又懊恼地跑来,道“相公,生意实在太火爆了,我们库存的玻璃镜,这会儿都兑换光了!” “没关系,本来准备就有些仓促,今日就暂且关门儿吧。饥渴营销嘛,总得把咱高贵冷艳的气质展露出来” 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恋恋不舍地望着那些百姓“明日,大批量的玻璃镜就该运到了。到那时,咱再来继续捡钱!呃,不,是替陛下和皇后娘娘扬名,报效朝廷,嗯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九章 你不要觊觎我的美貌...... 抬头看看天上的朝阳,杨廷和没由来地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迷茫。 他本是刚正有度的治学大儒,向来不屑什么诗词小道。可此时的他,居然平添了几分婉约词人的愁绪,即便望着初升的朝阳,也有了悲伤吟月的冲动。 这一切,只因他心中突然走进了一个人。他就此恋爱呃,不,他迷茫了何千户,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不错,杨廷和如今念念不忘的,就是何瑾带给他的困惑。 这个突然闯入他世界的少年,仿若一股蛮横奔放的泥石流,滚滚地碾压了他的认知,让他彻底迷茫了。 教导太子,难道不应以礼为先、严谨守正、一丝不苟吗? 为何自己那么多年,几乎一无所获。反而何瑾用什么毫无规矩的兴趣教导法,半个月就让太子开了窍儿? 还有挽救大明宝钞信誉一事,怎么能用卑贱的商贾之法呢? 自古士农工商,商业乃贱业,轻狡渔利,败坏道德。若人人如此,大明百姓人心浮动,农本动摇,岂非舍本逐末? 然而,他担忧的场景并未出现,反倒是京城人人称颂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德,赞扬何瑾心系百姓。 尤其回收铜料一事,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何瑾便向朝廷缴纳了两万斤的铜料,乐得铸币局的主管,都咣咣地直磕头。 如今,百宝斋的分店正开设到京城的各个坊市,前来兑换玻璃镜的百姓,仍旧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不少外国的商人,拉着一车一车的铜料,直接跟百宝斋进行大量兑换。 不行,今日一定就要跟他谈谈! 所谓不耻下问,说不定这贪婪卑劣的小人,真有什么稀奇的学问也说不定。 打定主意,杨廷和的眼神,不由坚定了几分。 终于,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看到那朝思暮想的人儿,带着一脸让他讨厌的微笑,走了过来。 再也等不及的杨廷和,连寒暄都懒得寒暄,直抒胸臆问道“何千户,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这问题瞬间让何瑾一愣,很快,面上便露出了凝重的思考神色。 最终,他似乎有了答案,认真地回道“客观地说,我应该就是美貌与智慧并存,气质与高雅兼备的那种美男子吧” 说完,何瑾还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道“杨翰林,这种人人皆知的事儿,你为何还要多此一问?” 杨廷和顿时一口老血噎在喉间,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不要脸的货啊! 同时,他也在深深地自责早知道这货的德行了,自己还废什么话啊有事儿就问事儿,似乎在这方面,他还挺不错的。 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的杨廷和,才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问道“教导太子,为何要以兴趣为主?” “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呗。”何瑾一副失望兼看白痴的眼神儿,看向杨廷和道“孔圣人都说过了,你身为圣人子弟,却不好好揣摩唉!” 这话一出口,杨廷和当即愧疚难当。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根本无法反驳不错,儒家讲究的,就是因材施教。对于心性不一样的孩子,如果也用普通的教育法,无疑会抹杀天赋,使其泯然于众人,甚至走向偏离众人的极端。 颜回好仁,子路好勇,子贡好商,冉求好政,孔子便根据其不同的兴趣爱好,分别设立了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使其特长都得到充分发挥。 像朱厚照这种活泼好动、反应敏捷,但是注意力不容易集中,兴趣和情绪多变的孩子,自然应当一方面不抹杀他的个性,另一方面有意识地引导他建立良好的兴趣,才是最正确的教育方式。 可自己呢,一味想到大明需要敦厚守成的君王,便采用了蛮不讲理的填鸭式教育。期望这样可以磨去朱厚照身上的活力和冲动,使他尽快变得少年老成,按部就班。结果,自然适得其反。 然而,自己错了吗? 大明王朝这台精密的机器,已磨合运行了百年多的时光,需要的难道不是一位守成之君? 身为皇子,朱厚照天生有这样的使命! 可正待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何瑾却仿佛已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开口道“你当然错了,谁规定大明王朝就需要守成之君?” “本朝已逾百年,积弊甚多,你如何敢断定太子不能一扫窠臼、荡涤朝廷!若太子日后再能开疆扩土,重扬国威,又有什么不对!” 最后,何瑾忽然变得声色俱厉,叱喝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忘了,你是臣,太子是未来的君!胆敢妄图以自己的想法,来改变影响太子,这便是犯上,是大不敬!” “你,你” 这一声叱喝犹如雷霆乍现,瞬间让杨廷和狼狈不堪。可他仔细想了想,都不敢承认内心深处,没有那么一点心思。 而装完逼的何瑾,步履轻松地就准备走入文华殿。 可没想到,身后的杨廷和竟还没有放弃,又拉住他的袖子道“教导太子一事,在下受教了那挽救大明宝钞信誉一事?” “哦,这事儿啊说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就事论事方面,何瑾果然还是挺不错的,娓娓道“你看啊,大明宝钞其实就是信用货币,而信用货币呢” 一听这个,杨廷和嘴角儿顿时开始抽抽儿“何千户,这个我懂我在你心里,难道就那般愚笨不通吗?” “你,你懂啊啊哈哈,你懂了还问什么,真是尴尬啊。”何瑾顿时掩饰地大笑,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欠揍。 “我就是想问,为何那么多的法子,你偏用了商贾买卖这法子?” 杨廷和攥了攥拳头,衡量下两人的武力值后,只能无奈选择了友善“商贾贱业,败坏道德,若蔚然成风,大明岂非人人逐利,国本动摇?” 一听这个,何瑾顿时震惊了,用一种比刚才还鄙夷的眼神儿看向他,道“杨翰林,你以为做生意只赚不赔的啊?光看到富户豪商一掷千金,没见过倾家荡产、赔得只能回家种地的啊?” 这话一入耳,杨廷和不由一愣不错,生意是有赚有赔的,自己好像有些杞人忧天了 不对!既然有赚有赔,为何还有那么多的富户豪商?他们贿赂官府,巧取豪夺,欺压良善,败坏道德 “那跟生意买卖,有半文钱的关系?”不待杨廷和说完,何瑾忽然想到了什么,已有些不耐了“既然有那些恶商奸贾,官府就该依律惩处,规范商业准则。” “商业沟通南北、互通有无,本来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要是按你的说法,吃饭有可能噎死,干脆就不要吃饭了?” “大明宝钞一事,本来就是经济活动范畴,不用商业调控去解决。难道要回到小国寡民,人人以物易物的社会啊?” 最后,走到了文华殿门口儿的何瑾,忽然又一定身,用一种‘我早已洞察了一切’的眼神,看向杨廷和。 然后,无奈地摇头道“拜托你杨大人,怎么也是位翰林了,别老拿这种白痴的问题问我好吧?知道你是觊觎我的美貌,可我的智慧,也不是让你这样侮辱的” 说完,他走入了文华殿的大门,留杨廷和一个人在朝阳下石化凌乱。 然而,就当他好不容易走入心心念念的殿中,打算跟朱厚照商量下,下一步生意规划的时候,忽然赖三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老大,咱们的百宝斋,刚被人给砸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零章 告状和告诉是不一样的 雍和坊仍如往常一样繁华如画,川流不息的人群,在宽阔的大道上行走兜卖。可何瑾却仿佛屁股着了火一般,挤开看热闹的人群,风风火火地走进百宝斋。 然后,他就被那满目疮痍的景象给惊呆了。 这,这砸得也太稀烂了! 偌大的店铺,都快被拆完了,连屋顶的房瓦都垮下来一大半。店里凄惨得,如同被十二级的暴风刮过一样。 玻璃镜碎片满地都是,还有断了的天子牌牙刷,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零零碎碎的,更别提什么桌椅和坛坛罐罐了。 反正,何瑾转了一圈儿,就没找到个完整的物件儿。 百宝斋那位姓丁的掌柜,就躲在缺了角的桌案后面,默默垂着头抹泪。他衣衫有些凌乱,但没有挨打的迹象,脸上也不见伤痕,只是模样很伤心。 这位丁掌柜是丁逸柳的族叔,干了大半辈子的生意了,一向和气稳重。 何瑾看着也觉得难受,就走到跟前儿扶起他,道“别哭别哭,好好说说,到底咋回事儿啊?” 谁知何瑾不安慰还好,丁掌柜一看到是他,不由浑身一震,然后咧开嘴就大哭了起来“老爷,你可回来了啊这京城水儿太深,人太霸道,我对不住你啊。” “霸道?水儿深?”何瑾嘿嘿一冷笑,道“丁叔,不要忘了,咱这店可是陛下钦赐的专卖店。砸咱的店可不是什么治安问题,而是打陛下的脸啊来,先说说,到底怎么个回事儿?” 丁掌柜一听这个,顿时眼神儿一亮,反应了过来。 可随后,他还是有些泣不成声,道“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气,早上开门儿的时候,就来了一群不三不四的家伙。” “先是轰走了客人,然后二话不说就开始砸。先从大门儿开始砸,然后就是店里的物件儿,砸得那叫一个细致” 何瑾眉头一蹙,听出了关键点“先轰走客人,也不打咱店里的伙计,就是不慌不忙地砸?这手法儿挺专业啊他们自报家门了没?” “没,”丁掌柜摇头,道“我哀求了大半天,他们就是什么话都不说。更奇怪的是,平时那些捕快衙役什么的,今日一个都没露面” “唔”何瑾还是一蹙眉,点头道“这就更有意思了。” “最最奇怪的,是他们砸完了店后,又有一个人找到了我,拿出五千两的银票儿,一张张地拍在我面前,说要买玻璃镜的秘诀” 丁掌柜脸色铁青,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他说来了京城不拜码头,就是坏了规矩。偏偏我们还上来,就断了别人的财路。” “还说这次砸店,不过给我们一个教训。以后全京城,只有他能做玻璃镜的买卖,咱要是再敢做,就开一家店砸一家!” “你怎么说?”何瑾脸色渐渐凝重了。 “我,我当然什么都没说。”丁掌柜这会儿脸色就幽怨了,道“玻璃镜如何烧制,这秘诀老爷您严防死守的,我哪儿能知道?” 何瑾这就不服气了咋滴,瞧你这模样,真知道了还就告诉人家了? “行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报了老爷的名号,可人家只是冷笑,说一个虚衔的千户算个屁,还说我不识抬举,简直在找死。” “他们知道我是锦衣卫的千户?” “嗯,知道的。”丁掌柜点头,脸色愈加担忧“看他那打扮,明显就是大户人家做事儿的。” 何瑾这就不说话了诚如丁掌柜所言,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性。 表面上看,这是自己无意得罪什么人了,人家派些地痞流氓来砸店报复,顺便还想夺走玻璃镜的生意。 并且砸店的时候,顺天府的捕快衙役,还都不敢来招惹。这就说明幕后之人,是很有能量的。 可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就应该也知道,自己是弘治大叔身边的红人,大概率也知道这店后面有皇家的势力。 这就很有意思了。 “老爷,店都让人给砸了,到底该怎么办呀?”丁掌柜这会儿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干脆开口向何瑾问道。 何瑾才从沉思中醒来,道“啊,咋办?嗯,店被砸了,这,这砸得好啊!” 丁掌柜和赖三儿一时看向何瑾,随即又对视一眼老爷的脑疾,不会又复发了吧?店都被人砸了,还觉得好? 但很快赖三儿就反应过来了,拍掌道“不错!这店砸的好啊老大都说了,咱这店可是陛下钦赐的专卖店,这不是打圣上的脸吗?” 何瑾这就赞许地看向了赖三儿,微微点头是的,别管幕后那人有多大的能量,再大还能大得过弘治大叔? 简直开玩笑! 而且,自己来京城不过才两月。 虽说也办了两件事儿,可都是不能大张旗鼓声张的。以至于京城里可有不少的牛鬼蛇神,还不知道自己算哪根葱呢。 正好,此番借这件事儿,好好让京城热闹一下! “对,老爷您可以去告御状,让陛下给咱们主持公道!”丁掌柜也激动起来,兴奋开口道。 可何瑾一下就跟看傻子一样,看向丁掌柜,道“丁叔,你戏文看多了吧?陛下日理万机的,你以为这种小事儿他会管?” “再说,这么点小事儿,我就去劳烦陛下。那不是跟小孩子受欺负了,就去找家长一样,显得我多无能呀” 丁掌柜想想也是,接着道“对,这事儿该归顺天府管,老爷应该去那里告!” 何瑾再次摇头,都懒得说了老百姓的思维就是这样,出了事儿就找官府做主,却根本不想想,顺天府要是会管,捕快衙役早把那些砸店的泼皮无赖给抓了。 于是他摆摆手,道“行了,该收拾就让人收拾下吧。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就交给我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何瑾的脚步倒是没如何沉重,赖三儿却一脸的纠结“老大,这事儿不告御状,不告顺天府,又该怎么办呢?” “告告告,有啥可告的” 何瑾停住身,回道“告状这种事儿,本质就是你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别人身上。自己都搞不定的事儿,还指望着别人帮你搞定?” “老大,我知道你的话都有道理。”赖三儿一脸委屈,道“可我不想听大道理了,就想知道你要怎么做” “哦,这事儿呀,我打算去告太子。” 说完这话,两人就都愣了,气氛一下变得贼尴尬。 赖三儿是鄙视不敢鄙视,只能干憋着。 何瑾是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我这个告,可不是告状,是告诉!这两个告是不一样的,你懂不懂?” 赖三儿还能怎么办? 只能一脸安慰的模样,道“老大,你不用多说,我懂的” 你这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懂个屁啊! 算了,智商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更何况,身为智慧与美貌并存的真男人,就应该直接干,说那么多废话干啥! 于是回到家中,不待沈秀儿开口,他便直接道“老爷们儿要出去办事儿了,拿点儿活动经费来。” 见何瑾如此烧包,沈秀儿非但不怒,反而一喜问道“要多少?” “不多,就是这半月来,玻璃镜生意的一成收入。一文不要多,也一文不能少算了,还是拿两成吧,反正早晚都要交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一章 锦衣卫就是你娘家! “一张,两张,三张三十八,三十九。嗯,这里还有几张小额的银票儿,以及一些散碎的银两。” 当何瑾来到朱厚照面前的时候,朱厚照就很高兴。 当他将这些银票儿,一张张对着朱厚照数的时候,朱厚照便连笼子里,两只獒犬的殊死搏杀,都顾不上看了 “何,何千户,这都是孤挣来的钱?”朱厚照颤巍巍地摸着那些银票儿,跟得了老年帕金森综合征一样,满脸的兴奋不可自抑。 这时候,何瑾便微微一笑,分出了一半儿道“这是百宝斋半个月来,两成的收入。所以,只有一半儿是太子殿下的。” 看着那被分成两半儿的银票,朱厚照的心就跟被劈了两半儿一样,疼得厉害“父皇,真是太不要脸了这原本,都该是孤的钱啊!” 不过,就算只有一半儿的钱,那也有一万九千多两银子。而身为皇太子的朱厚照,从未没见过这么大数额的钱财。 明朝宫中的用度,都是有规制的。即便后宫之主的皇后娘娘,一月也才一千两银子的例钱。 当然,皇后娘娘不可能这么穷,人家还有名下田庄、产业,以及底下人孝敬之类的种种收入。 朱厚照就不同了,他目前名下屁都没有。除了面子很值钱,未来很光明外,基本上就拿着每月八百两的死工资。 只不过,平时八百两也够他挥霍了,所以对钱他一向没什么概念。 可现在,他几乎什么都没做,只半个月就忽然得到了这么一大笔钱,那心情简直跟绑了窜天猴儿上了天一样,嗨得不要不要的。 于是,看着朱厚照喜不自胜的土鳖表情,何瑾便知时机成熟了。 也于是,他便忽然悠悠一叹,愁眉苦脸地说道“唉殿下,微臣没用啊。以后这些钱,就不能源源不断地给殿下送来了。” “啥?”朱厚照一听这个,顿时大惊失色,脸都僵化了“父皇凭啥不让你做生意了?不行,我找他去!这是在要我的命啊!” 生意不能继续做下去了,朱厚照第一反应就是老爹不让,可见他此时对弘治皇帝的满满怨念。 “不是陛下不让咱做生意了,是咱们的店被人给砸了!还说我这个千户就是个屁,再敢做玻璃镜的生意,就打断我的狗腿” “什么!”刚才连老爹都不服的朱厚照,一听这个顿时就炸了,吼道“谁这么大的狗胆!简直反了天了,孤的钱也敢抢,不要命了!” “刘瑾,给孤叫上东宫所有的侍卫不,连那些宦官也都叫上,孤跟他拼了!”朱厚照疯了,在何瑾有心的刺激下,彻底地疯了“还有那两条獒犬,别让它们打了,跟着孤咬人去!” 何瑾却不慌不忙,继续扇阴风、点鬼火儿“殿下,这事儿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咱现在连是什么人对付咱都不知道。而且,他们来砸店的时候,顺天府的捕快衙役都吓得没敢露面” “顺天府?”朱厚照一愣,随即就更怒了“不错,这事儿该归顺天府管,他们要是不给孤个说法儿,孤跟他们没完!” 言罢,看着还愣在一旁的刘瑾,朱厚照一脚就踹了过去“还傻站着干什么!带上人,跟孤一块儿讨个说法去!” 说罢,朱厚照气冲冲地就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何千户,这事儿你放心,包在孤身上了!” 何瑾顿时就笑了,随即一脸气愤填膺的模样,道“太子殿下如此豪情果敢,臣自然也不能认怂!锦衣卫那里,还欠微臣一个人情,臣这就去找锦衣卫!” “嗯,还有微臣那个大侄子,好歹也是巡城御史,手下也有百十号官兵,臣也去叫上。这次咱就大闹一番,看看是哪路牛鬼蛇神,敢打咱的主意!” “好!”朱厚照受到了点拨,一下明白了,道“孤闹完顺天府后,就去五城兵马司那里闹!就不信了,堂堂天子脚下,几个蟊贼还能反了天了!” 待朱厚照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一旁的丘聚就傻眼了“何千户,你,你这是在玩儿火啊!” 何瑾却悠悠地将那一半儿的钱,推给丘聚后,又掏出两张百两的银票,道“太子今年虚岁十一,我今年虚岁也才十五,都还是孩子啊。” “小孩子受了气闹一闹,不是很正常的吗?就看丘公公在陛下那里汇报的时候,会怎么说了” 丘聚面色一动,伸手就要拿过那二两百银票。 可何瑾忽然又一按他的手,继续道“再说,京城里老藏着这些个牛鬼蛇神,陛下也闹心不是?更何况,明知是陛下钦赐的专卖店还敢砸,可是大不敬的死罪啊” 这一下,丘聚面色就轻松了,笑着道“何千户,还说自己是个孩子?就这份儿心计手段,多少老谋深算的官员都比不上啊” “哎呀,人家真的还小嘛”何瑾就一捂脸,娇羞地跑去锦衣卫衙门了。 一个机构所在的位置,足见其轻重程度,象征着大明威严的承天门前,六部衙门居东,与其遥相对应的就是五军都督府和锦衣卫。甚至连大理寺,国子监这种衙门都要靠边,更别说其他的京卫。 自从锦衣卫创立的那一天开始,就是帝国最强悍,最令人恐怖的地方之一! 到了弘治朝,锦衣卫不得不收敛了些锋芒。 可自从上次七星会事件后,弘治皇帝明显对锦衣卫器重信任起来。其地位和威名,也渐渐有些恢复的迹象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方,里面堂堂的北镇抚使孟文达,却对何瑾束手无策。 “何千户,你那锦衣卫千户只是个虚衔!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不好?还有,我们锦衣卫不是你的娘家,乱说什么大胡话。” 可何瑾却不依不饶,道“孟大人,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要是这样的话,当初我就不该告诉你们如何处置七星会。现在出了事儿,你不替我做主,我,我就转投其他京营旗下,看到时候丢脸的是谁!” 孟文达简直气疯了,可正准备唤些校尉力士将何瑾轰走时,门口却走进一人,开口道“何千户说的不错!虚衔也是衔,锦衣卫就是他的娘家!” “我怀疑此番有人打砸何千户的店,是白莲教余孽还在作乱。孟镇抚,此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将那些逆匪擒拿归案!” “指挥使大人?”孟文达一下懵了就这么点屁事儿,明显是些泼皮无赖所为,至于如此大张旗鼓吗? 何瑾却不管这个,对牟斌感激一笑,拱手道“还是牟指挥使深明大义,此事卑职谢过了” “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牟斌竟也笑着,对何瑾回了一礼。 可待何瑾一离去,孟文达正要开口时,牟斌的脸色就变得冷厉了,一伸手道“不必多言,此事就按我交代得办。非但要大张旗鼓,而且还要敲山震虎!” “指挥使大人”孟文达面色更加震惊,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牟斌便叹了一口气,道“我刚才陛下那里回来” “陛,陛下也知道此事了?”孟文达有些明悟,赶紧问道“那陛下说了什么?” “陛下什么都没说” 孟文达一愣,但随即就明白了是啊,一国之君对这点事儿,能说些什么?可就是因为什么都没说,才更应放在心上! 否则,弘治皇帝若真不在意,又何必将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特意找过去问一遍? 而这会儿到了都察院的何瑾,却有些头疼因为王守仁不欠他的钱,那死木疙瘩的德行,估计也不会认自己之前暗中相救之情。 可想不到,王守仁这次却答应地很干脆,道“本是份内之责,叔父不必多言,侄儿必全力配合!” 好侄子,没白疼啊! 回到自己家中,何瑾便悠悠翘起二郎腿,还惬意地哼起了小曲儿“你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呔,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二章 东宫侍卫砸店团 “哪个挨千刀的,捅了何千户这马蜂窝啊!” 京城大街上,一个被锦衣卫拖着的泼皮无赖,悲怆莫名地呼喊道“老子要知道是谁,非亲手扒了他的皮不可!”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去诏狱里好生交代!”锦衣卫却不管他这个,继续如拖死狗般,将他拖走了。 相似的场景,在京城各条大街小巷中上演。一时间,京城里的城狐社鼠、泼皮无赖们可都遭了殃。 尤其知道事件源头后,他们更是悲愤不已做这一行的,最主要就是要有眼力!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心里没点数儿吗? 这一下,可试出人家何千户的成色了吧,吓尿了吧! 顺天府的捕快衙役,五城兵马司的兵丁,都察院的官差,锦衣卫这些但凡跟京城治安,能沾点边儿的府衙,全都出动了! 仅仅这些也就罢了,还有大明朝的太子,未来的君王朱厚照,这些天也亲自带着东宫的侍卫,跟何瑾一起满大街晃荡! 那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不仅让那些泼皮无赖们看了,心里都颤三颤。 就连京城各大大小小的人物儿,也都知道何瑾有多大的能量了咱这位何千户恐怖如斯,可真真儿招惹不得啊! 在这样强大的威压下,还没过五天,那些个砸百宝斋的泼皮无赖,就被揪出来了。 有意思的是,这些家伙都是在外逃的时候,被同行给出卖了,直接绑了送到何瑾面前开玩笑,不交出你们,我们以后的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 还打算拍拍屁股就走人,想都不要想! “行了,我也不折磨你们,更不会杀了你们,就问你们一个问题。”何瑾眯着眼睛,一副heishehui大佬儿的风范“是谁让你们,去砸百宝斋的?” 这几个泼皮无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副面色如土的模样,只是谁也不肯先开口。 何瑾这就笑了,道“知道为什么不杀你们吗?因为杀了你们,一点意思都没有。锦衣卫诏狱那里,可有不少让你们生不如死的招式。” “而且,你们也看到了,我想让你们的家人父母,跟着一块儿遭殃倒霉,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这一下,那些泼皮无赖直接吓尿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儿的,开口道“何,何千户饶命,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别废话,说重点。” “是,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让我们砸了百宝斋的” “张仑让你们干的?”朱厚照闻言,登时一脸疑惑地看向何瑾,道“他,他吃饱了撑的啊!” 何瑾也一头雾水,想不出个因果联系来。 张仑是英国公张懋的孙子,张懋九岁便袭了公爵,历掌京营和五军都督府等军职。后又加太子太傅,进太师兼太子太师,深得弘治皇帝的器重,可谓勋贵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儿。 而张懋之子张锐,年少而亡,只留下了张仑这么一个遗腹子。故而张懋对这个孙子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惯得张仑无法无天、骄纵无比。 只是言一千、道一万就像朱厚照说的张仑他吃饱撑的啊,没事儿让人砸百宝斋干啥? “不行,孤找他去!”想不通归想不通,可朱厚照哪能咽得了这口气,当即就要带人往外走。 何瑾却一把拦住了他,问道“太子殿下,其实想找出幕后之人,只要拷问一番那天该当值的捕快衙役就行了,为何我们还要这般大张旗鼓?” 朱厚照一下就愣了,瞪着眼睛道“对呀,为何你还要整这么麻烦?” “因为我想装逼!” 心直口快的何瑾,一不小心就把实话说了,赶紧又慌忙解释道“呃那个,大张旗鼓让全京城都知道,百宝斋的背后势力有多大,只是其中原因之一。真正的原因,是我们要把这事儿闹大!” “闹大了又有什么好处?” “这事儿咱一点错都没有,闹大了,才能让陛下插手啊。”何瑾这会儿就笑得很诡秘,道“而陛下一旦插手,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朱厚照黑漆漆的眼珠儿一转,顿时也笑了起来“何千户,你果然狡诈多端!说吧,我们该如何把这事儿闹大?” 承受了朱厚照这样中肯的赞赏,何瑾有些忧伤。 不过,想到接下来的事儿,他就又开心了起来“他不是砸了咱一个店吗,咱也砸一个回去” 朱厚照这下可比何瑾还高兴,道“走走,我知道保太坊有家花满楼,就是英国公府开的!” “花满楼,是家青楼?” 一听是这个,何瑾也上劲了自从驸马一事后,他现在还在京城各青楼的黑名单上呢。砸了这一家,正好儿还能杀鸡儆猴、一举两得。 当下,两人便带了五十余东宫侍卫,气势汹汹地杀向了花满楼。 到了花满楼前,何瑾就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勋贵风。 怎么说呢,这家青楼那叫一个金碧辉煌,门脸气派、装饰豪奢,大门上还垂着老大的红灯笼。 就连灯笼底下,站着的也不是寻常青衣小帽的帮闲,而是十来个拳大臂粗的壮汉。大夏天的也都穿着黑绸衫、黑绸裤,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可这些满脸横肉之辈,看到朱厚照和何瑾等人杀气腾腾而来,心中却开始发颤对付寻常闹事儿的醉汉,他们动手毫无压力。 可东宫侍卫们衣甲鲜明,持刀拿qiang。而且朱厚照即便一身常服,那也是达官贵人不敢穿的。 这样的阵容,他们哪敢放肆? 当即,就有一人急匆匆地转身跑进去通报,另外几人心虚地迎了上来“诸位,这里可是英国公名下的产业” “砸的就是这里!”朱厚照当即勃然作色,挥手就要开砸,吓得这些打手面如土色。 可何瑾却又不干了,道“太子殿下,你乃未来的君王,怎么能如此不讲风度呢?” “太,太子殿下?”闻听这句话,赶出来的老鸨也傻眼了,又惊又怕。一双祈求的目光,尽数投在何瑾身上。 在她看来,这位能劝住太子的少年人,就是花满楼的救星了。 可不料,就在老鸨频向何瑾抛媚眼儿的时候,何瑾又开口了“人家张仑派人砸我们店的时候,多么文明、多么专业,多么有风度太子殿下比他身份还高贵,这事儿怎能让他看了笑话?” “何千户的意思是?”朱厚照不懂了,不知道何瑾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文明砸店,从我做起!” 何瑾一伸手,道“先把客人请出来,不要伤及无辜;然后再关了门儿,不要搅扰了百姓;最后再不慌不忙的细致砸,不能放过任何一处角落,这才是我们东宫侍卫砸店团,该有的专业做派嘛” 老鸨一听这个,顿时花容失色,吓得直接都晕过去了好你个何千户啊,蔫儿坏蔫儿坏的!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咒得就是你这种人! 可朱厚照却高兴了,一拍何瑾的背,道“何千户别看是乡下人,可比我们京城里的人还会玩儿,砸个店都这么多道道儿” “来呀,还愣着干什么,就按何千户吩咐的干。都拿出你们的本事儿来,给孤好好地砸、慢慢地砸!” “遵命!”东宫侍卫砸店团,齐声应和,声震如雷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三章 你家贫寒酸? 随着东宫侍卫砸店团的清场,花满楼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不少一边提着裤子,脸上还带着红唇印子的达官显贵,气冲冲地跑了出来。可一看到朱厚照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堂门口,盛怒之下的他们就一个个连屁都不敢放,灰溜溜地捂着脸从后门儿跑出去了。 “行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动手吧!” 随着朱厚照一声令下,东宫侍卫砸店团,登时拿出了战场拼杀的气势。 看到什么砸什么,坚决贯彻何瑾‘不慌不忙细致砸’的方针。什么花梨木的桌子、景德镇的花瓶、古画、插屏,通通砸个稀巴烂。 就连一位ju养的一只福狗,因为多叫唤了两声,也被打断了腿总之,比起百宝斋的满目疮痍来,花满楼可谓来了一次免费的装修。 嗯,是的,除了主体还在之外,剩下的不重新装修也不行了 一个时辰后。 看着遍地的零碎,何瑾才心满意足,对着朱厚照言道“太子殿下,今儿就先这样吧。明儿再打探一番英国公别的产业,看后续的进展,咱再见招拆招。” “好嘞!”朱厚照还能说什么,早就乐翻天了以前在东宫里瞎玩儿,可从没这么过瘾! 何千户就是不一般,赚钱有两把刷子,砸店都这么痛快! 一票人气势汹汹而来,志得意满而归。这过程当中,别说什么捕快衙役,就连正主儿英国公府的人,都没露面儿。 可就在何瑾回到家中的时候,忽然看到金元的脸色有些不太对。 没等金元哆哆嗦嗦地开口,便听到正堂上,传来一声洪亮且恼怒的声音“小子,回来了啊” 何瑾伸眼往正堂上一瞅,二话不说扭头儿就往外跑。可不料人家早有防备,冷哼一声,大门儿就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没奈何,何瑾只能换上一脸的笑容,尴尬地走到自己家的正堂,打招呼道“啊哈哈英国公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真是失敬失敬。” 此时正堂两侧,站立的全是顶盔掼甲的精壮兵士。刀出鞘、箭上弦,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嗯确认过眼神儿,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儿。人家那眼中的凶悍之气,绝对是从战场死人堆里打过滚儿的。 英国公张懋胡子花白奔放,身形却仍旧魁梧猛恶,大咧咧地坐在客位上,桌上还摆着一柄九环厚背砍山刀。 看到何瑾后,他眼睛一瞪,冷笑一声“人人都说你奸猾,却不料你还如此无情无义。老夫都杀到你家中了,你却抛下高堂小妾就跑,可是男儿所为?” 何瑾闻言,登时就笑了“英国公说笑了,不就是砸店的破事儿嘛,罪不及家人。此番你来也就是吓吓我,哪会真的针对我的家人?” 英国公一愣,不由仔细地看了何瑾一眼,哼道“小子果然奸猾,不过这话倒是说对了那花满楼,砸得可还过瘾?” “一般吧,大都是东宫侍卫动的手,我也没来得及砸上两件儿。” 英国公的手一下就摸到刀柄上了,眉头突突直跳,讽刺他道“听你的意思,是还想再来几回?” 何瑾这才一哆嗦,反应了过来,尬笑道“那,那倒是不用了。互相伤害嘛,小公爷砸了我的百宝斋,我砸了您的花满楼,也就扯平不对啊!明明是你们惹事儿在先,怎么现在搞得,你反倒来兴师问罪了?” 说完这句,何瑾才挺直了胸膛,气愤莫名的模样——嗯,都怪这老匹夫气势太猛了,压得我都没反应过来! 可不料,人家张懋听了这话,非但不羞愧,反而豁然而起,拎起九环厚背砍山刀喝道“因为老夫比你光明磊落!” “好你个心思阴毒的小子,本来就是一件小事儿,你非要搞得满京城尽知!看样子,你还想闹到陛下那里是不是?” 说着,张懋一步步逼近,继续道“一旦真闹到了陛下那里,老夫有错在先,再怎么说也是赢不了你的。而你却能踩着老夫的威名,从此在京城啸傲群雄” “好小子,真是够阴毒的诡计。幸亏老夫大半生没白活,否则还真让你这后生,给坏了一世英名!” 哐当一阵脆响,张懋就把刀架在何瑾脖子上了,冷笑着道“怎么样,老夫猜得是也不是?” 提起这事儿,张懋也是一阵阵的后怕。 早先何瑾和朱厚照带着东宫侍卫,满京城晃荡的时候,张懋还当热闹看呢。 觉得有趣,也就派人打听了一番。得知百宝斋其实是在替皇家,挽救大明宝钞信誉后,他还为何瑾的手段感到佩服。 老头儿当然知道,敢阻挠陛下挽救大明宝钞的倒霉家伙,必然没好果子吃。如此一来,何瑾的威名也就一炮打响了。 可就在他美滋滋等着后续的时候,忽然听说花满楼,被朱厚照和何瑾给砸了! 老头儿一辈子征战沙场,哪能瞧不出其中猫腻儿? 当即唤来那个不争气的孙子问了一遍,结果发现原来自家,就是何瑾要踩着上位的倒霉蛋儿! “哎呀,英国公,这事儿让你都说出来,也就没意思了嘛”被刀架在了脖子上的何瑾,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满脸的遗憾。 说着,他还看了看那后背砍山刀,随即捉住了一端,猛一用力。 两寸厚的大刀,登时从中断裂,何瑾就拿着另外一截儿,晃荡两下,随手扔在了一旁。 张懋诧异无比地看着这一幕,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小子,竟如此大的力气!再加上阴沉的心计和这般胆色,简直就是战场上的一把好手儿啊! 没错,冷兵器时代,武将最重要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要有胆色,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就是要有临阵不乱的胆识! 另外还得有心眼儿,会算计,敌人的来意目的能一眼就看出来,继而才能出其不意、反戈一击。 而这小子从自己来时到现在,可不就先一直示弱,麻痹自己。随即又猛然亮出这一手儿,让自己惊诧无比? 还有就是他这么一把子怪力气,也是不可或缺的。军中向来尚武,有这样的武力,轻易就能服众! 一想到这些,张懋的眼珠儿不由转了两圈儿,看着何瑾忽然就放声大笑了起来“好小子,不错!虽然卑鄙阴险了些,但有胆有谋,是条好汉子!” 说着,张懋也扔了那半截儿的砍山刀,一巴掌拍在了何瑾的肩膀上。 何瑾登时身子一歪,感觉半截身子都麻了。 可架势都摆出来了,他也只能咬着牙,嘿嘿傻笑道“英国公过奖了不知那百宝斋一事儿?” 现在,他不想跟张懋多说了,只想赶快把这事儿揭过去人家张懋明显不是吃干饭的,自己这次占不了多大便宜。 可不料,张懋却好似忽然来了兴致,打断何瑾道“唉都是小事儿,老夫好不容易来你府上一趟,你不招待一番?” 招,招待? 还要在我家吃饭? 何瑾登时更不乐意了,苦着脸道“老公爷,小子家贫寒酸,一时也没个准备,不如改日” 一听这话,张懋就恼怒了“你家贫寒酸?正三品的府宅住着,磁州的矿山运河开着,安阳的清平商行做着,京城半个月就搂了两万斤的铜料,你跟老夫说没钱?” 何瑾一下就哭了,没想到张懋把自己的底细,打探地这么清楚。 “国公爷,有钱也要省着点嘛哎哎,你捡那半截刀干啥?我设宴,设宴款待您还不行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四章 又多了一个侄子 “嗯,这鱼不错,滑嫩爽口,还没多少刺儿!” “烤羊腿也合口味,有嚼劲儿!” “还有这王八汤,够鲜美!” “呀呵,还有冰镇的果品,嗯,解暑开胃小子们,都吃得咋样儿?”一边大吃大嚼的英国公,还不忘对着侧厅的侍卫喊了一声。 众侍卫这会儿很有礼貌,齐声回道“多谢何千户款待!” 一听这话,何瑾顿时眼中含着泪,拼命往嘴里塞东西不行,自己家的好东西,不能全让他们吃了,自己好歹也要多吃点儿! 最重要的是,待会儿商量处置百宝斋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些损失捞回来! 终于酒足饭饱,盘算好了的何瑾当即先发制人“国公爷,百宝斋一事,小子可算遭了无妄之灾。且还耽误了陛下暗中回收铜料,你看?” 正拿牙签剔着牙的张懋,这次倒是没耍赖,而是眉头微微一皱后,拍了拍手。 何瑾登时乐坏了果然是粗豪大气的勋贵!这动作,明显就是让侍卫们,捧出一箱子的金银,化干戈为玉帛啊 可没想到,侍卫的确上来了,却没提着一箱子的金银,而是带了个五花大绑的年轻人。而且看那满头大汗的样子,明显还在外面暴晒了不短时候。 应该,张懋来的时候,就带着他一块儿来了。随后自己跟张懋聊着、吃着,这倒霉蛋儿就在外面晒着 “店是这兔崽子砸的,老夫得知此事后,直接抽了他二十鞭。可谁知他就是咬紧牙关,死活不说为何要砸了你的店,简直气死老夫了!” “小,小公爷?” 何瑾愣愣看着张仑那清秀的脸庞,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嗯,国公爷,你怎么才抽二十鞭,就这幅高富帅的长相,怎么也要抽到毁容啊! 不对! 这不是重点,说好的赔偿呢? 难道,是要我把张仑卖到在水一方当兔爷儿,身债肉偿吗? 张懋一看何瑾那疑惑的眼神儿,不知为何就想揍他。 但随即,又拧眉开口道“小子你有所不知,这兔崽子虽然被惯得无法无天,但秉性老夫还是清楚的。” “寻常就算作恶,也一定是有原因的。偏偏这次无论老夫如何打骂,他就是死活不开口” 何瑾这就不同意了,摇了摇头道“国公爷,你这就不对了孩子还小,有事儿你跟他讲道理嘛,打骂怎么能行呢?” 这话一出口,张仑猛然就抬起了头,对着何瑾骂道“狗东西,你干了那阴毒的事儿,还敢在我爷爷面前装模作样充好人!” 张仑不可能不生气。 先不说其他原因,就说人家今年也十八了,何瑾才十五。结果他一副叔父长辈的口气,你说人家张仑能不炸? 张懋闻言,一脚就踹过去了,直接踢得张仑趴在了地上“怎么跟你何叔父说话的!简直没大没小,不懂规矩!” “唉,唉?”何瑾这会儿就愣了我啥时候,就多这么个侄子? 张懋却一瞪眼,道“老夫看你小子对胃口,认下你这个子侄了。怎么,你好像还不乐意?” “我,我当然”何瑾当时就怒了我当然不乐意啊!真成了你的子侄,百宝斋的赔偿还怎么提? 你这老货,实在太精明了! 然而,人家张懋可是勋贵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儿,资历身份能甩他好几条街,大腿粗得很。如此给脸要还不赶紧端着,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再说,反正已有王守仁一个大侄子了,再多这么一个二侄子,好像也没啥。 想到这里,何瑾当即很识时务地端起一碗葡萄酒,举过头顶高声道“侄儿见过叔父!” 张懋乐呵呵地接过葡萄酒,一饮而尽,就算收下他这个子侄了。把一旁的张仑,都看得惊呆了。 可何瑾进入状态却很快,随即便开口道“叔父啊,这孩子不开口,打骂是不对的,得教育,得好好地教育啊” “你的意思是跟对待太子一样,因材施教?”张懋一听这个,眼神儿就亮了张仑眼下这幅德行,就是他一块心病。 而何瑾好像在教育人方面,很是有一套。以前自己不看好的那个顽劣太子,经过何瑾的一番调教,不是一下就开了窍儿? 自己这个便宜侄子,真是没白认啊! “嗯,因材施教是一定的,不过方法跟太子的有些不同。太子活泼好动、反应敏捷,但是注意力不容易集中,兴趣和情绪容易多变,所以就要用兴趣教育法,让他感受到学习的乐趣” “嗯嗯,有道理,你继续。”听何瑾说的头头是道,张懋当即点头。 “可仑儿风骨嶙峋,意志坚定,这就是块好苗子啊。对于仑儿这样的人,就应该”说到这里,何瑾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张仑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忽然觉得脊背一片冰凉。张懋却等不及了,催促道“你快说,别净整这些个没用的!” “如仑儿这样的,就应该扔军营里好生操练!” 何瑾一下笑得更邪恶了,继续道“而且还要秉承‘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的宗旨,才让仑儿越挫越勇,磨去身上的骄纵之气,成为我大明可用的栋梁之才啊!” “何瑾,你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王八蛋!” 张仑一下就气疯了,咆哮道“你卖那等吸人魂魄的恶毒东西也就算了,还敢这样害我,你,你不得好死!” “混账东西!”蒲扇般的大巴掌,狠狠抽向张仑的脑袋,张懋是一边抽一边骂“你都亲眼看见了,何小子是老夫认下的子侄,就是你的叔父!你咒他死就是咒我死,你个不孝的东西!” 狠狠抽了十来巴掌,张懋才住了手。 回头准备向何瑾致歉,却看到何瑾正笑眯眯地啜着葡萄酒“叔父,他这不是已把砸店的原因,说出来了吗?” 张懋这才反应过来好小子,好手段! 愣完神儿后,他又举起蒲扇大的巴掌,继续抽向张仑“小子,谁跟你说玻璃镜吸人魂魄来着?这么大的人了,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被人利用了还不知,你想气死老夫是不是!” 张仑再怎么也十八了,已是要面子的年岁。 此时被爷爷当着外人如此殴打,当即就忍不住了,咆哮道“谁说这是骗人的!奶娘临终之前,不就是因为看了一眼那玻璃镜,结果就走了?” “你奶娘?”张懋顿时下不去手了,神色也有些后悔。 这事儿他自然是知道的张仑出生后,亲娘就一命呜呼走了,是奶娘从小将他养大的,两人也情如母子。 而这位奶娘临终前,听闻京城里最稀罕的物件儿,就是玻璃镜。张仑当即派人重金收购了一面,可惜不赶巧,那奶娘刚照了一眼后,就此含笑而去。 假如没有意外的话,这事儿其实也就过去了。 可偏偏张仑后来又听了什么谣言,结合他奶娘之事一印证,悲痛之余便犯了魔怔,自然越想越恼恨,便派人砸了百宝斋。 何瑾听到这里,面色也不由凝重起来,道“你砸店的原因,就是认为我的玻璃镜,吸走了你奶娘的魂魄?事后没有再派人,拿出五千两银子,要买玻璃镜的烧制技术?” “小爷做事儿只求心中痛快!”张仑脖子一梗,道“砸了你那害人的店就行了,还要那恶毒的玻璃镜技术作甚!” 何瑾和张懋这就对视了一眼,均觉出这事儿不一般。 不过,随后何瑾就开口了“叔父,看来光送仑儿入军营还不行啊你看连这等荒诞无稽的谣言,他都能信,脑子明显不够用啊。” 张懋也觉得丢人丢到家了,又是一巴掌狠狠抽过去,道“回去再好生收拾你,就按你叔父说的法子收拾!”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五章 早点来会死啊? 砸店、赔钱,最多再认个侄子,然后喝顿酒就能过去的事儿,现在一下子竟变得曲折离奇了。 张懋龇着牙,用牙签无意识地剔着。那一下下的气势,仿佛要将无形的敌人千刀万剐一样。 何瑾也显得有些焦躁,掏出怀中的银票一张张数着,却仍觉得脑袋里千头万绪,纷乱如麻。 是谁要买玻璃镜的烧制技术? 眼下看来,绝对不是英国公张懋了。就凭他气冲冲兴师问罪的架势,要还是幕后主谋,那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干出这等事儿呀 张懋被何瑾那贼兮兮的目光一瞥,登时有些不爽,问道“小子,这事儿你怎么看?” “这事儿必有蹊跷”何瑾淡然地对完台词儿,才进入正题道“幕后之人,眼下隐藏地很好,不过有两件事儿是可以确定的。” “哪两件?” “第一件事儿,就是你们英国公府,被人给当冤大头耍了” 张懋顿时嘴角一抽,道“废话!直接说第二件。” “第二件事儿,就是天下任何阴谋,都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并且,搞垮了我玻璃镜生意,必然是对他有利的。我们只要抓住这一点,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比如” 两人这会儿就又对视了一眼,随即就如两条狼一般,看向了楚楚可怜的张仑,异口同声问道“你到底是从哪儿听说了,玻璃镜会吸人魂魄的谣言?” “花,花满楼” 被两人那阴冷的眼神儿一盯,张仑心里直发毛,想都没想就交代了“那,那日我喝得也有些醉,具体是谁说的也记不清了,但地方是错不了的。” 张懋登时一脚又踹过去了,骂道“奶娘死了,就跑到那等地方借酒浇愁,你可真是有情有义!” 张仑自知理亏,也不敢还嘴。 而张懋踹了这一脚后,又忽然嘿嘿冷笑起来“有点意思,先让老夫的傻孙子去砸了店,随即就有人跟着强买技术。” “老张家的人虽说没什么谋略,可也不全是让人白利用的蠢货。好处他捡了,黑锅我老张家背了,世上没这道理。” 张懋笑得很狰狞,何瑾看得出,这是老人家真动了杀心的表情。 “行了,这事儿就按你小子说得办。”张懋大手一挥,拿出了战场指挥的气势“老夫派人去查清谁造的谣,你小子就查谁能在这事儿上得利。你我分头行动,不信北京城里还能有妖孽翻了天!” 何瑾这会儿也笑了,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强援,起身拱手道“恭送叔父” 张懋也乐呵呵地起身,看了一眼满桌的菜肴,道“嗯,你家的伙食不错,等老夫有了进展,再来你这里蹭饭” 何瑾登时雄躯一震,面上的笑容有些凝固。 待张懋一离去,他当即气急败坏地吼道“赖三儿、刘火儿、陈明达、端木若愚,你们都给我过来!” 见何瑾这幅模样,四人当即慎重表态“老大有什么吩咐,直接说罢。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去锦衣卫、都察院、顺天府还有五城兵马司那里,将那些城狐社鼠全都捞出来。现在他们也知道我何瑾是哪号人物儿了,就让他们去打听京城里任何有关玻璃镜、铜料之类的消息,一定要快!” 何瑾咬牙切齿,心里火急“可不能再让英国公来家里吃一顿了,咱这次一定要抢在他面前,去他家吃回来!” 四人一听这个,不由有些无语老大,就一顿饭而已,至于这样吗? “你们懂个屁,这不仅是一顿饭的问题,而是我们和英国公府的一场较量,决不能让人看扁了!” 何瑾这会儿的话音儿都带上哭腔了,见四人还傻呆呆地站着,又气得一跺脚道“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就今天的这顿饭,花了二十两银子呢”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第二日大早,张懋便又带着一大票的侍卫,杀到何瑾家里了。 而且,那脸色还十分的难看,上来便一挥手道“弄点儿好酒好菜来,就昨日的档次气死老夫了!” 何瑾顿时就惊了,颤巍巍问道“国公爷,一天的时间,已查出谁造的谣了吗?” 张懋当时就一瞪眼,道“一天的时间,还不够吗?” 就这么一句话,让何瑾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同权贵们之间的差距。仔细算来,自己来京城才不到三个月,什么根基、人脉、势力,都还没来得及铺建。 反观人家国公府,在京城经营已将近百年。 就算土木堡之变后,勋贵势力大为受创。可在底蕴能量方面,也远不是自己这等土鳖暴发户能比拟的。 人家一天时间,要还没调查出结果,那才不正常。 没办法,何瑾只好含着泪,让奴仆厨子出去采买开宴。随后又含着泪,比着跟张懋大吃大嚼,希望能吃回来一点儿算一点儿。 再次酒足饭饱后,何瑾几乎悲愤地问道“叔父,究竟是何人造的谣?侄儿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把所有的损失统统赔回来不可!” 嗯,包括这两顿的饭钱! “是花满楼的一个龟公,可查到那人的时候,他已喝了一杯毒酒咽气儿了这条线索算是断了,他娘的,这事透着邪性!” 何瑾脸色也不好看“这幕后之人的能量,似乎不小啊这样看来,就剩下街面上消息这条线索了。” 话刚说完,就见赖三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道“老大,有消息了!” 何瑾就猛地一抬眼,愤怒地瞪向赖三儿早点来会死啊,饭都吃完了算了算了,到底是什么消息? “老,老大,市面上的铜价又涨了,比之前的铜价还高!”赖三儿看着何瑾的眼神儿,不知为何就有些发虚。 可没等何瑾开口,刘火儿又跑了过来“老大,有消息了!” 紧接着,就是端木若愚和陈明达,也一前一后地跑来“老大,有消息了!” 何瑾欲哭无泪,已懒得瞪他们了,怏怏问道“除了铜价突涨之外,你们还带回了什么消息?” “京城最大的铜器店,宝鼎铜行那里。这几天趁着铜价大涨的时机,开始大量抛售铜器,引得百姓纷纷前去购买。” “还有就是玻璃镜吸人魂魄的谣言,也渐渐在市面上传开了。换了玻璃镜的百姓们,纷纷咒老大你生孩子呃,反正不是啥好话。” 何瑾和张懋不由又一次默契对视,均一副有话要说的意思。 “买涨不买跌呃,国公爷先说。” “老夫想起来了!呃,还是你先说。” “你先说吧” “老夫让你先说!”张懋怒了,拍出一柄新的九环厚背砍山刀。 何瑾当即认怂,道“买涨不买跌,可是做生意的基本道理。别的店铺都在囤积铜器,宝鼎铜行却在铜价大涨的时候,开始大量抛售铜器,这等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可就很奇怪了” “不错,除非宝鼎铜行知道,以后的铜价会被你的玻璃镜生意搞得下跌,所以才会及时抛售。” 张懋捋着花白的胡子,眼中精光湛湛“而且老夫也想起来了,那个造谣的龟公,早先就在宝鼎铜行干过!” 这下,事情一下有了突破性进展。 何瑾和张懋两人,不由又齐齐将眼神儿看向四人,异口同声问道“宝鼎铜行的主家,你们查到是谁了吗?”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颓然摊手道“没查出来这宝鼎铜行的主家,好像很神秘,我等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六章 对手到底是谁? 又一次,张懋在狠狠地剔着牙,何瑾在一张张地数着钱。大堂之上,呈现一片诡异的寂静。 不过,比起上次的一筹莫展来,两人这次的动作明显有些不同。 张懋剔牙的动作快了不少,是那种迫不及待,将敌人剐了的残忍;而何瑾的数钱,也从容中带着几分愉悦。 虽说现在幕后之人还未查探清楚,但整个事件已然很清楚了嗯基本上,这事儿跟磁州时他弄出煤炭一样,都是商业利益上的争端。 煤炭的出现,影响了木炭的生意,丁逸柳自然要反击;玻璃镜的出现,影响了铜器的价格,人家也就用上了下三滥的手段。 唯一不同的,就是京城的这位,明显比乡下的秀才丁逸柳会玩儿。 人家至今没露面,却轻轻松松地利用了张仑,以及玻璃镜的谣言,将百宝斋的生意和名声都给砸了。 但反过来,何瑾这里的进展也很大。 因为他已知道,不管幕后之人到底是谁,铁定掌控着宝鼎铜行。只要将宝鼎铜行给弄垮了,幕后之人也必然跟着遭殃。 “现在看来,当务之急就是恢复玻璃镜的信誉,把铜价打压下去,可不能让宝鼎铜行趁机渔利了。”何瑾数完最后一张银票,揣回怀里后悠悠说道。 张懋剔牙的动作猛然一停,蹙眉道“谣言那事儿,不是那么容易破的。” “无妨。”何瑾却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道“我们折腾了这么久,该歇上一歇,让别人上场了。” “何人?” “皇家!”何瑾嘿嘿一笑,如狐狸偷了鸡“叔父不要忘了,这玻璃镜的生意,还事关大明宝钞的信誉。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陛下还会不出手?” 张懋猛地一怔,随即便嘿嘿冷笑了起来“好小子,有心计!只要皇家一出手,不信京城哪个妖孽还能翻了天!” “等皇家查封了宝鼎铜行,幕后之人必然会露出尾巴。届时老夫要让他知道,利用我们老张家会是个什么后果!” 言罢,老人家起身,乐呵呵地拍着何瑾的肩膀道“行了,今日这顿饭也不错。等改日有了消息,老夫再来寻你!” 何瑾悚然一惊,随后命令自己挤出笑容,尽量让自己笑得萌一点“叔父,再来的时候,就不会蹭饭了吧?” “蹭什么饭!”张懋鄙夷的看着何瑾,道“那时候该去收拾宝鼎铜行幕后之人了,还吃什么饭!” “哦,哦,那就好”何瑾闻言松了一口气。 可不料,走到门口的张懋,忽然又一回头,道“不过收拾完那家伙,庆功宴要在你家里摆!” 何瑾登时如遭雷殛,忍不住悲愤吼道“为什么!” “就因为你家的厨子手艺好!咋滴,还不欢迎老夫?”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何瑾欲哭无泪,嘴上还得说着昧良心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何瑾就什么都不干了,静等着外面的消息。 至于说如何向弘治大叔传递消息,他从来不用考虑丘聚这些时日,可是时刻关注着此事。巴不得将每一点的进展,都汇报给弘治皇帝呢。 更不要说上班的时候,何瑾也有意无意地,向朱厚照提了那么一嘴嗯,假如这样弘治大叔还不知道的话,除非他聋了。 然而,就在他以为事情,很快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时。老天似乎就是为了刷新他的认知,让他一直等了三天,外面仍旧风平浪静。 宝鼎铜行那里,居然屁事儿都没有。反而还收紧了对铜器的出售,开始囤奇居货,等待着铜价继续上涨大捞一笔。 到了第四日,满头雾水的何瑾,都有些沉不住气了。甚至都想着主动联系一下英国公,让他打探下宝鼎铜行背后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一想英国公的出场费,最低也是一顿二十两银子的酒饭。他就咬了咬牙,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还是先去朱厚照那里问一问吧。毕竟,小孩子还纯洁,好骗不要钱。 在家休息了三天的何瑾,怏怏地走向了东宫。 一进大门,就感觉里面的气氛,很是不对劲。再看朱厚照的脸色,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满脸铁青。 尤其看见何瑾进来后,那怒气冲冲的脸,顿时又变得很复杂,羞愧,内疚,或者还有点别的什么。 何瑾眼珠转了转,便开口道“是宝鼎铜行的事儿?” 朱厚照一愣,沉默许久,缓缓地道“不错,就是那家铜行的事儿。因为这事儿,母后都被气着了” 何瑾顿时呆住,满头雾水看着他“皇后娘娘被一家铜行给气着了?” “嗯,都是因为什么玻璃镜吸人魂魄的谣言。母后知道这种谣言能疏不能堵,于是便唤来了一些权贵高官的夫人,每人赠给了她们一面镜子,并当着她们的面照了几下,意思是让她们明白,玻璃镜吸人魂魄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嗯嗯”何瑾点头,但实际上还是一头雾水皇后娘娘这是吃撑了? 但朱厚照还是絮絮叨叨,还一攥拳头道“可想不到,那些权贵和高官的夫人们,竟然不相信母后!她们拿到镜子后,没一个遵从母后意思,站出来辟谣的,反而另一种谣言又出来了。” “嗯嗯嗯?”何瑾先点头又摇头,然后尴尬地道“呃,故事太精彩了,殿下请继续” “就是不知谁说,母后乃是一guozhiu,命格万中无一,自然不惧玻璃邪镜吸取魂魄。寻常的百姓要是不知死活,尽管可以去试试!” “哦?”何瑾一下惊叹了,忍不住开口道“这,这谣言还挺有逻辑的啊,竟然让我无言以对!” 一见何瑾如此轻描淡写的模样,朱厚照不由急了“何千户,孤都快急死了,你怎么还这样!” 可谁知这话一落,何瑾的脸色反而阴冷轻蔑了起来,道“殿下都束手无策,我一个虚衔的千户,又能如何?” “何,何千户,你这话什么意思?”话虽强硬,可朱厚照的眼神儿却很躲闪。 何瑾又一冷笑,道“一家阻挠陛下挽救大明宝钞的商行,直接查封了便是。就算陛下日理万机,不屑管这等小事儿,殿下也可以带着东宫侍卫,将店给砸了。” “奇怪的是,三天的时间,皇家居然一点强硬的手段都没拿出来。”说到这里,何瑾眼神湛亮,带着洞悉的压迫,让朱厚照愈加不敢与他对视。 “而且,皇后娘娘还用了这等看似帮助微臣,实则和稀泥的办法真是让微臣忍不住怀疑,宝鼎铜行的背后,究竟站着的是什么人?” 这一下,朱厚照彻底不吭声了。 想了想,最后他才开口道“父皇的意思,其实是想抄了那家店的,但反正何千户要是想对着干,父皇是一定会支持的。只是,你不能用那些阴毒狠辣的法子!” 何瑾闻言,又仔细地凝视了朱厚照一眼,忽然就笑了“殿下真是会开玩笑,皇家都避让三分的势力,微臣怎么有胆去招惹?” “不就是玻璃镜的生意嘛,微臣不做了便是。反正少了这桩生意,又饿不死微臣。” “可你要是不做了,大明宝钞不断贬值的事儿,就没人管了!”背后,忽然传来了弘治皇帝的声音,清晰带着几分愤怒。 然而,当何瑾转身行礼的时候,也清晰地看到弘治皇帝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纠结。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七章 害人不能尽兴,好惆怅啊......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这般挂念太子学业,真乃慈父圣君典范。微臣一见陛下如此,顿时心中感” 不管弘治大叔心情到底如何,何瑾还是要滔滔不绝——这是他的人设,此时也可以是一种无形的嘲讽。 弘治皇帝当然听得出来,当即一伸手,道“不必多言,朕是听闻你终于来了东宫,才特意赶来的。” “陛下如此心念微臣,微臣真是铭感” “住口!”弘治皇帝忽然开口,毕竟乃一国之君,语气里自带十足的威严。 何瑾当即乖乖闭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随即,弘治皇帝便坐了下来,柔声细语道“润德,朕知道你心中不忿。只是此事便如照儿所说,你可以用正当的商业手段反击,却不可用阴毒狠辣的法子去害人。” 何瑾抬起眼皮子,看了弘治皇帝一眼,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弘治皇帝便叹了一口气,随即竟起身向何瑾长长一揖,道“总之,此事是皇家对不住你了。朕此番豁出颜面,拜托你为了大明百姓的福祉,务必将此事做得周全妥当。” 哪有君父向臣子行礼的,何瑾这下也傲娇不动了,只能回拜言道“臣万死。” 嘴上这样说,心中的疑惑却不由越来越大。 明代王权时代,尤其是文官集团,还没彻底成长为权力野兽的弘治一朝。无论什么势力,都不可能大得过皇家的。 能让皇家如此忌惮不,这不是忌惮。 假如皇家真忌惮的话,弘治大叔也就不会如此,恳求自己出手了。 只能说,皇家是不愿意去当那个恶人,所以一切还得让自己来。弘治大叔呢,最多只负责擦屁股,扫扫尾。 想到这里,何瑾便抬头看向弘治皇帝那张严肃又期盼的脸,忽然好想明白了什么。 再然后,他便忽然笑了,搓着手指问道“陛下,不知你指的那个正当商业手段,嗯界限是在哪儿?” 弘治皇帝一愣,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何瑾就无奈了,只能再度解释道“就是微臣做到什么程度,是陛下可以接受的?” 这下弘治皇帝反应过来了,喜出望外“何爱卿,皇后都没办成的事儿,你也能轻松搞定?” “呃”何瑾一下就不知该怎么说了,只能斟酌着道“陛下,谣言这种事儿,就不该是皇后娘娘的做法。你越是想澄清,就越是落入了谣言的陷阱。” 弘治皇帝闻言,眼睛豁然一亮。 当下他也不再多问,摩挲着下巴道“让你这只貔貅出手,不给些甜头儿是不行的,更何况此事,还是皇家对不住你” “这样吧,朕给你的限度是,可以搞垮宝鼎铜行,让你小赚一笔出出气。再过分一些,朕就不好收场了。” 何瑾眼珠子转了转,盘算了下得失,随即便笑了“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很轻柔,会注意分寸的。” 言罢,他起身就要告退。 可不料,弘治皇帝忽然又开口,道“此番将太子也带去,让他学学你是如何ojie谣言的。” 一听这个,朱厚照当即欢快应诺,道“多谢父皇!” 之后,望着何瑾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不由欣慰一笑。 但随后,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恼怒了起来,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哼,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也该有人来教训一番了!” 而回到家中的何瑾,刚踏入大门儿,一瞅见正堂上的风向不对,都不带犹豫的,扭头儿就往外跑。 可张懋哪能让他如愿,冷哼了一声,又是咣当一声,大门儿让护卫从外面关上了。 何瑾一看这情景,顿时欲哭无泪“国公爷,这可是我家!怎么每次你一来,我都有被关门儿打狗的错觉?” “甭废话,好酒好菜招待起来!” 张懋脸色铁青,恨恨不已地说道“小子,我们这次要认栽了。宝鼎铜行的事儿,办不下去了” “老夫派人好生探查了一番,才知道那家铜行的背后,原来是” 刚说到这里,大门儿又被人给打开了,朱厚照一脸奇怪地走了进来,问道“何千户,你忘了孤还在后面?” 张懋一见朱厚照,却将到了嗓子眼儿的话,一下又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直憋得脸都有些发紫。 何瑾却淡然一笑,接着张懋的话,道“不就是寿宁侯和建昌伯那两位嘛” 朱厚照闻言,登时面色羞愧无比“何,何千户,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原先根本猜不到,但闻听了皇家的反应后,想猜不出来都难了”何瑾也叹了口气,觉得这事儿真晦气! 没穿越的时候,他就知道弘治这个皇帝,基本上哪哪儿都还行,就是有一点妇人之仁。 或许是童年悲惨的遭遇,导致弘治皇帝内心,是很渴望亲情的。 尤其他跟张皇后感情还十分融洽,爱屋及乌下,自然也对张鹤岭、这延龄这两位皇后的弟弟,很是恩宠。 可这两位兄弟尝到甜头儿后,很快也就摸清了弘治皇帝的性子。 又仗着自己的姐姐乃后宫之主,以及弘治皇帝渴望亲情的软肋,疯狂地在作死边缘试探,肆无忌惮、横行不法。 弘治皇帝虽多有耳闻,但看在张皇后的面子上,大多只是训斥一番了事。结果这样的苗头儿一露出来,满朝大臣自然也都选择了隐忍。 久而久之,恶性循环,张家两兄弟也就愈发地骄横跋扈。 “可这两位实在不知好歹,以为只是抢一个虚衔千户的生意,却根本不知此事还攸关大明宝钞信誉。” 想完那些,何瑾又露出了释然的神情,一挑眉对张懋激将道“陛下已准许微臣,些微地给两位一点教训,不知叔父有没有胆量和兴趣?” 张懋闻言,猛地一巴掌就拍何瑾肩膀上了,道“行啊小子!想不到这事儿你也能搞定,老夫早就看那俩王呃,那俩人不顺眼了。说吧,你想怎么对付他俩?” 谁知就在张懋摩拳擦掌的时候,一旁的朱厚照也开口了“何,何千户,能不能也算孤一份儿?” “唔?”何瑾都顾不上疼了,跟看大熊猫一样看向朱厚照。 “不用这样看孤,孤其实也厌烦那两个舅舅!” 朱厚照先前还很扭捏,很快就憋不住了,一张小脸儿上尽是嫌弃,道“那两人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真不知母后,怎么会有两个这般无能的废物弟弟!” “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何瑾咀嚼了下这个词儿,忽然觉得还挺贴切的。 “小子,这下太子都站我们这边儿了,你到底有什么破除谣言的法子,赶紧说出来。”张懋又忍不住了,举起手又要拍何瑾。 可何瑾这次学乖了,一只手抬起挡住,另一只手就顺势拍在了张懋的大腿上“哎,叔父心急个啥!”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宝鼎铜行这几日不是不抛售铜器了吗,不是还收购铜料,等着继续大赚一笔吗?” 说到这里,何瑾就嘿嘿一笑,贼兮兮地道“那么问题来了,你们俩能搞来多少的铜料?” “铜料?”张懋龇牙咧嘴,摸着被拍疼的大腿,眼神儿都有些幽怨“你要铜料干什么?” “当然是卖给宝鼎铜行啊!” 张懋和朱厚照顿时就跟看白痴一样,死死地看向了何瑾“他们正囤积居奇,我们还要主动给他们送过去?” “嗯,越多越好” 何瑾这会儿就笑得更灿烂了,但随后又开始懊恼“不过也不能太多,毕竟我已答应了陛下,不能一下搞死那两位。” 唉,害人还不能尽兴,好惆怅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八章 玩谣言,我可是行家! 悠悠十日的时光,有时候说过去,也就一眨眼过去了。 京城仁寿坊的张府,足足占据了半条街道的府邸,黑压压的一片。朱红色的大门,悬挂着八个大灯笼,气派非凡。门两旁还立着一人多高的石狮子,张牙舞爪,据说还是弘治皇帝御赐的。 今日清晨,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就腻在了一块儿,商量着往后的计划。 “兄长,原以为那个何瑾开矿山、献军策、平贼乱,简在帝心,是个有本事的人物儿。想不到,也不过如此嘛。”建昌伯张延龄眼角上挑,说话时嘴角却往下抿,给人一种刻薄、眼高于顶的感觉。 “区区十五岁的小儿,有点小聪明罢了。” 寿宁侯张鹤龄却面相圆润,一脸的富态,此时眯着眼睛一摆手,道“就算略得了那么一点恩宠,终究比不过我等皇亲国戚。” 说到这里,他猛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如今市面上的铜价多少了?” “一面一尺的铜镜,已经涨到三十两了。这些时日,我们又收购了不少的铜料,正在加紧熔制成铜镜,马上就能大赚一笔!” 听闻这个消息,张鹤龄眉头一蹙,道“铜价大涨,正是店家囤积的时候,怎么还有人向我们卖大量的铜料?” “兄长放心,我都查过了,是云南一片客商开采出的滇铜。那深山老林倒是有铜矿,可是开采不易,制成铜器后又销量不好,只能重新熔了当原料运到京城来卖,正好儿便宜了我们。” “唔若真是这样的话,倒是一桩好事儿。不过,我总觉得这时节儿,又突然来了一笔铜料,有些不对劲。” 张鹤龄还是不太放心,但他是个思维跳跃的人,事儿都不往深里分析。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道“玻璃镜烧制的工艺,打探到了没有?” “铜镜这生意,终究要被玻璃镜取代的。我们放出的消息能迷惑一时,却迷惑不了一世。而且这事儿已惹得姐姐不高兴了,得快点把玻璃的工艺弄到手才是!” 张延龄闻言,面色不由一戾,道“我这就再加派人手去磁州!说来也真是奇了怪了,前两拨儿派去的人,怎么一点音讯都没传回来?” 同一时间,何瑾家的水帘亭中。 张懋、朱厚照、还有何瑾三人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身边有小月儿、红芽、绿柳手法娴熟地按摩着。而且,只要眼神儿一瞟身旁的冰镇果品,还有专门儿的丫鬟送入口中。 如此奢靡的生活,估计让弘治皇帝看了,都会气得牙疼朕励精图治、衣宵食旰,才弄出的‘弘治中兴’盛景,可不是让你们三个跟猪一样享受的! 此时满头大汗跑进来的赖三儿,看到这一幕也不由羡慕嫉妒恨。只能动作慢点儿地,将手里的一张纸交给何瑾,希望能在这里水帘亭里多呆一会儿。 何瑾则半眯着眼,看了下纸上的消息,叹了一口气道“唉,真是贼心不死啊,又往鼓山煤矿送免费劳动力了” 没错,既然知道了张家兄弟,要打玻璃镜的主意。何瑾当然第一时间就跟磁州的丁逸柳通了气儿。 然后,张家兄弟派去的商业间谍,就被胡不归守株待兔,直接扔煤山劳改监牢里去了。 抱怨完,何瑾也知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微微一侧身道“叔父啊,确定这些时日,偷偷卖给宝鼎铜行的铜料,没引起他们的怀疑?” 快要睡着的张懋被吵到,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道“放心吧,老夫遵照你的吩咐,专门儿劳烦了以前的老部将,从云南那片儿弄来了一支商队。” “除了三万斤的铜料,是我们三家凑出来的之外,其他都是真的。别人也绝看不出,一丁点儿的问题!” 朱厚照听到这里,登时在藤椅上一骨碌,扭过身子向何瑾问道“何千户,现在铜料已给他们送过去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接下来当然是打破谣言,让百姓们重新接受玻璃镜呗。” 看着张懋也支愣起耳朵,何瑾也不敢装逼,直接道“然后市面上的铜价,自然就跌下来了呗。” “如此一来,宝鼎铜行花高价从我们手里买过去的铜价,自然就砸手里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嘿嘿一笑,道“到时候,我们再用极低的价钱回收过来。他们吃了亏不说,指不定还要感谢我们呢” 谁知张懋听了这话,又哼了一声,道“谣言这事儿,是你说破就能破的?皇后娘娘乃一guozhiu,亲自下场辟谣,结果还不是越辟越糟?” 一听这个,何瑾忍不住就笑了“我早就说过了,谣言这种事儿,怎么能顺着它走呢?破除谣言的第一原则,就是跳出谣言的逻辑!” “然,然后呢?”朱厚照更加兴奋了,总觉得何瑾的话,虽然听起来像歪门邪道,可就是好有道理的样子! “然后,咱再编出一个更大、更容易让人信服的谣言,盖住之前的谣言,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何瑾怜悯地看着朱厚照和张懋,不由感叹唉,没经历过网络信息aozha,就是不行啊前世网上多少热点头条,最终不都被一个接一个的热点,给盖住了? 张懋一听这个,顿时也不困了,猛地翻身看向何瑾。 直跟看怪物一样,盯了何瑾有半柱香的时间后,他才半信半疑地又躺了回去“你小子,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的鬼点子?这法子听起来稀奇古怪,但未尝不可一试。” 朱厚照却不管这个,急忙问道“那我们又该造个,什么样的大谣言?” “嗯,就说宝鼎铜行的幕后之人,其实是白莲妖教的高层。此番故意不让百姓们换玻璃镜,就是为了哄抬世面上的铜价,他们好趁机大赚一笔!” 何瑾眼珠儿一转,这么个馊主意就出来了“最好呢,谣言造出来的时候,我们让锦衣卫们,没事儿就在宝鼎铜行那里晃荡两下。同时放出消息,谁从宝鼎铜行那里购买铜器,就有勾结逆匪的嫌疑!” 这一下,张懋直接坐起来了,眼珠子瞪得老大“小子,你这谣言也太狠毒了吧?还有,人家白莲教bangjia了你一回,你便但凡逮住点机会,就往人家头上扣屎盆子?” 何瑾却傲娇地一哼,道“我就是这么个小心眼儿的人。白莲教要是不服气,让他们来咬我啊” 张懋一愣,只能苦笑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何瑾就哀怨地瞥了张懋一眼,懒得再跟他说。 随即转向赖三儿,嘿嘿一笑道“行了,你纳凉也差不多了。发动起所有的城狐社鼠,开始躁起来吧!” 看着赖三儿幽怨离去的背影,何瑾随后就慢慢又眯上了眼睛哼,跟我玩儿谣言这一套,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挑粪的门前掂大勺儿。 你们足足差了五百多年好不,玩儿不死你们! “嗯,月儿,再用点劲儿对,再往左一点儿。”想完这些,又深嗅鼻前一口清凉芬芳的空气,感受着夏日的悠然,何瑾才舒服地闭上了眼“这,才叫生活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九章 怎么能是骗呢? 第十一日开始,也就是七月的头一天。京城里就不知从哪儿,传出了宝鼎铜行幕后老板神秘莫测的话风。 可不待人们的兴致都被勾起,便看到身穿飞鱼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开始频频出现在宝鼎铜行的周围。周边的饭店酒楼老板,也信誓旦旦地说,锦衣卫向他们打探宝鼎铜行的消息 这一下,人们的兴致不是被勾起,而是完全被吊住了铜价一路飙升,百姓正在纠结着,要不要花大价钱买上一面铜镜? 要是不赶紧买,以后儿子娶老婆的时候,该咋办? 正赶上这个节骨眼儿,京城最大的铜店却被锦衣卫盯上了,谁还能不关注? 随后,消息就越传越玄乎了。 其中最坚挺、可信度最高的一条,就是一个酒楼老板透露的,说那日锦衣卫喝了些酒,无意道出了宝鼎铜行的幕后老板,有可能是白莲邪教的高层! 锦衣卫此番紧密部署,正是要一举端了这个窝点! 白莲教? 这个邪教组织距离上次七星会的事儿,还不到一个月,人们当然记忆很深刻。 他们记得那曾经香火鼎盛的玄天观,一下变得荒无人烟。好多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的官员将军们,也一个个被锦衣卫带走 “不能从宝鼎铜行那里买铜器了,先不说他们这些时日惜售,就是敞开了卖,我们也不能买了!” “这要是买了,可就犯了通敌的罪过,脑袋别想在脖子上好生呆着了!” “可,可家家户户不能没个镜子,铜镜不能买,那该怎么办啊?” 就在京城百姓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又一个劲爆的消息传了出来百宝斋的玻璃镜,又开始销售了! 谁都知道玻璃镜比铜镜好,清晰又便宜。可,可那玩意儿吸人魂魄啊!就算百宝斋重新开业,也没多少人敢买吧? 想都这样想,但其中不乏看热闹的人。都想着在外面看看不买,总不至于也被吸走魂魄吧?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百宝斋门前来买玻璃镜的,竟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很多人拿着宝钞、铜钱,还有举着铜镜、铜饰的,抢着喊着要买一面玻璃镜。仿佛晚上那么一刻,就买不到了似的。 人们吵吵嚷嚷,都需要店里的伙计努力维持秩序。 火爆的场景,一下让来看热闹的百姓,升起了一丝不自然的急迫心思别人都买,我不买,是不是我错了? “兄台,听说玻璃镜吸人魂魄” “哼,敬鬼神而远之,我才不信那个!” “姑娘,玻璃镜吸人魂魄” “为了美,我宁愿不要魂魄!” “大叔,玻璃镜吸人魂魄啊” 这位大叔倒是理智很多,带着几分神秘,悠悠一笑,道“年轻人,长点脑子吧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玻璃镜吸人魂魄之事,你亲眼看到了?” “嗯?”问话的百姓,一下被反问到了。 “再说了,这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还不是宝鼎铜行那些白莲教邪匪传出来的,他们这样做,不就是为了哄抬铜价,好大捞一笔?” “何千户辛辛苦苦弄出玻璃镜,就是为了造福我们。可你们却连那等低劣的谣言都信,呵呵” 说完,大叔就不搭理那人了,又往里面挤“哎哎,我早就来了,给我三面、不,来十面玻璃镜!” 店外愣愣站了一会儿的百姓,忽然就一拍脑门儿,觉得自己反过劲儿了“还有我,也给我来十面玻璃镜!” 京城各坊的百宝斋分店,情况也大同小异,都是一副人人qiangu的景象。对面酒楼看着这一幕的张懋和朱厚照,简直都傻眼了。 “小子,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张懋毕竟是宿将,一眼就看出了猫腻“我们编造的谣言刚放出去,怎么可能一下就让百姓们幡然醒悟,这么多人来买玻璃镜?” 何瑾却忍不住神秘一笑,道“叔父,你听说过‘托儿’吗?” “嗯?”张懋眉头一拧,啪地一下就把九环厚背砍山刀拍桌子上了“少废话,别整这些个没用的!” 何瑾这就郁闷了,总觉得张懋跟个哆啦a梦一样,随时随地能拍出砍山刀。 “托儿嘛,就是说那些人,都是我花钱雇来的你看刚才那位大叔,演技就很好嘛,结算工钱的时候,一定要多给点儿。” “花钱雇,雇来的?”朱厚照一下就傻了,随后就急了“何千户,你这不是骗百姓吗?” 何瑾又郁闷了,抚额道“殿下,这怎么能是骗呢,分明是善意的引导好不?咱那玻璃镜又不真吸人的魂魄,而且性价比还高,百姓们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怎么能是骗呢?” 朱厚照一下就哑口无言了,总觉得何瑾的话,乍听起来像歪门邪道,可就是好有道理的样子! 这一日,就在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当中,愉快地过去了。 第三日的时候,何瑾就已经不必找托儿了。因为玻璃镜性价比很高,谣言又在从众心理下轻易被粉碎,真正的顾客自然纷纷盈门。 而从第四日开始,一传十、十传百,玻璃镜吸人魂魄的谣言,已彻底被掩盖。 之前被压抑的镜子购买需求,也在没有任何顾虑下,彻底爆发了出来,京城上下又陷入了一阵qiangu的热潮! 到了第七日的时候,何瑾便坐在了家中,听起了沈秀儿的商业汇报。 “相公,这几天我们一共抛出去了,将近五万面的玻璃镜。”沈秀儿拿着昨夜整理出来的账簿,虽然神色有些疲累,可精神很是焕发和激动。 何瑾点头,问道“速度如何,货源还够吗?” “速度很快,头一天只抛出了两千面左右,可越往后速度越快。昨天只一天时间,就抛出去了将近一万面!” 沈秀儿看着账簿,神情越发欣悦“至于存货也应该是够的。早在十几天之前,我们就租下大量的仓库贮存玻璃镜。磁州那里的镜子,也在源源不断地运来。” 何瑾还是满意点头,又问“那市面上的铜价呢,下来了没有?” “下来了!” 沈秀儿拿出了统计,京城的铜价过去几天,就跌了三成。只是现在惜售的心理严重,很多商贾握着铜料,还不愿意抛售出来。 “现在是较劲儿的时候。”何瑾淡淡道“只要持续抛售玻璃镜,就会有小商贾率先承受不住,紧接着他们就会抛售铜料。随着他们一抛售,铜价就会一路跳水,我们就完美打赢这场商业战了!” 一旁张懋听着两口子的谈话,彻底心服口服了“小子,你真是有鬼点子也有魄力,非比寻常。如此先予再取,让人不知不觉就中了套儿,想跳出来也得揭层皮!” 何瑾闻言就咧着嘴笑了,指了指自己道“我就是头睚眦必报的貔貅嘛要不是陛下这次要求留他们一条生路,直接调来磁州的资产打上一场贸易战,我能让张家兄弟都掉半条命,叔父你信不?” 张懋这就不说话了,最后居然庆幸地一笑,道“好在仑儿是被利用了,否则真无缘无故得罪了你,老夫恐怕就没张家兄弟那么好命了” 这句话落,何瑾一点没谦虚,也没否认,只是微微笑了笑。 朱厚照却一下兴奋起来,小脸儿都泛着红光“英国公,何千户厉害着呢!孤早就觉得,跟着他混有前途!对了,何千户,这次我们能挣多少钱?” 何瑾这就笑得更诡异了,望着朱厚照道“这个嘛就要看太子殿下的演技如何了,哈哈哈。”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零章 拍马屁你唱什么歌! 随着日子的流淌,京城的铜器市场价,果然如何瑾预料一般,跟高空坠落似的,价钱一路走低。 先是小商贾承受不住,开始抛售铜器铜料,接着大商铺也扛不住了,纷纷降低处理铜器。恶性循环下,铜价简直一日三跌,明代的铜器商贾们,提前享受了一把五百年后,割肉平仓的纠结和痛苦。 “妙啊,真是妙!” 弘治皇帝每天都在盯着丘聚的汇报,听闻铜价一路下跌,想要结婚的新人,再也不用为了一面高价铜镜纠结。乐得他就跟看到,朱厚照娶了媳妇儿一样,忍不住露出了老公公式的欣慰微笑。 同时又因为铜价全面下跌,铸币的成本也随之大幅度下降。原本钱监根本没有铜料铸币,只能高价从民间收购铜料,经常出现亏空。 可现在负担一下子下降了十倍,铜料充盈。弘治皇帝忍不住升起了铸造‘弘治通宝’,平衡大明宝钞的心思。 只要以后朝廷铸造的铜币增加,纸币量发行减少,大明宝钞的信誉,自然会被慢慢拉升回来。 而大明宝钞重新被信任,才可能在以后的将来,彻底取代金银铜币,将真正的财富握在朝廷手中,实现国富民强的盛景。 “这个小子真是个人才,朕用他算是对了。” 高兴不已的弘治皇帝,忍不住对着三位内阁大学士称赞道“如此重大的一件事儿,他竟真的在京城开了个满堂彩!日后,照此模式在全国推行下去,我大明何愁不能中兴!” 刘健闻言,自然乐得咧起了嘴。虽然他嘴上一直不承认,但毕竟是老乡,心中终归是在意的。 李东阳也频频点头,道“这小子不学有术,真是个能办实事儿的人儿以前只看奏报,还觉得孟镇抚夸大其词,现在有七星会和这件事儿,老夫相信他是真有手段了。” 谢迁却开始蹙起了眉头,捻着胡须道“陛下,推行全国一事若交由这小子来办,必然要给他个名正言顺的官职。可他今年才十五岁,乃太子未来的肱骨,这么早便使之木秀于林,老夫还是有些担忧啊。” 不知不觉间,三位内阁大学士对何瑾的态度,已开始转变了。虽然仍觉得他性子跳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能臣,但至少对他的本事儿是认可了。 而谢迁的话一出口,弘治皇帝也有些纠结是啊,能办事儿的确很不错。可大明官场波谲险恶,何瑾又年少心性不定,若这么早就用了起来,未免遭人嫉妒陷害,反倒可能就此毁了他 就在暖阁里因此陷入一阵安静时,丘聚却大声喊道“锦衣卫千户何瑾求见!” “快宣他进来!”弘治皇帝大手一挥,当即说道。 “微臣拜见陛下!”何瑾很实在,上来就一叩头,道“陛下文成武德,运筹帷幄。一举打压下京城市场铜价,缓解大明宝钞信誉危机,可谓英明神武,雄才伟略。” “臣每每想到能在陛下手下为臣,真乃三生之荣幸!臣对陛下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忍不住想日夜恭颂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听着,虽然脸色有些僵,但更多还是笑眯眯的欣赏。 而一口气说完这些的何瑾,都觉有些诧异嗯,好长时间都没这么痛快过瘾了。 终于等他说完,弘治皇帝才玩笑道“市场铜价明明是你打压下去的,缓解大明宝钞的法子,也是你想出来的。朕基本上什么都没干,便在你心中那般尊崇伟大?” “陛下!”何瑾一下就怒了,道“若非陛下睿智普照,微臣哪有灵机一动?若非陛下大力支持,微臣岂敢放手一搏?” “这一切,都是陛下那多么温馨的目光,教微臣坚毅望着前路。叮嘱微臣,跌倒不应放弃” 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这会儿都惊呆了拍马屁你就好好拍马屁,怎么还唱起来了?而且,唱得还蛮好听的 微微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弘治皇帝才不由纳闷儿“今日你前来,所为何事?” “微臣此番前来,是想提议由皇家立案、微臣牵头儿,兜底市场上的铜价,使铜价平稳回落到正常水平,而不是任由广大经营铜器的商贾们,一下赔得血本无归、卖儿卖女” 这话落下,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均不敢置信地看了何瑾一眼这小子,好周密的心思! 市面上的铜价一路下跌,虽然短时期来说,对百姓、对朝廷是一件好事儿。但从长远来看,也是有害的。 因为铜在这个时代,明显还没推出历史舞台。除却铸币和磨铜镜外,还有铸造qiang炮、礼器、装饰等诸多用途。 假如铜价震荡起伏剧烈,最终吃亏的还是百姓和朝廷。只有让铜价稳定在一个合理的范畴,才能发挥铜在这个时代的作用。 而这一细节,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都没意识到。偏偏打赢了这场商业仗的何瑾,非但没半点飘飘然,反而未雨绸缪,谋划深远 这下,弘治皇帝的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道“此事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也没啥,微臣早已研究了百年来铜价的走势,制定出了一斤铜料,最低一两银子的收购价格。” “只要陛下颁布圣旨,指定由百宝斋来收购铜料,市场上的铜器自然有了底价,便不会一路滑坡,跌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朕不是早就准许你的百宝斋,用铜镜来换玻璃镜,为何你还要” 话刚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便猛然反应过来,又忍不住赞叹地望了何瑾一眼,心中暗道好个长了七窍玲珑心的小子! 早先用铜镜换玻璃镜,不过证明他的法子,能收来民间的铜料。可现在市场上铜价震荡,谁这时候站出来振臂一呼,稳住铜价,可是大收人心的一件事儿。 显然,何瑾也意识到这种事儿,决不能由个锦衣卫千户来做。故而才提议由朝廷来颁布圣旨,将大好的声望全都让给了朝廷,让给了他弘治皇帝! 多好的臣子啊,吃苦受累的活儿全由他来;享受赞誉称颂的好事儿,就交给皇帝。 这样的臣子嗯,懂事儿!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是看何瑾,越看越喜欢,拍板道“好,此事就交由你来做!” “不过,如你这般实心任事臣子,朕也不能让你吃亏。从民间收来的铜料,朕令钱监用多一成的价格来收购。” 一听这个,何瑾当即眼冒金光制定一斤铜料半两银子的价格,他已有很大的操作空间。现在弘治皇帝又给了这样的优惠,更是要大赚特赚了! 当即,他叩谢天恩道“陛下仁慈宽厚,爱民如子!” “单从这一举,便可一叶知秋,管中窥豹。乃知陛下乃尧舜之君,仁德被于草木,光耀闪于千秋吾皇万岁!” 这一次,面对何瑾肉麻的马屁,弘治皇帝不知为何已没多少抵触心理,反而觉得顺耳了许多。止不住有种陶陶然的感觉,面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可随即,他又悚然一惊不行,朕这是有了昏君的想法儿啊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赶紧摆手,道“行了行了,没事儿你就退下吧。” 何瑾嘿嘿一笑,叩谢告退。 待他终于离去,弘治皇帝便望着三位内阁大学士,苦笑道“我们想多了,就凭这小子绵里藏针的心思,不去祸害别人就不错了,哪会让别人毁了他?” “也罢,待京城的铜价稳定后,朕便举行一场廷试。给他个正式的功名,让这小子祸害那些大明的蠹虫毒瘤去!” 三位内阁大学士闻言,对视了一眼,不由认同地点点头。 而这时候,出了暖阁的何瑾,溜溜儿地又就跑到了东宫,对着朱厚照交代道“太子殿下,坑已经挖好了。接下来,就是考验你演技的时候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一章 朱厚照尝到甜头儿了...... “你去告诉太子殿下,这次要是还不见我们,我们就跪在东宫门前不起来了!”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气急败坏地对着刘瑾嚷道。 市场上铜价一路下跌的时候,他们就预感到是何瑾在反击了。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何瑾这狗才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提前让锦衣卫在宝鼎铜行转悠,唬得所有百姓和商贾,都不敢买他们的铜器。 这简单相当于把他们骗到厕所后,何瑾扭头儿就把厕所门给焊死了! 损,这招儿实在太损了!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两兄弟只能眼睁睁看着,铜价一路如跳水般下跌,急得头发都开始掉了 哪怕,就是想赔钱大甩卖,都找不到个接手的! 后来终于听闻朝廷颁布了圣旨,指定百宝斋收购市面上的铜器。两兄弟这才感觉有了一丝活路,想着赶紧将铜料卖给百宝斋脱手。 可不料,满心希冀地到了百宝斋那里,却直接让人给打了回来! 两兄弟这才明白,原来人家何瑾,早就清楚他们做的那点破事儿。摆明了就是要看着他们,守着那堆破铜烂铁,赔一个血本无归! 这下子,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两兄弟愁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最后还是张延龄灵光一闪,言道“兄长,咱可以去找太子啊!太子殿下同那个何瑾关系不错,又是大明的储君,何瑾无论如何也会卖几分面子吧?” 然而,又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太子的确跟何瑾的关系很好。好到第一次他们来的时候,刘瑾直接告知太子不在东宫府。 第一次,俩兄弟也就信了,毕竟朱厚照时常偷偷溜出去,他们也有所耳闻。 可第二次,第三次还是这样,他们便反应过来了这是被太子殿下给骗了啊! 所以第四次的时候,两兄弟很是干脆,放出豪言后说跪就跪,真的就在东宫府前跪下了,耍赖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太子的亲娘舅,不信太子会真不管我们了!” 刘瑾这下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向朱厚照去禀告。 不大一会儿,朱厚照便出来了。 只不过,一张小脸儿上不再是平日飞扬的神色,而是异常的为难,道“二位娘舅,你们这不是在逼本宫嘛” “太子殿下,你可要救救我们啊!” 一看到朱厚照出来,两兄弟就扑了过去,一左一右搂着他的腿,可怜兮兮地言道“如今能救我们的,只有太子殿下了” 这时候,朱厚照就怅然地望了一下天,浑身上下充满了哀伤的气息,悠悠言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何千户哪儿是任其揉捏的人物儿,就连父皇都对他青睐有加,命他全权指导孤的学业。” 说着,朱厚照的语气愈加为难,还叹了口气道“如此算来,他便是孤的老师。身为弟子,孤怎么能违逆老师的意思呢?” 两兄弟闻言,不由一愣今日太子怎如此不同?我们还没开口,他就用尊师重道的理由,将我们给堵了回去 一时间,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茬儿。 不过人不要脸了,总能想到说辞的。 张鹤龄愣了一会儿后,便道“太子,你再怎么说也是咱大明的储君,他何瑾不过一臣子。只要太子肯真心帮我们,一句话下去,不信他敢不从!” 朱厚照闻言,面色更加惆怅了,道“是呀,孤名义上乃堂堂大明的储君。却实则不过连两位娘舅都不放在眼里,胁迫去做那等不耻之事的无能太子唉!” 这话下去,两兄弟顿时觉得脸火辣辣地烫,跟被朱厚照狠狠抽了几耳光一样。 他们再度对视一眼,总觉得今天朱厚照,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可为了铜行里的那十余万的铜料,脸皮什么的都不重要。 张延龄接着就开口了“太子,我们可是你的亲娘舅,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啊!他何瑾不过一臣子,怎可能真的同太子一条心?” 谁知这话一出口,朱厚照气得双目赤红,毫无征兆地爆喝道“住口!身为皇亲国戚,本当心向社稷,以身作则!” “可你们都做了些什么,难道真以为孤不知道?造谣生事、哄抬铜价、牟取私利,阻挠朝廷挽救大明宝钞的信誉!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换到寻常的官员身上,早就被抄家灭族了!” “甚至母后闻听此事后,还亲自出来辟谣,特意恳求了你们一番。结果呢,你们嘴上答应好好的,实则非但不思悔改,反而更变本加厉地囤积居奇,气得母后都大哭了一场!言张家数代忠君报国,怎么就出了你们两个不肖子孙!” 越说越怒,朱厚照随即直接伸腿踢开两人,继续喝骂道“一个十五岁的臣子,便知为朝廷分忧、为社稷谋福!而你们却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仗着皇家得要脸面,就敢贪得无厌地将大明子民的血汗钱,装进自己的口袋!” “事到如今,还有脸口口声声说跟孤一条心,那孤岂非也成了你们这等狼心狗肺,残害百姓之徒?” 说着不待二人解释,朱厚照又厌恶地一挥手,对刘瑾吩咐道“既然他们愿意跪,就让他们继续跪着好了。等什么时候真正反省了,再来禀告本宫!” 言罢,转身就走回了东宫。两兄弟正慌忙想跟进去,却不料侧门‘砰’地一声狠狠被关上,撞了他们一鼻子血。 又吃了升级版闭门羹的张家两兄弟,这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大写的懵逼。 “兄长,我,我们还跪不跪了?” “跪!”张鹤龄不愧是大哥,很有魄力“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 然而,养尊处优惯了的两人,只跪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开始腰酸腿麻、汗流浃背。 张延龄年轻点儿,还能坚持得住。 可张鹤龄却头晕脑胀,又忍不住思维跳跃了“延龄啊,这,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太子这会儿正在气头儿上,我们如此实为不智” “那,那我们明天再来?”张延龄试探问道。 “嗯,要贵在持之以恒啊。跪的时间长,不如跪的日子久明日方长,我们多跪几日,总会有效果的。” 说罢,两兄弟就灰头土脸地起身回去了。 这时东宫府里,朱厚照听了刘瑾的汇报,不由鄙夷了一声“嘁才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真不持久。” 听着这嘲讽,刘瑾不由有些幽怨了因为此时朱厚照的动作神情,甚至还有用词儿风格,简直跟何瑾一模一样! 太子殿下,你以前都是跟奴婢一样的啊 而这时候,何瑾就笑着从花厅里走出来了,道“殿下的演技,果然惟妙惟肖,令微臣叹为观止!” 一听这个,朱厚照就蹭地站起来了,兴奋道“何千户,明日他们来的时候,孤再去演一波?” 那期待的小眼神儿、兴奋的小姿态,一下让何瑾有所明悟这孩子,是尝到装逼的甜头儿了啊可不能让他上瘾了,否则真放走了张家兄弟,还怎么愉快地捞钱? 可是,又不能太打击这孩子的积极性了。 何瑾想了想,才说出了个两全其美的提议“太子殿下,明后两日就算了。大后天的时候,你再换一出儿戏来演” “好嘞,一切就听何千户的。” 朱厚照当即赞同,满眼喜欢欣赏的情愫溢出“孤就知道,何千户是个妙人儿,啥事儿都能弄得这么有情调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二章 该秀儿去秀了! 又三日, 垂头丧气的张家兄弟已如瘟鸡一样,彻底没脾气了,缠磨着刘瑾哀求道“公公,你就去跟太子殿下说一声吧。我们悔悟了,真的悟了” 大门后已憋了两天的朱厚照,这时候忍不住想窜出去。 何瑾连忙拉住他,告诫道“太子殿下,淡定,一定要淡定,不要忘了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朱厚照顿时收敛了心神,一脸凝肃地回道“何导演,我知道了” 嗯,你没猜错,‘导演’这个称呼,当然也是何瑾教的。 终于待外面的刘瑾,又跟张家两兄弟虚以为蛇了一番后,才走进来问道“殿下,您看火候儿是不是差不多了?” 朱厚照没说话,而是扭头儿看向了何瑾。何瑾则点点头后,又藏到了花厅当中。 朱厚照见状,这才挥挥手,对刘瑾言道“让他们进来吧” 张家两兄弟一进来,直接便拜倒在地,痛哭流涕道“太子殿下,我们反省过了,这事儿是我们做错了,真的错了!求太子殿下网开一面,赐我们一条活路吧” “哦,知道错了?”朱厚照坐在椅子上,一脸的嫌弃之色“那你们说说,到底错在哪儿了?” “我们”张家兄弟又是一对眼儿,均一脸的懵圈儿开玩笑,他们哪里会觉得自己错了? 要不是宝鼎铜行一天天在亏钱,已经撑不住了,他们才不会跑来服软儿呢。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两兄弟绞尽脑汁,还是张鹤龄先开口了“太子殿下,我们身为皇亲国戚,应当心向社稷,以身作则!” 张延龄听着这话耳熟,当即也反应过来了,道“不错,我们更不该造谣生事、哄抬铜价、牟取私利,阻挠朝廷挽救大明宝钞的信誉!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换到寻常的官员身上,早就被抄家灭族了!” “对对,尤其姐姐那一事,我们也不该欺瞒哄骗,应忠君报国,为朝廷分忧,为社稷谋福利!” 说到最后,两兄弟更是心有灵犀,又异口同声道“太子殿下,从今以后我们必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恳请太子殿下看在亲人的份儿上,给我们一个机会!” 这一番话落,朱厚照简直都呆住了孤从未见过,你们这等厚颜无耻之人!这些话明明都是三日前我说过的,结果你们竟竟一下让我无话可说! 果然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就会天下无敌啊。 一下子,朱厚照被气得,连演戏的心情都没了。 可正准备勃然大怒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嘿嘿一笑道“二位舅父,孤也不是那等薄情之人。实不相瞒,这事儿孤其实已跟何千户说过了” “那狗呃,何千户怎么说?” “何千户倒是挺给孤面子,同意回收你们的铜料。” “太好了!”两兄弟一听到这个,只觉浑身轻松无比,人生又充满了希望“谢太子殿下,谢” 可就在他们还没感谢完毕的时候,朱厚照却忽然一伸手,道“你们也不必谢我,因为何千户只同意了收购,但却要以一斤铜料半两银子的价钱收购。” 这话落下,张家两兄弟一下觉得,他们阳光明媚的天空,瞬间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满心的火热被浇了个透心凉,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为什么!” 足足愣了半柱香时间,反应过来的他们蓦然大吼起来。 朱厚照却很淡然,回了一句“不为什么,何千户说,这就是对你们的报复” “何,何瑾那个狗才!他,他可真是实话实说啊!” 两兄弟万丈怒火熊熊燃烧,可烧到最后也只能颓然熄灭没错,人家何瑾根本不需要什么客套,就是摆明了车马报复。 谁让铜价一路走跌,他们根本卖不出去,就人家百宝斋高价收购呢? 所以,哪怕这样的报复犹如臭狗屎,恶心又难受,他们也只能强忍着咽下去 可就在两人准备开口,再缠磨一下朱厚照的时候,却听朱厚照又叹了一口气道“为了两位舅父,孤这个太子,可是都搭上了自己的颜面。” “你们也知道,他怎么说也是孤的老师。且挽救大明宝钞信誉一事,深得父皇的器重恩宠” 说到这里,朱厚照又恨铁不成钢地,瞟了两兄弟一眼,才道“舅父若是同意,下午就让何千户派人去收购。若是不同意,也别让孤再去丢那个脸。” 两兄弟顿时再一次对眼儿,均觉得朱厚照两次的表现,跟他们印象中那个顽劣无知的太子迥然不同。这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仿佛排练好一般,让他们根本无从应付。 “就,就依太子所言” 不管怎么说,此番总算有了结果,两兄弟也算了一桩心事儿。当即,他们拜谢了朱厚照离去。 待他们一走,何瑾就又笑着出来了,称赞朱厚照道“太子殿下果然聪慧伶俐,演技又进一层楼!” 朱厚照却有些不满意地摇摇头,道“可孤觉得还有进步的空间,适才就有些忍不住了,差点出戏” 何瑾顿时一头黑线这孩子,不但尝到甜头儿了,还上瘾了啊! “对了,下午的时候,不是还要去宝鼎铜行回收铜料嘛。不如就让孤也一块儿跟着,继续提升演技,如何?” “不如何。”对于朱厚照人来疯的性子,何瑾是该哄的时候哄,不该惯的时候一点都不惯“殿下想想,下午才是我们真正露出獠牙的时刻。” “不管怎么说,殿下毕竟跟那二人有亲戚之情。倘若在场的话,他们再来缠磨殿下该怎么办?” 朱厚照眼珠一转,虽然懊恼,但也知何瑾说的没错,只能抱怨道“何千户,有时孤挺烦你这么算无遗策的” “那等微臣靠着这算无遗策,捞来大笔银钱跟殿下分的时候,殿下又是个啥感想?” 朱厚照闻言,顿时转怨为喜,一拍何瑾的胳膊,道“那真真儿是极好的!何千户,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去好生准备” 何瑾就愣愣地看着朱厚照,总觉得看到了十一岁的自己这才多长时间啊,就把大明太子给教成这幅德行了! 怪不得满朝公卿要上奏弹劾呢,自己可一点都不冤! 到了下午的时候,沈秀儿带着丁掌柜及一众账房伙计,就去了宝鼎铜行。 张延龄却看着娇滴滴的沈秀儿,不由一脸的恼怒“简直欺人太甚!我等堂堂陛下钦赐的寿宁侯和建昌伯,正经的皇亲国戚。” “何瑾区区一个虚衔锦衣卫千户,竟然只派了一介妇人前来,还是个妾室,分明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可张鹤龄却一下拉住了张延龄,道“你乱叫什么叫!” 明面训斥了一句后,他才小声说道“你懂个屁,何瑾如此轻敌,才是我们的机会。一介无知妇人,她能懂个什么!” 张延龄一听,不由又双眼一亮。 可不料,沈秀儿这会儿也微微一抬眼皮子,淡淡地来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退下了,二位国舅爷等相公有暇时,再售卖铜料吧” 言罢,沈秀儿是转身就走,一点都不犹豫。 顿时,张家兄弟又愣了。 他们隐隐觉得何瑾身边的女人,好像也不简单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三章 就按何夫人说的办! “何夫人留步!” 小妾也有如夫人的尊称,就是如同夫人的意思。张家兄弟不自觉用起这样的称呼,表明已对沈秀儿有了一丝忌惮。 背对着他们的沈秀儿则轻蔑一笑后,才轻移莲花,转过身来公事公办道“那就先开始验货吧” 张家兄弟当即命人打开了库房,让沈秀儿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铜料。 是的,的确堆积如山。 明代的一斤,比何瑾时代的市斤还重一些。十万斤铜料,也就是五十多吨。单是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一共是十万四千六百五十二斤的铜料,我们之前自己就称过了!”张延龄气哼哼地道。一想到这些铜料就是被何瑾给坑的,他就忍不住牙根儿痒痒。 沈秀儿却用青葱段儿一般的手指,摸了件铜鼎香炉,擦擦手后忍不住蹙眉摇头“建昌伯,你看好了,这铜可不行。” “不是纯铜铸造的也就算了,还都生锈了,怎么要按一半儿的重量算钱才是至于其他那些铜器,小女子看来也都不行,必须一件件重新估算价值。” 张鹤龄一听这个,登时就跳了起来“你们百宝斋不是承诺,任何铜器都行,怎么现在又要出尔反尔你,你们还讲不讲信誉!” 沈秀儿呵呵一笑,道“来的时候相公就说过了,信誉是给纯良百姓讲的。对于背后捅刀之人,那就只能在商言商。” “要是二位觉得不合适,我们也不勉强。反正铜这个东西,即便生锈也能熬个几百年。说不定几百年后,铜价又涨上去了呢?” “你们?!” 张家兄弟气得哇哇暴叫,浑身颤抖铜能熬个几百年,我俩能熬得住吗? 更可气的是,往常这种吹毛求疵的法子,都是他们欺负寻常百姓的绝招儿,今天却一下反过来了。而且,瞧人家那从容随意的架势,这些都还是毛毛雨。 一时间,张家兄弟觉得跟沈秀儿比起来,他们简直太纯洁了,就如同天山上无暇的雪莲花 “哼,你这小妇人休要猖狂!我们毕竟乃皇亲国戚,是陛下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真惹急了我们,向陛下那里告你们一状!” “届时,休说你们百宝斋无法在京城立足,就是你家相公,也会因欺辱皇亲而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张家兄弟这会儿一唱一和,说的是声色俱厉。在他们看来,沈秀儿再怎么说也是个妇道人家,胆子小,吓一吓兴许就会害怕了。 可不料沈秀儿听了这个,不由莞尔一笑,道“二位,真要打算去陛下那里告一状?” “要知道陛下现在对你们,阻挠我家相公挽救大明宝钞一事,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若你们真将这事儿闹起来了,不是逼着陛下昭告朝堂,公事公办吗?” 张家兄弟一愣,随即就觉一股冷气从背后升起不错,现在有皇后姐姐罩着,弘治皇帝无奈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假如自己真不识抬举,把这事儿给揭开了,那,那不是上赶着作死吗? 驴都不会这么蠢! 一下子,两兄弟的脸就绿了。在一块儿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只能咬着牙来了一句“就按何夫人说的办吧!” 沈秀儿这才嫣然一笑,挥了挥手。 顿时,又来了一大队体魄雄健的军士,搬起铜器开始称重。张家兄弟一看那些兵士,不由明白了过来这是英国公调来的人马! 原来,人家何瑾早就联合了英国公,就等着今日痛宰他们呢。 可没办法,形势没人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原本二十斤、五十斤的铜器,被沈秀儿直接拦腰一斩,变成了十斤、二十斤更可恶的是,他们连出口反对的勇气都没有。 这种感觉,就仿佛被钝刀子割肉一样,连续不断地肉疼! 最后两兄弟干脆不在库房呆了,选择了鸵鸟做法,眼不见为净! 足足称了一下午,还有小一半儿的铜器没称完。看着天色将晚,沈秀儿就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先收了这些,我们明日再来” 一听这个,张家兄弟立时就不干了今天这事儿足够我们疼了,你还要来第二茬儿?长痛不如短痛,劝你做人要善良啊! “何夫人,还剩下多少?” 张鹤龄拦着沈秀儿,几乎是哭求道“我们吃点儿亏,剩下的全都按三成重量作价,你就大概估算一下,今日把这事儿办完得了!” 沈秀儿回头瞄了一眼,道“一万斤!” 张鹤龄一看,剩下怎么也有四万斤的铜器,想不到这个小妇人长得还挺好看的,怎么心就这么黑呢! “怎么,寿宁侯不乐意?”沈秀儿见状,又作势要走。 张鹤龄气得咬牙切齿,道“一万斤就一万斤,拿钱吧!” 沈秀儿却不慌不忙,又环顾了一眼宝鼎铜行的库房、大堂、作坊等处,开口道“寿宁侯,你看我们要将这些铜器搬来搬去,也挺麻烦的。不如,就将这家宝鼎铜行也卖给我们如何?” 张鹤龄的鼻子都气歪了可恶啊,你们这次来宰我们也就算了,合着连尸体都不给我们留啊! 太黑了! 一旁的张延龄都气疯了,他红赤着眼睛,急赤白脸地叫道“不卖!你们这是强盗,本伯爷就是一把火烧了这铜行,也坚决不卖给你们!” 这时候沈秀儿就不说话了,她身后的丁掌柜却呲着牙一笑“建昌伯,京城可是不让放火的,这铜行只能拿出去卖。不过你看市面上,能不能比我们出的价更高?” 张延龄还高兴呢,心说能拿出去卖,怎么也比你们出价高! 哪知道,他哥都气得翻白眼了蠢货,何瑾早就将屎盆子扣宝鼎铜行上了,这时候拿出去卖,谁敢要“白莲教高层”经营的店铺啊! “对了,二位爵爷,小女子再提醒你们一件事,宝鼎铜行毕竟哄抬过市场铜价,按照律令是要查封充公的,这些铜料什么的,也都算是罪产。” “如果二位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就只能等我家相公再麻烦一些,让人查封了这铜行后,再来接收不迟。” 张家兄弟被逼得简直抓狂! 听沈秀儿是口气,原来何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早就盯上他们这家铜行了。 先前故意打压铜料价钱什么的,只是障眼法。待逼得他们心浮气躁的时候,就此来个致命一击! 虽说何瑾不见得真有能量查封了宝鼎铜行,却也看出了宝鼎铜行现在是一天天在赔钱,死撑下去毫无意义。 “好,好那这家铜行加那些铜料,何夫人一共作价多少?” 沈秀儿蹙了一下眉,随后才道“五万两!” 张家兄弟一听,气得差点昏厥五万两,按照一斤铜料半两银子的价钱,那也是十万斤铜料的钱! 合着你们弄了半天,非但要买走所有铜料,还要我们搭一家铜行进去? 什么叫仗势欺人、什么叫巧取豪夺! 这就是! 张家兄弟万万没想到过,平日他们对付别人的手段,竟让一个小妇人拿来对付他们了。而且,还比他们更狠、更黑!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就按何夫人说的办!”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四章 你总是心太软...... 折腾了一个下午,沈秀儿赶在宵禁之前,离开了宝鼎铜行。 张家兄弟则望着仍旧满满当当,却已不属于他们的铜行。只捏着五万两的银票儿,手都在发抖,心在滴血 “何瑾,你这狗才欺人太甚!”张延龄气不过,大吼道“此仇不报,我等誓不罢休!” 可张鹤龄却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小心翼翼地骂道“你小声点儿,谁知那黑心的妇人走远了没有!万一她听见了,我们就连五万两都没了!” “那,那这仇我们到底还报不报?”张延龄想哭又想怒,自从当了皇亲国戚后,他还没受过这等窝囊气。 “当然要报!”张鹤龄目光顿时变得阴冷起来。 可下一句,语气又不自觉有些虚了“不过那小子确实有些手段,我们还是先韬光养晦,待时机成熟再说” “兄,兄长的意思是?”张延龄这下真哭了,道“我们就暂时当缩头乌龟?” “嗯”张鹤龄也幽怨了听明白就行,干嘛非说出来 而另一边,沈秀儿已心情愉悦、步履轻盈地回到了何府。 她虽然空着手,却是满载而归十万斤的铜料,外加一家铜行商铺,这一次至少捞来了十五万两的财富,把张家兄弟坑得简直要吐血。 没办法,谁让他们触了相公的霉头,不往死里整,相公会不高兴呢。 可没想到,就当她满心欢喜向何瑾汇报的时候,何瑾还不满意呢! “终究是个女儿家,容易心软啊这次张家兄弟摆明了就是砧板上的排骨,任我们煮熟了敲骨吸髓,他们都没反抗的能力。” 何瑾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怎么能只拿他们京城一家铜行呢,应当趁机将他们有关铜器的产业,全都拿下来才是嘛。” “而且,最后付钱的时候,怎么能给他们银票儿呢。银票儿是到钱庄就能汇兑的,是真金白银。应该给他们宝钞才是嘛,身为皇亲国戚,他们难道不应为挽救宝钞信誉,做一些贡献吗?” 说完,他就一只手搭在了沈秀儿的肩膀上,忍不住忧郁地叹气唱道“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啊” 沈秀儿却都听傻了,以为自己够心黑手狠了。哪知道和眼前这位比起来,简直纯洁如绵羊,善良如小白兔! 可不待她感慨,忽然就觉自己,整个儿被横抱了起来。 何瑾这会儿已换了张邪魅的脸色,笑道“知道自己错了吧?既然错了,就得让相公好好调教调教才行!” 满心的幽怨就这样被击碎,沈秀儿没好气地捶了何瑾两下。可接下来,她就非但心软,连身子都软了 到了第二日,何瑾便让丘聚带着钱监的人,将宝鼎铜行里的铜料收了回去。这回当然是足金足两的那种,并且当场钱货两讫。 拿了钱,他便屁颠颠儿地跑到了东宫,跟朱厚照分起了赃。 三万斤的铜料,何瑾的百宝斋出了两万斤,剩下一万斤当中,英国公张懋出了七千斤。朱厚照是搬空了整个东宫的铜器,并拿出自己所有私房钱,才凑下了三千斤。 “三千斤的铜料,我们在铜价最高的时候,以一斤七两六钱的银子卖给了宝鼎铜行。再用三钱左右一斤的银子收回来,又以一两一钱的价格卖给了钱监,这样算下来一共是” “两万五千二百两银子!”不待何瑾拿出纸笔计算,朱厚照就兴奋地报出了这个数字。 何瑾一下就惊了,抬头问他“太子殿下,你早就算过?” “不是,我刚才心算出来的。” “”何瑾一下无语了谁说大明太子顽劣不堪、不知上进的,你看人家这算学,多厉害! 当下,他就掏出了怀中的银票儿,一张张地点给朱厚照。朱厚照这会儿,也跟个十足的财迷一样,搓了搓手指兴奋地点数起来。 “太子殿下,我数就行了,你还数什么数,难道我还会坑你不成?”看到这一幕,何瑾又幽怨了。 “不是,数数就觉得很过瘾!”朱厚照头也不抬,仍旧专心致志地数着。 何瑾无奈地看了一眼他,总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就该被满朝官员弹劾,被义愤填膺的口水淹死那种。 “殿下,你可是未来的大明天子,整个天下以后都是你的。为何现在见了这点钱儿,就眉开眼笑个不停?” “何千户,你不懂。话虽是这样说,但实际上,我哪儿能有那么多的钱?” 朱厚照最近对钱一事,特别地上心,解释道“就算是父皇,他其实能直接支配的,也就内帑里的那点儿钱。真正的国库,可都是攥在官员手中的。” 何瑾闻言,不由想起王朝发展到明代的时候,君臣之间的制衡已十分成熟了。 朝廷每年的岁入,都是要充入国库的。皇帝虽然有知情权,但是调用权也不是一言而决,而是要通过内阁的批准。 并且,假如内阁真心不同意的话,还有将诏书封并加以驳正的权力。 以至于到了明后期,明朝皇帝就大肆任用太监,借助织造局、内监局之类的内廷机构,直接绕开官僚体系,大肆搜刮民财。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心生警惕,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太子殿下,如今百宝斋的股份,加上这一次的敲竹杠,你已算是个小富翁了。不知有了这么多的钱后,殿下打算用来做什么?” “当然是先拿出一部分,痛痛快快地玩儿几场!”朱厚照实话实话,道“剩下的钱就存起来,留着打鞑靼用!” 这回答,让何瑾不由喜忧参半忧的是,朱厚照明显心性不定;喜的是,他至少还满脑子想着打鞑靼。 毕竟才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自己却提前让他尝到了金钱的甜头儿。若不加以正确引导的话,谁知这熊孩子以后,会不会做出残害百姓的事儿来? 因为,玩儿这种事儿呵呵,那得看怎么个玩儿法了,不烧钱的玩法儿有,可因为玩儿把一个王朝葬送的,也不是没有。 就在何瑾琢磨这事儿的时候,英国公张懋也进来了,一看到何瑾便道“小子,老夫的钱呢?” 何瑾顿时抬起头,有些想抽自己的嘴巴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没办法,看着张懋那阴沉铁青的脸,他就赶紧将人家的钱掏出来。可意外的是,张懋拿了银票儿后,却数都不数,仍旧一副想吃人的模样。 何瑾当即就慌了,解释道“叔父,一共是五万八千八百两,小侄可是一文钱都没坑你的” 张懋顿时就哼了一声,道“谅你也不敢!” “那叔父这是在生谁的气?”何瑾就不明白了,多嘴问了一句。 可这话一出口,张懋似乎反应了过来。 他猛地如看大宝贝儿一样看着何瑾,炽烈的目光犹如滚烫的岩浆“小子,你可是我认下的子侄,长辈有心烦的事儿,你理应代劳是吧?” 坐在椅子上的何瑾,屁股就使劲地往后挪了挪,脸色也有些害怕“那,那得看是啥事儿啊” “上街抢个黄花闺女儿,给叔父续个弦儿啥的,侄儿当然愿意效劳。可若是家国大事儿,侄儿还小,什么都不懂。” 张懋的脸顿时就黑了,一巴掌就向何瑾抽过去“净胡说,续弦儿的事,还用得着你操心?” “哦哦,说的也是”何瑾一挡,就笑得谄媚了“叔父威猛不减当年,肯定不乏小姑娘投怀送抱的!” “那是自然!”张懋顿时哈哈大笑。 可随后,他就反应了过来,又是一巴掌恼怒地抽了过去“小子,休要转移话题!这次的忙,你是想帮得帮,不想帮也得帮!”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五章 大明勋贵子弟 “为什么!”何瑾登时不愿意了,抗议了一声。他十分清楚,张懋要他帮的这个忙,大概率是没什么回报的。 甚至,还可能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来到这个时代,他只想骄奢淫逸地过完一生,并没有多少豪气和情怀。 抛开穿越者领先五百年的优势,何瑾觉得自己就是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人。本事儿当然有一点儿,但同时也有些自私。 在他看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得一步步按顺序来。先把自己修好了,把日子过舒服了,再说理想抱负啥的。 可假如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就是当一条幸福的咸鱼,那别人也无权干涉。 没有那公主命,上来就一身公主病,想着‘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什么的。那不是有志向,而是心里没点数儿 可想不到张懋这次听后,竟没生气,反而沉重地叹了一声,道“小王子又来叩边了兵至宁夏,饱掠一空。” “数万百姓房舍被付之一炬,多年来积蓄被抢夺一空。千余名妇女被掳掠至塞外,夫妻此生无缘,母子天各一方” 说到这里,张懋不由老泪纵横,愤恨不已“可叹我泱泱大明,竟只能坐以待毙,任由塞外异族予取予夺!每每想至此处,老夫不由心痛如绞,夜不能寐!” 闻听此话,朱厚照已目眦欲裂,猛地一拍案道“贼子欺我大明无人耶!孤这就去奏请父皇,调拨精兵良将,与鞑子决一死战!” 这一下,何瑾也沉默了。 前世的世界,他并未遭遇过战争。但只是略微发动一下想象,便可知宁夏一地是如何赤地千里,满目疮痍。 张懋口中的形容,甚至可能还太过乐观了。大多数的百姓不是今生不能再见,而是只能在九泉下相会。 原以为,经历前世小半生的蹉跎后,自己的血已不会躁动。可没想到,只略微一沉浸在那悲怆的场景中,心头的怒火又不禁开始燃烧。 良久,何瑾才开口,忠言逆耳道“叔父,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张懋却跟见了鬼一样看着他,哑然失笑道“小子,你是不是想多了?” 何瑾顿时也一脸愣逼,问道“叔父,你不是在向我寻求御边之策?” “如此家国大事,你不过十五岁少年,能说出个什么章法来?” 张懋不由地鄙视了何瑾一眼。但随后想了想,又宽慰似的言道“嗯,你能有这份心,就很不错了” 何瑾这就有些抓狂了按说不是这等家国大事儿,自己应该心轻才对。可为什么,老有一股想揍张张懋的冲动? 既然不是这事儿,那你搞得那么悲怆莫名干什么? 还有,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替老夫教训一群兔崽子!”张懋一听这话,顿时须发皆张,气得七窍生烟“你小子阴险狠辣,整人的法子层出不穷,这事儿让你帮忙出主意,最是合适不过!” 说着,他才将眼下真正的烦心事儿,详细跟何瑾讲了一遍。 原来,鉴于边关战事稠瑭,小王子频繁扰边。朝廷也随之加强了对武备的重视,特意命兵部尚书马文升,会同司礼监太监陈宽、英国公张懋等,阅试各营候伯都督骑射韬略,及把总等官骑射之术。 满怀希望的张懋,还在校阅上动情地鼓励了一番那些勋贵子弟。期望他们能够文韬武略,不负朝廷百年养士的恩典。 可想不到,到了考试的时候,那些个勋贵子弟、把总等官,差点没将张懋给气死骑射就不用说了,就是站着射,那些家伙大部分都持弓不能发矢,甚至有堕弓于地者。 到了问询韬略时,更是让张懋直接动手揍了人别说沙盘推演了,就连最简单的兵书战策,他们都没背过! “那些个勋贵子弟们,除了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外,先祖的勇武韬略,早被他们丢得一干二净!” 回想起今早的事儿,张懋就气得牙根儿痒痒“边关那里饱受异族欺凌,这群酒囊饭袋却一个个这幅德行,简直不当人子!” “然后呢?”何瑾对此,倒没太大的惊讶。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老夫的脸,都让那群兔崽子给丢尽了!” 张懋越想越气,道“现在兵部尚书马文升,估计正在写奏折,请求重加究治,或罚俸夺俸,或罢黜除名。并请刊印《武经总要》,颁赐在京武职大臣及各边将领,以资其智识。” “哦”何瑾点头,再不发一言。 张懋见状,更觉一股邪气没地方出,道“你小子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看来,我等勋贵就都是这等废物不成!” “差不多吧” 何瑾却一点都不含糊,就在张懋要爆发的时候,他又理所应当地来了一句“要是那些勋贵子弟们,一个个都文韬武略,那才奇了怪呢。” “大明厚养勋贵之后,他们生下来就锦衣玉食。每天在北京城里无所事事,除了上青楼就是游猎,一辈子早已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样的人生目标,只能是安静地当个美男子或丑男子,安静地等着老爹咽气蹬腿。然后气定神闲的继承爵位,找几个婆娘,生一大堆娃,然后安静地混过余生,咽气蹬腿后,再让儿子继承自己的爵位” “呵”说到这里,何瑾不由轻蔑地冷笑了一下,道“我要是能生在勋贵家,也就只想着吃喝玩乐、哪家青楼的ju最fengsao了。练武读兵书什么的,哪有这些来得痛快?” “你!”张懋当即怒不可遏,跳起来就要跟何瑾拼命。 可何瑾却一动都不动,最后直接来了个致命一击,淡淡地道“叔父,想想我那个二侄子” 他的二侄子,自然说的就是张懋的孙子,张仑。 这一下,张懋登时就跟被人点了穴一样,再也跳不起来张仑的本事儿,他自然是最为清楚的。 跟那些勋贵子弟们一模一样,张仑别说射箭,恐怕连如何搭弓都不会。韬略方面,更是看一会儿《孙子兵法》,就嚷脑袋疼。 “一个人没了危机意识,自然就会堕落成废物。”何瑾这才又不慌不忙,道“更何况,咱大明勋贵几乎霸占了所有武职的位子,爵位都差不多世袭罔替了。如此百年下来,还能再出什么名将良才?” “那,那老夫为何能在年少之时,骑马连发三箭中的,被赐得金带?”张懋还是不服气,赤着脸争辩道。 何瑾这下却是连解释都懒得吭,因为他知道张懋,根本不是真心想知道答案,只是在给勋贵们找个借口。 为了撕下这最后一丝的遮羞布,何瑾想了想,便向朱厚照问道“太子殿下,你这宫中可有弓?” “有!”朱厚照当即吩咐刘瑾,将弓箭搬出来,道“什么样的弓和箭,都有!” 何瑾却一摆手,道“弓就行了,不用箭。” 说着,他拿起刘瑾递来的一张弓,微微一用力,直接便将那弓拉断了!紧接着,就是第二张、第三张半柱香的时间,足足拉断了九张弓! 做完这些,何瑾才淡淡地拍了拍手,道“叔父,此等神力,比你连发三箭全中也不差吧?” “可倘若我不是有些本事儿,混到了京城。恐怕一辈子都会在磁州那个小乡城,给人扛包做工,连饭都吃不饱” “现在叔父来告诉我,为何我这般优秀,不出意外只能埋没乡野。而叔父年少时连中三箭,便可蒙赏金带,掌中军都督府提督?” 张懋沉默良久,最终喟然一叹“小子,你说的有道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六章 何瑾,你真是......太好了! “难道我大明勋贵,就此没得救了吗?”承认了现实的张懋,神色很是哀伤。 家国边患的痛楚,和这些不争气勋贵子弟的双重折磨,让这位年已花甲的忠正老人,仿佛一下又老了几岁。 朱厚照这时祈求般望向何瑾,希望他心中这位无所不能的大哥,能说出一番让张懋振奋起来的话。 而何瑾当然不不会让朱厚照失望啦。 他微微闭目想了想,便开口道“叔父,此番校阅足有数百人,难道就没一个入得叔父法眼?” “这倒也不是,瘸子里选将军的话,也是有几个不错的。” 提起这个,张懋的眼神儿果然恢复了一丝光彩,道“比如故吏部尚书李秉之孙李承祐,弓马娴熟,韬略非凡” 听到这个名字,何瑾登时苦笑了起来。 但随后想想,虽然李承祐在他面前,总一副受气包儿的模样。可客观公正地说,人家的确有些本事儿的。 “这不就行了嘛”想到这里,何瑾随即开口道“既然李承祐此番在校阅中脱颖而出,可想而知,他日后必将得到重用。” “而叔父只要奏请陛下,将这不定期的校阅,定为勋贵考核的规制,自会令能者上、庸者下、劣者汰。” “可李承祐并非勋贵子弟”张懋还是心有不甘。 何瑾只能摇头,叹息道“叔父,我知道你的心思,就是想着那些勋贵子弟们能争点气,为大明扫清边患,重扬先祖威名嘛。” “可事实已经证明,他们根本不是那块料儿。” 何瑾不由苦笑,摊手继续道“两害相权取其轻。眼下大明边患乃当务之急,叔父又岂能为了勋贵集团的利益,置边关百万黎庶性命于不顾?” 张懋面色铁青,顿时又不吭声了。 何瑾无奈,只能又去哄“叔父,其实这场校阅对勋贵子弟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至少他们知道了,大明朝廷不养废物,只有真正有本事儿的人,才能尽享荣华。” “有了这等危机意识,那些还有救的勋贵子弟们,自然会知耻后勇。再怎么说,他们的也比寻常百姓高得多,何愁不能后来居上?” “如你这般说来,老夫应同意马尚书的提议,严惩那些不争气的家伙?最好还要上书,将校阅定为考核的规制?”张懋斜了何瑾一眼,气哼哼地道“这样一来,那些勋贵们,不将老夫骂个狗血淋头才怪!” 何瑾却一下笑了,道“骂就由他们骂去,搭理那些只想着自己子侄荣华富贵,丝毫不顾大明安危的蠢货作甚?” “莫非叔父以为,那些家伙还会让陛下看得上眼?他们日后会有能力,照拂我那个二侄子?” 张懋悚然一惊,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小子,你的意思是?” 何瑾却将话挑明了,道“马尚书的奏折,无论如何也会摆到陛下御案上的。如今边关稠瑭,陛下必然会比叔父更心忧如焚。” “那些勋贵们若老实点儿还好,倘若不知进退,岂非自讨苦吃?值此之时,叔父最优的选择,是同陛下站在一条阵线上。再次之,也当明哲保身才是。” 张懋这才震惊不已地看向何瑾,大热天里,后背却不由冒起一层冷汗没错,他只想到了那些勋贵子弟们不争气,却丝毫没意识到弘治皇帝,会对此事有何观感。 毫无疑问,得了这样的奏报后,弘治皇帝必然又心寒又震怒! 朝廷厚养这些勋贵百年,可关键时刻,竟是一群拿不出手的酒囊饭袋? 更不要说土木堡之变后,勋贵们的职权已大部分被兵部所夺,日渐式微。弘治皇帝若想打压勋贵集团,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一时间,张懋才不由感叹,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这侄儿,算是没白认。若非此时你一番条理清晰的剖析,老夫说不得真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何瑾闻言,却也不由嘿嘿一笑,道“叔父,侄儿也要感谢你才是。同你一番闲聊后,我也想到了,该如何处置太子殿下的那些钱!” 朱厚照一听这个,顿时如遭雷殛怎么说着说着,我就突然躺着中qiang了? “何千户这可是孤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你怎么能跟父皇一样,还惦记我这点儿小钱?” 朱厚照一脸的惨然,苦着脸说出这番话后,还直将手里的银票儿往怀里揣,生怕何瑾夺走的样子。 他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大明太子,根本不用听何瑾的。 可何瑾却跟狐狸一样嘿嘿一笑,道“太子殿下,假如我是让你心甘情愿地,将这笔钱花出去呢?” “这怎么可能!”朱厚照不信,警惕地盯着何瑾。 “太子殿下不是就喜欢玩儿嘛,可整天瞎玩儿又有个什么意思,能有做生意赚到钱的那种成就感吗?” 朱厚照闻言,不由摇摇头,道“嗯,玩儿的时候是挺高兴,可过后就觉得没意思了,的确比不上做生意赚钱爽。” “倘若微臣的提议,让殿下既能痛快地玩儿,又极有成就感,那殿下愿不愿意将钱掏出来?” 朱厚照顿时来了兴趣,可随后还是一脸警惕的模样,道“何千户,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我平时都给你们留的啥印象啊,让你们就这样防着我? 可无奈,纵然心中已经悲伤逆流成河,脸上却还要保持骗人的微笑“殿下,你记不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霍嫖姚横扫匈奴之前,选拔了大批十来岁的孤儿,从小苦训,最终一战成名,封狼居胥?” 朱厚照眼睛一下就亮了! 猛然间,他就扑到了何瑾身前,激动地道“何千户,你怎么就想出了这等好玩的事儿!不错孤现在还小,也没什么统兵作战的经验。但孤现在有了钱,就可以先训练一支军队,到时候再同鞑子一决雌雄!” 老天爷在上,朱厚照这会儿已彻底心花怒放。若何瑾不是个男的,他真想狠狠地亲上一口! 因为对于敏捷好动、胆量非凡的他来说,天底下没有比打仗更好玩儿的事了。而训练一支军队,无疑就是最接近打仗的一件事儿。 何瑾的这个提议,真是一下说到了他心坎儿上,让他跟磕了极乐神丹一样,兴奋得脸色通红、手舞足蹈。 一旁的张懋闻言,却不由狐疑地看向何瑾,道“小子,你这是又在打什么算盘?” “没什么,殿下现在有了钱,总不能胡乱糟践了吧?而训练一支军队,就要操心装备、口粮、器械等诸多事物。” “如此一来,非但会增长殿下的统御能力,还会养成量入为出的正确消费观。一举两得,有何不好?” 张懋还是半信半疑,道“听了老夫校阅一事,随即便想到让殿下训练一支军队?你敢拍着自己的良心说,这两者没一点关系?” “我当然不敢!”何瑾是无耻,但实诚却是他不多的优点之一。 被张懋这么一质疑,他当即扭捏地搓着衣角,道“殿下要是训练一支军队,就可以让那些不合格的勋贵子弟,也来参加嘛。” 张懋一愣这是好事儿啊,可这孩子这么一副如此恶心的表情? 随即仔细一想,他顿时觉得后背又是一层冷汗好你个何瑾,不让老夫给勋贵一个机会,你却借太子之名暗度陈仓,收买人心! 就算被罢黜的勋贵子弟,那也是老牌勋贵的子侄!收拢他们到帐下,岂非一下结好了大批的勋贵? 好深的算计,好大的野心,真是太好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七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诚然,何瑾的确厚颜无耻,利用了人家勋贵子弟集体丢脸的时机,打算捞上一笔声望。但张懋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小子的做法,对谁都没有害处,只有好处! 首先对于人来疯的朱厚照来说,训练一支军队,的确给他找了事儿做。而且又好玩儿,又能让他长本事儿。 其次对于那些勋贵子弟来说,加入太子殿下的军队,便相当于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太子毕竟是未来的天子,他们此番虽然校阅丢了脸,可只要知耻后勇,何愁不能日后翻身? 最后就是对于贫民百姓来说,也有了一次脱颖而出的门路,且还是跟勋贵子弟们,站在同一平台的机会。 “真不知道,你这小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如此把看似毫无关联的事儿,整合到一起,就能让所有人都得利!”张懋解开了心结,仿佛又一下年轻了十岁,伸出大手忍不住要拍何瑾肩膀。 可何瑾眼疾手快,赶紧挡住后才道“叔父过誉了,事儿的确是这么个好事儿,但若想办得漂漂亮亮,也是有很多难关的。比如第一步,如何说服陛下同意,让太子殿下训练一支新军” “这有何难?眼下正是时机” 话刚说到这里,张懋就反应过来了,笑骂道“小子,你不是说服不了陛下,只是想拉着老夫一块儿去,这样才更容易一些吧?” 何瑾当即就臭不要脸了,道“那就多谢叔父美意了。” 张懋一愣,随即强硬地拨开何瑾的手,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疼得龇牙咧嘴后,才觉得出了口气“嗯,你是老夫认下的侄子嘛,不用客气!” 何瑾当时就快哭了,可脸上还要保持微笑“还是要谢谢叔父的” 随后,三人说干就干,由英国公张懋牵头儿,便去觐见弘治皇帝。 到了暖阁,正值弘治皇帝开午朝。何瑾眼尖,一下看到暖阁门前,有位身穿绯色官袍的老人在等候,不由问了一句“那人是谁?” 张懋一见那人,没好气地说道“哼,就是老夫提到过的那个马文升!不用问,这老倌儿铁定是来向陛下打小报告了。” 何瑾顿时就斜了张懋一眼你们那些勋贵子弟不争气,还怪人家如实禀告啊?真是拉不出屎、就怪地心没引力的混蛋逻辑。 不过,他也就是心里想想,嘴上可不敢说。毕竟张懋的熊掌拍下来,还是很疼的。 可何瑾不吭声了,却见张懋就急匆匆地往前面走。他赶紧一把拉住,问道“叔父,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抢在他前面,不能让他先打小报告啊!” 何瑾又无语了,捂额道“叔父,你若先进去,那不是跟当贼的不打自招一样嘛。事已至此,咱就得摆正姿态,等陛下生完气再说。” 张懋眼珠儿一转,不由就叹了一口气“你小子,就是心眼儿多,说的也都对” 很快,马文升便进了暖阁。三人就在外面慢慢等着,也不让门口儿的丘聚通报,只是伸长了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感谢七月炎热,暖阁门窗大开,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就传来了出来。这不听不要紧,一听张懋的脸皮就止不住发烫。 因为里面竟传来了弘治皇帝的咆哮声,甚至还有打落东西的声响。可想而知,校阅的结果有多糟,把人家一向脾气温和的弘治大叔,都气得狂躁了。 大概两炷香的时间后,弘治大叔的咆哮才渐渐趋于平静。 又等了一炷香时间,何瑾才转了下眼珠儿,对朱厚照言道“太子殿下,让御厨弄一碗酸梅汤来,你给陛下端进去” 朱厚照眼珠儿也一转,就想起了张皇后那次劝诱弘治皇帝的情景,不由清脆答应道“好嘞!” 待冰镇酸梅汤送来,何瑾才对丘聚使了个眼色,丘聚便大声喊道“太子殿下、英国公张懋、锦衣卫千户何瑾求见!” 进了暖阁,何瑾先是看了一眼弘治皇帝眼色,发现人家真是练出来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 只不过,御案旁那盏打碎了的琉璃盏,以及其他人那副凝肃的表情,却出卖了他此时的愤怒。 “微臣叩见陛下”三人齐声开口。 却不料,何瑾还未想好什么马屁的时候,便听朱厚照随即言道“父皇勤勉政务,呕心沥血,真乃一代圣君。儿臣每每想及父皇如此辛劳,真是惭愧不已!” “只恨儿臣往常孟浪不懂事儿,不能为父皇分担分毫,真是愧为人子。儿臣别的做不到,今日特意拿来了一碗酸梅汤,还请父皇消暑解渴” 这一下子,何瑾的眼珠儿都瞪出来了太不要脸了!你,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啊 而弘治皇帝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脸,这会儿也忍不住抽抽儿起来早朝的时候,宁夏的军报送来,小王子汇合火筛等部,大举侵扰边关,百姓死伤无算,损失惨重。 午朝的时候,马文升又汇报了校阅结果,更是气得他忍不住大发雷霆——如此边关稠瑭、国无良才,他可谓心忧如焚、焦头烂额。 可想不到朱厚照此时来了这么一出儿,那肉麻的语气腔调儿,简直跟何瑾一模一样,顿时气得弘治皇帝都想破口大吼。 然而,毕竟是自己的种,还端了一碗酸梅汤来孝敬自己。真一顿大骂过去,又太伤儿子的一片心意了 于是,弘治皇帝攥了攥拳,深吸了两口气后,才压住了体内的洪荒之力,铁青着脸道“嗯,你有心了” 说着接过酸梅汤,一口气喝下,才觉得嗯,貌似养这么个儿子,还是挺不错的。 “你们三人前来,有何事要奏?” “是关于那些勋贵子弟”张懋忍不住了,率先开口。 顿时,弘治皇帝的脸色又阴沉了起来,恼怒问道“英国公,可是来为了给那些废物开脱的?” 一听这话音儿,何瑾赶紧一扯张懋蟒袍的袖子。 张懋自然也听出弘治皇帝隐含的愤怒,当即按照计划,愤然作色道“陛下,那些酒囊饭袋,简直丢尽了祖宗的脸!” “身为勋贵一员,老臣愧疚难当,特来恳请陛下务必重罚,切不可让这等废物,害了大明的社稷江山!” “嗯?” 一旁马文升当时就愣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张懋是谁早上缠磨着老夫,说这事儿最好婉转一下,再给勋贵子弟们一次机会的? 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张懋竟然也学会了不要脸,又开口道“陛下,如今小王子频繁扰边,正是边关稠瑭之时。” “大明厚养勋贵百年,正是他们挺身而出、戮力报效之际。不料这些废物竟如此上不得台面,实乃有愧朝廷圣恩!” “老臣认为,对于那些不及格之人,都当尽数除名罢黜,绝不姑息!同时,还当将校阅定为考核的规制,万不能让废物们尸位素餐!” 这番话张懋说的慷慨激昂,唾沫星子都乱飞。御案后的弘治皇帝,简直都听傻了英国公,那些勋贵们怎么得罪你了? 可只是那么一愣后,他心底就止不住龙颜大悦。 毕竟,真对那些勋贵们下手的话,难免显得皇家凉薄了些。可英国公主动这么一支持,简直就是神助攻! 当下,弘治皇帝忍不住一拍御案,赞道“英国公果然乃忠正纯良之臣,明事知理。大明能有老国公这等擎天之柱,何愁边关不靖!”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八章 小子,跟我混吧...... 得了弘治皇帝的称赞,张懋自然内心欣喜不已。但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自己认了个心思活泛、料事在先的侄子。 否则,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必然打肿脸面,也要替那些勋贵子弟求情。可从弘治皇帝此番的深恶痛绝来看,自己必然会因此遭受牵连,失了圣眷。 多了这么一个侄子,人生就相当于多了一层保险。张懋不由觉得,自己见何瑾第一面时就做的决定很机智! “既然如此,朕便准马尚书和英国公所奏,严惩那些不成器的勋贵子弟,按校阅成绩予以罢黜除名处置!”弘治皇帝又赞叹地看了张懋一眼,才挥了挥手。 这个动作后,丘聚当即躬身行礼,拿着马文升的奏折去通政司。那里有待诏翰林,专门儿负责草拟诏书。 做完这些,弘治皇帝才看向何瑾,眼中升起一丝疑惑“何爱卿,你来此又所为何事?” 这话出口,他心中其实已有些不喜了毕竟褒奖提拔了何瑾为千户还没多久,可值此家国大事上,这小子便跟英国公掺和到了一块儿。 这小子,是开始飘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啊 可没想到,何瑾却从容开口“陛下命微臣全权负责教导太子,此番前来,自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学业。” 弘治皇帝闻言,不由一愣神儿小子,求生欲挺强啊,回答得竟滴水不漏! “陛下也知,臣跟太子合作了那么一点小生意。而且呢,还赚了那么一点小钱。可太子今年才十一岁,有点钱也不能胡乱糟践,失了俭以养德的本性” 弘治皇帝一下又愣了嗯,小子,道理还一套儿一套儿的。不过,你越是这样,朕越知你铁定憋着什么坏。 来,请继续你的表演。 可弘治皇帝不知道的是,何瑾人家就是演员,越让他演越上劲“原本此事儿愁得微臣都不知如何是好,不想正好闻听了边关之事。微臣忽然福灵心至,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特来向陛下禀告。” “讲。”弘治皇帝这会儿忍不住嘴角上翘哼,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吧? “臣思虑边关战事稠瑭,正乃朝廷当彰武备之时。故而想着可让太子殿下拿那些钱,蓄养一支新军。” “此举一来可让太子殿下文武兼备,切身懂得如何养军练军。还会知晓何为量入为出,如何生财用财。” “二来太子乃储君,一举一动皆代表朝廷动向。各地武官将士闻听此事,必然心生砥砺,知耻而后勇。” “三来嘛,也能给那些勋贵子弟们,一个回炉重造的机会。让他们从最普通的士卒开始,看看究竟是一时堕懒,还是已无可救药” 话音落下,暖阁里登时一片寂静。 不是何瑾这个提议有多精妙,而是在座之人,都是修道有成的狐狸,一下便听出了何瑾的那点小心思。 可偏偏就是如此,他们才会震惊,才会哑口无言。因为对于这个提议,他们纵然想否决,也想不出一个理由来。 这个提议简直面面俱到,除了何瑾得利之外,剩下的人,包括朝廷也会得利,他们实在没任何理由反对! 尤其对于弘治皇帝来说,教育太子、昭示朝廷加强武备之心,以及对勋贵子弟打一棒子后给个甜枣,样样都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 一时间,弘治皇帝无意瞟到张懋,下意识问道“英国公,此事你认为?” “回陛下,老臣觉得甚善,一举多得。” 张懋当然不会拆何瑾的台,甚至还言道“老臣已决定让孙儿也加入其中,严加训练。省得下次校阅时,他丢尽老夫的脸!” 弘治皇帝又望向三位内阁大学士,三人皆用异样的眼神儿看了何瑾一眼后,才由首辅刘健开口道“陛下,按规制,太子是当有一支亲军的。” “虽说如今太子尚未及龄,可何千户这番提议也不为过,且此番还由太子出资养训,节省了不少国库开支。” 言下之意,自然也是同意了。 最后目光到了马文升那里,弘治皇帝发现,马尚书的表情竟然有些幽怨。 他委屈地看了一眼欣然的张懋,开口道“陛下,老臣也无异议。只是,勋贵子弟加入新军一事,老臣觉得,也当走一走兵部的手续。” 弘治皇帝一愣,随即便明白了。 勋贵子弟被罢黜除名后,自然就是平民了。而平民想加入太子新军,理应从兵部走手续的。 只是这种小事儿,按说根本不用堂堂尚书提的。可他却特意说了一下,何故? 就是想卖那些勋贵们一个好儿嘛。 大明勋贵集团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宽柔厚养功臣的脸面。又因兵部夺了勋贵集团不少职权,勋贵们早就跟兵部不怎么对付,总仗着朝廷的圣眷,上兵部那里没事儿找事儿。 现在又是他马文升提议,罢黜那些不中用的勋贵子弟,更是跟勋贵集团们结了死仇。 偏偏英国公这里,有了缓和紧张关系的法子后,还直接一脚把他踢开了。人家能不幽怨,能不死皮赖脸地攀上点关系嘛。 事情至此,弘治皇帝当然不再多言。又一挥手,自有其他的值堂太监,去通政司那里拟诏。 朱厚照、张懋和何瑾见状,当即谢恩道“陛下圣明!” 可想不到,他们谢恩的时候,马文升竟然也跟着。而且告退的时候,人家也一块儿出来了。 一出了暖阁后,下一幕就让何瑾有些惊了。 只见原来还并排走着,似乎还挺相亲相爱的兵部尚书和英国公,走出弘治皇帝视线后,陡然就撇开了距离。 随即,马文升更是指着英国公的鼻子骂道“老匹夫,你还讲不讲一点道义!老夫不过就事论事,是你们那些勋贵子弟自己不争气这次你有了好法子,为何不跟老夫提前说一声!” 张懋哪是肯受气的人,当即也咆哮了起来“老酸才,你兵部欺压我们勋贵多年,这次更是要赶尽杀绝!老夫恨不得再有人射你一箭,哪还会提前告知你一声?” “老匹夫,你敢咒我死?” “老酸才,你不是也盼着我早点蹬腿儿?” “” 何瑾愣愣看着这一幕,当然很震惊。 可随后想了想,不由就笑了起来这才对味儿嘛,明朝官员要是不吵架、不动手,哪还有点朝代特色? 尤其这位马文升,别看人家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可是资格老、脾气暴、精通权谋。自成化十一年当了兵部侍郎后,又一直在辽东边界镇守,可谓大明边关的一道屏障。 弘治皇帝继位后,他便被召回任兵部尚书。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开除尸位素餐、贪污无能的军官。 上任之初,他就一下罢黜了三十多个武官。弄得那帮丘八竟然在他回家的路上,抄起弓箭搞起了暗杀。 如此铁血刚硬的老干部,遇到混不吝的张懋,自然是针尖儿对麦芒。 不过人家毕竟乃进士出身,饱读诗书。骂到后来似乎还上了瘾,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气得张懋几番攥起了拳头。 而何瑾正看热闹高兴的时候,张懋忽然一巴掌拍在了他身上,道“小子,你叔父被这老匹夫骂,你就在这里干站着?” 何瑾一下就愣了“叔父,你们神仙打架,就别殃及我们凡人了吧?” 可不料,马文升却忽然放下了斗鸡的姿态,笑眯眯地看向何瑾,道“小子,先前的主意是你出的吧?” “你乃正经的秀才,跟着他一个老丘八有啥好混的,不如转投老夫门下?”确认过眼神儿,人家马国防部长眼中,的确是‘小伙子,我看好你哟’的认真。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九章 我这么优秀,我也很绝望啊...... “马尚书,您看中小子什么了?” 何瑾一头雾水地问向马文升,可就在老人家笑眯眯地,准备道出他的过人之处时,何瑾又继续道“您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马文升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气得跟张懋一样,一巴掌就拍在他肩膀,道“小子,你敢消遣老夫?” “不敢,不敢,小子是真心的” 虽然被人利用,说明自己有利用的价值。可何瑾却不这样想,好不容易挣来了大笔钱财,正该是骄奢淫逸、享受生活的时候,哪还愿意为别人当牛做马? “哼,小子,你骗过了这老丘八,甚至骗过了陛下和三位内阁大学士。可你却骗不过,老夫这等真正掌过兵的人!” 这话一出口,张懋就不乐意了“老酸才,你什么意思?难道,他提议让太子殿下训练一支新军,除却跟陛下说的三条好处外,难道还有别的用意?” “当然有!” 马文升又笑起来了,而且格外诡异,是微笑中带着冷笑的那种“他此举一下结交了诸多勋贵,从此根基更深、人脉更广!” “废话!”张懋登时就骂人了,道“你以为老夫没看出来,陛下和三位大学士会看不出来?可问题是,这样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你不是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马文升这就鄙夷地看了张懋一眼,道“哼,你心急个什么劲!” “这只是他的第一层用意,真正的深意,在于他为何提出了练兵,而不是直接训练那些勋贵子弟!” 说到这里,马文升又转向何瑾,眼神儿里一下射出睿智的神采“小子,倘若只是为了讨好那些勋贵,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朱厚照闻言,一下也疑惑了“对啊,为何不直接训练那些勋贵子弟呢?那样一来,还能省不少钱呢” 何瑾闻言仍旧淡定,甚至还又娇羞地搓着衣角道“马尚书,做什么事儿,总得遮掩一下嘛,太红果果的多没情调” “也就是说,你果然还另有深意?”张懋一下瞪起了眼睛。 “不错,他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在于练兵,而不是巴结什么狗屁勋贵!那些个没用的废物,他其实根本瞧不上眼,无非给你个老丘八面子而已。” 这一下,张懋却没有生气,反而震惊地看着何瑾“小子,他说的是真的?” “七、八成吧,”被马文升戳破伪装,何瑾只能叹了口气,但随后还是强调道“不过练兵的同时,还能顺带帮叔父,又能讨好一大批勋贵,何乐而不为?” “别废话,你知道老夫想听的不是这个!”这下,张懋才真正怒了,道“老夫要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侄儿想做的,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训练出一支真正的精兵部队来,纵横沙场,一扫边患!” 说到这里,何瑾也有些没压住情绪,略带激动道“叔父,你想过没有,宁夏那里咱不是没有边军,而是有着成国公带着的五万大军!” “可结果呢,小王子和火筛诸部还不是来去自如,予杀予夺?更主要的,宁夏那里可是边关重镇,即便还没有用水泥筑城,可也是有防御城镇的。” “侄儿不求成国公那些大军能战胜小王子,可他们难道连坚壁清野,守护住百姓都做不到?”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看向张懋,问道“叔父,难道你就真心没想过,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为,为什么?” 张懋登时便傻眼了小王子骁勇善战,鞑靼骑兵来去无踪,向来打得我们丢盔弃甲,这不是所有人的共识吗? “还不是我大明重文轻武,武备松弛!最重要的是,那些纸上谈兵的朝廷文官们,总以为兵法就是计谋战略,根本不注重练兵。” “一个个都想学诸葛孔明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根本就是扯淡!”听到这里,马文升憋不住了,气得率先跳脚大骂起来。 可想不到,何瑾比他还敢说,道“不注重练兵也就算了,他们还因循守旧,不知变通!国朝至此已有百年,沿袭的却还是太祖当初定下的军户制。而军户制又依靠的是什么,是田产!” “只有充裕的田产,才能供养出一位合格的士兵。可沧海百年,军田早就被后来居上的豪门大户侵占殆尽,那些军户家庭连生存都成了问题,只能靠着平日打些零工,或做点小生意谋生。” “一旦战事来临,他们就要自备刀qiang甲胄,上阵杀敌。这跟让寻常的百姓去送死,又有何区别?更不要说,那个男丁还是家中最主要的劳力,他一旦上阵,家里的老小妻儿又该怎么办?” “随后到了战场,那个男丁得到军备补给,悉心训练了吗?没有!他原本想着上战场豁出一条命来,搏出个封妻荫子。结果从上到下,那些个总兵官、千总、把总,将他的军饷贪污个一干二净,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你说这样的情形,谁还愿意当军户?”说到这里,何瑾再也压制不住情绪,道“叔父倘若不信的话,可以看看历年来少了多少军户,又有多少军户宁愿躲在深山老林里,也不愿入军营?” “然后呢,朝廷为了应对军户外逃的状况,官府小吏便胡乱摊派、坑害百姓;卫所便就地征抓壮丁,胡作非为;甚至,朝廷也会将大量的囚犯,用以充军。” “反正只要人数凑够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管。如此兵无战心、军纪散乱、兵名污损,整个军制早就糜烂不堪,还说什么抵御外族,单说他们能不祸害当地的老百姓,便已经谢天谢地了!” 这一长篇大论下来,别说张懋彻底呆住了,就连马文升也震惊了“小,小子,照你说来,老夫整顿兵部,罢黜那些贪污的武官,还只是治标不治本?” “当然!”何瑾一点头,毫不留情地说道“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一个人生来就知道自己的未来,那他还努力干什么?” “世袭的勋贵子弟,最低就是降一级接过老爹的班儿。还是什么都不用努力,就有权力欺压兵丁。” “如此一来,他为何还要苦练武艺韬略,报效家国?他最优的选择,当然是克扣军饷,努力钻营,把自己的爵位再提上两级!” “长此已久,朝廷放眼望去,国无良将,兵心涣散。哪怕耗费大量的财力,也只能打一场败一场,继而更加导致整个武制崩溃,且还看似毫无扭转的希望和良方。” “那,那你的良方,到底是什么!” 马文升和张懋这会儿都急了,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威胁道“今天你要不说出来,老夫就不让你走了!” “就是先从太子这里做个试点,广纳忠勇之士,不拘户籍身份,凡是有心报国者,皆征召以充实国用。继而厚待勇士,严格训练,打造出一支职业化的军队,再与塞外异族一决雌雄!” 这话落下,马文升和张懋顿时也不由心生向往,浑身注满了活力和干劲! 仿佛,就在不远的将来,他们看到那支职业化的军队,纵横捭阖,扬威怒吼出大明的最强音! 一时间,马文升不由笑了“小子,不是问老夫看中你什么?老夫现在就告诉你,就是看中了你这深邃的智谋,满腹的才华。有本事儿,你把这些都弄没啊” 正激动的何瑾,不由脸色一苦“马尚书,小子做不到啊这都是天生的,是老天让我如此优秀,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绝望也没用,这事儿你必须跟老夫一块儿,好生给陛下办成了!” “不要啊!我,我现在有钱了,只想安安静静当个美男子。这又要操心训练,还要处理好勋贵与平民之间的关系,更得负责教导太子好麻烦的!” “那朕让你当个轻松不管事儿的驸马,你怎么还不愿意?”背后,忽然传来弘治大叔的声音。 他此时似乎心情很愉悦,带着希望、憋着笑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朕不给官职,但给你实权,命你以太子陪读的身份,给朕打造好这块试点!” “否,否则呢?” “否则,你就安安心心地准备当驸马吧!”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零章 鬼叫个什么鸟语! “啊,啊,啊!雅蠛蝶!” 高亢悲惨的喊叫声,响彻整个何府。刘火儿和陈明达则望着,劈叉还不到一半儿的何瑾,一脸的无辜加郁闷。 “老大,我们还没给你压腿呢,这么快就叫,是不是早了些?” “唉,一想到我被你打败过,就觉得老天没开眼”陈明达更是委屈,总觉得人生跟他开玩笑。 何瑾这会儿也有些脸红,尴尬地起身道“那,要不咱今天就算了?” “老大,习武要贵在坚持,要持之以恒。你本来就晚,若还得过且过,是根本学不成的。”两人都同时摇头,开口道。 出现这种情况,当然不是何瑾吃饱撑的。 而是想到自己以后要训练军队了,必须有点震慑住那些勋贵子弟,和新兵蛋子的本事儿。由此,他便想到了张懋说过的,军营尚武,能动手尽量别瞎吵吵。 而自身的特点,何瑾很是清楚,除了力气大之外,其他方面都不占优。所以就想到了,找刘火儿和陈明达讨教下拳脚功夫。 两人当然不会拒绝,都准备将压箱底儿的功夫交给他。 何瑾学得也很是认真,可无奈他基本快成年了,胳膊腿儿硬邦邦、直绷绷的,一招一式都僵硬得很。 于是今天早上,两人又要给他抻胳膊压腿。可还没怎么动手,何瑾就哇哇大叫,跟杀猪一样。 “其实吧,我想了想,有陛下在背后撑腰,那些勋贵就算再骄横,也是拿我没办法的。这习武嘛啊!一他一!” 就在何瑾絮絮叨叨的时候,忽然一人已到了他背后,猛然叉开他的双腿,又用力往下一按,道“跟他废什么话,习武不吃点苦,能有什么长进?” 听着老娘的话,痛得眼泪都出来的何瑾,当即就吼起来了“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知道个什么!” “真想学武,以为我不知你武功最高!可为什么这些时日,我总找英国公、孟文达还有这两位!” 崔氏一下有些傻眼,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行伍出身!英国公、孟镇抚不用说了,最主要是这两位,一个曾经是边军的把总,另一个当过卫所的百户!” “而且他们最相同的一点,就是都受不了军营的,才当了逃兵,可谓对本朝兵营的弊端了解最深!” 崔氏一下想起来了,这些天何瑾说是在学习拳脚,实际上跟这两人眉来眼去的,一直在拐弯抹角打探本朝军营的弊端,研究练兵的方法。 “那,那你为何不直接问?” “直接问他们,就不可避免要他们说出当逃兵的经历,你觉得他们愿意毫无芥蒂地跟我聊吗?” 刘火儿和陈明达闻言,不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感动虽然,何瑾对敌人冷酷狠辣,可真入了他的心后,他也是很照顾、很有分寸的。 崔氏一下就羞愧了,但本着当娘姿态不能丢的原则,恨恨地又一按何瑾的肩膀,道“哼,谁知道你这么多花花肠子!再说,娘这也是对你好,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说着,崔氏轻移莲步,连头都不回就走了。 留下脸上带泪的何瑾,只能哭着向刘火儿和陈明达言道“还愣着干什么啊帮把手,扶我起来啊,要慢,对,要轻点儿” 可就在此时,门忽然开了,张懋乐呵呵地走了进来。 看到这幅情景,他当即上前一用力,又将何瑾给摁了下去“习武怎么能不吃点苦,你们这么磨磨唧唧的,他何时才能压好腿?” “啊!达咩达!”何瑾顿时惨号一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鬼叫个什么鸟语!”张懋却丝毫没有同情心,继续道“新军军营建得差不多了,各地的兵士也来了不少,太子就等着你来挑选呢。” 何瑾可不敢朝张懋吼,但疼得龇牙咧嘴下,也没好气地说道“什么让我挑选兵士,分明是那些伯爷侯爷勋贵们的子侄,去你那里走后门儿了吧?真正一群泥腿子,哪能劳动您英国公大驾?” 张懋登时想作怒,可问题是何瑾猜的一点都没错。 这就很尴尬了。 “小子,反正陛下命你全权负责此事,你不干怎么行!” 张懋最后耍了无赖,道“行了,拽弓的时候那么利落,压个腿就这么多事儿。赶紧起来,随老夫上军营!” 何瑾再度拜托刘火儿和陈明达扶他起来,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防着别人——今天明显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他生怕再来那么一下。 好在这次倒没什么意外,只是看到金元牵着一匹马来,他当时就哭了“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瞧你家老爷这幅惨样,还能骑马吗?” 金元就看着何瑾打颤的腿,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也不用吩咐,就默默地套了马车,送何瑾去军营。 到了城北军营的时候,骑着马的张懋、刘火儿和陈明达,都有意无意地离何瑾的马车远了一些。 哀伤的何瑾当然知道原因军营这等铁血肃杀的地方,可谓鬼神辟易。男儿们持qiang纵马,豪情无限。而坐着马车的,自然显得娘里娘气。 不过到了营门口,他忍不住便笑了。 因为这里可有一大堆的马车,而且装饰一个比一个豪华。勋贵子弟们提着鸟笼,带着侍卫,一个个还不知耻的模样,可比何瑾丢人多了。 甚至,这些人看到何瑾的马车能直接驶入军营,更还叫嚷了起来“嘿,你是哪家公爷的子孙?” “给小爷站住,先来后到懂不懂!” “娘的,这是欺负人,凭什么他能进我们不行。兄弟们,咱们一块儿冲进去!” 当然,这些纨绔的愿望并未实现,东宫侍卫早就得了朱厚照的吩咐,拿起鞭子不分是谁就抽了过去,直接将这些纨绔抽得落花流水。 到了军营里,就看到顶盔掼甲的朱厚照,居然还拿着本儿在无聊地看着,显然已等候多时了。 看到何瑾叉着两条腿,颤巍巍地下来,他不由就蹙起了眉“何千户,你也太不注意节制了。明知今儿是挑选士兵的日子,还跟嫂夫人们玩那么狂野” 狂野你个大头鬼啊! 还有,你才十一岁,从哪儿知道这么些个乱七八糟的? 可不待何瑾解释,朱厚照就一扬手里的书本儿,道“算了,不多说了,先说说你在军中的职务吧。” 何瑾一看那书名,居然是《三国演义》。顿时,他就有种荒诞的预感“太子殿下,你不会想让我当个狗头军师吧?” 以为训练军队,是唱戏呢? 可想不到,朱厚照却一脸的认真,道“怎么能是狗头军师呢?你就是实实在在的军师,孤授你节量诸宜,并监军之权。” 何瑾这下就不说话了。 要知道,所谓‘节量诸宜,就是军中大事小情,都可以酌情处理。再加上监军之权,那在新军的地位,便仅次于朱厚照了。 也就是说,无论外面那些纨绔是哪家侯爷、伯爷的儿子,只要进了这个军营,全都得听他的。 这样的关系,虽然比不得师徒,可也类似于主将和部属了。而那些勋贵子弟,只要此番能咸鱼翻身,袭承了军职,至少也会是千户、指挥使之类的。 换句话说,只要新军一炮而红,未来用不了多少年,他何瑾就会大明军界新贵里的第一人! 一想到这里,何瑾不由有些激动了“太子殿下,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打开营门,挑选兵士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一章 杀鸡儆猴 咚咚咚 三通鼓响,紧闭的军营大门被打开,等候在外面的兵士候选人鱼贯而出。 不过,谁都看得出来,那些纨绔子弟骄横地走在了前面。剩下的良家子弟,都自觉地跟在了后面。 校场之上,早就筑好了点将台。 朱厚照金盔棉甲,大热天捂着满头是汗,却仍旧兴奋不已。 待人都到齐之后,他大声宣布道“尔等都听着,父皇准许孤组建新军,是为了一扫边患,扬我大明军威。今日选拔,你们都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儿来!” 念着朱厚照乃大明太子的身份,底下人都应和了一声。不过任谁也听得出来,声音稀稀落落、有气无力的,完全就是在敷衍。 这反应,立时如一桶凉水,浇在了朱厚照头上。他环顾了一下身边的何瑾和张懋,眼睛里是求助的神色。 何瑾当即上前,大声喊道“成功加入新军后,每人一年二十两的饷银,由太子殿下直接发放,中间绝不会有任何克扣!” 这话落下,台下那些良家子弟顿时来了精神,齐声吼道“太子殿下千岁!” 这些良家子弟,都是家中兄弟众多,却生活极其困苦之辈。一年二十两的饷银,虽说也不多,但至少能让他们贴补家用了。 不过,整个台下并非全是激动的声音,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待那些良家子弟欢呼过后,一个勋贵子弟就鄙夷道“嘁一群穷大措,二十两银子,连爷一顿饭钱都不够,真是不知丢人现眼!” 这话一出口,还不待其他勋贵子弟附和,何瑾陡然大声骂道“看不上这二十两饷银,就给老子滚!这是太子殿下新军的军营,不是你常去的!” 那小白脸当即就急了,对骂道“我可是阳武侯的嫡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羞辱我!” 何瑾便冷笑不已,看向了朱厚照。 朱厚照见状,当即挺自己的大哥道“这是孤任命的新军军师,有节量军中诸宜,并有监军之权也。” 顿了一下,他又道“换句话说,日后孤不在营中时,你们都听他的。孤在的时候呃,你们依然要听他的!” 那阳武侯的嫡子,当然不敢跟朱厚照犟嘴。但从面服心不服的神色来看,显然是不将“军师”这等戏文里的职位看在眼里的。 可想不到,何瑾却不依不饶了,又并指如剑喝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敢对太子殿下和本军师不敬?” 小白脸立时就愣了我什么话都没说,你就诬陷我?还什么表情,你比秦桧陷害岳飞的‘莫须有’罪名都不要脸啊。 但何瑾就是出了名的不要脸,道“你猜到一点没错,在这个军营里,太子殿下和本军师的话就是军令!说你对,你就是对的,说你错,你就是错的!” 那小白脸又想开口,但何瑾一点都不给他机会“本军师现在就看你不顺眼,都懒得测验。来人啊,除了他报名的资格,给本军师叉出去!” 台下的东宫侍卫闻言,当即应命道“遵命!” 朱厚照对何瑾的信赖,这些东宫侍卫都是看在眼里的。更不要说,何瑾还曾揍过他们,在他们当中小有声望,自然唯命是从。 当下,两名东宫侍卫倏地挥出军棍,打在那小白脸的后膝窝上,小白脸一个趔趄向前扑倒,赶忙用双手撑地。可就在此时,四条军棍从他双手双脚处伸来,便将他牢牢叉着,往军营外面走去! “何瑾,你个下贱的狗东西,你敢这样对我,我必会要了你的狗命!”被叉住的小白脸,这下彻底急了。 要知道,他已在校阅中被除名,眼下加入朱厚照的新军,是最有可能咸鱼翻身的一次机会。现在就这样被何瑾断送,当即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 “慢着!”何瑾猛然一挥手,阴沉笑道“你如今只是个平民,还敢当众辱骂威胁大明官员,真是好大的胆子!给我打上四十军棍后,再叉出军营!” “你敢!”小白脸怒吼着,可面上神色很是恐惧。 何瑾却不理他。 四名东宫侍卫便忽然一撤棍,小白脸登时跌个狗啃屎倒在地上。这还没完,四人当即又摁住了他的手脚,又有两人上前扒了他的裤子,行起了军法。 第一棍下去,小白脸就惨叫了起来。等挨了不过五棍,他就变了口风“何瑾,何千户我服了,你就饶了我吧” 何瑾还是不理他。 到了第六棍的时候,这小白脸就跟扔进热锅的虾子一般,开始剧烈地挣扎着,嘴里全是乱喊乱叫。 东宫侍卫却死死地踏住,又塞了块破布到他嘴里,抡着棍子继续一下下招呼,没几下就看到他雪白的屁股开了花 这时候,全校场一片肃静,没人敢吭一声。 到了三十五棍的时候,小白脸干脆眼一闭、头一翻,就此再无声息。 何瑾其实这时也吓了一大跳,生怕这小白脸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连四十棍都熬不住就挂了。 幸好,东宫侍卫探了探他鼻息后,禀告道“军师,此人晕了过去。” “用冷水泼醒!”何瑾这就又嘚瑟了,继续冷面无情地道“只要打不死,便继续打完!军令如山,言出必行!” 这下,那些勋贵子弟,终于又有人忍不住了。 其中一位大热天也身穿棉甲、手持长槊的年轻人,蹙眉上前抱拳行礼,微带恼怒地言道“敢问军师,可是对我等勋贵有所仇视,故意在杀鸡儆猴?” 何瑾还未开口,身边的张懋却认出了那人“光祚,你怎么也来了?校阅之时,你可是上选,已准许充入勋卫,入侍帷幄” “徐光祚,定国公之孙?”何瑾不由仔细看了这年轻人一眼,忍不住微微点头果然不愧是明代第一名将徐达的后人! “正是在下。”徐光祚又是一抱拳,丝毫没因显赫的家族出身而自傲,解释道“入侍帷幄,终比不过上阵杀敌,扫平边患。” “在下身为将门子弟,自当马革裹尸,报效君恩。故而闻听太子招募新军,便辞了勋卫一职,前来报名。” “壮哉,这才是真正勋贵英杰!”何瑾当即夸赞了一声。 但就在徐光祚微微自得的时候,他猛然又一换脸,问道“既为将门子弟,那你自当知晓,他于军营中乱言消堕士气,该当何罪?” “随即辱灭威胁上官,他又该当何罪?本军师念他还不是营中士卒,并未真正按军法处置,只打了他四十军棍,你难道还觉得冤吗?” 徐光祚闻言,不由想到这两桩罪过,真按军法处置,是要杀头的。当即,他面色一凛,回道“军师处置公允,在下心服。” 这时候,东宫侍卫那里已行完了刑,叉着半死不活的小白脸扔了出去。 何瑾又冷冷地环顾了一圈儿那些勋贵子弟,不用开口,看出这些人的骄横散漫之气,已被打压了下去。 对于这一切,他其实早已预料。 大明承平已久,勋贵骄横人人皆知。想要压这些勋贵子弟一头,就必须要立威。 而立威的方式他最早想着是自己下场,一个打十个的。可经历了老娘和张懋的摧残后,光站着腿都打颤,计划只能被迫取消了。 幸好,这阳武侯家的小白脸上赶着送人头儿,何瑾当然顺势就杀鸡儆猴喽。 没错,虽然嘴上死不承认,但他就是这样做的。 不过打一棍子后,自然还得给个甜枣。而这个甜枣,何瑾当然不会由自己来,随即就向朱厚照使了一个眼色。 朱厚照可高兴坏了背黑锅大哥来,做好人让我上大哥,你可是我的亲大哥! 于是,他当即言道“在场勋贵子弟,皆乃祖上有功之臣。大明皇恩浩荡,厚待功臣之后。此番挑选士卒,勋贵子弟皆可入选!” “殿下千岁!” 这一下,勋贵子弟也开始欢呼了。经历了何瑾的那一波杀威棒,他们的欢呼可诚心实意了呢。 而何瑾,就在心中得意冷笑哼,贱人就是矫情!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二章 世上安得两全法 “哼,你们也别高兴地太早!” 朱厚照这里一装好人,何瑾又跳出来当坏人了“让你们入军营,只是陛下和太子仁慈,念在你们祖宗功劳的份儿上而已!” 这时候,徐光祚又忍不住有些想开口了。 但何瑾就一挥手,打断他道“你又不是校阅没及格,替这些废物说什么话!太子殿下都说了,组建新军是为了一扫边患、重扬大明军威的,可不是建猪圈养猪的!” 徐光祚这个郁闷啊话都被何瑾堵住了,再开口就是不知好歹。只能憋着一张脸,也有些烦那些不争气的勋贵子弟了。 可想不到,随后何瑾又主动抛了一个诱饵,道“你们是不是还觉得,虽然校阅不及格,但家里有底蕴在啊?” “嗯,耳濡目染下,天生就有带兵的潜能啊?入了军营后,只要洗心革面,当个百总、把总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啊?” 底下那些勋贵子弟一愣,当即就不可思议地看向何瑾咦,我们的心思,你怎么全知道?我们觉得,你说的没错啊! 但何瑾就在他们那点小心思,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又冷笑起来“哼,告诉你们,你们想多了” 这下,底下那些勋贵子弟,就有些忍不住了小子,你太过分了啊,拿我们开涮呢! 可之前那波杀威棒太有震慑力,他们只敢拿眼睛瞪何瑾,一个都不敢乱开口。最后,目光又纷纷望向了徐光祚。 徐光祚又郁闷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抱拳开口道“军师大人,在下虽然还不知,此番太子殿下要选拔多少兵士。却知道一支新军想要步入正轨,没有教官是不行的。” “我等勋贵子弟们,纵然再不学无术,可毕竟有底蕴在。就算再不行,也能请来家将指点”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何瑾这下认同地点了点头。 但就在那些勋贵子弟们,又升起希望小火苗时,他突然嘿嘿一笑道“不过呢,这只能说明,你们比寻常百姓会投胎。自己没本事儿,又有个屁用!” “再说,我有现成的教官,何必让你们来拿捏我?” 这一下,不止那些勋贵子弟疑惑了,就连张懋也一头雾水。悄悄来到何瑾身后,小声道“小子,你跟老夫说过的,那个什么嘴巴、火葬场来着?” 何瑾一愣,疑惑道“嘴炮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嗯,就是这个!”张懋拍着何瑾肩膀的手,微微一用力,告诫他道“你可悠着点,老夫给你家将还不用,你哪儿还有现成的教官?” 就在此时,军营大门那里走来了一群人。 当前一人步履矫健,身穿绯红色官袍,正乃矍铄的兵部尚书马文升。在他的身后,是三百余身穿大明鸳鸯战袍的武士。 张懋一见那些人,登时气得手不由真用上了力,咬牙切齿道“小子,你真叛了老夫,跟那老酸才混了?” “唉,唉,叔父,这么多人呢,给我点面子” 何瑾当即龇牙咧嘴求饶,道“什么谁跟谁混的,都是为了扫平大明的边患。再说,武举人这事儿,也是你做的不地道!” 不错,马文升身后那些人,全都是武举人。 其实武举这项制度,早在唐代武则天执政时就有了。不过到了明代,又渐渐开始没落下来。 究其原因,是明代老爱搞世袭,军事职位多半由世荫承袭。再加上那些由行伍逐步提拔起来的,武官的职位蛋糕早就被瓜分尽了。 所以明初的时候,武举虽然存在,但制度却一直不成形,也不被朝廷所重视。直到成化十四年,还是由太监王直提议,以文科为例,才设了武科乡、会试。 又到了弘治皇帝这里的时候,他有感大明武备松弛,勋贵世荫导致国无良将,便于弘治六年开始强硬推行武举,定武科六年为一试,先策略,后弓马,策不中者不准试弓马。 只可惜,举行了两场武举,也选出了几百武举人。但这些人拿了功名后,却根本找不到对口的工作。 因为勋贵们谁都看得出,这些穷酸武举人,就是来跟他们抢饭碗的。 无论兵部怎么安排他们职位,那些勋贵们不是死不接收,就是接收后处处刁难、排挤,又将这些武举人撵回了兵部。 嗯,没错干这件事儿的带头儿大哥,就是张懋。而马文升为了这事儿,没少跟张懋对骂,也向弘治皇帝打了不少小报告。 可弘治皇帝也没办法,大明眼下打仗守关还得靠勋贵。真一下得罪死了,又值外族频频掳掠,他总不能瞎胡闹,直接让武举人上战场统御作战吧? “小子,你可想好了,这样一来,你就是在跟整个勋贵为敌了!”张懋这会儿目光凝重,嗓音都有些变了。 何瑾也不由转过身来,看着张懋的眼睛道“叔父,我是想讨好勋贵集团。不过,讨好也是要有原则的。” “若只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再讨好也终究没用。叔父假如还想不通这个道理,那我们便只能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懋闻言,一下陷入了纠结当中。 何瑾的心思,他当然已经知道,就是在团结还有价值的勋贵基础上,打破勋贵在军事武官上的垄断,从下到上改革培养一批新的军队。 假如太子新军这个试点成功后,他甚至还会以此为例证,进一步大力在全国推广。 毫无疑问,这个办法已是最稳妥,也最有效的方式了。可,可他张懋毕竟是勋贵第一人,天生就要捍卫勋贵集团的利益。 一时间,张懋内心不由无比煎熬。 他知道眼下自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力挺何瑾走到黑,站在勋贵集团的对立面;另一方面,就是赶紧弄死这个小子! 这一刻,何瑾也似乎体会到了张懋的痛苦,又道“叔父,侄儿记得有位高僧曾经说过,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若想大明有朝一日扫平边患,重扬武威,就得壮士断腕,置之死地而后生。只幻想着那些勋贵们一朝醒悟,勤学武艺韬略,再带着忽然没了后顾之忧、还爱国报效的军户杀败鞑靼,岂非痴人说梦?” “边患不除,黎庶遭罪不说,百年之后说不得大明江山,还会因此沦为外族之手!” “倘若叔父就是个庸才,看不到这些也就罢了。可既然看到了,却不付出代价就想改变,不是在自欺欺人?” “真到了百年之后,叔父九泉之下,看着山河破碎、国祚崩溃,难道不觉得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大明万千百姓冤魂?” “小子,你放肆!老夫乃堂堂英国公,太子太师,岂是你能开口教训的!”猛然之间,张懋一把推开何瑾,爆喝开口,状若疯虎! 可随后,他目光又越过何瑾,死死看着那些身穿绫罗绸缎,手持折扇还搽花抹粉的勋贵子弟,不由虎目含泪,又转过头对着何瑾吼道“你小子听着,从今日起就洒漫着干,使劲地干!” “给老夫好好操练这群不成器的废物!那些勋贵老货们,老夫替你挡着,敢跟你作对,老夫第一个生撕了他们!” 说着,张懋大踏步地走下了点将台。 直来到张仑面前时,又深情地叮嘱道“仑儿,从今往后,你就自求多福吧。要是你叔父把你赶出了军营,英国公府也不会收你了,老夫就当张家一脉从此断绝!” 点将台上的何瑾,感动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对着张懋的背影深深一礼,道“叔父一路走好” 悲怆的张懋顿时一怔,随后一把擦了泪,脱了靴就向何瑾砸过去“混账小子,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三章 常遇春后人 何瑾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那么悲怆壮烈的气氛,正好用来激励士气,怎么自己真诚感动的一句话,就全给破坏了呢? 难道,自己就是传说中的气氛杀手? 可回头想想,也不就那么点事儿嘛,至于弄得那么煽情?哎,算了算了,还是继续调教那些勋贵小贱人,比较有意思。 郁闷挠着头的何瑾,这会儿就看向了台下。 此时的情景也正如他所料,勋贵子弟们跟那些武举人一见面,犹如俩群斗鸡相遇,彼此都炸了毛儿。 虽然在军法的压制下,双方都还没啥过激的动作。但那仇视的小目光你来我往,还纷纷喘着粗气,怎么看都一点就炸的架势。 偏偏何瑾还火上浇油,对着勋贵子弟们冷笑道“此番挑选兵士,只选三千五百人。而这三百余武举人,就是未来新军的小旗兼教官,各负责五名兵士!” “凭什么!”这下,等不及代言人徐光祚出口,勋贵子弟们已纷纷叫嚷起来。 何瑾也就阴笑了起来。 一看他那神色,勋贵子弟们就有种不祥的预感。随即他们就发现,东宫侍卫们已走了过来,将刚才开口叫嚷的家伙全都拎了出来。 “真是记吃不记打啊,你看人家光祚,就知道开口前先行礼请示,你们啊呵呵,来呀,打上五军棍,给他们好好涨涨记性!” 顿时,那些勋贵子弟哀嚎盈天,心中止不住暗骂起来阴险,何瑾你这狗贼,实在太阴险无耻了! 好在五下军棍,只让这些勋贵子弟屁股火辣辣地疼,还不至于哭爹喊娘。 等行完刑后,何瑾才开口解释道“就凭人家这三百人,都是通过策论、弓马考上来的。不服气的,你们也可以上来,只要能打赢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我就收回之前的军令!” 徐光祚闻言,当即愤然上前一步。 可不待他开口,何瑾就一伸手,道“来添什么乱?你没通过校阅?你跟武举人一样,都是教官小旗!” “啊?”徐光祚又又郁闷了我要为捍卫我们勋贵的尊严而战啊!你这样就想把我给收买了? 开玩笑,我可是堂堂大明第一名将徐达的后人。勋卫六品的官职,说放弃就放弃了,能看得上你这狗屁的小旗教官? “嗯军师大人,这小旗教官是个什么说法?难道我们新军不设旗总、百总和把总等职?” 呃,发飙之前,先问问清楚,也不耽误嘛 “暂时都不设,就连小旗教官这个职位,也都是暂时的。军训期间,每旗都要参与考核评选,按成绩来晋升旗总、百总、把总以及千总的职务。一切公平合理,人人都有机会,不论出身、单看能力!” “有能力,哪怕你是贫寒子弟,也能把高高在上的勋贵子弟踩在脚下;没能力的,就算是勋贵子弟,也会被赶出军营,丢家门的脸,丢祖宗的脸!” 说到这里,何瑾上前一步,睥睨地看着那些勋贵子弟,道“想着在这里混混日子,然后就恢复爵位的,趁早死了那份儿心。现在军营的大门儿还开着,想退出的请早,别到时候被我赶出去!” 这话一出口,勋贵子弟们一个个憋得脸都通红,可就是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更何况,这还关系到家门祖宗的荣誉。真要这时候诡辩或走出了营门,以后就别想在勋贵圈子里混了! “军,军师大人,只要我们日后表现比武举人强,就能守住祖上的威名?”这时,一个面相黝黑,身材魁梧的少年开口了。 何瑾看他的胳膊,足有寻常人小腿一般粗,而且个头儿很高。猛一看去,标准军中猛将的气势。 可再仔细一看,站在勋贵子弟边儿上的他,衣着也不光鲜华贵。神情和谈吐,也给人一种憨厚老实的感觉。而且那些勋贵子弟们,似乎也很有些排斥他。 “你是?” “俺叫常怀先,祖上是大将常遇春!” 这话一落,勋贵子弟当即面露鄙夷之色,纷纷看向常怀先果然是云南来的乡巴佬,什么都不懂!祖上的名讳,是你这个后人能直呼的吗? 何瑾闻言,却不由神色一震大明最著名的两大开国武将,一个徐达,另一个就是常遇春。 徐达后人一门二公,分列南北二京,显赫无比。可常遇春后人的记载却很模糊,有说被蓝玉案牵连的,也有说是击败朱老四后,被贬到云南的。 反正,常遇春的后人,一直在云南种地是确定的。 直到了弘治皇帝登基,这位宽仁的皇帝于五年三月,才找到了常遇春的后人常复。也就是这位常怀先的老爹,敕封为世南京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虚职,让他能够奉养家庙。 只可惜,常家第五代后人常复,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来京师八年多了,也融不入京城的勋贵圈子里。 而常怀先也自小务农,一身的土里土气。此时站在勋贵圈子的边儿上,倒更像贫寒子弟那一拨儿的。 “你也没通过校阅?”何瑾看着他那块头儿,不由奇怪问道。 “俺不会骑马,马在云南可是个稀罕物儿,贵着哩俺脑子还笨,学了八年,字都认识了,但连一块儿就不知什么意思。”常怀先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回道。 这下那些勋贵子弟们,又忍不住要讥笑了。可何瑾斜着眼儿一瞟,登时吓得那些家伙们赶紧闭了嘴。 没办法,常怀先不会骑马,骑射肯定是过不了关的。至于策论方面,他明显不是那种会纸上谈兵的人,铁定也挂了。 何瑾环顾一圈,便开口向常怀先吩咐道“那边有个百斤的石锁,去举一下。” 常怀先一点勋贵子弟的骄横都没有,老老实实地就去了。轻松一手举起来后,又左手拎了一个,道“军师大人,俺应该还能再举一个” “嗯,不用举了,你以后就跟光祚一样,起步先当个小旗教官吧。”何瑾点头,不由笑着言道。 这一下,勋贵子弟又炸毛了。 可已学精了的他们,开口之前都抱拳行了礼,才异口同声地质问道“他凭什么也能是小旗教官?” “就凭我是新军的军师。在这个军营里,我说行,他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打死也不行!” 何瑾当时就狂躁了,指着这群勋贵子弟道“一群无脑的废物,你们还有脸问?” “这是军营知不知道,是挑选勇武善战兵士的地方!能轻松力举百斤的石锁,战场上就能举起个人扔出去!” “怎么,你们以为这是比赌钱、喝花酒、还是比泡ju的本事儿?赌坊青楼里,你们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可在这军营里,他以后就可能是你们的先锋官!” 这话落下,底下那些勋贵子弟,又一次哑口无言。 事实上,他们表现不该这么白痴的。无奈生来奢靡腐化,又能胡作非为,渐渐也就没了脑子。 直到这一刻,他们似乎才渐渐意识到勋贵,不仅仅是一种身份,还应该是一种责任 “行了,跟你们废话这么久,都耽误本军师挑选新兵了。” 何瑾随后挥了挥手,对着战鼓前的东宫侍卫喊道“来吧,给本军师躁起来!大型真人选秀活动,现在正式开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四章 咱们做个实验...... “本军师选人的规矩很简单,看到那一堆百斤的石锁了没?能举起来的,就算过了第一关。” 等三通鼓响过之后,何瑾又一挥手,对着底下的贫寒子弟说道“行了,废话不多说,都排队去举吧!” 话音落下,那些贫寒子弟便在武举人的指挥下,一一排好了队。 看着这一幕,何瑾不由暗暗点头不愧是凭真材实料考上来的,可比那群酒囊饭袋有主动意识多了。 甚至不用何瑾吩咐,人家这些武举人还做好了保护措施,防止那些良家子弟举石锁时出什么意外。 明代一百斤的石锁,差不多相当于,何瑾那个时代的一百二十市斤。 这个标准,对于何瑾前世的正常人来说,并不算很苛刻。可对于明代的普通百姓来说,就有些过分了。 毕竟何瑾那个时代的人,营养普遍都跟得上。可明代的穷苦百姓,连吃盐都是奢侈,更别提肉蛋奶这些了。 果然,来的差不多一万人当中,就在第一轮的筛选中,被刷下来了两千人。入选的当然一脸高兴,落选的便垂头丧气不已。 可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两千落选的人,居然还能得到一贯的大明宝钞。 按照何瑾的说法,这是给他们报销的路费。毕竟从京城周边各地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大型选秀,重在参与嘛。 两千人各给一贯,就是二千两的银子。 可实际上,大明宝钞贬值厉害,这些宝钞的实际价值才不到二百两。如此惠而不费,用来收买人心,为下次扩军攒声名人品,再合适不过了。 “谢太子殿下赏赐,谢军师大人关照!”落选的子弟拿着宝钞,纷纷向朱厚照和何瑾磕了个头,才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军营。 “第二轮也简单,看到那一千丈的跑道了没?只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能跑完那条跑道的,就算过关!” 待第一轮过关的新兵候选人,休息了一会儿后,何瑾又道出了第二轮测验。 很快,剩下的候选人,又被分为了百人一组。随着一声令下,校场跑道上顿时烟尘滚滚,人人争先恐后地跑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何瑾不由蹙起了眉,嘀嘀咕咕地道“橡胶那玩意儿,好像是在南美洲才有吧?要想弄个橡胶跑道,估计还有不小的难度土鳖朱元璋,没事儿搞什么‘片板不得下海’啊?” “小子,胡言乱语什么呢?”马文升见状,不由问了一句。 何瑾刚想编瞎话,却发现人家根本没在意他,而是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些跑步的子弟,又摇头道“这些人恐怕得有一半儿,达不到你的要求啊” 明代一千丈就是三千一百六十米,一炷香时间差不多是十五分钟,同样是何瑾那个时代的正常标准。 然而,从未有过长跑经验的农家子弟们,根本不知道此项测验的,就是他们的耐力。 一上来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除非真正体力超群之辈,否则真如马文升所说,连一半儿的人都坚持不下来。 果然,当香燃了一半的时候,已有不少人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只凭着一股气儿在机械坚持着。 渐渐的,有的人就连坚持都坚持不住了,不甘地趴倒在了跑道上。武举人们当即上前将他们抬出来,宣布他们落选。 最后待八千人全部跑完,只有三千六百人及格。何瑾却一点都不失望,当即宣布这些人以后,就是新军的第一批成员了。 一直耐着性子,看完整场挑选的马文升,这会儿就深深地蹙起了眉。 他原以为,这位对大明军情剖皮见骨的少年,面对太子新军选拔如此重要之事,怎么也会优中选优的。 可想不到,整场选拔就跟场闹剧一样。 举了一下石锁,跑了一圈儿便算完事儿了拳脚呢,兵刃呢,射箭呢,骑马呢?这些军士基础的考核项目,难道都不考察了吗? “部堂大人,咱们是挑选军士,又不是挑选武林高手。还骑射武艺,那玩意儿到了战场上有啥用?”何瑾也一脸疑惑地望着马文升,两个人谁都不理解谁。 “小子瞎说什么胡话!战场厮杀,士兵武艺高强、骑湛,才能战无不胜。反而你选出的这些农家子弟,到了战场上能干啥?” 听到这里,何瑾才不由笑了这位马国防部长,虽然从多年的守边实践中,意识到了大明武备松弛的状况,也知晓整军备武、练兵自强的重要。可困囿时代的局限,他其实并不懂得一支铁军,最核心的精髓是什么。 “部堂大人,不如我们做个试验如何?”想到这里,何瑾也懒得费什么口舌解释,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途径。 “好!”马文升镇守边关多年,早已目无余子。看何瑾这小子竟然还不服气,当即来了兴致“怎么个试验法儿?” “你选武艺高强的二十人,我也选自己的侍卫二十人。咱们公平较量一番,看看究竟谁能胜过谁。” “就依你所言!” 马文升也不含糊,当即从武举人当中,挑出了二十名佼佼者。何瑾这里也唤上了刘火儿和陈明达,又让他们各自带上手下的九名侍卫。 而在选择兵刃的时候,两方便出现了差异。 武举人这里,当然选择了各自趁手的兵刃。而何瑾这里的侍卫,则显得很是整齐。分别是十名侍卫选了刀盾,六名侍卫选了长矛,四名侍卫选了ngnu。 当然,这些长刀、长矛都是木制的,弓箭的铁矢也给拔掉了。只是在刀刃、矛尖和箭尖上,都沾了白灰,作为击伤的依据。 战斗一开始,二十名武举人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手中的刀qiang剑戟,舞得那叫一个让人眼花缭乱,向着何瑾的二十人便冲了过来。 “守!”刘火儿却一声令下,当先一竖盾牌。其他九名刀盾手与他,瞬间围成了一个圈,将十名侍卫紧紧护在了中心。 这一下,冲到面前的武举人可傻眼了。看着密不透风的刀盾圆圈,顿时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 马文升见状,也不由眼神儿陡然一眯! 紧接着,武举人又是舞了一下手中的兵刃,一边防备着偷袭,一边寻找着机会。只不过这次舞刀弄剑,怎么看都没了之前的气势,跟耍杂技一样。 很快,有的武举人就想仗着轻功高超,跳跃进去杀一个痛快。可惜还未冲进去,就被ngnu射中,只能丢下兵刃不甘地退下战场。 只有两人身形灵活,倒是躲过了箭矢。 然而,还没等他们旋转跳跃,展现出一骑当先的英姿,六支长矛就向他们刺了过来。身在空中的他们根本无法躲避,也只能丢下了兵刃,灰溜溜地离开战场。 最后又是一轮箭矢,两名武举人不防之下也中了箭。一下子,何瑾这里丝毫未损,而马文升那里已少了一半的人。 “攻!”陈明达瞅准机会,当即换了命令。 下一刻,圆桶阵攸然一变,成了锋矢阵六名长矛手在前,十名刀盾手在侧翼防护,四名ngnu手则在中心继续射击。 这下,十名武举人当即兴奋了起来,纷纷向着长矛手和侧翼发起了进攻。 然而,他们零零碎碎的进攻,根本破不开侧翼的防护。面对最前面的长矛手,也是一招之下就败了北。 因为一两人冲来,面对的却是六名长矛手刺击。六支长矛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刺来,就算是顶级的武林高手也只能躲避,丝毫没有破敌的办法。 很快,锋矢阵当真犹如一支劲锐的箭矢,一往无前,杀得武举人毫无还手之力。 到了最后,只有四名武举人反应了过来。拼着一命换一命的打法,却也只换下了何瑾这里一人的性命。 十九比零,何瑾这里完胜。 马文升则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认知都被打破了“这,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五章 还有什么没交代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何瑾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回道“打仗嘛,哪儿那么多花里胡哨,一个人秀翻全场的?” “就是兵多胜兵少,兵精胜兵弱,情报准确胜模糊。大多数战争,都是碾压推土式的。而同样的人数,只要安排合理,训练有素,自然就能爆发出成倍的战斗力。” 说到这里,何瑾才道出了他的观点“所以,对于一个军士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纪律性和服从性。” “身为军人,就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闻鼓必进,闻金必退,进退有度,如膂臂指。这样堂堂的铁血之师,足以应付大多数的常规战争。假如统帅再足智多谋的话,更是能够以少胜多,创下战争的神话!”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同样的人数儿,有着纪律性和服从性的铁血之师,只要分工配合,进退有据,就能爆发出成倍的战斗力?” 马文升呐呐地咀嚼着这番话,感觉自己一下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从未想过,战争竟还有如此他不了解的一面。 照这样说来,自己守关多年,击退异族入侵的辉煌战役。并非自己如何足智多谋,只是因为敌军更弱、更没有章法? 要是边关将士都乃这样的铁血之师,一个寻常的将领就能胜任了? “也不能这样说啦” 看把人家马部长都被打击到了,何瑾赶紧摆手又解释道“部堂大人靠着那些军纪松散的士卒,亦能运筹帷幄,多番击溃剽悍善战的异族,足以说明大人乃一时之雄也。” “小子的意思,是部堂大人假如再有这么一支精兵良将,那还不得开疆拓土,打到那些异族的老窝去呀!” 不是敌军太弱,而是老夫太厉害了?嗯,这小子,说话真好听! “等等,不对啊” 乐呵呵正笑着的马文升,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适才你府上的护卫,老夫可知道他们都曾是东宫侍卫,有着一定的军事素养。这些你新招来的农家子弟,难道也能成为他们那样的雄兵?” “有啥不能的?”何瑾反问,道“这些护卫无非只遵守了基本的命令,农家子弟又不是脑子缺根弦儿,只要加以训练,自然会随之焕然一变。” “前提是”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笑了起来,又道“这些农家子弟,都是部堂大人严格按照在下的要去,挑选出来的。” 一下子,马文升就想到了何瑾征兵的要求,确实有些古怪。 跟朝廷寻常征兵要求家世清白不同,何瑾非但要求这点,还特意说明不要城市的,不要当过兵的,不要干过车船店脚牙的,就要老实巴交的农家子弟。 “为啥就要找农家子弟?”马文升不解问道。 “因为农家子弟淳朴,没见过什么世面,好哄好骗好训练呗”何瑾翻翻白眼道。 “”马文升一时无语,随即才有些恍然道“也就是说,其实早在选拨之前,你已挑选出最合适的人了?” “嗯,之后的测验力气和体力,不过就是选中选优罢了。” “所以原本此番只招收三千三百人的编制,你干脆直接招了三千六百人?” “那倒也不是,”何瑾眼珠儿一转,不由又奸诈地笑了“故意多招收三百人,是让所有人都有危机感啊。不听话的随时就会被淘汰,谁还敢不将我这个军师放在眼里?” “嘶”马文升不由吸了一口气,愣愣看向何瑾小子,你可真是个人精儿,居然提前连这个都想到了! 太狡诈无耻了! 一下子,多年的ojiang湖马文升,不由对何瑾升起了浓厚的兴趣。已有些等不及想看看,这小子最后到底能训练出,怎样的一支军队! 但何瑾这会儿,显然已对老咸菜马文升没啥兴趣了,又兴致勃勃地跑到了朱厚照身边,嘀嘀咕咕了一会儿。 朱厚照听得频频点头,随后对底下的兵士下令道“好了,新军挑选完毕,你们可以有两日的时间,安排好家中的事务。两日之后的卯时,再前来营中报道!” 被大太阳晒了一下午的勋贵子弟们,听闻这个当即如蒙大赦。 可就在他们高兴准备离开的时候,何瑾这个坏人又出现了“要记得,你们可都是仗着祖宗功业,才被无条件录取的。” “这两天都悠着点,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两日后卯时,哪怕迟了一息时间,本军师当即将就把他赶出军营!” 勋贵子弟们登时对他怒目而视哼,简直欺人太甚,有你哭的时候! 恍恍惚惚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回到家中的何瑾,便唤来了沈秀儿和柳清霜,一脸凝肃地交代道“后天我就要去军营里住了,你俩都安分一点,少把京城那些少男的魂儿都给勾了,知道了没?” 这句话换在三人还未成亲之前,必然会引发一场血案。 可现在沈秀儿和柳清霜,早就熟悉了何瑾的性子。根本没搭理他这一茬儿,都只是风情万种地向他瞥了一个白眼。 “嗯,百宝斋的生意,这段时间还是先稳一些,把京城各坊的店铺网铺开再说。” 何瑾也一点都不脸红,随即继续向沈秀儿言道“至于以后玻璃窗、玻璃器皿、玻璃工艺品等生意,等市场上的铜价稳定,玻璃镜也饱和之后,再缓缓推出。” “嗯,相公说得对,奴家也是这样想的。”提到正事儿,沈秀儿才接了口。 如今何家的生意,磁州那片儿有丁逸柳负责,清平商行那里有张声,最后都会汇集到沈秀儿这里把关。何瑾只负责战略性开拓和调整,并不参与具体的事务。 也就是说,他现在到底有多少钱,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感觉对于何瑾来说实在太爽了! 反正干啥都不缺钱,这种感觉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清霜,你现在已是京城花魁圈里,导师级别的人物了。这几天要是不忙的话,就去花满楼那里看看,帮忙指点一下装修。” 说完生意的事儿,何瑾又看向柳清霜,道“唉,名叫花满楼,还挂着大红灯笼,哪像个吟诗作赋、寻欢作乐的青楼啊。” 看何瑾那一脸忧伤的模样,柳清霜不由莞尔一笑,道“这些时日只是在调教那些乐班,和几个不错的歌姬,倒是不怎么忙。奴家抽空儿了,就去那边儿看看。” “嗯,最好待那里重新开业的时候,带上你的乐班和手下的艺人,去巡演上一番,为叔父拉点人气。” 说到这里,何瑾忍不住又无奈捂额,道“一个沙场的老将,搞什么青楼,真是算了算了,叔父这次在组建新军一事那般挺我,我们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奴家记心上了。”柳清霜拂了一礼,认真回道。 “嗯,”何瑾点点头,随后又不由挠挠头,疑惑道“怎么老感觉,还有什么事儿没交代呢?” 就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忽然感到背后一股冷气袭来。 机械地一回头,他脸色顿时就僵了怪不得觉得还有啥事儿没交代,原来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女人了! “好呀,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娘你有吃有喝有钱花的,我真想不起该交代什么啊再说,军营又不是不放假,儿子隔十日也是会回来的。” 何瑾赶紧解释,可说完不知为何,又忍不住嘴贱了“就这么点小事儿,娘你就无故生气,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啊?” “小子,受死吧!” 手上没有笤帚疙瘩,崔氏一个饿虎扑羊就飞到了何瑾面前。随后腿一伸一时让何瑾劈叉到了地上! “啊!给墨迹哟!” 这下,何瑾才觉得嗯,人生圆满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六章 何军师帅呆了! 两日后,站在校场点将台上的何瑾,不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太高估了,那群酒囊饭袋啊 三百多的勋贵子弟,眼下在校场的,只有不到一百人。单是简单的报道,就已阵亡了三分之二还多。 看来,之前的杀鸡儆猴力度还是不太够啊!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阴沉起了脸,下令道“时辰已过,关上营门!在场的都来登记造册,正式纳入新军兵籍。” 顿了一顿,他才继续冷笑道“至于那些还没来的,若敢闯营喧闹,便按军法处置。先驱赶哄散,还敢不依不饶的,直接扔入兵部大牢里,相信马尚书一定会很乐意接收的!” 之前罢黜除名勋贵子弟一事,马文升上了勋贵们的黑名单。随后又准许他们加入新军,算是稍微让了一下步。 可假如这次勋贵子弟,又落入了马文升的手里,情况就会有所不同了校阅通不过,参军又被赶出去,你们勋贵子弟还能干什么? 就算人家马尚书厚道,不上奏此事,可那些勋贵们心里,难道还能没点数儿? 果然,这话落下之后,那些来了的勋贵子弟,不由神情各异有震惊的,有佩服的,也有不屑的 何瑾却不管这些人怎么想,只是看着兵部的官员们,一一对那些新兵进行登记,发放腰牌。 在此期间,营门外那些来晚的勋贵子弟,也开始稀稀落落地到了。 起先,他们只是一小撮人,也不敢如何大吵大闹。看到东宫侍卫驱赶哄散,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随着后来人越聚越多,再算上护卫家将等人,已足有了两千多人,他们胆气也随之壮了起来。 “何瑾,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儿了?不要忘了,这大明朝的花花江山,可是我们祖宗追随太祖和世祖打下来的!” “大明的军职,讲究的可是世袭,百多年都没变过,你小子以为自己是谁!” “没错,这大明的军界,还是握在我们勋贵手中的!一个乡巴佬,就敢跟我们叫板,简直不知死活!” “来呀,我们这就冲进去,看他能怎么样!” 冷笑着看完这些人弱智的表演,何瑾顿时也明白了原来这些家伙不是起不来,是故意抱团儿来逼宫了呢。 之前的杀鸡儆猴,只是让他们明白了,单qiang匹马干不掉自己的。 于是两天的时间里,他们没用来做心理建设,反而积极搞起了大串联。想趁着朱厚照早读不在,仗着法不责众,以及背后的勋贵集团,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目光冷峻地,扫过营内台下的勋贵子弟,嘿嘿言道“当一个中立派,很好玩儿吗?” 众勋贵子弟闻言,不由装傻充愣。 “他们搞串联这事儿,难道就没通知你们?” 何瑾却再度冷笑,一语戳穿他们的伪装,鄙夷言道“你们也是勋贵子弟,当然是知道的。不过想着新军毕竟是次翻身的机会,所以就选择了沉默。” “如此,便不算背叛了勋贵集团。同时呢,又能看清我到底是什么成色”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吧唧了一下嘴,继续嘲讽道“啧啧,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勋贵子弟们闻言,这才脸色微微动容,没想到何瑾如此见微知著。 可就在徐光祚一脸羞愧,准备开口的时候,何瑾却一眼瞅到,先发制人喝道“最让我失望的,就是你!” “徐大将军何等谋勇绝伦,不矜不伐,光明磊落!身为他的后人,你竟如此蝇营狗苟,怀这等鬼蜮心思!” 徐光祚顿时面惭不已,悻悻闭嘴退下。 随即,何瑾才又指向那些勋贵子弟,继续喝道“还有你们!不要忘了,当两面派可是个技术活儿,玩儿不转的话,是两面都会不受待见的。” “至少,我就十分不待见你们!” 看着此时如丧考妣模样的勋贵子弟,何瑾却逸兴遄飞,挥手道“哼,等我料理了那些傻货,你们就一个个等着挨军棍吧!” 这一下,台下登时就有人急了。 常怀先郁闷地高声叫道“军师大人,这事儿不能算上俺啊他们搞串联的时候,可没通知俺呀,俺要是知道这事儿,铁定会跟军师说的。” 这一下,何瑾也急了! 他终于明白,上次为何张懋忍不住都脱靴了如此大好的气氛,全都被你一下给搞没了!好气啊 可,可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努力压制住激涌的情绪,还得换上一副大气不计较的笑脸,摆手道“怀先,本军师像那种是非不分、赏罚不清的人吗?” “俺不知道啊,但军师大人两天前的表现是挺霸道不讲理的。” 一瞬间,何瑾的脸就有些抽,还忍不住攥住了拳怀先啊,有时候做人太实诚了,也不好! “放心吧,既然你是无辜的,本军师自然不会惩罚你。” “嗯,那就好”常怀先不由笑了起来,一副庆幸不已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何瑾也不由苦笑起来怀先,你可长点心吧。人家串联都不通知你,你还瞎高兴个啥呀? 这么大块头儿的人了,怎么还让人又喜欢又挂念呢? 算了算了,人家怀先是个好孩子,自己就不计较了。不过,肚子里的这股邪气,就要冲外面那些勋贵子弟撒了! “来呀,架上ngnu火铳,我倒要看看,谁真的不要命了!” 陡然换上冷厉面孔一声令下,这饱含杀气的声音,当即使得三百东宫侍卫擎弓持弩,立于营门之前。 牛筋所制的弓弦缓缓被拉开,幽冷的箭头反射着天上的阳光,似乎一下使得阳光都没了温度,开始变得杀气腾腾! 营门外鼓噪的勋贵子弟,这下却更嚣张了! 当前,就有两个一副流氓气质的家伙,摇头晃脑地拍着扇子走到了前面。 他俩随后一把扯开了胸脯,用扇子拍着道“来呀,射啊!老子不信你们这些乡巴佬,真敢取了老子的命!” 看到这一幕,营内的那些东宫侍卫和武举人,不由义愤填膺他们自幼习武,熟读兵书,不论个人武艺、还是带兵打仗,自信都不输给任何人。 然而,大明朝的武职高官,就被这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给占了!其中的原因,只是人家会投胎! 而且到了现在,人家还能如此嚣张无耻地欺负到头上,自己这里却一点反制的办法都没有。 因为谁都知道,何瑾不可能下令射杀这些勋贵子弟的。就算下了命令,他们也不敢遵从 可不料,何瑾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且赶紧捂住了眼,道“咦光天化日之下,你俩这是干什么?难道,你们觉得自己的胸,很好看吗?” 这话一落,全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便哄堂大笑起来。甚至接受过严格训练的东宫侍卫们,也都没憋住,有两个笑得还差点松了弓弦! 而那两个勋贵子弟,当即羞恼不已地捂好了衣服,叫骂道“何瑾,你少耍这些嘴皮子!有本事儿,下令射杀我们啊!” “下令当然是要下令的,不过射杀对象可不能是你们。毕竟对付你们一群废物,又不值得浪费弓箭” 何瑾很认真地,回答了那两人的话。 可就在那些勋贵子弟又要跳脚的时候,他忽然语气一变,道“我要下令射杀的,可是你们的护卫家将啊!只剩下你们一群废物,哪里能冲得开营门?” “嗯,你们那些家将护卫可想清楚了,擅闯军营这事儿,不论到了哪儿,你们死了也是白死!” “兵部那里,马尚书跟我关系如何,你们两日前也看到了!” “英国公那里,那可是我的叔父!” “太子殿下,哪会在乎你们这些虾兵蟹将!” “至于说闹到陛下那里,只请你们不要忘了,这所军营可是陛下特意,下过诏令而营建的,你们胆敢冲击,便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就算陛下宽仁大量,不会搞株连。可我却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今日你们谁敢上前一步,我保证你们死了也白死后,你们的家人也会被我一一寻到,且必让他们体验到什么叫绝望!” “来呀,现在给我冲击军营啊,没胆子的就是孙子!”何瑾怒声咆哮,向着营外伸出了中指,嚣张到无法无天! 可营内的人看着,却觉得这一刻的何军师简直帅呆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七章 你叔父终究是你叔父 营外的家将护卫听完何瑾的话,不由纷纷色变震恐不错,这狗贼不敢射杀这些勋贵子弟,但一定敢射杀我们! 而且,事情的发展也绝对会如他所言。我们死了也会白死,而且,家人也会因此遭受牵连。 这样的死,实在太不值得,太没意义了! 一时间这些家将护卫,当即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围聚营门。 可营外的勋贵子弟却不慌了,对着家将护卫们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他只是在吓唬你们,不要被他吓住了!” “没错,都回来啊他只是在虚张声势。真出了事儿,我来保你们全家!” 这话不出口还好,一出口,反而让那些家将护卫撤得更远了。 开玩笑,你还是先保住自己再说吧。如今你不过一介平民,能不能恢复爵位还两说儿呢,装什么大尾巴狼? 更何况,我们大不了不伺候了,活着难道不好吗?凭啥要我们去送死,你是会飞身替我们挡弓箭还是咋滴? 随着何瑾的一番话,当即离间分化了那些勋贵子弟和家将护卫,营外的压力一下减轻了不少。 不过,丢了面子的那些勋贵子弟们,自然不甘心认输。仍旧围在营门之外辱骂叫嚷,迟迟不肯散去。 虽然,他们现在的表现,就跟让人厌烦的苍蝇蚊子一样。但问题是,军营肃杀之地,让这些人弄成了菜市场怎么能行? 一时间,营内的人又不由都望向了何瑾。 何瑾却抬头看了看太阳,嘀咕了一句“时候差不多了啊” 话音落下,大地毫无征兆地轰鸣了起来。 所有人瞪大眼睛一脸的疑惑,开始四处张望起来。只见营门远处冲来一群铁骑,绵延成两条黑线,仿佛没个尽头。 尘土飞扬中,俱是盔甲齐备的骁勇之士。当然威猛凛凛一人,正乃须发皆白的兵部尚书马文升! 看清来人,营外那些勋贵子弟当时就炸了,四散准备逃窜离去。毕竟他们也不傻,知道自己落到了马文升的手里,就算将家门的脸丢尽了! 然而,此番马文升所统率的,乃他在辽东边境时的精锐旧部。不待他开口,两条黑线攸然分散起来,化为一个圆圈将那些勋贵子弟团团围了起来。 并且,这些真正的骄兵悍将,一点都不在乎勋贵的身份,逮住一个就拎起鞭子直接往身上抽。 顿时,条条皮鞭犹如黑色的长龙。在空中发出尖啸,在人的身体上炸开,带起的,是一团血肉。 这些精锐老兵配合十分默契,一人鞭子抽过去,随后跟上的,就已预判出挨鞭子的家伙会滚到哪儿。紧接着又是一鞭子,逼着那些倒霉的勋贵子弟,往他们想要的地方滚。 从何瑾的角度来看,就好似牧羊犬在驱赶着羊群。只是一炷香的时间,那些四散而逃的勋贵子弟,又被逼回了营门。 跟先前不同的是,此时这些倒霉的家伙身上,都添上了几道鞭痕。一个个血肉模糊,哭唧唧喊叫的,跟被糟蹋了的小姑娘一样。 “啊,抱歉,我该事先提醒你们一下的,比如‘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之类的。” 此时何瑾已走到了营门前,对着那些勋贵子弟一摊手,嘲讽道“可惜,你们弄了这么一出儿,也没提前通知我。我当然也不会那么下贱,再通知你们了一声了,对不对?” “何瑾,你不厚道,你卑鄙无耻!”隔着营门的一个小白脸,这会儿都哭了,委屈地叫骂道。 “哎呦,玩输了就哭,哭完了就找老爹擦屁股” 何瑾鄙夷无比,然后一脸认真,就跟他们说了个恐怖无比的事实“你们有没有想过,再来这么几次,你们的老爹都要被虢夺掉军职爵位了?” “你们这是在坑爹啊,懂不懂?真把勋贵的脸都在陛下那里丢尽了,害得老爹也跟你们一样成了平民,到时候你们还能找谁?” 这话落下,营外那些勋贵子弟不由呆若木鸡。营内的家伙们,却不由庆幸不已虽然,自己接下来要挨几军棍,可总比这些蠢货强多了! “行了,话尽于此。反正你们也不是我的兵,我也犯不着替你们操心,自求多福吧。”言罢,何瑾又一施礼,对着马文升道“部堂大人,这就麻烦你了。” 威风凛凛的马文升,也对何瑾露出了一丝微笑开玩笑,这有什么麻烦的?能捏住那群骄横勋贵痛脚的这种好事儿,多来几回都不嫌够啊! 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个弧度后,他才猛然下令道“全都带走!” 话音落下,骄横勇武的士兵,当即跟下乡抢掠的土匪一样。两人一组,麻利熟练地就将一个勋贵子弟五花大绑。 紧接着,再往马背上一扔,还得意地拍了拍他们的屁股,大笑着纵马而去。 五百骁勇的骑兵,就这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抢走了二百余勋贵子弟,只留下他们的家将护卫动都不敢动,一脸的懵逼。 这一幕,也让营内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何瑾却不管这些,只是傲娇地哼了一声两天的时间,你们知道搞串联,我就不知道打探下动静? 再说,你们这些小贱人的心思,我又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太真,实在太天真了! 拍拍手又走回点将台,何瑾还是之前的何瑾。不过这一次,底下那些人看他的目光,却再也不一样了。 谁都看得出来,这下他是彻底得罪死了勋贵集团了! 强如马文升,深得陛下圣眷信任,手握兵部大权,也只跟勋贵们斗了个平分秋色可他却这样搞,是要出人命的! 然而,何瑾就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道“行了,收拾了那群废物,该给你们一点教训了。除了常怀先,每个勋贵子弟五军棍!” “遵命!”收了ngnu、换上了军棍的东宫侍卫,齐声应和道。 “对了,张仑那里再加五军棍。” 被押着的张仑听到这个,不由就炸了“为什么?” “因为你可是我的二侄子啊!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也不通知我,还等着看我的笑话,我当然得让你知道,你叔父终究是你叔父” “我!”张仑气得想骂娘,可一想张懋的交代,只能来了一句“算你狠!” 很快,随着五下军棍打完,整个军营里的勋贵骄横之气,彻底被一扫而空。 所有人都意识到,勋贵子弟这个身份,在营外或许很吃得开,可在这所军营嗯,还不如农家子弟呢。 何瑾还是不管他们怎么想,又按自己的套路,打一棍子来个甜枣“都听好了,你们或许以为,这新军无非是太子殿下的一个大玩具。” “但我却要告诉你们,新军其实已在兵部申请了番号。只要日后接受了陛下和兵部的校验,便会成为真正的京卫亲军!” 此言一出,所有人不禁喜出望外。 大明朝的军队,大体可分为直属皇帝的亲军京卫,和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卫所军。 毫无疑问,前者的地位要比后者高出不少,军饷有保证不说,年节时分获得的赏赐,也会远远多于后者。 这对于农家子弟来说,无疑是一条极好的出路。而对于勋贵子弟和武举人来说,只要他们表现优异,也能获得实实在在的军职! 一时间,场下的气氛不由振奋了不少。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又诡异地笑了一下。众人一看他那奸诈的表情,顿时心中不由一凛。 果然,随后就听他言道“可你们也看出来了,新军一共三千六百人,比起正常三个千总的编制,可是多出了三百人。你们说,这该怎么办呢?” 我,我们说? 我们只想揍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啊,还说什么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八章 你也当了舔狗? “虽说,刚才已赶走了两百多的废物,可人数还是超员很多啊”何瑾却无视台下那些勋贵子弟,一副要吃人的眼神儿,反而一副遗憾不已的样子。 勋贵子弟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看着他那嫌弃的表情,登时就炸了你啥意思?合着是想我们也被赶走,你就轻松了是吧? 可想不到,何瑾一点都不掩饰,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随后便见他摇头说道“唉,这样看来,只能按照原计划来淘汰了。嗯嗯你们都听好了,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既是练兵淘汰,也是确定营中职位的时候。” “之前已说过了,小旗教官等职,都是临时委任的。两个月的时间内,我会将训练内容整理成册,统一发放给教官。” “每个训练内容,都有详细的考核标准。我会用一个月的时间,采取定期和不定期抽查的方式,对每一旗的教官进行考核评价。最终结合个人素养和练兵的能力,确定下真正的小旗官。” “待小旗官的职位确定后,便会进一步采取比试考核的办法,让你们每一旗来竞争总旗、百总、千总的职位!” 经历两波事件后,谁都清楚何瑾的话就是军令。 待他说完,场下勋贵子弟也顾不上想揍他了,都在消化刚得到的信息。直到何瑾又开口,道“有什么不懂的,现在可以自由提问。” 徐光祚终于找到了机会,立刻上前一步。 可下一瞬,当何瑾疑惑的目光看向他时,徐光祚忽然又郁闷了自己,刚才是想说啥来着? 不对,自己是啥也不想说,只是连续被他打断讲话后,下意识地就站了出来 这就比较尴尬了。 “军,军师大人定下的规矩,公平合理,不偏不向,实乃良策,在下衷心佩服。”无奈之下,徐光祚只好昧着良心,说了一套废话。 顿时,那些勋贵子弟都拿鄙夷的眼神儿,看向了他好个徐光祚啊,你这等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当了舔狗? 简直太明智了啊! 一时间,其他勋贵子弟也都反应过来,‘军师英明’、‘军师帅气无边’的马屁拍个不停。 可谁知,人家何瑾还不领情呢,哼了一声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谁不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有利的?” “农家子弟大部分大字都不识得,哪能一上来就能当好军官?你们毕竟出身优渥,耳濡目染也懂得一点点带兵的诀窍儿,可谓占尽了先机。” 说着,何瑾又向农家子弟们言道“不过你们也别灰心,我已经跟大哥王翰林打过招呼了,他会弄一些举人、秀才的弟子入军营,给你们开展扫盲班。只要你们肯上进,军营里就给机会!” 这话落下,那些农家子弟一下欢声如雷,对何瑾可谓感激到了骨子里读书识字在这个时代,可是文人们的高贵雅事儿。 他们原本都只想混个铁饭碗,却不想竟然还能有机会学习——这等恩情,说是再生父母都不为过,也让他们知道,何瑾是真正将他们放在了心里。 一时间,这些农家子弟不由齐齐表态“愿为军师大人效命!” “瞎说什么混账话,这都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的交代。要永生记住,你们效忠的只有大明王朝!” 何瑾可不敢在弘治大叔的眼皮子底下邀买人心,说完后又一挥手,道“行了,忙了大半天了,早饭都耽误了。” “先吃饭,吃完饭还有裁缝过来,给你们量体裁衣,制作新军服!” 说是早饭,到这会儿其实都已是午饭了。营房的伙夫将早饭热了下,接着又炒了几份大锅菜,算是将早饭和午饭凑一块儿解决了。 兵士们一来到餐厅,立时便都哭了起来。 不过,哭的原因是不同的。 武举人和农家子弟们,一看到桌上除了热腾腾、荤素搭配的炒菜,还有一大盆汤。甚至光早餐就有生煎、春卷、花卷、馒头,还有各式点心、各种馅蒸包、光稀粥就有十几种一下就激动地哭了。 在家里的时候,过年都没这么丰盛过! 可勋贵子弟一看到这些简单的饭菜,都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强忍着吃了两口后,他们也哭了太欺负人了,在府里的时候,下人才吃这个! 只有常怀先和徐光祚两人,倒是满满打了一盆子,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吃得很欢畅。 “也太糟践人了吧,这哪儿是人吃的?”一个何瑾也不认识的勋贵子弟,当即就叫嚷了起来。 正啃着馒头的何瑾,理都不想没理他。 因为他知道,朱厚照对新军可是很费心血的。营里的这些伙夫,都是从东宫调来的,伙食上绝对是京城所有军营中最好的。 如此,这些勋贵子弟们还吃不下,只能呆不了两天,就被赶出军营了。 “吃不下就先不要吃了嘛,到了晚上就好了”不过又想着,怎么也是自己的兵了,何瑾还是说了一句。 声音虽小,可全餐厅的人一下就向他看了过来。正强忍着往嘴里塞食物的张仑,也登时脱口而出“叔父,到了晚上,难道伙食就好了?” 何瑾脸色顿时有些僵“你爷爷揍你的时候,你没喊我叔父;我下令打你军棍的时候,你也没屈服。现在为了一口吃的,我就是你叔父了?” 他这里不高兴,张仑还郁闷呢你懂个屁!我这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把你哄高兴了,也能让爷爷高兴,再等承袭了爵号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然而,他这点小心思,在何瑾看来就是小儿科。 随后何瑾就笑了,道“侄儿啊,你其实误会了,晚上的伙食跟这会儿差不多。” “那,那为什么你说?” “因为到了晚上,你们饿得受不了,自然就会吃了啊”吃完的何瑾,起身就留给张仑一个潇洒的后脑勺儿,傲娇地走出了餐厅。 这下,张仑和勋贵子弟又被气得咬牙切齿。可一想到何瑾说得出、做得到,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也开始强着把肚子塞饱。 用完饭后,便是以小旗为单位,开始安排营房、分发被褥等生活用品,还有军规训练手册之类的。 这些事儿,何瑾都交给刘火儿和陈明达来办。自己则躲在了军师的营房内,等着朱厚照的到来。 说实话,纵然对大明武勋子弟的堕落早有心理准备。但早上的那件事儿,却让何瑾清晰明白,情况和程度有多严重。 大部分的勋贵,说是大明江山的毒瘤都不为过是非不分,骄横跋扈,享受着朝廷的供养,却没一丁点的责任感。 尤其每一个熊孩子的背后,必然还会有一对儿熊爹妈。 勋贵子弟因校阅被罢黜除名,可他们的老爹却还都握着军权。自己又将那些废物赶出了军营,差不多算是断了他们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前程这样的态势,隐隐已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了。 并且,弘治皇帝在这事儿上,态度一直都不怎么强硬。 万一这次要是玩砸了,弘治皇帝为平息勋贵们的怒火,将自己拉出来当替罪羊,一刀给咔嚓了,那岂非冤枉死?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抱紧朱厚照的大腿,先把弘治皇帝的心思探听清楚。一旦风声不妙,赶紧准备后路开溜。 于是,等兴冲冲的朱厚照过来时,何瑾二话不说,上来就问道“两日前,我打了阳武侯儿子的事儿,已闹到陛下那里了吧,陛下是个啥看法?”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九章 没钱多么卑微...... 原本兴冲冲的朱厚照一听这问话,顿时更加兴冲冲了,拍着何瑾的肩膀说道“军师你不知道,两天前的那一顿军棍,可是已轰动全京城了!” 虽然京师百姓调侃说,京城是‘侯爵满地走,伯爵不如狗’。但对底层的小老百姓来说,勋贵子弟可也是万万惹不起的。 可一个磁州来的乡巴佬,居然把京城里横行霸道的勋贵子弟给打了军棍,这事儿不轰动才怪呢。 何瑾却哪里在乎这个,又催促问道“陛下那里是个什么意思?” “父皇?”朱厚照当时就想脱口而出,可随后看着何瑾表面稳如老狗、实则心里慌得一批的模样,不由就叹了口气“父皇当时就派了锦衣卫的李副千户,将你的家给团团围了起来!” “什么?!”何瑾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不是天旋地转,反而是无穷的愤怒。 不过,那一闪念的愤怒过后,他便看到了朱厚照眼里的那丝促狭,登时明白自己居然被耍了。 对付这种熊孩子,当然要以熊制熊啊! 于是下一瞬,何瑾扭头儿就跑,边跑还边喊道“太子殿下保重,恕微臣不能帮你训练新兵了。我得先去劫了锦衣卫诏狱,然后联络东南的走私犯,偷渡到南美洲去!” 听到这个,朱厚照当时就傻了说好的君为臣纲呢,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呢? 怎么自己的大哥,跟其他臣子一点都不一样。一听皇家对不起你,上来就什么都不管了,还要去劫诏狱、要扬帆出海? 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大明朝廷的臣子? 可朱厚照却根本不知道,何瑾就是用这种玩笑的方式,在给他种心锚呢。 如今才十一岁的大明太子,还未品尝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权力滋味,也没有生出唯我独尊的混账思想。 这时候哪怕是以玩笑的方式告诉他,自己当到大明臣子的底线,朱厚照也会在心里留下一道谱儿。 这样,等朱厚照日后真正成为了一国之君,那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也不敢太过分。 果然,愣了片刻的朱厚照,反应过来后就急了,对着身边的太监侍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孤的军师给追回来啊!” 说着,他自己率先就跑出了营帐,追在何瑾的屁股后面喊道“军师,你误会了,父皇派了锦衣卫,是保护你家人的!” 这话出口,朱厚照原以为就没事儿了。 可不料何瑾这个戏精,一听反而跑得更快了,还捂着耳朵悲愤地道“我不听,我不听,你们皇家最会骗人了!” 这时候,整个军营都炸开了。所有的新兵都不休息了,愣愣看着大明太子带着一群太监侍卫,很是荒诞地追赶着何瑾。 尤其,常怀先还忍不住疑惑地挠头,来了一句道“这怎么看着,跟太子殿下在调戏良家妇女一样?” “不对,我看倒像是叔父故意在遛呃,遛人呢。”还是张仑比较了解何瑾,猜测最接近实情。 “我也觉得,太子殿下肯定是中军师的奸计了!”几番深受打击的徐光祚,也通过表象看透了本质。 朱厚照这个气啊,也一下明白过来了,当即对着营内那些巡哨的侍卫吼道“把军师给孤拦住,拖过来!” 那些一脸懵的侍卫们,当即对何瑾开展了围追堵截。这会儿见状不妙的何瑾,其实已经打算举手投降不闹了。 可谁知东宫侍卫,是多么言听计从的群体。根本不等何瑾举手,一个接一个就凶猛地扑了过来,犹如叠罗汉般将何瑾死死压在了底下。 尤其,后面的人还在喊着“快,赶紧再上去几个!军师力大无穷,只有这点儿人怕压不住啊!” 最底下的何瑾已欲哭无泪,只能感受着一阵阵的撞击,心如死灰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啊! 终于,一炷香时间后,大营才停止了喧闹。 太子大帐里,灰头土脸的何瑾,一副幽怨小媳妇儿的模样,道“殿下,做人少一些套路,多一点真诚不好吗?这下可好,我丢了脸,你也跟着被人看笑话” 正生气不已的朱厚照一听这个,顿时无话可说了。因为这件事儿,的确是他起的头儿。 “到底怎么回事儿,殿下现在能告诉微臣了吗?”看朱厚照气儿还不顺,何瑾随即又转移了话题。 朱厚照则丢给了何瑾一个白眼,表示还不想开口。 可又怕何瑾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才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回事儿,阳武侯儿子被你打了军棍,当天下午就递牌子求见父皇,要求严惩你这个凶手了。” “然后呢?” “然后英国公张懋和兵部尚书马文升,按照你的交代,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父皇了。父皇连见都没见阳武侯,只让丘聚给他带去了一句话。” “什么话?” “并州剪子扬州绦,苏州鞋子云南刀。”说到这里,朱厚照不由已忘了之前的不快,问道“军师,这句话啥意思?” “连这句话啥意思都不懂,出去别说是我的学生!”谁料,何瑾这会儿倒傲娇了,嫌弃地看了朱厚照一眼。 一脸懵圈的朱厚照,顿时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什么人嘛,王翰林如此,杨翰林也是如此,现在连你也这样了有学问,就很了不起啊?” 何瑾却没有回话,而是思考起了目前的状况嗯,粗略看来,弘治大叔此番还是很给自己撑腰的,立场也比较坚定。 甚至,还专门儿派了锦衣卫保护自己的家人。表明了会替自己解决后顾之忧,让自己当冲击勋贵集团的急先锋呢。 基本上,目前风向很顺,自己还可以继续装逼、继续飞。 嗯嗯,只希望等下午的时候,弘治大叔听到,自己又将两百余的勋贵子弟,扔进了兵部大牢后,立场还能这么坚定 哼,想让自己给皇家卖命打工,你这个幕后老板,不扛点事儿怎么能行? 这时候,郁闷不已的朱厚照,又拿起训练手册看了起来,越看眉头越紧“军师,这是干什么啊?两军对垒的冲杀呢,ngnu火器的操练呢,还有骑兵驰骋的演习呢?” “怎么训练手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些繁琐无聊的小事儿?什么衣食住行,要如何站军姿,怎么行军礼,生活用具如何摆放,走路要端正,被子要叠豆腐块儿” 何瑾一看朱厚照那嫌弃的神色,当时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殿下,是不是感觉太无趣了,一点都不好玩?” “嗯。” 可何瑾的下一句话,却差点没把他噎死“还不是因为殿下太穷了,微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朱厚照一下就急了,道“军师,做人要厚道好不好?孤可是将三万四千两的私房钱,全都砸了进来啊!” 何瑾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递来了一张纸道“殿下自己看吧,看看微臣有没有克扣贪污。” 朱厚照拿过来一看,顿时越看越心惊,只见上面写着一床被褥二两,碗盆牙刷牙粉六钱四分银,制服一套八钱银子,桌椅板凳一两二钱 任何一项单看起来都不多,可零零碎碎加起来,一个人算下来怎么都十两银子了。 “殿下,这只是养兵一人的花费。总共三千多人,单是让兵士住下来,已经花了两万九千两的银子。” “其中碗盆牙刷牙粉,还是从百宝斋拿的成本价,制服也是从清平商行那里订做的。这还没算每日的伙食,还有兵部给咱的兵刃装备” 朱厚照的脸一下白了。 可何瑾还在喋喋不休“如此,咱先别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种烧钱的训练,就说一支弓箭多少钱,殿下知道吗?” “三千多人每天射上一百支箭,就算弓箭能循环使用,也会有折损这下来得多少钱,殿下算过吗?” 朱厚照顿时就哭了,痛苦地摆手道“军师你不要说了,孤知道了这都是因为孤无能,挣不来钱对不对?” 他说这句话,原本是想让何瑾安慰的。最好呢,能让眼前这个金主爸爸赞助一点。 可不料,何瑾却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嗯,殿下也不必太过气馁,以后好好挣钱就行了。” “另外呢,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过来的。某人已仁至义尽,尽力拿成本价来贴补军营了,殿下切记不要想着打什么歪主意,省得逼他扬帆出海跑路了” “嗯!”年少的朱厚照,一下含着泪成长了。 他终于知道,一个男人原来在现实生活中,没钱是多么地卑微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零章 傻人有傻福 就在朱厚照开始怀疑人生,想着以后该如何赚钱的时候,门外的刘火儿进来了“太子殿下,军师大人,门外的教官们求见。” “让他们进来。”来军营就是看士兵的,听到教官们来了,朱厚照一下就略微兴奋了些。 那些人进来行完礼后,就很有默契地将目光看向了徐光祚。 徐光祚这下终于不郁闷了,上来便开口道“太子殿下,军师大人,我等都已经看过训练手册了” 一听这话,朱厚照不由面若考妣,突然就不想见他们了。 果然,就听徐光祚继续道“太子殿下说过了,此番组建新军,是要一扫边患,重扬大明军威的。若要如此,必然就需兵士们精悍勇武。” “可两军对垒的冲杀呢,ngnu火器的操练呢,还有骑兵驰骋的演习呢?为何训练手册上一项都没有,反而尽是些婆婆妈妈的小事儿?” 听着这熟悉的质疑,朱厚照忍不住内心悲伤逆流成河,当即便开口承认错误道“都是孤” “还不都是太子殿下,对你们没一点信心!” 可就在此时,何瑾忽然插嘴了,一脸鄙夷地望着这些教官,怒其不争地道“怎么,你们以为达到那些训练内容,很容易吗?” 这一下,朱厚照立时傻眼了。 紧接着,他就感激又愧疚地看向何瑾军师,是孤对不起你啊,若不是因为孤没本事儿,你也不用替孤强撑面子啊 这一下,教官们也都气愤了。 紧接着,他们就双目喷火地看向何瑾军师,你太瞧不起人了,我们自幼熟读兵书,练得一身好武艺,才得了武举人的功名。就算是带兵打仗,我们也有信心,你却认为我们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 最后还是徐光祚会做人,委婉地表示道“军师,或许你们对我们没啥信心。可古代兵法大家的带兵之法,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爱兵如子、赏罚严明、身体力行之类,我等自然能做到。” 这一下,朱厚照脸更红了。 谁知何瑾这个厚脸皮,却嘴一撇,道“说大话谁不会?你咋不去边关,靠三寸不烂之舌,劝那些鞑靼骑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军师!”这下,脾气好的徐光祚也不由动怒了。 但何瑾就是不怵,又挑衅地向他们挑了一下眉毛,道“既然你们不服,那咱就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就按训练手册上的行走站立,你们要是现在就能让兵士做到。我立马卸下军师的职位,任由你们按自己的想法操练,还公开给你们道歉,如何?” “好!”底下三百武举人,齐齐答应站和走有什么难的,生下来就会! 还是徐光祚留了个心眼儿,道“要是我们输了呢?” 何瑾就忍不住微微一笑,狡诈无比“你们质疑上官,领十军棍!而且,还要写下保证书,签上名字。保证以后听我的话,否则我就可以将保证书公布到邸报上!” “嘶”众人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军师,你果然奸诈无耻啊! 保证书签字就算了,还拿来要挟我们人的名,树的影,捏住了那张纸,你就捏住了我们的痛脚。 阴险,太阴险了! 不过,一想到能让这样阴险无耻的家伙,当众道歉,真的是不小的诱惑啊!再说,那些训练内容看起来,实在简单无比 一时间,武举人纷纷对视了一眼,最后点头道“好,就依军师所言,我们赌了!” “好!” 可就在何瑾高兴不已的时候,一人却又弱弱地开口了“军师,俺不赌行不行?” 何瑾不由疑惑地看向常怀先,暗赞起来谁说人家憨厚,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啊! 可不料,常怀先随后又说道“俺爹说过了,十赌九输,赌这个就不是甚好事儿。再说军师你坏得头上冒烟儿,俺可不信自己能赢军师” 朱厚照当即噗嗤一声,忍不住就笑了。 何瑾却气得七窍生烟,恨恨地瞪了常怀先一眼,又向其他人问道“你们还有没有谁要退出的?” 众教官闻言都摇了摇头,意志坚定。 见只有常怀先一人后,何瑾才算消了点气儿——没办法,傻人有傻福的缘故,就是因为人家不贪。往往上当受骗的,都是自以为的聪明人。 很快各教官回去,便将所有士兵都唤出来了。 徐光祚还是比较谨慎的,没有第一个出风头,而是让一位武举人带队先试验一番。那位武举人也当仁不让,还是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 “都站好了,站上半个时辰不动就行!”对于站军姿,这位武举人的理解就是这样。 五个农家子弟自然听令,上前站立。 可何瑾却摇起了头,道“你自己看看,他们站是站了,可不是弯腰驼背,就是松松垮垮,目光无神,哪有一项符合我的标准了?” 武举人这才仔细一看,发现何瑾的训练手册上,只是一个简单的站军姿,动作要领就有近百字。其中还明确写到,头要正、颈要直,挺胸挺腿挺腰,眼睛要睁大 这位武举人也是个灵醒的人儿,当即便要求道“把身体都绷直了,挺胸收腹,目视前方!” 何瑾这才微微点头,也没说满意不满意。只是让人拿了细线,系在了兵士的脖子上,线下面再绑个小石子,石子下又撒了一堆石灰。 “行了,这样按照要去绷直了身子,石子儿就不会擦到石灰。身子不放松,线也不会晃悠” 众教官顿时诧异地看向何瑾,心中暗道真是个变态啊,这样损的法子,你也能想得出来? 而有了这样的评判标准,接下来的情况,就让教官们开始目瞪口呆。 这些农家子弟们大多心思朴直,来了军营发现非但有好菜好饭,还有军服被褥,更读书上进的机会,对何瑾的感激早已无以伦比。 尤其还当着朱厚照这位未来天子的面儿,他们更是人人都憋了一股劲儿,按照要求一板一眼地站好,全身都绷得紧紧的。 如此一来,给人的感觉登时就不一样。那股精气神儿,仿佛一下有了雄兵的气势,有种说不出的凌厉感觉。 可没想到这种凌厉的感觉,竟然只是错觉。不到一炷香时间,士卒们就浑身酸软,身子开始不自禁的晃动起来。 再接着,他们的头上都冒出了汗。 毕竟七月里的天气,在太阳底下就像被火烤了一样。士卒们越是咬牙坚持,身前的那根线就晃得越厉害。 “都别晃悠,没吃饱饭么!”那武举人看着眼前的五根线,晃得简直心烦意乱,当即大声呵斥起来。 士卒们赶忙强打精神撑下去,但不过撑了三息的时间,不禁又晃悠了起来。 “你们故意的是吧?”在太子面前如此丢脸,这武举人当即有些忍不住了。更不要提,他还跟何瑾打了赌。 但何瑾却拦住了他,淡淡地道“你自己上去试试,再说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武举人闻言,疑惑地挂上了那根线,按照要求挺直了身子,纹丝不动。 很快,他就感到这般的站立,跟平常一点都不一样。整个身子无时无刻不再用着劲儿,让人难受无比。 饶是他自幼打熬筋骨,都用上了丹田之力,可也比农家子弟多撑了半柱香时间。随后,那线就不受控制地晃悠了一丝。 越往后,就越难熬,线也开始频繁晃悠。 这下,他才终于服气了,垂头丧气地道“军师,我认输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一章 得到你们的心 这位武举人说完,已做好了被何瑾嘲讽的心理准备。 可想不到,真到了这时候,何瑾反而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第一次就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很不错了。” 武举人当即内心感动不已。 可随后又想想,觉得这话还是有些不对味儿什么叫第一次就坚持了这么长时间?人家第一次嗯,时间的确是挺短的。 而何瑾说完,也才意识到这句话好像有歧义。两人当即对视一眼,不由尴尬一笑,心中的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这时候,其他那些教官也开始系上细线,站在石灰堆前试验了一番。 尤其徐光祚,动作竟格外的标准。可越是用力过猛,最后脖子上的那根线,越是晃悠得厉害。 众教官不由都一头雾水,感觉何瑾对他们施了什么妖法。 “行了,都回去写保证书吧。我虽然卑鄙无耻,狡诈阴险,但也不是捏住痛脚,就会要挟你们的人。” 何瑾说的倒是真诚流畅,可问题是没人敢信啊! 当下,徐光祚就又开口了“军师大人,站军姿我们是输了,可还有走队列一项。假如我们能完成走队列,也应该算打平了吧?” “当然”何瑾顿时便大度地笑了一下,就在所有人都抱有希望的时候,他忽然又变了脸“当然不算啊!赌约的内容,是训练手册上的每一项。你们站军姿这一项输了,就已经全输了!” 众教官顿时如丧考妣,准备回去写保证书了。 可想不到,何瑾忽然又开口道“不过呢,谁让我是个心软的人儿?既然你们不甘心,那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何?” 这话落下,朱厚照不由赶紧拉了一下何瑾袖子,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平时挺精明的人啊,为啥这会儿就犯傻了? 何瑾就微微摇了摇头,没回话。 这种事儿,小孩子当然还不懂此番若是非逼着他们写了保证书,他们也只会口服心不服。 统御的最高境界在于以心交心,中间可以耍些手段,但交心的根本却不能变。只有这样,教官才会信任和尊重自己。 而且,这种纽带一旦建立,将会是牢不可摧的。 果然,此时教官们听了这话,看向何瑾的目光中,不由便多了一丝疑惑。他们都感觉,何瑾跳脱霸道的背后,似乎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一面。 “那这次就由我来先勉力一试。”随后,徐光祚便开口了,语气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可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何瑾嘴角,不自然地翘起了一丝弧度嗯,徐光祚笃定,那绝对是奸计得逞的微笑! 可只是让士兵们走走路,又会怎么难? 徐光祚表示,今天他就不信这个邪! 然而,随着表演的开始,他的脸一下铁青无比! “左,左,左右左!”随着他的声声号令,五个新兵蛋子开始了最基本的队列练习。 可场面瞬间惨不忍睹。 齐步走,向右看齐,向左转,向右转这些东西放在后世,是再基础不过的东西。随便提几个小学生出来,都能做得像模像样。 可是换成这些刚刚从农民转换身份,成为士卒的新兵 同边手是正常操纵,左右不分是普遍行为,甚至连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绊倒或是绊倒同伴的,都时有发生。 从表演一开始,徐光祚的脸就是黑着的。他实在想不到,这些士兵连这些“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不过,他也拿得起放得下,当即就承认了失败,还向何瑾请教道“军师,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何瑾这会儿就深沉地叹了口气,道“何不食肉糜?” “军师”朱厚照这下也急了,瞪着眼睛一脸的愤慨不要每时每刻都想着装逼好吗?好好解释一下会死啊! 你不是说了吗,要多一些真诚,少一些套路! “好吧好吧。”被众人鄙夷的目光看着,何瑾也有些兜不住,道“徐公子你是将门子弟,自幼熟读兵书,能分清前后左右实在太正常了。” “可你想过没有,他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子弟,大部分都是文盲,哪里知道什么前后左右?” 徐光祚还是不可思议,道“前后左右乃日常用到最多的方位词,士卒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何瑾这就不解释了,随手一指队伍里的一位农家子弟,问道“你平时吃饭用手的那一边,是哪边儿?” “东边!”这农家子弟接口就来。 徐光祚见状,一下反应过来了没错,前后左右的确乃日常的方位词。但问题是,老百姓不这样用啊。 在四九城这等方方正正的城市,老百姓生来就习惯用东南西北来表示方位。至于用左手吃饭还是右手,走路先走左腿还是右腿,根本没人会在意! 这种情况,要是换成南方的兵士,或许会好一些。 因为南方山路弯曲,东南西北很难界定,百姓们都说前后左右。可在北方尤其京师这等地方,老百姓全都一嘴的东南西北,谁管你前后左右? 明白过来的徐光祚,当即便向旗下的士卒解释道“都听清楚了,平时吃饭用的手方位,是右边,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再来一次!”分清了左右,徐光祚这下有了信心,发号施令道“左,左,左右左!你,你在干什么!” 这一次,徐光祚也忍不住急了,虚火腾腾上涌因为队伍里有个农家子弟,让往左他就是往后,好像就跟命令作对一样! 可人家那士卒也很委屈,伸出自己的左手道“教官,我平时吃饭用的是这只手啊,这不是右边儿吗?” 看着这一幕,何瑾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拍着大腿就笑了“人算不如天算啊!光祚,人家是个左撇子,真不是在跟你作对” 这下,徐光祚彻底无话可说了。 生平第一次,他露出了幽怨的神情,觉得老天在跟自己开玩笑。 紧接着,又有些不信邪的教官们,弄清了旗下没有左撇子的士卒后,带队上来试了一试。结果呢依然惨不忍睹。 根本没有接受过类似训练的农家子弟,有的就连前进、后退这些命令都反应不过来,更不要说中间还有转向,齐步走,正步走这些命令了。 最后,徐光祚和其他四个教官忍不住了,他们组成了一个小旗,让何瑾来发号施令。结果刚开始还行,到了后来他们脑子也犯蒙。 更不要提,中间何瑾还故意使坏,齐步走后马上变正步走,向左转后立即向右转 “军师,我们认输了,这就回去写保证书”没办法,徐光祚跟其他教官们,这会儿就跟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开口说道。 可想不到,赢了的何瑾却一摆手,道“跟你们开玩笑的,还当真了?我要你们的保证书有什么用,得到你们的人,又得不到你们的心。” 这话落下,所有教官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军师,你吃错药了? 但何瑾就是脸皮厚,面对三百多双质疑的眼神,非但能装得住,还装得特别深沉“其实这练兵之法,我早就跟马尚书商议过了。” “以往训练的确注重个人战斗力,但我却认为军队是一个整体,唯有令行禁止、如膂臂使,才可称为真正的铁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把这些衣食住行的基本训练,凝注在所有新军的意识当中,日后再加强个人训练,方能事半功倍。” 言罢,何瑾这才无限深沉地叹口气,道“如此,你们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吧?” 这一下,教官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感觉我们的军师,好像很厚重神秘,让人根本看不透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二章 你美你都对 第二日,怀着尊重心情的教官们,早早地便来到了中军大帐,等候着何瑾下达训练的指令。 可想不到,他们人都到齐了,又等了一炷香时间,还没看到何瑾的人影。 徐光祚最先忍不住了,向一旁的刘火儿问道“军师大人呢?” 刘火儿一脸的郁闷纠结,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他总不能直接说,你们的军师大人还在睡大觉,我们也不敢去吵醒吧? 好在就是此时,何瑾揉着眼睛从屏风后出来了。 猛然看清这么多人在帐内后,他当即吓了一跳嗯,是真的跳了起来,失声问道“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众教官顿时一脸无语的模样错觉,果然是错觉啊昨天的时候,怎么就会觉得这小子厚重神秘呢? 无奈之下,还是徐光祚开口“军师大人,今日当如何训练,我等在此等候示下。” “训练手册不是已发给你们了吗?” 何瑾一脸的疑惑,道“先带着士卒去吃饭,然后按照手册上训练呗。时间和训练强度什么的,全由你们安排。” 徐光祚不由也傻眼了,道“难道,军师就此撒手不管了?每日点将训话的礼制,也都不执行了?” 要知道,军营可是最讲威风的地方。尤其京营当中那些有官瘾的军官,恨不得天天点将摆谱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 可何瑾却淡然地摆摆手,道“整那些个虚头巴脑的干啥,手册上不是都写明了竞争上岗的流程?” “第一阶段,你们就训练士卒们的衣食住行。我会定期或不定期地进行抽查考核,先达标者便可晋级,领取下一阶段的训练内容。同时,教官也会因为训练得当,晋升为真正的小旗。” “半个月还不及格者,撤换教官。一个月正式考核还不及格者,那就单独测验,将不合格的士卒扫出军营。” “如此,真正有本事儿的人,自然脱颖而出。想混日子的,最多在营中吃一个月的闲饭,我还每天跟你们浪费口水干啥?” 众教官闻言,不由一头雾水地互相看了看。 反应过来后,他们又全都赶紧抱拳告退,一溜烟儿地就跑了出去“军师大人,那就不打扰了,我们这就去训练士卒!” 何瑾随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帐内,冷笑不已“哼,我不管到了哪儿,是要先享受生活的。怎么会苦哈哈地带着你们去训练,真是想太多火儿,伙房的厨子,怎么还没将早饭送过来?” 刘火儿就看着空荡荡的大帐,无奈的开口道“老大,我去催一催” 美滋滋地吃完早饭后,何瑾便出去溜了一圈儿。 这会儿他便看到,已经有教官带着士卒出来训练了有的系着细线练站军姿;有的就教士兵分清左右;还有的挠着头看着手册,学着如何将被子叠成豆腐块儿 每到一个小旗面前的时候,何瑾便一脸肃穆地先行了个军礼。 然后,再看着一脸懵傻的教官和士卒,便叹了一口气“还是没用心看好手册啊,连最基本的军礼都不知道” 然后便有机灵的教官反应过来了,对着士卒吼道“以后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儿,先练习行军礼!一定要将这些都记在脑子里,记在心里!” 总之,正式训练的第一天,所有教官和士卒都跟大姑娘上花轿一样,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弄,一切全靠着摸索来。 反正何瑾一不干涉,二不指点,弄得这些教官又觉得嗯,咱们的军师大人,好像是有点神秘哈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军营大门便被打开了。假公济私的沈秀儿,带着一车车的军服,来军营探望何瑾。 她原以为会看到何瑾满头流汗地,跟士卒们一块儿摸爬滚打,辛苦不堪。可想不到问了刘火儿才知道,何瑾吃饱溜了一圈儿后,又去睡回笼觉了 “相公,这里可是军营,你怎能如此惫懒?”轻轻摇醒何瑾,沈秀儿都已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谁规定辛苦勤劳,就能带好兵的?”何瑾却不以为然,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后,才解释道“越会放权的管理者,反而越能调动好手下的积极性。” “我已制定了目标,明确了责任,公布了奖惩,剩下的只需等结果便好。难道,你以为那些武举人和勋贵子弟们,在训练士卒方面,真的不比我内行?” “相公,你的意思是?” 对着自己的枕边人,何瑾才说了实话,道“如果说要将一个士兵训练得战斗力更强,我肯定不如外面的一大票教官。” “可我却比他们知晓核心的理论知识,通过这点来扬长避短,既可树立自己的威信,同时也能让他们训练士兵更有纪律和组织度。如此一举两得,垂拱而治,有何不好?” “再说,你还真以为我这个军师,什么都不用干呀?供应军需,协调内外部关系,制定未来规划等等,要干的事儿多着呢,当然要先养好精神才是。” 沈秀儿不由就一捂额,道“相公,你美你都对,奴家说不过你” “本来就是。”何瑾这就邪魅地一笑,目光渐渐变得迷离,开始俯身慢慢压迫沈秀儿。 早已食髓知味的沈秀儿见状,想着在这肃杀的军营里,也是一种禁忌。心里不由是又紧张又期待,不自觉地就闭上了双眼 然而,令她想不到的是,随后就感觉到自己,被何瑾给丢在了一旁! 诧异无比的她睁眼一看,不禁是又气又想笑原来何瑾刚才目光迷离,根本不是被自己所诱,而是瞥到了她带来的那一身新军服。 好想打人啊 自己娇滴滴的一个大美女,竟然还比不上一件衣裳! 可等何瑾三下五除二,换上那身衣服后。沈秀儿又不得不承认,自家的相公好像啥都会,连设计的衣服,都看起来很是英武帅气。 此时何瑾的这身衣服,与明代的猎装武士服都不一样。扣子是直接扣在胸前的,衣服的领子也不同于过往所见的装束,而是立于颈项边。 另外,腰间系上了一条宽牛皮带,上面镶了方便系腰牌的眼。更让人吃惊的是,上身衣服不长,下身的裤子亦是同样的料子所制,然后就是一双铮亮的长统靴子,让人看起来很是精神抖擞。 嗯要有其他穿越人士在场看到的话,肯定会泪流满面、捶胸顿足地大叫卑鄙,这货居然连后世的军装也开始剽窃了。 不过,就算有人骂卑鄙,何瑾也不在乎如今自己有钱了,衣食住行方面,总要让自个儿满意才成。 明代的服饰虽然很风雅,让人有种怀古的自豪感。可偶尔穿穿还行,整天穿着实在太琐碎麻烦。 毕竟再简单的古装,也不会像后世的军服,那般简单和简练。 不单会影响行动和举止,还会浪费大量的布料。尤其在行军作战、训练滚打方面,那些宽袍大袖的鸳鸯战袍,实在太不适合了。 沈秀儿看着看着,不由渐渐有些痴了。因为zhi惑这种事儿,对男女吸引力都挺大的。 “相公穿上这身衣服,更显得英俊挺拔,人中龙凤!” “那是!” 谁知何瑾一点都不谦虚,反而还得意洋洋地说道“毕竟,这是我为太子殿下准备的另一条财路,不好看实用,哪能卖得出去嘛” 这一下子,沈秀儿就呆了“相公,连这件军服,你也要打卖钱的主意?” 也就是这时,朱厚照竟也冲了进来,一脸期待地问道“啥,啥能卖钱?快让孤看看,孤昨晚睡觉都想着如何挣钱!”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三章 真是......造孽啊! 看着如今一副小财迷模样的朱厚照,沈秀儿差点连施礼都忘了让自家相公来教导大明太子,这真是造孽啊! 可朱厚照现在真跟何瑾一个德行,哪管沈秀儿那些个担忧! 他根本看都没看沈秀儿,双眼放光地就向何瑾问道“军师,难道就是你现在穿的这身衣服?就这玩意儿,能挣到大钱吗?” 何瑾这会儿也不管媳妇儿了,拉着朱厚照就神采飞扬地说道“大,这可大了去了!太子殿下你说说,咱大明京营就有多少人?整个大明有多少卫所,所有卫所加起来又有多少人?” “嗯?”对于挣钱,朱厚照现在是一点就透,道“军师,你的意思是,将这件军服定为规制,让大明所有的将士都必须穿着?” “没错!咱就是想方设法让朝廷下诏令,必须在役或退役的军士才能穿。其他无论高官还是显贵,一概都不允许穿!” 何瑾这会儿也老怀堪慰,赞许地看着朱厚照道“等军服成为潮流后,咱再制作相仿的款式,卖给那些有钱烧包的大户。” 这一下,朱厚照可就傻眼了,道“军师,你刚才不是还说严禁他人穿着,怎么现在又说制作相仿的卖给大户?” 沈秀儿再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这是因为你还不太懂人性。别人能穿的,自己却不能穿,那才会想着去穿。” “更何况,相公也说了,卖给有钱大户或权贵的是仿制版。也就是说,跟真正的军服还是要有区别的。” “嗯,名字也要不一样,就不能叫军服了,咱叫运动服”何瑾又补充道。 “哦”朱厚照听完,忍不住激动地双掌一拍,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军师,高,实在是高!” 对于朱厚照的崇拜,何瑾是一点都不谦虚接受了。毕竟这军服的事儿,他也是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想出来的。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大明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连简单的穿衣方面,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自洪武初,太祖皇帝朱元璋便从面料、样式、尺寸、颜色四个方面,确立了明代的服饰制度。 这套服饰制度的中心内容,就是‘贵贱有别、服饰有等’。不同阶级、不同等次的人,都只能享用本等级的服饰,不能混同,更不能僭越。 如明法典规定,只有王公贵族、官员,才能使用锦绣、绫妆等服饰面料,庶民则只能用绸、素纱。 至于位居四民之末的商人,乃朱元璋要大力抑制的对象,更是连绸、纱都不准使用,只能用绢和布了。 这种服饰等级制度,可不是说说好玩的。整个洪武年间,朱元璋屡次申述服饰禁例,一旦有人违犯,就会受到严厉制裁。 可到了世祖朱老四后,大明的商贸活动往来越发活跃起来,经济发展很快,城市也更加繁荣。 随着与周边诸国的接触,还有人们对于破除陋规旧习的天性,再加上对一些准特权阶级的宽容,便使得那明初的禁令,几乎变成了一纸空文。 据说在富庶的江南地区,各种服饰更是争奇斗艳。曾有一位闲居的官员进了一趟城,发现满街的生员秀才,其装束全是红束。 人家嘴上涂着红色的脂膏,脸上抹着白粉,还点缀着胭脂。尤其外披内衣,一身盛妆,宛如丽人。 这位满脑子正统思想的官员,见状不禁感慨万千,改宋诗一首曰“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 而这一切,也是何瑾从磁州乡城混到了京城后,眼界一步步开阔,才得出的结论。 “不过,这笔大生意要想做好,有两个难关是必须要攻破的。” 看着朱厚照一副双眼冒金光的样子,何瑾又赶忙给他泼了一桶冷水“首先,这军服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得到陛下的认可,才可能颁下诏令。” 朱厚照和沈秀儿闻言,不由齐齐点头。 “第二个难关,就是咱大明的兵士地位太低。纵然军服简单干练,穿起来方便也显得英武。可世人对‘好男不当兵’的观念不除,就不会有人想着穿军服。” 这一点,也是何瑾最大的担忧。 大明朝可不是后世开放的社会,后世会有人穿丐服,显得洒脱个性。可明代要是有哪个倒霉孩子敢穿丐服,那是会被爹妈打断腿的! 同理,军服也是一样。 朱厚照和沈秀儿对视一眼,不由又齐齐点头。朱厚照随后更是迫不及待,问道“那该如何改变世人对军人的印象?” “打铁当然还需自身硬,唯有咱大明的兵士英武果敢,忠诚可信。不再是欺负穷苦百姓的混账,而是能够重扬军威、一扫边患,成为守护大明社稷、万千黎庶的铁血之军,方能扭转世人的观念。” 听着何瑾这豪气干云的一番话,朱厚照当即就泄气了“军师,咱这生意还是别做了,没戏的” 一听这话,何瑾气得差点一巴掌拍他头上怎么说话呢!你这表情怎么跟后世的人,听说国足要进世界杯一样? 连你这大明太子都对兵士没信心,世人哪儿会相信? 唉,算了算了谁让这孩子,说的都是大实话呢,毕竟眼下大明的兵士,确实是挺渣的。 “太子殿下不必气馁,做生意不是赌钱,一把就能捞个盆满钵溢。尤其咱还这么大的生意,又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能达成?” 压了压心里的火气,何瑾鼓励朱厚照道“咱先将新军训练好,陛下看高兴了,自然会颁下诏令。” “等新军上了战场,再打几个胜仗,一扫颓靡的军威。如此以点带面,再加上大力改革,何愁车到山前没有路?” “对哦”一听这些,朱厚照不由又激动了,拍着何瑾的后背道“孤就知道,军师你无所不能,啥事儿交给你都不必操心!” “嗯,嗯?”何瑾刚开始还点头矜持地笑,可后来就感觉有些不妙了啥意思,这大明江山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 合着,你以后就打算吃苦背黑锅都我来,享乐快活全你上,是不? 我身上那么多优点你不学,怎么偷懒耍滑,你倒学了个十足十? 可面对何瑾的质疑,朱厚照非但一点不羞愧,反而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军师,能者多劳嘛。你这么英俊帅气,智慧超群,孤信任你,自然如齐桓公信任管仲” “嗯,嗯?”何瑾又是先矜持的笑,可随后看朱厚照那躲闪的眼神儿,那不妙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太子殿下,你这次来是不是带了不好的事儿?” “嗯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朱厚照点头承认。随后看了一眼床榻,又不忍地对何瑾言道“军师,要不你先坐下来?” “我,我还挺得住”何瑾这会儿捂着胸口,嗓音都有些打颤了“到底是啥事儿,太子殿下来个痛快的,行不?” “真不是什么大事儿,昨天你不是将两百多个勋贵子弟,撵出军营了吗?” 朱厚照慢慢往后挪步,边挪边说道“那些勋贵又去找了父皇,可父皇一顿臭骂将他们骂了出去。然,然后他们看到了我,就跟着我一块儿来军营了” “什么!”这一下子,何瑾脸色唰一下白了。 他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床榻,生无可恋地说道“殿下,我现在才感觉,陛下让我来教你,真是造孽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四章 有种你们进来! “殿下,我这里一心为你训练新军,给你找新的财路,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坐在床榻上的何瑾,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反应后,还是悲愤莫名“你,你这是典型的恩将仇报啊!” 沈秀儿听了这话,不由就有些脸红睡了一上午觉,也算费心训练新军了? 还有军服的生意,不用说也是咱们占大头,太子殿下和皇室只是当个保护伞,拿一点分红而已 自家的相公,真是很不要脸呢 可就是这样不要脸的相公,却让人感觉很靠得住啊! 本着这样的心思,沈秀儿就一句话没说,努力憋出一副与自家相公同仇敌忾的表情。 朱厚照毕竟还单纯,被两人怒目而视,顿时就羞愧起来了,绞着手指言道“孤也是没办法啊,那些人跟牛皮糖一样,我说也说不通,撵又不好撵” 何瑾这就眼珠转了转,问道“那他们此番来,到底想干什么,殿下总该知道吧?” “哦,这个是知道的。” 终于有了能解答的问题,朱厚照立时开口道“他们今早见了父皇,不再告你的黑状了,而是恳请父皇再给他们子侄一次机会。” “父皇刚开始还坚决不同意,臭骂了他们一番。可架不住他们人多,七嘴八舌地求情,父皇也办法,只好推到了你身上,言你要是还接收他们的子侄,就会酌情恢复那些家伙的世袭爵位” 一听这个,何瑾就明白了老面瓜弘治大叔,这是顶不住啊 “那英国公呢,这事儿不是说他来顶着吗?” “别提了,这几日英国公门前,就跟打仗一样。街上的百姓反应,每时每刻都能听到里面的吵嚷,时不时还有侍卫哄打械斗。就连往常多舌妇一样的御史言官,也连参都不敢参,生怕波及到他们头上。” “那,那马尚书呢关押那些勋贵子弟的可是他,勋贵们不找他,找我干啥?” “更别提了,马尚书因为这事儿,都被父皇严令不许出府门半步了。”说起这个,朱厚照不由气愤起来,道“市井上不知从哪儿传出了流言,说是谁能取了马尚书的首级,可得黄金一千两!” “马尚书刚正凌然,对此不屑一顾。可父皇担心啊,派了锦衣卫严密保护不说,还给了他十日的假,勒令他必须在家休养。” “哦”何瑾闻言点点头,算有了初步的判断看起来,这事儿还挺严重啊 不过他更明白,这种事儿说白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好在听朱厚照的口风,弘治皇帝虽然嘴上松口了,但心底恐怕已对这些不知好歹的勋贵们,厌恶到了极点。 否则的话,他一句话的事儿,犯得着先是痛骂发泄。被缠磨得没办法了还不松口,又推到自己身上? 若是如此的话,那还管什么东风压倒西风?自己就该拿清霜的琵琶来,给他们弹奏一首《东风破》! 开玩笑,耍无赖谁不会啊,还耍到这里来了!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转忧为喜,呵呵笑道“行呀,来就让他们来,别后悔就行我这就去会会他们。” 朱厚照和沈秀儿不由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这是要搞什么呀,刚才还一脸老大的不乐意,气得都坐床上了。这会儿怎么看起来,又跃跃欲试的样子? 可他们没想到,何瑾根本不是跃跃欲试,而是直接飘了! 出了帐门的时候,他就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随即向营门口行去,更是一副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模样,眼睛恨不得都长在头顶上。 此时营门口处,一大堆的勋贵们鲜衣怒马,其中几个还身穿蟒袍,正趾高气昂地呵斥着门卫“都瞎了眼不成!满京城的军营,我等哪个不能进?你们这些个狗东西,竟然还敢拦着我等?” “不错,一个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乡巴佬,还真以为是个人物儿了。京城的水儿可深得很,别最后连怎么淹死的都不知道!” 门前的东宫侍卫,被他们如训孙子般呵斥着,气得都双目通红。可顾忌着两方的身份,也只能生生地受着,一句话都不敢回。 “哟,这不都是京城里的勋贵嘛,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啊!” 这时候,何瑾便骄狂地走了过来,还极其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后,才道“还以为你们这些个不学无术的家伙,都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上的废物,没想到骂人还会一语双关啊?” “我就是从磁州来的乡巴佬,怎么了?反倒是你们这些个酒囊饭袋,拿着祖先拼命搏下的功业,跟我们这些乡巴佬来耍威风,还真是给祖宗长脸呀!” 这话落下,整个军营一下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愣愣看着何瑾,简直在看一只怪物军师,你没吃错药吧?你可是一开口,就将这些勋贵们全骂进去了! 你,你这是要上天啊! 这时候,那些勋贵们显然也没想到,何瑾会这么狂。 足足愣了一息后,才不由勃然大怒,纷纷喝骂道“来人呀,给我冲开军营,老子要拧下这狗才的脑袋当球儿踢!” “不长眼的狗东西,看清楚我们都是谁,简直在找死!” “老子杀了你,跟弄死一只鸡一样!” 何瑾的这一番话,简直如群开了嘲讽技能,将那些勋贵全都气得暴跳如雷。有马的当即上马,没马的也抽出了腰刀,整个营门前,顿时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 可他对此早有经验,尤其看到这些勋贵们带着的家将护卫,还有不少的熟面孔,当即忍不住就笑了。 随后猛然又一挥手,三百东宫ngnu手登时严阵以待。冷漠的面庞上,尽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机。 毕竟他们都清楚,待会儿要真冲突起来,只要不射杀到那些勋贵,是真可以放箭的!相比起那些光打雷不下雨的勋贵们,他们的杀气自然是实打实的。 果然,这一强硬的架势摆出来,何瑾还未开口威胁,那些家将护卫们率先就怂了。 甚至有的家将护卫,还主动拉了那些不知情的家伙,道“兄弟别逞能,命可是自己的,死了也白死不说。那杀才还会狠狠折磨你的家人,你可要想清楚!” 还未开仗,勋贵们这边儿的气势,就先输了一大半。 毕竟,祖先遗传给他们的血勇,早在一代接一代的养尊处优中,被消磨殆尽。装腔作势还行,真让他们众志成城、抖擞威风,谁都不愿当那个出头鸟。 然后,场面就僵住了。 其中一位勋贵,看到朱厚照匆匆赶来,才又一摆手骄横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动手!我们此番前来,是来寻太子殿下的,你一个小小的虚衔锦衣卫千户,还不赶快滚开!” 可何瑾却一斜眼儿,挑衅道“有种你们就闯进来啊” 这淡淡的嘲讽,可算彻底捅了马蜂窝。 那些个勋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彻底就被气炸了“我等各有军职在身,前来巡视下军营又有何不可!” 而这会儿,何瑾就捏了捏手指,扭了扭腰做好热身准备后,对着营门的侍卫吩咐道“那就打开营门,看他们敢不敢进来!”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何瑾如此三番两次的嘲讽,简直相当于踩着人家的脸皮骂娘。 一时间,那些家将护卫倒是没动。可勋贵大爷们却好似,感受到了祖先勇武的召唤,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就冲了进来! 这时候,何瑾则足下猛然一蹬,迎着他们的战马刀qiang,独自一人便迎了上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五章 勋贵?呵呵...... “军师!”看着这一幕的朱厚照,整个人都差点要崩溃了大哥呀,你这是要闹哪样儿! “相公当心!”沈秀儿却根本不管那么多,她最在乎的还是何瑾的安危。 虽然知道何瑾很能打,问题是一个人打二百人多人,而且人家手里还有刀qiang这由不得她不担心。 “军师!”这时候,满军营的教官士卒也急声呼喊。虽然他们也觉得何瑾很欠揍,但在阶级对立方面,何瑾始终是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的。 不,确切来说,何瑾建议朱厚照组建的这支新军,就是他们平民阶级打破勋贵垄断的一个试点,每次也都是何瑾在捍卫他们的权益。 虽然被何瑾折磨时,他们都恨得牙根儿痒痒,却也绝不会允许何瑾出哪怕一点意外!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对于众人的呼喊,何瑾置若罔闻,仍旧向着一匹奔纵而来的战马冲去。 就在马上的勋贵,都止不住开始迟疑的时候,何瑾却根本不给他反应机会,猛然一个侧跳躲开战马的冲撞。随即人还在半空,一记直拳便捣在了战马的脖颈! 战马当即凄惨地嘶鸣一声,巨大的马身不可抑制地侧翻倒下。吓得马上的勋贵面如土色,赶紧一个懒驴打滚,才避免了被战马压在身下的悲剧。 随即,又有一匹战马从侧面冲来,马上之人举起长矛便向何瑾抽去。何瑾却早已盯住了他,顺势一把接住长矛,嚣张叫道“给我下来吧你!” 说着右臂一用力,直接连长矛带人从战马上拽了下来。紧接着又一把揪住他的腰带,将整个人向营门处涌来的勋贵砸去。 一时间,群情汹汹的冲势,顿时被砸得七零八落。勋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何瑾,想不到这少年竟身怀怪力,胆气更是冲天! 换句话说,这货纯粹就是个二杆子,真敢将他们勋贵当沙包来揍啊! 打架向来就是硬的怕横的,横的怕脑子有病的。 遇到何瑾这样的二杆子,勋贵们发现自己的身份,并不能带来战力加成后,胆气一下就消堕了。 “何瑾,殴打我等大明勋贵,这是在zaofan你懂不懂!”当下,就有位勋贵同志,站出来要“以理服人”了。 何瑾哪里管他们这个打都已经打了,说这些还有个屁用!再说,没考虑过后果,我敢向你们动手吗? 他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一个加速又继续向前。犹如一阵狂乱迅疾的旋风,毫无防备地刮入了勋贵们的队伍里。 紧接着,朱厚照和沈秀儿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勋贵的队伍里,顿时乱七八糟地响起了惊惧的怪叫声,然后就一个接一个地飞到了半空。 故技重施的何瑾,还是专攻这些勋贵们的下盘,将措手不及的他们都举高高,扔了足有两米高。 当然,管扔不管接的那种 只可惜,两百多的勋贵,人数终究有些多。扔了足有五十来个后,何瑾已有些喘气不已了。 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还是做出了狂炫酷霸拽的表情,环手指了一圈儿道“还,有,谁!” 这话落下,整个军营一下都寂静了。 朱厚照脸上是兴奋和为难彼此交织大哥,你到底是在闹哪样儿你,你刚才实在太英武霸气了! 沈秀儿的想法,这会儿已跟那些教官士卒一样那可是大明朝的勋贵啊,说揍就给揍了?你,你到底是咋想的啊! 就连挨揍的勋贵们,这会儿也搞不明白,何瑾到底从哪儿来的勇气。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解释这小子,脑子绝对有病! 然而,何瑾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们十分震惊“行了,你们来此的目的,无非就是想仗着勋贵的身份压我一头,然后再将子侄们送回军营嘛。” 这,这小子脑子哪儿点不正常了?他原来早知道了我们的来意! 而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更加震惊不已。 只见此时何瑾目光澈亮,带着坚毅不动摇的信念,道“现在我就可以,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这所军营的新军,只有真正一心想着大明社稷,全力报效朝廷的忠勇之士,才能进得来。” “之前我还念着你们的子侄,毕竟乃勋贵之后,对大明朝廷的忠心是无须怀疑的。可想不到,如今看了你们的表现,才知道你们心中早没了大明江山社稷,只剩一己之私欲!” “何瑾,你敢诋毁辱灭我等,竟敢杵逆大明朝的祖制!”一位身穿蟒袍的勋贵,顾不上狼狈,跳着脚大骂道“你,你罪不容诛!” “如你这等狂悖之徒,当诛灭九族,方可肃清纲常!”其他勋贵也纷纷叫嚷起来,一双双仇恨的眼睛满是怨恚,恨不得当场将何瑾生吞活剥! 何瑾却忍不住冷蔑一笑,道“真是贼喊捉贼!” “真以为天下人,都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为了那世袭的爵位军职,你们便敢擅闯军营,跋扈乖张,还敢说对大明朝廷忠心耿耿?” “该死的uzhong!”那位身穿蟒袍的勋贵,又气急败坏地叫道“想当年,我先祖随世祖起兵靖难,身上受的伤数都数不过来在单家桥,先祖的肠子都被捅了出来,又用手塞进去,然后用战裙胡乱缠上,依然杀敌数人、突出重围。” “没有我等先祖的浴血拼杀,哪能有大明朝的今日!更不会有你这等uzhong,在此乱叫胡说!” “哦?”何瑾转头看向那人,鄙夷地言道“那你当是阳武侯之后吧?当年阳武侯的确骁勇善战,可你又为大明朝做了些什么?” “老子承袭祖上的爵位,督掌五军营,一向呕心沥血,兢兢业业” “哦,就是呕心沥血纵容出了十几个喝兵血、吃空饷的武官是吧?若我记得不错,那次若非马尚书当机立断,罢了你手下十几个武官,恐怕还会酿成一场兵变是吧?” 知道自己得罪了勋贵集团,何瑾早就从马文升那里,看了不少这些人的资料。知晓眼前这个阳武侯薛伦,实乃十足的贪婪成性之徒。 事实上,那十余个武官的贪污之举,全都是这个薛伦授意而为。 此事内情几乎朝堂人所共知,更是薛伦的痛脚。此时被何瑾当众道出,他当即气得暴跳如雷“你,你!狗崽子你简直在找死!” 何瑾闻言一蹙眉,当即一巴掌抽在了薛伦的脸上,直接将他两颗牙都抽飞了出去“我也是吃饱撑了,跟你这等家伙废什么话!” “何瑾,你敢打”又一个勋贵跳出来了,但胆气显然不怎么足。 “你们是真的蠢啊!打都已经打过了,还说什么说?”何瑾顿时一脸的嘲讽,道“难道,我刚才不揍他,他就会放弃跟我作对?” “你,你不能不能连祖宗的规矩都不管了嘛。太祖皇帝订下规矩,乃是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代” “就靠你们那些个,连校阅都通不过的子侄?”何瑾更是满脸鄙夷,道“毫不客气的说,我娘一个妇道人家,都能打你们那些子侄一百个!” 这话,何瑾真没有半点夸张,甚至还很保守。 “并且,你们莫要忘了,雷霆雨露皆乃君恩!大明厚养有功之臣,乃是朝廷鸿恩浩荡,可不是让你们拿来讹诈朝廷的!身为臣子,你们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敢出来丢人现眼,可真给祖宗长脸!” 又是一顿叱喝后,何瑾已没耐心了,摊手道“行了,你们是自己走,还是让我再把你们一个个丢回去?” “好小子,你有种!”勋贵们顿时脸色青白,只能倒驴不倒架地来了一句。 谁知何瑾真懒得废话,直接贯彻了‘能动手就不吵吵’的原则,撵上一个就扔一个。吓得其余的家伙,有多远就跑多远 直到何瑾拍着手回来,才轻哼了一声“勋贵?呵呵”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六章 我脑袋才值一百两? 中军大帐里,朱厚照就像屁股中间夹了个火炭儿,绕着何瑾走个不停。 “军师!那些人怎么也是大明朝的勋贵。就算是孤见了,也要叫上一声叔叔伯伯,你怎么就真动手把他们给打了?” 何瑾看着他走得都头晕,不由一把摁住了他,道“那也你没见你喊停啊” “谁让你那么威武霸气,打得还那么酣畅淋漓的?”朱厚照也很委屈的样子,埋怨道。 “那殿下到底是想让我揍他们,还是不想呢?” “当然是想揍他们啊平时一个个人五人六、装腔作势的,结果听了军师的解释后,才知道他们原来都是,趴在我们大明社稷上吸血的虫豸!” 朱厚照脱口而出,可说完之后,他又开始纠结了,跺着脚反悔道“可,可人家担心军师嘛。市井上刺杀马尚书的传言,无疑就是他们弄出来的,此番军师这般得罪了他们,他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何瑾却一捧他的脸,温和而自信地笑道“殿下放心,微臣不会有事儿的。” 一时间,朱厚照便愣住了。 身为大明朝的太子,从来没人敢对他做如此僭越的动作。可看着何瑾那真诚又自然的笑,不知为何,他的脸便微微地红了 一旁的沈秀儿看着这一幕,不由眼睛就睁大了啥意思?当着我的面儿,你们就如此明目张胆地你侬我侬了? 还将不将我这个女人,兼何瑾正牌儿的小妾,放在眼里了? 你们简直过分了啊! 可,可话说回来,这一幕实在太暖心、太感人啊,好想就让他们从此在一起 想到这里,沈秀儿不由悚然一惊,不知为何就错乱了,仓皇开口道“相,相公,百宝斋那里还有不少事儿,奴家就先,先告退了”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何瑾和朱厚照两人都是一头的雾水。 “军师,嫂夫人这是怎么了?” “嗯女人是种神奇的生物,每月总有几天举止异常的,不用担心。”何瑾不懂装懂,面上却一副‘我早已洞察了一切’的了然。 “哦”朱厚照则乖乖点头,还就真的信了! 随后,他仿佛才从何瑾这‘行走的汤’中挣脱出来,道“军师,时候不早了,孤也该回宫了。” “微臣恭送殿下。” “嗯,今天的事儿,孤会好好在父皇面前,替军师说情的。”走到帐门的时候,朱厚照又恋恋不舍地说道。 嗯这不是从‘行走的汤’中挣脱出来了,反而是彻底被迷住了。 何瑾也很无奈,只能一撩额前不存在的碎发没办法,谁让老天给自己的魅力,就这么大呢? 到了第二日,天刚微微亮,他就被一阵号令声吵醒了。吃完刘火儿送来的早饭,就觉得有些无聊,又出去遛了一圈儿。 到了校场,发现情况比昨日好像好了一些。但大部分教官和士卒还是摸不着头脑,仍旧在摸着石头过河。 来到昨日那个武举人教官面前,他又是先来了一个军礼。 而今日,那教官却当即挺直了脊梁,回了一个军礼道“军师早!” 何瑾满意地点了点头,可随后看到这教官和那些士卒的眼神儿,又觉得很疑惑“你们怎么看着我,都一副缅怀的表情?” 那武举人就咽了咽唾沫,动容哽咽地道“军师,我们都是些粗人。可谁真心将我们放在心里,我们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回答,显然驴唇不对马嘴。 何瑾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了过来“你们以为我昨天揍了那些勋贵,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吧?”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没有十足的把握,哪会那么浪?”何瑾呵呵笑道,显然没将这件事儿放在心里。 可教官和士卒却看着何瑾,忍不住都有些想哭了多好的军师啊,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宽慰我们 那多情的目光,看得何瑾心里都开始发虚。 没奈何,他赶紧逃了开去。 可想不到,不论到了哪个小旗那里,教官和士卒都是一样的目光。 甚至就连到了徐光祚那里,这位勋贵里也是骄子的他,都开口说道“军师一心为大明社稷,不惜舍身怒吼,效当年荆轲一搏!此等以血荐轩辕之壮烈,纵然明日便身死,亦可千古流芳!” “军师,你放心,俺会永远记得你的!俺听说你爱钱,每年清明上元的时候,会多给你烧些的”这是常怀先实在的话。 “叔父,我以前觉得你不是个玩艺儿,可昨日之后,才知道你是位铁血真汉子!放心,你这个叔父我认下了,婶娘她们也不必担忧,就交由侄儿来养!”这是张仑庄重的承诺。 何瑾当时就炸了,一人赏了他们一脚。 可这也不是办法,满营都是崇敬又缅怀的目光,何瑾根本躲无可躲,气得只能抓着头发回去继续闷头睡觉了。 到了中午醒来,他都没去食堂吃饭,只等着朱厚照到来,一举破开这诡异的气氛。 好在,朱厚照果然没让他失望。 人还没进大营,跑着就嚷嚷起来了“军师,军师你真是神了!父皇果然一点都没责怪你,反而还将那些勋贵又臭骂了一顿!” 这话落下,那些教官士卒一个个都傻眼了堂堂的大明勋贵,威风八面的人物儿,而且还那么多人,竟然也奈何不了军师?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可何瑾却不慌不忙,从中军大帐出来后,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向朱厚照问道“陛下是怎么说的?” “父皇这次直接将那些勋贵们,挡在了宫门外,然后让丘聚问了他们一句话。” 说着,朱厚照便学着弘治皇帝当时的模样,背着胳膊沉声呵斥道“二百余本该武勇无俦的勋臣之后,竟然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给打了,还有脸来告状?” 说完,他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何瑾顿时就一蹙眉,指正道“太子殿下,最后这一笑有些多余了哈,影响气氛。” “不是”朱厚照连忙摆手,道“父皇说完之后,就是这样笑了一下的。” 这一下,何瑾完全懂了哦,原来弘治大叔,也很调皮嘛 没错,对于今日的结果,何瑾其实早有预料。 昨日的时候,他就从朱厚照口风中,嗅出了一丝的苗头儿。再联系弘治皇帝早先强硬推行武举一事,以及此番大力支持训练新军的举措,便可知这位宽仁的天子,其实早已对勋贵集团忍无可忍了。 只不过,如今边关战事稠瑭,而领兵作战还只能依靠勋贵。故而,弘治皇帝也无法直接出面,宣布彻底全面改革大明军制。 否则的话,勋贵集团一撂挑子,大明江山岂非乱了套? 这个时候,弘治皇帝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站出来,敢跟勋贵集团唱反调儿的猛人。而且,还是唱得越响亮越好的那种。 如此一来,身为皇帝才能居中调停,从容不迫地一点点图谋嘛。 何瑾正是抓住了这点微妙,才摆出了一副二杆子的模样,给那些勋贵们用高压火线弹了一首劲爆的《东风破》,弹得他们都怀疑人生。 由此,他忍不住就不无得意地,对着那些呆住了的教官和士卒,瞥去了一个很是傲娇的眼神儿。 可不料,兴冲冲的朱厚照说完这些后,神色又变得忧愁了,道“不过,也是有一件坏事儿的。” “什么事儿?” “就是京城的市井街头,没有刺杀马尚书的传言了。” “这难道不是好事儿?” “可刺杀的对象,换成了军师你啊!” “哦?”听到这消息,何瑾还是没太大的波动,反而来了一句“想不到,如今我的脑袋,也值一千两黄金了啊” “不,不是的,军师你的脑袋,只值一百两” “什么!”这下,何瑾非但神色狰狞,还整个人都跳起来了“马尚书的脑袋值一千两,到我这里就一百两了?太气人了,这是瞧不起谁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七章 这点儿屁事,还用静静? 朱厚照跟满营的教官士卒,登时跟看怪物一样看着何瑾军师,这是计较自己脑袋,值不值钱的时候吗?这难道不该,先想着如何保住脑袋吗? 可何瑾的脑回路,就是跟他们不一样,还是气愤道“不行,我得找他们说说去,太不尊重人了!” 说着,他真的迈步就要往营外走。 反应过来的朱厚照和教官士卒们,当时就急了,连忙跑过来拉住他道“军师,军师你呃,先消消气儿,这事儿咱得从长计议。” 还是出身高门大户的徐光祚会办事儿,劝了这么一句后,又让常怀先从后面抱住何瑾,硬拖着他回了中军大帐。 就这样,何瑾还不甘心呢。 两条腿儿乱扑腾着,嘴上不停叫道“你们谁也别拦着我!太伤人自尊了,这事儿我跟他们没完,没完!” “军师,咱先不说这事儿跟他们完不完。”徐光祚一脸纠结地望着何瑾,小心翼翼地道“在下知道军师无惧生死,只为大明社稷的未来。可” “谁说的?”何瑾却不认可,打断他道“大明社稷有我没我都不差啥,可这事儿,我就是气不过!” 徐光祚顿时一脸黑线。 足足反应了半柱香时间,才找回自己的思路“不是,军师这种事儿难道不该先谋身,再谋人吗?” “谋身?”何瑾一愣,道“他们还想糟蹋的我身子,才给我一百两?不行,这事儿太欺负人了,我铁定跟他们没完!” “没完你个大头鬼!” 朱厚照实在听不下去了,猛然憋红了脸,怒吼呵斥道“他们要杀你,要派人杀你啊知不知道!” “我,我知道啊”何瑾这才被吓住了,弱弱地反问道“可,可他们出的钱太少了啊” ‘砰’的一下,朱厚照气得又拍了桌子,道“你还要不要命了?” “当然要啊,命只要一条,我不在乎谁在乎?” 众人一听这话,觉得何瑾脑子没毛病啊这逻辑啊,说话什么的,不都挺清晰的吗,怎么就不干正经事儿呢? 可不料,随后又听何瑾继续弱弱言道“可他们也杀不了我,以及我的家人啊这段时间,我就呆在军营里,哪儿都去不了。派刺客来戒备森严的军营来杀我,除非他们脑子被驴踢了。” “至于我的家人,不是说陛下已派了锦衣卫保护吗?再让火儿去通知一声,告诉秀儿和清霜这几日就呆在家中,不也没事儿了吗?” “嗯?”众人不由就对视了一眼,忽然便觉得没错啊,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儿呀我,我们刚才穷担心了个啥? 一时间他们面面相觑,觉得原来人家何瑾脑子没病,他们脑子才有病。 “叔,叔父”张仑琢磨了半天,才抓住他话里的一个漏洞“你怎么光想着通知两位婶娘,叔奶奶难道就不用通知了?” 通知我娘?呵呵。 少年,你果然太年轻,她要是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会高兴死了。不把京城整个地下暗杀黑市,搅个天翻地覆才怪。 人家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嘛,还是放过他们吧。 “可,可军营也会放假啊,军师难道想一辈子就呆在营里?”张仑的问题换来了淡淡的嘲讽,朱厚照却还浑然不觉,又再接再厉问了个更蠢的。 何瑾果然都没耐心了,道“殿下,勋贵的权势,大部分早就被兵部给夺了。如今之所以还能这般跋扈嚣张,无非就是倚仗着圣眷而已。” “倘若昨日的那场闯营,他们真将这座军营闹个天翻地覆,陛下说不定还会顾忌几分。可他们连番几日的表现,简直就像一连串奇丑无比的闹剧,已让陛下彻底看清了其色厉内荏的本质。” “勋贵没了一腔血勇,就如猛兽变成了只会哼哼唧唧的弱狗。微臣扒掉了他们最后遮羞的裤衩后,他们看似更加怒不可遏,还放出了要取我首级的传言。孰不知,这愈加暴露了他们无能,更使得陛下对他们嗤之以鼻。” “而陛下对他们越是厌恶,他们就越没了资本。对付这些已根基不复的家伙,只需见招拆招、反戈一击即可,又有什么值得好担忧的?” 这番话落,大帐里登时一片抽气声。 谁都没有想到,何瑾看似吊儿郎当,却有着一双洞彻九幽的慧眼,早就将勋贵集团分析得剖皮见骨! 尤其对于徐光祚来说,对此更是感同身受。 徐家按说当是大明朝,当之无愧的勋贵之首。可结果呢,自定国公第三代起,徐家在勋贵集团中便日趋没落。 徐光祚的祖先徐永宁,多次被朝臣御史弹劾,还因误毁制书一事被连坐,已称病三十多年未上过朝。而他的父亲徐世英,更是因饮酒宿娼一事,被丢入过大理寺受审,至今未曾袭爵。 到了徐光祚这一代,已从祖父和父亲遭遇上,看出勋贵集团的显赫或没落,说白了就是寄托在皇帝的宠信上。 而如何才能得到皇帝的宠信? 徐光祚之前对此并不清晰明朗,直到遇见何瑾之后,他才渐渐有些开窍儿只有成为对大明朝真正有用的勋贵,才会圣眷不衰! 否则,哪怕祖上功业再大,皇帝顾忌有再多,也会从根本上被瞧不起! 想到这里,他不由赶紧开口问道“军师大人,那你已想出了对付刺杀的法子?” 这时候,徐光祚已彻底想明白了虽说自己是勋贵子弟,但要想着徐家再度崛起,其实更应跟何瑾站一起! 只有何瑾带着这支新军,重扬大明军威,他徐光祚才会重新进入皇帝的视线。 所以,这时候他可不愿让何瑾出哪怕一点意外!就算那些人跟他属于一个集团,必要的时候,他也要拔刀相向了! 可无奈,何瑾根本同他不是一类人。 在徐光祚看起来利益未来攸关的大事儿上,何瑾仿佛就跟谈论晚上吃什么饭一样,郁闷地摆手道“我当然还没想出来啊。” “你们这么多人围着我,上来还叽叽呱呱的,我哪有功夫儿安静地想上一想?” “那军师你” 徐光祚登时就要气炸了,可一看何瑾抬眼瞪他,语气不知为何就软了下来“你就好好地想想嘛,我们先出去,先出去还不行吗?” 不大一会儿,营中的人就走了个差不多,连朱厚照都没留下。 但就在刘火儿和陈明达两人,也要退下的时候,何瑾却忽然小声开口了“哎,你俩要干啥去?” “给,给老大你一点安静的空间”刘火儿和陈明达就愣了,道“老大不是挺喜欢静静的吗?” “静静个大头鬼啊,就这点儿屁事儿,还用得着去想?” 刘火儿和陈明达闻言对视一眼,不由先是一愣,随即就双眼放光瞒着别人不告诉,这明显是老大又要出阴招儿了啊! 一时间,两人不由也激动起来,贼兮兮地凑上来问道“老大,计将安出?” 何瑾当然也笑得很阴险,暗搓搓地道“这事儿呀办好了,咱说不定又要发财了你们先这样,再那样儿,最后就那那样!” 刘火儿和陈明达听完,忍不住又是一对眼儿。 刘火儿就伸出大拇指,对何瑾言道“老大,你真是坏得头上冒烟儿、满肚子毒水儿!” 陈明达则喟然一叹,道“我怎么跟了你这样的东家,真是老天无眼啊” “嗯,嗯?”何瑾不由先满意地笑了。可笑着笑着,又觉得他们的称赞,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唉,算了,反正是夸我聪明、能挣钱的意思就行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八章 闪耀出该有的光彩! 太阳东升西落,日子就一天天的过去。 整个军营的教官和士卒,虽然还是一如既往担忧何瑾,但也没之前那么严重了。 毕竟,何瑾自己也说了,人就在戒备森严的军营当中。哪个刺客疯了,会来这种地方刺杀他? 至于说朱厚照和徐光祚等人,问他想出了应对的法子没。何瑾就咬死了牙关,说自己想不出来。 干那种坏事儿,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更不要说,朱厚照如今又贪又滑,要是连自己的聪明机智呃,好吧,是连奸诈无耻都学会了,那大明朝还有未来吗? 就在何瑾整日吃了睡、睡了又吃,闲极无聊都胖了十斤时,居然有人主动申请考核了。而且那个人,竟然还是常怀先。 “怀先,才十天的时间,你就练完军姿、队列、以及衣食住行的训练内容了?”前一刻还在发癔症的何瑾,看到呵呵憨笑着的常怀先后,就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嗯,军师大人来检验吧,过关后俺就是咱营里,第一个小旗官了。” “哼,我信了你的鞋!”何瑾当下就穿上了鞋,带着刘火儿和陈明达两人,跟着常怀先出去了。 到了校场后,常怀先从腰带中摸出一枚铜哨,用力吹响。 急促的哨音响彻营盘,不一会儿便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明明是五人跑步而来,却只发出整齐的刷刷声,没有一丝杂音。 在常怀先的指挥下,五人同时改为齐步走,在校场中央原地踏步,依次将稍息、立正,还有向左转、向右转的项目都过了一遍后,然后整齐立定,如一根根标qiang直插在那里。 令何瑾没想到的是,经过一番队列演练后,他横着看过去,竟只能看到第一个士卒的侧面——因为,五个人直挺挺地站成了一条线。 “火儿,明达。” 何瑾又一挥手,两人便将细绳系五人的颈上,又在末段系上石头、摊好石灰。检查无误后,便退到一旁,设置好计时立木,然后静观其变。 立木的影子缓缓转动,时间也在慢慢地流逝。 一刻钟过去了,五名士卒浑身都被汗水浸湿,眉毛睫毛上也全是汗滴,胸前的绳子却仍纹丝不动。 其他的教官士卒这时也赶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旗下的士卒,有的现在还是连左右都分不清,其他衣食住行方面还是散漫无比。此时看到这样一支仿佛铁打的士卒,真是感觉人比人、气死人。 很快半个时辰到了,常怀先旗下士卒身上的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却依然像一根根直插的标qiang,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何瑾的脸色都变了,可那五名士卒还是继续立着,依然纹丝不动,宛如五尊目光坚毅的雕塑。 最后夕阳西下,何瑾才摆摆手,让常怀先吹响了原地放松的哨声,五名士卒这才活动下手脚,重新整队后又齐步离去,仿佛从没经历过这一个时辰。 再来到五人的营帐,何瑾看到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有如刀切的一般。 其他的铜盆、牙刷、毛巾什么的,也都整齐划一地摆成一条线。哪怕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到一丝瑕疵来。 何瑾此时已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脸色,向常怀先行了一个军礼后,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常怀先也当即一挺身,回了一个军礼,认真说道“报告军师大人,俺不知道!” 这句话说得是掷地有声,响亮实诚,噎得何瑾嘴角直抽抽儿。 想了半天,他才有些明白,问道“站军姿那事儿,你是如何让士卒站上一个时辰,还保持纹丝不动的?” 有了具体的问题,常怀先就能回答上来了“就是按照军师大人的要求,俺先练。然后俺发现站军姿不能跟平时一样,得将绷紧后的身子重量,压在前脚掌上,然后站得时间就长了。” 何瑾点点头,这个窍门儿他故意没写出来,就是想知道全营哪个教官会先发现。结果那么多聪明人没让他意外,笨鸟先飞的常怀先却给了他惊喜。 “那如何让士卒分得清左右呢?你的旗下,我记得是有两个左撇子来着。” “这事儿刚开始俺也头疼,可有天俺手划破了,包了一块布。然后俺就想到,这样左手就跟右手不同了,以后的训练,就让士卒们手上也缠个布条,喊左右的时候,他们就能分得清了。” 何瑾又是微微点头方法虽然很笨,很死板,却是出奇地有效。 现在他也看出来了,常怀先一点都不笨,反而是粗中有细的那种人。而且,因为他的憨厚,能与士卒同甘共苦、以身作则,自然而然带动着士卒一块儿训练。 量变引起质变下,他们这一旗,就创出了笨鸟先飞的成绩。 何瑾这下就不吭声了,点头挥了挥手,看向了刘火儿和陈明达。两人当即示意,行了一礼后便走出去。 紧接着,何瑾便带着常怀先和他旗下的五名士卒,来到了点将台。 咚咚咚的聚众鼓顿时响起,全营的人都被集合了起来。 待众人到齐之后,何瑾才上前言道“经过考核,常怀先麾下小旗,第一个达成训练目标,特此表彰并授予军衔!常怀先,上台!” “是!”激动不已的常怀先,当即迈着标准的正步,走上了点将台,并且无师自通地向何瑾行了一礼。 何瑾当即也回了一礼,随后刘火儿便拿着两枚肩章上前,何瑾接过后,便郑重地给常怀先戴上。 直到此时众人才明白,他们军服肩膀空着的两个扣子,是干什么用的。 一时间,那些教官们看着常怀先肩膀上多出的肩章,真是羡慕嫉妒恨。纵然清楚知道那其实就是两块布,可就是心里酸溜溜的 毕竟,那两块布背后代表的含义,是真正靠自己赢来的荣誉,是背后辛苦付出后的成就,是男人在众目所视下的闪耀! 这可比某些生来就是勋贵的身份,要光荣得多! “这肩章上的一道杠,就是代表你是小旗的身份。要是成了总旗,上面就会再多一道杠,以此类推。” “至于以后在战场上立下大功,除却朝廷的奖赏封赐外,我还会用金、银、铜各打造出勋章,挂在你的胸前。让所有人一看到你的军服,就知道你是怎样战功卓著的将领!” “谢军师!”这一下,常怀先激动地面色涨红,大声回复道。 “胡二牛,郑三麻,薛黑子,李狗蛋,王大锤!你们五人出列,上台!”何瑾随即又喊出了五人的名字,台下常怀先旗下的五名士卒,不由诧异无比。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位军师大人整天不是吃、就是睡,要不就逛呀逛的。可想不到,何瑾竟清楚地记着他们的名字! 长这么大,他们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上位者,给过如此尊重。 事实上,新兵三千多人的名字,何瑾都一一记在了心里。每天看似逛呀逛的,也是因为他要将名字和人对应起来,加深印象。 五人也激动地正步走上台后,何瑾又拿出了绣着一朵花的肩章,给他们带了上去,解释道“这肩章上的一朵花,便代表你们从此以后,就是军营里的三等兵。” “等你们接受完第二、第三阶段的训练后,就会凑齐三朵花,成为一等兵。到那个时候,再完成士官的考核,便会由花换成杠,成为一名享受小旗待遇的士兵!遇到军职空缺,你们就会优先递补!” 说到这里,何瑾又转向台下众教官士卒,道“在这所军营里,我一点都不跟你们玩虚的。” “肩上多一朵花,每年就会多一两的饷银,多一块勋章,更是会领到该得的赏赐和荣誉!并且,下一级的士兵见到你们,必须行礼致敬!” “叔父”张仑有些急了,慌忙行礼问道“从今天起,我们这些教官见到他,也要行礼吗?” “武举人教官不用,因为人家得到了朝廷给予的功名。” “至于你们没有任何实在功绩的临时教官,就必须向他们行礼。一经违背,便以军法处置,屡教不改的,逐出军营!” “在这所军营,你们记住了,什么身份地位、什么关系人脉,我统统不看在眼里,谁有本事儿谁能干,就能得到更高的军职,更好的待遇!” “外面所有的风雨,你们都不用管,我负责给你们搭出公平竞争的平台。”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振臂高举,吼道“英勇的大明军士,你们只需负责,闪耀出该有的光彩!” “为大明社稷效力,军师威武!”底下教官士卒齐齐高声回应,声冲九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九章 做兄弟,就要讲义气! 榜样的激励作用是无限的。6八6八6读6书,□≠o 自从常怀先率先转正后,何瑾就发现军营里的教官,跟吃了辣椒的猴子一样,整天上蹿下跳、抓耳挠腮的。 然后,然后何瑾当然唯恐天下不乱啊。 “光祚啊,你这样是不行的,知道人家怀先为何第一个转正吗?就是因为人家起早贪黑,你看你对士卒,明显有些纵容啊。” “侄儿啊,你这也不行啊。光知道苦练怎么够呢,还得知道技巧。啥,士卒胳膊老晃?手指和裤缝之间夹个铜板嘛。哦,踢腿不正啊,腿上绑个棍子不就踢直了吗?” “士卒以前下地干活儿,年纪轻轻就弯腰驼背怎么办?背后绑个木头架子,强迫矫正他们挺胸抬头啊。” “士卒脖子流汗发痒,老忍不住扭头儿怎么办?衣领上别个针嘛,扭一下就会扎一下,扎多了就记住了嘛。” 诸如此类,反正这几天何瑾在外面逛的时间,明显比以前长很多。而且不再惜字如金,对教官们的请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得在场士卒们晚上睡觉都噩梦连连 更惨的是,第二天醒来发现,噩梦成真了! 有了目标和激励,技巧也学到了的教官们,信心就足了,花样儿也多了,士卒的苦日子来到了 从早上天不亮就被撵起来,到晚上天黑了还挑着火把夜战。士卒每天都beicao练得浑身酸痛、疲累欲死,甚至中暑晕厥的也不在少数。 但一天天的操练下来,士卒们也渐渐的脱胎换骨,身上散漫的草民气息消失了,钢铁般的意志,开始一点点注入他们笔直的身姿中。 朱厚照每天来到点将台俯瞰校场,最能直观感受到这种变化,心悦诚服地对何瑾言道“军师,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要这样操练了。” “以前我认为把两方分为两个阵营,彼此冲杀打斗才是训练。现在才知道,那些原来只是玩闹。”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只有如军师这般,先将士卒的纪律性和组织度行夯好基础。以后的操练才会事半功倍,百万大军才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令行禁止。〖∈八〖∈八〖∈读〖∈书,2∞3↓o” “军师,你果然不愧乃孤一眼相中的神人也!佩服,佩服啊” 每次看罢,朱厚照都会感叹一番,然后又背着手落寞地走下台。小小的年纪,仿佛领悟到了什么大道理,一副哲人的忧郁感伤,弄得何瑾都有些哭笑不得。 而随着日子的推移,主动申请考核的教官,也越来越多。 何瑾不厌其烦地一一检查过后,发现这些人的确都达到了标准。依次给他们颁发了肩章,并给出了第二阶段的训练内容。 第二阶段训练的内容,便包括了马步箭及qiang、刀、剑、戟、拳搏、击刺、火铳等法,这方面就跟大明传统的训练有些相似了。 但何瑾的要求还是有些不同,他不要求每个士兵在训练过后,能达到技击高手的水平,还是更侧重士卒的纪律性和组织度。 比如,练习刺击的时候,他要求士卒刺出的每一qiang,都要动作整齐划一。甚至出qiang后停留在哪个位置,都做了详细的标准。 至于火铳和ngnu方面,他更是要求士卒们,将黔宁王沐英的三行战法,练习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所谓的三行连射之法,其实后世人都从影视剧中看到过。 就是将火铳兵或ngnu兵列队为三行,发现敌军之后,第一行首先发射,然后第二行、第三行继续发射,在二三行发射时,第一列就可以从容装好子弹弩箭,形成完备而持续的强大火力。 这样的三行连射战法,似乎都是国外人打仗时用的。最为著名的,就是普鲁士国王菲特列二世,凭借着这一战法称雄了欧洲。 但事实上,早在菲特列二世的前一百年,大明的黔宁王沐英已设计了出来。 可惜的是,沐英使用这种战法,最初是用来对付云南象兵叛乱的。由于其使用的地域性,并没有在明军中广泛流传。 作为穿越者的何瑾当然知道,这种战法克服了火铳的时代局限性。三行轮流开火,没有丝毫停歇,足以将任何敢于来犯之敌人打成漏斗。 他又哪能忍得住,让新军不操练这等战法? 可随着通过第一阶段考核的小旗越来越多,所有教官和士卒们发现,何瑾也开始跟吃了辣椒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抓耳挠腮起来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让军纪官刘火儿和陈明达,带着东宫侍卫们去找教官士卒们的茬儿,发现那里不合规了,当即扣分执行军法。 这时候,教官和士卒们还没怎么感觉到奇怪。 毕竟新军军营一切凭实力说话,而且吃穿待遇,都是全京城军营里最好的。从严治军、严格要求这些,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接下来,众人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 那是半月集体大抽查的前一天晚上,安静的军营里,忽然半夜三更响起了,急促的聚众鼓声。 训练了将近半个月的教官士卒们,已初步有了纪律性和警觉性,慌忙不堪、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列阵。 可列好阵之后,却发现何瑾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带着军纪官一一将那些衣衫不整、集合散漫的小旗,全都记了不及格,取消了考核的资格。 “为什么!”找不到腰带、只能用手提着裤子的张仑,当时就咆哮了起来。 “平时多训练,战时少流血!” 何瑾却一正面容,严肃地环顾愤慨的众人一眼,道“倘若我等在外扎营,敌人此刻夜袭,就凭你们现在的表现,想想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一番话,顿时让众将士羞愧地低下了头,不得不承认何瑾的话很有道理。 “更何况,第一阶段的训练内容上也都写了,紧急集合本来就是训练内容之一,你们难道谁都没注意到吗?” 众教官有随身揣着手册的,当即对着火把看了起来。果然在最后一页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这‘紧急集合’的项目。 问题是,那只有极其简短的一行字,分明就是何瑾早就挖好的一个坑! “行了,及格的可以回去了。不及格的都留下来,跑完一千丈!”何瑾却不管他们的悲愤,挥挥手打了个呵欠后,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睡觉了。 就这样,第二次的抽查考核,也被他机智完美地忽悠了过去。 只是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 以后教官士卒们便发现,满嘴大道理的何瑾,其实就是想方设法地在找茬儿,拖延他们考核晋升的时间。 因为丧心病狂的他,在突击检查都查不到问题后,竟然有一次闯入了士兵的澡堂子里,硬说也是为了防备敌人刺杀这就太强词夺理了吧? 随着何瑾越来越凶残,刘火儿和陈明达两人也都受不了了“老大,这也太过分了吧?到底啥情况,就不能跟教官和士卒们明说吗?” “没错啊,老大。”陈明达也苦着一张脸,道“如今满营的教官和士卒,看你的眼神儿都跟恶狼一样。再这样下去,不等外面的人刺杀你,教官和士卒恐怕就要先动手了” “我也没办法的啊谁知道他们开了窍儿之后,训练合格的会那么快、那么多。”何瑾痛苦地抓着脑袋,道“我做那些,还不是因为没钱?” “那些个战刃、ngnu、火铳还有战马,全都是从东宫那里搬过来的。要是所有人都通过了考核,太子殿下的那点钱儿,根本支撑不了下个月” 刚接到教官和士卒们投诉,怒气冲冲准备来质问的朱厚照。一听到这话,直接扭头儿就出去了,对着教官和士卒吼道“你们都听着,军师的话,就是孤的话。谁敢质疑军师,就是在质疑孤!” 吼完,他就苦着脸回来了“军师,难道真一点办法都没了吗?” “当然有,只是还不知道,赖三儿那里准备得咋样儿了。”何瑾就拉着朱厚照坐下,难兄难弟一样地说道“殿下还记得勋贵们要杀我一事儿吗?微臣已想到法子了,要劫富济贫一番。” “这事儿我本来想吃独食的,不过看到军费这么紧张唉,谁让殿下是微臣的兄弟呢,做兄弟就要讲义气,所以这件好事儿,就决定也拉上你分一杯羹。” 听到这里,朱厚照顿时感动地无以复加,拍着胸脯站起来道“大哥你放心,这事儿万一有什么疏漏,孤就说是孤授意的。做兄弟,就要讲义气!” 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外传令兵进来“军师大人,有个叫赖三儿的锦衣卫前来,说是有要事汇报” “快让他进来!”这一下,何瑾和朱厚照登时齐声吼道,双眼都在放着光!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五零章 公主,我爱你啊! “事情都安排好了?” 赖三儿乐呵呵地刚走进中军大帐,忽然就觉得整个人飞了起来。定睛一看,又差点被吓尿了。 原来刚才他一露头,就被何瑾抓着拉了过来。随即一落地,朱厚照、刘火儿、陈明达三人又登时将他围了起来。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都冒着幽幽的绿光。一时让赖三儿感觉,自己像是掉入狼窝里的小白兔。 “都,都安,安排好了”赖三儿结结巴巴地道出这句话,顿时看到四人的眼光又亮了几分,他一时不由有些害怕,问道“老大,就算安排好了也没用,你总不能现在就去实施吧?” “怎么不能?挣钱的事儿,怎么能说没有时间呢?” 说着,何瑾就出走了营帐,让人敲响了聚众鼓后,对着聚集好的教官和士卒言道“鉴于这段时间,大家刻苦训练,兢兢业业,我心甚慰。” “然文武之道,在于一张一弛。半个月以来,尔等都未正经休息过。故而我决定,从今日起,军营开始轮休放假,以小旗为单位,每半月都能得到三天的探亲假!” 赖三儿在远处听着,简直都傻眼了老大,军营放假虽说不是啥大事儿,可你弄得也太草率了吧? 而且,那话还说的一套儿一套儿的,让人都分不清真假。 果然,底下的教官和士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的不相信。 最终目光集中在徐光祚身上时,徐光祚只能无奈地开口道“军师大人,这不会又是一项什么考验吧?” 何瑾哪管他这个,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对了,探亲的兵士们都可以找书记官,领取你们这些时日的军饷。别回去了一趟空着手,让人误会太子殿下刻薄你们呢。” 言罢,让人敲了解散的锣声,他径直便走下了点将台。留下三千多面面相觑的教官和兵士们,都猜不透这到底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到了营帐后,何瑾又吩咐赖三儿道“行了,你这就准备吧,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赖三儿这会儿,真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对何瑾的看法了老大,挣钱这事儿上,你是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并且争分夺秒,说吃就端,你这样的人没钱才奇了怪呢! 可等何瑾这里料理完军营的事务,带着朱厚照、刘火儿和陈明达等人,兴冲冲地走出军营大门时,忽然又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前方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兵,面目含煞、持qiang弄剑地,巡视在大门外的道路上。 领头一人,高挑的身材,鼓鼓的胸脯,挺翘的屁股,骑在那匹高大的红马上,看起来活力四射、阳光十足。只是侧颜看上去含霜带冰,正冷冷地注视着前方。 何瑾登时回头看向朱厚照,问道“她怎么来了?” “皇姐这些时日,一直都在啊” 朱厚照傻乎乎地回道,还炫耀般继续说道“你没发现这些时日,那些勋贵们都不敢来找麻烦了吗?都是皇姐的功劳。” 何瑾顿时气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朱秀英这些时日一直在的事儿,你来了这么多天,居然都没想到跟我提一下? 不是,问题的重点是,就算她知道了勋贵找我麻烦的事儿,又为什么会来? 想不通,自然要去问。 这时候,朱秀英也有所感应,转过头看到何瑾,不由先惊愕了一下。随后,目光竟有些躲闪,仿佛做了什么错事,被人抓到了现行一样。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一时间目光相对,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暧昧和尴尬。 “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又是一句废话,气氛更加暧昧和尴尬了。 “我先说就我先说!”幸好,朱秀英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女人,很快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面孔,紧抿着嘴唇说道“我听闻你在为父皇训练新军,才来特意来帮一把的,你不要多想。” ‘我能多想什么啊总不会以为你这个小娘皮,真看上我了吧?’何瑾顿时向她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儿。 谁知朱秀英看到那眼神儿后,忽然有些恼羞成怒,不待何瑾开口,又责叱一般问道“你不在军营里好好训练士卒,跑出来做什么?” “军营今天放假了啊再说,我干什么难道还用向你汇报?”何瑾不由觉得更加奇怪了,总觉得今天朱秀英好像吃错了药。 “你!”一听这话,朱秀英立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全身都炸起了毛。 可就在何瑾以为,两人要大战一场的时候,忽然又看到她轻咬起了嘴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又说了一句道“我护送你回去,没人敢找你麻烦的。” “那怎么行!”不料这次朱秀英没炸,何瑾倒炸了,脱口而出道“你今天到底吃错呃,吃错什么饭了?” “何瑾,你狗咬吕洞宾!你简直” 朱秀英当时也扬起了鞭子,可手刚伸到半空时,她忽然又反应过来了“你们是不是有事儿在瞒着我?” “没有,绝对没有!”何瑾赶紧否认,随即还向朱厚照使了一个眼色。 朱厚照见状,也赶紧附和地点了点头,道“没错,皇姐我可以作证,军师什么事儿都没瞒着你。” “哼,你早就被他教坏了,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这下,朱秀英竟然得意了起来,道“不行,今天我就要跟着你们,看看你们到底又要干什么坏事儿!” “皇姐,你不要多管闲事行不行!”朱厚照一下就急了,赶着去挣钱呢,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算怎么回事儿? 但他越是阻挠,越是让朱秀英笃定“哼,你们铁定要去干什么坏事儿了,若不让我跟着,我这就回去禀告父皇!” 好不容易抓住一次何瑾的把柄,朱秀英不由有些自得的笑了。随着这一笑,脸上寒霜尽去、眉目流转,竟是说不出的秀美妩媚。 一时间,朱厚照不由求助地望向何瑾。 何瑾这会儿的表情却很奇怪,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朱秀英笑,火辣辣地看得朱秀英不由低下了头。 可刚又想抬起头来,不服气地打算质问何瑾时,却忽然听到何瑾开口道“公主,其实你知道吗?” “虽然你表面上冷若寒霜,但我却知道你内心热情似火,有着一腔的想法和抱负,不甘心只当一介寻常的皇室公主。” “而正是你这种矛盾的气质,一下深深地吸引了我。自从上次于在水一方见面,我的心就已经属于了你;我的情,也只会为你流转,我一切的一切,都只愿换得你展颜一笑我,我爱你啊!” 这话一出口,所有女兵一下眼冒小星星,春心泛滥啊,这难道就是告白吗?简直太炽烈了,太有冲击力了公主真是好幸福啊! 可朱厚照和刘火儿、陈明达这三位,一下子傻了眼老大,你吃错药了吗?你不是说过康宁公主就是头母老虎,全大明哪怕就剩下她一个女人,你也不会娶的吗? 怎么现在,你就真情告白了? 难道,真是内心的爱意无法阻挡,你竟然是个暗恋的闷骚男? 何瑾却根本不管这些,下了马一步步走到朱秀英面前,一副痴情款款的模样道“公主,我这就向陛下提亲,让我准许成为你的驸马如何?来吧,我们一起去暖阁,这就去求见陛下” “你”朱秀英毕竟是大明土著公主,哪里听到过这等直接又肉麻的告白,反应过来后,登时柳眉一挑,杏眼圆睁,重新怒气冲天道“你自己去吧” 说完,两条惊心动魄的长腿一夹马肚,枣红马便窜了出去,把何瑾带着都摔在当地。 可就算倒在了地上,他仍旧一脸的痴情,伸出手呼喊道“公主,公主你不要走,不要抛下我啊” 吓得朱秀英赶紧又抽了几鞭子,加速逃离了这个地方。 直到彻底看不到她的身影后,何瑾才换回了平静的脸色,拍拍手站起来,对着一脸痴呆的三人说道“嘁,不放大招还赶不走她了都愣着干什么,咱赶紧挣钱去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五一章 人生哪儿那么多意外? “大哥,皇姐,你们”憋了一路的朱厚照,到了大街上后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刚才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就是告白劝退dafa呗。” 何瑾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朱厚照,道“你皇姐这次不管怎么说,也是在帮我,我总不能冷面呵斥,让人家滚蛋吧?唯有用这种温柔的手段,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离去” “只是为了让皇姐离去?”朱厚照顿时更加担忧,道“可如此一来,皇姐的名节又该怎么办?” “什么名节?” 何瑾一脸懵圈,随后眼珠一转,明白了“你是说我当众调戏皇室公主,致使公主名节受辱,以后只能非我不嫁了是吧?” “不错。”朱厚照自小就受翰林那些孔孟教育,明代男女大防又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自然满脑子这种思想。 何瑾就想了想,忽然转变了话题,问道“太子殿下,你看过那些侠义小说没?” 明代一直到清代,正是小说兴盛的时期,街面上充斥着各种鬼怪志异、侠义情仇、官场伦理小说,何瑾相信朱厚照一定看过。 果然,朱厚照愣愣地点头,道“自是看过的。” “那些侠义小说当中,是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就是一位玉树临风、武艺高强、家世显赫的少侠救了一位落难侠女,侠女便会说‘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嗯嗯”朱厚照连连点头,一脸的憧憬向往。 可谁知何瑾又诡秘一笑,道“可你是否记得,一个七老八十、穷酸破烂的丐帮长老,救下一位侠女后,侠女是怎么说的?” “嗯?”朱厚照一下愣住了。 非但是他,就连后面的刘火儿和陈明达,也都来了兴趣催促道“老大,那侠女是怎么说的?” “那侠女就会说,‘长老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生,当牛做马再报答长老了’”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又是调皮一笑,道“既然都是救命之恩,为何对英俊公子是以身相许,对丐帮长老就是一句客套话呢?不是该侠义为先,不是要讲究女子名节的吗?” “嗯?” 三人顿时一惊,可仔细想想,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儿!于是,又忍不住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写故事的人,深谙人性啊再大的礼教约束,再好听的侠义情怀,也抵不过现实。” “诚然,你们或许也听过不少,有些女子被人坏了名节,迫不得已委身下嫁之事,可你们真以为那是女子守节?” “万一,人家小姐跟那穷书生,早就两情相悦呢?” “又可能是,那件事儿其实已闹得路人皆知。小姐别无他法,只能赌一赌那书生,是不是潜力股呢?” “假如这事儿没人知道,小姐会不会就此隐瞒了下来?或者干脆小姐家有钱有势,直接弄死那个穷书生灭口呢?” “亦或者,事情根本隐瞒不了,小姐又死活不愿嫁。家里也跟着蒙羞,被人指指点点,她只能投井或上吊,以死明志了呢?” 这么多的假设摆出来,朱厚照顿时一脸的石化“大,大哥,怎么会这样?你,你到底要说什么呢?” “我就是想说,时代可以不同,观念风气也会不一样,但人性却是千年不变的。礼教男女大防这种事儿,作为朝廷约束教化百姓的风序俗规也就是了。” “若你们真一根筋掉进坑里,把偶然当必然,以为世界就是那样固定运转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说着,何瑾就摊起了手,道“比如我向公主告白这事儿。没错,我是当众了,可那又如何?” “公主麾下的那些女兵,她们敢乱说一个字吗?还是说你们这些人,想害我不成,非要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刘火儿和陈明达,以及保护朱厚照的东宫侍卫们,看到何瑾那威胁的眼神,登时齐齐摇头,道“不敢,我们哪有那个胆子啊” 唯有朱厚照,还是不理解地说道“可是我觉得,大哥跟皇姐挺般配的啊” 这下何瑾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也更冷了,淡淡地道“侠女嫁给公子,那是以身相报,太子殿下原来想恩将仇报啊” “如此说来,我也觉得训练新兵、筹措军费什么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安安生生当个驸马,跟猪一样幸福生活挺好。” 一听这个,朱厚照立马反应了过来,谄着脸笑道“哎呀,大哥你这人怎么一点不幽默呢。我就是开个玩笑,玩笑而已嘛。” 何瑾就笑得灿烂了许多,道“你看,男女大防、公序俗规什么的,也就这么点事儿。跟现实的利益一比起来,殿下立马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说完,他忍不住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左顾右盼的,嘴上还在嘀咕“是这个地方没错啊赖三儿安排的那些杀手,怎么这会儿还没动静?”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满身的酒气,低着头跌跌撞撞地冲入了东宫侍卫圈中,不偏不倚地撞向何瑾的战马,看他脚步踉跄便知是个醉鬼。 若是平时,东宫侍卫必然会提前拦住防备的。 可何瑾停下来说的这番话,简直听得他们三观炸裂,都不由自主思考起来。加之醉鬼出现地又太过突然,反应自然慢了一拍。 何瑾当然也没反应过来,一把就被那“醉鬼”抓住了胳膊,直接拽下了战马!紧接着,那醉鬼陡然从怀中掏出一把bishou,对着何瑾的胸口就要刺进去! 原来还有些懵的何瑾,看到那bishou后,登时兴奋了起来! 卧槽,赖三儿从哪儿找的杀手,太敬业了,太逼真了!真是让人忍不住一巴掌就抽过去啊! 随着他一出手,那醉鬼登时惨叫一声,连人带兵刃被拍飞开去。 紧接着,街面上顿时嘈乱起来,刚才还看着就是寻常贩夫走卒的百姓,纷纷从挑着的柴火中、摊位的底下,还有身上掏出利刃。 有个更夸张的,就在街边摆买着剪刀、厨具、火钳之类,直接从摊位上拎起一把菜刀,就向何瑾扑了过来“兄弟们上呀,砍了他的狗头,换一百两黄金!” 一下子,何瑾可高兴坏了! 敬业,逼真,实在太敬业逼真了!没想到赖三儿跟了自己才一年,已经成为一位优秀的导演了,竟然弄出了如此精彩的一幕大戏! 当下,对着冲来的一人,何瑾一把抓住了他胳膊,挤眉弄眼的小声说道“兄弟,哪个剧组的,以后有戏了我还找你!” 谁知那刺客一脸的懵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想了半天才对何瑾唾了一口,穷凶极恶地骂道“狗贼,受死吧!” 何瑾当时也傻了,满心的激动无以言述太特么敬业逼真了啊,面对我这个总导演,都入戏这么深!这位群演同志,你有可能就是下一个傻根儿啊 然而下一刻,刘火儿和陈明达就气急败坏地吼叫了起来,因为他们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老大,这不是赖三儿找来的,就是真正来刺杀你的!” “嗯不可能的。” 何瑾这会儿正抡着那刺客玩儿呢,道“安阳朱厚煜那件事儿,就是个意外,人生哪儿那么多的意外嘛。” “再说,这可是御道大街,哪会有人卧槽!赖三儿你怎么露面了,身后那些人又是什么鬼?” 顿时,何瑾停下了抡那刺客,极度震惊地对那七晕八素的刺客问道“兄弟,你真不是被雇来的?” “雇你大爷!”刺客好不容易站稳后,还是一脸的穷凶极恶。 何瑾登时就一巴掌拍过去了,气急败坏地吼道“不是雇来的还敢这么嚣张!保护太子殿下,杀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五二章 弘治皇帝的愤怒! 直到真正意识到这些人,是来杀自己之后,何瑾才发现其实也就那样儿。 惨烈自然是很惨烈的。 这些突如其来的刺客,都抱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搏一搏却能后半生富贵’的心思,自然凶狠剽悍。 可毕竟只是些草莽之辈,一时脑热可以不顾生死。但真正跟训练有素、兵刃精良的东宫侍卫们比起来只能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就很骨感。 “呀啊——” 叮叮叮~叮—— 呐喊声,金属交击的声音,就在耳边缠绕不断。 一个刺客被两名东宫侍卫挑着肚子,扔飞了一旁,撞翻了街角的摊位,剪刀钳子哗啦啦地掉落一地。他手上的菜刀,也最终无力脱手跌落。 下一瞬,一篷血就从眼前窜起,溅了何瑾一脸。 刘火儿面色狰狞,用绣春刀砍断了一个刺客的胳膊。拼命之余,还不忘给何瑾一个歉意的笑“老大,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陈明达就从背后跳了出来,用膝盖跪断一个刺客的咽喉后,又拿着绣春刀一个横扫,登时挑断另一个刺客的脚筋。 那家伙抱着腿惨叫的时候,陈明达又跳了过去,一刀狠狠捅进了他的肚子,状若厉鬼。 血光,断臂,死尸,以着极快的速度在眼前变幻。 赖三儿带着那些雇来的刺客,也加入了战团,高声吼道“保护太子殿下和老大,今天工钱增十倍,杀一人另有赏钱!” 何瑾很欣慰,跟了自己这么久,赖三儿果然有长进。以前弄些泼皮无赖,见到这等场面估计早就跑了。 可现在赖三儿懂得了‘重赏之下,必有懦夫’,雇来的杀手神情登时也凶悍贪婪了起来,吼道“兄弟们杀呀,今儿还接了个大活儿!” 呼喊声顿时更加混杂了起来,兵器的交击的声音陡然密集响起。 刺客们接连‘啊——’的惨叫,也有东宫侍卫负伤倒地的。但整体上,何瑾这方正渐渐占据优势。 到了这个时候,何瑾就没怎么动过,只是死死护着朱厚照,防备着他被乱斗波及。 偶然有冲进来的刺客,不是强弩之末就是破绽百出。他只需上前简单的一拳或一脚,就能轻易解决战斗。 再之后,当他看到王守仁带着巡城的兵差赶来过,就知道这边儿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果然,接下来顺天府的捕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还有锦衣卫全都向着这里聚拢了过来。 甚至何瑾还敢断定,京营里的那些大军,也被紧急召集了起来,正向着这边赶来。 “留活口!”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冷面喊出了这个命令。 随后他才回头,看向身后的朱厚照,只见朱厚照的确被吓住了。 但情况也没那么严重,因为那害怕的眼神儿深处,还有几分激动和兴奋,以及抑制不住的跃跃欲试! 没错了,这就是朱厚照。 就是未来那个御驾亲征,跟鞑靼小王子血战涧子村,还身先士卒,亲手格杀了一名蒙古骑兵的正德皇帝。 于是,一脸血的何瑾不由露出了白牙,笑道“殿下,刺激不?” “老刺激了!”朱厚照狠命点头,巴不得这种事儿再来几回的样子。 何瑾这就放心了,什么受创的少年心理阴影,在朱厚照这孩子心中,是占据不了半点位置的。 随后,那些刺客也被聚拢而来的官兵,吓没了胆气,又逃无可逃。只能在惊愕之间,被东宫侍卫和官兵打断了手腕,绑缚起来当了俘虏。 这下,就彻底安全了。 何瑾又微微抬头,竟在远处还看到了朱秀英,带着那群女兵又来了。 而且她的表情,很是矛盾和羞恼,让何瑾一时根本想不通这小娘皮,到底是要闹哪样儿啊 就在朱秀英看到,何瑾只是脸上和身上溅了不少血,却安然无恙后,气哼哼地又要调马离去。 也就是此时,她偶然一抬头看到前方的酒楼角落,于阳光下蓦然闪过一星寒光。紧接着,一支利箭带着急促的风声,猛然擦过她的发髻! 一瞬间,满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挥洒下来。秀发遮挡当中,她看到嘴角还带着那种习惯性微笑的何瑾,身子骤然僵了一下。 随即,何瑾才慢慢地低头,看了看插在在胸前的箭支,嘴里似乎还嘀咕了一句,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何瑾!” “大哥!” “叔父!” “老大!” 各种呼喊声齐时脱口,所有人都纷纷赶上去,将何瑾围了起来。一时间,已然平静的大街上,顿时再度变得混乱不堪 弘治皇帝刚刚用过午膳,在萧敬的引领下向暖阁走去。 就算此时走在路上,他脑中里也是想着早朝的政务。从登基到现在,他一直都是这样鞭策自己,从不肯浪费一寸光阴。 不过他今天的心情显然很不错,四方的奏折虽然仍旧如雪片般纷沓而至,但都不是什么重大紧急之事。 倒是眼下勋贵的事儿,让弘治皇帝一展多年的愁颜,看到了全新的出路。 打着太子的名义来操练新军,进可是全面改革大明兵制的试点,退也可以说只是小孩子的玩闹。 尤其自己还不用亲身参与,只需居中调衡,一切便可信手拈来——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嘴角不由翘起了一个微笑,自言自语道“朕也是奇怪了,本来当是条妙到毫巅、周密老道的良策,怎么就想到了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萧敬闻言,也不由呵呵笑道“陛下,是想到何千户了吧?那小子,奴婢也觉着机灵伶俐,是个能办事的人儿。若是早些年遇到,奴婢真想将他收下,好生调教一番。” “你若是收了,断了他的子孙命脉,就凭他那等睚眦必报的性子,还不将东厂和司礼监翻了天?” 萧敬一愣,随即想到何瑾的战绩,不由真打了一个冷颤“多谢皇爷提醒,那小子阴险狡诈,真是让奴婢都觉着有些拿不住” “哈哈哈”暖阁之前,极少响起了弘治皇帝轻松的笑声。 然而,就在他刚刚坐在椅子上,伸手从笔架上拿起御笔的时候,丘聚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陛下!” 萧敬一看到这情景,不由冷面一凝,呵斥道“丘聚!你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怎敢如此不懂规矩!” 丘聚这才反应到自己失仪,但弘治皇帝只是眉头蹙了一下后,开口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令你这般匆忙惊慌?” “何,何千户遇刺了,胸前中了一箭,生死未卜!” 这话落下,弘治皇帝手登时一抖,陡然打落了笔架,任由那由药玉雕制的珍贵笔架摔了个粉碎。 这一瞬,暖阁里的萧敬、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也不由面色骤然一惊,根本都没反应过来! 弘治皇帝却已腾地站了起来,脸色简直阴沉到了极点,最终忍不住暴喝问道“你说什么!” “今日何千户给军营放了假,邀太子一同入府小聚。孰料就在御道上,一群不知名的刺杀骤然发难!” “何千户神勇无敌,浴血拼杀,护住太子并尽擒了刺客。可不料,就在尘埃落定之时,一支冷箭突然射出,直中何千户前胸,贯体而出!” 听完丘聚的汇报,弘治皇帝面色几经变幻,犹如雷霆之前的阴云密布。 萧敬及内阁大学士也都惊愕无比,整个暖阁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当中,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他们都深知,何瑾虽然一点实权都没有,却在弘治皇帝心目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 而此时弘治皇帝也从丘聚描述当中,自发地想象了一番当时的场景。可越是想象,越觉得其中的两个字眼,深深刺痛了他这位大明帝皇的自尊! “朕,朕自登基以来,宽仁淳厚,如履薄冰,为的就是大明能够长治久安,四海升平。可今日”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竟怒极反笑,痛入心扉地说道“竟然有人敢在御道之上,行刺大明太子!来呀,让牟斌跟朕滚过来!” 轰的一声! 无形的震恐在内阁大学士脑中炸开,他们一时嘴巴干涩,心都在急速的跳动此事发生后,陛下竟第一时间想到了锦衣卫,这明显是要大开杀戒的征兆啊! 并且,明明只是刺杀何瑾的一桩凶案,弘治皇帝金口一开,却给改成了行刺大明太子的举国要案! 可,可就在他们准备上前劝谏的时候,忽然发现竟无话可说不错,御道之上,而且大明太子也在场 这,这下恐怕要人头滚滚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五三章 人人都满意的人......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其实早就等在了暖阁外。看到丘聚前来传唤,当即换上一副平静的神色,开口问道“公公,不知陛下?” 说着他掏出了一片金叶子,不着声色地塞入了丘聚的手中。 牟斌知道如丘聚这些人,都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身份虽然同他相差悬殊,可在某些时候,却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就比如此时。 而此时,牟斌觉得自己做得很是不卑不亢,甚至有些屈身折交了。 可想不到,丘聚却着忙地一把推回他的金叶子,道“牟指挥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这些虚的!” “何千户在陛下心中啥地位,指挥使大人难道还不清楚?这次他遇刺,你倒是高兴了,可牟指挥使也别忘了,这事儿要是办不好,锦衣卫也别想有翻身之日了!” 丘聚的话焦急又混乱,一下让牟斌真切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丘公公,何千户竟真在陛下心中那般重要?” 听到牟斌质疑,丘聚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道“牟指挥使,你们锦衣卫可真是翻脸不认人啊。” “也不想想,是谁来了京城后,连续办了几件漂亮的事儿,连带着锦衣卫的地位才一步步上升起来的?你说这样的人物儿,陛下能不看重?” 牟斌闻言,登时神色一凛,微施了一礼道“多谢公公指点,牟斌自不是那等不记恩情之人。” 到了暖阁后,看着弘治皇帝铁青的脸,以及其他人噤若寒蝉的情况,牟斌更加庆幸自己之前便多问了一句。 “卑职拜见陛下!何千户一事,卑职已传令所有锦衣卫严加搜捕,绝不会令那些胆大包天之徒,逍遥法外!” “这可不单是何爱卿一事,谁知那些凶徒是不是要刺杀太子!” 弘治皇帝再度重申自己的看法,怒斥道“你们锦衣卫可真是不行了,眼皮子底下的事儿,竟然就这样发生了。可你们却如瞎了眼的聋子,听不见也看不到!” 牟斌当即磕头谢罪,诚惶诚恐道“卑职失职,万望陛下严惩!” “有什么好严惩的,是朕这些年忘了饲喂你们,才使得本该是朕的爪牙猛兽,变得迟钝不堪了!” 牟斌愕然抬头,心中止不住一阵狂喜。 果然,随后又听弘治皇帝言道“所以,这次朕这次就准备,让你们好生地亮一亮獠牙!萧敬!” “老奴在。” “你们东厂如今也要名存实亡了吧?这次是该你们露脸的时候了,此番要案,朕不走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全权交由你们厂卫来处置!” 萧敬和牟斌不由对视一眼,都透过彼此的眼睛,看到胸中的野望在熊熊燃起! “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太早,刺杀太子这等举国要案,你们若是也办不好,也不配让朕继续留用了!” “卑职遵命!”牟斌和萧敬二人齐声应诺,抬步就要向外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健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激切叩头道“陛下,一旦厂卫缇骑四出,趁机打击异己,败坏国事,为祸甚广且深远!就算此番乃举国要案,大明律法也可严惩不贷,为何非要这般操之过急?” 内阁大学士再怎么说,屁股下也是坐着文官集团的阵营。 对于他们来说,一切依律行事,全都交由秉承孔孟之道的刚廉文官来处置,自能万事可解。厂卫这等皇帝的私人执法机构,就该永远禁绝了才是! 弘治皇帝这次却没有如平时一般从善如流,只是念在刘健劳苦功高的份上,言道“此乃朕之家事,自当由厂卫代劳。莫非朕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却连太子都护不了?” “陛下!”谢迁也忍不住了,上前慨言道“毋需追仰商周古事,只需遍数前朝便可知,未曾有过厂卫这等爪牙机构。” “为天子也,当恭默天道,以仁孝教化天下。越是这等时刻,越当以仁为本,明辨是非,方可” 谢迁言事,总是以古论今,牵扯太多。 平日弘治皇帝还有耐心听得下去,可今日他却根本懒得听,直接蹙眉打断道“谢公,如你所言朕乃不辨是非、残暴不仁之君?” “老臣非是这个意思。” 谢迁赶紧谢罪,可随后又开口道“只是此事只乃一件凶杀小案,陛下却夸大其词。且动用了厂卫进行调查,必然使得人心惶惶,满城风雨” “放肆!”这次谢迁真是一时失言,却不知刺中了弘治皇帝的逆鳞“你的意思莫非是朕的儿子,也要跟何爱卿一般生死未卜之后,朕还要宽宥那些胆大包天、悖逆无礼的凶徒不成!” “陛下!”刘健刚烈火爆,听闻弘治皇帝如此强词夺理,当即也来了脾气,道“若陛下如此执迷不悟,老臣宁愿致仕不闻,也不愿看到陛下乱政胡为!” 谢迁本也憋着火,闻听刘健此言当即跟上,道“老臣也是这个意思!万望陛下能效仿圣贤明君,克己公道。倘若不如此,则大明危矣!” ‘砰’的一声! 弘治皇帝忍无可忍地拍了御案,脸色愤怒已扭曲到了极点。 他从未想过,眼前的内阁大学士竟如此丑陋狭隘。为了他们文官的利益,竟然连自己的儿子、大明的储君安危,都要弃之不顾! 再回想这些年登基来的所作所为,表面上看都是自己言出法随。可仔细一想,那些诏令还不都是他们想下发的? 说白了,他们只是借用自己的皇位正统,来肆无忌惮地行使权力罢了。整个大明江山,根本不是由他做主,而是尽数把控在这些文官手里!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冷笑了起来,眼中的煞气汹涌冲撞。嘴边的‘准奏’二字,随时就要出口。 也就在这关键时刻,始终沉默不语的李东阳,却赶在了弘治皇帝开口之前,道“陛下!” 弘治皇帝不由睥睨扭头,冷声讥讽道“怎么,李公莫非也要同二位一起致仕,逼迫朕听从你们的意思?” 李东阳当即整肃衣冠,隆重而标准地向弘治皇帝行了一礼,才肃然开口道“陛下乃九五之尊,我等臣子奉天辅佐,自当唯君命是从,岂敢以下犯上,冒犯天威?” “嗯?”这话出乎弘治皇帝意料之外,他不由消解了一丝火气,挥挥手示意李东阳继续。 “臣以为,二位朝公虽与陛下政见不合,无非也乃秉职谏言尔。大明自陛下登基,国泰民安、富庶繁华,皆乃陛下仁心宽厚、休养生息之功德。纵有我等偶然劝谏之功,也全赖陛下兢兢业业、衣宵食旰。” 这话更加委婉,而且还勾起了弘治皇帝和二位大学士的回忆。 毕竟多年来在此商讨国事,所求皆乃大明的社稷未来。这份君臣之情,一直乃民间之佳话,岂能一朝就分崩离析? 尤其刘健和谢迁,当即更想到他们毕竟乃臣子,适才激愤之下,竟然做出了以臣逼迫君王之事。 这就算在孔孟之道中,也乃大不敬之事。 不管再怎么说,弘治皇帝也是位仁君。况且,此番心忧爱子才意愤难平,纵然稍微过分了些,也在情理当中。 二人对视一眼,不由齐齐叩首,道“老臣一时失言,冒犯陛下,万望陛下降罪。” “二位言重了,朕也有不是的地方”弘治皇帝也有心和解,正好借坡下驴。一场朝堂震荡,就此暂时缓解。 不错,只是暂时缓解,因为矛盾的根源并未解决。 一时间,所有人不由又望向了李东阳,希望此事,他也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李东阳也果然没让众人失望,随即又侃侃而谈道“陛下,谋刺太子一事案情重大,臣以为调动厂卫缉查并无不妥。” “君恩如海的同时,必当也要有君威如狱!若非如此,岂能让那些狂悖祸乱之人,心怀畏惧?” 这话说到了弘治皇帝的心坎儿上,自令弘治皇帝频频点头。可刘健和谢迁二人,却鄙夷地看着李东阳,嘴中的反驳之词忍不住就要出口。 但想不到,李东阳随后又言道“只是此事虽乃陛下家事儿,然天子家事却关乎国事。一旦牵扯太多,导致全城人人自危,也失了皇家的颜面,有损陛下威仪。” 话都让李东阳说完了,众人不由疑惑地望着他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难道以为这事儿是和稀泥,就能糊弄过去的吗? “臣的意思,此事必须得有一位最深知内情、又能顾全大局之人居中调衡,方能妥善圆满。” “唔?”弘治皇帝不由蹙起了眉,刘健和谢迁也一头雾水。 “臣举荐一人,必令陛下和二位朝公,乃至萧公公和牟指挥使都满意。”李东阳这时才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言道。 “何人?” “锦衣卫虚衔千户,何瑾!”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六八章 王大哥,你又来了啊...... “一张,两张,三张”盘着腿儿坐在床上的何瑾,将手里一张张银票摊在眼前数着。 因为不如此,他就难以遏制,心头那汹涌的烦躁和怒火啊 上午从朱厚照那里,找到了症结所在后,他就满脑子的浆糊,想不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来。 杵逆弘治皇帝,铁定是不行的。在王权社会跟皇帝较劲,不是头铁不头铁的问题,是脑残不脑残的问题。 既然不能杵逆,剩下的就是服从了 可一想到跟头母老虎生活在一起,还要受那么多礼教的约束。最重要的,是仕途就此断绝,何瑾宁愿想着如何扬帆出海。 “杵逆不行,顺从也不行,这到底该怎么办弘治大叔,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嘛” “咦,等等好像自己刚才想到了什么关键”烦闷将银票一扔的何瑾,忽然觉得脑中有灵光一闪而过。 紧接着,他先是一愣,随即就赶紧又数起了手中的银票。 毕竟,对于这头貔貅来说,数钱的动作,才能刺激灵感哇 果然,一边数,一边就将一闪而过的灵感拽了回来,并逐渐顺藤摸瓜,完善构思着他的想法。 可半天过后,何瑾忽然又一抓脑袋,道“还是不行啊差一个关键点,这事儿根本办不成。” 就在这时候,门外金元怯怯地敲起了门“老,老爷,王翰林来了” “嗯”何瑾先是一愣,随即眼珠转了一圈儿后,陡然惊喜异常王翰林,王大哥,你真是我的好大哥,及时雨呀 “快,快让王大哥进来。上茶,上好茶,好生招待着”一边说着,何瑾一边将银票收好。 又整理了一下衣观,平复了下心情后,他才噙着一丝友善的笑意,步履轻松地走出了房门。 可一见到黑着脸的王华后,何瑾忍不住便开口了“哎呀,王大哥你怎么老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生活多么美好,笑一笑,十年少嘛” 王华锐利的眼神儿,豁然就惊诧地望向了何瑾大,大哥老夫什么时候,答应成你大哥了 可不待他反应过来,何瑾就絮絮叨叨地开口了“王大哥此番前来哦,应当是为了太子学业的事儿吧” 开局两句话,上来就把王华打懵了这,这小子莫非会读心术不成,怎么我一来他就知道是什么事儿 何瑾却看着王华震惊的眼神儿,不由撇了撇嘴大哥,瞧你上午望朱厚照的那款深情,快赶上用爱发电了。 而我被弘治皇帝调入京城,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嘛能猜出你此时前来的目的,难道很奇怪吗 “润德,难道你有法子”深沉爱着朱厚照的王华,这会儿也不计较何瑾的称呼了。 “有啊” 然后,王华就一脸希冀地望着何瑾。 何瑾后来,也不由一脸疑惑地望向王华。 足有半柱香的时间,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儿看着。 终于,王华忍不住了,道“有法子你就说呀” “我”何瑾也没想到,原来王华的希冀原来是这意思,不由回道“我为啥要告诉你呀” “就因为太子乃大明的储君,未来大明江山的君王倘若此时能改邪归正、戮力奋发学习,仍有成一代明君的希望” 王华顿时有些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用大哥呃,还用老夫说吗 罢,王华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润德你大可放心,劝导太子之功,老夫是不会跟你去争的” “我知道啊大哥你是方正君子,哪会做这等抢人功劳之事” 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就算想抢,你也抢不过我呀 何瑾就这样一脸信任地望向王华,可就在王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又道“可就算如此,我为啥要告诉你呢” 这下,王华一下就傻眼了“不,不告诉老夫你是想默默地为太子做好这件事儿,深藏功与名” 王华真的没想到,何瑾竟然还有这样高尚的情怀,不由一时有些感动了。 可惜,下一瞬他就想抽自己的嘴巴。 只听何瑾回道“哪有的事儿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懒得去做啊。可你问了我有没有法子,我总不能对你撒谎吧” “你逆臣,你知不知道,太子虚心向学,才乃大明之幸,万民之福为臣者,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你,你简直气煞老夫也” 可何瑾却一抬眼,问道“大哥,太子陪读是个啥官职,俸禄几何” “这” 王华一下被问倒了因为太子陪读这个,还真不是个具体的官职,只是一种荣誉。至于说俸禄,更是没有的。 但他当然不死心,又道“陪太子读书,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多少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你既受此荣耀,自当投桃报李” “陛下还想让我当驸马呢,你说我是不是就要感激涕零、五体投地呢” 何瑾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淡淡道“再说了,这陪读又不是我想干的。王大哥若是不满意,尽可将我赶回磁州小城,我还巴不得呢。” “你,你”堂堂的大明状元,文质彬彬的大儒,这时候气得光想撸袖子。 好在,他毕竟也算了解何瑾。 猛地灌了一口凉茶后,王华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说吧,你又有什么事儿,要找我帮忙” 何瑾这就谄媚了,笑呵呵地道“大哥,咱俩的交情谁跟谁嘛。其实呢,我教太子好生读书,你让大侄子帮我一个小忙,大家互惠互利,多好的事儿嘛” “大,大侄子”王华不由迷糊起来,可想到是说自己的大儿子王守仁后,他顿时一脸的警惕“你,你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知为什么,潜意识里王华就觉得,自己那呆子大儿子,跟这个鬼精的小子搞在一块儿,铁定没啥好下场。 这是一个父亲敏锐的第六感 果然,随后就听何瑾贼兮兮地说道“让大侄子给我透dian,京城要案大案的消息呗,最好是陛下很关注的那种” “那可都是朝廷机密”王华顿时就急眼了。 何瑾却已捏住了他的软肋,道“跟教育太子的事儿比起来,孰轻孰重” “你,你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怎么遇到你这么个” 后面的话,王华还没说出口,何瑾就一挑眉“嗯” “这,这么个贤弟。”终究还是惹不起,王华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起身离开时,他的脚步都有些蹒跚“明日来我府中,老夫让守仁跟你说一说唉,作孽啊” “好嘞,大哥慢走啊” 又一次听到这称呼,王华气得直接被门槛儿绊了一下。 狼狈立稳身形后,他才回头仔细看了一眼这高门大院儿嗯,以后这地方,自己还是不要来了,八字不合啊 直至王华走后,老娘才忧心忡忡地从里面走了出来,道“瑾儿,你是不是真有法子,让陛下免了这亲事” “嗯,有三成的概率吧”这可是第一次老娘主动关心自己的事儿,何瑾不由有些感动“不过娘你放心,儿子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不是全力以赴,是一定要办成”老娘也意志坚定,目光凝重地认真说道“老娘可不想一天到晚,给一个小丫头行四回礼” 何瑾满脸的感动,顿时化为乌有什么老娘终于醒悟,开始关心儿子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六九章 守仁啊,你赶紧给他说说...... 第二日一早,何瑾当然还是先去了东宫。打算就跟着王华一块儿去他家,找王守仁问出点消息来。 可惜,今日的主讲官却不是王华,而是杨廷和。 对于这位未来的大佬儿,何瑾感觉嗯,没啥感觉。 毕竟未来的正德皇帝,都是他的小迷弟了。剩下这些人,他真产生不了啥兴趣。 尤其杨廷和现在还年轻,看到朱厚照不是哈欠连天、就是屁股左扭右歪的模样,眼中的心急如焚更是要满溢出来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朱厚照是太子,他一个臣子,难道还能揍太子不成 故而,百无聊赖的何瑾,又是一觉睡到了正午,才被朱厚照喊了起来。 “何爱卿,今日你总要陪孤一块玩儿了吧”朱厚照看起来有些幽怨喜欢的人不陪自己玩儿,很伤心的好不。 可何瑾哪有工夫儿 但是哄孩子嘛,他最拿手了“殿下,微臣这几日正在筹谋一件重要的大事儿。保证到时候,第一个请太子殿下前来观赏。” 说着,他还一挺胸膛,自信地道“铁定比什么女子相扑,有技术含量多了” “哦”朱厚照一下来了兴致“就不能提前透露一番” “提前透露了,还有什么意思” “也对。”被吊起胃口的朱厚照,这下也就不埋怨何瑾了,反而还催促他道“那你快去准备吧,孤等着那一日。” 何瑾这就郁闷了怎么,一听说这个,今儿都不准备留我吃饭了我的确有事儿,可也不像昨日,愁得连饭都吃不下哇 对于这事儿,何瑾当然直不讳地提了出来。 而朱厚照呢,当然也乐呵呵地同意了。甚至,他都觉得何瑾今日主动提这个,是给他面子 吃饱喝足后,何瑾便带着赖三儿、刘火儿和端木若愚三人,来到了王华的家今日之所以带上了端木若愚,是因为小胖子毕竟混过衙门,可以帮自己参谋参谋。 一见到是自己后,王华的脸色就有些扭曲。 但他也没办法啊,只能不情愿地说道“先坐吧,老夫已跟守仁说过了,他今日会早些回来。” “嗯,大哥您自个儿忙去吧。放心,我不会把自己当外人儿的” 王华这个气啊 可没想到,他随后就发现,何瑾这家伙还真不简单来的时候就准备了好些礼品,什么笔墨纸砚送自己的儿子,胭脂水红送女眷。还有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连把家里的仆役丫鬟都收买了,很快跟这些人打成了一片。 王华唯一庆幸的是,自己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就是没有女儿。否则的话,铁定也要被何瑾给祸祸了。 只,只是儿子也不行啊守章,离那个小子远点儿 等到王守仁回来的时候,王华便有些找到救星一样的感觉,急忙开口道“守仁,你快去跟那小子说说吧那小子拿了一柄玉如意,哄得你娘亲眉开眼笑,都认下他做干弟弟了” 不过,王守仁就是王守仁,未来的大圣人,对此却丝毫不介意“达者为先,既然娘亲高兴,又有何不可” 就这么一句话,让王华瞬间想起了,十五年前的幸福时光。 因为十五年前,王守仁就跟他说过,自己要当圣贤。那时王华就十分激动地,顺手拿起手边的书,劈头盖脸地向王守仁打去。 可现在,王守仁都三十岁了,正宪、正亿两个孙儿也都快成丁了,他自然不能再随意打王守仁了。 一时间,王华深深感到了时光的无情唉 而这会儿,何瑾也看到了王守仁,就递出了一个红包,道“大侄子,上次见面有些匆忙。喏,这是给你的红包。” 这一下,王守仁嘴角也有些抽抽儿了父亲的担忧,果然不是没有道理啊这小子,给个杆儿就往上爬,真是臭不要脸啊 于是,他也不啰嗦,直接问道“何千户,你为何要打探京城的大案要案” 何瑾顿时神色一肃,慨道“身为大明臣子,自当报效社稷。在下虽说初来乍到,却也有一颗报国之心” 王huaen,顿时气得茶水都喷出来了,一双眼睛鄙夷地望着何瑾你,你昨天是这么说的吗 算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守仁啊,你还是别问了,赶紧有什么说什么,说完让这小子赶紧滚蛋 可王守仁却是个较真儿的人,又道“大案要案倒是有,不过不知何千户意图,在下也不知从何说起。” “哦”何瑾这就很感兴趣了,道“那就劳烦大侄子,将你这巡城御史的难题,都说说呗。比如,京城作乱的祸端源头了,你上任后的所思所想了,都可以的。” 这下目的指向还算明确,王守仁便侃侃而谈起来“何千户,要说在下上任后,所思京城作乱的源头,无非就四个。” “哪四个” “宦、贵、道、会”王守仁一针见血的道。 随后,他又细细地解释起来“所谓宦,其实就是宫里的太监,虽然陛下对宦官的约束很严,但他们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 “一些太监仗着这点,在京城开设皇店,城外设置税卡,甚至到处圈占土地。此等情况越来越多,弄得民怨沸腾,稍不留神,就会惹来麻烦。” 何瑾闻点点头,心里却摇了摇头宦官之祸,古已有之,而明朝算是继汉唐之后,又一大波泛滥的朝代。 并且,宦官就活动在弘治皇帝身边,宫中根脉深远。自己初来乍到,上来就捅这马蜂窝,无异于自寻死路。 “贵指的就是勋贵,自从成祖迁都燕京,这帮人就存在着。一两百年的时间,根深蒂固,嚣张跋扈,自不必细说。” 何瑾又是表面点头,心里摇头没错,这咱也惹不起。勋贵不少都是世袭罔替的,弄倒一个后,儿子袭爵,只会惹来一身骚。 “道这个就是道士,前些年陛下醉心修炼,祈求绵延寿数,故而招揽了众多道士。随后陛下虽幡然醒悟,可错已酿成,京城上下还是遍地妖道。” “这些人或是蒙吃蒙喝,或是仗势欺人,拉帮结派,画地设坛,弄得京城乌烟瘴气。” 王华听到这里,真想插嘴。毕竟,儿子可是在诽谤圣君。 可一想这两个家伙,一个敢口无遮拦地说,一个也敢乐呵呵地听。而就算自己插嘴,估计也没啥用,干脆还是闭嘴算了。 何瑾果然也没搭理王华,而是这次就直接摇头了道士这个,已经被弘治皇帝抛弃了,剩下一些所谓妖道,也不过小打小闹。自己就算对付,也没啥震撼力,也不是目标客户。 “最后就是会,也就是帮会。不知为何,这些年京城里突然冒出了不少帮会,他们信众多如牛毛,而且还神神秘秘的。” 说到这里,王守仁不由蹙起了眉头,继续道“而且这些人,好像跟那些妖道也有勾结。并且从去年开始,京城奇奇怪怪的命案就多了起来。” “哦”何瑾这下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道“上次在水一方,你就说过妖道贼寇一事,难道这事儿让陛下很焦头烂额” “自是如此,妖道帮会蛊惑人心,敛财作乱。且攸关京城一地安危,实乃肘腋之患,陛下岂能不心忧如焚” “好”就在王守仁蹙眉忧心的时候,何瑾却乐得一下蹦了起来,拍掌道“真是太好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零章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帮会什么的,对于曾经的磁州城一哥来说,何瑾可是太熟悉不过了。 他深知这些组织团体的人,在老百姓眼中,是惹不起的大人物。但实际上,这等势力档次其实是很低的。 不过就是一群城狐社鼠,抱团儿聚在一起。表面上看起来张牙舞爪,可实际上,对于真正掌权者来说,就一句话的事儿。 由此逆向推导,掌控帮会的幕后人物,档次也不会高到哪儿去。 就比如何瑾当初是磁州城的一哥,但那时候身份不过衙门里的小吏。你看真正位高权重的知州大老爷,会跟那群瘪三儿们搅合在一起 偏偏京城的这帮会势力,鬼鬼祟祟又搞风搞雨,引起了弘治皇帝的注意和不满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软柿子,正是何瑾下手去捏的首选 “大侄子呀,你说的那个帮会,到底是哪个会他们人员几何、窝点在哪儿、大龙头又是谁、都跟什么奇怪的命案有牵连” 选中了目标客户的何瑾,这会儿就跟个职业经理人一样,打探着目标客户的信息。 “帮会的名字叫七星会。”王守仁也不嫌烦,而是讲述道“最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出现了,不过,实力一直都很弱小。” “可自从前年起,也不知什么缘故,实力却一下暴增起来。直接一口气吞并了十几个帮派,成为了京城里的第一大帮。” “在下看过卷宗,这个帮派做事神秘,组织严密,aiei人员很是不少。可究竟内部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至于牵连的那些命案”说到这里,王守仁便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卷宗,道“这是在下让人誊抄下来的,何千户若是有兴趣,自可拿去。” 何瑾也笑眯眯地接过了卷宗,心中不由感叹不愧是未来的大圣人,竟然做到了有备无患。办事儿也爽利大气,可比抠抠索索的他爹强多了。 嗯,红包可没白给,这个大侄子很不错嘛。 从王华家中回到自己家里后,何瑾便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摞卷宗。可一会儿过后,便忍不住眉头紧锁。 “若愚,这事儿你怎么看”抱起胳膊的他,不由说出了经典台词儿。 这次第,情景也实在太合拍了,端木若愚不由回道“老大,我看此事必有蹊跷” “这些命案的死者,均是中了烈性毒药而死。可卷宗上记载,他们生前并未有过什么生死仇敌。” “而且,这些人身份不一,有开钱庄的老板,京营的千户,还有一些没落的官宦子弟。除却都小有家产这个共同点之外,几乎找不出其他的关联。” “嗯”何瑾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才觉得奇怪毒杀是很有目的性的一种报复方式,可这些死者都是京城里普通的人物,并未得罪过什么人。这样一来,仇杀的可能性就首先被排除了。 另外,他们虽不是穷人,但也不算大富大贵。且死后家产也并未被人侵夺,谋财害命的动机也基本可以被排除。 除了这些死者生前,都是七星会的信徒外,真的是找不出别的关联。 “看来,还是得派地头蛇儿,好生去调查一番啊”何瑾托着下巴,做出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可刘火儿一时便犯了难,道“老大,我们初来乍到,根基浅薄。并未跟京城里的城狐社鼠们打过交代,更别说什么地头蛇了” “谁说地头蛇儿,就一定要是城狐社鼠官方认证上岗的,难道就不行吗”何瑾神秘地一笑,随即二话不说,向着院门儿走去。 三人面面相觑,自然紧随其后跟上。 到了大院门儿后,他们发现何瑾并未继续走,而是就站在门口儿,大喊了一声“走,咱逛青楼、喝花酒去” 这话一出口,街面上来来往往的百姓,顿时向何瑾投来了羡慕、厌恶、鄙夷、向往等种种异样的眼神儿。 毕竟,在大明朝这时候,逛青楼虽说并不犯法,但也不是礼教推崇的健康娱乐方式。就算整日将这等雅事儿挂在嘴边的文人墨客们,也没何瑾这么臭不要脸吆喝的。 端木若愚、赖三儿、刘火儿三人,登时都有些不想认何瑾。可他们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憋着一张脸傻愣愣地站着。 毕竟,要是表露出来后,老大不带自己去了咋办 可惜的是,何瑾这次根本就不是真的。随着这一声话落,远处几位“百姓”的神色,顿时紧张了几分。 随即便是身着便装的李承祐,黑着一张脸走过来了“何瑾,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可我就是一生放浪不羁爱自由,你能拿我怎么办” “你无耻。”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着李承祐气得都要拔刀,何瑾才认真了几分,道“一直欠你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次,送你一笔功绩如何” 李承祐顿时一脸的谨慎,道“你有那么好心” “我”何瑾这就怒了,很想叱责李承祐,居然怀疑自己的人品。 可一想到,自己的人品好像的确不咋滴,也就心虚了。但最后,还是傲娇地说道“哼,七星会的案子,你听说过没有” 一听到具体的案子,李承祐才对何瑾多了点信任,但还是怀疑道“之前你不是还为驸马一事发愁,怎么忽然间,又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了” “我乐意反正我保证能破这个案子,且还会附送你一笔功绩。男儿大丈夫,干不干一句话”说着,何瑾便伸出了手。 李承祐最恨的,就是何瑾这一点。 因为这家伙好像早把自己看透了一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渴望什么。然后,他就拿着一份儿诱惑,来勾引自己 偏偏自己虽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可,可就是拒绝不了啊 于是,纠结半天的李承祐,最终还是没有抵挡得住诱惑,伸出手给何瑾对击了一掌,道“好,我干了说罢,你要我干什么” “你们这些天,就不用跟着我了。好生调查打探一番七星会案子的线索,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嗯,这事儿简单,我们锦衣卫本来就是干这个活儿的,暗线密探遍布京城。”说起本职工作,李承祐信心十足。 可接下来一看何瑾的脸,他就又有些犹豫了“可,可这要是你的调虎离山之计,我岂不是就被坑惨了” 何瑾这个气啊 不过,为了自己心中的大计,他只能忍下怒火。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露出真诚的微笑,对李承祐问道“李兄,在下的人品,难道在你眼里,便如此一文不值吗” 李承祐也被何瑾的真诚感动了,回答更加真诚,点头道“嗯,我宁愿相信白天见鬼,也不相信你这张破嘴” “滚,好生调查打探去”何瑾这下就憋不住了,对着李承祐吼了起来“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整个京城的青楼你都通知过了,我已然被整个青楼娱乐业fengsha,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他们不放我进去,我还能硬闯不成” 李承祐想想也是,除非那些个青楼除非想关门儿了,否则不可能敢得罪锦衣卫。 想到这里,他才屁滚尿流地跑了开去,对着那些便衣锦衣卫吩咐了起来。 而何瑾这里,虽然事情办成了,可心情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唉这些人居然质疑我的人品,真是都学聪明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一章 真爱无价...... 三天后,李承祐那里的消息,陆陆续续地传来。何瑾觉得差不多了,再度召集众人,开始头脑风暴起来。 “你说那些人死后,街面上就传出了谣,说那些死者都是被妖狐所害”何瑾最先感兴趣的,就是这个消息。 “不错。”李承祐点头,回道“也不知谣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反正编得有鼻子有眼儿。说什么死者前世乃猎户,射伤了一只正在修炼的狐妖。结果今世那狐妖前来报复,吸光了死者的阳气,才使得死者死状异常凄惨。” 何瑾看过卷宗,上面写死者都是七窍流血、身体蜷曲,的确死状很是恐怖。不过,就凭这点便编出了妖狐复仇的谣,那些段子手也太有才了吧 蒲松龄都没你们脑洞大。 “也不全是因死状凄惨,而是这些死者嗯,的确算得上好色之徒。至少,他们都喜欢纳青楼女子为妾。” “哦”一听这个,何瑾就有些小激动,催促道“说说,仔细说说。” “也没啥可说的,就是这些人都小有身家,又没太大的发展。故而喜欢流连青楼楚馆,遇到可心的人儿,便替她们赎身,养为外室” 何瑾深深点头要知道古代男子喜欢逛青楼,除却社交的需要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追求爱情。 礼教大兴下,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故而一般明媒正娶的妻,都很是木讷、不懂风情。 再加上两人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根本就是盲娶哑嫁。两人没多少感情基础,婚后也很少能合拍幸福。 相比之下,青楼女子自小就被培养如何讨好男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整日流连各色男子之间,情商都十分地高。 于是乎,那风情、那妩媚、那一撩拨,可不让就进入中年危机的男人,觉得心头的小火苗蹭蹭燃烧 也正是因为如此,正经的良家妇女都很鄙夷青楼ju,蔑称她们为狐狸精、狐媚子,妖狐 “也就是说,这些人喜欢美色,又多纳养青楼女子,加上死状还那么凄惨于是乎,妖狐复仇的谣,也就随之而来了” 何瑾托着下巴,觉得逻辑虽然说通了,但动机却很扯淡弄出这么多骇人听闻的命案,结果就是要制造一个妖狐复仇的谣 这不是吃饱撑的吗 不过,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脑中忽然又灵光一闪,问道“这些人都是从哪家青楼,纳养的外室” “在水一方”李承祐回道。 何瑾一下就惊了王守仁,你这大侄子不实诚啊我说怎么一个青楼打架,又没人报案,却惹来了你这位巡城御史。 原来,那天你去在水一方,是别有动机的。 “看来,最关键的突破点,还是在水一方。”何瑾又故作高深地托起了下巴,一副舍身取义的模样,对着李承祐道“没有别的办法了,看来只能我再牺牲下色相,去明察暗访一番” 李承祐一听这话,顿时冷笑不已“何千户,这等凶险的差事儿,还是别劳烦您了。要不,我代劳一番如何” 何瑾这就叹了一口气承祐这孩子真是长大了,不好忽悠了啊。 “你就别做梦了,通知在水一方的就是你,人家早知道你锦衣卫百户的身份,还能上你的当” 说着,他的目光就望向了刘火儿、赖三儿和端木若愚三人身上。 这一下,刘火儿和赖三儿立时激动了。 那渴求又强忍的双重情绪,憋得他们脸色通红,异口同声地道“老大,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何瑾顿时就摇摇头就这幅急色的模样,还不被ju骗得再不相信爱情更何况,两人是跟着自己去过在水一方的,根本没戏。 反倒是端木若愚,一脸的平淡。 这让何瑾不由想起,小胖子好像对女色就是没啥兴趣。 于是,他便试探道“若愚,此番这等美事儿,就交给你如何” 端木若愚闻,丝毫不惊喜,反而很震惊的模样,道“为,为何是我” “因为你一身的肥肉,一副地主家有余粮的身材。而且还一口的磁州口音,装作外地富商公子去寻欢作乐,再合适不过了。” “可,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的,要钱我出,泡妞手段我教,保证一条龙服务。”见端木若愚还想推辞,何瑾不由狐疑起来“这么推三阻四的,你该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谁知端木若愚一下窘迫起来,跟做贼被抓了现形一样,否认道“怎,怎么可能”说完,他还心虚地望了何瑾一眼,又飞速地低下头去。 何瑾不由就想起了,当初在磁州衙门,小胖子如个怨妇一般等在刑房门口的场景。一时间,他不由感觉菊花有些微凉 可不管如何,最终的人选只能是端木若愚。 好在刚开始,他还担忧是否做错了决定。不过几天后,就彻底放心了。 按照计划,端木若愚化装成磁州的富商公子,先在其他青楼转了两圈儿,放出了就喜欢京城名妓风采的话。 并且还大肆感叹,说要是能纳一位如花似玉、温柔可人的ju小姐姐,花多少钱也都愿意。 紧接着,他便开始频繁出没在水一方,除却继续宣扬上述的话外,还一掷千金,出手颇为豪爽。很快,便有一位茗烟的ju,也不嫌小胖子不会吟诗作赋,说就看中了他的一颗真心。 又有三日的时间,端木若愚继续金钱开路,一副舔狗的做派,表示就要替茗烟赎身。而这个时候,茗烟便开始编造各种凄惨的身世,从端木若愚这里骗银子。 先说什么姐妹情深,舍不得离开这里;又说老鸨对她有养育之恩,自己不能不报答。 最后,端木若愚佯装自己已没耐心了,她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却又说,想从在水一方脱身,不是光有钱就能办成的。 因为她们这些女人,都是被一个神秘势力控制的。为了真爱,端木若愚必须再经过最后一场的考验。 看着这些天端木若愚花出去的银子,何瑾的肝儿都在疼“去尼玛的真爱一场真爱,能值三万两银子这可是磁州普通乡下,至少一百户百姓一辈子的花销”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端木若愚好像天生对爱无感。 面对茗烟动情但拙劣的表演,他丝毫没被迷惑,反而还担忧地劝说何瑾道“老大,要不咱就别继续了再这样下去,案子还没破,你倒是要先破产了。” “没事儿,你就继续往里面砸钱” 何瑾这会儿露出了赌徒式疯狂的眼神,面色凶狠地说道“反正不管砸进去多少,我最终还能收回来。并且,还要往上翻上几番” 端木若愚就愣愣地看着何瑾,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离开。 而就在他今日回到客栈躺下,半夜三更的时候,便有人前来敲门,高傲地问道“是你想纳茗烟姑娘为妾” 端木若愚猛然一个激灵,随即装出一副害怕和急切的模样,回道“是的” “她可是我七星会的人。要想替她赎身,得需经过我们七星会的同意” “那,那该如何才能得到七星会的同意” “明日带上银钱,来德胜门外的玄天观”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二章 狗血的身世 “玄天观这又是个什么鬼东西,跟七星会有什么关联”第二日何瑾得到消息,连东宫都不去了。 并且此番头脑风暴,他非但拉来了常驻嘉宾,还邀了特约嘉宾王守仁参加。 而王守仁闻听这个名字,登时想到了什么,道“这个玄天观,虽然在案卷里出现不多,但也有参与” 说着,他便翻起了卷宗,随即摊开在何瑾面前,道“你看这些死者,生前都向玄天观捐赠了大量的钱财,甚至还有不少的良田铺面” 何瑾仔细一看,又仔细对比了番死者的前后财产,忽然明白了原来不是死者财产没被图谋,而是他们在死前,就已经被玄天观给吸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李承祐也开口了“玄天观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对了,锦衣卫们汇报过,妖狐复仇的谣,好像最早就是从德胜门那一片儿传出来的。” 何瑾闻,不由同王守仁对视了一眼,均确定了一个重要线索这个玄天观,就是七星会的巢穴所在 就算不是,也绝对是一个重点的据点 由此,何瑾便嘿嘿嘿地转向了端木若愚。 昨夜那种赌徒式的偏执一扫而空,换成了现在稳操胜券的自信和激动“若愚啊,现在看来,你已由情报人员升级为金牌卧底了。” “少时,我等安排妥当后,你就带上一万两的银票,打入敌人巢穴中” 又过了几日,端木若愚的消息,陆陆续续地传了回来。 他也确定玄天观十有七八,就是七星会的巢穴。因为到了那个地方后,道观里的那些家伙,只干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想方设法地继续利用茗烟,从他身上榨取银子。几天的时间,又扔进去了两万两。 不过,现在何瑾是一点都不心疼了,拿银票就跟扔纸一样,还豪迈地对端木若愚道“花,使劲花,不够用的话就跟我说,我让秀儿再调拨资金来” 第二件事儿,说是为考验端木若愚对茗烟的真心,更为两人日后有共同语,需要他成为七星会的信徒。天天的xao讲课,还有什么经书小册子之类的。 何瑾胡乱翻了翻,发现这些小册子,跟他之前在白莲教那里看到的大同小异。都是些什么末世将至,皈依神教才能保平安之类的悚。 除此之外,端木若愚还带来最重要的一条消息,使得这桩扑朔迷离的命案,一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老大,玄天观的那些道士们,这些天四处散布谣。说什么妖狐残害性命,已与地府大闹了一番。阎罗君大怒,命阴差于六月六日,上阳世擒拿妖狐。” “届时百鬼夜行,百姓们要想不被波及,都需在家中鸣锣敲鼓,焚香烧烛,才能驱赶走误入家门的阴差。” “六月六百鬼夜行,还要信徒鸣锣敲鼓,焚香烧烛”隐隐之间,何瑾觉得这条线索,能将他所有的一切疑惑,都解释清楚。 可这线索又太过玄虚,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无奈下,他只能让端木若愚先离开,继续去玄天观里烧钱 等端木若愚的身影,从偏僻的小门儿消失不见后。仍旧冥思苦想的何瑾,已把自己头发薅得跟鸡窝一样了。 然而,猛然无意一回头的时候,他登时被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妈呀” 再仔细一看,何瑾更是无语了因为陡然出现在他身后、还一动不动的人,竟真的是他老妈。 “娘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捂着小胸口的何瑾,一脸幽怨。 毕竟,刚才还谈论什么妖狐复仇、百鬼夜行的。猛然就发现一个大活人,冷不丁儿地站在身后,他差点没一拳砸过去。 可想不到,崔氏此时的神色却很凝肃。 她一点都没搭理何瑾的一惊一乍,反而语气认真地问道“瑾儿,调查这个案子,真跟你当驸马一事有关” 见老娘这幅模样,何瑾也不由认真了起来,回“不错。陛下之所以选中我当驸马,是因为他” 可话刚说到这里,便见老娘又一伸手,道“不用解释太多,为娘知道了。” 一口气被堵在胸口的何瑾,这就有点小气愤了什么意思,闲得无聊逗孩子玩儿吗就算逗,你也找小点儿的、可爱呆萌的月儿好不,找我干啥 可不料,一屁股坐下的老娘,又忽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瑾儿,直至现在你还以为,这只是几桩普通的命案,是几个妖道和一些贼寇们在谋财害命” 这话一下如道闪电,划破了何瑾黑沉阴霾的脑海,他陡然浑身一个激灵,道“娘,你的意思是” “不错,倘若只是谋财,犯得着那么麻烦,编造什么骇人听闻的谣就算真是谋财害命,又犯得上非要拉人入教,让他们成为信徒” 说到这里,老娘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你仔细想想,这种模式跟什么很像” “白莲教” 何瑾陡然警觉醒悟,一时间觉得脑中所有的线索,纷纷跳跃了起来,让他忍不住快速说道“不错,只要转换了角度想一想,这事儿的确跟职业zaofan的白莲教很像” “先是用美色引诱富人,随即一步步从富人身上捞取钱财。同时,再编造什么耸人听闻的谣,扰乱视听,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收拢信徒。” “尤其六月六日百鬼夜行的谣,让信徒们鸣锣敲鼓、焚香燃烛等等,京城夜晚时都会有宵禁,偏偏那天晚上要信徒们鼓噪烧火,岂不是” 说到这里,何瑾彻底明白了,猛然一拍案起身,断道“那一日晚上,他们铁定会有大动作” “原以为,只不过是几桩简单的命案,外加些蛊惑人心的小事儿。没成想,竟是一桩谋反的大案” “这下,儿子可要发达了,别说不用当什么驸马,就是”激动不已的何瑾,来回走着絮叨着。 可一抬眼,看到老娘那淡然的眼神儿后,他忽然就不说话了自己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娘,是如何一眼识破这等阴谋的 七星会这次图谋,可谓是处心积虑,故布疑云。任凭自己和王守仁这两位聪明人,都一时没能察觉出来 而老娘却能一眼洞穿,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 一时间,何瑾不由将怀疑的眼神儿,凝重地看向老娘。 而崔氏则似乎放下了心头的负担一般,释然地笑了笑,起身道“哼都十几年了,这些邪教的套路招数,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罢,便飘飘然、步履轻松地走向了庭院,心情愉悦地喊道“月儿,过来陪我解解闷儿” 何瑾却一下傻眼了会武功、懂八股,通晓邪教套路自己这老娘的过往,可有点吓人啊。 毫无疑问,她绝逼就是那种,邪教里的高级分子 或许是觉得zaofan没啥前途,而自己生得花容月貌,又一身的本事儿,就该用来享受大好人生的。于是不知怎么地,就跟邪教决裂了。 随后隐姓埋名来到了磁州,不挑也不拣就选了直男老爹,没羞没臊地过起了平凡夫妻的小日子。 而再想着老爹死在白莲教贼匪之手,磁州白莲教日益猖獗时,老娘就死乞白赖地,要跟着自己来京城 这些已基本可以断定她曾经呆过的那个邪教,大概率就是白莲教 嗯,也就是说,自己其实还是一位白莲教余孽 这身世,实在有些狗血啊 不过,哀怨了一会儿的何瑾,随即就看了一眼跟月儿谈笑的老娘。 嘴角翘起一抹微笑后,他便轻轻地说道“就算曾经是白莲教的人又如何只因你是我娘,我就非但能护得住你,还能彻底毁了白莲教,为老爹来殉葬”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三章 放我们一马行不行? 嗯雄心壮志好立,但饭也要一口一口地吃。 白莲教这等庞然大物,是扎根并滋生在明代愚昧乡野中的。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被彻底清除干净。 眼下,还是先解决了,七星会这个小邪教再说。 案情调查到这里,明显已到了收网的时候。不过说到收网,就必须得有足够的人手,并且越多越精干越好。 幸好在此之前,何瑾已埋下了伏笔,就等着今天启用。 这一日,用过早饭的他,屁颠颠儿地就跑来了东宫的詹事府。 上来当然还是老一套繁琐枯燥的礼仪,不过与之不同的是,这次行礼当中,何瑾却向朱厚照调皮地眨了一下眼。 正索然无味的朱厚照,一看到那个眼神儿,登时就精神了。立刻也向何瑾回了一个眼神儿,意思是在问何千户,那个惊喜今日要上演了 何瑾见状,便深深地点了下头,让朱厚照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 可下一瞬,看到王华板着的一张脸,他神色当即又忧郁了起来,怏怏地念道“紫微岿然于星垣,万世不易,方有允执阙中,群星拱卫。身为太子,静心学习时当端坐如仪,为天下范” 王huaen,这才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可不料,何瑾这会儿却开口了,道“王翰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老师请念师生情,今日放我们一马行不行” 一听这个,王华差点要炸了何瑾,你来这里是搞顺口溜儿的还什么放你们一马行不行,肯定是不行的啊 太子乃国之储君,所谓千金之子戒垂堂,更何况还是天下安危所系的太子。这一举一动,当千思万虑,至慎至当放你们出宫,一旦出了岔子,谁能担当得起责任 可就在王华憋着一肚子气,要向何瑾咆哮时,却见何瑾忽然向他抛了个媚眼儿。随后,他目光就看看太子,又看了看书本儿。 王华当然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了何瑾的意思要想以后让我好好教导太子读书,这次你就妥协一番,扛起这个伟大的责任吧 就那么一瞬间,王华感觉自己的血就涌到了头顶,恨不得当场捶死何瑾你开什么老天爷玩笑那可是太子,太子啊他要是出了点事儿,我就是满门抄斩都赔不起啊 但下一刻,望着何瑾那认真且坚定的眼神,王华忽然又有些犹豫了。 因为相对于太子的安危来,他更在意的,其实是太子的德行。假如太子一直这样顽劣下去的话,妥妥就是昏君的苗子。 想到这里,王华就试探地向何瑾问道“何千户,你是要将太子带往宫外何处” “嗯,也不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就是走访一下民情,让太子见识下民间疾苦。否则,生于深宫当中,高墙阻隔、内外断绝,太子岂知治理江山之不易” “唔假如只是白龙鱼服一番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接受。” 听到王华的语气松动了一丝,何瑾赶紧见杆儿就上,又道“翰林放心,此番出宫必然要带齐东宫侍卫,严密护卫太子周全。并且,微臣也已通知了锦衣卫,还有王御史暗中保护,必然会万无一失。” 王华听后,一下就震惊了啥,不声不响地,就把我大儿子也拉下水了 算了算了,文武之道,在于一张一弛。假如你真有法子,且代价只是让太子出宫一番,这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到这里,他终于做出了决定,道“好,那你们务必要在下午廷讲之前赶回。否则让陛下发现,非但老夫难逃干系,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多谢王翰林”朱厚照闻,瞬间就如挣脱了狗链的哈士奇,叼着何瑾就往外跑。 是的,那激动的模样,用拉着都不能确切形容。 王华一见这情形,不由有些后悔。 可接下来,何瑾的做法,又让他稍稍安了些心。 因为朱厚照在挑选侍卫的时候,说了一句“何千户,差不多带五十人就够了吧人太多了,一点乐子都没了” 可何瑾却一脸的凝肃,义正辞地说道“太子岂能如此外面凶险重重,变化难料,怎能不慎之又慎” “那,那带多少” “有多少带多少,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看到这一幕,王华不由深深地点了点头唔,这小子还是有些靠谱儿的嘛 可他却不知道,出了东宫的何瑾,扭头儿就把朱厚照,带到了德胜门外的玄天观嗯,就是那个专注六月六日晚上,搞zaofan大动作的七星会老巢。 到了地方后,朱厚照便有些不耐烦了,道“何千户,一个道观而已。就算是大了些,香火旺了点儿,又有什么好瞧的” “一座道观,倒是没啥好瞧的。不过” 何瑾这会儿忍不住笑了笑,才道“若臣告诉殿下,这其实是隐藏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的一座邪教老窝,殿下是不是就觉得刺激多了” “什么”朱厚照先是悚然一惊,随即就摇头道“不可能的。天子脚下,锦衣卫遍布。若邪教都发展到这地界儿了,大明江山恐怕都要完了。” 事实上,别说朱厚照不信,就连何瑾刚开始,也没想过这种可能。但眼下证据确凿,他自然不担心会办砸了此事。 “太子殿下,别的不多说,就问一下,殿下信不信得过微臣” 这话果然最好使,朱厚照闻,当即点头道“若是别人,孤自然不信。可若是你开口,就算拆了这座道观又如何” 这一下,何瑾望着周岁只有十岁的朱厚照,不由感觉这少年的心思,实在太傻太天真只是,这样的一股纯真,怎么还让自己感觉心头暖暖的 但再一想,自己虽然阴险毒辣了些,却也是有底线的,又何惧一段真诚的友谊 想通了这些,他不由也灿烂一笑,逸兴遄飞地对着朱厚照道“那就依殿下所,咱这便拆了这座道观” 一脸好兄弟,讲义气表情的朱厚照闻,脸色顿时就有些垮了“何,何千户,你不会是说真的吧唉,唉卧槽,那些锦衣卫和巡城官兵是从哪里来的这,这是要玩儿真的的呀” 十岁的朱厚照,在他的人生经历中,还真没见过这样说吃就端的二杆子,一下子都懵了。虽,虽说他刚才的话都是真心的,但真干和真心,还是有些距离啊 可看到何瑾一马当先冲上去后,他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对着身后的东宫侍卫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都上去,听何千户指挥。出了岔子,孤来给你们担着” 威武霸气的命令,一时让东宫侍卫们不由热血沸腾。 可毕竟人生第一次,激动之余的朱厚照,连后面的心里话也喊出来了“大,大不了,就让父皇揍一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口气吼罢,朱厚照这才有了胆气。 可那些热血沸腾的侍卫们,却一下反应过来,都蔫了殿下,你是挨揍,我们却要脑袋搬家啊 然而,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朱厚照已一抖马缰,对何瑾追着喊道“何千户,你等等孤呀” 这时候,犹豫的东宫侍卫都傻眼了。 随即,领头儿的都骂娘了“还愣着干什么干了这票,只是有可能掉脑袋;可护卫不好太子,是绝对会掉脑袋的,冲鸭” “冲鸭”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四章 都是狐狸,玩儿什么聊斋? 铁骑飞驰,玄天观转瞬就到。 何瑾当仁不让下达命令“李承祐,你带锦衣卫堵住后门,东宫侍卫留五十余个守住前门。让提前混入里面的兄弟也发动,其余人四面散开,不要放走一个妖匪” 以有心算无心,玄天观又是人人都能来的道观。何瑾当然提前安排了人手,化装成香客混入其中。 此时一经发动,众兵士齐齐叫一声得令。 锦衣卫的精锐自不必说,东宫侍卫也毫不逊色虽说他们未在战场上真刀真qiang上干过,可挑选的都是膀大腰圆、身高体壮的大汉,而且盔甲齐整、武器犀利。再加上打小儿舞刀弄剑,全都训练有素。 闻听何瑾的命令后,当即都打马兜着圈子,将玄天观四面团团围定,不断来回喝令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这时候,观里的锦衣卫也都扯下了百姓的服饰,露出了里面鲜亮晃眼的飞鱼服。 同时,又抽出绑在腿侧的绣春刀,大声喝令道“奉命缉拿朝廷逆匪,无辜者速速抱头趴在地上,违者以谋逆罪论处” 明代的百姓们,对朝廷还是相当惧怕的。 此时闻听如此喊打喊杀的动静,当即都从命趴在了地上。剩下那些道士、打手之类的匪徒,登时一目了然。 这时候何瑾已弃了战马,带着东宫侍卫冲杀了进来。那些妖道逆匪还想着反抗,当即被一顿长qiang大戟、强弓劲弩杀得七零八落。 甫一交锋,高下立判。 只有一个护法猝然冲到了何瑾身旁,还想来个擒贼先擒王。结果没成想,何瑾也是这样打算的。 只见他那道身影,从观中高大的松树上用力猛蹬,借着树枝的回弹之力,犹如一只巨大的夜枭,迅捷无伦地扑向何瑾。 面对他手中那柄bishou,何瑾一点都不慌。非但不退,反而猛地弯身向前蹿了一步,登时躲过了他的擒拿。 就在那护法懊恼之时,忽然觉得自己的腿被人抓住了。回头一望,便看到了何瑾那促狭的笑容。 对付这等凶徒,他可不会简单抡两下就完事儿。直接重重往地上一摔,那护法就跟破布般坠在了地上,筋骨断折、口鼻吐血。 偏偏何瑾又是第一次对付这等凶顽之徒,惜命的他不敢就这样算了,又反手一抡,再度来回摔了好几遍。 “这下,应该差不多了吧”看着晕迷不醒的护法,他才试着松开手,踢了踢那人的脑袋“喂,好汉醒醒” 可早已气绝身亡的护法,只剩下了无穷的残念你特么被这样惨无人道地摔几下,再醒一个我看看 何瑾当时就有些郁闷了,挠挠头道“好像,最近这力气越来越大了啊。” 这一幕落在那些妖道贼匪的眼中,感觉立时就不一样了亲娘嘞这莫非是天上的金刚下凡,竟如此凶残 你看平时威风八面的护法,都给摔成啥样了咱还抵抗个毛线,就算被砍头,也比这样好得多啊 毕竟只是一群刀头舔血的家伙,拼命全靠一腔血勇。 可现在朝廷兵马人数众多、兵甲精良不说,还感觉四面都是敌人。尤其又有何瑾如此别开生面的震撼表演,一腔血勇登时被现实一盆冷水泼醒,纷纷放下了兵刃束手就擒。 何瑾顿时更觉索然无味,一双凶狠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贼寇。 他就想再找一个不知死活的,练练到底该用多大的力道,摔几下才能让人又失去反抗能力,又不至于一下蹬腿儿嗝屁儿。 可越是这样急不可耐,那些贼寇一看到他的眼神儿,越吓得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其中有几个胆小的,还直接吓尿了裤子 “你,你们都打算zaofan了,有点胆色行不行,能不能别让我这么瞧不起”气急败坏的何瑾吼道,怒其不争。 可妖道贼寇没一个搭理他的你换我们这身份、这场景,硬气一下试试瞧不起我们怎么了,我们让你瞧得起了吗 我们真要是有骨气,早加入朝廷公务员的队伍了好不 此时,被侍卫层层护卫的朱厚照,看到这霸气一幕,登时激动地呼吸都粗重了往日刘瑾给他找的戏班子、杂耍是热闹,可再热闹,比得上这等真刀真qiang的剿匪厮杀 更不要说这吃饱撑的、心头燥热少年,要的就是这么个刺激啊 激动地脸都红了的他,这会儿不由伸手一指道“何千户,那里貌似还有个大人物,你要不要去摔两下” 何瑾扭头一看,是李承祐拎着玄天观的观主来了。 这观主本来就被吓得浑身筛糠,脸色煞白。一听朱厚照熊孩子这番话,再看何瑾那跃跃欲试的眼神儿,当时就尿了。 何瑾简直都佩服这些人了,因为不得不承认,这一招还真是让自己不摔的最佳做法毕竟,他可不会去抓那湿漉漉、骚臭无比的裤子。 好在,装逼时刻终于到来,不必计较太多。 招了招手,当即就有眼皮活儿的锦衣校尉,从屋里搬出一张太师椅,送到了何瑾和朱厚照面前。 何瑾大摇大摆地就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问道“行了,该开始谈话治疗了,知道我是谁吗” “不,不知道”观主战战兢兢地回道。 何瑾气得当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可就在他准备吐槽的时候,旁边一个护法装束的人,却冷冷地开口了“何瑾何润德,锦衣卫虚衔副千户。前些时日被皇帝调入东宫,陪太子读书,可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儿” 何瑾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不料就在这一瞬,那人竟一下挣脱了绳索,冲向朱厚照吼道“既然你是何瑾,那这少年便当是太子了,真是苍天有眼啊” 开玩笑,何瑾多机警的人 更不要说,这种情节电视剧都演烂了,哪能还让这家伙火中取栗 这护法一开口的时候,何瑾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盯着,看到神色有异时,他当时就做出了反应。 这护法先用藏在靴子里的刀片,割断了绳索,随即一个飞扑想擒住朱厚照为人质。 可何瑾眼疾手快,当时就一个二十四码的大脚踹过去,正好完美覆盖在他那张狰狞得意的脸上。 然后,这护法当然就飞了起来。 撞在观中的一个柱子上后,他猛地喷出了一口血,随后才从柱子上滑落下来。 何瑾就拎着太师椅来到他面前,又大咧咧地坐下,道“现在就看出来了嘛,那个玄天观的观主,不过是你们七星会操纵的傀儡。而你,才是知道那么一点neiu的人。” “来,说说吧,六月六那天晚上,到底要搞啥zaofan大活动” 这护法闻,脸色不由一变。 如果说之前还心存侥幸,认为何瑾是偶然撞破。可听到七星会和六月六这两个词后,他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什么都明白了,何瑾完全是有备而来。 “何千户,您是天子的宠臣,又陪伴太子读书,日后前程无量,为何要跟我们过不去不若咱们就此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见这家伙死到临头还耍花招儿,何瑾不由觉得可笑“哈哈哈,那你来说说,如何个和平相处法儿” 护法眼中露出喜色,激动地吼道“何千户,只要您高抬贵手,每年我们孝敬五,呃不,十万,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还是每年都给”何瑾不由笑得更欢畅了。 可就在护法得意之时,他却又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可是不行啊,我虽然很贪财,但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底线。这种谋害他人性命的血钱,我可不敢要。” “另外,陛下非要我当驸马,断了我的仕途。我必须拿你们七星会上交个功劳,才有可能让陛下改变心意。”罢,何瑾一摊手,道“所以,这笔生意好像谈不拢” 护法登时勃然变色,狰狞吼道“何瑾,你是在玩儿我” 说着,他用尽全力的力气,就要扑过去。 但何瑾这次则更轻松随意地,就把脚底又印在他脸上,道“装什么装啊,你这么跟我浪费口舌,不就是想拖延时间,让真正的幕后之人逃之夭夭大家都是千年的妖狐,玩儿什么聊斋” 这护法又被一脚踹翻在地,伤倒不重,可面色却惨白到了极点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五章 几个菜呀,喝成这样? “你,你都知道了”护法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随即又发疯一样吼道“不,你怎么可能知道,一定是我们白莲圣教里出了叛徒” 何瑾闻,不由眼睛一眯,嘿嘿地笑了起来“哦,原来你们七星会,是白莲教的余孽呀。” 护法这才悚然一惊没想到,不知不觉便中了这小子的激将法。 他恨恨不已地看着何瑾,却又怕情绪激动,再说出些什么情报来。干脆咬死牙关不开口,就是死死地瞪着何瑾。 何瑾见状,却摸了摸自己的脸嗯,今日依旧很帅,不怕他看 就在两人谁也不搭理谁、大眼瞪小眼儿的时候,道观的大堂里,走出了王守仁颀长瘦削的身影。他后面还跟着不少士兵,押送着十几个衣料光鲜、却神情懊恼的犯人。 护法一见这些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昏倒,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他们真的知道这观里还有密道,一定是我们白莲圣教里出了叛徒 可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端木若愚不过是这些人眼中的肥羊,他们自然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消息轻易告知。 之所以能知道密道一事,是收网之前,何瑾和王守仁便来过这里一次。 两人见道观占地不下百十亩,方方正正,建筑还十分规整,不由就对视了一眼邪教巢穴如此堂而皇之地建在一片空地上,又在京城的眼皮子底下,多年屹立不倒,能没有一点特殊的手段 最起码,得有条逃生的密道吧 看到道观的第一眼,两人就想都了这个问题。随后又调阅了京城的布防图,发现距离玄天观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小树林。 树林边外是一片村庄,里面住着大批在城中谋生的工匠力巴,可谓是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任何人逃进里面混入其中,便很难再被揪出来。 当下,何瑾就从锦衣卫那里,借调了一些专业人士。这些专业人士,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而是专门儿搜罗密道暗室的。 盖因锦衣卫就是彻查贪官污吏的,而贪官污吏又最会藏银子账本。这些人从祖上学了手艺,又与时俱进,极为精通ojie机关和寻找暗道密室。 而白莲教也不敢将地道出口儿,直接设在村庄里。他们也怕那里人多嘴杂,无意走漏了风声,于是便将出口设在了树林中。 结果,这可方便了锦衣卫的专业人士,没半个时辰,就在树林里发现了地道出口儿。 故而此番围剿玄天观,是兵分两路的明面上,何瑾带着东宫侍卫和锦衣卫。暗地里,却是由王守仁派人,早就守好了地道口。 等那些大人物儿以为脱险的时候,正好儿来个守株待兔 只是想想,就觉得那些人当时的脸色,一定很精彩。肯定会觉得,人生真是处处时时,都充满着刺激啊 可虽然取得了如此完美的成果,王守仁的脸色却极为难看。何瑾见状,不由上前问道“大侄子,为何这般神色” 如今的王守仁,已经被何瑾弄得彻底没脾气了,也不在乎他无礼的称呼,只是痛心地回道“难怪这玄天观在京城里为祸多年,却一直没被发觉。原来这些邪教之徒,早就买通贿赂了顺天府、京营、五城兵马司等部” 说着,便将手中收缴的一些信件,交给了何瑾。 何瑾却连接都没接,安慰般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大侄子,看开点吧,这不很正常的事儿” “你以为我为何不通知那些部门儿,却专门儿借调了东宫侍卫、锦衣卫和你们督察院的兵丁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部门,不太可能被这些邪教分子收买嘛。” 这话一落,王守仁不由一惊“你早就猜到这些了是呀,你小子贪婪狡诈,尤胜这些妖道贼徒,自然早就料到了。” 一听这个,何瑾登时有些不高兴了大侄子,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可不待何瑾抱怨,又听王守仁痛心疾首道“可这还是大明朝的京城吗邪教于天下脚下谋财害命,涂炭生灵” “本该惩奸除恶的府衙兵卫,却轻易被他们收买,相互勾结难道,他们拿着染血的钱,就不觉得烫手吗” “guanfei勾结,狼犬满街,腥膻遍地。有权有势者尸位素餐,狼心狗肺之徒丧心病狂我王某人半生悟道,只求能有个万世之法,教化世间。” “可若世间已然如此污秽不堪,还有谁能拯救得了谁又还能于沉苛病疾中,拨乱反正、祛病续命” 身为一个有责任感的士大夫,尤其还是位死心眼儿的人,知道的越多,看得越清楚,也就越痛苦。 王守仁这是走入官场以来,第一次真实看到世间,如此丑陋的现实。不由觉得有无数股力道,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撕开揉碎,让他痛不欲生 可他这话一出口,周围之人立时面色剧变这,这番话,若是被有心之人解读,那就是大逆不道的论 什么大明朝沉苛病疾,有权有势者尸位素餐,你是说当天圣上无德,有眼无珠,才让狼犬身居高位 还有你王某人悟道半生,要教化世间,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难道,你比别人都能耐,大明天下就要靠你来拯救 更,更主要的是,当着大明太子说这番话,是不是觉得自己头很铁啊 虽然朱厚照年纪还小,但不代表他不是一头吃人的幼龙王守仁这番话的意思,他大概不太明白,但也知道这是在说大明朝不好。 当即,原来还兴致勃勃的朱厚照,便阴沉着脸站起身来。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何瑾却抢先了一步,阴阳怪气地问道“大侄子,才几个菜呀,就喝成这样” 痛心当中的王守仁,却还有些恼怒,回道“下官办案时,从不饮酒” “没喝酒你就说胡话”何瑾却陡然提高了嗓门儿,怒喝道“悟道,悟道你悟糊涂了吧不在红尘浊世里历练一番,如何识得歪门邪道、民瘼政弊一点点问题,就让你如此狂乱语,吃饱撑的没事儿干了吗” “你”王守仁当然不服,可就在他准备还击时,何瑾却又连声叱问道“邪教这等毒瘤,是昨日才冒出来的历朝历代,哪能没有些痴心妄想、丧心病狂之徒” “当今陛下英明神武、防患于未然,这不就铲除了京城里的一颗毒瘤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遇见点事儿就觉得天塌了,日子还能过吗” “更何况,此番铲除这白莲教巢穴后,顺藤摸瓜便可将那些尸位素餐之徒,一并清除干净大明京城就此焕然一新,这等好事儿你看不到,就想着天塌地陷,还说你没喝多” 这一番叱喝,若对旁人来说,无异于是侮辱。 可对于王守仁如此一心悟道之人,却不啻仙乐,他仔细品砸着何瑾话里的意思,不由失声问道“叔父,你的意思是”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解决嘛,人生在世,变化无常,想着什么以不变应万变,纯粹痴人说梦。唯有顺势审时而行,见过经历过,方能融会贯通,不负人世间走上一遭” 罢,何瑾才悠悠转身,对着王守仁又道“你先慢慢消化一会儿,我去看看密道里的情况。” 这一刻,王守仁望着何瑾的背影,不由有些痴了如此精妙绝伦之语,竟出自十五岁少年之口,他,他莫非便乃生而知之的天纵奇人 所谓达者为先,古人有一句为师。而自己恍惚中唤了一声叔父,貌似不吃亏 可王守仁却不知道,此时在他心中无比伟岸的“叔父”,来到密室后,便急匆匆地对着本该把守的刘火儿和赖三儿问道“偷装多少银票和金子了” “咳咳,谁让你俩装银子了,那玩意儿不值钱快点儿,我拖延不了多长时间了,一会儿他们就要来点检赃物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六章 朕的龟苓膏呢! 下午的阳光,缓缓洒落在西暖阁的窗棂上。天气已然有些燥热,用了一碗冰镇龟苓膏后的弘治皇帝,才消解了些心头的燥热和烦闷。 “今日御厨这冰镇龟苓膏不错,命人给太后和皇后送去一碗。” “嗯,还有太子这里,也送来”刚放下碗的弘治皇帝,扭头看向左侧空荡荡的桌案,不由有些愣神儿太子呢,自己的宝贝儿子呢 这时候,他目光不由落在了一旁满头大汗的王华身上,心头忽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王爱卿,太子为何不见” 王华这会儿真恨死何瑾了熊孩子,就是没个时间观念 老夫都跟你们都说过了,务必要廷讲之前回来,你们就是不看时间,就是不看 可抱怨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来个坦白从宽,至少,大概率能留个全尸 想到这里,王华心一横,就要上前跪地认错。可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刘瑾的声音“太子到” 这一刻,看着朱厚照那不胖不高的身影,王华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第一次,第一次觉得咱这太子,长得原来还这般好看 等,等会儿那满头大汗外加一脸兴奋的模样,是个什么鬼还,还有这浑身荡漾着骚情的味道,表明了在告诉所有人,你又在外面闯祸了啊 而且,看你这架势,好像还要主动炫耀 果然,兴致冲冲的朱厚照,上来就是一个大礼参上,开口道“儿臣拜见父皇。父皇,儿臣今日出宫,可办了件大事儿” 王华立时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嘴角发苦、嗓子也发涩完了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傻玩意儿 又是果然,刚心头才没那么燥热烦闷的弘治皇帝。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胸间怒火万丈起,猛地一拍御案道“胡闹身为太子你竟敢” 可不料,这次朱厚照一点都没害怕,反而从怀中抽出了两份奏折,递给弘治皇帝道“父皇先看看这两份折子再说嗯,里面的内容,有些太过刺激。” 说着,他就看到了那龟苓膏的碗,喊道“来呀,再给父皇送一碗冰镇龟苓膏。嗯,给我也来一碗” 弘治皇帝被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就连三位内阁大学士,也不由纷纷摇头太子如此无礼轻浮,哪有半点明君的样子,简直越看越像那个何瑾 可偏偏朱厚照那么有恃无恐,又激起了弘治皇帝的好奇心。 他面色铁青地接过折子,心中默想到若是这折子不能让朕满意,少时一定要让你知道,屁股开花是个什么滋味 然而,摊开折子只是扫上一眼,他的面色便陡然一变。随即,惊骇地望了朱厚照一眼,才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两份折子,一份是都察院的,一份是锦衣卫的。不过上面叙述的事儿,却是一样的。 弘治皇帝看罢,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反应过来后,愤怒地大声道“朕的冰镇龟苓膏,为何还未送来” 正端着两碗儿龟苓膏的丘聚,见状都有些哆嗦。 赶紧送上前去,弘治皇帝也不像之前般细嚼慢咽,直接一口倒入了嘴里。许久,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恢复了几分理智。 三位内阁大学士,这会儿简直都看傻眼了他们君臣少说也有五六年了,还是第一次见温润沉稳的弘治皇帝如此失态。 可当那两份折子送到他们手中后,三位内阁大学士对视一眼,皆觉心头恐慌躁闷不已。好在朱厚照早有准备,已让丘聚又端了三碗龟苓膏,送到三位大学士的案桌。 这一下,三人终于明白弘治皇帝,为何那般失态了京城当中,天子脚下,竟然隐藏着一个白莲教据点 而且,那据点已蛊惑了上万百姓,残害了不少性命 更可恶的是,这据点里的邪教徒,还打算六月六的晚上,发动一场作乱,意欲率众攻击皇宫 并且,他们还让不明就里的信徒们,当夜鸣锣敲鼓、焚香燃烛。如此一来,岂非京城到处喊杀dongan,就算平叛都不知去平哪儿 最最可恶的是,这据点迟迟未被发现拔除的原因,是顺天府、京营、五城兵马司等部的官员将领,早已被他们暗中收买了 也就是说,此番他们攻击皇宫,至少有着七成的概率会成功 一时间,想到这些的三位大学士,当即一口干了那碗冰镇龟苓膏,才齐齐跪地向弘治皇帝请罪“臣等失察,竟不知几桩命案背后,竟还有如此大的牵扯臣,臣等罪该万死” 而这时候的弘治皇帝,反而已冷静了下来。 他手指轻轻磕着御案,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最终,才缓缓开口道“传牟斌前来觐见。” 这话一落,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由再度面色一变,异口同声地担忧道“陛下,事尚未至此” 要知道,按照一般的司法程序,处置这等大案要案,是需由大理寺、督察院、刑部三法司共同审理复核后,再奏报皇帝的。 显而易见,案子也会变得很是拖延繁琐。 而牟斌所统的锦衣卫,却是独立于三法司之外的机构。完全可以通过诏狱的方式,直接审理案情并向皇帝通报。 此番弘治皇帝选择了锦衣卫,而非三法司。便说明他对这案子已深恶痛绝,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决 果然,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事尚未至此三位爱卿的意思,是要等六月六日晚上,邪教贼匪杀入皇宫后,再处置不成” “微臣不敢”这话可是已经很重了,三位大学士自不敢再出多说。 很快,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便来到了暖阁,恭敬地拜倒道“卑下见过陛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弘治皇帝不喜兴大狱,故而选择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也极为本分。在他的治理下,许多人对锦衣卫的印象有所改观。 不过狼行千里,还是会吃肉。锦衣卫就算再看起来人畜无害,收敛了许多,也不可能跟狗一样去吃屎。 只要闻到了血腥,他们是很乐意露一露獠牙的。 弘治皇帝便将那封锦衣卫的奏折,直接扔给了牟斌,只说了一句话“去办吧,莫要让朕失望” 牟斌当即身躯一凛,目光中露出几分喜色和凝重,再度恭敬地道“卑下必不辱命” 罢,他大步离去。 一时间,暖阁里鸦雀无声。只有燥热的天气和阴冷的杀机,彼此冲撞,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毕竟,牟斌这一去,必然会是人头滚滚 但弘治皇帝却一点都不后悔他知道正是自己这些年的纵容,才使得那些官员们只知君恩似海,却忘了君威如狱 可收回心情后,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儿,忽然向一旁美滋滋吃着龟苓膏的朱厚照问道“这案子,何瑾参与了多少” 记着何瑾交代的朱厚照,当即开口回道“他没参与。” “胡说”弘治皇帝这就怒了,两份折子上都写了何瑾为首功,自己儿子竟然还敢扯谎。 可不料,朱厚照还是一点没害怕,继续说道“何千户是真没参与,因为破获这桩要案,从始至终都是他在主导啊” 此话一落,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由齐齐色变。 谢迁更是不敢置信地道“他,他一个虚衔锦衣卫副千户,竟就靠着左右逢源,便破获了这等诡谲的要案” “当然诸位或许不知道,何千户抽丝剥茧、算无遗策,真是神了”一说起这案子,朱厚照当即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讲述起来。 待他终于讲完,弘治皇帝还是一脸的震惊。 毕竟,这案子实在太过离奇,层层相因、环环相扣。而何瑾的破案又那般另辟蹊径、明察暗访,丝毫不亚于一个精彩的故事 许久之后,弘治皇帝似乎才反应过来。 他已无心政务,对着暖阁里的人一挥手,道“尔等都先退下,宣何瑾前来觐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七章 微臣就是一味药引子 望着这座气势庄严的暖阁,何瑾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抬步向前走去多日的谋划,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而他不知道,就在丘聚高喊他觐见的时候,御案后的弘治皇帝,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作出了平日沉稳威严的模样。 “微臣见过陛下,陛下百忙当中还来宣召微臣,微臣真是铭感五内,感激涕零。如此君恩如海,实乃大明之幸,万民之福。微臣能为大明之臣,三生有幸,来世也愿报效大明,百死不悔” 这话音儿一起头儿,两人不知为何,嘴角都有些抽抽儿。刚刚深吸一口气的沉重,也有些破功。 弘治皇帝当即一抬头,无奈地道“编这么多词儿,不累吗” 何瑾也有些讪讪,道“累倒不怎么累,就是嘴皮子有些干” “用不用朕给你倒杯水” “那挺好呃,臣不敢” 这时何瑾才发现,暖阁中除了弘治皇帝和随侍的太监外,竟再无他人。莫说常驻嘉宾三位内阁大学士,就连他的亲儿子朱厚照都没在。 一时间,他就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了。 弘治皇帝也察觉出了何瑾的心思变化,面色再度内敛起来,沉声问道“你费尽心思查出七星会一案,是为了让朕免你当驸马一事” “是。”何瑾丝毫没犹豫,直回道。 这两件事儿看起来毫无关系,但只要深入一想,便可知其中因果之所以让何瑾当驸马,无非这样做,弘治皇帝的利益会最大。甚至,他还认为这是一种器重和恩宠。 面对这样的情况,何瑾知道自己硬着来,是绝对行不通的。 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弘治皇帝进一步,看到自己的能力和手段。要清楚地让他知道,断绝了自己的仕途,弊大于利 例如这七星会一事,倘若自己就是个混吃等死的驸马,便根本不会察觉。而由此造成的损失,皇家也只能含着泪买单。 当然,这样做也有风险。 毕竟,这无异于在皇家脸上抽了一巴掌,以及在弘治皇帝强烈的自尊心上,还踩了那么一脚。 果然,随即便见弘治皇帝便阴沉着脸,问道“难道,朕视为掌上明珠的康宁公主,还配不上你这位少年俊彦朕的一番恩宠器重,就让你这般弃之敝履” “臣不敢”何瑾当即叩首,情真意切地道“微臣对陛下,一个是忠,一个是敬,半分没有不忠不敬之意。” “若不是看在你还算忠义、有谋能干的份上儿,寡人岂会跟你费这番口舌”弘治皇帝冷哼一声,才语气放缓道“朕知道,你虽然看起来心术不正、阴险狡诈、轻浮浪荡、贪得无厌”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就幽怨了,插嘴道“陛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还是直接说后面的但是吧。” “但是”弘治皇帝也刚想说,可被这么一打岔,忽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但是,朕觉得这些都没说错” 何瑾一时就傻眼了弘治大叔,拿错剧本儿了吧但是后面,不是该夸我的吗 好在弘治皇帝一时激动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继续道“不过,你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至少煤炭,水泥,疏通滏阳河,修筑大同城墙,以及围剿白莲邪教之事上,你都功不可没。” 何瑾这才轻吁了一口气。 可没料到,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又让弘治皇帝炸了“怎么,你以为有些微末功绩,朕便会饶了你这不敬之罪” 何瑾这会儿已有些烦了弘治大叔,你是个爷们儿好不这么婆婆妈妈,情绪一时三变的,是要闹哪样儿呀 有事儿就说事儿,谁有功夫儿叽叽歪歪地去哄你。 于是,他当即挑白了道“陛下当然不会处置微臣。”说着,不顾弘治皇帝的诧异,便继续道“否则的话,早让人把微臣抓了,哪还会这般麻烦” “是啊,这点小手段,怎能瞒得过胆大心细脸皮厚的何千户呢”诧异后的弘治皇帝,有些皮笑肉不笑地感叹道。 “微臣,愧不敢当”何瑾这个汗啊。 “你当是在表扬你么”弘治皇帝又笑骂道。 “陛下说臣脸皮厚,臣自然只能勉为其难厚一点了。”何瑾苦笑道,他发现,弘治皇帝好像还就吃自己这套混不吝。 估计,是从来都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原因吧。 “那你知道,朕为何又将你宣召过来”弘治皇帝渐渐敛去笑容,沉声道“只要你说不出,那便是藐视朕而错了,就是揣测君心,其心可诛” 何瑾知道,最关键的一刻来了。 下面的话,要是说对了,或许还没什么事儿。可一旦说不到弘治皇帝的心坎儿上,砍头估计不至于,但什么荣华富贵、当官儿享福的,一辈子就别想了 于是,他也面色认真起来,道“倘若臣猜得不错,陛下此番是要好生敲打一番微臣,让微臣知道行事不可乱来。” 沉默,许久的沉默。 闻听了这番话的弘治皇帝,一句话都没说,就好以整暇地看着何瑾,面色上丝毫不显露喜怒。 这一下,何瑾也有些拿不准了。 同时,他更想到这位皇帝虽然性情宽厚,但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与所有强势的帝皇一样,面对挑衅自己一丝威仪的家伙,他绝对会除之而后快 但此时箭已在弦上,何瑾已毫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国朝以礼教立国,如今已有百年之久,造就的淳淳君子越来越多,士风也越来越苟且,人人都趋利避害、明哲保身。” “更可恶的是,一些狼心狗肺之徒,竟敢拿陛下的仁慈当纵容,尸位素餐,祸害一方。陛下纵然有心整治,一扫颟顸风气,奈何病疾已积重难返。唯有小心谨慎、妙手微调,从内部徐徐图之,方有希望。” “而如微臣这等胆子大、略有些本事儿,却又对陛下江山忠心不二的人,便是对付这等沉疴旧疾的一味药引子。” “陛下只需卡主微臣的底线,放任微臣步入仕途,去对付那些害群之马。国朝上下才会知陛下的心思,才能逐渐扭转乾坤,为太子留下一个安稳富庶的江山” 这一下,弘治皇帝不再面无表情,而是一脸的震惊这,这十五岁的少年,竟真知道朕的心思 如此攸关江山社稷的大略,他非但清楚,更明白自己在其中的角色 如此天纵之才,这,这让自己还如何敲打 一时间,震惊、喜悦、好笑、甚至还有激动的情绪,不停在弘治皇帝胸间奔涌。他愣愣看着眼前的少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只从御案上推出了一摞奏折。 何瑾不明所以,但在弘治皇帝的示意下,还是壮着胆子翻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些奏折,竟然都是弹劾自己的 上面都是说什么太子乃国之储君,让他这么一个阴险、狡诈、不学无术的家伙陪读,简直就是残害太子的心智,祸害大明未来的江山 其中弹劾最凶的,就是杨廷和。他历数了自己上课时睡觉、旷课的行为,可谓丧心病狂,建议立即拖出去给糟蹋了 “陛,陛下”这么一大堆的奏折,跟后来满朝公卿弹劾刘瑾也差不多了。何瑾从来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成了大明朝的头号佞臣 弘治皇帝却笑了起来,道“朕一直留中不发” 罢他便起身,轻轻踹了何瑾一脚,笑骂道“知道自己以后该做什么了吧快滚吧,朕还要想办法,去劝说康宁公主” “好嘞,陛下您忙” 君臣就此一笑,一切似乎都没说,却又好像不用多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八章 自己是弄嘞个啥! 出了皇宫的何瑾,望着白晃晃的太阳,不由眯起了眼,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终于,摆脱那个母老虎了啊 真不容易啊 至于说,弘治大叔要自己去干什么 当然是好生教导朱厚照,别让那些弹劾成了真,让弘治大叔再失了面子呗 更何况,这事儿王华大叔呃,不,王华大哥也拜托过一件事儿能还两个人情,买卖挺划算的 不过下一瞬,何瑾的面色就阴沉了下来朱厚照当然可以教导,不过在此期间,还有一件事儿也是不得不做的。 朱佑棌这么三番两次地找麻烦,要是不狠狠反击回去,那自己还是只能我欺负别人、别人不能欺负我的貔貅 就算,朱佑棌这次是误伤也不行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 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在何瑾看来,把对手收拾到不能欺负自己了,自然也就了了 暗自做好决定的他,心情愉悦地便奔回了自己的别墅豪宅。 一到宅子里后,他的心情立马就更加愉悦了 因为这时候,大堂里刘火儿、端木若愚、赖三儿,正对着三口密封的箱子发呆。 那些箱子何瑾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他让刘火儿和赖三儿,在玄天观密室中,偷偷运出来的金银财宝 想起这事儿,他就忍不住得意起来。 不光是得了钱的快活,还有对大侄子一点点报复的小kuaigan这桩案子,很显然王守仁也是耍了计策的,就是不着声色地利用了自己。 而到了收网的时候,何瑾便让刘火儿和赖三儿跟着王守仁。 并且,他还嘱咐王守仁道“那些赃物乃重要证物,必须由心腹之人严密看守,以防有失。” 可怜王守仁这位聪明无比的家伙,就是对金钱无感,还觉得何瑾的话很有道理。 于是,就在何瑾巧妙的眼神儿暗示下,选择了刘火儿和赖三儿看守赃物,给了他们监守自盗的机会 哈哈,能从未来大圣人的手里捞这么一笔,绝对是物质和精神、由内到外的双重享受 “老大,已经盘点出来了,初步估计这三口箱子里金锭和珠宝,能值十万两银子”端木若愚这会儿终于理解了,何瑾办这件案子时,说过的一句话反正不管砸进去多少,我最终还能收回来。并且,还要往上翻上几番 已砸出去的五万两银子,待锦衣卫那里结案后,自然会送还过来。再算上眼前这十万两,可不是就翻了两番 不过,很快端木若愚就发愁了“可这么多的银子,该放哪儿啊” “这就不用操心了,我早就找好了地方。” 得益于玄天观的密道,何瑾不由就想起了一件事儿这宅子的原主人是李士实,那鸡贼的家伙,会不弄个密室 于是,借着从锦衣卫专业人才那里学来的诀窍儿,他好生在屋子里寻找了一番。还别说,真让他在一座佛龛下,找到了个小密室。 由枕头下藏银票,一下升级到了密室藏金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进步啊 只要每天想想,自己就睡在一密室金子的旁边。那种满满的幸福感,简直让人一夜愉悦,彻底告别失眠烦恼 可就在他刚跟三人,将箱子拖到密室里时,金元就跑过来了“老爷,孟镇抚来了” 何瑾登时感觉眉头一紧、菊花一凉锦衣卫不会这么神通广大吧刚藏了银子,这就来人了 而孟文达一看何瑾满头虚汗、眼神儿躲闪的模样,不由也眉头一蹙,狐疑问道“小子,是不是又干什么亏心事儿” “没有,绝对没有”坦白从宽、牢底坐穿,哪怕还有半丝的希望,何瑾也要将扯谎进行到底。 并且,他还会及时地转移话题“对了,七星会的案子,调查清楚了吗” 这事儿,其实也是何瑾关心的。 从大早上开始,他就去围剿玄天观,随后又是收罗证据,上报都察院和锦衣卫,忙得脚不沾地。 可急吼吼弄完这些后,才有些想到七星会处心积虑要在六月六日晚上,来一次zaofan大活动。可他们真以为攻陷了皇宫,白莲教就能一统天下、千秋万载不成 太傻太天真了吧 “你想多了,他们当然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一次突袭作乱,不可能覆灭大明朝。”孟文达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开口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这次作乱,宣告白莲教的复苏。” “哦”这个逻辑倒还说得通毕竟,zaofan专业户嘛,肯定要刷一刷存在感,表明下自己立场的。 不过,怎么突然之间,他们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是因两个月前,他们白莲教撰写了新的经义。自以为是地一统了漫天诸佛,无生老母乃不生不灭的万古佛母,其余仙佛不过无生老母座下法徒。” 说着,孟文达神色不由露出了几分后怕“故而,他们才筹谋了这次作乱。想着借此消弭各地邪教的内讧,并一跃成为邪教之首” 这一下,何瑾对白莲教便有所改观了这个邪教里,还是有些能人儿的嘛假如他们作乱成功,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达到想要的结果。 毕竟这一次活动,他们非但指明了邪教的共同敌人大明朝廷,而且还以身作则,以七星会为弃子,主动拿出了诚意。 届时,再秘密举办一场各地邪教英雄大会,来个约法三章、歃血为盟什么的,反大明邪教联盟真就建立成功了哇 只不过,这撰写教义、一统满天神佛的事儿,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好像、似乎、大概自己在磁州被白莲教bangjia的时候,为了麻痹那个黄瑜善,给他出过这等馊主意 这样说来,貌似自己才是幕后的主谋,真成了白莲教余孽 然后,自己又吃饱撑的,亲自带着朝廷的兵马,摧毁了人家的这次活动自,自己从头到尾,这是弄嘞个啥 人生要不要这么荒诞啊,怎么有种老天玩儿自己的感觉 好在,一会儿何瑾也就不介意了反正是被老天玩儿,谁又能逃得过而且自己还尽捞了好处,认命呗 “对了,孟镇抚,此番前来你究竟所为何事” 收起闲谈的心思,何瑾开口问道。他才不相信,正摊上个大案子的镇抚使大人,有空跑来跟自己扯淡。 果然,孟文达脸色一下有些不自然,但随即还是装出平淡的模样,道“之前你不是跟我提过,要三个锦衣卫的名额” “此事我已上报了牟指挥使,牟指挥使看过端木若愚、刘火儿、赖三儿在这案子里的表现,特批了两个小旗和一个参事的职位,并准许他们随身听奉你的调遣。” 刘火儿、赖三儿和端木若愚一听这个,当即喜出望外,激动不已要知道,小旗可是从七品的官职,参事更是正七品。多少出身清白,武艺不凡的锦衣卫,混个年尚且得不到这样的职位,更别说他们了。 可何瑾闻,却只是悠悠叹了一口气。 假如只是论功行赏,三人的赏赐明显有些超格。更不要说,哪有实权锦衣卫,要随身听奉一个虚衔千户调遣的 这牟斌明显就是在向自己买好儿。 于是,他便一摊手,一副认宰的模样,道“说吧,牟指挥使想要我做什么”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七九章 项羽、刘备、宋江三结义 “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想要你的一个指点。”孟文达强忍心头的激动,开口道。毕竟,这事儿对整个锦衣卫而,无比重要。 可何瑾却眼珠子一转,开口道“从快从重,但绝不可牵连甚广” “什,什么”孟文达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何瑾懒洋洋地摆摆手,道“你不是想问我,七星会这个案子当如何处置吗我的建议,就是刚才那句话。” “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陛下历来宽厚谨慎,不敢过多放纵锦衣卫的权力。” “可这一次顺天府、京营、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官员,竟然都被邪教收买了,明显怒触了陛下的底线,才启用了你们锦衣卫。” “这对你们锦衣卫来说,无疑是极其难得的一次机会。案子要是办得漂亮,陛下日后自然会重用你们。可若办砸了,呵呵” 听到这里,孟文达不由有些目瞪口呆这小子,莫非真有读心术不成怎么每次来找他,都有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他,才干涩地开口“既,既然如此,那你为何” 谁知这话一出口,何瑾又是一伸手,打断他道“我为何要建议从快从重,不牵连甚广是吧这其实呢,也很简单。” “首先,陛下这次不过一时震怒,想尽快解决此事而已,本性还是宽厚谨慎的。倘若你们锦衣卫牵连甚广了,你说陛下会怎么看待你们锦衣卫” “另外,锦衣卫被人最诟病的一点,不就是小题大做,无故掀起冤狱吗这次你们要是心里还没点数儿,莫说陛下不满,就是满朝士大夫不攻讦你们才怪” 这话落下,孟文达不由咽了咽唾沫这,这小子分析得条条在理,一针见血,真是问对人了 就是他小小年纪,为何会如此优秀大家都是腰间盘,凭啥你这么突出 感慨不已的孟文达,无奈又满足地摇了摇头,道“小子,你果然” 这一次,就是何瑾嘚瑟了,一伸手又抢答道“不用夸我,我知道自己年少老成、精于谋略。可没办法,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 这一下,孟文达也惊了,气得脸都涨红了“你,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那当然” “当老夫夸你啊”孟文达都被气笑了,拂袖转身就走。 可何瑾却不依不饶,又在后面喊道“案子都调查清楚了,啥时候还我那五万两银子啊我可是受害者,你们锦衣卫可要保护我权益的” 走到大门儿的孟文达,不由一下撞了门板,猛然回头死死盯向何瑾你,你还是受害者你把人家七星会的老巢,都给端了好不好 你要还是受害者,那七星会算啥 算了算了,跟你厚颜无耻之人说不出个道理,说多了反而会气得自己夭寿。 “三日之后,派人来镇抚司衙门来取,过期不候”留下这句话,孟文达几乎是逃一般,快步离去。 何瑾却待他离去后,那张笑呵呵的脸,逐渐就笑得更欢畅了真是瞌睡了来枕头。孟镇抚,你这时候送来锦衣卫的身份,实在太好了 笑着笑着,他目光就转向了赖三儿身上,道“三儿,听说过楚霸王的故事吗” “楚霸王”赖三儿先是一愣,随即一拍脑门儿,自信十足地回道“听说过,就是那位力能扛鼎然后跟刘备、宋江桃园三结义,风风火火闯九州的项羽嘛” 何瑾一听这个,顿时就惊呆了三儿啊,你这历史知识,都学杂了啊 算了算了,我还是有话直说吧。衣锦还乡什么的,对于你这智商来说,还是有点太高深了 于是,无奈的何瑾苦笑着问道“三儿,想不想回磁州” 何瑾满心以为,赖三儿铁定会答应的。毕竟回去装逼这事儿,谁不愿意 可不料,赖三儿却一脸的惊恐,坚定摇头道“不想” 说着,他还直接抱住了何瑾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老大,你为啥要赶我走京城里吃得好、住得好,姑娘也漂亮,说话又好听我不想回去啊。” 何瑾顿时也哭了“没让你回去就不回来了,是让你滚回去一趟,帮我办件事儿” 赖三儿闻,蹭一下就站起来了,还一脸的幽怨“办事儿就办事儿呗,非说的婆婆妈妈,以为要抛弃人家呢” 何瑾就深深吸了两口气,才压住了胸间要爆发的小宇宙。 随即,他才面色凝肃起来,语气阴沉地回道“你在磁州本就有些名头,回去后,就放出成了锦衣卫小旗的消息。” “如此一来,安阳的城狐社鼠必然会上赶着巴结。你便可借此机会,让他们去调查打探清流王的消息” “但凡有关清流王的消息,统统不要放过。哪怕他是喜欢吃甜粽子、还是肉粽子,女人是喜欢丰腴点的,还是清瘦点的事无巨细,统统向我汇报回来” 这一下,已经算很熟悉何瑾的赖三儿,隐隐便猜到了其用意。不由一脸敬佩外加认真,道“老大放心,我必然会连他晚上喜欢什么姿势,都给你查得一清二楚” 何瑾闻,顿时嘴角儿又有些抽抽儿“领会精神就可以了。至于他喜欢什么姿势,我真没兴趣知道” 第二日,领了飞鱼服、绣春刀和腰牌后的赖三儿,便骑乘着骏马,衣锦还乡。 而何瑾自然一如既往地,赶往了东宫詹事府。 可不料,刚迈入文华殿,就看到几乎是笑中带泪、脸色十分不正常的王华,向他快步走来,一开口便深情呼唤“贤弟啊” 一时间,何瑾也戏精上身,同样深情唤道“大哥” 他原以为,王华会恼怒不已的。 没想到这次王华好像吃错了药,非但没生气,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眼泪真的就流下来了“贤弟,宦海凶险,为官不易,大哥谢过你了啊” 何瑾是真懵了,尤其手被一个哭唧唧大男人抓住,他忽然有些怕“大哥,大家都是男人,感情稍微含蓄些,你这是要干啥呀” 可王华不管,只管自顾自道“昨日一事,愚兄铭感五内。以后你那大侄子,便拜托多多照应了” 说起这事儿,王华是真的后怕不已。 昨日中午从暖阁回来,他就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可没想到,吃饭时跟儿子聊天儿,他才知道自己是逃过了两劫 就王守仁昨日上午的那一番话,但凡被有心之人听了,绝逼就是抄家灭族的大逆之 气得七窍生烟的王华,直接就将饭桌给掀了。也顾不得三个儿子和两个孙子都在场,抄起筷子就揍起了王守仁。 是的,儿子长大了,得给些面子可遇到这种缺心眼的事儿,还得往死里揍哇 揍完之后,他才又丝毫不漏地,听了王守仁完整的叙述。 那一刻,他真感谢多亏何瑾当时在场,一番看似呵斥、实则避重就轻的救场,才让王家免去了一场灭门之祸。 他原想着,当时就去何瑾家里道谢的,可那时已然宵禁,只能等到了今日。 “贤弟,你大侄子就是个榆木疙瘩”越说起这事儿,王华越哭得悲愤委屈“昨夜我教训了他之后,他竟一点都没听进去,反而还一个劲儿振振有词地说,你的一番话才是至理名。真,真是气煞老夫也” 罢,王华抓着何瑾的手,不由又紧了两分,双眼期盼着说道“贤弟,日后就多拜托你了,老夫无以为报,只,只” 说到这里,他不由都有些脸红毕竟人家何瑾又不欠他王家什么,反而已帮了一回。再提这样无耻的要求,太不符合君子之道 可谁知何瑾一听这个,不由双眼大亮,一拍胸脯道“大哥你放心,大侄子的事儿,就交给小弟了” 哈哈哈,未来的大圣人,就这般被自己的老爹卖给我了。只是想想,就觉得灵魂飘到要上天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零章 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何瑾跟王华这里,亲兄热弟一样,聊得不亦说乎、难舍难分。 可文化殿里的朱厚照见状,就有些幽怨了何千户,往常你来了这里,可都是会先跟我聊一聊的。而且昨天一事后,我可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你说 于是,心情很不美丽的朱厚照,就狠狠踩了刘瑾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孤都出来了,还不快宣他们进来” 这一下,刘瑾看着朱厚照,也开始幽怨了殿下,往常你巴不得他们不进来呢。这是得不到何瑾,就拿我刘瑾撒气啊 同样是瑾,待遇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可幽怨也没有用,他只能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太子出阁” 一下子,何瑾和王华才意识到这是文华殿前,可不是东北农家的坑头儿,让咱们盘腿儿来唠嗑的。 不过,本该急匆匆走进去的王华,刚迈了一步,又期期艾艾地望向何瑾“贤,贤弟这教导太子一事” 这话出口,他都觉臊得慌自己的儿子已拜托给人家了,现在又是自己的学生枉愧还自称大儒君子,这也太不要脸了 何瑾却大气地一挥手,道“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这事儿也包在小弟身上了择日不如撞日,咱就从今日开始吧” 一时间,王华眼眶又有些湿润多好的大兄弟啊 自己以前怎么就没看出,贤弟如此大气包容、乐于助人呢都怪自己眼光太狭隘,读书都读傻了,以后一定要改,向贤弟学习。 可刚萌生感动的王华,一进到文华殿,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正等他带领着讲官们,要给朱厚照行四拜礼时,何瑾便开口道“王翰林,这四拜礼就免了吧” 下意识地,王华就要作怒反驳。可一想人家何瑾都那般照顾王家了,自己也确实不太好意思拒绝。 只,只是这礼不可废,礼教大防乃立国之本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轻重、不懂规矩呢 一看到王华犹豫,何瑾又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太子正是求知似渴之时,岂能因小礼而误了太子的学业” 抛出了这么个台阶,王华就好接受了一点,才借坡下驴道“既然如此,那,那便依何千户所罢” 朱厚照闻,登时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何千户,你这是要拯救本太子了 何瑾俏皮地一眨眼,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就这么一个动作,使得朱厚照对何瑾之前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而且,还更喜欢了几分呢。 更加幽怨的刘瑾,嫉妒不已地看了一眼何瑾后,才替朱厚照打开了书本儿。一旁的讲官见状,便开口道“昨日太子读到论语八佾篇” 这时候,何瑾又是一挥手,道“今日不学论语了。” 王华登时就有些急了“何千户,论语乃儒家经典,士大夫必读之书” 王华又一开口,何瑾便微微地摇了摇头陪朱厚照读了这么些天书,他已很清楚朱厚照的文化水平。 开蒙识字的时候,那时朱厚照年纪还比较小,忍着性子被讲官们灌输了不少。故而,朱厚照是认字的,大概就是个小学三年级的水平。 可到了四年级的时候,讲官们便开始教导他四书五经。 但这时候朱厚照已年岁渐长,叛逆心思升起。讲官们却还想跟以前一样,将那些佶屈聱牙的知识,强行塞入他的大脑,朱厚照当然已不接受了。 甚至,伴随着讲官们的苦口婆心、威逼利诱、软磨硬泡。朱厚照更是对学习已产生了厌恶心理,干脆一上课的时候就呼呼大睡。 学习兴趣都没了,还假装按部就班地继续教育,又有什么意义 “王大哥不必多,今日并非不学四书了,只是由论语改为孟子。如此,应该没问题吧” 王华一时闹不清何瑾的用意,不由迟疑道“可太子已学了一半的论语,这时候改弦易张,是不是不太好” 面对这样的死脑筋,何瑾只能拿出了杀手锏,道“王大哥,其实大侄子的事儿吧。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好像不太关我的事儿” 一听这个,王华当时就妥协了“别,就按何千户说的办,咱今日就讲孟子” 不是王讲师没原则,实在是他太了解自己的大儿子了。 毫无疑问,王守仁的智商是很高的,并且还很有谋略。就是那脑子怎么说呢,太轴、太不懂人情世故。 王华担忧,儿子身旁要是没个圆滑机灵的人给看着兜着,指不定啥时候,就能再惹来一场灭族之祸。 原则什么的,在抄家灭族的隐患之前,还是先让一让吧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打开孟子第一篇,王华刚摇头晃脑地念了一句,不自然地就蹙起了眉头。 在他看来,孟子一书对朱厚照而,可是很高深难懂的。盖因这书当中讲述了不少治国安邦之术,寻常的童生都不敢说读懂了,朱厚照又哪能理解 果然,刚念了这一段儿,朱厚照就条件反射一样,眼皮子开始一坠一坠的,神态也变得迷糊,眼见就要趴倒睡着了。 就在这时候,何瑾开口了,向朱厚照问道“太子,这句话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朱厚照一脸懵傻地摇摇头,心说何千户你是不是傻我要是能听懂这个,太阳岂非从西边儿升起来了 何瑾却一点都不气馁,继续问道“一个字都听不懂” 只是他那表情,简直嫌弃极了好似,有朱厚照这样的朋友,他觉得很丢人一样。 朱厚照顿时就被激起了好胜心,道“谁说我听不懂” “这,这句话的意思是孟子见了梁惠王,梁惠王便问道老头儿,你不远万里而来,是不是有对我国有利的东西” 前面的话,朱厚照纯粹就是赌气。后面的话,自然说得磕磕绊绊。 可说完之后,他忽然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一脸的惊喜孤,孤竟然懂这句话的意思今天的太阳,真从西边升起来了 王华顿时也有些小震惊,他也真没料到,一向顽劣的太子,竟然把这句话解释出来了。虽然,用词很是粗浅鄙陋,可也足以让他有些小激动。 没错,王华对朱厚照的标准,就是这么的低 只有何瑾,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小学三年级的水平,翻译这句话足够了。 况且,朱厚照还就是土著明朝人,就算天天睡觉,耳边回荡的也是讲官们的经义。这样的环境熏陶下,就算是头猪,也会成为呃,一头比较儒雅的猪吧 一时间,整个文华殿陷入了,一阵小小的沉默当中。 随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朱厚照,竟然主动开口向王华道“王翰林,下一句是什么孟子那老头儿,怎么回答梁惠王的” “殿下,孟子乃亚圣,吾等儒学中人,不可如此亵渎先圣。”王华赶紧指正,随后也忍不住继续念道“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 接下来,王华还要滔滔不绝,可何瑾却适时一抬手,道“停”随后,又向朱厚照问道“殿下,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一下,朱厚照一下愁眉苦脸起来。 看看外面的太阳,这孩子忽然有些忧郁,道“唉今天的太阳,还是从东边儿升起的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一章 学习使我快乐! “太子有什么不懂的,可向王翰林提问。”何瑾当然知道,剩下的内容对朱厚照来说,有些超纲了。 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忧皇家如此雄厚的师资力量,还教育不了一个小学生 可就在他满心欢喜,等待着师生有来有往、友好互动的时候,王华却一板脸,回了句“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说完,一看何瑾那怒视的眼神儿,王华就虚了,又赶紧解释道“殿下,这孟子一书高深精妙,需细细品磨、用心感悟,方可领会其微大义” 可何瑾领情吗 他简直都要气死了王华啊王华,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朱厚照是什么人,是当今太子,未来的大明皇帝,他需要考科举、写八股文吗 他根本不需要 他需要的只是读过这些经义,理解其中的意思并能引起思考,有自己的感悟且日后加以印证罢了。 你用教导普通学童的法子干啥 四书五经当中,我之所以选择了孟子,就是因为孟子一书虽然高深,却是将大道理都融入了对话和故事中,比较容易引起朱厚照的思考和学习兴趣。 你倒好,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是吧 被逼无奈的何瑾,只好继续放大招“王翰林,我用心感悟了一番,觉得大侄子吧唉,太容易拉人下水,万一日后我被牵连了,岂非自讨苦吃” 王华当时就怒了小子,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你大侄子的事儿,要挟我一回就行了,怎么还一而再再而三了呢 我身为大儒君子,铮铮铁骨、浩然真气,坚决不能不能不从哇。 没办法,虽然何瑾很无耻,可王华的要求实在太高。对比一下,何瑾的要求虽然多了点儿,可也算不上什么。 于是,王讲师猛地一攥书本儿,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努力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殿下,其实不懂就问,也是极好的这句话的意思呢,其实是这个样子的。” 当下,他便将孟子主张仁义忠孝,而不谈利的意思解释了一遍。 紧接着,王华不由自主地就想延伸一下。 可还没开口,何瑾又是一伸手,也不管他憋得多难受,就向朱厚照问道“殿下,孟子这番话,你有何感想” “啥,啥感想”朱厚照不由又懵了,他学习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从未有人主动问过他的想法。 可一瞬间的错愕后,他忽然感觉这样很好,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 于是,认真地想了想,朱厚照才开口说道“我觉得孟子说的不错,人人利、礼乐崩坏;若人人仁义,则尊卑有序,长治久安。” 何瑾对此不置可否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说出这样粗浅的感想很正常。总不能,让他一下推翻时代的固有认知,全方面、多角度、立体化地说出独到的见解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过程,是培养朱厚照的学习兴趣和习惯。 “既然殿下也认为这个故事有道理,那默写一遍下来如何”何瑾又不着声色地开口,要求朱厚照道。 “好。”朱厚照闻当即点头不错,这是我自己认可的,写上一遍又如何更何况,孟老头儿好像还挺有意思的,讲道理一套一套儿的 很快,朱厚照歪歪扭扭地写完了这篇文章,交给了王华。 王华捧着那薄薄的一张纸,仿佛捧着自己的亲孙子,感动地眼泪就无声流下来了苍天啊,老夫究竟看到了什么 一向顽劣不堪、开讲就睡觉的太子,竟然默写了一篇孟子 谁说今天太阳从东边儿升起的,你们难道都眼瞎吗 可就在他无语凝噎,打算着趁热打铁的时候,何瑾却敏锐地发现朱厚照伸了一下懒腰,眉宇间也有了几分懈怠。 于是,就在王华又准备开口的时候,他也就又一次地一伸手,道“王翰林,我们休息一炷香时间如何” 王华这就炸了,真的炸了不行,儿子虽然是亲生的,可太子更重要 何润德,休想再用你大侄子来要挟老夫,老夫就是不要那个儿子,也要让大明太子就此走上正途 可何瑾早就吃定了王华,就在他忍不住要咆哮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王翰林,教导太子三年,可曾让太子写下过一篇文章” 这问话犹如一支利箭,深深射入了王华的心里是呀,自己教导了太子三年有余,却如老虎吃刺猬,根本无从下口。 三年的时间,非但没有让朱厚照学到什么,反而越是努力,越使得朱厚照离书本越远。 可现在,何瑾一番寥寥数语,非但使得朱厚照读完了孟子当中的一篇,而且还引导他说出了见解并默写一遍。 如此眼见为实之下,自己还在胡搅难缠,还不肯承认无能和错误吗 一时间,深深反思后的王华,不由为自己的固执感到羞愧。环顾一圈后,他便认真开口道“从今日起,只要是老夫的主讲,一切便由何千户作主。” 何瑾闻,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施了一礼。 正襟危坐了好一阵儿的朱厚照,也确实有点累了。出去走动走动,方便洗手后还喝了一杯西瓜汁。 喝完之后,他还看了看何瑾和诸位讲官,吩咐道“给诸位也来上一杯。” 这一举动,无疑让王华和其他讲官感动不已,师生之间的隔阂,也开始逐渐消弭起来。 一炷香大概十五分钟后,又继续上课。 接下来的模式,还是跟之前一样。王华等讲官先讲一篇文章,何瑾这里便引导着朱厚照思考。遇到不理解的,就去请教其他讲官。 并且有了良好开端后,何瑾还放开了论,让其他讲官也都说一说自己的理解。 待朱厚照确实弄懂了文章的意思后,便再默写一遍,加深印象。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升到了正空。 第一次,朱厚照没有睡觉、没有吵闹、更没有心不在焉,而是扎扎实实学了一上午。并且,在刘瑾宣布可以下课的时候,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看着如此敏而好学的太子,王华简直惊叹了,感觉自己好像从来不认识朱厚照一样,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你这是日后愿意学习了” 谁知朱厚照闻,张口就来“孤什么时候不愿意学习了学习使我快乐,学习让我进步,我觉得自己,一向很喜欢学习啊” 好吧,王华无以对,唯有无语凝噎 随后下课,何瑾便留下来蹭饭。 一直乐呵呵看着何瑾的朱厚照,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儿,一拍何瑾的大腿道“何千户,学习太快乐了,差点让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儿” 被拍掉了一根鸡腿儿的何瑾,顿时幽怨地捡起来,道“殿下,有事儿就说事儿,别一惊一乍的更何况,你那些事儿对我来说,其实都不算事儿。” “可这事儿,是你的事儿”一想起这个,朱厚照忽然就笑得有些诡秘“你不会天真地以为驸马那事儿,就此完了吧” “当然完了。陛下都亲口承诺了,难道还能反口不成” “父皇金口一开,自然是不会反悔的。”朱厚照一脸崇拜地笑,道“不过,皇姐却认定你了,还放出了豪,非你不嫁” 吧嗒一声,刚捡起的鸡腿儿,又掉在了桌上。 何瑾一脸的懵逼相自己已经帅到,这种地步了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二章 刘瑾皮又痒了...... 事关自己的终生幸福和仕途,由不得何瑾不认真,哆哆嗦嗦地道“殿下,说说,好生跟微臣说说你皇姐之前不是挺看不上我的,怎么现在又非我不嫁了”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礼部按照规制,选出了三位驸马候选人。可能是皇姐见过何千户的风采后,就看不上那些绣花枕头了。” 朱厚照一脸敬佩地看着何瑾,继续道“最后还是母后亲自询问,皇姐才说出了实情,就是一眼相中了你,其余人打死都不嫁”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你敬佩个屁啊这么简单的祸水东引之计,都看不出来 大明公主,那可是金枝玉叶,什么没吃过见过 可明朝为了防止外戚干政,驸马只从平民百姓、商贾富户中遴选,又纯粹当人形废物来养。故而,哪怕只是一些有功名的士子,也都根本不屑一顾。 如此一来的结果,便使得公主和驸马候选人,无论在气质、学识还是三观等方面,都相差极大。 这就相当于让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突然去吃萝卜白菜吃个一顿两顿还行,可要是吃一辈子,哪个女人能接受 尤其还是朱秀英那种母老虎,敢作敢为又有点心高气傲,明显就是挣脱封建礼教束缚的妇女解放急先锋代表。 她要是肯眼一闭、牙一咬,找个驸马随便嫁了呵呵,请等着为那位驸马默哀吧。 呃这样看来,朱秀英还是很善良的,知道自己不能去祸害一位良民。 可,可你不去祸害别人,怎么就想到了祸害我 难道,觉得我经得住祸害 什么鬼 想到这里,何瑾赶紧再度问道“那陛下是个什么意思” 打蛇就要打七寸,这件事儿的关键,还是弘治皇帝的态度。只要弘治皇帝还要面子,朱秀英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父皇倒是劝说过皇姐,已免了你的驸马资格,君无戏,不可出尔反尔。” “哦这不就没事儿了。皇权镇压,谁还能反了天不成”何瑾这下就放下心来,安心啃起鸡腿儿来。 可不料,朱厚照却很认真地道“也是有可能的。因为这事儿,母后站在了皇姐一边。” “皇,皇后” “是啊,这天下能让父皇改变主意的,就是母后了。” 说着这些,朱厚照似乎还很上瘾,继续道“你别看父皇在金銮殿当中,一副威严沉稳的风范。可在后宫见了母后,温顺地像像鹌鹑一样,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摸狗他不敢偷鸡” “啊”何瑾可不在乎弘治皇帝的夫妻生活,他只觉得照朱厚照这样说,自己驸马那事儿还有点悬啊 “那,那驸马一事,现在到底怎么着了” “不了了之呗,三位驸马候选人,都被取消了资格。看样子,今年选驸马一事,恐怕要作废了。”朱厚照一摊手,无所谓地道。 “这么儿戏的吗皇家的脸面呢,难道都不要了”何瑾又赶紧追问了一句。 “这有什么”朱厚照貌似对这事儿,知道的还不少,道“母后说了,大不了就对外宣称皇姐病了,明年接着再选” “对了,何千户,第一次你入京时候,说的赚钱生意呢怎么此番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你有动静” “还不是你皇姐闹的,我哪还有心情”怏怏不乐的何瑾,连鸡腿儿都不吃了,神色沮丧地告别了朱厚照。 回到家中,他又一次谁都没搭理。也不嫌黑,就直勾勾地走进了藏钱的密室。 借着火烛的光,他看到三个箱子的金锭和珠宝,反射出奇妙的光彩。 嗯五颜六色的光彩,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只一会儿,就让他走出了低落的情绪,大脑也渐渐清醒起来。 果然何以解忧,唯有暴富啊 思路一清晰,何瑾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小题大做了弘治大叔毕竟是一个帝国的皇帝,在男尊女卑的明朝,纵然再爱护自己的媳妇儿,皇帝的威仪还是要讲一下的。 就算弘治大叔出尔反尔了,那也要等到明年,再开启新一轮的驸马挑选。 这段儿时间,自己要么找个秀儿和清霜都认可的大妇娶了,要么就想办法调到外地任官儿办法总比困难多,只听说过娶不上媳妇儿的,还没听说过不娶不行的 大不了,真提前安排一下,扬帆出海、逃之夭夭。 惹不起,咱难道还躲不起 想通这些,他又忍不住贪婪地、细细地摸了一遍那些金锭和珠宝后,才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密室。 第二日。 从沈秀儿和柳清霜温柔乡中醒来的何瑾,不由露出了满足的笑意,又屁颠颠儿地赶去东宫上班。 毕竟,这是弘治大叔交给自己的任务,而驸马一事总归有点小悬,得好好表现才是。 可刚到詹事府,他就觉得今日气氛,有些不一样。 再往前走两步,便看到刘瑾正趾高气昂地挡在杨廷和面前,而杨廷和也一脸愠怒瞪着刘瑾。两人的背后,各站着身穿太监服的宦官和宽袍大袖的讲官。 这状况,泾渭分明又蓄势待发,好似两帮团伙要火并。 一看到这架势,何瑾登时双眼就亮了要打架啊,太好了,有热闹瞧了 “刘瑾,你这奸佞之徒,蒙蔽殿下,动摇国本根基,简直该杀”杨廷和首先开炮了,杀机腾腾。 “杨廷和,你休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今日太子就是不想遵守什么礼仪,听任你们摆布了,你能奈太子何”刘瑾这里原来是有朱厚照撑腰,怪不得胆子这么肥。 “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不学礼,无以立身” 杨廷和陡然大怒,仿佛刘瑾摸了他老婆一样,脸都气得涨红了“陛下将太子学业托付我等,便是要让太子知礼明事汝这等奸猾阉人,蛊惑太子,我非要在陛下面前,重重参你一本不可” “哼,你参我又有什么用,太子不想受你们摆布,可不是我挑起来的。有本事儿,你去参何千户,看你能不能惹得起陛下心目中的红人儿” “何瑾,竖子可恶” “哎,哎”正美滋滋等着一场大乱斗的何瑾,忽然就发现风头不对了怎么吵着吵着,就扯到我头上来了 也就是这一开口,刘瑾和杨廷和两人都看到了他。有趣的是,两人的目光都是鄙夷加厌恶,尤其是刘瑾,更丝毫不加掩饰。 只是转念一想,何瑾就明白了刘瑾这是皮又痒了啊。 显而易见,这死太监也清楚,自己坏了教学的规矩。待杨廷和告到陛下那里后,自己必然会受到严惩的。 而此番他跟杨廷和对垒,无非就是在做戏,目的就是故意激怒杨廷和,然后借刀杀人 行啊,不愧是未来的大奸贼,这小手段玩儿得挺溜啊 此时,犹嫌事情闹得不够大的刘瑾,还大喊了一声“何千户来了,来给我们撑腰了,大家伙儿上呀” 一声令下,刘瑾身后的那些宦官们,竟真的向杨廷和扑了过去。 可怜这些明朝的士大夫,铁骨铮铮不假,可毕竟手无缚鸡之力。况且大多生于富贵之家,根本没有过街头斗殴的经验。 反观刘瑾那里的一群宦官,出身贫贱,都还是能把自己下面割了的狠人。论起打架来,毫不夸张地说,一个能打士大夫三个 然而,就在刘瑾以为今日能痛快揍一番,这些装腔作势的士大夫。还能栽赃嫁祸,除掉自己心腹大患的何瑾时,他却忽然看到,何瑾竟笑了 非但笑了,还好以整暇地,舒展了一下筋骨 一时间,刘瑾不知为何,就有些慌了,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好预感。 果然,下一瞬他便看到,何瑾双腿一蹬,犹如虎入羊群般,冲入了他们宦官群里。顿时,宦官的队伍里,就是一片哭爹喊娘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四章 你谢太早了! “殿下在里面都一炷香时间了,你们还不快撞开这扇门” 东宫的府宅,安全坚固是第一要务。可相应的,里面的人一旦把门反锁了,外面的也就难进去了。 所以,这时候的杨廷和是又惊又怒,急得差点就要调来洪武大炮,轰了这花厅的门。 可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发现门竟被打开了。 而且,里面的朱厚照和何瑾,还一副面如春风的模样,笑得比花儿都灿烂。 “何瑾,你挟持幽禁太子,其罪当诛不,当满门抄斩”杨廷和也是急疯了,口不择道。 可何瑾闻,不由面色一冷。随即连回答他的兴趣都没,只是扬头儿傲娇地哼了一声。 一见这反应,杨廷和简直要跳起来了。 好在,朱厚照这会儿倒开口了,摆手道“杨师傅,你太大惊小怪了。孤不过跟何千户说了些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没什么大不了的”杨廷和瞬间就僵化了刚才,是谁哭着喊着救命的这会儿,你反倒替他说起好话了 可下一瞬,杨廷和就怒目盯向了何瑾,喝道“好一个巧令色之徒,你,你究竟给灌了什么汤” 何瑾一下就呆了啥,啥情况人家朱厚照都给你解释了,怎么还怪我头上 但随即一想,他又释然了貌似明代的士大夫,就是这副德行。只要事情不是按照他们所想一样运行了,就一定是有奸邪作祟 反正,我是圣人子弟,我就一定是对的。 也只有我们的光和热,才配温暖照耀君王,才能改变造福这个世间。你们这些小人奸臣,都统统从纯洁柔弱的君王身边滚开啊 啊,呸 什么狭隘的混蛋逻辑,简直好笑。 于是,面对杨廷和这样的质问,何瑾淡然一笑“不用灌的因为我本身,就是行走的汤。” “殿下只要稍微一靠近,就会被我迷得五魂三道,我比苏妲己还魅惑妖娆呢。”说着,何瑾还嫌不够,又向朱厚照问道“是吧,殿下” “是极,是极,何千户你可真有意思”朱厚照还能怎么回答,他当然觉得何瑾很风趣呗。 可这一番话下去,差点没让杨廷和一口气没上来 按照正常逻辑,你何瑾不是应该,极力否则自己不是奸臣小人吗 怎么就光明磊落地承认了 承认也就算了,还这么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神态,又是个什么鬼 你,你果然厚颜无耻啊 而就在杨廷和气得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落汤鸡一样的刘瑾,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闯了进来。 一见到朱厚照,他就抱住了大腿,干嚎了起来“殿下,何瑾他欺人太甚殿下,一定要为奴婢作主啊” 谁料,适才还一脸笑意的朱厚照,面色陡然变得如寒冬般冷酷。狠狠一脚踹开刘瑾,喝骂道“狗东西,别以为孤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刘瑾一下呆了,不敢置信地看向朱厚照“殿,殿下,你究竟被何瑾,灌了什么汤” 这句话,差点没把朱厚照气笑了。 但毕竟胸间的愤怒恨恨难平,他又忍不住吼骂道“狗东西,昨夜是你跟孤说,何千户能摆平杨师傅和众讲官,还蛊惑孤今日要强硬到底的可孤怎么不记得,何千户承诺过此事” “还有,今日你特意带了那些狗才,跟杨师傅作对,还将屎盆子扣何千户的头上。当真以为孤不知道,你就是想利用杨师傅,在父皇面前告何千户一状吗” “如此一来,孤和杨师傅都要在父皇面前丢脸,何千户更有可能受到严惩只有你会渔翁得利,尽享孤的恩宠” 这一番话落,刘瑾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一番处心积虑的谋划,竟然被太子 不,不是太子。 一抬头,看到笑吟吟的何瑾,刘瑾便觉如坠冰窟是你何瑾,一上来就蒙骗了太子,抢了本该属于我的恩宠 你,你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打又打不过,陷害还被你反将一军,给我留条活路行不行啊 想到这里,惊恐不已的刘瑾,又猛然抱住了朱厚照的大腿,哭嚎求饶道“殿下,奴婢真没那个心思,只想让殿下高兴一些” 朱厚照又是一脚踹开刘瑾,便要喝令侍卫将他拖下去。 可不料刘瑾也非常人,知道自己生死富贵就在这一刻,当即以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敏捷,再一次抱住了朱厚照的大腿“殿下,殿下真要赶走奴婢不成” “狗东西,你给孤走开”朱厚照是又气又觉得丢人,再一次狠狠踹开刘瑾。 可接下来,惊掉众人眼球的事儿就发生了 只见刘瑾被踹得打了个滚儿后,都顾不得疼,又又赶忙扑住了朱厚照的大腿,可怜兮兮地哭求道“殿下,奴婢要是真的走了,以后谁还能贴心侍奉殿下,谁还会费尽心思为殿下找乐子” 第三次,朱厚照还是踹开了刘瑾。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力道,明显没之前两次那么重了。并且他也知道,只要一开口,就会有侍卫拦住刘瑾。 可就在犹豫不决间,又又又被顽强的刘瑾,抱住了大腿“殿下,奴婢死了无所谓,只是一想到殿下日后没人照应,奴婢就万分舍不得,心痛到不能呼吸啊” 这一次,朱厚照没有再踹,而是一脸的祈盼,望向了何瑾。 就这么一个眼神儿,何瑾便知道,朱厚照已经心软了。 唉,烈女还怕缠男,更别说刘瑾还如此不要脸,当真天下无敌了。 朱厚照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生活中不仅需要一个他崇拜的人,还需要一个会嘘寒问暖、关心照顾他的人。 哪怕那个人另有所图,朱厚照也是会舍不得的。 因为偌大的皇宫,被层层的礼教和冷硬的规矩束缚,就连父母之爱,都缺少那么几分温情。他能汲取情感的地方,也就是身边这些宦官了。 不过,就在何瑾准备开口的时候,一旁的杨廷和却忍不住了。 杨翰林猛然跪倒在地,一脸慨然激愤的模样,道“殿下,此恶贼居心叵测,胆大包天,罪不容诛臣请殿下降旨,杖毙于殿外,以儆效尤” 随着他这么一动作,身后那些讲官们也齐齐拜倒在地,大声道“请殿下杖毙此贼,以儆效尤” 一时间,何瑾简直要气炸了你,你们这群猪队友没看到朱厚照已经犹豫了吗,还这么逼他 谁还没个小脾气更别说,正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 最主要的是,你们逼人也聪明点儿行不行什么刘瑾居心叵测、罪大恶极的,这跟朱厚照有什么关系连最核心的点都抓不住 果然,一见这架势,刘瑾面上不由隐晦闪过一丝喜色。而朱厚照则满脸的愠怒,死死瞪着那些讲官,气得胸膛一鼓一鼓的。 可到了最后,他的目光还是投到了何瑾身上。 这一次,不是祈盼,而是求助。 何瑾就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决定以后离杨廷和及他那些讲官远点儿,以免自己智商受到污染。 “殿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错就改,改了再犯嘛呃,臣的意思是,错了就给点教训嘛。” 一听这话,刘瑾当即喜出望外,对着何瑾砰砰磕头,道“奴婢谢过何千户,谢何千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呵呵,你谢得太早了。” 何瑾却嘿嘿一笑。随即望向朱厚照,抛出了最核心的那一点“殿下,这人留还是可以留的,不过杖责三十是最少的。”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真心在意殿下的忠仆,而是狗胆包天,敢将殿下当傻子玩儿的人啊。” 一瞬间,朱厚照的眼神儿就阴冷了下来,陡然喝令道“来人,给孤拖出去,狠狠打三十大板” 而杨廷和这里还要再劝,朱厚照却已不耐烦了,拂袖道“杨师傅,时辰已不早了,该讲学了” 杨廷和顿时一脸懵逼,却也知道事已成定局,只能安慰自己呃嗯,太子之有理,还是讲学重要啊。 只要太子经历了此事,肯安心听讲,接受圣人的教化熏陶。就算身边有那么两个奸邪小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就在他带领着讲官们,开始准备一板一眼行礼的时候,却忽然看到坐在案桌后的朱厚照,竟直接往案桌上一趴,睡着了 而且,还很快打起了呼噜。 这下杨廷和不再一脸懵逼,而是气得一脸青紫 何瑾见状,却不由微微笑了起来殿下,我这法子还不错吧你以前就会这招儿,现在故技重施就是了嘛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五章 讲个课也能嗨了? 接下来的日子,何瑾的小日子,眼见地轻松了不少。 一的日子里,由王华授课,他就老老实实地教导朱厚照学习;二四六轮到杨廷和的时候,就跟朱厚照一块儿睡大觉。 在他看来,填鸭式的教育,非但对朱厚照的学业无益,反而还会抹杀他的学习兴趣。既然如此,为何不主动剔除掉 人的精力其实是很有限的,所以一定要知道辨别,懂得取舍,将精力放在正确且有益的地方。 否则,南辕北辙、缘木求鱼又是图个啥,吃饱撑得慌吗 只不过,他这样倒是让朱厚照满意了,可杨廷和却简直要气炸了以前朱厚照上课睡觉,还只是偷偷摸摸的。可现在有了你何瑾作伴儿,睡得那叫一个光明正大,呼噜打得那叫一个响啊 好,好一个迎奉谄媚的佞臣,果然没来多长时间,就带坏了太子 杨廷和心中的怒气,是一天随着一天增加,告状的小折子,也是一天接着一天往弘治皇帝那里递。都快到了何瑾一日不除,他就寝食难安的地步。 可对于何瑾来说,他,他根本不在乎朝廷上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你杨廷和才算老几 天天把心思放在你们的看法上,我才没那么吃饱撑的慌呢。 更何况,我又不是没有别的事儿要做。 这些日子,回到磁州的赖三儿,已成功勾搭到了安阳的城狐社鼠,并开始暗中调查起了朱佑棌的信息。 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汇总到赖三儿这里后,他便每隔三天,派人送过来给何瑾。 而接到信件的何瑾,当即就暗搓搓、美滋滋地开始归类分析这种感觉,就好似他开启了上帝视角,偷悄悄地打量个一无所知的人一样。 只是想想,都有些小禁忌的kuaigan呢。 可惜的是,送来的消息虽然庞杂繁多,但有用的黑料儿,却寥寥无几。 上面不是关于朱佑棌的衣食起居,就是清流王府的产业动向,且其中大部分,都还是夸张不实的传闻。或者,干脆就是王府里哪个管事又纳小妾了,哪个宦官又化妆上青楼了之类的八卦 哪怕用上了十二分的分析推理能力,何瑾也没如何找到,对付朱佑棌的突破点。 毕竟,这次他不想跟朱佑棌小打小闹、你来我往了,而是要一脚彻底踩死,这只令他生厌的毒虫。 可朱佑棌又是一地的藩王,本来就站在这个时代的金字塔顶端。而且,弘治皇帝在这方面还尤其心慈手软,不想节外生枝。 所以,一定要有很犀利的猛料儿才行。 今日的情报,还是跟往常没啥区别,又是些无聊的八卦。何瑾随意翻看了几张,就有些灰心丧气。 不过,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一张纸上的简短消息,却引起了他的注意清流王世子朱厚煜,再度被朱佑棌呵斥责罚,并将之赶出王府,驱逐至别院居住 比起前面那些废话连篇的八卦,这一条情报显得很简洁。 不过何瑾却知道,简洁往往就意味着不完全。比如,朱佑棌为何又呵斥了世子,世子到底犯了什么错 而且,世子是法理上,名正顺的爵位继承人。 可为何在安阳科考的时候,从未没听说过朱厚煜的消息,反倒是不少人尽传朱佑棌偏爱庶出的朱厚辉,有意让朱厚辉继承爵位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陷入了沉思王爵继承一事,攸关这个时代的法统。朱佑棌这样做,显然是与礼教森严社会相违背的。 单凭这一点,就已经够很厉害猛料的范畴了。 而且,这事儿还属于王府里的家务事,就算闹大了,也不会牵连无辜。从这里入手,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由此,看完信后,何瑾第一次开始提笔回道三儿,给我查,好好查那个朱厚煜但凡有他的消息,统统不要放过。 哪怕是他喜欢吃甜粽子、还是肉粽子,是喜欢女人丰腴点儿,还是清瘦点儿事无巨细,统统向我汇报回来 也由此,第五天的时候,便收到了赖三儿的回信老大你放心,我必然会连朱厚煜晚上喜欢什么姿势,都给你查得一清二楚 看过信的何瑾,气得简直想吐血,只能浪费笔墨再度交代道领会精神别净给我整这些没用的。 回完信,他才气呼呼地,跑去詹事府上班了。 到了詹事府后,何瑾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因为今天是他王大哥主讲,可以放开思想、好好跟朱厚照侃大山。 而经历了这十几天后,无论朱厚照还是王华等那些讲师,都已习惯了何瑾的模式。讲堂的气氛也变得十分轻松活跃,更不需要什么行礼之类的前戏。 随着朱厚照一出来,便主动坐在了案桌上,一脸期盼地等着开讲。王华则更简单粗暴,上来便开口问道“殿下,前日的功课可曾完成了” “完成了”朱厚照自信飞扬,当下就把前日学的那篇文章,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而且,还说了些自己的看法。 看到这样的成绩,王华真是乐得合不拢嘴。 然后,他就跟那些讲官们对视了一眼,有些小激动的向朱厚照问道“那太子殿下今日,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哦”何瑾一听这个,不由有些想歪举国皆知的大儒君子,如今也老夫聊发少年狂,要在文华殿里开车了吗 可让他失望的是,王华并没有开车,还是又念了一段儿孟子上的文章“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祖以时,然而早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这段话,何瑾听得很熟悉。因为前世初中课本儿上,好像就节选过这么一段儿。 但王华和那些讲官们的神情,就让他有些看不懂了那些人一个个眉飞色舞、兴奋不已的,好像跟背着老婆逛了窑子一样,要多闷骚就有多闷骚 怎么个回事儿 只是讲一段儿书,你们还集体好嗨哟了不成 但奇怪归奇怪,何瑾也没太多在意,便开口向朱厚照问道“殿下,这段话你理解多少” “嗯,孟老头儿说,百姓最重要,国家江山次之,君王为轻这话有些不对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早已定下,为何孟子会说出这番话”朱厚照皱着眉头,一脸的懵傻。 这时候,就该是王华和那些讲师们,开始表演的时间了。 王华首先解释,孟子的意思并非在诋毁纲常,而是在说一个优秀的国君,当以生民为重,江山社稷放在心上,不该将自己看得太重。 什么只有得民心的君王,才是合格的君王,而能得到百姓欢心的君王,更是优秀的君王云云 剩下那些讲官,也大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啦吧啦地讲了一大堆。反正就是带着王权镣铐在跳舞,以他们的理解来复述孟子的这段话。 听着这些话,何瑾忍不住就升起一股穿越者的优越感。因为在场只有他,来自没有王权的时代,对孟子的这番话有着不一样的理解。 加之那些讲官们这时也讲嗨了,气氛十分活跃。他便也皮了一下,道“各位翰林,你们当真以为孟老先生,说的是那个意思” 一番话落,各位讲师都傻眼了。 可就在他们仿佛如被激怒的斗鸡,准备一拥而上,要跟何瑾辩个天昏地暗时。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那依何卿家的意思,这句话该如何解释” 何瑾闻,顿时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脖子,脸上表情又想哭还带着笑。 随即反应过来,才赶紧跪下道“微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六章 读书人的浪漫! 弘,弘治大叔怎么有空儿来詹事府了这个时辰,他不应该在暖阁里办公吗 并且来就来吧,为何还不让人通报一声 为了监督一下儿子的学业,连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兵法都用上了 至于嘛 许是猜到了何瑾的心思,长身伫立的弘治皇帝,却不由冷笑了一声,道“杨翰林这些时日累牒上奏,你纵容怂恿太子,懈怠学业,不学无术。朕想着,总要眼见为实,便亲自来看上一眼。” 说着,他环顾了一圈儿那些噤若寒蝉的讲官们,又冷哼了一声,道“如此看来,杨翰林可算是诬告了。何卿家非但一点都没放松太子的学业,反而还搞得有声有色” 何瑾听着,就觉得弘治皇帝的语气很奇怪。并且,讲官们的反应更奇怪。 但也想不出到底哪儿出了岔子,只好先堆起了谦虚的笑容,道“也不全都是微臣的功劳,都是大家给面子抬举,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一落,那些讲官们的目光,一下变成了刀子,狠狠向他扎来。 一时间,何瑾都觉得有些委屈怎么了嘛你们,陛下夸咱们呢。我捎带上你们,难道还错了吗 可弘治皇帝却眯着眼,眼眸幽深,面上更看不出任何的喜怒“何千户,朕还是想知道,你对孟子那番话,究竟是何理解” 何瑾还是一头的雾水弘治大叔,你思维有些太跳跃了怎么今天想一出儿问一出儿的 不过,他也没傻到当着皇权时代的君王,去讲什么zhu,而是急中生智道“微,微臣的理解是,孟子故意在说反话。” “反话” “不错孟子嘴上说什么民贵君轻,可他又向谁兜售这一套理念呢,还不是掌控一国的君主” “哦”这个角度够新奇,弘治皇帝不由有了丝兴趣。 “所以呢,孟子他老人家其实也知道,能够治理并造福一国的,还是英明仁爱的君主。故意那样说,无非想着君主更能体谅苍生疾苦,进而创造和谐富庶国度罢了。” 罢,何瑾还一脸感慨的模样,道“这才是圣人的微大义,不可不深察啊” 弘治皇帝听后,不由品砸了一番这一番话,一来没辱灭皇权,二来也未贬低孟子,可谓两面俱到。 一时间,还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于是,他便皮笑肉不笑地了一声,道“何卿家,你这舌灿莲花的本事儿,倒是又见涨了啊。” “都是陛下圣光沐浴,微臣才能福灵心至”还是觉得弘治大叔的表情和语气很奇怪,何瑾赶紧又来一记马屁奉上。 可孰料,弘治皇帝面色却忽然一冷,道“不过你休要以为,这就可以抵消你的罪过了哼,如此杵逆重罪,朕绝不会轻饶,自行来暖阁里等候处置” 说罢,徐徐踱步,便头也不回地走离了文华殿。 留下何瑾一下就懵圈儿了怎么个回事儿啊,什么杵逆大罪,我到底干啥了,就给我扣了这么一大顶帽子 还有那个杨廷和,这是逼着我,把你写进黑名单的小本本儿上啊之前就给我穿小鞋儿,我也就忍了,可这次一下告我个杵逆大罪,又是个什么鬼 “何贤弟,此番是我等连累了你,对不住了”何瑾这里还一头雾水,王华和那些讲官们,却已开始写起了遗书。 这下他彻底憋不住了,问道“王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这是怎么了,就犯了杵逆大罪” 一看何瑾真心不懂的模样,王华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我等刚才讲的那一段,犯了忌讳” 听了王华的解释,何瑾才知道,自己是躺着也中qiang 原来,这是一段著名的公案。 明朝开国太祖朱元璋出身寒微,夺得天下之后,知道文盲是治理不好江山的,便开始非常努力地学习起来。 忽然有一日,他读到了孟子的一句话,顿时不高兴了。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什么个玩意儿 老子出生入死,辛辛苦苦驱逐北元,才打下了偌大的江山。到你孟子老东西的嘴里,竟然轻了 不过,这话还算有些道理,朱元璋也就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可随后越看越生气,因为孟子的屁股,老坐在黎庶和臣子这一边儿。最后看来看去,朱元璋看到了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一下,老朱彻底爆发了。 好大的狗胆 自古君为臣纲,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为了大明江山的稳定,老子弄死的功臣还少吗 孟子你这不是教唆臣子zaofan吗,简直可杀不可留别以为你早死了两千多年,朕就能饶了你 当即,朱元璋便下令把孟子逐出文庙,还下令毁禁孟子一书。 可这下子,却触及到了所有读书人的命根子,刑部尚书钱唐高呼臣为孟轲死。死有余荣,其余的读书人,也都表明决心,不打算跟朱元璋玩儿了。 朱元璋这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光靠着权力就能解决的。 于是老朱妥协了,让孟子重新回到了文庙。 只是心里还憋着一口气,终于在洪武二十七年,刊发孟子节文,删除了“异端邪说”八十五章,足足占了全书的三分之一。 从此之后,大明的官方所用的孟子,都是删节版。当然也包括,王华和讲官们说的那一段儿。 听完之后,何瑾面无表情,还是有些奇怪“王大哥,既然你们知道不能讲那段儿,为何还是讲了” “因,因为那可是圣人的教诲,岂能轻易流失沧海红尘我辈身为读书人,自有使命将之传承下去” 哦何瑾懂了老朱虽然删减了孟子那么多章,但真正的读书人,还是想方设法保留了完整版。 这就是人家读书人的浪漫 加之朱厚照这些天学业大进,王华和讲官们不由嗨了,哪还能兜得住 然,然后因为弘治大叔对自己有要求,就是想让自己好生指导太子读书。结果来的时候,听到自己跟讲官们聊得也不差,再加上杨廷和的黑状,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其实是自己的主意 唔这一下,逻辑就说得通了嘛。 可这会儿,看到何瑾还频频点头的王华,却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疑惑地道“何贤弟,听说你以前烧坏过脑子” “嗯,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儿。”何瑾却还在想孟子的事儿,不由道“王大哥,你说孟老夫子,其实也够倒霉的哈。” “历代流传的经典,到了本朝竟然被砍了一刀。就好比完整的一个人,突然变成了太监,你说悲哀不悲哀” “嗯,悲哀,是挺悲哀的”王华嘴上应和着,可那怜悯的目光,却看向了何瑾。 无意瞟到了的何瑾,当时就炸了“王大哥,你这是啥意思我现在脑子很正常,很清醒,你别拿那眼神儿瞅我行不” “贤弟,莫要动怒,大哥知道你现在不易受刺激。不过没关系,少时到暖阁领了罪,大哥会为你澄清的,你不用担心” “呵,屁大点事儿,不就是孟子这些章节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何瑾却已想到了办法,稳如老狗。 不过,他这幅模样落在王华眼中,自然又引得王华深深一叹,欲哭无泪造孽啊,真是造孽,瞧把人家孩子,都吓得神志不清、胡思妄想了 这一下,何瑾也忍不住想哭了王大哥,我没疯,脑子真没毛病,你相信我好不好 真的,要相信我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七章 我就是委屈! 紫禁城暖阁。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地高坐御案之后,御案上是一条鞭子,上面还带着倒刺。 再往下,又有分列两排的厂卫,手里俱持着廷杖时所用的刑杖。 这架势一组合起来,顿时令雍容威仪的暖阁,一下子变得冷气森森、杀气腾腾。 对于今日之事,弘治皇帝可谓气怒攻心好你个何瑾 御史官和杨卿家的弹劾,朕给你压着;为了你能不当驸马,朕还恶了皇后,气得皇后现在都还跟朕分殿就寝。 朕这般爱护你,可你又是如何回报朕的 只是让你指导点儿太子读书,同时也是在为你的未来铺路、攒资历。你可倒好,不是让太子在杨卿家的课上睡觉,就是在王卿家的课上,学些悖逆的东西 简直反了天你 老虎不发威,当朕是病猫吗 只一刹那间,弘治皇帝的眼眸里,便闪过了一丝犀利的锋芒今日就让你见识一番,什么是皇威如狱 想着这些的时候,便看到朱厚照、何瑾、王华等一众讲师,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何瑾的脸色倒没啥,可王华等人一看到那皮鞭,登时一个激灵。再看那些厂卫手里的刑杖,更是有些腿发软。 要知道,廷杖可跟衙门里的水火棍不一样。 水火棍只是实心儿的棍子,可廷杖却在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 这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 只消二十余下,连击带抓,就会被撕得一片稀烂、血肉模糊。明代多少受刑官员,就死在了廷杖之下这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罪臣参见陛下”生死威慑之下,王华等人的嗓音,都有些发颤。 弘治皇帝却面无表情,并不如何理会王华等人,只是向何瑾问道“今日怎没那么多的阿谀奉承之词了” “臣觉得,陛下好像不爱听”何瑾一脸无辜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幽怨“要是陛下愿听的话,臣这就来上一段儿” 说着,似乎还有些跃跃欲试。 这一下,暖阁里的三位常驻大学士,还有告状的杨廷和、厂卫头子萧敬等人,全都傻眼了这孩子,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唯有王华及一众讲师们,一副果然如此的哀伤模样唉,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可怜孩子这会儿脑子还没好,我们真是造了大孽了啊 一想到这里,王华不待弘治皇帝发怒,当即便抢先道“陛下容禀,今日之事无关何千户,乃是我等一时放纵,才给太子讲了悖逆经义。” “王卿家,不必多包庇” 弘治皇帝脸色发青,直道“这小子什么德行,朕难道还不清楚如此胆大包天之事,必然是你们受了他的诓骗,才被他牵连的” 一听这个,何瑾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弘治大叔,你这也太先入为主了吧 我是活泼机灵了一些,可也不能因为你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我开口,就认为呃,好像这样在弘治皇帝看来,的确是眼见为实 这老天,也太会玩人儿了 无奈,何瑾的脸色更是可怜巴巴,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模样。 弘治皇帝见状,陡然心中怒气更盛。但他是位很有城府的皇帝,随即又默不作声,只是用冷冷的目光,幽幽地看着何瑾。 然而,他不吭声儿,何瑾这里也不吭声儿。 甚至,他目光愈冷,何瑾的神情就越委屈 一柱香后,弘治皇帝都有些被气笑了“好你个胆大包天的何瑾事到如今,你还敢跟朕装模作样” 何瑾倒也干脆,道“臣万死。” 只是那表情,跟亘古的岩石一样,还是委屈极了 这下,弘治皇帝气得都拎起了鞭子,道“怂恿翰林们,教导太子那些悖逆经义,你还觉得很委屈” “臣没有怂恿翰林讲官们,去讲那些嗯,暂时还不能讲给太子听的经义。只是同王翰林等人商议一番后,改变了下往常的教学模式,激发太子的学习兴趣,让太子寓学于乐” 这一刻,暖阁里静得可怕。 杨廷和和萧敬等人,一脸的漠然。 对何瑾略微有些了解的三位大学士,则不由微微地摇头少年,你这纯粹是在作大死啊 而弘治皇帝的眼里,只闪过了一道冷芒,更是冷笑不已地看着何瑾,大有一副专程看他如何表演的样子。 可想不到,何瑾说完这番话后,竟然也不开口了。随后就是一副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这模样,瞬间激怒了弘治皇帝。 他拎着鞭子豁然而起,彻底爆发出来“恃宠而骄,油嘴滑舌,敢做不敢当朕以前只觉得你贪婪狡诈、心术不正、阴险卑劣” 呃,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愣了一下是呀,这混蛋都这样了,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还觉得他挺不错的 这一顿之下,弘治皇帝是真的攒够了怒气值,由之前的失望变为了浓浓的厌恶。满身的怒火,瞬间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干净净。 身为君王,对于一个不必在意的人,无需浪费自己的情绪。 随即,他的语气便如万年的寒冰,淡淡挥手道“拖下去,杖五十。若是还活着的话,就打发回磁州,继续当他的小吏去” “陛下开恩” 想不到雷霆大怒之前,这时竟还有人开口。何瑾回头一看,原来还不是一个人,竟然是三个。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当即惊忧地对视了一眼,纷纷开口道“陛下,何瑾虽胡闹了一些,但罪不至死” “陛下,他毕竟还有造福社稷之功,功过相抵,也不当受此酷刑。” “陛下,就免了他这一次,只将他撵回磁州便是。五十廷杖下去,就算不死,也必定终生残废” 这一下,王华及众讲师也于心不忍了。 尤其王华,更是再度澄清道“陛下,讲授悖逆经义一事,当真非何千户授意,而是我等擅作主张,恳请陛下明察” 一直焦虑不已的朱厚照,这下更是深情担忧地跪在弘治皇帝面前“父皇,何千户这次真是被冤枉的,儿臣这些时日遵从何千户的教导,已进步了许多” 罢,朱厚照再次向门外看了一眼。 这时候,王华等人也发现了,好像自从进了暖阁后,一直没说话的朱厚照,就是频频向门外看去。 好像,他在等人来救场 可陛下心意已决,谁还能力挽狂澜 就在此时,外面的丘聚却扯着嗓子,道“皇后娘娘驾到康宁公主驾到” 这一嗓子下去,三位内阁大学士,顿时又狐疑地对视了一眼这,这小子是还有后手儿咱,咱们这是一把年纪了,还没他淡定 王华也一头雾水这会儿皇后怎么来了莫非,在文华殿的时候,何千户跟太子殿下耳语的,就是请皇后娘娘救场 朱厚照则瞬间如蒙大赦,喜出望外母后啊,你怎么现在才来,儿臣都快吓死了 可当事人弘治大叔,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嘴角却不自然地微微抽了下。 随即,他望向何瑾的眼神儿,又躁怒了起来皇后来了又如何朕可是一朝之主,天下主宰,你你是怎么知道,朕惹不起皇后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八章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 随着丘聚的一声喊,何瑾随后便看到张皇后款款而来。 这位张皇后,是弘治皇帝唯一的女人。偌大帝国的皇帝,一生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人这在封建皇权时代,简直是不可想象之事。 不过,看到张皇后的第一眼,何瑾忽然便有些明白了。 张皇后穿着一袭雍容的宫装,淡粉色烟笼拖地百水裙,领口处缀着月牙白色的锦缎宽边。一条与领口缀边一致的月牙白锦缎腰带,系出窄而窈窕的腰身。乌黑的青丝盘成流云髻,斜插一只精致的孔雀金步摇,典雅端庄。 严格来说,张皇后并不是那种倾城的绝色,但就是有一种给人亲近的美好气质。莲步款款之间,就那般娴静淡然,一guozhiu的风范尽显无疑。 相比之下,朱秀英虽然长相比张皇后精致青春不少。可跟在人家身后,却仿佛皓月下的星辰一样,完全没了光辉。 当然,也有朱秀英就不是古典美女类型的缘故。要是换成一袭干练的武士装,应该能相映成辉,赢回那么几分了。 但,但是何瑾还是忍不住吐槽她来干什么了我只让朱厚照请了皇后救场,她,她莫非对我还贼心不死 一看到何瑾这幅惊恐的模样,朱秀英不由也瞬间捏紧了拳头。 若不是顾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真想再打呃,呵斥他两句就行了,打好像是打不过的。 事实上,当朱厚照派人去请张皇后的时候,朱秀英正在坤宁宫被张皇后数落。 一听是何瑾的事儿,张皇后不由也升起了兴趣光听陛下和儿子说起过这人,也知这少年死活不娶康宁公主。而康宁公主一说起此人,就气得咬牙切齿的 好奇心之下,张皇后就不但自己来了,还硬拉来了朱秀英。她倒想看看,两人遇到了一块儿,究竟是怎样个水火不容。 不过眼下,还是先救了场再说。 “臣妾见过陛下,闻听我儿近日学业精进,臣妾特意送来了冰镇酸梅汤解暑。却不料到了文华殿,闻听皇儿被陛下召来了此处” 行过礼后,张皇后一挥手,自有宫娥捧着酸梅汤上前。 弘治皇帝万丈的火气,就在这么一番话和一碗酸梅汤面前,不情不愿地烟消云散了。 有些不自然地接过酸梅汤,才道“皇后有所不知,这逆子尽是满嘴胡话杨卿家早就屡次向朕汇报,他上课除了呼呼大睡,还是呼呼大睡,怎可能学业精进” “嗯”张皇后一脸疑惑,向朱厚照问道“皇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回禀母后,孩儿这些时日,的确在何千户的指点下,用心读书,学会了不少东西。可父皇却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责罚何千户,还要将何千户打个残废,撵回磁州老家” 说着,朱厚照那俊秀的小脸上,就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何瑾一看那演技,简直快要赶上自己了。 弘治皇帝这就怒了,瞪着朱厚照你这意思,朕是昏君不成朕可是亲眼见到,你在文华殿眉飞色舞的,哪有半分用心学习的样子 “简直胡说八道”这一下,弘治皇帝不由拍了御案。震得碗里的酸梅汤,都晃起了圈圈的涟漪。 可面对天子的震怒,张皇后却波澜不惊,只是一个温柔的眼神儿飞过去,顿时就让弘治皇帝安静了。 “皇儿说陛下冤枉了他,陛下却不信皇儿。不若,就此现场考校一番”说着,张皇后便望向朱厚照,道“你近日都学了什么” “孩儿学了孟子不少篇章,前日所学的,是妾妇之道与大丈夫之道。” 罢,朱厚照便大声背诵道“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这篇文章是朱厚照前日刚学的,今早又向王华背了一遍,自然早已滚瓜烂熟,一气呵成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这一下,暖阁里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双眼不由放起光来三人虽不是经常教导朱厚照,但都有太子太师、太子少保的职衔,偶尔也会督促太子学业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知道朱厚照虽聪敏伶俐,可就是不用心读书从开蒙到现在五年时间,连论语里任何一篇,都不曾记下来。 要知道,论语可是进学时的第一门课。盖因论语里的字句大多短一些,相较孟子而,更简单易懂一些。 可现在,这一篇妾妇之道与大丈夫之道,虽说字数也不多,可由朱厚照这般清晰流畅地背下来,无异于让三位大学士大白天看到了月亮 比三人更震惊的,则是翰林杨廷和。 身为朱厚照的老师,他可最是知道朱厚照的水平。 偏偏正因如此,他才觉自己出现了幻听这,这不可能这一定不是自己的学生,自己的学生怎可能这般优秀 弘治皇帝则愣愣听完,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儿子,心头的疑惑又忍不住升腾了起来眼前这位,真是朕那顽劣不堪、不知上进的儿子不对,这才是朕该有的儿子啊 下意识地,他便脱口问道“这篇文章什么意思,皇儿可知晓” “知道。”朱厚照闻更是信心十足,滔滔不绝地道“这篇文章说的是呃,就是妾妇之道与大丈夫之道嘛。” 弘治皇帝一愣,随即就握起了拳头,道“废话” 果然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啊朕还是太天真了,怎么可能认为儿子,会懂这么高深的道理呢 可朱厚照闻一缩脖子后,还是在何瑾鼓励的眼神儿下,继续开口道“父皇莫怒,这篇文章就是纵横家景春推崇公孙衍、张仪是大丈夫,可孟子却认为两人不过摇唇鼓舌之辈。” “他们靠着曲意顺从诸侯的意思往上爬,没有仁义道德的原则,不过是小人、女人,奉行的是妾妇之道,哪里谈得上是大丈夫” 一下子,弘治皇帝黯然的眼神,陡然明亮起来,急不可耐地催促道“那大丈夫之道,又当是什么” “便是文中最后的一句话,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只有心怀原则,刚正不阿,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呃,不对,是达则兼济天下,如此才是真正大丈夫所为,强者所为” 说完,朱厚照不由还幽怨地瞟了何瑾一眼,显然那句富则妻妾成群,就是何瑾的锅。 可就是这么一瞟,他差点被吓尿了因为他看到三位大学士双目炯炯,神色激动。那模样,跟荒原上饿了好几天的三条狼,看到了一只肥美的兔子。 尤其比较感性的谢迁,都一把年纪了,眼眶竟微微开始泛红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馋的。 下意识地,朱厚照又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虽然弘治皇帝比较内敛稳重,但借着喝酸梅汤掩饰激动的时候,那手却忍不住地在微微颤抖 至于杨廷和杨翰林,这时候已如风化的石俑一样了。 他呆呆望着朱厚照,神情迷茫而呆滞,似乎魂飞天外、不知该去往何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八九章 别让我们的梦破碎! 偌大的暖阁里,陷入一片极度的安静中,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王华和那些讲师们。 不过,他们震惊的方面,还是有所不同的。 不明状况的人,惊讶的是朱厚照忽然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让他们一下子激动不已又接受不来。 了解情况的,却是在震惊何瑾,你怎么想到搬来皇后这一招的并且,皇后娘娘看起来也很愿意帮忙救场 这时候,看着王华和那些讲师们,一副僵硬痴傻表情的何瑾,就忍不住傲娇了哼,让你们不信我,还以为我脑疾复发,这下傻眼了吧 你们啊,就是少见多怪 天底下有几个儿子,不跟娘亲近的更何况,还是摊上了弘治皇帝,这样一位严父的朱厚照 读书长本事儿了,朱厚照能不知道这是好事儿以他那种狗窝里藏不住干粮的性子,能不去亲娘那里显摆 而张皇后也算得上一位贤后了,闻听老公犯浑,要赶走难得一位能教好儿子的家教,岂会袖手旁观 这么简单的逻辑,只要串联起来,就是解决问题的法子嘛唉,你们啊,就是少见多怪。 不过,眼下效果虽然看起来还不错,但似乎还差点火候儿 想了想,何瑾就托起了下巴,一副很不满意的神情,摇头道“殿下,光知道意思有什么用” “如同别人端来了食材,你不加烹煮便囫囵生吞了下去平时我跟众讲师们,就是这样没水平地教你吗” 被何瑾这么一贬斥,朱厚照顿时有些小怒。 可回头一看何瑾那狡黠眨眼的动作,他忽然就雀跃了何千户,是要我继续装逼吗 何瑾当然没回答,只是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而这时候,那些不知状况的人,都有些小恐慌了何千户,千万手下留情啊 多少年了,我们才好不容易看到了太子的长进,心中滋生了大明社稷后继有人的美梦,可不要一下让我们的梦破碎啊 圣人的文章,哪是随意可以解读的 若是饱学的宿儒也就罢了,可一个连四书五经都没学全的毛孩子,胡乱曲解了经义,这不是误入歧途了吗 我们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能有个梦不容易啊 尤其弘治皇帝,都忍不住开口了“皇,皇儿不必勉强,能背诵全文,还懂得其中意思,已然很不错了” 说着,还瞪了何瑾一眼你不满意,朕却已经很满意了可别再作妖了,行吧 何瑾当即就想开口,但他也知自己身份不合适,便抬眼看向了张皇后。 张皇后其实也一直在打量着他,看到何瑾忽然这么俏皮地一眨眼,她这位阿姨一下有些愣了这少年,胆子不小啊 自己怎么也是一guozhiu,身份威仪就摆在眼前。可他这时候非但游刃有余,且还机灵会来事儿,同寻常那些畏缩拘谨的少年,一点都不一样 以她的聪慧,自然一瞬间明白了何瑾的暗示,开口向弘治皇帝道“陛下,就让皇儿试着解读一番也无妨。” “说得好,是何千户和王翰林们教导有方;说得不好,正巧各位饱学之士都在,及时纠正嘛。” “不错,皇后之有理。”弘治皇帝刚才也是太激动了,有些患得患失。现在听张皇后一解释,登时都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朱厚照便想了想,道“依儿臣看来,妾妇不问是非,以一味顺从为原则,也就没有了任何原则。如此之道,只是小妾、奴婢等仰仗他人之流的做法。” “而与妾妇之道对应的,乃是大妇之道。大妇正妻虽然也当顺从丈夫,但顺从的前提是有原则的。丈夫明正行端,正妻便应支持鼓励,但若丈夫有过,妻也当劝说补正。” 说到这里,朱厚照又下意识地,看了看何瑾的眼色。 见何瑾还是点头,他便又自信地继续解读道“这妻道便如臣道。臣子对君,当然也该顺从,但顺从的原则,便是天下苍生的福祉。” “君行正道,造福苍生,臣子便当竭尽所能,为君王肝脑涂地。可若君行不义,臣子就该劝谏规正。只有如此,君明臣贤,政治才会清明,天下才会大治,苍生黎庶也能安居乐业了。” 这一下,暖阁又安静了。 弘治皇帝哆哆嗦嗦地端起酸梅汤,却发现碗里面的汤已被喝光了。 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管是含蓄内敛、还是感情奔放的,都眼眶隐隐发红。 至于杨廷和那里倒是好一些,许是早已大脑死机的缘故,所以他现在面无表情,继续神游物外 但这时,就有臭不要脸的还来继续卖弄。 何瑾听后,还是不满意地摇摇头,道“太子殿下,不行啊说话不能只说一半儿。你光说了正道乃苍生黎庶的福祉,可君王又该如何造福苍生这一点,难道就没想过吗” 一时间,无论弘治皇帝还是三位内阁大学士,都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出,手痒难耐够了,真的够了何千户哇,求求你了,千万别让我们的梦眨眼就破碎。 我们都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打击哇 朱厚照一看到这情形,顿时就怒了你们这什么意思对我的期许,难道底线就这么低吗 带着这股小怨气,他当即再度朗朗开口,道“我当然想过了,身为君王,便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 “只要上行下效,将仁义礼智推广开去,那君王便行事有原则、有标准,仁人志士便可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普通百姓就能在政治清明下各得其所。如此一来,盛世中兴何愁不会到来” “嗯”何瑾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道“虽说还是有些笼统浅薄,不懂知易行难的道理。不过,能从一篇文章里悟出这些,对于十一岁的少年来说,也是难为可贵了” 这话一落下,立时遭到弘治皇帝的龙颜大怒,他猛地一拍御案。 这次的力道,可是震得连空碗都跳起来了,蓦然爆喝道“何瑾,你真是好大的功劳” 说真的,要不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经历过太多事情。弘治皇帝这会儿真可能,已跟三位内阁大学士一样,激动得都眼泛泪花了。 作为一个父亲,尤其是一位皇帝父亲,他对朱厚照可谓抱有太多的期望。 可正是因为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加之这种失望还无法改变,更加深了他对未来的忧虑,也就成了弘治皇帝的一块心病。 可现在,朱厚照非但知道读书用功了,而且还能阐述文章的本意,最后竟还发散思维,悟出了君臣、治理苍生的大道理。 这,这巨大的惊喜,非但令他心病尽祛,更觉一股自豪无以复加。 而造就这一切的,自然是眼前的少年,他当然喜出望外,激动道“你,你让朕该怎么赏你才好” 只是这话说完,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嗯是因为啥事儿,才把这家伙叫过来的啊 算了,不管了 赏,大大的赏,朕今日就要任性一回 可不料,就在这个时候,杨廷和似乎也被那一拍给惊醒了,愣愣不已地道“怎么教授那些悖逆经义,反而一下把太子给教好了呢” 这一下,弘治皇帝也恍然反应过来对呀,何瑾这家伙,还是有罪在身啊 这一下,何瑾就狠狠地瞪向了杨廷和好呀,小杨同志,你这是自己上赶着,进我的黑名单小本本儿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零章 哼,敢做不敢当 暖阁又陷入了一片安静,只不过,这次安静却有些诡异。 杨廷和是那种摸不着头脑的不解,三位内阁大学士是不该如何是好的沉默,而弘治皇帝则是进退两难的纠结和郁闷 算起来,何瑾真心开始教导太子,也不过才半个月的时间。能有如此斐然的成绩,实乃大功一件。 可同时,他又怂恿讲官们讲述那些悖逆经义。真正按照刑律来处置,可是大不敬之罪。若不加以严惩,又置祖制于何地 但就在这一片尴尬的安静中,何瑾的神态却依旧游刃有余。 黑亮的眼珠儿悠悠转了一圈后,便将这情况分析了个透彻眼下最大的危机,其实已经解除了。 说到底,弘治皇帝最关注的,还是朱厚照的教育问题。 现在自己已将成果展示,无论皇帝还是皇后或是内阁大学士等人,其实都已默契地达成了一个共识。 那就是绝不能轻易放了自己 否则的话,他们的大明未来梦,该如何继续做下去呢 眼下应当做的,就是把悖逆经义这事儿,给圆满地糊弄过去。而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同时还能报上那么一箭之仇,那就嘿嘿。 当下,他面色陡然一凛,义正辞地说道“陛下,微臣要上奏弹劾一悖逆无礼,包藏祸心之人” 弘治皇帝闻,当即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小子,又要作什么妖 可不待弘治皇帝开口,何瑾就自顾自地道“那人看似饱学渊博,实则心术不正、嫉贤妒能,尤其身负教导太子重任,更会威胁大明江山未来,陛下当尽早除之” 这话落下,不仅弘治皇帝,就连三位内阁大学士都傻了何瑾,你这是要干啥人家王华刚才还替你辩解澄清,你倒好,扭脸儿就把人家给卖了 就连王华也气得想揍人,死死瞪向何瑾你,你这孩子,太不要脸了吧老夫的确连累了你,可你平时大哥长、大哥短的叫着,关键时刻就这样 亏老夫还将儿子托付你照料,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呸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何瑾要弹劾王华的时候,他却陡然伸手一指杨廷和,悲愤地道“这杨翰林此时还站在暖阁当中,微臣与他同殿为伍,只觉是莫大的羞辱,恳请陛下尽快发落” 这下猪样变色,所有人都懵圈儿了何瑾啊,你到底是要干啥知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啊,就敢来弹劾人家杨廷和 人家八岁通读四书五经,吟诗作对,乃名副其实的神童。 十二岁的时候,就考中了举人,十八岁中进士,二十岁被选为翰林,二十一岁翰林院毕业,参与宪宗实录的撰写。如今非但负责教导太子,更担负经筵讲官一职 在科举取士已然成熟的明代,人家这样光辉耀眼的履历,简直就是士大夫可望不可及的模板。 而你何瑾一个偏远州城的小小秀才,靠着恩荫才混到了詹事府陪读,你,你哪儿来的勇气弹劾人家 而闻听这话的杨廷和,先是猛然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不屑至极的神情。那目光看何瑾,就跟看一只叫嚣着要撼动大树的蚂蚁一样。 可天生就有静茹姐姐赐予勇气的何瑾,却一点都不发憷,只是更加不屑地看向杨廷和,问道“杨翰林,我何时教导太子悖逆经义了” “哼,敢做不敢当,无胆小人之举。” 杨廷和神情高傲,回道“今日授课,你敢说未讲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等悖论经义” 何瑾一下就狡猾地笑了起来,回了一句“如此说来,你也读过这段悖逆之喽否则的话,孟子节文一书中根本没有这段话,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乃悖逆之的” “嘶”学富五车的杨廷和,真没想到自己竟然马失前蹄,气愤难当地道“我,我” “我什么我”何瑾一撇嘴,道“哼,敢做不敢当,无胆小人之举。” 杨廷和这个气啊一生顺风顺水的他,还从未受到过这等羞辱。 可对何瑾来说,只是基本操作,随后就升级了,又问道“还有,你是亲眼看到我教授太子了,还是亲耳听到了” “我当然没看到听到,可陛下” 一说到这里,杨廷和猛然意识过来,骤然的寒意掠过全身,使得他赶紧跪倒在地“陛下,臣,臣罪该万死”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弘治皇帝的身上,刺得他都面皮发烫是呀,按照何瑾的逻辑,既然那一段儿话是已被删除的悖逆之,你弘治皇帝是如何知道的 别说你是皇帝,就应该知道。 朱厚照还是未来的皇帝呢,何瑾和王华等讲官的职责,就是要教导太子明辨是非。那他们教授这段经义,又有什么不可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所有人都想起了之前,何瑾评论这段经义的话他就根本没说这是什么悖逆之,而是暂时还不能讲给太子听的经义。 也就是说他早就清楚了这经义,根本禁不住 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由对视了一眼,心中掀起了万丈波涛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再追究下去了啊 真追究下去,皇帝可以不要脸,下令专门儿查办那些读了悖逆经义的读书人。可如此一来掀起了大狱,谁能逃得了 不说别人,就说他们三个,也是读过这段儿的 “陛,陛下,老臣觉得何千户那个身为太子陪读,教授这些助太子明辨是非,也,也是说得过去的。”谢迁最先忍不住了,开口试探道。 “老,老臣也觉得,这事儿杨翰林无罪,何,何千户也无罪”刘健也跳出来和稀泥,希望就此揭过。 “臣,臣以为,二位大学士说得对”一向最能谋的李东阳,这会儿也只能说了这等最没水平的话。 而御案后的弘治皇帝,除了苦笑之外,还能怎么办 一时间,他不由看向何瑾,真是服了这小子了好一招扯虎皮做大旗,你把事情牵连这么广,水搅得这么浑朕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就感觉治不住你 相反,还得感激你 可没办法,事情到了这一步,弘治皇帝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咽,装出一副平静淡然的神色“朕,朕调令你为太子陪读,为的就是让你助翰林讲师们,传道授业解惑,调教太子成才。” “如今看来,你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做得很是不错。嗯,从今往后,太子的学业就由你来主导,所教课业呃,汇报与朕后,再传授太子” 至于什么悖逆经义,何瑾及杨廷和有罪没罪一事,弘治皇帝根本没说。 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不说就是不追究了。 而对于弘治皇帝的这番处置,他们也都觉得很公平要知道,此番虽没给何瑾什么具体的赏赐,可却给了他主导太子学业的权力 也就是说,不管是四品的翰林,还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在教导太子一事上,都得听他何瑾的 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和荣耀 并且,在选择课业一事上,何瑾还要上报弘治皇帝,这是什么这便是变相给了他,面圣奏情的权力啊 由此可见,何瑾如今在弘治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说是新晋的当红炸子鸡,一点都不为过。 然而,令人惊掉下巴的是,何瑾听了这个后,非但没喜出望外,反而还砸吧砸吧了嘴,有些不满意地怏怏回道“行吧,就先这样着吧呃,那个,臣遵旨,谢陛下鸿恩。” 这拜谢,草率,相当草率。 好像如此的荣耀和权力,还不如给他一百两银子实在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一章 你糟蹋我行不行...... “陛下何千户他轻浮乖张,非守正谨行之人,若由他来主导太子课业”听闻弘治皇帝给予何瑾这么大的权力,杨廷和顿时有些急了,下意识地就要反对。 可话刚说到一半儿,他就自动闭嘴了。 同时,面色还羞愧不已是呀,自己枉为翰林,一肚子的学问。可教了太子四年有余,朱厚照连论语里的几句话都没记住。 可何瑾呢,别看人家学历低,还吊儿郎当的。可只是半个月,就让朱厚照脱胎换骨,彷如神助般开了窍儿。 这样的差距就摆在眼前,自己还有什么脸开口反对 再说,为了大明江山的未来,为了社稷百姓,就算听何瑾的又如何古来成事者,无不忍常人所不能忍,自己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好在,弘治皇帝也算给杨廷和面子,没有直接贬斥他,还给了一个台阶儿下,道“杨卿家,所谓术业有专攻,你虽学富五车,然四年来只能对牛弹琴。何瑾虽说跳脱孟浪了些,却懂得如何嗯,激发太子学习兴趣。” “二位都是朕器重的大明栋梁,将太子交付二位,正是希望二位能捐弃前嫌,用心指导。如此方能为大明朝,培养出合格的储君” 面对弘治皇帝这样的殷殷期待,杨廷和登时铭感五内,眼眶发红地拜倒在地,道“陛下一番盛情,臣自当竭尽所能,诚心以报” 弘治皇帝微微含笑,心情极是愉悦。 可随后,将目光放在何瑾身上时,面色忽然就有些僵住了只见何瑾一副魂游太虚的模样,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 这样一下将他和杨廷和晾在当场,显得刚才一番君明臣贤的对白,就跟蹩脚的三流戏剧一样 尴尬,尴尬极了。 一时间,弘治皇帝这个气啊。只能环顾四周,看看哪个有眼力的,能帮自己解了这个尴尬。 杨廷和就更委屈了何瑾,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让你来糟蹋了可你还懒得糟蹋 这无形的鄙视让我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啊,实在太可恶了 不过下一瞬,弘治皇帝和杨廷和就觉得解恨了。 因为始终没吭声儿的朱秀英,也一直被何瑾的机灵巧变所震惊。可现在,她终于抓住了机会,上前轻抬起玉足,然后就踩在了何瑾的脚面上 “哎呦你这母,母,目秀眉清的康宁公主,真,真是端庄优雅啊”被踩疼的何瑾反应过来,狠狠地瞪向朱秀英,咬牙切齿地说道。 朱秀英闻,当然知道何瑾是想骂她母老虎,气得柳眉倒竖,一团恶气蹭的在心头升腾。非但没松开脚,反而又狠狠地碾了几下。 可怜何瑾在这暖阁中,当着皇帝皇后和一众大佬儿的面,挣扎不敢挣扎,反抗又不能反抗。 只能一脸痛苦的扭曲相,几乎是哭着拜在地上,狠狠地将朱秀英的脚拨弄到一旁,才道“臣,臣谨遵圣旨” 看着这一幕,弘治皇帝不由升起一个荒诞的想法唉,要是朕当初坚持一下,把康宁公主嫁给何瑾,该有多好啊 张皇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看着欢喜冤家一样的两人,也一脸遗憾地开口“陛下,何卿家跟咱们的康宁公主站一块儿,真像是一对儿金童玉女。” “可惜何卿家太过不争气,未通过驸马遴选不若陛下,就再给何卿家一个机会” 一瞬间,何瑾惊恐地看着张皇后那丈母娘看女婿的慈爱眼神,猛地就有种被洪荒猛兽盯住了的阴冷感,当即脱口而出道“万万不可” 朱秀英这会儿也一脸的煞白,惊恐地道“万万不行” 这下,两人不由尴尬地一对眼儿。 但很快,又同时鄙夷厌恶地一扭头儿哼我就是死,也不会娶你 弘治皇帝见状,忽然心头就升起了一抹狂喜,感激不已地看了张皇后一眼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寻到了,治住这小子的一柄利刃 只是,每次要治这小子,就要威胁把康宁公主嫁给他,是不是有些太不要脸了 不管了,反正有法子,总比没法子要好 带着这样愉悦的心情,弘治皇帝不由挥了挥手,打发这些人都下去。随后,竟还哼起了小曲儿,继续批奏起政务。 可走出暖阁的何瑾,却已没心情教朱厚照了。 告了个假后,他一溜烟儿地跑回了自己的豪宅。还未进门儿,就急匆匆地向金元问道“赖三儿的信送来了吗” 不错,之前在暖阁里发呆,他想的就是这件事儿。 那时他觉得,朱厚照学业大进,自己已给弘治皇帝交出了满意的答卷,可以从容不迫地把这事儿收拾了。 可随后看到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的态度,他便觉得更要尽快收拾这事儿了 显而易见,自己在暖阁的一番表演,留给张皇后的第一印象非常好都好得达到了优秀女婿的标准 而且,何瑾还看得出,张皇后对付弘治皇帝,那是真心有一套 他真怕日后皇后的枕边风吹呀吹,弘治大叔就连皇帝的颜面都不要了,逼着自己去当驸马。 时间不多了啊 得赶紧处理了朱佑棌这事儿,然后马不停蹄地,再干出一番成绩来。才能彻底断了弘治皇帝,把自己当吉祥物养的念头 “老爷回来的正是时候,赖小旗的信刚刚送到,就放在了老爷的书房中。” 何瑾闻点了点头,随即走进了书房。 这一次,赖三儿送来的消息,就有针对性多了,全是关于清流王世子朱厚煜的。何瑾粗略浏览了一番,随即便仔细挑出了几张,眉头微蹙。 这几张纸上的消息组合起来,便得出了几条清晰的线索首先,朱佑棌因为本身就是靖王朱见灂的庶子,导致他对嫡长子袭爵制,很是有些抗拒和厌恶。 其次,朱厚煜的生母与朱佑棌并没多少感情,且在生下朱厚煜后便难产而死。朱佑棌不仅因此对朱厚煜很是冷漠,还认为他乃不祥之人,生怕克母之后,又把他这个爹给克了。 最后,便是在没有母爱和父爱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朱厚煜,性格十分敏感怯懦。半点没有朱佑棌的跋扈嚣张之气,更使得朱佑棌越看越不顺眼。 至于上次朱佑棌呵斥朱厚煜,并将之赶出王府一事。不过乃朱厚煜在戏园听曲儿,晚回了一会儿而已,朱佑棌便借题发挥,且小题大做。 由此可见,朱佑棌对朱厚煜的厌恶,可谓已根深蒂固。并且,眼下父子俩之间的关系,已到了十分紧张的地步。 “唔”托着下巴沉思的何瑾,梳理分析完这些线索后,眼中不由蓄满了阴谋的色彩,嘴角也翘起了邪恶的弧度“这样看来,我可能要回磁州一趟呢” 第二日, 东宫詹事府前,杨廷和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前,等候着何瑾。那股悲怆的气质,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他是位中正守诺的君子,更会无条件地遵奉圣命。 哪怕他知道何瑾那个小人,今日必然会嘲讽、羞辱、报复自己,可为了大明的未来,他已做足了一晚上的心理准备 然而,快到了开讲的时候,何瑾还未出现。反倒是王华,一脸不悦地走了过来。 “王翰林,何千户他” “他告病了”说起这个,王华就来气“大早起才派了个门子过来,他这段时日就不来了。还说让老夫先带着你,熟悉下什么教学模式” 这话一落,沐浴在初升热烈太阳下的杨廷和,只感到了满身的凉意和悲愤何瑾你就这么无视我的吗 主动让你糟践,都不肯的吗 你,你混蛋啊 堂堂的翰林学士,被奉为士大夫偶像的杨廷和,这会儿心里很委屈,有种很想哭的冲动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二章 你妹......你大爷的! 从京城到磁州,从从容容赶路的话,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假如只是三人轻装简从的话,五日便足够了。 到了磁州之后,何瑾和刘火儿、端木若愚根本没进城,而是直接去向了鼓山煤矿。 如今的鼓山煤矿,早已跟之前不一样了。 距离还有几里的时候,便看到人烟渐渐稠密了起来。笔直的水泥路上,车来车往,人们吆喝着、谈论着,骡马车上载着各式各样的货物,伴随着踏踏的马蹄声,汇聚成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再往前,景象又是大不相同,成片的水泥房在山下环绕,布局合理、错落有致。 此时男人们都去上工了,留下妇女聊着八卦、收拾着活计,孩子们吵吵闹闹地,奔向山下的一座学堂。老人则悠闲地晒着太阳,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每个人的脸上,再看不到当初受灾逃难时的悲苦,而是对现有生活的满足。虽然琐碎,也有磕磕绊绊,但更多的是有盼头儿。 眺眼远望南面,便是波光粼粼的滏阳河。 两个大型的码头上停满了货船,如同输血般将各地的杂贸运送至磁州,又有满载水泥、煤炭、瓷器等磁州特产的船只,顺着河流而下。水面上的号子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在水泥堤坝的两岸、绿荫之中,是各式各样的商铺。 其中最多的自然是客栈、酒楼,却也不乏杂货、药店、米行、茶馆儿、钱庄、典当反正林林总总,要什么有什么。 各色的摊位更是对店铺的补充,货物无所不包,叫卖声不断,比之城里最繁华的衙前街,也不遑多让。 这一切,非但让刘火儿和端木若愚感慨不已,就连亲手创造了这一切的何瑾,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很快他就不震惊了,而是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了一道夸张的弧度这一切,都是钱啊,都是我的钱啊 什么是土豪 无非就是家里有矿。 可咱家不仅有矿,还有河而且山下和河两岸的地皮,也是咱的 这念头一升起,何瑾顿觉连日赶路的疲累,都一扫而空。当即步履轻盈地,走向半山腰的鼓山矿产办公大楼。 呃说是办公大楼,其实大厅才更合适一些。 毕竟王权时代,盖个三层楼那就是逾制对于这点,何瑾可谓深恶痛绝,觉得严重浪费了水泥的效用。 到了气派宽敞的大厅门口,便有赖三儿和丁逸柳在等候。 看到何瑾近前,两人当即上前行礼。尤其丁逸柳更是恭敬不已,道“何千户辛苦了,在下已安排好了食宿” 如今负责掌管鼓山和滏阳河生意的丁逸柳,可是磁州城乃至整个彰德府,都响当当的丁大官人。比起当初的秀才功名,哼现在就是给他个举人,都不带正眼儿瞧的。 与之相应的,便是他对何瑾的敬畏,也更加发自心底。 “不必了,先办正事儿要紧。”何瑾只是一摆手,便道“你事务繁忙,就不必参与这等事儿了,派个带路的就行。” 丁逸柳闻,神色不由有些幽怨何千户,你还是没把我当心腹啊 可何瑾却一瞪眼你懂个屁现在鼓山和滏阳河这么大的一摊子,全指着你来挣钱呢。让你把时间浪费在破事儿上,那得损失多少钱啊 随后带路的过来,何瑾一看不由就乐了也是老熟人儿,就是以前衙门里的捕头,胡不归。 “见过何千户,何千户果然风采依旧,真是让小人景仰不已”赖三儿走后,鼓山这里的保安经理一职,便由胡不归接任。 如今他吃喝不愁,赡养孝敬老娘也绰绰有余,又为姐姐寻了位良人,在磁州城里重新有了牌面和威风。 至于说对何瑾的恨意,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反倒很感恩这次新生的机会。 “嗯,带路吧”何瑾闻点点头,高冷的逼格尽显无疑。 在路上,赖三儿便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摞纸,交给何瑾道“老大,你让打探的那个人情况,全在这上面了。交代的事儿,也已经办妥了。” 何瑾接过草草看了一眼,心中便有数儿了,便对身后三人道“此番多学着点儿,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我就不亲自出马了,放手交由你们处理。” 三人闻,当即肃然点头。 很快,胡不归便引着何瑾等人,来到了一处防备森严的院墙之外。那院墙由青砖水泥砌筑,足有一丈多高,上面还缠绕了铁丝网。 进了大门继续往前走,里面就越来越阴暗,令人感到发冷。 何瑾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里就是以前囚禁那些泼皮无赖、白莲教匪的坑穴。只不过,现在又因地制宜盖了两排牢房,更便于管理那些家伙。 嗯不要忘了,鼓山煤矿还有磁州十九层地狱的凶名这样的优良传统,何瑾可不想轻易丢掉。 胡不归来到一间燃着火把照明的牢房前,拿着一根棍子,轻轻捅了捅里面高大的身影,道“陈兄弟,莫要装死,何千户来看你了。” 何瑾不由奇怪地看了胡不归一眼,从这个称呼上,他听出胡不归好像跟里面那人,还有点小熟悉 想来也是,两人都是被自己扔牢里的。相同的经历,难免容易产生共同语,毕竟同病相怜嘛 牢房里那人带着沉重的脚镣,双手也被镣铐锁着,头发披散在头上。看样子倒是没受什么折磨,只是满脸尽是麻木的神色。 然而,当他一转头看到笑眯眯的何瑾时,整个人如同发怒的虎豹,猛然向着粗大的栅栏扑来,吼道“何瑾,你害我成这幅模样,还敢来看我” 他手里的铁链扯得哗哗直响,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何瑾的近前。 但何瑾的神色,却一点儿都没变,仍旧笑眯眯的。 不过开口时,却一下卡了壳儿“呃光知道你是清流王府的侍卫,却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儿来着” 嗯,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初朱厚辉带着一群泼皮无赖,来抢夺鼓山煤矿时,被何瑾一包石灰粉,给放倒的王府侍卫。 按照赖三儿的情报,这人乃军户出身,有着一身的武艺,还在边军担任过把总的职位。不过后来因恶了上官,被撵回了安阳老家。随后又被朱厚辉相中,进了清流王府。 “如你这等卑劣无耻、贪婪狡诈之徒,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这侍卫折腾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但目中的恨意,虽然经历了半年的时间,却仍旧没有消散,反而更浓重了。 “哦”何瑾一挑眉毛,戏谑道“如此说来,你也不想知道你妹的消息了” 这话一出口,刚有些安静的侍卫,彻底就疯了。 再也不管手上的铁链,也顾不上脚上的镣铐,将牢门撞得咣咣直响,“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这等无耻之人,竟然还对我妹下手” 何瑾顿时就怒了,争辩道“你妹” 可这两个字简直就不能提,一提那侍卫就发疯“我要杀了你” “你妹” “我杀了你” “你你大爷的,还让不让我好好说了” “我没大爷,就一个妹子,我,我杀了你” 看着这侍卫手腕和脚已被铁链卡的鲜血直流,何瑾也是服了,扭头儿望向胡不归,道“还是你来说吧” 胡不归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不由神色落寞而忧郁,还未开口,就先深深地叹了口气。 何瑾不由觉得,这时候要是让胡不归吸上一口烟,吐个长长的烟圈的话,就更有感觉了。 “陈兄弟,别挣扎反抗了,你就从了何千户吧。” 这话一出口,那侍卫倒是没怎么激动,可何瑾却一下炸了怎么个意思怎么就从了我了,我是那样重口味的人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三章 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把空间留给胡不归和那侍卫的何瑾,走出阴暗的牢房后,对着外面白晃晃的太阳,不由落寞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那个陈侍卫在心中,到底给他妹子安排了一条怎样凄惨的故事。关键还是故事当中,自己就是那个可恶的大反派。 “你们说,我像是那么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人吗” 何瑾原以为这样的问题,一定会上来得到否定的回答。可没想到等了一会儿,身后竟然寂然无声。 一回头,便看到三人犹豫地对视了一眼是的,他们竟然犹豫了 这一下,何瑾感觉更不好了。抬头又望望头上的太阳,心中的那个想法更加强烈了好想有支烟啊 好在这个时候,胡不归也出来了,眼眶还有些红红的。想来刚才的一番忆苦思甜,勾到了情感深处的忧伤,让他一时有些情不自已。 “何千户,你可以进去再试一试了,现在陈兄弟”胡不归嗓音有些沙哑,蹙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后,才点头道“嗯,他的觉悟提高了不少。” 何瑾就拍了拍胡不归的肩膀,忽然也有些感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反正跟我斗,你是肯定斗不过的,活着不好吗,你说是吧” 胡不归就这憋屈儿了,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何千户说得对” 又回到牢房当中,便看到那位陈侍卫,面色果然平静了许多。甚至,隐隐间好像还有些害怕。 “呃,那个你妹” “我妹到底怎么了”这一次,他虽然仍旧一提就激动,但明显比之前几次好多了。至少,交流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妹听说我被抓了后,就跑到了跪在朱厚辉的门前,乞求朱厚辉来救你。不过朱厚辉那个志大才疏的二世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被我弄得灰头土脸后,自然将怒气迁怒到了你妹身上。” “他让人将你妹毒打了一顿后,就卖入了小秦淮。正好,后来我又从朱厚辉手里,得到了小秦淮,便让人安排她看了伤,她也就留在了小秦淮。” 听何瑾讲述的时候,陈明达将手攥得紧紧的,牙齿也死死咬着嘴唇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接受最残酷的现实。 可听完之后,他不由有些疑惑“这就没,没了” 但想想似乎还是有些不对,便扯着嗓子咆哮道“你这个畜生逼迫我妹做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辈子的清白就此葬送,我要杀了你” 何瑾却提前捂好了耳朵,待陈明达骂完后,才放下手淡淡道“你妹子才十二岁,我像是那样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人吗” “不是像,你根本就是”陈明达又恢复了景涛哥式的咆哮体,吼道“你这个畜生,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要杀了你啊” 何瑾又一次放下耳朵,叹了口气道“你妹一直在小秦淮,干些扫洒侍女的活儿。不过后来,倒是出了一点状况。” “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 何瑾现在已习惯这种对话方式了,继续道“后来我家的小妾柳清霜,发现你家妹子嗓音不错,就将他收入了乐班当中,调教她学词曲舞艺。” “你这儿畜生我要杀了你等等,你说什么我妹子没被你祸害,胡大哥说的都是真的” 这下何瑾就疑惑了,问道“胡不归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你卑鄙狠辣、阴险狡诈、贪婪无度不过,跟真正那种平日道貌岸然,暗地里坏到头上流脓、脚底长疮的家伙比起来,你还是有些底线的。” “并且,你所做的那些事儿,只要仔细一想,就会发现除了损害那些该死家伙的利益外,剩下的人都得了好处” 这样的评价,虽然不是何瑾想听的,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嗯,还挺客观的,自己好像就是这么个货。 想到这里,他就懒得再开口了,挥了挥手,便有胡不归带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走入了这牢房。 小姑娘明眸皓齿,身上衣着鲜丽,气色更是白里透红,显然没遭受过什么nuedai摧残。看到陈明达后,她不由眼眶泛红,叫了一声扑过去“哥” 又一次默默退出牢房,把空间留给兄妹团聚的何瑾,还是有些小郁闷。 不过这一次,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对视了一眼后,齐声安慰他道“老大,虽然你手段有些狠毒辣,但在我们心中,一直都挺伟光正的” 何瑾听后,不由认真望向他们三人,思索了片刻后,开口道“嗯,这些我都知道的。不过我不在乎呀,管你们怎么看,反正我又不会改。” 三人顿时一阵气闷,握了握拳头好想打人啊可惜还打不过 兄妹半年多没有相见,感情自然充沛,时间也久了很多。大概过了三炷香的时间,陈明达才带着他小妹走了出来。 看到何瑾后,他面色凝肃地一拜,郑重道“恩公在上,请受小人一拜不论恩公要让小人做什么事儿,这条命就交给恩公了” 何瑾当然知道,陈明达为何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 对于这种义气为先的人士来说朱厚辉不讲道义,他便从此恩断义绝。而自己保住了他妹子,那就是对他有恩。 有恩自然要报,但又无以为报时,只能拿命来偿了。 “我不要你的命,只是让你帮我办件事儿。” 何瑾也不啰嗦,却带着几分戏谑的神情,问道“让你去刺杀朱厚煜,助朱厚辉夺得世子之位,这事儿你干吗” 陈明达果然一下就愣了“恩公,你不是跟朱厚辉不对付吗” “问这些干啥,就说干不干吧” “干”没怎么犹豫,陈明达就同意了。义气为先人士,就是这么地爽快。 “好,那你就先休息两天,养精蓄锐。至于后面的事情,我会主动再来找你的。”何瑾也不再废话,起身拍拍屁股便走。 收服陈明达的过程太不愉快了,他已没了再说下去的yuang。 可刘火儿、赖三儿和端木若愚却不想放过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回这里,就为了收服陈明达,去刺杀朱厚煜 然后为的还是帮朱厚辉,夺得世子之位 老大的脑子有毛病吧 可面对三人求知欲十分强烈的眼神,何瑾却不直接揭开谜底,而是再一次重复道“这次的事儿,你们要多看多学,能学多少算多少。” “反正以后这种事儿,我就不亲自做了,只能交由你们来办。” 三人闻,不明觉厉。 最先反应过来的端木若愚,忽然语气凝肃地问道“老大,是因为以后你要身居高位,不方便再做这等事儿。所以只能隐于幕后,将这些事儿交由我们来做吗” 何瑾还未开口,一旁刘火儿也开口了“所以此间这事儿,既是对我们的培养,也是一种考验” 赖三儿听后,不由也深深地点了点头,道“老大果然深谋远虑,令我等敬佩” 走在前面的何瑾闻,不由猛地就停下了脚步我,我只是觉得老从京城往磁州跑,挺麻烦的想不到你们竟一下,脑补了这么多 这,这让我该如何回答呢 我只能对着你们,一脸严肃认真地赞同道“嗯,你们终于明白我的苦心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四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三日后,安阳城。 梨园春戏院对面,有一家供应早点的饭馆,分上下两层。 下层摆着长条桌椅,是在临近作坊做工百姓吃饭的去处。已经过了卯时,工人们都吃过饭上工去了,楼下空空如也。 楼上的格局要精致一些,摆着八仙桌、官帽椅,墙上还附庸风雅的挂着画,是给有钱人准备的地方。 这会儿还有一桌客人,其中临街的一桌上,穿着丝帛绸衣、一身贵气的何瑾,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驴肉火烧,喝着鸡蛋汤。 在他的旁边,坐着的是一位面相阴柔的男子。面对一桌子早点,却在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 “安心了,我的计划万无一失,你也很快就能报一箭之仇。” 喝完一碗鸡蛋汤,看着旁边焦急的张声,何瑾开口安慰道“只要你保证,朱厚煜今日会出现在这戏院里嗯,再来一碗鸡蛋汤” 不错,何瑾眼前这位,就是朱厚辉曾经的狗腿张声。被清流王父子赶出王府后,他每一日都想着如何报这个仇。 毕竟,下面被割了一刀的人,心理就格外偏执些。何瑾表示,嗯可以理解。 在两人的旁边,便坐着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他们三个倒挺稳得住,一边吧唧吧唧地大嚼大咽,一边时刻注意着窗外的动静。 “出现了,朱厚煜出现了” 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计划,但想着何瑾向来说话算话。故而一看到朱厚煜,张声便猛地双手扶起案桌叫起来。 何瑾却仍旧不慌不忙,一拉张声道“淡定,淡定,你这么一副公鸭嗓,别再把人家给吓跑了” 说着,他也向窗外瞥了一眼。 只这么一眼,就连嘴里的驴肉火烧都忘了啃太美了,简直太不像话了 朱厚煜身穿雪白色的纺绸长衫,腰上还配了一块洁白的羊脂玉佩,手里拿着象牙折扇。只是一出场,便仿若谪仙下凡。 尤其不得不提的是,他相貌十分英俊。 不是剑眉星目的那种俊朗,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中性美。带一点点的阴柔,又柳眉微蹙,予人哀怜之感。 闲庭信步般走着,尽显飘逸出尘之态。仿佛自带幻象,有无数樱花,随风在身旁飘落。 楼上的何瑾,简直都看呆了这,这样一位气质忧郁的高富帅,就该跟张声一样阉了啊 果然,随着朱厚煜的一出现,街面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一个个双眼放光、面色羞红。看起来,若不是顾忌礼教大防,她们都想直接扑过去。 朱厚煜对这些女子却视若无睹,甚至面色还有些不耐,加快了步伐向戏院走去。 可街上几个面相阴狠的男子,也同时加快了步伐,向着朱厚煜赶去。 朱厚煜似有察觉,感受着那些人身上阴冷的气息,顿时面容惊骇,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叫了一声“救命啊” 罢,他也很是果断,扔了象牙扇拔腿就跑 楼上的何瑾看到这一幕,不由才觉嫉妒之气消解了不少,道“哼,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不过,这反应还是挺敏锐的,陈明达的表演也太有杀气了” “老,老大”刘火儿却急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看清楚,那可不是咱派过去的陈明达啊” 何瑾的脸一下就僵了,仔细向下看去,果然发现那些男子全是陌生面孔。 反应过来,他当即扔了手里的驴肉火烧,拍出了一角银子,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救人啊” 罢,扒开窗户的何瑾,就想往下跳。 可一看那高度,他又把腿缩了回去算了,我只是力大无穷,又不是会轻功朱厚煜,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 好在,别看朱厚煜身子柔弱,速度却一点不慢。那些男子也顾忌当街行凶,会惹来捕快衙役,便只是死死地追在朱厚煜背后。 可惜,养尊处优的朱厚煜,终究跑不过那些杀手。情急之下,看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就拐了进去。 然而,刚一进那巷弄,他顿时魂飞魄散起来,再度惊叫一声“吾命休矣” 巷弄当中,陈明达这会儿正跟几个泼皮无赖交代注意事项。一看到朱厚煜主动送上门儿来,顿时也有些傻眼。 好在,随后那些出现的杀手,立时让他判断出了局势毕竟是当过把总的人物儿,也明白何瑾不会脱裤子放屁,再派一队人马过来。 “给我打”当机立断,陈明达一挥手,就向着朱厚煜身后的杀手冲去。 可那些杀手,此时也亮出了兵刃,领头儿一人阴狠喝道“王府办事儿,不想死的人都滚开” 面对这样的架势,陈明达仍旧只进不退。 他是义字为先的人,说了将命交给何瑾,就不会临阵退缩。 更何况,自己身后不是也有人吗 很快,陈明达就冲到了那些人面前,大叫一声,双臂一振就拎起一个杀手掀了个跟头。随即拳打脚踢之下,风声霍霍,个杀手根本近不得他身。 只不过,猛然一回头儿的时候,便看到身后那些泼皮无赖们,居然转身就跑,顷刻间便就不见了人影。 陈明达这个气啊 可没办法,那些家伙不过赖三儿临时招募来的小混混,就是来凑人数儿的。眼见对方动了刀子,哪敢真拿自己的命去拼 当即,陈明达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儿,一拳就打晕了一个杀手。又一抬腿,另外一个杀手满嘴的牙就飞了出去,身子也跟着飞出去老远一截儿后,才死狗一样趴着不动弹了。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陈明达却越打越心焦。 他手里没武器,又要躲开四面砍来的利刃,根本照应了不少朱厚煜。 而那些杀手,这时也反应了过来,领头儿的招呼道“三个人缠住他,剩下的先结果了那兔爷儿” 两个杀手当即绕过了陈明达,陈明达想阻止,为此却胸前挨了一刀,只能放弃。 可就在那两人举刀,就要砍向朱厚煜的时候,一人忽然闪身进来。一个连环腿啪啪啪踢出去,登时踢落了他们的兵刃,还将两人踹飞到了墙上。 朱厚煜这时都傻眼了,完全弄不清眼前的状况他是认得陈明达的,知道陈明达是朱厚辉的贴身侍卫。 虽然半年时间未见,但他一向不关心王府产业之事,也不知道鼓山煤矿的事儿,自然还以为陈明达是朱厚辉派来的。 可按说都该是杀自己的人,怎么竟然内讧打起来了 还有,随后赶来的这几个人,又是何方神圣 “朱世子,搞不清状况吧”就在此时,朱厚煜看到身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苦着脸开口了“说实话,我都差点没搞清状况。不过,这些蠢材竟主动说出是王府的人后,我就明白了。” 说着,何瑾便扶起朱厚煜,还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那个好弟弟,还真是屡次跌破下限啊” “我的好弟弟”朱厚煜还是不懂。不过随后他就放松了,因为这个时候,陈明达和刘火儿两位高手,已将那些杀手打趴下。 而巷子的前面,也传来了吵闹之声,一队捕快衙役匆匆赶来。 “朱世子,你没事儿吧”捕头上来问了一句,随后一看何瑾等人,当即大手一挥,道“全都带走” 何瑾却不慌不忙,对着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招招手。三人见状,皆拿出了锦衣卫的腰牌,拍在了那捕头的眼前。 随后,何瑾才拎出了自己的副千户腰牌,淡淡地道“锦衣卫办事儿,你们什么都没看到,明白了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五章 差点被掰弯了...... “这驴肉火烧真香,就是有些塞牙”还是那间早点饭馆,何瑾把最后一块儿火烧扔嘴里,用姜茶狠狠漱了漱口后,才看向身旁的朱厚煜“世子,别客气,你也吃呀怎么不吃点儿” 朱厚煜一脸的煞白,神情后怕不已“何,何千户,刚才都动刀子了你,你怎么还吃得下” “有啥吃不下的不就是见了点血嘛,反正以后这事儿,就会”何瑾拍拍朱厚煜的肩膀,一副安慰他的表情。 朱厚煜顿时满怀希望,开口道“就会慢慢好起来” “不是,”何瑾一摆手,道“以后你经历多了,就会慢慢习惯了” “啊”朱厚煜一下花容失色。 可何瑾还跟个魔鬼一样,慢慢分析道“你想想啊,朱厚辉都对你动了杀心,而且还派了人过来,不取了你的性命,他能甘心” 一听这个,朱厚煜顿时吓得眼泪汪汪,紧紧抓住何瑾的手臂,生怕一撒手何瑾就会拂袖而去“何千户,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此番死里逃生,朱厚煜直到现在都六神无主。 被何瑾救了性命后,又知晓他乃京城里的锦衣卫,立即把何瑾当作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就好象受了委曲的小孩子,找到了唯一的后援。 何瑾登时一脸惊傻地看着,朱厚煜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又慢慢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神情。只觉这三十来岁的世子,实在太像女人了些。 举止、语气、动作,哪哪儿都像。 尤其此时泪眼凄迷,依依相望的模样,恰似一位温柔多情的弃妇,把他看得头皮直发麻,忙不着痕迹地去抽自己的袖子,问道“啊,世子啊,这事儿不太好办啊我等来安阳是有公干的。只是偶然碰上了这事儿,才救了你一命。” “这事儿说破了天去,也是清流王府的家事儿。我们锦衣卫,总不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吧” 他这一扯袖子,反被朱厚煜一把握住了手,紧紧抓住,再不肯松开“何千户,这怎么能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小,小可再怎么说,也是王府的世子,他朱厚辉要害我性命,你们锦衣卫又是天子亲军,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说着,朱厚煜还用掌背擦了一把眼泪,虽未翘出兰花指来,那动作仍却似女儿家一般优雅。 而此时何瑾被他抓着手,渐渐地脸就红了,双眼也开始放光这个世子,简直太完美了 呃,别误会。 他可不是被朱世子给掰弯了,而是发现这样的人,才是最佳的藩王人选 你看看,性格软弱怯懦,从不会欺压良善。 平时的爱好呢,就是听听小曲儿,据情报上说,偶尔还做做女红。 并且对王府产业什么的,也都不怎么上心这样的人顶替了飞扬跋扈的朱佑棌,简直就是安阳、乃至彰德府百姓们的福音啊 想到这里,何瑾就面色愈加矜持为难,道“世子你不要这样清流王府的事儿,在下也有所耳闻。只是这种事儿,真的很麻烦” “怎么就麻烦了你们密奏圣上,让圣上来裁决,不就行了吗” “没那么简单的。”何瑾一摇头,随即挥了挥手。 刘火儿和陈明达就拎着那杀手头子过来了,何瑾便开口问道“是朱厚辉派你来的你是朱厚辉什么人” 那杀手当即吐了一口唾沫,道“什么朱厚辉我不认识” 朱厚煜一听这个就傻眼了,指责那人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之前还说是王府派来的,王府里就朱厚辉视我为眼中钉,只有杀了我,父王才能借坡下驴,让他得了世子之位” 越说越急,他忽然一咬牙,对着何瑾道“何千户,你用刑啊你们锦衣卫不是向来穷凶极恶、滥用酷刑的吗” 何瑾一听这话就怒了,借机甩开自己的手,道“世子请慎当今圣上仁慈宽厚,对我们锦衣卫更是百般约束。” “我们锦衣卫也早已遵奉陛下的旨意,积极改变作风,严格执法我们现在办案,是要讲证据的” “何,何千户你莫生气,是在下一时失”朱厚煜赶紧去哄何瑾,后来就忍不住自怜身世,抽泣了起来“父王早就有夺了我世子名分之心,现在朱厚辉更直接要杀了我我当如何是好” 罢,他竟趴在了桌子上,嘤嘤地痛哭起来。一副“美人”伤心欲绝,让人怜惜不已的情景。 这时候,周围的人目光就都看向了何瑾,眼神儿和神情分明在说是你把人家弄哭的,还不快去哄哄 何瑾这叫一个郁闷,简直无话可说。 憋了半天,忽然一拍桌子,喝道“别哭了,哭能解决啥问题” 朱厚煜顿时被吓了一大跳,神情惊恐又委屈何千户,人家都要没命了,你还不许人家哭 可何瑾早有谋划,虽然朱厚辉的所为,略微扰乱了一下节奏,但并未脱离正轨。相反,还使得他收拾那一对儿父子,更没心理负担了。 这时候他便邪魅一笑,道“世子,既然朱厚辉要取你的性命,你就给他呗” 众人一听这个,顿时就傻眼了老大,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们怎么越看越糊涂 朱厚煜却是又气又急还伤心,拽住何瑾的袖子使劲乱摇“何千户,你怎么能这样命是能随便给的吗” “又不是让你真给” 何瑾也使劲地抽着自己的袖子,不耐烦地道“让这些杀手回去汇报你死了,你那个爹就会屁颠颠儿地,让朱厚辉来当世子。” “但那个时候,你却活着跑到了京城告御状呵呵,事情闹到这个份儿上,你说陛下还会不管” “只要陛下严令彻查,他们枉顾祖宗礼法,废嫡立庶,为此还不惜派人杀了你这个世子的破事儿,还能瞒得住哎呀,你给我松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被何瑾震住的朱厚煜,果然一下就松了手,傻呆呆地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何千户,真的要闹这么大吗毕竟是在下的生父,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能害他们呢” 旁边五人听着这话,不由气得都摇头妇人之仁,真是妇人之仁这个死兔爷儿,怎么脑子就不开窍儿呢 何瑾也是被气得噎了一下,随后扭头就走“不想害他们,那就等着他们取了你的小命儿吧反正我也不想管这等破事儿,你爱咋咋地” “何千户,你不要走,不要走啊”朱厚煜一见这情形,又吓得想去拉何瑾的袖子。可何瑾早有防备,卷起袖子死死攥在了手里,恶狠狠地道“告诉你,要是再想拉我袖子,信不信我揍你” 可怜的朱厚煜,泪眼婆娑又满心无措,最后只能委屈地一跺脚,道“何千户,你这人太霸道了,太不温柔了人,人家听你的,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这美人怨怒的风姿,让何瑾不由又浑身一哆嗦妈的,死娘炮,简直比女人还女人真是看着看着,还有点小心动了呢。 呃稳住,一定要稳住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六章 真得劲!...... “他,他真的死了” 清流王府的一间密室中,朱厚辉看着手中染血的纺绸长衣,以及一块沾了血点的羊脂玉佩,带着三分的愧疚,还有七分的兴奋问道。 他其实,也不想这样的 可何瑾被取消驸马资格的消息传回来后,朱佑棌的脾气眼见地日渐暴躁起来,对他是非打即骂。 朱厚辉也知道,这是老爹害怕何瑾的报复,所以才迁怒在自己身上谁不知道,那个何瑾睚眦必报,而且手段还阴毒狠辣 加之苦心经营的清平商行,也被何瑾夺走。他越发担忧自己在朱佑棌那里,已没多少的分量焦虑畏惧下,便想到了铤而走险这一招 想完这些,他看向那个杀手,却不由面露疑惑“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兔爷儿,至于弄得浑身是伤” 此时这杀手头子可怜极了,鼻青脸肿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还有身上的鞭痕、伤口,以及心理的折磨。 一想起这事儿,杀手头子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那一日,何瑾让他来办这件事儿,骨头很硬的他当然没同意。 可那个如恶鬼一样的少年,便冷冷地一笑,说了一句话“若愚、火儿、三儿、嗯,还有明达、张声啊,你们都来拿出看家本事儿,来玩一玩吧” “我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硬骨头,却不相信一个拿钱办事儿的狗屁杀手,也会有什么坚定不移的信念。” 面对那些人跃跃欲试的眼神儿,杀手就发虚了。 可想不到何瑾离开前,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你们可以敞开劲地玩儿反正弄死了这一个,后面还有别的刺客。” 随着那句话落,杀手同志的噩梦就开始了。 被何瑾折磨过的陈明达,是最为积极的。虽说把自己的遭遇复制在别人身上,不能缓解伤痛,但真的很过瘾啊 于是,他就跟志同道合的刘火儿一起,将能想到的十八般酷刑,全都用在了杀手同志身上。 端木若愚和赖三儿就比较委婉阴险一些,调动了城狐社鼠,半日的时间,就将杀手同志的家人消息打探清楚了,拿这些来要挟。 剩下一个死太监张声,最是让这杀手胆寒,尽拿一些阴毒的招数儿往他身上使什么把针烧红了扎他屁股大腿,拿些蜘蛛、蜈蚣、蝎子之类的,配置毒药灌他喝下去,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如此身体加心理的不间断双重折磨,让这位“很硬气”的杀手同志,只撑了半天时间就屈服了。 结果,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只有朱厚煜,对他表达了深切的同情“何千户,你不是说锦衣卫不滥用酷刑,严格执法的吗哎,你们看这钩子,能不能把他肠子勾出来哼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杀我” 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这位杀手此时想想自己还坚持了半天,真是已经很对得起朱厚辉了。 “小人这,这身伤,不是刺杀朱厚煜弄的,是,是别的仇家”杀手解释着,只是说到别的仇家几个字时,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冷颤。 朱厚辉顿时狐疑起来,蹙着眉问道“那他的尸首,你是如何处置的” “趁着夜深人静,扔入了漳河里。”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朱厚辉满意。他再度仔细地看了一眼那长衣,还有那玉佩,道“你们真杀了朱厚煜” 杀手此时便冷笑了,道“朱公子,昨日梨园春戏院的事儿,想必你也听闻了。并且,你到现在见过朱厚煜吗” “可” “没什么可是”杀手有些不耐烦了,恼怒道“朱公子难道以为,朱厚煜会心甘情愿地将衣服脱下来给我,还将这价值千金的羊脂玉也一并赠予” 在如此的压迫下,朱厚辉就不说话了。 虽然,他还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最主要的是,他更倾向相信朱厚煜已死,心里也就不由自主开始动摇了。 想到这里,他便摔碎了那羊脂玉,烧掉了血衣,道“是我多心了。这事儿,你办得很不错这是剩下的银票,你收好。” 说着这话,朱厚辉便借着递银票的遮挡,从袖口里缓缓掏着bishou。准备在这杀手接银票的时候,一举杀人灭口。 可对杀气尤为敏锐的杀手,一看朱厚辉神色有异,伸出的手不由停了下来,语气陡然更加阴冷地道“朱公子,劝你还是不要自找麻烦” “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杀了小人,虽然可以灭口,但尸首又该如何处置” 杀手语气愈加阴冷,继续道“还有,这事儿可不是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我那些没来的兄弟们也都知道,且还拿着定金和咱们之前的书信。一旦发现我没回去,后面的事儿,怕朱公子更难处理” 这一下,朱厚辉再不敢作妖,又把bishou塞回袖中,恼恨交出银票道“哼,你们这几日也最好消失。否则,咱们谁都没好果子吃” “放心,我们会永远消失的”杀手接过银票,诡笑了一声离去。 看着这杀手离去,朱厚辉当即就想去找老爹,告诉朱厚煜已死的消息。 可刚走出密室,又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干可不能跟这事儿扯上半点关系,现在朱厚煜的尸首还未出现,自己怎能就提前知晓 对,要等,一定要耐心地等 而此时出了王府偏门,混入了夜色中的杀手,却忍不住鄙夷一笑哼,果然被何千户说中了。要不是何千户提前叮嘱过,说不定这次真交代在这儿了 杀手这一行,果然不是那么好干的啊等过了这一劫,还是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好好地杀猪卖猪吧。 还有朱厚辉你个黑心的杂种,等着被何千户好生收拾罢 而就在朱厚辉和这屠夫杀手,各怀心思的时候,何瑾这里却笑得十分欢畅“哎呀呀朱知府真是太客气了,如此盛情招待,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 朱知府也是一脸的笑意,只不过更多的还是疑惑“何千户深得陛下宠爱,本官能结交上何千户这等少年英才,也是三生有幸只是不知此番来安阳,究竟有何贵干” “当然是来帮朱大人的啊” 何瑾也不墨迹,直接开口道“本该是一府父母官,可头上却压着个清流王,这感觉一定很难受吧” 朱知府闻,顿时就要勃然作色。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在意,在朱闻明未开口前,又自顾自地道“朱知府难道就没想过,换一个性子柔弱点的,也不喜干涉政务的藩王” “换,换一个藩王”朱闻明顿时跟看白痴一样,看向何瑾你当藩王是大白菜啊,想吃就吃、想换就换 不过,假如真能换一个的话 于是,随后的朱知府便沉默了,等待着何瑾的下一番话。 而何瑾的下一番话,自然没让朱知府失望。并且跟上次一样,还是有好处他朱知府能沾,有坏处也扯不到他身上的那种。 听完后,朱知府当然大手一挥,豪情满怀“来来来,咱就不说这个了喝酒吃菜,这可是安阳正宗的扣碗酥肉十里香,何千户快来尝尝。” 何瑾夹了一块儿那酥肉,放在嘴里一嚼嗯果然香酥嫩滑肥不腻,一碗酥肉岁月长。用安阳话来说,就是真得劲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七章 意外个屁啊! 在担忧、愧疚和满怀期盼中,朱厚辉度日如年。只是两天的时间,原本郁郁葱葱的头顶,都开始有些稀疏了 终于在第三天,一队捕快来到了清流王府。 对于这些下九流行当的家伙,朱佑棌是见都懒得见的。可朱厚辉却预感到了什么,劝说道“父王,还是去见一见吧。说不定,是有了大哥的消息” “哼,那个丧门星,死了最好” 嘴上这样说,毕竟还有父子的名分,朱佑棌最终勉为其难地让捕头进来。 “王爷,世子失踪一事”捕头神情怯懦,眼神儿躲闪,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世,世子恐怕遭遇不幸了。” “简直胡说八道”朱佑棌当即一拍桌案,喝道“你可有证据” 捕头先是被吓得一哆嗦,可听到后面的话就有些傻眼了儿子死了,不是伤心痛苦,而是要证据 当即狐疑地看了朱佑棌一眼,才道“闻听世子遇刺后,小人遵奉知府大人之命,四处打探。终于在昨日于漳河边上,发现了这柄象牙扇” 虽然那扇子已被水泡得面目全非,但朱佑棌父子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朱厚煜向来不离手的心爱之物。 “单凭这扇子,不足以证明吾儿已遇害” “还有一户渔家的供词。”捕头已觉出气氛的诡异,赶紧继续说道“那渔家说三日前的晚上,隐约看到一些人抬着一个麻袋沉入了河里。这柄象牙扇,就是在渔家所说方位附近寻到的” 朱佑棌听完,神色很是阴沉,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那捕头离去,他猛然一拍案桌,对着朱厚辉喝道“混账,老实招来,这是不是你干的” 朱厚辉吓得一下跪在了地上,嘴上也胡乱语起来“父王,不是孩儿孩儿也不想这样的。” 可随后壮着胆子一抬头,却发现朱佑棌面上并未太多的愤怒,反而还隐隐地松了一口气“不管是不是你干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个克死他母妃、不男不女的丧门星,总算是做了一件让孤心轻的事儿哼,若这清流王的爵位,传给了那等窝囊阴柔的家伙,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父,父王” “你不用多说,其实孤也猜出来了。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自古成大事者,便当如此绝情无义,孤有你这样的儿子,心怀甚慰。” 说到这里,朱佑棌面色早已没有愤怒,竟全是满意“你替孤做了此事,世子的位子自然就是你的。” “不过,你也要耐得住寂寞。这事儿还需上报宗人府,经由礼部奏告陛下后,你才能袭得世子之位。” 终于得偿所愿,朱厚辉顿觉精神焕发,叩谢道“孩儿谢过父王” 接下来的几日,朱厚辉吃得好、睡得香,明显感觉稀疏的头顶,又开始渐渐茂盛起来。 捕头叙述的情况,与自己派去杀手交代的,几乎完全一致。这下朱厚煜身死的事实,是确定无疑了。 至于世子之位一事,他更是不担忧。 一般这种状况,就算打捞不到尸首,也会让自己承袭的。 宗法礼教讲究的,其实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人人都要有自己的社会角色,王朝秩序才会稳定。 一个失踪的世子,那也不配是世子了。 更不要说,这当中还会有朱佑棌,大力举荐和强烈要求。 可就在朱厚辉满心欢喜的时日,没等到礼部的宣旨官员,却等到了孟文达率领的一旗锦衣卫。 “奉陛下旨意,擒拿意图谋害兄长的不肖宗亲”面色冷厉的孟文达一挥手,锦衣卫当即团团将朱厚辉围住“朱厚辉,你的案子发了” “孟镇抚,你一定是弄错了吧” 朱厚辉笑得很是尴尬,遮掩道“兄长遇害,在下悲痛不已。可若说是在下谋害了兄长,乃天大的冤枉。” “遇害”孟文达冷哼一声,道“谁告诉你世子遇害了正是世子的一封密奏,才让陛下知晓了宗亲当中,竟有你这等狼子野心之徒” “胡说八道”朱佑棌此时也出来了,喝骂道“我儿遇害一事,府衙捕快已来告知。尔等信口雌黄,孤必然好生参奏你们一本不可” “此事我等已核实过,世子不过在河边丢失了一柄扇子,至于渔家的供词,也是说隐约看到夜晚河边有一些人而已。” “如今世子正活生生地在京城当中,揭露你父子悖逆祖宗礼法,买凶谋害皇室宗亲之事。陛下原本还不愿相信清流王你也参与其中,可你随后一封上报,辞乖张,废嫡立庶之心昭然若揭,竟是急不可待” 朱佑棌闻,面色不由轮番闪过震惊、羞恼、惊恐之相,一时间竟几度变幻,简直精彩无比。 可就在孟文达已没耐心的时候,忽然见朱佑棌气急败坏,一巴掌拍在朱厚辉的脸上,喝骂道“你这无父无兄的uzhong,想不到竟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恶事还不速速向孟镇抚认罪” 朱厚辉都被扇傻了,可反应过来,面色一下变得狰狞而乖戾 从九天之上一下跌落深渊的落差,还有前些时日受朱佑棌非打即骂的痛恨,在这梦想破灭的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又是这一套,又是溜儿肩膀,找人背锅” “以前是张声,现在你连我都不放过谋害兄长一事,说到底,还不是你挑唆暗示的什么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绝情无义,这些话难道不是你亲口说的” 朱佑棌愣愣地看着疯癫的朱厚辉,忽然面色有些惨然,也有些明悟自己,的确没看错这个儿子啊,果然心性都随自己,一样极度的自私无耻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气恨,继续拳打脚踢起来“你这个uzhong,没老子哪来的你无君无父,你罪该万死” 然而,朱厚辉已然神智有些癫狂了,什么君臣父子、礼教纲常,在拳脚下的殴打,和满心的仇怒中彻底失去了控制。 他猛地一把揪住朱佑棌的胡子,咆哮道“你这条老狗,有什么脸说我今日我已受够了,我跟你拼了” 罢,父子俩就跟街头混混打架一样,又捶又咬,连踢带骂。 一旁孟文达看着这一幕,简直哭笑不得。 他面色虽然仍旧冷漠,但内心已止不住开始吐槽行了,拜托你俩父子别再uzhong、老狗的骂了,狗招你们惹你们了 都还是皇室宗亲,成何体统 想到这里,他不由再度一挥手,下令道“都带走,押回京城” 十天后的一个黄昏,临近宵禁之前,京城中已开始陷入一片沉寂。 可正南的永定门,却在此时缓缓开启,押解着朱佑棌父子的锦衣卫,悄然无声地进入。 毕竟是皇室宗亲,极注重颜面的弘治皇帝,当然不想将此事搞得天下皆知。故而此番缉拿审理一事,全都交由了较为私密的锦衣卫处置,而非三法司。 知情识趣的孟文达,便选在了这个时候悄悄入城。 沿着中轴大道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何瑾光明正大地等在一旁。 看到朱佑棌父子后,他还笑眯眯地招了招手,道“二位,此时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 这一下,父子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出乎何瑾意料的是,两人非但没有暴怒,反而竟露出了然的神色意外个屁啊早觉得这事儿很诡异,现在看到你,一下全明白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八章 那小子......唉! “何瑾,为什么”朱厚辉最是忍无可忍,率先吼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自从遇到何瑾,他的生活一下天翻地覆,所有不幸和倒霉接踵而至。而且还是越想挣扎改变,就越悲催的那种。 “害你”何瑾却一脸的迷糊,回道“朱公子,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讲哟,我什么时候害你了” “是我让你来抢鼓山煤矿和滏阳河的吗是我让你在铜雀台上羞辱人的吗是我指使谋害世子的吗” 开玩笑,当着孟文达的面,何瑾哪会承认自己是幕后黑手 就算不当着孟文达的面,那也不行 皇室宗亲,可是一个王朝家族的脸面。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副千户,还是个虚衔,就敢去阴谋设计,不是嫌头太铁了吗 所以,小小的问话三连击,就足够让朱厚辉这会儿咬牙切齿,气得脑门子都充血了。 “何瑾,你这卑贱的杂种,怎么就不肯安心地让孤踩死”前途未卜的朱佑棌,却一下撕开了平日骄横的伪装,双目充血地向何瑾吼道。 何瑾面色仍旧不变,淡淡地道“那清流王为何就不能悬崖勒马,非要闹到今天这等悲惨的地步呢” 朱佑棌当即便要反驳,可何瑾却又一伸手,阻止他道“无非王爷觉得自己出身高贵,就该予取予夺、践踏他人。” “事实上这些年来,王爷一直就是这样做的,也便认为世事本该如此。可王爷难道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公理正义,还有最起码的道德底线就算他人出身卑微,也不是该任由权贵践踏鱼肉的” “简直荒谬这高低贵贱,生而定之”瞪着血红眼珠的朱佑棌,终于喊出了自己的世界观“卑贱之人便如牛犬,自当受人驱使宰杀如你这等狂悖之徒,才该千刀万剐” 何瑾听着,才明白这对儿父子,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招惹他了就人家这扭曲的三观,你不给人家跪下唱征服,便该去死啊 得亏自己抽空儿收拾他们了,否则留着这么个祸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给自己作妖呢。 “行行行,你是王爷,你说的都对。” 此时他已懒得同这么个失败者浪费唇舌,只是转身离去前,又嘿嘿一笑向孟文达道“孟镇抚,清流王的这个小报告,你可以打给陛下哟” “何瑾,你给我回来,回来啊” 看到何瑾转身离去,朱佑棌父子顿时疯癫起来,扯动着脚镣想要追赶“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鼠辈,你,你就该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啊” 可锦衣卫当即上前,死死地制住了这两人。 气得俩父子肝火简直要baozha,不禁悲愤仰天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这卑贱的小人,就不肯安心地去死” 面对身后的咒骂,何瑾却是连头也不回来这里特意制造个偶遇,就是为了装个逼嘛。 其实只要自己一露面,什么话都不用说,就够那俩奇葩父子就够心里添堵、火冒三丈了。现在自己还赏脸说了两句,他们应该很知足了好不 真要被自己气死才甘心吗我还不想因此惹一身骚呢。 活着,难道真不好吗 六日后,孟文达拿着一封密奏,恭恭敬敬地要呈送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却面色阴沉地一摆手,不耐烦道“直接说罢,朕实在懒得看。” “回禀陛下,卑下一番审理后,断定清流王父子谋害世子一事基本属实。只不过,还有两处分歧点。” “哪两点” “一点是清流王咬定谋害世子之事,乃辅国将军个人所为,他毫不知情。而辅国将军则信誓旦旦,此事乃清流王授意,且列举了多年来,清流王欲除掉世子的证据。” 砰的一声,弘治皇帝气得不由拍起了御案,骂道“好一对儿父子,真是性情相近。都到了这时候,还不忘推卸责任”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平复了一点怒气,再度阴沉问道“还有一点呢” “还有一点便是”说到这里,孟文达不由面色古怪,道“清流王父子皆异口同声咬定,此事乃何千户在幕后操纵,他们只是被陷害了。” “何瑾在幕后操纵”一听到这个,弘治皇帝不由面露疑惑,道“那此事到底有没有何瑾参与” “恐怕是有的。”孟文达这时脸色更古怪了,道“世子被刺杀时,卑职调查到何千户的确去了安阳。” 对于旁人来说,这点微弱的联系,根本代表不了什么。可对于何瑾而,有这就足够了就他那睚眦必报的德行,这事儿铁定跑不了 可纵然两人都心知肚明,弘治皇帝还是不甘心问道“就,就这个那朱厚煜、还有刺杀朱厚煜的杀手,就没交代出一点切实的情报” “朱厚煜毕竟乃世子之身,卑职不敢擅自拷问。至于那些刺客,卑职甚至都动了刑,可他们还是一口咬死,根本不认识什么何千户” 听到这个,弘治皇帝忽然就觉得牙根儿痒痒,磨着牙说道“那小子,难道给他们灌汤了不成这事儿,他怎么就能做得滴水不漏” 这话音儿,也让孟文达听出来了,弘治皇帝其实不太在乎,何瑾到底参与没参与此事。毕竟谁都清楚,无论何瑾如何参与,都不可能逼着清流王父子谋害朱厚煜,根儿还是在俩父子那里 弘治皇帝真正恼怒的,是何瑾把他这个大明皇帝,当个傻子一样糊弄偏偏自己这里,还揪不住他的尾巴 “陛下,卑职揣摩那小子,也有不短时日了。觉得他手段虽阴险毒辣,无形又阴狠,但唯有一条宗旨是不变的。” “速速说来”弘治皇帝一下来了兴趣,催促道。 “他的那条宗旨,便是在对付敌人的同时,方方面面照顾到其他人。就拿此事来说,世子免了杀身之祸,自然对何千户感激涕零,不会轻易出卖。” “而那些杀手,卑职也拷问到,他们或许是真刺杀过世子的。可何千户却阻止了此事,还给了他们活命重新做人的机会,他们自然也不会以怨报德” “也就是说,整件事儿当中,就清流王父子罪有应得,其他人还都因此而获益” 弘治皇帝一深思,不由也有些惊叹起来“想不到那小子,手段竟如此老道高明,简直比宦官沉浮多年的能臣还周妥” 孟文达闻,认同地点了点头。 随后,君臣二人又对视一眼,都轻叹了一口气那小子唉,简直就是个妖孽。 “陛下,那此事究竟当如何处置”最后,孟文达请示道。 弘治皇帝这才面色一翳,思索片刻后,沉声道“将那对儿父子幽禁起来,对外宣称二人染疾,实则终生不许出诏狱一步至于清流王的爵位,便由朱厚煜来袭承” “卑职遵旨”孟文达闻,当即肃容退下。 又十日, 礼部的文书下达到了安阳府衙。 签押房里的朱知府看着那文书,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愣愣地在怀疑人生这藩王还真成了大白菜,何瑾那小子是想吃就吃、想换就换 这,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是那小子干不成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九九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该忙的,都忙完了,总算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躺在藤椅之上,享受着小月儿贴心按摩的何瑾,半眯着眼睛慵懒问道“月儿,你觉得有钱人的生活好不好” 呆萌的小月儿这下不再呆萌,雀跃地清脆回道“好老爷,月儿从未想过,原来夏天还能这样过” 此时小月儿的羡慕,是一点都没伪装。呃当然,凭她的呆萌,估计一辈子也不知道,伪装是个啥东西。 两人呆的这座凉亭水榭,可是真正的又凉又有水。 水榭四周环绕的乃一汪水池,在亭子的后面,设有冷水循环的半机械装置,将冷水送向亭顶。冷水沿亭檐顺流直下,形成一幕人造水帘。 千竿竹翠数莲红,水阁虚凉玉簟空。琥珀盏红疑漏雨,水晶帘莹更通风。 同时,水池旁还分列素馨、建兰、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等奇花异草,又以扇轮鼓风吹送,不仅使得空气清凉湿润,更清芬满鼻。 耳边听着流水潺潺,眼中看到的便是水中鲤鱼漫游,长松修竹,浓翠蔽日,层峦奇岫,静窈萦深。 林中还挂有鸟笼,鸣声婉转悦耳,可谓有静有动,有声有色。 再算上手边冰鉴里的各色冷饮甜点,身旁俏丽可爱丫鬟伺候有钱人的生活,简直就是无上的享受 “这事儿不怪你,月儿。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月儿这下就不高兴了,按摩的手恨恨地加重了几分力道。 可这对于何瑾来说,反而觉得力道更合适了呢 就在他半眯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便看到沈秀儿神色幽幽地走来了凉亭。 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将曼妙的身材修饰地更加窈窕。 尤其这件夏装很是凉爽,不经意露出一段肤白赛雪的肌肤,让何瑾不由有些恍然曾经,磁州城里那位明眸善睬、美丽大方的小姐,如今已是自己的小少妇了啊 于是,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笑着伸出了手。 夫妻二人如今早有默契,看到何瑾这么一招呼,沈秀儿面色不由温柔妩媚了一丝。主动顺势让他揽入藤椅之上,毫无征兆地喂了月儿一嘴狗粮。 于是,小月儿就很尴尬了她当然知道这会儿,该将空间留给何瑾和小姐可,可她真舍不得这清爽怡人的凉亭啊 好在,何瑾可是情商极高的,开口道“那些冷饮甜品,我也吃不下了,月儿你帮我吃了吧” 一句话,不着声色地给了月儿留下来的理由,还让小姑娘高兴不已。 说着,他又顺手拿来了一杯凉饮,递给沈秀儿道“秀儿,来,这是相公专门儿给你留的。” 随手接过那杯乳白色的凉饮,秀儿喝了一口,只觉甜润清心。但看何瑾嘴角的坏笑,她不由又觉得奇怪“相公,这是什么凉饮” “嗯,木瓜渴水,喝了对你有好处。来,多喝点” 被熏陶这么长时间的沈秀儿,当然知道木瓜是干啥用的,登时气得就来拧何瑾。不过,也因这么一句话调侃的话,她眉色间的幽幽消散舒展了不少。 何瑾这才笑着挡住她的手,道“这就对了嘛,生气也不能生闷气。你又不是寡妇,有什么事儿不能跟相公说一说” 一听寡妇这个词儿,沈秀儿气得又拧了他一下。随后,还是有些幽怨地开口道“清霜妹妹去调教乐班了” “这事儿我知道啊,娘不是也跟着一起去了吗”何瑾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哄着她道“她们不在才好,我们才能没羞没臊” 可沈秀儿这会儿,显然没心情跟何瑾没羞没臊,又暗示了一句“清霜妹妹是去新盘下的在水一方,调教乐班了。” “据说再过几日,她便要重开在水一方,打算用相公指点的新词新曲儿,一举名震京城呢。” 何瑾飞速转动脑细胞,经历一番细致缜密的推理后,才恍然大悟,不由苦笑不已。 之前他带兵围剿了玄天观,可谓收获颇丰,不但把玄天观贼匪一网打尽,还找到了数十万金银,无数珠宝,大量的房契地契,总而之,堆积如山。 其中在水一方,原来就是玄天观名下的产业之一。 身为剿匪的最大功臣,他当然享受最优先的抢拍权。想着柳清霜一直还没个立足的场所,便买下了这间在京城很有名气的妓院。 然后,然后就是沈秀儿吃醋了呗光知道疼清霜妹妹,又是指点词曲、又是给买妓院的,可我来京城都这么长时间了,除了查阅一下磁州产业和清平商行的账簿外,就没什么事儿干了 女人这复杂的小心思啊呵呵,换个情商低的男人来,非被逼疯了不可。 可对于何瑾来说,这才更有情趣不是 自己的女人,不想着去猜去哄,难道还想等着别人代劳吗 于是,他便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产契,佯装哀怨的模样道“唉,某些人就是自作多情,都想好了为大娘子开辟个新财源。” “可惜啊人家不领情不说,还光埋怨。既然如此,月儿,把这张百宝斋的产契,拿去烧了吧。” “哦,好的,老爷。”是的,我们的傻妹子月儿,真的就接过了那产契,打算去扔灶炉里。 沈秀儿这下可就气疯了,不顾淑女形象大叫了一声“月儿,你敢” 说着,她三步并作两步,起身从小月儿手里夺了产契,还忍不住用纤纤素手点了一下月儿的额头,恨恨道“你可是我的贴身丫鬟,才跟了他不到一年,就被他用好吃的给收买了真是气死我了” 身为女人,沈秀儿当然知道这百宝斋,是售卖胭脂水粉、饰品花钿的一家店铺。规模和名气比起在水一方来,丝毫不差。 嗯,假如说在水一方是男人的天堂,百宝斋就是女人开心的乐园。 只是没想到,这百宝斋竟也是玄天观的产业。更没想到,何瑾不声不响地就替她买了下来。 这下,沈秀儿之前的幽怨一扫而空,心中的幸福顿时满溢起来。也不管小月儿在场,就忍不住主动亲了何瑾一口,面色变得娇羞红润无比。 月儿见状,却不由悠悠开始摇头了“唉,还说我被好吃的收买了,你不是整个心都被他偷了去” “我乐意”沈秀儿忍不住一跺脚,傲娇回道。 不过,很快她就疑惑起来“相公,怎么突然想起做这等生意了就算清平商行那里,我们也没涉足过这些呀” “因为不管哪个朝代,女人的钱总是最好挣的” 何瑾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将沈秀儿搂在了怀里,摩挲着她那细腻的肌肤和柔软的身段儿,道“也正因为我们没涉足过这一行,才更要开辟新的市场” “可,可贸然涉足,我们也没经验” “没关系,为夫早有谋划。”何瑾成竹在胸,淡定又自信地道“在京城这个地界儿,干什么都早被人捷足先登了,只有做那些别人没有的,我们方能一战成名买下这百宝斋,就是因为我们要做新的生意了。” 沈秀儿眼神儿忽然一亮,惊喜道“相公的意思是,要卖那个东西假如是那个东西的话,铁定会大赚特赚的” “何止会大赚特赚,你家相公说不定,就此成为妇女之友呢” 何瑾也笑了笑,随后又道“况且,我还有了个极佳的营销方案。保证一出手,就会名动京城” “那相公还躺着干什么,赶紧去做啊”沈秀儿这就急了,起身使劲儿拉何瑾。 何瑾就哎,哎地挣扎了两下,满脸的后悔“我就知道,这事儿不能提前跟你说的。还想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下闲不住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章 唉,算了算了...... 第二日,趁着朝阳刚刚升起,天气还不怎么热的时候,何瑾就一脸不情愿地向东宫府走去。 不过一到文华殿,看到杨廷和的神情后,他忍不住就乐了。 因为杨廷和的表情很是生动,先是那种不敢置信的惊讶,随后就是浓浓的幽怨了“何,何千户,你怎么来了” “陛下要我全权指导太子学业,身为忠于陛下、爱岗敬业的臣子,我岂能不来”何瑾登时一脸疑惑,严正辞地反问道。 杨廷和当时就攥起了拳头,额头上的血管也一跳一跳的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陛下让你指导的时候,我一窍不通,巴巴等着向你请教。 可你却拍拍屁股,不知跑哪儿了一个月现在我什么都清楚了,你却回来说什么爱岗敬业 唉,算了算了 对于这样一位厚颜无耻之人,杨廷和也只能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敷衍道“那今日便劳烦何千户费心了” 何瑾则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道“嗯,应该的,不用客气。” 客气你个毛线啊 我这是暗讽你懂不懂 唉,算了算了不跟这种人计较,跟他计较容易夭寿。 到了文华殿后,朱厚照一看到何瑾,就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也不管什么尊卑,兴奋道“何千户,你总算回来了这课上少了你,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随何瑾走进堂中的杨廷和,闻顿时一捂胸口,感觉跟扎了箭一样疼太子殿下,你说话要讲良心好不好 这一个月来不,严格来说是半个月。 半个月来,我弄懂学习兴趣是啥玩意儿后,千方百计地给你讲故事,做梦都想着如何用生动有趣的教育方式,来启发你的学习兴趣。 可我半个月的努力,竟然比不过何瑾的一次露面 唉,算了算了 受了三连击的杨廷和,都怀疑自己今日出门儿没看黄历。 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憋屈儿,怏怏地道“殿下,该上课了上次讲到孟子滕文公章句上的第三节,不知殿下可否背熟” 朱厚照当即就想向何瑾显摆一下,自己这段时日的进步。 可何瑾却一摆手,道“杨翰林,今日就不讲滕文公章句上了。本朝以礼法治天下,而百行又以孝为先,不若就讲讲离娄章句上的最后一节吧。” 杨廷和闻,额头的血管又开始突突直跳了何瑾,你也欺人太甚了吧一个月没来就算了,来了就要指手画脚 可何瑾一看杨廷和那隐忍的神情,顿时一振臂,再度义正辞的说道“陛下要我全权指导太子学业,身为忠于陛下、爱岗敬业的臣子,我自当教导太子孝道礼法。杨翰林,难道你觉得有错吗” 杨廷和也再度攥紧了拳头,心头在疯狂咆哮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啊 最早先的时候,我就是用严格的礼法来教导太子,你却说激不起太子的学习兴趣;现在我按兴趣教学法来了,你又要说教导太子礼法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便还是再忍忍吧。 谁知道这事儿万一再闹大了,你又会扣我一个什么样的屎盆子。而且真动起手来,十个我也不够你抡的 唉,算了算了你看那个刘瑾,都一个月了,还没下床呢。 生无可恋的杨廷和,这会儿就如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翻开孟子读道“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后面还有一句,他正准备一气呵成读完,却不料何瑾又一摆手,道“行了,这些就够了来,殿下解读一下。” 被噎了半口气的杨廷和,骤然一捂胸口,脸都要气歪了 好在有了之前的铺垫,他现在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就是想到了一件事儿嗯,这次回去后,配几副速效救心的药吧 “天下很高兴而要归附自己,把天下很高兴要归附自己的事儿,看作草芥一样,只有舜如此”朱厚照挠着头生硬说道,显然这段话对他来说有些难度。 杨廷和当即就要开口指正。 但这次他学聪明了,先看了何瑾一眼,果然就见何瑾随意一摆手道“杨翰林,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重要的,是下面那句话。” 朱厚照也觉得何瑾今日有些奇怪了,但还是继续解读道“不孝顺父母的人,就失去了起码的做人资格。儿子不能顺从父母亲的心意,便不成其为儿子。” “不错,亚圣的这句话是说,仁爱之心必须从爱父母亲人开始培养,这是做人的根本道理。” 草率地解释了这段话,何瑾便笑眯眯地问向朱厚照“太子殿下,身为皇后的儿子,你可曾向皇后送过礼物” “送,送礼物”朱厚照闻有些懵,疑惑道“母后乃一guozhiu,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何还要我去送” “表达孝心啊”何瑾一下就有些急了,道“皇后娘娘当然要什么有什么,可殿下要是主动用心送上一份礼物,皇后娘娘能不开心” “更不要说,皇后娘娘那里,也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比如,之前臣跟殿下提过的那种镜子。” “镜子”朱厚照先是一愣,随即就雀跃兴奋起来“是说咱们合伙儿,就能挣大钱的那种镜子” “不错”何瑾这会儿就从怀中,掏出了一面精美的镜子,交给朱厚照道“殿下,你瞧瞧。” 朱厚照伸手接过,只见这镜子用黄梨木包饰,还绘有龙凤呈祥的图案,十分奢华贵气。最主要的是,那光洁明亮的镜面,一下将他惊讶的表情,都照得纤毫毕现 “这,这果然如何千户所,清晰亮堂” 爱不释手地拿着那块镜子,朱厚照简直笑出了猪声,忍不住憧憬道“发了发了,这次孤要赚大发了” 一旁杨廷和看着这一幕,脸色都气得成酱紫色了好你个何瑾 你可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说什么教导太子,还有脸说礼法孝道原来自始至终,是在打这个主意 谁不知道,宫中的用物一向就是民间的潮流,只要这镜子由太子献给了皇后,那以后只要说一声皇后娘娘也是用的这种镜子,生意可不就赚翻了 对了,还有那生意 商贾低贱之事,玷污情操头脑 尤其你竟然还要拉着太子殿下,一块儿去做生意,简直居心叵测 这下,杨廷和是说什么都不能算了,面色阴沉地向何瑾道“何千户,就算陛下要你全权指导太子学业,可你却如此任性胡来,教坏太子。为了大明朝的未来,我也不得不上奏弹劾你了” 一听这话,朱厚照当时就有些急了,解释道“杨翰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孤要和何千户做生意赚钱,可不是为了与民夺利,而是为了筹集军费,为日后fanng鞑靼做准备” “什么”一听这个,杨廷和气得只觉眼前一片黑,差点没被当场气晕倒“何,何瑾你竟然还怂恿殿下轻启战端,你,你简直罪该万死” 可何瑾这会儿正寻思着,要不要给母老虎朱秀英,也送上一面镜子呢。 闻听杨廷和这番话,他才有些反应过来,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又要告我啊去吧去吧,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我跟太子殿下,商议股权分配的事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一章 一丢丢...... 顶着一片黑沉的夜幕,带着眉间紧锁的愁闷,弘治皇帝缓缓走向坤宁宫。 看到宫殿里熟悉的景物时,他才会心地露出了一丝微笑,吐出了胸中的几分烦愁。 他知道,这个宫殿当中,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会在他一天的劳累和心疲之后,带给他几许温暖的慰藉。 而这一时刻短暂的温馨,能够让他在第二日醒来时,重新鼓舞起精神,应对无尽繁琐沉重的政务。 可今日,好像与往常有些不同。 直至坐在龙塌上后,弘治皇帝也没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而前来帮他脱下龙袍的女人,也不是往常贴心的皇后,而是一位普通的宫娥。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多年的夫妻了,两人之间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相信只需要一会儿,张皇后就会带着那让人放松的笑意,出现在自己面前。 借着这段时间,弘治皇帝便闭起了目,快速反思一下今日朝中的政务。轻重缓急,如何应对,他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儿。 然而,直到将政务思索得差不多了,还未看到张皇后的出现。 这一下,弘治皇帝才不由疑惑起来,向身后的宫娥问道“皇后没在殿中” “在的。”宫娥恭敬回应。 随即,在弘治皇帝的示意下,她带路向皇后所在的殿间走去。 还未走到张皇后所在的殿间,弘治皇帝便听到一阵笑声,声音轻松欢悦,听得出张皇后心情极佳。 “皇后娘娘你看,这支镂空飞凤金步摇,才配得上您的雍容端庄,贵气”一位宫娥的话刚到这里,立时住了声,赶紧肃容恭敬拜见道“陛下” 正开心揽镜自顾的张皇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准备施礼。弘治皇帝却笑着一摆手,道“皇后不必多礼,你们也都起来吧。” 自己心爱的人开心欢悦,弘治皇帝的心情也不由大好起来,问道“皇后,今日为何如此高兴” “十年了”一说这个,张皇后面色就止不住开心,道“整整十年了啊” “呃”弘治皇帝不由一头雾水。 好在,张皇后随即便说道“臣妾等了十年,终于等到照儿长大了,懂得孝顺了。嗯,虽说其中还有何千户的指点,不过照儿总算是开窍儿了” 越说越高兴,张皇后便拉着弘治皇帝,来到梳妆台前道“陛下你看,这是照儿午时,送给臣妾的一片孝心” 弘治皇帝自然一眼,便看到了那面镜子那般清晰明亮的镜子,反射着烛火的光芒,在梳妆台上很是显眼。 但毕竟是一国之君,这等玩意儿虽然新奇,却也不至于让弘治皇帝大惊小怪。 反倒想起了一事儿,他还有些小吃味皇后,就这么一面镜子,你便对着照了一下午,连朕什么时候回来都忘记了 可刚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忽然猛地再度看那镜子,又陡然想起了一事儿今日午时,筵讲的杨翰林弹劾何瑾,教唆太子参与商贾贱业,还妄乃为日后征讨鞑靼筹措军费,居心叵测 难道,这面镜子就是 当下,弘治皇帝便拿起了那面镜子,蹙眉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即,就在张皇后一脸欣喜下,骤然将镜子摔在了地上 镜子登时四分五裂,四周的宫娥吓得面如土色,就连张皇后的脸色也陡然僵住了“陛下,你” 弘治皇帝却铁青着一张脸,沉声喝道“萧敬” 萧敬乃宫中的秉笔太监,主掌司礼监,一直伺候着弘治皇帝,乃弘治皇帝在宫中最倚赖的心腹。 除此之外,他还兼着东厂。 虽然到了弘治皇帝这个时候,东厂几乎形同虚设,被弘治皇帝死死地遏制着。可毕竟是比锦衣卫还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一旦出动,必然代表着皇帝的旨意。 随着弘治皇帝的话音一落,一名老宦官当即走上前来,恭敬地答道“内婢在。” “带着你东厂的那些人,将太子和何瑾给朕请过来”说到请这个字时,弘治皇帝不由自主地咬重了语调儿,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老奴遵命。” 萧敬闻,缓缓退下身去。而一出了宫殿门,他陡然挺直了腰杆儿,目光阴冷,带上了几分凌厉的气势。 “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看着儿子送来的一片孝心,被丈夫摔碎在地上,张皇后顿时一愣。 可随即又见弘治皇帝那般恼怒,她又忍不住替何瑾担忧起来毕竟,第一次遇到那么个活泛讨喜的孩子,而且还教导太子学会了孝道真不明白这为何,会惹得丈夫如此勃然大怒 “皇后有所不知,你被那个何瑾给利用了” 面对张皇后,弘治皇帝还是耐得住怒气的,解释道“你真以为那小子是教照儿学孝道他是教唆着照儿,跟他一块儿去做这镜子的生意” 张皇后一听这话音儿就明白了,面色也不由变得冷厉了几分。 “更可恶的是,他还怂恿照儿穷兵黩武、轻启战端。说做这等生意,乃是为了征讨鞑靼筹措军费”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叹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朕倒是不反对,照儿日后能文武双全。可如今照儿不过才十一岁,他何瑾却不知轻重,竟然向照儿灌输这等思想,简直该杀” 这一下,张皇后也面露杀气了,凤目微眯,附和道“若真如陛下所,那小子是该好生敲打一番”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儿,萧敬才带着朱厚照和何瑾来到了坤宁宫。 一看两人的脸色,弘治皇帝刚平静了半个时辰的怒气,蹭的就蹿上来了此时两人的表情,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迷惑中带着不解,委屈里还有些幽怨,好像大晚上的把他们喊过来,他们多无辜可怜一样。 “微臣参见陛下,”两人齐声开口,不过后面何瑾的废话显然多了些“吾皇深夜之时,仍记挂着微臣,真令微臣感动不已” “住口”弘治皇帝气得只想抽他,沉声问道“此番唤你们二人前来,知道所为何事吗” 朱厚照当即吓得跟被阉了的鹌鹑,一句话都不敢说。 何瑾却一脸淡然,甚至还面露一丝的羞涩,伸出手指比了个微小的动作,回道“大概,能猜出来那么一丢丢” “一丢丢”弘治皇帝不由蹙眉,看着何瑾那动作和神情,就觉得这孩子脑子有坑吧 “嗯,只是那么一丢丢” 说着,何瑾就谨慎中带着谄媚,继续道“毕竟身为臣子,不该擅揣圣意。不过,这事儿微臣办得如此明显,自然是能猜出一丢丢的。” “嗯,那你来说说”弘治皇帝冷笑。 何瑾闻这就更羞涩了,甚至还忍不住地搓了搓手,羞答答地道“其实忠于陛下,报效朝廷这些事儿,都是微臣该做的。” “可微臣不过只有教导太子之职,偏偏又做出了这等于国于民有利的事儿,陛下若不奖赏的话,实在有负陛下英明大度的声名。故而,微臣也就只好勉为其难,接受陛下的奖赏了” 这话一落,非但弘治皇帝傻眼了,就连张皇后、朱厚照和萧敬等人,也都傻了何瑾,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以为自己在梦里啊 教唆太子参与商贾俗事,灌输穷兵黩武思想无论哪个,都够砍你全家脑袋的 一时间,满殿寂然无比。 终于反应过来后,弘治皇帝气得身子都微微颤抖,眉梢也突突直跳。显然下一刻,他就要起身大吼,下令让厂卫将何瑾拖出去斩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却又悠悠开口了,道“臣几经钻研、多方试验,才发明了这玻璃镜。” “虽说不能完全解决大明朝缺铜之患,可有了玻璃镜取代铜镜,怎么也能缓解那么几分嗯,这都是臣该做的,嗯,该做的。” 一下子,弘治皇帝豁然起身,神情激动无比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二章 来点儿实际的行不? “何瑾,你可真是干了件好事儿”起身的弘治皇帝蓦然道,神情还是激动不已。 萧敬这就冷笑了,一挥手,登时便有几个厂卫,拎起何瑾往外拖哼,小子,瞧把陛下都气成啥样儿了,都反讽你了 可不料,弘治皇帝一见这情形,不由更加激动起来,拍着梳妆台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萧敬一下就傻眼了陛,陛下,不是要把他拖出去糟蹋了吗您,您刚才难道不是反讽 而且,不仅萧敬看不懂,就连张皇后和朱厚照也不明白了平日稳重内敛的弘治皇帝,怎么这会儿嗯,跟个精神病一样,一惊一乍的 只有何瑾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番话当中,提到了一个关键点大明朝缺铜 铜这种金属,在他那个时代或许不算什么。可在封建王朝,铜除了作为一种金属的用途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作用铸币 可历史车轮滚到了明代的时候,市面上流通的货币却十分混乱按照律法来说,大明官方允许流通的货币,只有大明宝钞这一种纸币。 但事实上,市面上流通的货币除了宝钞之外,还有铜钱和金银。 何故 就是因为大明朝缺铜,构建不起一个稳定的铜本位货币体系。而货币体系的混乱,自然大大阻碍了一个王朝的富庶发展。 尤其到了弘治年,经历前面那些个皇帝滥发纸币,造成了大明宝钞的极度贬值,已不复信用货币的作用。 如此就逼得弘治皇帝,在历史上的两年后,开始重新铸造铜币,打算恢复明朝的货币体系。又因为大明朝缺铜的困境,使得他的努力,只在一年后就化为了泡影。 现在这个时候,弘治皇帝自然已意识到这个问题。忧心如焚之余,又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明朝的宝钞沦为废纸。 故而,闻听何瑾的一番话,他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何卿家,你竟然已想到了这些就,就是为了缓解我朝宝钞滥发的困境,才想到了制造这玻璃镜” “自是如此”何瑾顿时一脸的委屈,道“否则,微臣圣人子弟,堂堂七尺男儿,岂会弄这么个妇人才用的鬼东西” 这话一出口,弘治皇帝不由看着地上,被摔碎的玻璃镜,面色惭愧不已,感觉自己就是个混蛋啊 地上碎的哪里是玻璃,而是人家何瑾的一片赤诚报国之心啊 “何,何千户,怎么这么一块玻璃镜,就扯到我朝宝钞之事上了”但直到这个时候,张皇后还是一头雾水。 她可不是那种不懂就得过且过的愚笨妇人,心中有疑惑,自然问了出来。 “皇后娘娘,大明宝钞对应的,其实就是我朝的铜钱。可我朝又没有那么多的铜钱,百姓自然就不认大明宝钞了。故而,民间交易不是采用铜钱,就是用金银,甚至有些乡里宁愿以物易物。” “这些本宫懂。”张皇后点头,催促道“你继续” “要想重新确立大明宝钞的信用,使得商贸加快流通,造福百姓,自然需要恢复朝廷铜钱的储量。可开采铜料又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劳民伤财,当然比不上回收民间的铜料,重新熔铸。” “而民间的铜料都用于了什么”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笑了起来,道“臣不敢说七八成,至少六成都用在了这铜镜上。” “皇后娘娘想想,寻常百姓娶个老婆,能没有个铜镜整日让老婆对着水盆梳妆打扮,这样的人家谁会嫁” “所以,铜镜对于百姓来说,几乎就是刚需,每家每户都不可能没有的。” 这时候,何瑾便捡起一片玻璃镜,道“可微臣弄出了这等无色镀铅的玻璃镜,清晰度是铜镜的百倍,而且造价还比铜镜便宜很多。有了这玻璃镜,百姓们还留着铜镜那破玩意儿干啥” 听到这里,张皇后不由恍然大悟,接着何瑾的话道“如此一来,朝廷就可以用低价回收铜镜,重新熔铸成币。只要百姓手里的大明宝钞,能兑换足量的铜钱,他们也就会重新相信大明宝钞”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何瑾点点头,不由对张皇后刮目相看虽然她理解得还是很粗浅,但这对于一个毫无经济学基础的明代妇人来说,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怪不得,人家是独受后宫三千恩宠于一身,还把弘治皇帝治得服服帖帖的皇后呢。 而闻听这等好消息的弘治皇帝,更是内心火热无比。 忍不住在殿中踱步起来,越是看何瑾,越是觉得嗯,自己怎么就没坚定意志,把康宁公主嫁给他呢 如此芝兰玉树,自然要栽在自家庭院里,才安心爽心嘛。 可下一瞬,弘治皇帝笑着的脸忽然凝固了,剑一般的目光陡然刺向何瑾,又沉声问道“那征讨鞑靼一事,你又作何解释” 这时候,弘治皇帝心中是已千肯万肯,让何瑾搞玻璃镜的生意了。甚至,不搞他都不答应。 但是教唆太子穷兵黩武,满脑子想着轻启战端一事,也决不能轻饶。否则,大明朝赢在了现在,输在了未来,又怎么能行 然而,他这话一落,朱厚照就跟看白痴一样看向弘治皇帝,道“父皇,今夜怎么喜怒无常的”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征讨鞑靼那般重大之事,怎能听风就是雨” 被自己十一岁的儿子给教训,弘治皇帝简直鼻子都快气歪了。 可生气的同时,他又忍不住欣慰儿子最近果然进步很大啊刚才的一番话,都扯上孙子兵法了 在这样矛盾的心理下,弘治皇帝不由耐下了怒火,冷笑道“哼,自己亲口说的,参与这玻璃镜的生意,为的是日后征讨鞑靼,难道朕还冤枉了你不成” “当然没冤枉,事实上,儿臣就是这样想的” 一听这个话题,朱厚照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了起来“鞑靼蒙元余孽,犯我边界,掠我子民,这等心腹之患,岂能不除” 可刚说完这句,他面色又消沉了几分,郁郁道“然儿臣更知道,攘除异族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一拍脑袋就能搞定的。” “唯有未雨绸缪、念念不忘,学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方能待时机成熟时,举全朝之力,奋先祖之余烈,一扫异族边患,扬大明威荡四海之名”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落下,坤宁宫里顿时一片寂静。 弘治皇帝屏着呼吸,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厚照自己的儿子太优秀了 仅仅两个月前,他的期望还只是朱厚照能读点书,不让自己那么操心就行。可现在朱厚照非但学业大进,而且心智竟极为成熟,道理明白通彻 鞑靼小王子一事,弘治皇帝哪里不知道,必须要用铁和血来解决可正如朱厚照所说,战争可是家国大事,岂能随意轻启 他最怕的,无非就是朱厚照孟浪无谋,一拍脑袋葬送大明王朝。可现在,朱厚照非但明白这些道理,还时时刻刻想着扫除边患、扬大明之威 实在是太让当爹的欣慰了。 毫无疑问,这些改变都是何瑾陪读后才发生的这都是何瑾教得好啊 一想到这里,向来内敛沉稳的弘治皇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悦,哈哈大笑起来“照儿,真乃朕之麒麟子何卿家,你可真是干了件好事儿” 这一下,萧敬可不敢挥手了傻子都听得出来,这次是弘治皇帝在由衷夸赞。 可就在他将羡慕欣慰的眼神儿,看向何瑾的时候,却愕然发现这小子,竟然又恢复了那一脸羞涩的模样,手指还来回搓呀搓的。 那意思分明是在说陛下,你别光说不练啊,来点儿实际的行不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三章 君臣是君臣,生意归生意 一见何瑾那看似羞涩、实则欠揍的表情,弘治皇帝忍不住就上火。可人家确确实实又立了一大功,倘若不封赏,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尤其何瑾还提前,将马屁都拍出来了。弘治皇帝可不认为,自己不是一位英明大度的君王。 “拟旨,锦衣卫副千户何瑾,戮心为国,教导太子,擢为千户一职” 话音落下,萧敬不由将艳羡的目光投向了何瑾要知道,比起一般的官员来,何瑾的升迁速度,简直如坐了火箭般往上窜。 多少官员混到九年考满,也就得个平常字的评语,平调到别的地方继续任职。有运气特别惨的,落个不称职的评语,还会被惩黜。 可何瑾来京城不过两个多月,就由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升为了正五品的千户并且,今年他才十五岁,要是按这个升迁速度算的话 然而羡慕归羡慕,萧敬却也不得不服何瑾这小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不是铲除了窝藏在京城脚下的邪教逆匪,就是使得太子学业大进。 尤其这一次,他更是巧妙无比地缓解了,大明江山货币秩序的燃眉之急这三样功劳,哪一样都是满朝官员没办到的,且还都搔到了弘治换地的痒处。 可不料,就在萧敬暗暗欣慰,大明未来有此良才俊彦的时候,却发现何瑾一脸的委屈神色,还不小心把实话都说了出来“陛下,又是这些虚的啊” 闻听这话,弘治皇帝蓦地就握紧了,张皇后的一块梳妆盒,恨不起一盒子呼在何瑾的脸上。 萧敬这下也惊了,忍不住失声喝道“小子,你懂个屁虚衔虽不是实职,却也是政治资本” “如你现在正五品的品级,日后步入仕途,少说也是个正七品的掌印官起步这可已是相当于三甲进士的资历,你竟还敢不知足” 说完,萧敬才意识到自己逾矩了,慌忙跪地道“陛下,内,内婢一时激愤才没忍住,万望陛下恕罪。” 可弘治皇帝却一脸的赞许,开口道“你说的不错,这小子就是欠敲打雷霆雨露,皆乃君恩,他竟然还敢跟朕讨价还价,没抽他都是好的” 说完,他还面有些遗憾的样子。看样子,是真希望刚才萧敬再冲动一点,一巴掌呼何瑾脸上就好了 可想不到,何瑾还是一脸的幽怨“这些臣都知道,可臣不是还没步入仕途嘛还不如给臣一个玻璃镜的京城专卖权,让臣兢兢业业地替陛下,办好回购铜镜的事宜。” “待京城这里的试点,有了良好的回馈后,臣便敢将连锁店模式,推广到全国各州府。如此循序渐进、有条不紊,方为老成谋国之举。” 一听这话,弘治皇帝身躯陡然一震,定定地看向何瑾。心中的羞愧,顿时如潮水般汹涌起来朕,朕这是又错怪了何卿家了啊 原来,人家想的根本不是什么赏赐,只是一心想将大明货币秩序等等 差点被这小子忽悠了过去。 诚然,他这样的确可以心无旁骛,挽救大明货币秩序。可最重要的,是有了京城的专卖权后,他就得到了皇家的特许,独享这玻璃生意巨大的利润 这,这小子果然如孟卿家所,面面俱到又绝不会让自己吃亏,鬼心眼儿实在太多了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忽然便笑了起来,盯着何瑾道“何卿家,朕虽然不太懂,你那一套什么经济理论。却也知这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有失才能有所得。” “若朕许给了你京城的专卖权,你便得了皇家的庇护,可朕又能得到什么” “得,得到了缓解我朝,货币秩序的一个办法啊”被弘治皇帝那样笑眯眯地看着,何瑾忽然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那不是你身为臣子该做的吗更何况,朕也赏了你锦衣卫千户的官衔。yia归yia,你说是不是” “那,那陛下想怎么办”何瑾脸色越来越不安,语气也小了很多 弘治皇帝就背着手,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道“玻璃是你发明的,店铺本钱什么的,也都是你的。朕只给你一个专卖权,便要拿你一半的股份”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还特意看了一眼何瑾。只见这小子陡然吸了一口凉气,跟要被人割肉一样提心吊胆。 那表情让弘治皇帝十分满意,才继续道“拿你一半的股份,有些太不像话了,你也会因此懈怠敷衍。那朕就拿你两成的股份,这不算过分吧” “可,可臣已许给了太子两成的股份”何瑾还是委屈,这下表情是真的两成加两成,那就是四成,生意利润就薄很多了 弘治皇帝顿时一蹙眉,看了眼可怜巴巴的朱厚照,叹了口气道“那就朕拿一成,太子也一成。” “父皇”朱厚照顿时惊叫起来万万想不到,自己躺着也中qiang。 股份一下缩水了一半,他的心好痛“何千户,咱不要劳什子的专卖权了行不以后谁敢找你生意的麻烦,孤亲自带侍卫灭了他” “休要胡闹”弘治皇帝当即呵斥了一声堂堂太子,居然要给臣子当打手,你还要不要皇家的颜面了 朱厚照噤若寒蝉,却又有点不甘心,低声道“没见过这样,跟儿子抢钱的爹” 这句话很轻,但弘治皇帝还是听见了。 不过,他也懒得搭理朱厚照这可不是一桩简单的玻璃镜生意,而是朝廷悄然恢复货币秩序的大工程。 如此庞大而精密的事情,怎么放心交给十一岁的儿子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又一蹙眉,目光扫到了萧敬身后的丘聚,道“丘聚,你以后就负责看守这回购铜镜一事,任何进展动向,都要向朕汇报” “奴婢遵旨”作为皇帝身边的宦官,最不怕有事儿干,而是怕没事儿干,丘聚当然喜出望外。 布置完这一切,弘治皇帝才最后望向何瑾,道“何卿家,你可还有别的想说的” 何瑾简直都要乐疯了给出的股份没变,却让弘治皇帝开始尝试接受专卖权的概念,这可是自己一直想要的 虽说眼下还没到朝廷立法保护的地步,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儿嘛。 如此傍上了皇家,这王权时代最大的大佬,还能以优惠的条件公然做生意,简直嗯,以后走路,不走出个六亲不认的步伐,都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激动 然而,他心中越是激动,面上就越是委屈“给了股份不说,还要有人监视啊。陛下,这也太不相信微臣的人品了” 弘治皇帝嘴角一抽你还有人品 “既然生意归生意,那微臣也就有话直说了。”可随即何瑾却脸色一认真,开始一副生意人的模样,锱铢必较道“要想玻璃镜能卖得好,皇后娘娘的旗号,微臣可是要光明正大地打起来了” “还有之前那天子牌牙刷的专卖权,陛下可没要什么股份,微臣打算在百宝斋一并出售” “还有” 何瑾扳着手指头,正要继续往下说。可一抬头,却发现弘治皇帝眉梢突突直跳,又攥起了那梳妆盒。 “滚”下一刻,那梳妆盒就砸过来了“还真把朕当商贾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四章 饥渴营销 第二日, 筵讲的杨廷和,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讲完今日的典籍后,他更是一副欲又止的样子。 弘治皇帝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道“杨卿家,有话便直说吧” 杨廷和终于忍不住了,道“陛下,昨日臣所弹劾何千户一事,不知” 昨天弘治皇帝是深夜才下的旨,随侍的丘聚自然要到今早,才能跑到通政司拟旨。旨意写好后,又要再拿到司礼监批红,才会昭示下发。 故而这时候,杨廷和还根本不知道,此事的处置结果。 “朕擢他为锦衣卫千户衔,并给了他在京城专售之权”说起这个,弘治皇帝一脸的苦笑。 “什么”杨廷和顿时大惊失色,激动之余,还有些责怪的意味“陛下怎能纵容那些轻浮乖张之人若留他在太子身边,大明岂还有未来” 这话一出口,弘治皇帝登时抬眼看向了杨廷和,目光凛然犹如利剑。 杨廷和的心脏猛然一跳,顿觉如芒刺在背,顺势一下子拜倒在地“臣失,万望陛下降罪” 幸好,弘治皇帝的目光一放既收。 扫视了暖阁里的一应器物后,方才淡淡地道“杨卿家,你只知他弄出了那等妇人之物,还拉着太子参与商贾俗务。可你却知,他为何要这样做吗” 杨廷和登时哑口无,心想那等贪财图利之徒,做这些就是为了捞钱呗。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缘故 弘治皇帝却早有所料,又轻轻吐出一句话“他这样做,是因为我大明缺铜,因为大明宝钞已不被百姓信任。所以,他才要用玻璃镜替代铜镜,为朝廷回收铜料铸币” “用玻璃镜替代铜镜,为朝廷回收铜料以铸币”不愧是未来的内阁首辅,只听这一句关键信息,杨廷和立时领会了其中的关键。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愣愣不能,身子还蹬蹬地退了两步,面色呆然“他,他竟想出了这等法子,以缓解挽救我朝的宝钞” “臣,臣也苦思冥想了数月,无论是重新开掘铜矿,还是严令百姓强制使用宝钞,都觉不妥而他这般另辟蹊径,想出回收民间铜料铸币的法子,一下竟柳暗花明。”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也不由感慨,道“尤为难得的是,他也知事关重大,并未大张旗鼓地上奏。而是想着先在京城试验一番,看看效果再说。” “并且,他还主动让给了太子两成的股份。表面看,是在教唆太子参与商贾俗务,实则是将这生意摊明了在朕的眼下,以示他没有私心” 听到这里,杨廷和越发觉得,何瑾简直高深莫测。 可越是如此,他也越觉疑惑“既然他事事都谋划得如此周详,为何还要装作一副贪财图利的假象” 这下,弘治皇帝也不知缘故了,道“卿家若是有暇,不妨代朕去问问” “臣遵旨。” 想到就做,风风火火的杨廷和,当即就跑到了何瑾的家中。也等不及金元通报,直接就往中堂里闯。 见到何瑾后,他更是劈头盖脸地便问道“何千户,既然你发明玻璃镜,是为了恢复大明宝钞的信誉。为何不直接跟我说明,反倒故意让我在陛下那里出丑” 正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享受沈秀儿按摩的何瑾,抬眼跟看白痴一样,看了下杨廷和。 又吃了一口柳清霜送来的冰镇西瓜,才懒洋洋地开口道“你是不是傻这种在陛下露脸的大功劳,我岂能轻易告诉你万一,你分了我的功劳怎么办” 杨廷和顿时一愣,随即便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无以对 可,可他还是委屈激愤“我在你心中,竟是那等嫉贤妒能之人” 何瑾登时一撇嘴,反问道“那我在你心中,是贪财好色、奸佞阴险的小人吗” “呃”杨廷和是中正君子,从不欺瞒自己的内心,承认道“是有那么一点。” “嗯,那你在我心中,也有那么一点嫉贤妒能。” 杨廷和这个气呀,转身就要离去。 可就在此时,却看到又一个不等金元通报的人,闯了进来,上来就尖声尖气地责备道“何千户,这都什么时候了陛下交代你的事儿,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何瑾登时又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还是跟看白痴一样,看了下丘聚。 随即,又吃了一口西瓜,才开口道“皇上不急太监急,真是一点没错。你倒是挺上心,要不这事儿你来做” 如此欠揍的表情和语气,使得丘聚和杨廷和不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烈的杀机。 然而,杀机有个屁用 两人绑一块儿,估计正好能让何瑾抡个过瘾 没奈何,丘聚的语气一下就软了下来,谄媚道“我的好千户唉是你之前说要跟咱家做朋友的,现在你丘哥哥终于有了差事儿,你怎么就忍心看着哥哥心里着火” 一听这语调儿,何瑾登时打了个哆嗦,认输道“丘公公,你可别这样。这柔中带媚的撒娇,比我两位小妾还风呃,还好看。” “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事儿不是急就能办成的。”说着这话,何瑾还讨好地向沈秀儿和柳清霜看了一眼。 见两女当着外人面,还挺给自己面子后,才继续道“百宝斋不过一个铺子,就算摆出了玻璃镜,一天又能卖多少若是制造不出风潮,哪能完成陛下交给我们的重任” 一听这个,丘聚和杨廷和不由又觉得有理。 可想了想,也不知何瑾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又异口同声地问道“那你想要怎么做” 何瑾这就一脸笑眯眯的模样,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饥渴营销” “饥渴营销”丘聚和杨廷和再度对视一眼。 这次两人看到的,是彼此知识的匮乏这小子,怎么脑子里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词儿 “不懂了是吧”何瑾当即就坐直了身子,一副就要开讲的模样。 可就在丘聚和杨廷和,准备全神贯注听讲时,他忽然又一摆手,叹气道“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这一下,丘聚和杨廷和彻底疯了,哪怕明知不是何瑾的对手,也扑了过来。 何瑾也一点都不怂,直接一手一个就将他们勒了起来,道“激动个啥啊我不说,不代表不让你们自己去街上打听。去听听现在京城百姓们的热点关注,你们差不多就能明白了。” “要是我们打听了,还不明白呢”杨廷和来回扭动着,可就是挣脱不了何瑾的魔爪。 “那我更是说了你们也不懂啊。”何瑾这时才放开了两人,一副你们智商不足,我也没办法给你们充值的无奈表情。 两人当即还想再扑过来,可一想还是拿何瑾没办法,只能恨恨地一跺脚,道“哼” 罢,便气冲冲离去。 到了街上,两人来到了一家茶馆,气怒未消的杨廷和喊道“来两碗儿茶,要凉的,败火” 茶博士当即拎着大茶壶,走上前来“来咧” 还是丘聚接触何瑾多一些,见了这茶博士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京城最近,可有什么热呃,有什么新鲜事儿没” “新鲜事儿”茶博士先是一愣,随即便道“倒是有一件,听说在水一方就要重新开张了。” “中原花魁柳仙子登台献艺,还说从域外学来了一曲什么极乐镜舞。而那镜子光华明亮,是宫中的稀罕物件儿呢。” 丘聚和杨廷和当即又对视了一眼,均心头一震。 再听茶馆儿里那些士子百姓,都在谈论什么仙舞、宫中玄镜的话题后,两人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可茶博士美滋滋地说完,才看到丘聚一身太监服饰,当即尴尬极了“这,这位公公,小人没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丘聚还在想饥渴营销,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小人没让您上青楼的意思” 丘聚一愣,随即就跳起来了,连抓带挠地吼道“狗才,你什么意思,看不起咱家是不是惹不起何瑾,我还惹不起你了是不是” 可怜杨廷和哟,还来不及仔细思索,何瑾如何谋划这场饥渴营销。只能先连拖带拽地,拉着丘聚狼狈离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五章 大人物都来了? 又五日,京城里极乐镜舞和宫中玄镜的话题,已甚嚣尘上。 就连贩夫走卒、城狐社鼠们,也会聚在一块儿,聊一聊这等高端的风月话题。仿佛自己的品味,一下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逼格,就是这样被培养出来的。你没听说,你不谈论,那你就落伍了 又三日,在水一方重新开张的日子确定了,就定于桂榜前的两个月。这时周边士子已云集京城,又没到紧张备考的时候,最是京城热闹闲暇的时节。 只不过,跟其他青楼不同,这次在水一方采取了预售制,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得提前预定 并且,不看你的身份地位,就是看你预定的时间。座位有限,早订早有。 “相公,这些时日在水一方前,排队等候的尽是些闲人懒汉。难道我等真要将宝贵的位置,让给这些人吗” 作为三日后的主角,柳清霜显得踌躇满志又忧心忡忡。毕竟,这次登台露面,可是她重出江湖的第一战。 尤其放眼整个大明朝,还没见过哪家已嫁人的小妾,又重返舞台的。 时代的男女大防暂且不说。就说男人这物种,向来对名花有主的美人,是懒得多动什么心思的。 嗯真动了心思的,也铁定会被何瑾打断腿。 “安心了,买票的不见得真会来看,越是有这些黄牛党,越证明我们的营销策略有了效果。” 何瑾当然明白柳清霜的担忧,向来花魁名妓这种金贵的物种,一般只出现在三种人面前达官贵人、富商大贾、风流才子。 前者能给她们以庇护,中者有无尽的财富,后者则可以为她们提高名气。 这话听起来过于现实,却也无可厚非。 自古红颜易老、好景不长,对于吃青春饭的名妓来说,时间就是她们的本钱,必须把每一刻都效用最大化,才能从京城十万脂粉中脱颖而出,成为名利双收的一代名妓。 尤其虽说艺术是不分受众的,但要想在尊卑有序的王权社会普及开来,就必须先得到权贵高层的认可,才能由上而下地推广开来。 “一张票的预售价是一百两,而且明天还会涨。” 说到这里,何瑾抚了抚柳清霜的柔软的腰肢,笑着安慰她道“你当真以为那些闲汉泼皮,能拿得出他们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真正有身份地位的,又岂会抛头露面,去一座青楼前排队”说着,又顺势将她拉入了怀中,道“你呀,这是关心则乱。” 柳清霜顿时安心了,身子也柔得化成了水。一旁兴冲冲端着凉饮过来的沈秀儿见状,不由娇哼了一句。 何瑾赶紧又是安抚,道“你也安心了,此番我设计的这场营销,绝对是让你们共赢互惠的局面。” “玻璃镜为清霜带来了噱头,清霜一举成名后,又何尝不会给玻璃镜带来风潮你们以后呀,也要相亲相爱,多想想如何把各自的领域融合一下。” 见沈秀儿转嗔为喜后,他才喝了一口凉饮,抱怨道“别整天老想着,觊觎我的美色和身体,多庸俗” 这话落下,柳清霜顿时从他身上起来了,沈秀儿也端着凉饮走了,异口同声道“呸谁整天觊觎你的美色和身体。” 可何瑾,望着两人携手离去的娇美背影,不由嘿嘿地笑了起来。 到了真正开张之日,果然来人都是鲜衣怒马、非富即贵的官宦子弟。京城里的热闹新鲜事儿是不少,可如此这般吊足他们胃口的,在水一方绝对是头一号。 而一进到在水一方,他们都不由上来感觉精神一震里面竟如此清爽怡人 四处扫了一眼后,发现四周及楼阁上,竟摆放了大量的冰鉴。那些伙计、龟奴们,又用着木轮扇吹动,将丝丝的凉意送入厅中。 好,好大的手笔 要知道,窖藏冰块儿可是很烧钱的一件事儿。就算达官贵人,也只是在酷热难耐时,才取出一些解暑。 像在水一方如此奢侈的,简直闻所未闻 可雅间的何瑾看到这一幕,却不屑地撇了撇嘴哼,无知的土著,硝石制冰的法子,哪位穿越人士不知道 但他却不知道,另一间雅间中,身着便服的弘治皇帝,正对着张皇后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这小子竟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臣妾也想不到,向来日理万机的陛下,今日竟会有闲暇,邀臣妾出宫来这里” “政务也分轻重缓急,恢复大明宝钞信用之事,无疑乃重中之重。朕看似全权放手,但何瑾毕竟乃一介少年,又岂能真正放心得下” “好了,难得出宫一次,还来了青楼,陛下都这般一本正经。”张皇后笑着安抚了弘治皇帝一句,还轻轻拍了他的手。 弘治皇帝见状,也不由顺手也握住了张皇后的柔荑。两人瞬间一对眼,均觉得这一刻难得又可贵。 而三楼的另一间雅间里,却坐着一个身姿秀美的公子。不过离的近了,便可从那柳眉杏眼、唇红齿白的容貌上,认出她绝非真正的阳刚男儿。 “哼,说本公主配不上他,那狐媚子还一副认同的模样。这次倒要好好看看,她有什么魅惑人的本事儿” 没错,这位假公子正是康宁公主。 在她的身旁,坐着一脸苦相的朱厚照“皇姐,我来青楼这事儿,你可一定不能说漏了嘴啊” “那你来说,我当真比不上那个狐媚子” 少女情怀不仅总是诗,也有骄傲和不甘。自从被何瑾狠狠羞辱后,天之骄女的朱秀英,不知为何就再也忘不掉何瑾。 虽然她也坚信何瑾配不上自己,但就是觉得出不了那口气。有关何瑾的一举一动,也不由开始紧密关注起来。 也因此,她才轻轻松松抓住了偷跑出宫的朱厚照,威逼着他带自己来了这里。 可想不到,朱厚照听了这话后,不由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才委屈地道“皇姐,那你还是去打小报告吧” “你什么意思” “孤,孤就是觉得,何千户说得对天生阴阳,男女有别。男人阳刚争雄,不负人生;女人以柔克刚,征服男人,如此才相得益彰。” “女孩子呢,就该温柔一些才好。你这般强势霸道,也上不了战场,除了给男人添堵,还有什么用” “你” 此时四楼的雅间里,气氛倒是一片和谐。 李东阳举起夜光酒杯,饮了一口葡萄酒“这小子,会挣钱也会享受。” 刘健吃了一块冰镇西瓜,摇头道“挣钱享受,商贾也会。陛下要的,可是未来的栋梁之才。” 谢迁只是小口啜饮了些凉饮,蹙着眉道“不过,他这饥渴营销,倒是有些玄妙。” “别的不说,这人心人性倒是抓得妙到毫巅,只是如何同回收铜镜联系起来,老夫暂时还没闹明白” 最后二楼的另一个雅间,两人的神情却很是有趣。 杨廷和忍不住开始抓头发,愁眉苦脸“我还是想不通,直接打着宫中的旗号,售卖玻璃镜就行了,为何又要这般多此一举” 丘聚则一脸的苦闷心酸,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咱家上青楼为了完成皇爷的交代,咱家只能受下这份屈辱了” 终于回到何瑾的雅间,听完跑堂大龟公的描述汇报后,他登时浑身一震卧槽那些个大人物儿,都来了 白莲教是没赶上好时候啊,这会儿把我在水一方端了,大明王朝怎么也重创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六章 青花瓷...... 就在何瑾胡思乱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一下,搞这么大的时候。忽然听到云板响起,紧接着是竹笛。 伴随着悠悠的丝竹声,八名体态清盈,星眸灩灩,身穿印染着青花纹缕白衣,手持湘妃扇的少女,款款登台而来。 她们上台后便分为两列,又如众星捧月般,捧出个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内衬淡蓝色锦缎裹胸,身段窈窕,气若幽兰的女子。 她坐在古筝之前,凝神听那乐声,悄然地弹奏筝声加入进去。 待到轻缓悠扬的前奏罢了,她一按古筝,歌喉遽发,声色宛转,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只听她唱道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随着她的歌唱,灯光明亮的舞台上,那八名身段风流的少女,也在空灵的乐曲声中翩翩起舞,荷袂蹁跹,香扇款摆。 轻柔的唱腔加上她们曼妙柔美的舞,顿时演绎出歌声中,朦胧月光消逝、如真似幻的场景。 台下的士子富豪们,也不由联想到自己,也好似是那纯粹干净的匠人,在勾勒瓷器的同时,思念着端庄秀美的恋人。 尤其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这句,瞬间撩动男儿痴情柔软的心弦。可最后一句隔江千万里,又让他们回想起,天各一方等待的煎熬 终于一曲终了,台下寂然无声。 雅间的何瑾不由觉得有些诧异,但仗着脸皮厚,还是率先喊了一声“好” 这话一出口,台下所有人都傻傻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雷鸣般的掌声顿时响起,人人仿佛疯了般,激动到语无伦次 “这,这词曲不,这根本不是曲牌上的调曲,而是完完全全打破了窠臼的新词新曲,让人耳目一新” “管它什么曲牌曲调儿,这样的歌舞,才是真正的歌舞啊” “不错,虽然不符任何曲牌曲调,可歌词典雅考究、如诗如画,曲子更是走心入情,让我不由想起了家乡的翠娘” “我,我倒是想起了,回去要买两件青花瓷,那简直是艺术的化身啊” 听到这样的评价,何瑾才算放了心嗯,艺术和歌声,果然是不分时代的。自己选了这么一首中国风的青花瓷,当真一下折服了明代这些达官显贵。 只是一旁的沈秀儿从回味中醒来,却不由疑惑地望向他“相公,这就是前几天,你让奴家从磁州,调来大批青花瓷器的原因” “嗯,这首曲子一出,磁州的瓷器恐怕要成为本朝魁首了。可惜景德镇了,谁让我没穿呃,我没出生在那里呢。” 对于这乱七八糟的话,沈秀儿一下不知该怎么接了如此浑然天成的高雅艺术,怎么一到相公口中,就不知不觉地生意搅合在了一起 “仅凭这一曲,柳大家当为开山立派之宗师曲圣”这时不知是谁,对着台上高喊了一声“柳大家,你果然乃仙子下凡” 有知情的,这时候就开始鄙夷了“知道个屁这只是柳大家调教出来的弟子,不是柳大家。没来过青楼是不是,见过行首大家,第一个就登台的吗” “那,这词这曲” “词乃柳大家的相公所作,曲子听说是两位雕琢顿悟而成。嗯说柳大家乃开山立派之宗师曲圣,这话倒是丝毫不为过。” “弟子都如此优秀,那柳大家该是何等不凡,真是让人翘首以盼啊” 雅间里的弘治皇帝听完这曲,也不由望向一旁陶醉的张皇后,道“那小子竟这般有才如此别具一格的歌词,简直令朕都叹为观止” “是啊,何千户这般才学不凡。也不知为何,内阁大学士们还老说他不学无术”张皇后也想不通了。 此时的三位内阁大学士,都愣愣地张着嘴巴,根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三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李东阳开口道“哼,真是不学无术有如此才学,若不放在儿女情长上,说不定当是一代大儒” 刘健和谢迁当即附和点头,深以为然嗯,那小子,太不学无术了 至于杨廷和及丘聚的反应,跟三位大学士没啥两样。 倒是朱秀英这一间里,她诧异地道“如此好听优美的歌曲,竟是那等贪婪狡诈之徒所作老天莫非瞎了眼不成” “哼,最早就不该让你躲在门缝儿后看人何千户会的东西,可还多着呢。”朱厚照一脸得意,一副有这样兄弟,我骄傲的模样。 接着,台上又表演了几首歌舞。 都是不拘一格且很有古风的歌舞,看得台下的士子权贵如痴如醉,觉得不虚此行,打赏也是接连不断。 不过,他们哪怕再激动陶醉,也还都兜着呢。知道最后压轴的,铁定是柳清霜的极乐镜舞,都想知道究竟会是如何地精彩绝伦。 终于,华灯初上。 舞台上忽然又增设了,好几盏巨大的莲花灯。众人心中一时有些明悟,都纷纷开始闭上嘴巴,向舞台上望去。 灯火辉煌中,有帮闲伙计推出了八台齐人高,却被纱布遮盖地严严实实的事物。 就在人们搞不清,这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忽然便见台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位绝美的女子。 柳清霜一袭淡粉色宽袖的华衣裹身,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纱衣。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还钩出几丝蕾丝花边,裙摆处系着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色纤细的绸带,勾勒出无可挑剔的身材相貌。 只是这一出场,顿时令台下的士子权贵,都屏住了呼吸。更不要说她举止之间,还摇曳生姿,神态清冷,简直美到了极点。 一时间,就连雅间的里朱秀英,也不由自惭形秽,呐呐道“上次相见,只是觉她绝色妩媚,可想不到今日一见,竟如仙子般下凡” 见朱秀英真被打击到了,朱厚照便想了想,道“皇姐,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何千户说过了,这都是化妆和舞台灯光的效果。” “并且,他还说了,其实你也挺好看的,就是还没找到自己的风格” “自己的风格” “不错,他说女人如春兰秋菊,各有千秋,你是被这个时代给埋没了。”说到这里,朱厚照却一下忘词儿了,只能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是说过的。” 朱秀英气得呀,真恨不得揍人。 但很快,她又神色幽幽起来,不知不觉问道“他,他真这样说过” “嗯,说过的” 朱厚照很老实,答道“还有后面一句,我记得是,嗯不管你再如何好看漂亮,反正他是不会娶一只母老虎回家的” “你不,他实在太让人上火啊” 可就在朱秀英要炸起来的时候,台上那里又是一声云板响起。朱厚照也连忙安抚,拉住朱秀英道“皇姐,别生气,来看跳舞,跳舞” 这时候,只见柳清霜孤零零地立在台上,开始伴随着轻柔的伴乐,缓缓地转动身躯舞动起来。 虽说单是她绝色便艳压群芳,可舞台上一个人,终究显得寡淡清冷了些。 尤其那舞即便轻柔曼妙,但让已饱餐了几场视觉盛宴的士子权贵们看来,不由感到有些单调。 一时间,所有人心中都浮起了疑惑这柳大家,难道就这点水平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七章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渐渐开始有些不耐。 最大的期望,等待来的却是失望,这让所有人都感觉,在水一方的重新开业,有狗尾续貂之嫌。 虽然,他们承认柳清霜的舞姿,已是一流的水准。但问题是,京城中有太多的一流,更何况她已嫁了人,不过明日之黄花。 沈秀儿感受到这些,不免有些担忧,道“相公” 何瑾却成竹在胸,不待她问完便回答道“不急,让子弹先飞一会儿之前都让他们吃饱了,此时不吊吊胃口,他们又如何会疯狂” 也就在台下有人都忍不住,要喝倒彩的时候,敏锐的柳清霜也觉察了出来。下一刻,她忽然抬起头来,对着全场人浅浅一笑。 随着她这一笑,那八台被遮掩的事物,陡然被后面的人拉下了纱布 一时间,明晃晃的镜面反射着辉煌的灯火,将柳清霜曼妙的舞姿,瞬间反射到各个镜面之中。 而在台下人看来,却仿佛柳清霜瞬间由一人化为了九人。让人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也就是这一瞬间,乐师的曲调儿陡然一变。 由刚才的轻柔典雅,开始变得明快富有节奏起来。带动着人们不由开始,跟着轻轻打起拍子,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扭动。 这一瞬间,柳清霜便仿佛换了一个人。 一个旋转扭身,顺势撤下了裙摆处的笼泻绢纱,连带着品月缎绣玉兰飞蝶纱衣,一并丢在了台下。 顿时,种种的变化,让台下一时燃了起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发誓他们这一辈子,都没看到过见识过这样的歌舞 这时候柳清霜的舞姿,已开始一刚一柔,欢快中带着沉稳。 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感觉新奇明快。偏偏每个舞蹈动作,让人看不到任何瑕疵,与轻快的伴乐完美融合。 风格的大变,让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修长手脚,她的腰肢,她的指尖发梢,她绝美妩媚的脸颊都也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但就在这极尽了的千娇百媚中,她又那么飘然出世般不可碰触。让人感觉舞蹈不只给人带来欢乐,更让演绎都带有空灵虔诚之感。很极致的艺术追求,就在舞蹈中不由自主地显现出来。 “明月初升时,歌舞礼乐起。蝶落秋风里,轻点涟漪。” “烛火映天地,一舞山河倾。春风新,花阴里,借酒一诗吟。消醉眼眸间万里,不问归期” “尘世痴醉成迷,纵出路难寻。献今世安乐一计,恍若隔世里,何不归来隐极乐净土一地” 台后的歌声响起,柳清霜已仿若穿梭空气之间。八台玻璃镜的反射,繁乱缭花了所有人的眼。 绕梁不绝的歌声和新奇明快的舞姿,就这样缥缈迷离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眼中,最终留在了他们的心中。 终于,随着渐息的乐曲停下舞步,台上又好似清风吹过后渐止的树林,好像深山幽谷的一池清泉,收敛了一切的诱惑。让人仿佛寻到了极乐的净土,灵魂都被洗礼过一般,有了归处 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是轻轻的,没人敢惊扰了这一刻的意境。 从气势到魅力,在场人都还沉醉在这一舞当中众人迷醉的神色,已经清晰表明这一舞的魅惑 弘治皇帝默然无语许久,最终反应过来,对着张皇后苦笑一声“这一舞,让朕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算是白当了” “是啊,明明皇家该享尽世间繁华,怎么感觉什么好事儿,都到了何千户家”张皇后也摇头,苦笑不已。 三位内阁大学士,这会儿脸色都有些羞红上了点年纪嘛,宦海多年嘛,心中太多尘垢和算计,早让他们忘了年轻的单纯美好。 柳清霜毕竟才十七岁,又蹦又跳的青春灿烂,瞬间让三位感觉嗯,年轻就是好啊 而杨廷和及丘聚这里,却是死死盯着台上那八件玻璃镜,陡然明白了什么。 激动之余,杨廷和不由拍案而起,道“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是要借这样一曲舞,再配上宫中玄镜的说法儿,彻底掀起玻璃镜的风潮” “不错那八件镜子一摆出来,照得台上的人儿纤毫毕现,谁看了能不心动”丘聚也跟着颤抖起来,不由赞叹道“何兄弟,高,实在是高啊” 朱秀英的雅间里,她是彻底沉默了。 柳清霜的这一舞,不仅让她觉得自己确实比不上,更让她不由思考能让这样一位绝色女子,爱到骨子里的何瑾,究竟有何魅力 难道,真是自己太过主观臆断,看错了人 朱厚照这次,可顾不上管这个。 极乐净土这宅舞,仿佛一下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他不由激动大叫“好,该赏何千户就是会玩儿,这歌舞配玻璃镜,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唯独何瑾的雅间里,他淡定中带有几分嘚瑟哼,无知的土著,一曲极乐净土就让你们感觉好嗨哟,以为走到了人生的巅峰 我要是把后世棒子国的女子组合中,那些诱惑惹火的舞蹈弄过来,你们还不激动得突发脑淤血 倒是沈秀儿,这会儿已拽住了何瑾的袖子,兴奋道“相公,柳妹妹今夜过后,必然名动京城。玻璃镜也会由此轰动全城,我们是不是明日,就可以在百宝斋售卖了” 何瑾仍旧一副高冷,道“不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饥渴营销,饥渴营销,不吊吊他们胃口,他们如何会饥渴” 而这会儿,随着朱厚照打赏开始,楼上楼下各富户权贵,也都纷纷反应过来。接连不断打赏的金银钱钞、明珠绸帛,都能让柳清霜再买下一座在水一方了。 “呜呜呜此舞本该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太好看了,太震撼了” “柳大家果然仙子下凡,一扫窠臼创立新词新曲不说,还如此绝美善舞,真是艺术的化身啊。” “是极是极,看了这一舞,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很多美好。不行,乡试之后,我就去向翠娘提亲” “不错,提亲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一面那宫中的玄镜,才能一表你的真心唉,对了,那玄镜到底从哪儿能买啊” 也就是这时候,向台下福了一福的柳清霜,笑着开口道“想必诸位,都对这玻璃镜感到稀奇吧” “实不相瞒,这玻璃镜乃奴家相公所制,献给宫中成了御用之物。” “当今陛下圣明、皇后娘娘仁爱,特准这等御镜由百宝斋售卖。只需再等两天,待百宝斋重新开业后,诸位便可” 刚说到这里,柳清霜忽然看到何瑾竟出现在了台上,接着她的话道“便可拿家中的铜镜或铜饰之物,来兑换玻璃镜。诸位务必记住,玻璃镜前半月只接受兑换,不接受钱钞的购买” 柳清霜顿时有些愣了,拿眼瞅了一下何瑾相公,不是说好挣钱为主、兑换为辅的吗,怎么又变成前半月只兑换了 何瑾也回了柳清霜一眼,意思是大佬们儿都在呢,咱还能不赶紧卖个乖 “此番只接受兑换一事,乃陛下和皇后造福百姓、恩泽社稷之举。在下每每想到陛下皇后如此心系苍生,皆感动到涕泪交加。” 说着,他好似还动了情,眼角含泪继续道“这一刻,在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想放声高歌,称颂吾皇和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底下观众听到这些,一个个不由面面相觑何千户,有没有搞错这里可是寻欢作乐的青楼,你来这么一出儿歌颂陛下皇后,算是个什么特别节目 可人家这个又绝对政治正确,底下观众登时也只能齐声附和“何千户真乃忠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八章 咱们是在做好事儿 接下来的日子,宫中玄镜的传闻,彻底成了整个京城最热门儿的话题。 去过在水一方的,虽然更多关注点还是在歌舞、在柳清霜身上。但玻璃镜自带宫中御用属性,也由不得他们不谈论关注。 至于市井百姓,更是逢人便谈论。 人都有向上走的心思,在水一方的歌舞,可能一辈子与他们无缘。但被权贵阶级都认可的宫中玄镜,却是他们触手可及的。 在这样自上而下,外加一连串的炒作环境下,玻璃镜的风潮已完全来临 “相公,如今百宝斋门前的大街,都已被堵得水泄不通了。再不开业,奴家怕那些人会砸了咱们的店”沈秀儿攥着丝制的小手绢,神情是既担忧又憧憬。 “老爷,咱还是赶紧开业吧,这些天登门拜访的人,快要把门槛儿都踏烂了。而且来头一个比一个大,小人快招架不住了”金元却是实实在在苦着一张脸,哀求着道。 何瑾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让子弹再飞会儿了,如今他凌晨出门儿上班,都会被人围追堵截。 就连他那位风骨很硬的大哥王华,也架不住家里女人们的缠磨,拐弯抹角地向他打探百宝斋什么时候开业 “开,开,咱明日就开业”熬不住的何瑾一拍大腿,下了决心“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饥渴营销,而是要人命的营销了。” 第二日早上,千呼万唤的百宝斋大门,终于在响彻不断的鞭炮声中打开了。 这一日,朱厚照连课都不上了,直接拖了还未养好的伤的刘瑾,让他将那些杂耍的、舞狮的、吹弹唱打的班子,全都叫了过来。 甚至还动用了东宫的宫娥、侍卫,扎了一座又一座的彩楼,欢庆百宝斋的开业。 这里面,可有他一成股份呢 拥有经商天赋的沈秀儿,这次还别出心裁。让人将一面面玻璃镜挂了出来,明晃晃地亮瞎人眼。无比直观地让京城的百姓们,看出了这玻璃镜的不凡。 “果然跟传闻一模一样你看这五官,皮肤,毛发,都照得清晰无比,丝毫毕现,远胜过铜镜百倍” “没错,铜镜只能模模糊糊能照出个轮廓。可这玻璃镜,连皮肤好坏都能照得清清楚楚。哎呀,我怎么平时没看出,自己皮肤如此粗糙呢” “行了行了,照两眼就够了,赶紧排队用铜镜来换,别挡着后面的人。”一名头戴红毡笠、身穿青直身、白袜黑鞋的都察院兵丁,开口维持着秩序。 风潮酝酿了这么久,何瑾自然早想到了秩序这一块儿。 眼下这些兵丁,都是他大侄子王守仁手下的人。除此之外,还有穿甲带刀的东宫侍卫,肃立两侧如此强悍的阵容,在百宝斋门前一摆,既气派又有威仪。 何瑾就挺着胸膛,得意地吆喝着“诸位都看到了吧,这就是皇后娘娘都用的玻璃镜。圣上皇后仁慈啊,特许咱们也拿来用,真是皇恩浩荡” “尤其圣上和皇后娘娘,还怕伤了诸位的钱财。特意交代在下,前半个月不让百姓们花一文钱,只接受铜镜兑换” “拿一件家里模糊不清的铜镜,就能兑换五块同样大小的玻璃镜天大的好事儿,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伴随着他的吆喝声,百宝斋门前顿时出现了兑换潮,人人都举着手里铜镜催促着“真是圣上开恩,才有这等好事儿我要换” “我也要换昨晚都没回家,就等着今早开业呢” “才一夜算什么,我都盼了三天了,天天来这里等” 看着这热闹疯狂的一幕,何瑾不由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来到朱厚照的面前,道“太子,这是不是比单纯玩乐,有成就感多了” 朱厚照这会儿双眼都在冒星星,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头升起。 他不缺钱,甚至从来都没有钱的概念。 可这次却不同,从头至尾听了何瑾的生意经,再经历一轮轮的炒作等待。尤其期间老爹弘治皇帝,还突然夺了他一成的股份如此曲折离奇的经历,使得他对这玻璃生意,投入了大量的情感。 现在看到这火爆的场景,他立时便想到以后自己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横着赚、竖着赚、躺着也赚 原来,赚钱竟这么爽 更主要的是,跟以前漫无目的地瞎玩儿,玩儿后又一阵阵的空虚比起来,赚钱的感觉实在太充实、太有成就感了。 “何千户,你果然是孤认下的好大哥,是个能人儿,说赚钱就赚钱” 说着,朱厚照还踮着脚,拍了拍何瑾的肩膀,道“以后孤就跟你混了,再有这样的好事儿,记得叫上孤” “太子殿下说笑了,应该是臣跟着殿下混才是。以后这种做生意的事儿,殿下放一百个心,铁定少不了您的份儿”何瑾多懂分寸,朱厚照哥们儿义气是不错,但他却知不能当真。 对于朱厚照这样心机单纯的孩子,正确的教育方法,其实就是嗯,要哄着,捧着,有意识地引导。 果然,朱厚照闻,笑得就更甜了。 但随后,他看着一人拿着小块儿破烂的铜镜,就换走了一面一尺半直径的玻璃镜,便开始有顾虑了“何千户,咱生意这样做下去,不会赔了吧” “赔”何瑾闻,差点要笑出来这简直跟捡钱一样好不 玻璃镜最大的难关是烧制技术,这个他攻克后,只需从寻常可见的石英砂、石灰石,长石,纯碱中烧出玻璃,再刷上一层铅汞,剩下的就是纯赚头儿。就算加上人工费和运费,成本也很低很低。 反观铜镜那物件儿,在这时代就是贵金属。大明越是缺铜,民间娶亲越是需要,价格也就越高。 拿刚才那块儿破烂的铜镜来说,市场上估计得要十两银子用五十文的东西换十两银子呵呵,你朱厚照居然担心赔钱 “竟,竟然是这样”听了何瑾的解释,朱厚照整个人都矛盾了,又道“可这样一来,咱不是骗了百姓了吗” “怎么就是骗百姓了”何瑾这个郁闷,开口问道“太子殿下,这玻璃镜是不是比铜镜轻巧清晰” “嗯。”朱厚照点头。 “咱玻璃镜反正就是这个价,基本上保持不变。同时,玻璃镜面世后,铜镜就会因为失去价值,从而价格一落千丈。咱让百姓用即将跌价的铜镜,换来了更好更清晰的玻璃镜,怎么就是骗了” “这,这样说来,百姓们没上当,我们也赚钱了”朱厚照还是一脸懵,道“咱,咱这还是做好事儿了” “当然是好事儿了”何瑾当即点头,道“只要不是坑蒙拐骗、巧取豪夺,正正经经的商业活动,本来就是繁荣经济的好事儿。” 十一岁的朱厚照第一次亲身经历生意,闻后深深点头,若有所思。 一旁的何瑾也不再多,他知道要想改变大明,就要先从改变未来大明皇帝的观念做起。而改变观念的最好方法,就是这样让未来的大明皇帝亲身参与。 可惜的是,这次的参与,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结束了。 不是宫中来人要拎朱厚辉回去读书了,而是沈秀儿一脸激动又懊恼地跑来,道“相公,生意实在太火爆了,我们库存的玻璃镜,这会儿都兑换光了” “没关系,本来准备就有些仓促,今日就暂且关门儿吧。饥渴营销嘛,总得把咱高贵冷艳的气质展露出来” 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恋恋不舍地望着那些百姓“明日,大批量的玻璃镜就该运到了。到那时,咱再来继续捡钱呃,不,是替陛下和皇后娘娘扬名,报效朝廷,嗯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零九章 你不要觊觎我的美貌...... 抬头看看天上的朝阳,杨廷和没由来地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迷茫。 他本是刚正有度的治学大儒,向来不屑什么诗词小道。可此时的他,居然平添了几分婉约词人的愁绪,即便望着初升的朝阳,也有了悲伤吟月的冲动。 这一切,只因他心中突然走进了一个人。他就此恋爱呃,不,他迷茫了何千户,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不错,杨廷和如今念念不忘的,就是何瑾带给他的困惑。 这个突然闯入他世界的少年,仿若一股蛮横奔放的泥石流,滚滚地碾压了他的认知,让他彻底迷茫了。 教导太子,难道不应以礼为先、严谨守正、一丝不苟吗 为何自己那么多年,几乎一无所获。反而何瑾用什么毫无规矩的兴趣教导法,半个月就让太子开了窍儿 还有挽救大明宝钞信誉一事,怎么能用卑贱的商贾之法呢 自古士农工商,商业乃贱业,轻狡渔利,败坏道德。若人人如此,大明百姓人心浮动,农本动摇,岂非舍本逐末 然而,他担忧的场景并未出现,反倒是京城人人称颂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德,赞扬何瑾心系百姓。 尤其回收铜料一事,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何瑾便向朝廷缴纳了两万斤的铜料,乐得铸币局的主管,都咣咣地直磕头。 如今,百宝斋的分店正开设到京城的各个坊市,前来兑换玻璃镜的百姓,仍旧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不少外国的商人,拉着一车一车的铜料,直接跟百宝斋进行大量兑换。 不行,今日一定就要跟他谈谈 所谓不耻下问,说不定这贪婪卑劣的小人,真有什么稀奇的学问也说不定。 打定主意,杨廷和的眼神,不由坚定了几分。 终于,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看到那朝思暮想的人儿,带着一脸让他讨厌的微笑,走了过来。 再也等不及的杨廷和,连寒暄都懒得寒暄,直抒胸臆问道“何千户,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这问题瞬间让何瑾一愣,很快,面上便露出了凝重的思考神色。 最终,他似乎有了答案,认真地回道“客观地说,我应该就是美貌与智慧并存,气质与高雅兼备的那种美男子吧” 说完,何瑾还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道“杨翰林,这种人人皆知的事儿,你为何还要多此一问” 杨廷和顿时一口老血噎在喉间,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不要脸的货啊 同时,他也在深深地自责早知道这货的德行了,自己还废什么话啊有事儿就问事儿,似乎在这方面,他还挺不错的。 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的杨廷和,才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问道“教导太子,为何要以兴趣为主” “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呗。”何瑾一副失望兼看白痴的眼神儿,看向杨廷和道“孔圣人都说过了,你身为圣人子弟,却不好好揣摩唉” 这话一出口,杨廷和当即愧疚难当。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根本无法反驳不错,儒家讲究的,就是因材施教。对于心性不一样的孩子,如果也用普通的教育法,无疑会抹杀天赋,使其泯然于众人,甚至走向偏离众人的极端。 颜回好仁,子路好勇,子贡好商,冉求好政,孔子便根据其不同的兴趣爱好,分别设立了德行、语、政事、文学四科,使其特长都得到充分发挥。 像朱厚照这种活泼好动、反应敏捷,但是注意力不容易集中,兴趣和情绪多变的孩子,自然应当一方面不抹杀他的个性,另一方面有意识地引导他建立良好的兴趣,才是最正确的教育方式。 可自己呢,一味想到大明需要敦厚守成的君王,便采用了蛮不讲理的填鸭式教育。期望这样可以磨去朱厚照身上的活力和冲动,使他尽快变得少年老成,按部就班。结果,自然适得其反。 然而,自己错了吗 大明王朝这台精密的机器,已磨合运行了百年多的时光,需要的难道不是一位守成之君 身为皇子,朱厚照天生有这样的使命 可正待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何瑾却仿佛已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开口道“你当然错了,谁规定大明王朝就需要守成之君” “本朝已逾百年,积弊甚多,你如何敢断定太子不能一扫窠臼、荡涤朝廷若太子日后再能开疆扩土,重扬国威,又有什么不对” 最后,何瑾忽然变得声色俱厉,叱喝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忘了,你是臣,太子是未来的君胆敢妄图以自己的想法,来改变影响太子,这便是犯上,是大不敬” “你,你” 这一声叱喝犹如雷霆乍现,瞬间让杨廷和狼狈不堪。可他仔细想了想,都不敢承认内心深处,没有那么一点心思。 而装完逼的何瑾,步履轻松地就准备走入文华殿。 可没想到,身后的杨廷和竟还没有放弃,又拉住他的袖子道“教导太子一事,在下受教了那挽救大明宝钞信誉一事” “哦,这事儿啊说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就事论事方面,何瑾果然还是挺不错的,娓娓道“你看啊,大明宝钞其实就是信用货币,而信用货币呢” 一听这个,杨廷和嘴角儿顿时开始抽抽儿“何千户,这个我懂我在你心里,难道就那般愚笨不通吗” “你,你懂啊啊哈哈,你懂了还问什么,真是尴尬啊。”何瑾顿时掩饰地大笑,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欠揍。 “我就是想问,为何那么多的法子,你偏用了商贾买卖这法子” 杨廷和攥了攥拳头,衡量下两人的武力值后,只能无奈选择了友善“商贾贱业,败坏道德,若蔚然成风,大明岂非人人逐利,国本动摇” 一听这个,何瑾顿时震惊了,用一种比刚才还鄙夷的眼神儿看向他,道“杨翰林,你以为做生意只赚不赔的啊光看到富户豪商一掷千金,没见过倾家荡产、赔得只能回家种地的啊” 这话一入耳,杨廷和不由一愣不错,生意是有赚有赔的,自己好像有些杞人忧天了 不对既然有赚有赔,为何还有那么多的富户豪商他们贿赂官府,巧取豪夺,欺压良善,败坏道德 “那跟生意买卖,有半文钱的关系”不待杨廷和说完,何瑾忽然想到了什么,已有些不耐了“既然有那些恶商奸贾,官府就该依律惩处,规范商业准则。” “商业沟通南北、互通有无,本来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要是按你的说法,吃饭有可能噎死,干脆就不要吃饭了” “大明宝钞一事,本来就是经济活动范畴,不用商业调控去解决。难道要回到小国寡民,人人以物易物的社会啊” 最后,走到了文华殿门口儿的何瑾,忽然又一定身,用一种我早已洞察了一切的眼神,看向杨廷和。 然后,无奈地摇头道“拜托你杨大人,怎么也是位翰林了,别老拿这种白痴的问题问我好吧知道你是觊觎我的美貌,可我的智慧,也不是让你这样侮辱的” 说完,他走入了文华殿的大门,留杨廷和一个人在朝阳下石化凌乱。 然而,就当他好不容易走入心心念念的殿中,打算跟朱厚照商量下,下一步生意规划的时候,忽然赖三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老大,咱们的百宝斋,刚被人给砸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零章 告状和告诉是不一样的 雍和坊仍如往常一样繁华如画,川流不息的人群,在宽阔的大道上行走兜卖。可何瑾却仿佛屁股着了火一般,挤开看热闹的人群,风风火火地走进百宝斋。 然后,他就被那满目疮痍的景象给惊呆了。 这,这砸得也太稀烂了 偌大的店铺,都快被拆完了,连屋顶的房瓦都垮下来一大半。店里凄惨得,如同被十二级的暴风刮过一样。 玻璃镜碎片满地都是,还有断了的天子牌牙刷,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零零碎碎的,更别提什么桌椅和坛坛罐罐了。 反正,何瑾转了一圈儿,就没找到个完整的物件儿。 百宝斋那位姓丁的掌柜,就躲在缺了角的桌案后面,默默垂着头抹泪。他衣衫有些凌乱,但没有挨打的迹象,脸上也不见伤痕,只是模样很伤心。 这位丁掌柜是丁逸柳的族叔,干了大半辈子的生意了,一向和气稳重。 何瑾看着也觉得难受,就走到跟前儿扶起他,道“别哭别哭,好好说说,到底咋回事儿啊” 谁知何瑾不安慰还好,丁掌柜一看到是他,不由浑身一震,然后咧开嘴就大哭了起来“老爷,你可回来了啊这京城水儿太深,人太霸道,我对不住你啊。” “霸道水儿深”何瑾嘿嘿一冷笑,道“丁叔,不要忘了,咱这店可是陛下钦赐的专卖店。砸咱的店可不是什么治安问题,而是打陛下的脸啊来,先说说,到底怎么个回事儿” 丁掌柜一听这个,顿时眼神儿一亮,反应了过来。 可随后,他还是有些泣不成声,道“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气,早上开门儿的时候,就来了一群不三不四的家伙。” “先是轰走了客人,然后二话不说就开始砸。先从大门儿开始砸,然后就是店里的物件儿,砸得那叫一个细致” 何瑾眉头一蹙,听出了关键点“先轰走客人,也不打咱店里的伙计,就是不慌不忙地砸这手法儿挺专业啊他们自报家门了没” “没,”丁掌柜摇头,道“我哀求了大半天,他们就是什么话都不说。更奇怪的是,平时那些捕快衙役什么的,今日一个都没露面” “唔”何瑾还是一蹙眉,点头道“这就更有意思了。” “最最奇怪的,是他们砸完了店后,又有一个人找到了我,拿出五千两的银票儿,一张张地拍在我面前,说要买玻璃镜的秘诀” 丁掌柜脸色铁青,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他说来了京城不拜码头,就是坏了规矩。偏偏我们还上来,就断了别人的财路。” “还说这次砸店,不过给我们一个教训。以后全京城,只有他能做玻璃镜的买卖,咱要是再敢做,就开一家店砸一家” “你怎么说”何瑾脸色渐渐凝重了。 “我,我当然什么都没说。”丁掌柜这会儿脸色就幽怨了,道“玻璃镜如何烧制,这秘诀老爷您严防死守的,我哪儿能知道” 何瑾这就不服气了咋滴,瞧你这模样,真知道了还就告诉人家了 “行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报了老爷的名号,可人家只是冷笑,说一个虚衔的千户算个屁,还说我不识抬举,简直在找死。” “他们知道我是锦衣卫的千户” “嗯,知道的。”丁掌柜点头,脸色愈加担忧“看他那打扮,明显就是大户人家做事儿的。” 何瑾这就不说话了诚如丁掌柜所,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性。 表面上看,这是自己无意得罪什么人了,人家派些地痞流氓来砸店报复,顺便还想夺走玻璃镜的生意。 并且砸店的时候,顺天府的捕快衙役,还都不敢来招惹。这就说明幕后之人,是很有能量的。 可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就应该也知道,自己是弘治大叔身边的红人,大概率也知道这店后面有皇家的势力。 这就很有意思了。 “老爷,店都让人给砸了,到底该怎么办呀”丁掌柜这会儿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干脆开口向何瑾问道。 何瑾才从沉思中醒来,道“啊,咋办嗯,店被砸了,这,这砸得好啊” 丁掌柜和赖三儿一时看向何瑾,随即又对视一眼老爷的脑疾,不会又复发了吧店都被人砸了,还觉得好 但很快赖三儿就反应过来了,拍掌道“不错这店砸的好啊老大都说了,咱这店可是陛下钦赐的专卖店,这不是打圣上的脸吗” 何瑾这就赞许地看向了赖三儿,微微点头是的,别管幕后那人有多大的能量,再大还能大得过弘治大叔 简直开玩笑 而且,自己来京城不过才两月。 虽说也办了两件事儿,可都是不能大张旗鼓声张的。以至于京城里可有不少的牛鬼蛇神,还不知道自己算哪根葱呢。 正好,此番借这件事儿,好好让京城热闹一下 “对,老爷您可以去告御状,让陛下给咱们主持公道”丁掌柜也激动起来,兴奋开口道。 可何瑾一下就跟看傻子一样,看向丁掌柜,道“丁叔,你戏文看多了吧陛下日理万机的,你以为这种小事儿他会管” “再说,这么点小事儿,我就去劳烦陛下。那不是跟小孩子受欺负了,就去找家长一样,显得我多无能呀” 丁掌柜想想也是,接着道“对,这事儿该归顺天府管,老爷应该去那里告” 何瑾再次摇头,都懒得说了老百姓的思维就是这样,出了事儿就找官府做主,却根本不想想,顺天府要是会管,捕快衙役早把那些砸店的泼皮无赖给抓了。 于是他摆摆手,道“行了,该收拾就让人收拾下吧。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就交给我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何瑾的脚步倒是没如何沉重,赖三儿却一脸的纠结“老大,这事儿不告御状,不告顺天府,又该怎么办呢” “告告告,有啥可告的” 何瑾停住身,回道“告状这种事儿,本质就是你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别人身上。自己都搞不定的事儿,还指望着别人帮你搞定” “老大,我知道你的话都有道理。”赖三儿一脸委屈,道“可我不想听大道理了,就想知道你要怎么做” “哦,这事儿呀,我打算去告太子。” 说完这话,两人就都愣了,气氛一下变得贼尴尬。 赖三儿是鄙视不敢鄙视,只能干憋着。 何瑾是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我这个告,可不是告状,是告诉这两个告是不一样的,你懂不懂” 赖三儿还能怎么办 只能一脸安慰的模样,道“老大,你不用多说,我懂的” 你这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懂个屁啊 算了,智商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更何况,身为智慧与美貌并存的真男人,就应该直接干,说那么多废话干啥 于是回到家中,不待沈秀儿开口,他便直接道“老爷们儿要出去办事儿了,拿点儿活动经费来。” 见何瑾如此烧包,沈秀儿非但不怒,反而一喜问道“要多少” “不多,就是这半月来,玻璃镜生意的一成收入。一文不要多,也一文不能少算了,还是拿两成吧,反正早晚都要交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一章 锦衣卫就是你娘家! “一张,两张,三张三十八,三十九。嗯,这里还有几张小额的银票儿,以及一些散碎的银两。” 当何瑾来到朱厚照面前的时候,朱厚照就很高兴。 当他将这些银票儿,一张张对着朱厚照数的时候,朱厚照便连笼子里,两只獒犬的殊死搏杀,都顾不上看了 “何,何千户,这都是孤挣来的钱”朱厚照颤巍巍地摸着那些银票儿,跟得了老年帕金森综合征一样,满脸的兴奋不可自抑。 这时候,何瑾便微微一笑,分出了一半儿道“这是百宝斋半个月来,两成的收入。所以,只有一半儿是太子殿下的。” 看着那被分成两半儿的银票,朱厚照的心就跟被劈了两半儿一样,疼得厉害“父皇,真是太不要脸了这原本,都该是孤的钱啊” 不过,就算只有一半儿的钱,那也有一万九千多两银子。而身为皇太子的朱厚照,从未没见过这么大数额的钱财。 明朝宫中的用度,都是有规制的。即便后宫之主的皇后娘娘,一月也才一千两银子的例钱。 当然,皇后娘娘不可能这么穷,人家还有名下田庄、产业,以及底下人孝敬之类的种种收入。 朱厚照就不同了,他目前名下屁都没有。除了面子很值钱,未来很光明外,基本上就拿着每月八百两的死工资。 只不过,平时八百两也够他挥霍了,所以对钱他一向没什么概念。 可现在,他几乎什么都没做,只半个月就忽然得到了这么一大笔钱,那心情简直跟绑了窜天猴儿上了天一样,嗨得不要不要的。 于是,看着朱厚照喜不自胜的土鳖表情,何瑾便知时机成熟了。 也于是,他便忽然悠悠一叹,愁眉苦脸地说道“唉殿下,微臣没用啊。以后这些钱,就不能源源不断地给殿下送来了。” “啥”朱厚照一听这个,顿时大惊失色,脸都僵化了“父皇凭啥不让你做生意了不行,我找他去这是在要我的命啊” 生意不能继续做下去了,朱厚照第一反应就是老爹不让,可见他此时对弘治皇帝的满满怨念。 “不是陛下不让咱做生意了,是咱们的店被人给砸了还说我这个千户就是个屁,再敢做玻璃镜的生意,就打断我的狗腿” “什么”刚才连老爹都不服的朱厚照,一听这个顿时就炸了,吼道“谁这么大的狗胆简直反了天了,孤的钱也敢抢,不要命了” “刘瑾,给孤叫上东宫所有的侍卫不,连那些宦官也都叫上,孤跟他拼了”朱厚照疯了,在何瑾有心的刺激下,彻底地疯了“还有那两条獒犬,别让它们打了,跟着孤咬人去” 何瑾却不慌不忙,继续扇阴风、点鬼火儿“殿下,这事儿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咱现在连是什么人对付咱都不知道。而且,他们来砸店的时候,顺天府的捕快衙役都吓得没敢露面” “顺天府”朱厚照一愣,随即就更怒了“不错,这事儿该归顺天府管,他们要是不给孤个说法儿,孤跟他们没完” 罢,看着还愣在一旁的刘瑾,朱厚照一脚就踹了过去“还傻站着干什么带上人,跟孤一块儿讨个说法去” 说罢,朱厚照气冲冲地就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何千户,这事儿你放心,包在孤身上了” 何瑾顿时就笑了,随即一脸气愤填膺的模样,道“太子殿下如此豪情果敢,臣自然也不能认怂锦衣卫那里,还欠微臣一个人情,臣这就去找锦衣卫” “嗯,还有微臣那个大侄子,好歹也是巡城御史,手下也有百十号官兵,臣也去叫上。这次咱就大闹一番,看看是哪路牛鬼蛇神,敢打咱的主意” “好”朱厚照受到了点拨,一下明白了,道“孤闹完顺天府后,就去五城兵马司那里闹就不信了,堂堂天子脚下,几个蟊贼还能反了天了” 待朱厚照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一旁的丘聚就傻眼了“何千户,你,你这是在玩儿火啊” 何瑾却悠悠地将那一半儿的钱,推给丘聚后,又掏出两张百两的银票,道“太子今年虚岁十一,我今年虚岁也才十五,都还是孩子啊。” “小孩子受了气闹一闹,不是很正常的吗就看丘公公在陛下那里汇报的时候,会怎么说了” 丘聚面色一动,伸手就要拿过那二两百银票。 可何瑾忽然又一按他的手,继续道“再说,京城里老藏着这些个牛鬼蛇神,陛下也闹心不是更何况,明知是陛下钦赐的专卖店还敢砸,可是大不敬的死罪啊” 这一下,丘聚面色就轻松了,笑着道“何千户,还说自己是个孩子就这份儿心计手段,多少老谋深算的官员都比不上啊” “哎呀,人家真的还小嘛”何瑾就一捂脸,娇羞地跑去锦衣卫衙门了。 一个机构所在的位置,足见其轻重程度,象征着大明威严的承天门前,六部衙门居东,与其遥相对应的就是五军都督府和锦衣卫。甚至连大理寺,国子监这种衙门都要靠边,更别说其他的京卫。 自从锦衣卫创立的那一天开始,就是帝国最强悍,最令人恐怖的地方之一 到了弘治朝,锦衣卫不得不收敛了些锋芒。 可自从上次七星会事件后,弘治皇帝明显对锦衣卫器重信任起来。其地位和威名,也渐渐有些恢复的迹象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方,里面堂堂的北镇抚使孟文达,却对何瑾束手无策。 “何千户,你那锦衣卫千户只是个虚衔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不好还有,我们锦衣卫不是你的娘家,乱说什么大胡话。” 可何瑾却不依不饶,道“孟大人,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要是这样的话,当初我就不该告诉你们如何处置七星会。现在出了事儿,你不替我做主,我,我就转投其他京营旗下,看到时候丢脸的是谁” 孟文达简直气疯了,可正准备唤些校尉力士将何瑾轰走时,门口却走进一人,开口道“何千户说的不错虚衔也是衔,锦衣卫就是他的娘家” “我怀疑此番有人打砸何千户的店,是白莲教余孽还在作乱。孟镇抚,此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将那些逆匪擒拿归案” “指挥使大人”孟文达一下懵了就这么点屁事儿,明显是些泼皮无赖所为,至于如此大张旗鼓吗 何瑾却不管这个,对牟斌感激一笑,拱手道“还是牟指挥使深明大义,此事卑职谢过了” “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牟斌竟也笑着,对何瑾回了一礼。 可待何瑾一离去,孟文达正要开口时,牟斌的脸色就变得冷厉了,一伸手道“不必多,此事就按我交代得办。非但要大张旗鼓,而且还要敲山震虎” “指挥使大人”孟文达面色更加震惊,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牟斌便叹了一口气,道“我刚才陛下那里回来” “陛,陛下也知道此事了”孟文达有些明悟,赶紧问道“那陛下说了什么” “陛下什么都没说” 孟文达一愣,但随即就明白了是啊,一国之君对这点事儿,能说些什么可就是因为什么都没说,才更应放在心上 否则,弘治皇帝若真不在意,又何必将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特意找过去问一遍 而这会儿到了都察院的何瑾,却有些头疼因为王守仁不欠他的钱,那死木疙瘩的德行,估计也不会认自己之前暗中相救之情。 可想不到,王守仁这次却答应地很干脆,道“本是份内之责,叔父不必多,侄儿必全力配合” 好侄子,没白疼啊 回到自己家中,何瑾便悠悠翘起二郎腿,还惬意地哼起了小曲儿“你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呔,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二章 东宫侍卫砸店团 “哪个挨千刀的,捅了何千户这马蜂窝啊” 京城大街上,一个被锦衣卫拖着的泼皮无赖,悲怆莫名地呼喊道“老子要知道是谁,非亲手扒了他的皮不可”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去诏狱里好生交代”锦衣卫却不管他这个,继续如拖死狗般,将他拖走了。 相似的场景,在京城各条大街小巷中上演。一时间,京城里的城狐社鼠、泼皮无赖们可都遭了殃。 尤其知道事件源头后,他们更是悲愤不已做这一行的,最主要就是要有眼力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心里没点数儿吗 这一下,可试出人家何千户的成色了吧,吓尿了吧 顺天府的捕快衙役,五城兵马司的兵丁,都察院的官差,锦衣卫这些但凡跟京城治安,能沾点边儿的府衙,全都出动了 仅仅这些也就罢了,还有大明朝的太子,未来的君王朱厚照,这些天也亲自带着东宫的侍卫,跟何瑾一起满大街晃荡 那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不仅让那些泼皮无赖们看了,心里都颤三颤。 就连京城各大大小小的人物儿,也都知道何瑾有多大的能量了咱这位何千户恐怖如斯,可真真儿招惹不得啊 在这样强大的威压下,还没过五天,那些个砸百宝斋的泼皮无赖,就被揪出来了。 有意思的是,这些家伙都是在外逃的时候,被同行给出卖了,直接绑了送到何瑾面前开玩笑,不交出你们,我们以后的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 还打算拍拍屁股就走人,想都不要想 “行了,我也不折磨你们,更不会杀了你们,就问你们一个问题。”何瑾眯着眼睛,一副heishehui大佬儿的风范“是谁让你们,去砸百宝斋的” 这几个泼皮无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副面色如土的模样,只是谁也不肯先开口。 何瑾这就笑了,道“知道为什么不杀你们吗因为杀了你们,一点意思都没有。锦衣卫诏狱那里,可有不少让你们生不如死的招式。” “而且,你们也看到了,我想让你们的家人父母,跟着一块儿遭殃倒霉,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这一下,那些泼皮无赖直接吓尿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儿的,开口道“何,何千户饶命,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别废话,说重点。” “是,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让我们砸了百宝斋的” “张仑让你们干的”朱厚照闻,登时一脸疑惑地看向何瑾,道“他,他吃饱了撑的啊” 何瑾也一头雾水,想不出个因果联系来。 张仑是英国公张懋的孙子,张懋九岁便袭了公爵,历掌京营和五军都督府等军职。后又加太子太傅,进太师兼太子太师,深得弘治皇帝的器重,可谓勋贵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儿。 而张懋之子张锐,年少而亡,只留下了张仑这么一个遗腹子。故而张懋对这个孙子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惯得张仑无法无天、骄纵无比。 只是一千、道一万就像朱厚照说的张仑他吃饱撑的啊,没事儿让人砸百宝斋干啥 “不行,孤找他去”想不通归想不通,可朱厚照哪能咽得了这口气,当即就要带人往外走。 何瑾却一把拦住了他,问道“太子殿下,其实想找出幕后之人,只要拷问一番那天该当值的捕快衙役就行了,为何我们还要这般大张旗鼓” 朱厚照一下就愣了,瞪着眼睛道“对呀,为何你还要整这么麻烦” “因为我想装逼” 心直口快的何瑾,一不小心就把实话说了,赶紧又慌忙解释道“呃那个,大张旗鼓让全京城都知道,百宝斋的背后势力有多大,只是其中原因之一。真正的原因,是我们要把这事儿闹大” “闹大了又有什么好处” “这事儿咱一点错都没有,闹大了,才能让陛下插手啊。”何瑾这会儿就笑得很诡秘,道“而陛下一旦插手,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朱厚照黑漆漆的眼珠儿一转,顿时也笑了起来“何千户,你果然狡诈多端说吧,我们该如何把这事儿闹大” 承受了朱厚照这样中肯的赞赏,何瑾有些忧伤。 不过,想到接下来的事儿,他就又开心了起来“他不是砸了咱一个店吗,咱也砸一个回去” 朱厚照这下可比何瑾还高兴,道“走走,我知道保太坊有家花满楼,就是英国公府开的” “花满楼,是家青楼” 一听是这个,何瑾也上劲了自从驸马一事后,他现在还在京城各青楼的黑名单上呢。砸了这一家,正好儿还能杀鸡儆猴、一举两得。 当下,两人便带了五十余东宫侍卫,气势汹汹地杀向了花满楼。 到了花满楼前,何瑾就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勋贵风。 怎么说呢,这家青楼那叫一个金碧辉煌,门脸气派、装饰豪奢,大门上还垂着老大的红灯笼。 就连灯笼底下,站着的也不是寻常青衣小帽的帮闲,而是十来个拳大臂粗的壮汉。大夏天的也都穿着黑绸衫、黑绸裤,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可这些满脸横肉之辈,看到朱厚照和何瑾等人杀气腾腾而来,心中却开始发颤对付寻常闹事儿的醉汉,他们动手毫无压力。 可东宫侍卫们衣甲鲜明,持刀拿qiang。而且朱厚照即便一身常服,那也是达官贵人不敢穿的。 这样的阵容,他们哪敢放肆 当即,就有一人急匆匆地转身跑进去通报,另外几人心虚地迎了上来“诸位,这里可是英国公名下的产业” “砸的就是这里”朱厚照当即勃然作色,挥手就要开砸,吓得这些打手面如土色。 可何瑾却又不干了,道“太子殿下,你乃未来的君王,怎么能如此不讲风度呢” “太,太子殿下”闻听这句话,赶出来的老鸨也傻眼了,又惊又怕。一双祈求的目光,尽数投在何瑾身上。 在她看来,这位能劝住太子的少年人,就是花满楼的救星了。 可不料,就在老鸨频向何瑾抛媚眼儿的时候,何瑾又开口了“人家张仑派人砸我们店的时候,多么文明、多么专业,多么有风度太子殿下比他身份还高贵,这事儿怎能让他看了笑话” “何千户的意思是”朱厚照不懂了,不知道何瑾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文明砸店,从我做起” 何瑾一伸手,道“先把客人请出来,不要伤及无辜;然后再关了门儿,不要搅扰了百姓;最后再不慌不忙的细致砸,不能放过任何一处角落,这才是我们东宫侍卫砸店团,该有的专业做派嘛” 老鸨一听这个,顿时花容失色,吓得直接都晕过去了好你个何千户啊,蔫儿坏蔫儿坏的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咒得就是你这种人 可朱厚照却高兴了,一拍何瑾的背,道“何千户别看是乡下人,可比我们京城里的人还会玩儿,砸个店都这么多道道儿” “来呀,还愣着干什么,就按何千户吩咐的干。都拿出你们的本事儿来,给孤好好地砸、慢慢地砸” “遵命”东宫侍卫砸店团,齐声应和,声震如雷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三章 你家贫寒酸? 随着东宫侍卫砸店团的清场,花满楼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不少一边提着裤子,脸上还带着红唇印子的达官显贵,气冲冲地跑了出来。可一看到朱厚照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堂门口,盛怒之下的他们就一个个连屁都不敢放,灰溜溜地捂着脸从后门儿跑出去了。 “行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动手吧” 随着朱厚照一声令下,东宫侍卫砸店团,登时拿出了战场拼杀的气势。 看到什么砸什么,坚决贯彻何瑾不慌不忙细致砸的方针。什么花梨木的桌子、景德镇的花瓶、古画、插屏,通通砸个稀巴烂。 就连一位ju养的一只福狗,因为多叫唤了两声,也被打断了腿总之,比起百宝斋的满目疮痍来,花满楼可谓来了一次免费的装修。 嗯,是的,除了主体还在之外,剩下的不重新装修也不行了 一个时辰后。 看着遍地的零碎,何瑾才心满意足,对着朱厚照道“太子殿下,今儿就先这样吧。明儿再打探一番英国公别的产业,看后续的进展,咱再见招拆招。” “好嘞”朱厚照还能说什么,早就乐翻天了以前在东宫里瞎玩儿,可从没这么过瘾 何千户就是不一般,赚钱有两把刷子,砸店都这么痛快 一票人气势汹汹而来,志得意满而归。这过程当中,别说什么捕快衙役,就连正主儿英国公府的人,都没露面儿。 可就在何瑾回到家中的时候,忽然看到金元的脸色有些不太对。 没等金元哆哆嗦嗦地开口,便听到正堂上,传来一声洪亮且恼怒的声音“小子,回来了啊” 何瑾伸眼往正堂上一瞅,二话不说扭头儿就往外跑。可不料人家早有防备,冷哼一声,大门儿就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没奈何,何瑾只能换上一脸的笑容,尴尬地走到自己家的正堂,打招呼道“啊哈哈英国公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真是失敬失敬。” 此时正堂两侧,站立的全是顶盔掼甲的精壮兵士。刀出鞘、箭上弦,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嗯确认过眼神儿,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儿。人家那眼中的凶悍之气,绝对是从战场死人堆里打过滚儿的。 英国公张懋胡子花白奔放,身形却仍旧魁梧猛恶,大咧咧地坐在客位上,桌上还摆着一柄九环厚背砍山刀。 看到何瑾后,他眼睛一瞪,冷笑一声“人人都说你奸猾,却不料你还如此无情无义。老夫都杀到你家中了,你却抛下高堂小妾就跑,可是男儿所为” 何瑾闻,登时就笑了“英国公说笑了,不就是砸店的破事儿嘛,罪不及家人。此番你来也就是吓吓我,哪会真的针对我的家人” 英国公一愣,不由仔细地看了何瑾一眼,哼道“小子果然奸猾,不过这话倒是说对了那花满楼,砸得可还过瘾” “一般吧,大都是东宫侍卫动的手,我也没来得及砸上两件儿。” 英国公的手一下就摸到刀柄上了,眉头突突直跳,讽刺他道“听你的意思,是还想再来几回” 何瑾这才一哆嗦,反应了过来,尬笑道“那,那倒是不用了。互相伤害嘛,小公爷砸了我的百宝斋,我砸了您的花满楼,也就扯平不对啊明明是你们惹事儿在先,怎么现在搞得,你反倒来兴师问罪了” 说完这句,何瑾才挺直了胸膛,气愤莫名的模样嗯,都怪这老匹夫气势太猛了,压得我都没反应过来 可不料,人家张懋听了这话,非但不羞愧,反而豁然而起,拎起九环厚背砍山刀喝道“因为老夫比你光明磊落” “好你个心思阴毒的小子,本来就是一件小事儿,你非要搞得满京城尽知看样子,你还想闹到陛下那里是不是” 说着,张懋一步步逼近,继续道“一旦真闹到了陛下那里,老夫有错在先,再怎么说也是赢不了你的。而你却能踩着老夫的威名,从此在京城啸傲群雄” “好小子,真是够阴毒的诡计。幸亏老夫大半生没白活,否则还真让你这后生,给坏了一世英名” 哐当一阵脆响,张懋就把刀架在何瑾脖子上了,冷笑着道“怎么样,老夫猜得是也不是” 提起这事儿,张懋也是一阵阵的后怕。 早先何瑾和朱厚照带着东宫侍卫,满京城晃荡的时候,张懋还当热闹看呢。 觉得有趣,也就派人打听了一番。得知百宝斋其实是在替皇家,挽救大明宝钞信誉后,他还为何瑾的手段感到佩服。 老头儿当然知道,敢阻挠陛下挽救大明宝钞的倒霉家伙,必然没好果子吃。如此一来,何瑾的威名也就一炮打响了。 可就在他美滋滋等着后续的时候,忽然听说花满楼,被朱厚照和何瑾给砸了 老头儿一辈子征战沙场,哪能瞧不出其中猫腻儿 当即唤来那个不争气的孙子问了一遍,结果发现原来自家,就是何瑾要踩着上位的倒霉蛋儿 “哎呀,英国公,这事儿让你都说出来,也就没意思了嘛”被刀架在了脖子上的何瑾,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满脸的遗憾。 说着,他还看了看那后背砍山刀,随即捉住了一端,猛一用力。 两寸厚的大刀,登时从中断裂,何瑾就拿着另外一截儿,晃荡两下,随手扔在了一旁。 张懋诧异无比地看着这一幕,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小子,竟如此大的力气再加上阴沉的心计和这般胆色,简直就是战场上的一把好手儿啊 没错,冷兵器时代,武将最重要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要有胆色,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就是要有临阵不乱的胆识 另外还得有心眼儿,会算计,敌人的来意目的能一眼就看出来,继而才能出其不意、反戈一击。 而这小子从自己来时到现在,可不就先一直示弱,麻痹自己。随即又猛然亮出这一手儿,让自己惊诧无比 还有就是他这么一把子怪力气,也是不可或缺的。军中向来尚武,有这样的武力,轻易就能服众 一想到这些,张懋的眼珠儿不由转了两圈儿,看着何瑾忽然就放声大笑了起来“好小子,不错虽然卑鄙阴险了些,但有胆有谋,是条好汉子” 说着,张懋也扔了那半截儿的砍山刀,一巴掌拍在了何瑾的肩膀上。 何瑾登时身子一歪,感觉半截身子都麻了。 可架势都摆出来了,他也只能咬着牙,嘿嘿傻笑道“英国公过奖了不知那百宝斋一事儿” 现在,他不想跟张懋多说了,只想赶快把这事儿揭过去人家张懋明显不是吃干饭的,自己这次占不了多大便宜。 可不料,张懋却好似忽然来了兴致,打断何瑾道“唉都是小事儿,老夫好不容易来你府上一趟,你不招待一番” 招,招待 还要在我家吃饭 何瑾登时更不乐意了,苦着脸道“老公爷,小子家贫寒酸,一时也没个准备,不如改日” 一听这话,张懋就恼怒了“你家贫寒酸正三品的府宅住着,磁州的矿山运河开着,安阳的清平商行做着,京城半个月就搂了两万斤的铜料,你跟老夫说没钱” 何瑾一下就哭了,没想到张懋把自己的底细,打探地这么清楚。 “国公爷,有钱也要省着点嘛哎哎,你捡那半截刀干啥我设宴,设宴款待您还不行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四章 又多了一个侄子 “嗯,这鱼不错,滑嫩爽口,还没多少刺儿” “烤羊腿也合口味,有嚼劲儿” “还有这王八汤,够鲜美” “呀呵,还有冰镇的果品,嗯,解暑开胃小子们,都吃得咋样儿”一边大吃大嚼的英国公,还不忘对着侧厅的侍卫喊了一声。 众侍卫这会儿很有礼貌,齐声回道“多谢何千户款待” 一听这话,何瑾顿时眼中含着泪,拼命往嘴里塞东西不行,自己家的好东西,不能全让他们吃了,自己好歹也要多吃点儿 最重要的是,待会儿商量处置百宝斋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些损失捞回来 终于酒足饭饱,盘算好了的何瑾当即先发制人“国公爷,百宝斋一事,小子可算遭了无妄之灾。且还耽误了陛下暗中回收铜料,你看” 正拿牙签剔着牙的张懋,这次倒是没耍赖,而是眉头微微一皱后,拍了拍手。 何瑾登时乐坏了果然是粗豪大气的勋贵这动作,明显就是让侍卫们,捧出一箱子的金银,化干戈为玉帛啊 可没想到,侍卫的确上来了,却没提着一箱子的金银,而是带了个五花大绑的年轻人。而且看那满头大汗的样子,明显还在外面暴晒了不短时候。 应该,张懋来的时候,就带着他一块儿来了。随后自己跟张懋聊着、吃着,这倒霉蛋儿就在外面晒着 “店是这兔崽子砸的,老夫得知此事后,直接抽了他二十鞭。可谁知他就是咬紧牙关,死活不说为何要砸了你的店,简直气死老夫了” “小,小公爷” 何瑾愣愣看着张仑那清秀的脸庞,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嗯,国公爷,你怎么才抽二十鞭,就这幅高富帅的长相,怎么也要抽到毁容啊 不对 这不是重点,说好的赔偿呢 难道,是要我把张仑卖到在水一方当兔爷儿,身债肉偿吗 张懋一看何瑾那疑惑的眼神儿,不知为何就想揍他。 但随即,又拧眉开口道“小子你有所不知,这兔崽子虽然被惯得无法无天,但秉性老夫还是清楚的。” “寻常就算作恶,也一定是有原因的。偏偏这次无论老夫如何打骂,他就是死活不开口” 何瑾这就不同意了,摇了摇头道“国公爷,你这就不对了孩子还小,有事儿你跟他讲道理嘛,打骂怎么能行呢” 这话一出口,张仑猛然就抬起了头,对着何瑾骂道“狗东西,你干了那阴毒的事儿,还敢在我爷爷面前装模作样充好人” 张仑不可能不生气。 先不说其他原因,就说人家今年也十八了,何瑾才十五。结果他一副叔父长辈的口气,你说人家张仑能不炸 张懋闻,一脚就踹过去了,直接踢得张仑趴在了地上“怎么跟你何叔父说话的简直没大没小,不懂规矩” “唉,唉”何瑾这会儿就愣了我啥时候,就多这么个侄子 张懋却一瞪眼,道“老夫看你小子对胃口,认下你这个子侄了。怎么,你好像还不乐意” “我,我当然”何瑾当时就怒了我当然不乐意啊真成了你的子侄,百宝斋的赔偿还怎么提 你这老货,实在太精明了 然而,人家张懋可是勋贵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儿,资历身份能甩他好几条街,大腿粗得很。如此给脸要还不赶紧端着,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再说,反正已有王守仁一个大侄子了,再多这么一个二侄子,好像也没啥。 想到这里,何瑾当即很识时务地端起一碗葡萄酒,举过头顶高声道“侄儿见过叔父” 张懋乐呵呵地接过葡萄酒,一饮而尽,就算收下他这个子侄了。把一旁的张仑,都看得惊呆了。 可何瑾进入状态却很快,随即便开口道“叔父啊,这孩子不开口,打骂是不对的,得教育,得好好地教育啊” “你的意思是跟对待太子一样,因材施教”张懋一听这个,眼神儿就亮了张仑眼下这幅德行,就是他一块心病。 而何瑾好像在教育人方面,很是有一套。以前自己不看好的那个顽劣太子,经过何瑾的一番调教,不是一下就开了窍儿 自己这个便宜侄子,真是没白认啊 “嗯,因材施教是一定的,不过方法跟太子的有些不同。太子活泼好动、反应敏捷,但是注意力不容易集中,兴趣和情绪容易多变,所以就要用兴趣教育法,让他感受到学习的乐趣” “嗯嗯,有道理,你继续。”听何瑾说的头头是道,张懋当即点头。 “可仑儿风骨嶙峋,意志坚定,这就是块好苗子啊。对于仑儿这样的人,就应该”说到这里,何瑾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张仑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忽然觉得脊背一片冰凉。张懋却等不及了,催促道“你快说,别净整这些个没用的” “如仑儿这样的,就应该扔军营里好生操练” 何瑾一下笑得更邪恶了,继续道“而且还要秉承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的宗旨,才让仑儿越挫越勇,磨去身上的骄纵之气,成为我大明可用的栋梁之才啊” “何瑾,你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王八蛋” 张仑一下就气疯了,咆哮道“你卖那等吸人魂魄的恶毒东西也就算了,还敢这样害我,你,你不得好死” “混账东西”蒲扇般的大巴掌,狠狠抽向张仑的脑袋,张懋是一边抽一边骂“你都亲眼看见了,何小子是老夫认下的子侄,就是你的叔父你咒他死就是咒我死,你个不孝的东西” 狠狠抽了十来巴掌,张懋才住了手。 回头准备向何瑾致歉,却看到何瑾正笑眯眯地啜着葡萄酒“叔父,他这不是已把砸店的原因,说出来了吗” 张懋这才反应过来好小子,好手段 愣完神儿后,他又举起蒲扇大的巴掌,继续抽向张仑“小子,谁跟你说玻璃镜吸人魂魄来着这么大的人了,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被人利用了还不知,你想气死老夫是不是” 张仑再怎么也十八了,已是要面子的年岁。 此时被爷爷当着外人如此殴打,当即就忍不住了,咆哮道“谁说这是骗人的奶娘临终之前,不就是因为看了一眼那玻璃镜,结果就走了” “你奶娘”张懋顿时下不去手了,神色也有些后悔。 这事儿他自然是知道的张仑出生后,亲娘就一命呜呼走了,是奶娘从小将他养大的,两人也情如母子。 而这位奶娘临终前,听闻京城里最稀罕的物件儿,就是玻璃镜。张仑当即派人重金收购了一面,可惜不赶巧,那奶娘刚照了一眼后,就此含笑而去。 假如没有意外的话,这事儿其实也就过去了。 可偏偏张仑后来又听了什么谣,结合他奶娘之事一印证,悲痛之余便犯了魔怔,自然越想越恼恨,便派人砸了百宝斋。 何瑾听到这里,面色也不由凝重起来,道“你砸店的原因,就是认为我的玻璃镜,吸走了你奶娘的魂魄事后没有再派人,拿出五千两银子,要买玻璃镜的烧制技术” “小爷做事儿只求心中痛快”张仑脖子一梗,道“砸了你那害人的店就行了,还要那恶毒的玻璃镜技术作甚” 何瑾和张懋这就对视了一眼,均觉出这事儿不一般。 不过,随后何瑾就开口了“叔父,看来光送仑儿入军营还不行啊你看连这等荒诞无稽的谣,他都能信,脑子明显不够用啊。” 张懋也觉得丢人丢到家了,又是一巴掌狠狠抽过去,道“回去再好生收拾你,就按你叔父说的法子收拾”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五章 早点来会死啊? 砸店、赔钱,最多再认个侄子,然后喝顿酒就能过去的事儿,现在一下子竟变得曲折离奇了。 张懋龇着牙,用牙签无意识地剔着。那一下下的气势,仿佛要将无形的敌人千刀万剐一样。 何瑾也显得有些焦躁,掏出怀中的银票一张张数着,却仍觉得脑袋里千头万绪,纷乱如麻。 是谁要买玻璃镜的烧制技术 眼下看来,绝对不是英国公张懋了。就凭他气冲冲兴师问罪的架势,要还是幕后主谋,那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干出这等事儿呀 张懋被何瑾那贼兮兮的目光一瞥,登时有些不爽,问道“小子,这事儿你怎么看” “这事儿必有蹊跷”何瑾淡然地对完台词儿,才进入正题道“幕后之人,眼下隐藏地很好,不过有两件事儿是可以确定的。” “哪两件” “第一件事儿,就是你们英国公府,被人给当冤大头耍了” 张懋顿时嘴角一抽,道“废话直接说第二件。” “第二件事儿,就是天下任何阴谋,都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并且,搞垮了我玻璃镜生意,必然是对他有利的。我们只要抓住这一点,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比如” 两人这会儿就又对视了一眼,随即就如两条狼一般,看向了楚楚可怜的张仑,异口同声问道“你到底是从哪儿听说了,玻璃镜会吸人魂魄的谣” “花,花满楼” 被两人那阴冷的眼神儿一盯,张仑心里直发毛,想都没想就交代了“那,那日我喝得也有些醉,具体是谁说的也记不清了,但地方是错不了的。” 张懋登时一脚又踹过去了,骂道“奶娘死了,就跑到那等地方借酒浇愁,你可真是有情有义” 张仑自知理亏,也不敢还嘴。 而张懋踹了这一脚后,又忽然嘿嘿冷笑起来“有点意思,先让老夫的傻孙子去砸了店,随即就有人跟着强买技术。” “老张家的人虽说没什么谋略,可也不全是让人白利用的蠢货。好处他捡了,黑锅我老张家背了,世上没这道理。” 张懋笑得很狰狞,何瑾看得出,这是老人家真动了杀心的表情。 “行了,这事儿就按你小子说得办。”张懋大手一挥,拿出了战场指挥的气势“老夫派人去查清谁造的谣,你小子就查谁能在这事儿上得利。你我分头行动,不信北京城里还能有妖孽翻了天” 何瑾这会儿也笑了,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强援,起身拱手道“恭送叔父” 张懋也乐呵呵地起身,看了一眼满桌的菜肴,道“嗯,你家的伙食不错,等老夫有了进展,再来你这里蹭饭” 何瑾登时雄躯一震,面上的笑容有些凝固。 待张懋一离去,他当即气急败坏地吼道“赖三儿、刘火儿、陈明达、端木若愚,你们都给我过来” 见何瑾这幅模样,四人当即慎重表态“老大有什么吩咐,直接说罢。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去锦衣卫、都察院、顺天府还有五城兵马司那里,将那些城狐社鼠全都捞出来。现在他们也知道我何瑾是哪号人物儿了,就让他们去打听京城里任何有关玻璃镜、铜料之类的消息,一定要快” 何瑾咬牙切齿,心里火急“可不能再让英国公来家里吃一顿了,咱这次一定要抢在他面前,去他家吃回来” 四人一听这个,不由有些无语老大,就一顿饭而已,至于这样吗 “你们懂个屁,这不仅是一顿饭的问题,而是我们和英国公府的一场较量,决不能让人看扁了” 何瑾这会儿的话音儿都带上哭腔了,见四人还傻呆呆地站着,又气得一跺脚道“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就今天的这顿饭,花了二十两银子呢”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第二日大早,张懋便又带着一大票的侍卫,杀到何瑾家里了。 而且,那脸色还十分的难看,上来便一挥手道“弄点儿好酒好菜来,就昨日的档次气死老夫了” 何瑾顿时就惊了,颤巍巍问道“国公爷,一天的时间,已查出谁造的谣了吗” 张懋当时就一瞪眼,道“一天的时间,还不够吗” 就这么一句话,让何瑾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同权贵们之间的差距。仔细算来,自己来京城才不到三个月,什么根基、人脉、势力,都还没来得及铺建。 反观人家国公府,在京城经营已将近百年。 就算土木堡之变后,勋贵势力大为受创。可在底蕴能量方面,也远不是自己这等土鳖暴发户能比拟的。 人家一天时间,要还没调查出结果,那才不正常。 没办法,何瑾只好含着泪,让奴仆厨子出去采买开宴。随后又含着泪,比着跟张懋大吃大嚼,希望能吃回来一点儿算一点儿。 再次酒足饭饱后,何瑾几乎悲愤地问道“叔父,究竟是何人造的谣侄儿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把所有的损失统统赔回来不可” 嗯,包括这两顿的饭钱 “是花满楼的一个龟公,可查到那人的时候,他已喝了一杯毒酒咽气儿了这条线索算是断了,他娘的,这事透着邪性” 何瑾脸色也不好看“这幕后之人的能量,似乎不小啊这样看来,就剩下街面上消息这条线索了。” 话刚说完,就见赖三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道“老大,有消息了” 何瑾就猛地一抬眼,愤怒地瞪向赖三儿早点来会死啊,饭都吃完了算了算了,到底是什么消息 “老,老大,市面上的铜价又涨了,比之前的铜价还高”赖三儿看着何瑾的眼神儿,不知为何就有些发虚。 可没等何瑾开口,刘火儿又跑了过来“老大,有消息了” 紧接着,就是端木若愚和陈明达,也一前一后地跑来“老大,有消息了” 何瑾欲哭无泪,已懒得瞪他们了,怏怏问道“除了铜价突涨之外,你们还带回了什么消息” “京城最大的铜器店,宝鼎铜行那里。这几天趁着铜价大涨的时机,开始大量抛售铜器,引得百姓纷纷前去购买。” “还有就是玻璃镜吸人魂魄的谣,也渐渐在市面上传开了。换了玻璃镜的百姓们,纷纷咒老大你生孩子呃,反正不是啥好话。” 何瑾和张懋不由又一次默契对视,均一副有话要说的意思。 “买涨不买跌呃,国公爷先说。” “老夫想起来了呃,还是你先说。” “你先说吧” “老夫让你先说”张懋怒了,拍出一柄新的九环厚背砍山刀。 何瑾当即认怂,道“买涨不买跌,可是做生意的基本道理。别的店铺都在囤积铜器,宝鼎铜行却在铜价大涨的时候,开始大量抛售铜器,这等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可就很奇怪了” “不错,除非宝鼎铜行知道,以后的铜价会被你的玻璃镜生意搞得下跌,所以才会及时抛售。” 张懋捋着花白的胡子,眼中精光湛湛“而且老夫也想起来了,那个造谣的龟公,早先就在宝鼎铜行干过” 这下,事情一下有了突破性进展。 何瑾和张懋两人,不由又齐齐将眼神儿看向四人,异口同声问道“宝鼎铜行的主家,你们查到是谁了吗”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颓然摊手道“没查出来这宝鼎铜行的主家,好像很神秘,我等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六章 对手到底是谁? 又一次,张懋在狠狠地剔着牙,何瑾在一张张地数着钱。大堂之上,呈现一片诡异的寂静。 不过,比起上次的一筹莫展来,两人这次的动作明显有些不同。 张懋剔牙的动作快了不少,是那种迫不及待,将敌人剐了的残忍;而何瑾的数钱,也从容中带着几分愉悦。 虽说现在幕后之人还未查探清楚,但整个事件已然很清楚了嗯基本上,这事儿跟磁州时他弄出煤炭一样,都是商业利益上的争端。 煤炭的出现,影响了木炭的生意,丁逸柳自然要反击;玻璃镜的出现,影响了铜器的价格,人家也就用上了下三滥的手段。 唯一不同的,就是京城的这位,明显比乡下的秀才丁逸柳会玩儿。 人家至今没露面,却轻轻松松地利用了张仑,以及玻璃镜的谣,将百宝斋的生意和名声都给砸了。 但反过来,何瑾这里的进展也很大。 因为他已知道,不管幕后之人到底是谁,铁定掌控着宝鼎铜行。只要将宝鼎铜行给弄垮了,幕后之人也必然跟着遭殃。 “现在看来,当务之急就是恢复玻璃镜的信誉,把铜价打压下去,可不能让宝鼎铜行趁机渔利了。”何瑾数完最后一张银票,揣回怀里后悠悠说道。 张懋剔牙的动作猛然一停,蹙眉道“谣那事儿,不是那么容易破的。” “无妨。”何瑾却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道“我们折腾了这么久,该歇上一歇,让别人上场了。” “何人” “皇家”何瑾嘿嘿一笑,如狐狸偷了鸡“叔父不要忘了,这玻璃镜的生意,还事关大明宝钞的信誉。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陛下还会不出手” 张懋猛地一怔,随即便嘿嘿冷笑了起来“好小子,有心计只要皇家一出手,不信京城哪个妖孽还能翻了天” “等皇家查封了宝鼎铜行,幕后之人必然会露出尾巴。届时老夫要让他知道,利用我们老张家会是个什么后果” 罢,老人家起身,乐呵呵地拍着何瑾的肩膀道“行了,今日这顿饭也不错。等改日有了消息,老夫再来寻你” 何瑾悚然一惊,随后命令自己挤出笑容,尽量让自己笑得萌一点“叔父,再来的时候,就不会蹭饭了吧” “蹭什么饭”张懋鄙夷的看着何瑾,道“那时候该去收拾宝鼎铜行幕后之人了,还吃什么饭” “哦,哦,那就好”何瑾闻松了一口气。 可不料,走到门口的张懋,忽然又一回头,道“不过收拾完那家伙,庆功宴要在你家里摆” 何瑾登时如遭雷殛,忍不住悲愤吼道“为什么” “就因为你家的厨子手艺好咋滴,还不欢迎老夫”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何瑾欲哭无泪,嘴上还得说着昧良心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何瑾就什么都不干了,静等着外面的消息。 至于说如何向弘治大叔传递消息,他从来不用考虑丘聚这些时日,可是时刻关注着此事。巴不得将每一点的进展,都汇报给弘治皇帝呢。 更不要说上班的时候,何瑾也有意无意地,向朱厚照提了那么一嘴嗯,假如这样弘治大叔还不知道的话,除非他聋了。 然而,就在他以为事情,很快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时。老天似乎就是为了刷新他的认知,让他一直等了三天,外面仍旧风平浪静。 宝鼎铜行那里,居然屁事儿都没有。反而还收紧了对铜器的出售,开始囤奇居货,等待着铜价继续上涨大捞一笔。 到了第四日,满头雾水的何瑾,都有些沉不住气了。甚至都想着主动联系一下英国公,让他打探下宝鼎铜行背后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一想英国公的出场费,最低也是一顿二十两银子的酒饭。他就咬了咬牙,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还是先去朱厚照那里问一问吧。毕竟,小孩子还纯洁,好骗不要钱。 在家休息了三天的何瑾,怏怏地走向了东宫。 一进大门,就感觉里面的气氛,很是不对劲。再看朱厚照的脸色,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满脸铁青。 尤其看见何瑾进来后,那怒气冲冲的脸,顿时又变得很复杂,羞愧,内疚,或者还有点别的什么。 何瑾眼珠转了转,便开口道“是宝鼎铜行的事儿” 朱厚照一愣,沉默许久,缓缓地道“不错,就是那家铜行的事儿。因为这事儿,母后都被气着了” 何瑾顿时呆住,满头雾水看着他“皇后娘娘被一家铜行给气着了” “嗯,都是因为什么玻璃镜吸人魂魄的谣。母后知道这种谣能疏不能堵,于是便唤来了一些权贵高官的夫人,每人赠给了她们一面镜子,并当着她们的面照了几下,意思是让她们明白,玻璃镜吸人魂魄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嗯嗯”何瑾点头,但实际上还是一头雾水皇后娘娘这是吃撑了 但朱厚照还是絮絮叨叨,还一攥拳头道“可想不到,那些权贵和高官的夫人们,竟然不相信母后她们拿到镜子后,没一个遵从母后意思,站出来辟谣的,反而另一种谣又出来了。” “嗯嗯嗯”何瑾先点头又摇头,然后尴尬地道“呃,故事太精彩了,殿下请继续” “就是不知谁说,母后乃是一guozhiu,命格万中无一,自然不惧玻璃邪镜吸取魂魄。寻常的百姓要是不知死活,尽管可以去试试” “哦”何瑾一下惊叹了,忍不住开口道“这,这谣还挺有逻辑的啊,竟然让我无以对” 一见何瑾如此轻描淡写的模样,朱厚照不由急了“何千户,孤都快急死了,你怎么还这样” 可谁知这话一落,何瑾的脸色反而阴冷轻蔑了起来,道“殿下都束手无策,我一个虚衔的千户,又能如何” “何,何千户,你这话什么意思”话虽强硬,可朱厚照的眼神儿却很躲闪。 何瑾又一冷笑,道“一家阻挠陛下挽救大明宝钞的商行,直接查封了便是。就算陛下日理万机,不屑管这等小事儿,殿下也可以带着东宫侍卫,将店给砸了。” “奇怪的是,三天的时间,皇家居然一点强硬的手段都没拿出来。”说到这里,何瑾眼神湛亮,带着洞悉的压迫,让朱厚照愈加不敢与他对视。 “而且,皇后娘娘还用了这等看似帮助微臣,实则和稀泥的办法真是让微臣忍不住怀疑,宝鼎铜行的背后,究竟站着的是什么人” 这一下,朱厚照彻底不吭声了。 想了想,最后他才开口道“父皇的意思,其实是想抄了那家店的,但反正何千户要是想对着干,父皇是一定会支持的。只是,你不能用那些阴毒狠辣的法子” 何瑾闻,又仔细地凝视了朱厚照一眼,忽然就笑了“殿下真是会开玩笑,皇家都避让三分的势力,微臣怎么有胆去招惹” “不就是玻璃镜的生意嘛,微臣不做了便是。反正少了这桩生意,又饿不死微臣。” “可你要是不做了,大明宝钞不断贬值的事儿,就没人管了”背后,忽然传来了弘治皇帝的声音,清晰带着几分愤怒。 然而,当何瑾转身行礼的时候,也清晰地看到弘治皇帝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纠结。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七章 害人不能尽兴,好惆怅啊......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这般挂念太子学业,真乃慈父圣君典范。微臣一见陛下如此,顿时心中感” 不管弘治大叔心情到底如何,何瑾还是要滔滔不绝这是他的人设,此时也可以是一种无形的嘲讽。 弘治皇帝当然听得出来,当即一伸手,道“不必多,朕是听闻你终于来了东宫,才特意赶来的。” “陛下如此心念微臣,微臣真是铭感” “住口”弘治皇帝忽然开口,毕竟乃一国之君,语气里自带十足的威严。 何瑾当即乖乖闭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随即,弘治皇帝便坐了下来,柔声细语道“润德,朕知道你心中不忿。只是此事便如照儿所说,你可以用正当的商业手段反击,却不可用阴毒狠辣的法子去害人。” 何瑾抬起眼皮子,看了弘治皇帝一眼,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弘治皇帝便叹了一口气,随即竟起身向何瑾长长一揖,道“总之,此事是皇家对不住你了。朕此番豁出颜面,拜托你为了大明百姓的福祉,务必将此事做得周全妥当。” 哪有君父向臣子行礼的,何瑾这下也傲娇不动了,只能回拜道“臣万死。” 嘴上这样说,心中的疑惑却不由越来越大。 明代王权时代,尤其是文官集团,还没彻底成长为权力野兽的弘治一朝。无论什么势力,都不可能大得过皇家的。 能让皇家如此忌惮不,这不是忌惮。 假如皇家真忌惮的话,弘治大叔也就不会如此,恳求自己出手了。 只能说,皇家是不愿意去当那个恶人,所以一切还得让自己来。弘治大叔呢,最多只负责擦屁股,扫扫尾。 想到这里,何瑾便抬头看向弘治皇帝那张严肃又期盼的脸,忽然好想明白了什么。 再然后,他便忽然笑了,搓着手指问道“陛下,不知你指的那个正当商业手段,嗯界限是在哪儿” 弘治皇帝一愣,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何瑾就无奈了,只能再度解释道“就是微臣做到什么程度,是陛下可以接受的” 这下弘治皇帝反应过来了,喜出望外“何爱卿,皇后都没办成的事儿,你也能轻松搞定” “呃”何瑾一下就不知该怎么说了,只能斟酌着道“陛下,谣这种事儿,就不该是皇后娘娘的做法。你越是想澄清,就越是落入了谣的陷阱。” 弘治皇帝闻,眼睛豁然一亮。 当下他也不再多问,摩挲着下巴道“让你这只貔貅出手,不给些甜头儿是不行的,更何况此事,还是皇家对不住你” “这样吧,朕给你的限度是,可以搞垮宝鼎铜行,让你小赚一笔出出气。再过分一些,朕就不好收场了。” 何瑾眼珠子转了转,盘算了下得失,随即便笑了“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很轻柔,会注意分寸的。” 罢,他起身就要告退。 可不料,弘治皇帝忽然又开口,道“此番将太子也带去,让他学学你是如何ojie谣的。” 一听这个,朱厚照当即欢快应诺,道“多谢父皇” 之后,望着何瑾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不由欣慰一笑。 但随后,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恼怒了起来,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哼,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也该有人来教训一番了” 而回到家中的何瑾,刚踏入大门儿,一瞅见正堂上的风向不对,都不带犹豫的,扭头儿就往外跑。 可张懋哪能让他如愿,冷哼了一声,又是咣当一声,大门儿让护卫从外面关上了。 何瑾一看这情景,顿时欲哭无泪“国公爷,这可是我家怎么每次你一来,我都有被关门儿打狗的错觉” “甭废话,好酒好菜招待起来” 张懋脸色铁青,恨恨不已地说道“小子,我们这次要认栽了。宝鼎铜行的事儿,办不下去了” “老夫派人好生探查了一番,才知道那家铜行的背后,原来是” 刚说到这里,大门儿又被人给打开了,朱厚照一脸奇怪地走了进来,问道“何千户,你忘了孤还在后面” 张懋一见朱厚照,却将到了嗓子眼儿的话,一下又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直憋得脸都有些发紫。 何瑾却淡然一笑,接着张懋的话,道“不就是寿宁侯和建昌伯那两位嘛” 朱厚照闻,登时面色羞愧无比“何,何千户,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原先根本猜不到,但闻听了皇家的反应后,想猜不出来都难了”何瑾也叹了口气,觉得这事儿真晦气 没穿越的时候,他就知道弘治这个皇帝,基本上哪哪儿都还行,就是有一点妇人之仁。 或许是童年悲惨的遭遇,导致弘治皇帝内心,是很渴望亲情的。 尤其他跟张皇后感情还十分融洽,爱屋及乌下,自然也对张鹤岭、这延龄这两位皇后的弟弟,很是恩宠。 可这两位兄弟尝到甜头儿后,很快也就摸清了弘治皇帝的性子。 又仗着自己的姐姐乃后宫之主,以及弘治皇帝渴望亲情的软肋,疯狂地在作死边缘试探,肆无忌惮、横行不法。 弘治皇帝虽多有耳闻,但看在张皇后的面子上,大多只是训斥一番了事。结果这样的苗头儿一露出来,满朝大臣自然也都选择了隐忍。 久而久之,恶性循环,张家两兄弟也就愈发地骄横跋扈。 “可这两位实在不知好歹,以为只是抢一个虚衔千户的生意,却根本不知此事还攸关大明宝钞信誉。” 想完那些,何瑾又露出了释然的神情,一挑眉对张懋激将道“陛下已准许微臣,些微地给两位一点教训,不知叔父有没有胆量和兴趣” 张懋闻,猛地一巴掌就拍何瑾肩膀上了,道“行啊小子想不到这事儿你也能搞定,老夫早就看那俩王呃,那俩人不顺眼了。说吧,你想怎么对付他俩” 谁知就在张懋摩拳擦掌的时候,一旁的朱厚照也开口了“何,何千户,能不能也算孤一份儿” “唔”何瑾都顾不上疼了,跟看大熊猫一样看向朱厚照。 “不用这样看孤,孤其实也厌烦那两个舅舅” 朱厚照先前还很扭捏,很快就憋不住了,一张小脸儿上尽是嫌弃,道“那两人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真不知母后,怎么会有两个这般无能的废物弟弟” “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何瑾咀嚼了下这个词儿,忽然觉得还挺贴切的。 “小子,这下太子都站我们这边儿了,你到底有什么破除谣的法子,赶紧说出来。”张懋又忍不住了,举起手又要拍何瑾。 可何瑾这次学乖了,一只手抬起挡住,另一只手就顺势拍在了张懋的大腿上“哎,叔父心急个啥”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宝鼎铜行这几日不是不抛售铜器了吗,不是还收购铜料,等着继续大赚一笔吗” 说到这里,何瑾就嘿嘿一笑,贼兮兮地道“那么问题来了,你们俩能搞来多少的铜料” “铜料”张懋龇牙咧嘴,摸着被拍疼的大腿,眼神儿都有些幽怨“你要铜料干什么” “当然是卖给宝鼎铜行啊” 张懋和朱厚照顿时就跟看白痴一样,死死地看向了何瑾“他们正囤积居奇,我们还要主动给他们送过去” “嗯,越多越好” 何瑾这会儿就笑得更灿烂了,但随后又开始懊恼“不过也不能太多,毕竟我已答应了陛下,不能一下搞死那两位。” 唉,害人还不能尽兴,好惆怅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八章 玩谣言,我可是行家! 悠悠十日的时光,有时候说过去,也就一眨眼过去了。 京城仁寿坊的张府,足足占据了半条街道的府邸,黑压压的一片。朱红色的大门,悬挂着八个大灯笼,气派非凡。门两旁还立着一人多高的石狮子,张牙舞爪,据说还是弘治皇帝御赐的。 今日清晨,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就腻在了一块儿,商量着往后的计划。 “兄长,原以为那个何瑾开矿山、献军策、平贼乱,简在帝心,是个有本事的人物儿。想不到,也不过如此嘛。”建昌伯张延龄眼角上挑,说话时嘴角却往下抿,给人一种刻薄、眼高于顶的感觉。 “区区十五岁的小儿,有点小聪明罢了。” 寿宁侯张鹤龄却面相圆润,一脸的富态,此时眯着眼睛一摆手,道“就算略得了那么一点恩宠,终究比不过我等皇亲国戚。” 说到这里,他猛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如今市面上的铜价多少了” “一面一尺的铜镜,已经涨到三十两了。这些时日,我们又收购了不少的铜料,正在加紧熔制成铜镜,马上就能大赚一笔” 听闻这个消息,张鹤龄眉头一蹙,道“铜价大涨,正是店家囤积的时候,怎么还有人向我们卖大量的铜料” “兄长放心,我都查过了,是云南一片客商开采出的滇铜。那深山老林倒是有铜矿,可是开采不易,制成铜器后又销量不好,只能重新熔了当原料运到京城来卖,正好儿便宜了我们。” “唔若真是这样的话,倒是一桩好事儿。不过,我总觉得这时节儿,又突然来了一笔铜料,有些不对劲。” 张鹤龄还是不太放心,但他是个思维跳跃的人,事儿都不往深里分析。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道“玻璃镜烧制的工艺,打探到了没有” “铜镜这生意,终究要被玻璃镜取代的。我们放出的消息能迷惑一时,却迷惑不了一世。而且这事儿已惹得姐姐不高兴了,得快点把玻璃的工艺弄到手才是” 张延龄闻,面色不由一戾,道“我这就再加派人手去磁州说来也真是奇了怪了,前两拨儿派去的人,怎么一点音讯都没传回来” 同一时间,何瑾家的水帘亭中。 张懋、朱厚照、还有何瑾三人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身边有小月儿、红芽、绿柳手法娴熟地按摩着。而且,只要眼神儿一瞟身旁的冰镇果品,还有专门儿的丫鬟送入口中。 如此奢靡的生活,估计让弘治皇帝看了,都会气得牙疼朕励精图治、衣宵食旰,才弄出的弘治中兴盛景,可不是让你们三个跟猪一样享受的 此时满头大汗跑进来的赖三儿,看到这一幕也不由羡慕嫉妒恨。只能动作慢点儿地,将手里的一张纸交给何瑾,希望能在这里水帘亭里多呆一会儿。 何瑾则半眯着眼,看了下纸上的消息,叹了一口气道“唉,真是贼心不死啊,又往鼓山煤矿送免费劳动力了” 没错,既然知道了张家兄弟,要打玻璃镜的主意。何瑾当然第一时间就跟磁州的丁逸柳通了气儿。 然后,张家兄弟派去的商业间谍,就被胡不归守株待兔,直接扔煤山劳改监牢里去了。 抱怨完,何瑾也知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微微一侧身道“叔父啊,确定这些时日,偷偷卖给宝鼎铜行的铜料,没引起他们的怀疑” 快要睡着的张懋被吵到,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道“放心吧,老夫遵照你的吩咐,专门儿劳烦了以前的老部将,从云南那片儿弄来了一支商队。” “除了三万斤的铜料,是我们三家凑出来的之外,其他都是真的。别人也绝看不出,一丁点儿的问题” 朱厚照听到这里,登时在藤椅上一骨碌,扭过身子向何瑾问道“何千户,现在铜料已给他们送过去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接下来当然是打破谣,让百姓们重新接受玻璃镜呗。” 看着张懋也支愣起耳朵,何瑾也不敢装逼,直接道“然后市面上的铜价,自然就跌下来了呗。” “如此一来,宝鼎铜行花高价从我们手里买过去的铜价,自然就砸手里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嘿嘿一笑,道“到时候,我们再用极低的价钱回收过来。他们吃了亏不说,指不定还要感谢我们呢” 谁知张懋听了这话,又哼了一声,道“谣这事儿,是你说破就能破的皇后娘娘乃一guozhiu,亲自下场辟谣,结果还不是越辟越糟” 一听这个,何瑾忍不住就笑了“我早就说过了,谣这种事儿,怎么能顺着它走呢破除谣的第一原则,就是跳出谣的逻辑” “然,然后呢”朱厚照更加兴奋了,总觉得何瑾的话,虽然听起来像歪门邪道,可就是好有道理的样子 “然后,咱再编出一个更大、更容易让人信服的谣,盖住之前的谣,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何瑾怜悯地看着朱厚照和张懋,不由感叹唉,没经历过网络信息aozha,就是不行啊前世网上多少热点头条,最终不都被一个接一个的热点,给盖住了 张懋一听这个,顿时也不困了,猛地翻身看向何瑾。 直跟看怪物一样,盯了何瑾有半柱香的时间后,他才半信半疑地又躺了回去“你小子,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的鬼点子这法子听起来稀奇古怪,但未尝不可一试。” 朱厚照却不管这个,急忙问道“那我们又该造个,什么样的大谣” “嗯,就说宝鼎铜行的幕后之人,其实是白莲妖教的高层。此番故意不让百姓们换玻璃镜,就是为了哄抬世面上的铜价,他们好趁机大赚一笔” 何瑾眼珠儿一转,这么个馊主意就出来了“最好呢,谣造出来的时候,我们让锦衣卫们,没事儿就在宝鼎铜行那里晃荡两下。同时放出消息,谁从宝鼎铜行那里购买铜器,就有勾结逆匪的嫌疑” 这一下,张懋直接坐起来了,眼珠子瞪得老大“小子,你这谣也太狠毒了吧还有,人家白莲教bangjia了你一回,你便但凡逮住点机会,就往人家头上扣屎盆子” 何瑾却傲娇地一哼,道“我就是这么个小心眼儿的人。白莲教要是不服气,让他们来咬我啊” 张懋一愣,只能苦笑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何瑾就哀怨地瞥了张懋一眼,懒得再跟他说。 随即转向赖三儿,嘿嘿一笑道“行了,你纳凉也差不多了。发动起所有的城狐社鼠,开始躁起来吧” 看着赖三儿幽怨离去的背影,何瑾随后就慢慢又眯上了眼睛哼,跟我玩儿谣这一套,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挑粪的门前掂大勺儿。 你们足足差了五百多年好不,玩儿不死你们 “嗯,月儿,再用点劲儿对,再往左一点儿。”想完这些,又深嗅鼻前一口清凉芬芳的空气,感受着夏日的悠然,何瑾才舒服地闭上了眼“这,才叫生活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一九章 怎么能是骗呢? 第十一日开始,也就是七月的头一天。京城里就不知从哪儿,传出了宝鼎铜行幕后老板神秘莫测的话风。 可不待人们的兴致都被勾起,便看到身穿飞鱼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开始频频出现在宝鼎铜行的周围。周边的饭店酒楼老板,也信誓旦旦地说,锦衣卫向他们打探宝鼎铜行的消息 这一下,人们的兴致不是被勾起,而是完全被吊住了铜价一路飙升,百姓正在纠结着,要不要花大价钱买上一面铜镜 要是不赶紧买,以后儿子娶老婆的时候,该咋办 正赶上这个节骨眼儿,京城最大的铜店却被锦衣卫盯上了,谁还能不关注 随后,消息就越传越玄乎了。 其中最坚挺、可信度最高的一条,就是一个酒楼老板透露的,说那日锦衣卫喝了些酒,无意道出了宝鼎铜行的幕后老板,有可能是白莲邪教的高层 锦衣卫此番紧密部署,正是要一举端了这个窝点 白莲教 这个邪教组织距离上次七星会的事儿,还不到一个月,人们当然记忆很深刻。 他们记得那曾经香火鼎盛的玄天观,一下变得荒无人烟。好多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的官员将军们,也一个个被锦衣卫带走 “不能从宝鼎铜行那里买铜器了,先不说他们这些时日惜售,就是敞开了卖,我们也不能买了” “这要是买了,可就犯了通敌的罪过,脑袋别想在脖子上好生呆着了” “可,可家家户户不能没个镜子,铜镜不能买,那该怎么办啊” 就在京城百姓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又一个劲爆的消息传了出来百宝斋的玻璃镜,又开始销售了 谁都知道玻璃镜比铜镜好,清晰又便宜。可,可那玩意儿吸人魂魄啊就算百宝斋重新开业,也没多少人敢买吧 想都这样想,但其中不乏看热闹的人。都想着在外面看看不买,总不至于也被吸走魂魄吧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百宝斋门前来买玻璃镜的,竟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很多人拿着宝钞、铜钱,还有举着铜镜、铜饰的,抢着喊着要买一面玻璃镜。仿佛晚上那么一刻,就买不到了似的。 人们吵吵嚷嚷,都需要店里的伙计努力维持秩序。 火爆的场景,一下让来看热闹的百姓,升起了一丝不自然的急迫心思别人都买,我不买,是不是我错了 “兄台,听说玻璃镜吸人魂魄” “哼,敬鬼神而远之,我才不信那个” “姑娘,玻璃镜吸人魂魄” “为了美,我宁愿不要魂魄” “大叔,玻璃镜吸人魂魄啊” 这位大叔倒是理智很多,带着几分神秘,悠悠一笑,道“年轻人,长点脑子吧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玻璃镜吸人魂魄之事,你亲眼看到了” “嗯”问话的百姓,一下被反问到了。 “再说了,这谣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还不是宝鼎铜行那些白莲教邪匪传出来的,他们这样做,不就是为了哄抬铜价,好大捞一笔” “何千户辛辛苦苦弄出玻璃镜,就是为了造福我们。可你们却连那等低劣的谣都信,呵呵” 说完,大叔就不搭理那人了,又往里面挤“哎哎,我早就来了,给我三面、不,来十面玻璃镜” 店外愣愣站了一会儿的百姓,忽然就一拍脑门儿,觉得自己反过劲儿了“还有我,也给我来十面玻璃镜” 京城各坊的百宝斋分店,情况也大同小异,都是一副人人qiangu的景象。对面酒楼看着这一幕的张懋和朱厚照,简直都傻眼了。 “小子,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张懋毕竟是宿将,一眼就看出了猫腻“我们编造的谣刚放出去,怎么可能一下就让百姓们幡然醒悟,这么多人来买玻璃镜” 何瑾却忍不住神秘一笑,道“叔父,你听说过托儿吗” “嗯”张懋眉头一拧,啪地一下就把九环厚背砍山刀拍桌子上了“少废话,别整这些个没用的” 何瑾这就郁闷了,总觉得张懋跟个哆啦a梦一样,随时随地能拍出砍山刀。 “托儿嘛,就是说那些人,都是我花钱雇来的你看刚才那位大叔,演技就很好嘛,结算工钱的时候,一定要多给点儿。” “花钱雇,雇来的”朱厚照一下就傻了,随后就急了“何千户,你这不是骗百姓吗” 何瑾又郁闷了,抚额道“殿下,这怎么能是骗呢,分明是善意的引导好不咱那玻璃镜又不真吸人的魂魄,而且性价比还高,百姓们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怎么能是骗呢” 朱厚照一下就哑口无了,总觉得何瑾的话,乍听起来像歪门邪道,可就是好有道理的样子 这一日,就在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当中,愉快地过去了。 第三日的时候,何瑾就已经不必找托儿了。因为玻璃镜性价比很高,谣又在从众心理下轻易被粉碎,真正的顾客自然纷纷盈门。 而从第四日开始,一传十、十传百,玻璃镜吸人魂魄的谣,已彻底被掩盖。 之前被压抑的镜子购买需求,也在没有任何顾虑下,彻底爆发了出来,京城上下又陷入了一阵qiangu的热潮 到了第七日的时候,何瑾便坐在了家中,听起了沈秀儿的商业汇报。 “相公,这几天我们一共抛出去了,将近五万面的玻璃镜。”沈秀儿拿着昨夜整理出来的账簿,虽然神色有些疲累,可精神很是焕发和激动。 何瑾点头,问道“速度如何,货源还够吗” “速度很快,头一天只抛出了两千面左右,可越往后速度越快。昨天只一天时间,就抛出去了将近一万面” 沈秀儿看着账簿,神情越发欣悦“至于存货也应该是够的。早在十几天之前,我们就租下大量的仓库贮存玻璃镜。磁州那里的镜子,也在源源不断地运来。” 何瑾还是满意点头,又问“那市面上的铜价呢,下来了没有” “下来了” 沈秀儿拿出了统计,京城的铜价过去几天,就跌了三成。只是现在惜售的心理严重,很多商贾握着铜料,还不愿意抛售出来。 “现在是较劲儿的时候。”何瑾淡淡道“只要持续抛售玻璃镜,就会有小商贾率先承受不住,紧接着他们就会抛售铜料。随着他们一抛售,铜价就会一路跳水,我们就完美打赢这场商业战了” 一旁张懋听着两口子的谈话,彻底心服口服了“小子,你真是有鬼点子也有魄力,非比寻常。如此先予再取,让人不知不觉就中了套儿,想跳出来也得揭层皮” 何瑾闻就咧着嘴笑了,指了指自己道“我就是头睚眦必报的貔貅嘛要不是陛下这次要求留他们一条生路,直接调来磁州的资产打上一场贸易战,我能让张家兄弟都掉半条命,叔父你信不” 张懋这就不说话了,最后居然庆幸地一笑,道“好在仑儿是被利用了,否则真无缘无故得罪了你,老夫恐怕就没张家兄弟那么好命了” 这句话落,何瑾一点没谦虚,也没否认,只是微微笑了笑。 朱厚照却一下兴奋起来,小脸儿都泛着红光“英国公,何千户厉害着呢孤早就觉得,跟着他混有前途对了,何千户,这次我们能挣多少钱” 何瑾这就笑得更诡异了,望着朱厚照道“这个嘛就要看太子殿下的演技如何了,哈哈哈。”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零章 拍马屁你唱什么歌! 随着日子的流淌,京城的铜器市场价,果然如何瑾预料一般,跟高空坠落似的,价钱一路走低。 先是小商贾承受不住,开始抛售铜器铜料,接着大商铺也扛不住了,纷纷降低处理铜器。恶性循环下,铜价简直一日三跌,明代的铜器商贾们,提前享受了一把五百年后,割肉平仓的纠结和痛苦。 “妙啊,真是妙” 弘治皇帝每天都在盯着丘聚的汇报,听闻铜价一路下跌,想要结婚的新人,再也不用为了一面高价铜镜纠结。乐得他就跟看到,朱厚照娶了媳妇儿一样,忍不住露出了老公公式的欣慰微笑。 同时又因为铜价全面下跌,铸币的成本也随之大幅度下降。原本钱监根本没有铜料铸币,只能高价从民间收购铜料,经常出现亏空。 可现在负担一下子下降了十倍,铜料充盈。弘治皇帝忍不住升起了铸造弘治通宝,平衡大明宝钞的心思。 只要以后朝廷铸造的铜币增加,纸币量发行减少,大明宝钞的信誉,自然会被慢慢拉升回来。 而大明宝钞重新被信任,才可能在以后的将来,彻底取代金银铜币,将真正的财富握在朝廷手中,实现国富民强的盛景。 “这个小子真是个人才,朕用他算是对了。” 高兴不已的弘治皇帝,忍不住对着三位内阁大学士称赞道“如此重大的一件事儿,他竟真的在京城开了个满堂彩日后,照此模式在全国推行下去,我大明何愁不能中兴” 刘健闻,自然乐得咧起了嘴。虽然他嘴上一直不承认,但毕竟是老乡,心中终归是在意的。 李东阳也频频点头,道“这小子不学有术,真是个能办实事儿的人儿以前只看奏报,还觉得孟镇抚夸大其词,现在有七星会和这件事儿,老夫相信他是真有手段了。” 谢迁却开始蹙起了眉头,捻着胡须道“陛下,推行全国一事若交由这小子来办,必然要给他个名正顺的官职。可他今年才十五岁,乃太子未来的肱骨,这么早便使之木秀于林,老夫还是有些担忧啊。” 不知不觉间,三位内阁大学士对何瑾的态度,已开始转变了。虽然仍觉得他性子跳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能臣,但至少对他的本事儿是认可了。 而谢迁的话一出口,弘治皇帝也有些纠结是啊,能办事儿的确很不错。可大明官场波谲险恶,何瑾又年少心性不定,若这么早就用了起来,未免遭人嫉妒陷害,反倒可能就此毁了他 就在暖阁里因此陷入一阵安静时,丘聚却大声喊道“锦衣卫千户何瑾求见” “快宣他进来”弘治皇帝大手一挥,当即说道。 “微臣拜见陛下”何瑾很实在,上来就一叩头,道“陛下文成武德,运筹帷幄。一举打压下京城市场铜价,缓解大明宝钞信誉危机,可谓英明神武,雄才伟略。” “臣每每想到能在陛下手下为臣,真乃三生之荣幸臣对陛下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忍不住想日夜恭颂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听着,虽然脸色有些僵,但更多还是笑眯眯的欣赏。 而一口气说完这些的何瑾,都觉有些诧异嗯,好长时间都没这么痛快过瘾了。 终于等他说完,弘治皇帝才玩笑道“市场铜价明明是你打压下去的,缓解大明宝钞的法子,也是你想出来的。朕基本上什么都没干,便在你心中那般尊崇伟大” “陛下”何瑾一下就怒了,道“若非陛下睿智普照,微臣哪有灵机一动若非陛下大力支持,微臣岂敢放手一搏” “这一切,都是陛下那多么温馨的目光,教微臣坚毅望着前路。叮嘱微臣,跌倒不应放弃” 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这会儿都惊呆了拍马屁你就好好拍马屁,怎么还唱起来了而且,唱得还蛮好听的 微微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弘治皇帝才不由纳闷儿“今日你前来,所为何事” “微臣此番前来,是想提议由皇家立案、微臣牵头儿,兜底市场上的铜价,使铜价平稳回落到正常水平,而不是任由广大经营铜器的商贾们,一下赔得血本无归、卖儿卖女” 这话落下,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均不敢置信地看了何瑾一眼这小子,好周密的心思 市面上的铜价一路下跌,虽然短时期来说,对百姓、对朝廷是一件好事儿。但从长远来看,也是有害的。 因为铜在这个时代,明显还没推出历史舞台。除却铸币和磨铜镜外,还有铸造qiang炮、礼器、装饰等诸多用途。 假如铜价震荡起伏剧烈,最终吃亏的还是百姓和朝廷。只有让铜价稳定在一个合理的范畴,才能发挥铜在这个时代的作用。 而这一细节,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都没意识到。偏偏打赢了这场商业仗的何瑾,非但没半点飘飘然,反而未雨绸缪,谋划深远 这下,弘治皇帝的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道“此事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也没啥,微臣早已研究了百年来铜价的走势,制定出了一斤铜料,最低一两银子的收购价格。” “只要陛下颁布圣旨,指定由百宝斋来收购铜料,市场上的铜器自然有了底价,便不会一路滑坡,跌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朕不是早就准许你的百宝斋,用铜镜来换玻璃镜,为何你还要” 话刚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便猛然反应过来,又忍不住赞叹地望了何瑾一眼,心中暗道好个长了七窍玲珑心的小子 早先用铜镜换玻璃镜,不过证明他的法子,能收来民间的铜料。可现在市场上铜价震荡,谁这时候站出来振臂一呼,稳住铜价,可是大收人心的一件事儿。 显然,何瑾也意识到这种事儿,决不能由个锦衣卫千户来做。故而才提议由朝廷来颁布圣旨,将大好的声望全都让给了朝廷,让给了他弘治皇帝 多好的臣子啊,吃苦受累的活儿全由他来;享受赞誉称颂的好事儿,就交给皇帝。 这样的臣子嗯,懂事儿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是看何瑾,越看越喜欢,拍板道“好,此事就交由你来做” “不过,如你这般实心任事臣子,朕也不能让你吃亏。从民间收来的铜料,朕令钱监用多一成的价格来收购。” 一听这个,何瑾当即眼冒金光制定一斤铜料半两银子的价格,他已有很大的操作空间。现在弘治皇帝又给了这样的优惠,更是要大赚特赚了 当即,他叩谢天恩道“陛下仁慈宽厚,爱民如子” “单从这一举,便可一叶知秋,管中窥豹。乃知陛下乃尧舜之君,仁德被于草木,光耀闪于千秋吾皇万岁” 这一次,面对何瑾肉麻的马屁,弘治皇帝不知为何已没多少抵触心理,反而觉得顺耳了许多。止不住有种陶陶然的感觉,面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可随即,他又悚然一惊不行,朕这是有了昏君的想法儿啊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赶紧摆手,道“行了行了,没事儿你就退下吧。” 何瑾嘿嘿一笑,叩谢告退。 待他终于离去,弘治皇帝便望着三位内阁大学士,苦笑道“我们想多了,就凭这小子绵里藏针的心思,不去祸害别人就不错了,哪会让别人毁了他” “也罢,待京城的铜价稳定后,朕便举行一场廷试。给他个正式的功名,让这小子祸害那些大明的蠹虫毒瘤去” 三位内阁大学士闻,对视了一眼,不由认同地点点头。 而这时候,出了暖阁的何瑾,溜溜儿地又就跑到了东宫,对着朱厚照交代道“太子殿下,坑已经挖好了。接下来,就是考验你演技的时候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一章 朱厚照尝到甜头儿了...... “你去告诉太子殿下,这次要是还不见我们,我们就跪在东宫门前不起来了”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气急败坏地对着刘瑾嚷道。 市场上铜价一路下跌的时候,他们就预感到是何瑾在反击了。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何瑾这狗才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提前让锦衣卫在宝鼎铜行转悠,唬得所有百姓和商贾,都不敢买他们的铜器。 这简单相当于把他们骗到厕所后,何瑾扭头儿就把厕所门给焊死了 损,这招儿实在太损了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两兄弟只能眼睁睁看着,铜价一路如跳水般下跌,急得头发都开始掉了 哪怕,就是想赔钱大甩卖,都找不到个接手的 后来终于听闻朝廷颁布了圣旨,指定百宝斋收购市面上的铜器。两兄弟这才感觉有了一丝活路,想着赶紧将铜料卖给百宝斋脱手。 可不料,满心希冀地到了百宝斋那里,却直接让人给打了回来 两兄弟这才明白,原来人家何瑾,早就清楚他们做的那点破事儿。摆明了就是要看着他们,守着那堆破铜烂铁,赔一个血本无归 这下子,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两兄弟愁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最后还是张延龄灵光一闪,道“兄长,咱可以去找太子啊太子殿下同那个何瑾关系不错,又是大明的储君,何瑾无论如何也会卖几分面子吧” 然而,又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太子的确跟何瑾的关系很好。好到第一次他们来的时候,刘瑾直接告知太子不在东宫府。 第一次,俩兄弟也就信了,毕竟朱厚照时常偷偷溜出去,他们也有所耳闻。 可第二次,第三次还是这样,他们便反应过来了这是被太子殿下给骗了啊 所以第四次的时候,两兄弟很是干脆,放出豪后说跪就跪,真的就在东宫府前跪下了,耍赖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太子的亲娘舅,不信太子会真不管我们了” 刘瑾这下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向朱厚照去禀告。 不大一会儿,朱厚照便出来了。 只不过,一张小脸儿上不再是平日飞扬的神色,而是异常的为难,道“二位娘舅,你们这不是在逼本宫嘛” “太子殿下,你可要救救我们啊” 一看到朱厚照出来,两兄弟就扑了过去,一左一右搂着他的腿,可怜兮兮地道“如今能救我们的,只有太子殿下了” 这时候,朱厚照就怅然地望了一下天,浑身上下充满了哀伤的气息,悠悠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何千户哪儿是任其揉捏的人物儿,就连父皇都对他青睐有加,命他全权指导孤的学业。” 说着,朱厚照的语气愈加为难,还叹了口气道“如此算来,他便是孤的老师。身为弟子,孤怎么能违逆老师的意思呢” 两兄弟闻,不由一愣今日太子怎如此不同我们还没开口,他就用尊师重道的理由,将我们给堵了回去 一时间,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茬儿。 不过人不要脸了,总能想到说辞的。 张鹤龄愣了一会儿后,便道“太子,你再怎么说也是咱大明的储君,他何瑾不过一臣子。只要太子肯真心帮我们,一句话下去,不信他敢不从” 朱厚照闻,面色更加惆怅了,道“是呀,孤名义上乃堂堂大明的储君。却实则不过连两位娘舅都不放在眼里,胁迫去做那等不耻之事的无能太子唉” 这话下去,两兄弟顿时觉得脸火辣辣地烫,跟被朱厚照狠狠抽了几耳光一样。 他们再度对视一眼,总觉得今天朱厚照,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可为了铜行里的那十余万的铜料,脸皮什么的都不重要。 张延龄接着就开口了“太子,我们可是你的亲娘舅,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啊他何瑾不过一臣子,怎可能真的同太子一条心” 谁知这话一出口,朱厚照气得双目赤红,毫无征兆地爆喝道“住口身为皇亲国戚,本当心向社稷,以身作则” “可你们都做了些什么,难道真以为孤不知道造谣生事、哄抬铜价、牟取私利,阻挠朝廷挽救大明宝钞的信誉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换到寻常的官员身上,早就被抄家灭族了” “甚至母后闻听此事后,还亲自出来辟谣,特意恳求了你们一番。结果呢,你们嘴上答应好好的,实则非但不思悔改,反而更变本加厉地囤积居奇,气得母后都大哭了一场张家数代忠君报国,怎么就出了你们两个不肖子孙” 越说越怒,朱厚照随即直接伸腿踢开两人,继续喝骂道“一个十五岁的臣子,便知为朝廷分忧、为社稷谋福而你们却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仗着皇家得要脸面,就敢贪得无厌地将大明子民的血汗钱,装进自己的口袋” “事到如今,还有脸口口声声说跟孤一条心,那孤岂非也成了你们这等狼心狗肺,残害百姓之徒” 说着不待二人解释,朱厚照又厌恶地一挥手,对刘瑾吩咐道“既然他们愿意跪,就让他们继续跪着好了。等什么时候真正反省了,再来禀告本宫” 罢,转身就走回了东宫。两兄弟正慌忙想跟进去,却不料侧门砰地一声狠狠被关上,撞了他们一鼻子血。 又吃了升级版闭门羹的张家两兄弟,这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大写的懵逼。 “兄长,我,我们还跪不跪了” “跪”张鹤龄不愧是大哥,很有魄力“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 然而,养尊处优惯了的两人,只跪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开始腰酸腿麻、汗流浃背。 张延龄年轻点儿,还能坚持得住。 可张鹤龄却头晕脑胀,又忍不住思维跳跃了“延龄啊,这,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太子这会儿正在气头儿上,我们如此实为不智” “那,那我们明天再来”张延龄试探问道。 “嗯,要贵在持之以恒啊。跪的时间长,不如跪的日子久明日方长,我们多跪几日,总会有效果的。” 说罢,两兄弟就灰头土脸地起身回去了。 这时东宫府里,朱厚照听了刘瑾的汇报,不由鄙夷了一声“嘁才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真不持久。” 听着这嘲讽,刘瑾不由有些幽怨了因为此时朱厚照的动作神情,甚至还有用词儿风格,简直跟何瑾一模一样 太子殿下,你以前都是跟奴婢一样的啊 而这时候,何瑾就笑着从花厅里走出来了,道“殿下的演技,果然惟妙惟肖,令微臣叹为观止” 一听这个,朱厚照就蹭地站起来了,兴奋道“何千户,明日他们来的时候,孤再去演一波” 那期待的小眼神儿、兴奋的小姿态,一下让何瑾有所明悟这孩子,是尝到装逼的甜头儿了啊可不能让他上瘾了,否则真放走了张家兄弟,还怎么愉快地捞钱 可是,又不能太打击这孩子的积极性了。 何瑾想了想,才说出了个两全其美的提议“太子殿下,明后两日就算了。大后天的时候,你再换一出儿戏来演” “好嘞,一切就听何千户的。” 朱厚照当即赞同,满眼喜欢欣赏的情愫溢出“孤就知道,何千户是个妙人儿,啥事儿都能弄得这么有情调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二章 该秀儿去秀了! 又三日, 垂头丧气的张家兄弟已如瘟鸡一样,彻底没脾气了,缠磨着刘瑾哀求道“公公,你就去跟太子殿下说一声吧。我们悔悟了,真的悟了” 大门后已憋了两天的朱厚照,这时候忍不住想窜出去。 何瑾连忙拉住他,告诫道“太子殿下,淡定,一定要淡定,不要忘了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朱厚照顿时收敛了心神,一脸凝肃地回道“何导演,我知道了” 嗯,你没猜错,导演这个称呼,当然也是何瑾教的。 终于待外面的刘瑾,又跟张家两兄弟虚以为蛇了一番后,才走进来问道“殿下,您看火候儿是不是差不多了” 朱厚照没说话,而是扭头儿看向了何瑾。何瑾则点点头后,又藏到了花厅当中。 朱厚照见状,这才挥挥手,对刘瑾道“让他们进来吧” 张家两兄弟一进来,直接便拜倒在地,痛哭流涕道“太子殿下,我们反省过了,这事儿是我们做错了,真的错了求太子殿下网开一面,赐我们一条活路吧” “哦,知道错了”朱厚照坐在椅子上,一脸的嫌弃之色“那你们说说,到底错在哪儿了” “我们”张家兄弟又是一对眼儿,均一脸的懵圈儿开玩笑,他们哪里会觉得自己错了 要不是宝鼎铜行一天天在亏钱,已经撑不住了,他们才不会跑来服软儿呢。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两兄弟绞尽脑汁,还是张鹤龄先开口了“太子殿下,我们身为皇亲国戚,应当心向社稷,以身作则” 张延龄听着这话耳熟,当即也反应过来了,道“不错,我们更不该造谣生事、哄抬铜价、牟取私利,阻挠朝廷挽救大明宝钞的信誉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换到寻常的官员身上,早就被抄家灭族了” “对对,尤其姐姐那一事,我们也不该欺瞒哄骗,应忠君报国,为朝廷分忧,为社稷谋福利” 说到最后,两兄弟更是心有灵犀,又异口同声道“太子殿下,从今以后我们必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恳请太子殿下看在亲人的份儿上,给我们一个机会” 这一番话落,朱厚照简直都呆住了孤从未见过,你们这等厚颜无耻之人这些话明明都是三日前我说过的,结果你们竟竟一下让我无话可说 果然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就会天下无敌啊。 一下子,朱厚照被气得,连演戏的心情都没了。 可正准备勃然大怒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嘿嘿一笑道“二位舅父,孤也不是那等薄情之人。实不相瞒,这事儿孤其实已跟何千户说过了” “那狗呃,何千户怎么说” “何千户倒是挺给孤面子,同意回收你们的铜料。” “太好了”两兄弟一听到这个,只觉浑身轻松无比,人生又充满了希望“谢太子殿下,谢” 可就在他们还没感谢完毕的时候,朱厚照却忽然一伸手,道“你们也不必谢我,因为何千户只同意了收购,但却要以一斤铜料半两银子的价钱收购。” 这话落下,张家两兄弟一下觉得,他们阳光明媚的天空,瞬间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满心的火热被浇了个透心凉,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为什么” 足足愣了半柱香时间,反应过来的他们蓦然大吼起来。 朱厚照却很淡然,回了一句“不为什么,何千户说,这就是对你们的报复” “何,何瑾那个狗才他,他可真是实话实说啊” 两兄弟万丈怒火熊熊燃烧,可烧到最后也只能颓然熄灭没错,人家何瑾根本不需要什么客套,就是摆明了车马报复。 谁让铜价一路走跌,他们根本卖不出去,就人家百宝斋高价收购呢 所以,哪怕这样的报复犹如臭狗屎,恶心又难受,他们也只能强忍着咽下去 可就在两人准备开口,再缠磨一下朱厚照的时候,却听朱厚照又叹了一口气道“为了两位舅父,孤这个太子,可是都搭上了自己的颜面。” “你们也知道,他怎么说也是孤的老师。且挽救大明宝钞信誉一事,深得父皇的器重恩宠” 说到这里,朱厚照又恨铁不成钢地,瞟了两兄弟一眼,才道“舅父若是同意,下午就让何千户派人去收购。若是不同意,也别让孤再去丢那个脸。” 两兄弟顿时再一次对眼儿,均觉得朱厚照两次的表现,跟他们印象中那个顽劣无知的太子迥然不同。这一一行、一举一动,都仿佛排练好一般,让他们根本无从应付。 “就,就依太子所” 不管怎么说,此番总算有了结果,两兄弟也算了一桩心事儿。当即,他们拜谢了朱厚照离去。 待他们一走,何瑾就又笑着出来了,称赞朱厚照道“太子殿下果然聪慧伶俐,演技又进一层楼” 朱厚照却有些不满意地摇摇头,道“可孤觉得还有进步的空间,适才就有些忍不住了,差点出戏” 何瑾顿时一头黑线这孩子,不但尝到甜头儿了,还上瘾了啊 “对了,下午的时候,不是还要去宝鼎铜行回收铜料嘛。不如就让孤也一块儿跟着,继续提升演技,如何” “不如何。”对于朱厚照人来疯的性子,何瑾是该哄的时候哄,不该惯的时候一点都不惯“殿下想想,下午才是我们真正露出獠牙的时刻。” “不管怎么说,殿下毕竟跟那二人有亲戚之情。倘若在场的话,他们再来缠磨殿下该怎么办” 朱厚照眼珠一转,虽然懊恼,但也知何瑾说的没错,只能抱怨道“何千户,有时孤挺烦你这么算无遗策的” “那等微臣靠着这算无遗策,捞来大笔银钱跟殿下分的时候,殿下又是个啥感想” 朱厚照闻,顿时转怨为喜,一拍何瑾的胳膊,道“那真真儿是极好的何千户,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去好生准备” 何瑾就愣愣地看着朱厚照,总觉得看到了十一岁的自己这才多长时间啊,就把大明太子给教成这幅德行了 怪不得满朝公卿要上奏弹劾呢,自己可一点都不冤 到了下午的时候,沈秀儿带着丁掌柜及一众账房伙计,就去了宝鼎铜行。 张延龄却看着娇滴滴的沈秀儿,不由一脸的恼怒“简直欺人太甚我等堂堂陛下钦赐的寿宁侯和建昌伯,正经的皇亲国戚。” “何瑾区区一个虚衔锦衣卫千户,竟然只派了一介妇人前来,还是个妾室,分明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可张鹤龄却一下拉住了张延龄,道“你乱叫什么叫” 明面训斥了一句后,他才小声说道“你懂个屁,何瑾如此轻敌,才是我们的机会。一介无知妇人,她能懂个什么” 张延龄一听,不由又双眼一亮。 可不料,沈秀儿这会儿也微微一抬眼皮子,淡淡地来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退下了,二位国舅爷等相公有暇时,再售卖铜料吧” 罢,沈秀儿是转身就走,一点都不犹豫。 顿时,张家兄弟又愣了。 他们隐隐觉得何瑾身边的女人,好像也不简单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三章 就按何夫人说的办! “何夫人留步” 小妾也有如夫人的尊称,就是如同夫人的意思。张家兄弟不自觉用起这样的称呼,表明已对沈秀儿有了一丝忌惮。 背对着他们的沈秀儿则轻蔑一笑后,才轻移莲花,转过身来公事公办道“那就先开始验货吧” 张家兄弟当即命人打开了库房,让沈秀儿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铜料。 是的,的确堆积如山。 明代的一斤,比何瑾时代的市斤还重一些。十万斤铜料,也就是五十多吨。单是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一共是十万四千六百五十二斤的铜料,我们之前自己就称过了”张延龄气哼哼地道。一想到这些铜料就是被何瑾给坑的,他就忍不住牙根儿痒痒。 沈秀儿却用青葱段儿一般的手指,摸了件铜鼎香炉,擦擦手后忍不住蹙眉摇头“建昌伯,你看好了,这铜可不行。” “不是纯铜铸造的也就算了,还都生锈了,怎么要按一半儿的重量算钱才是至于其他那些铜器,小女子看来也都不行,必须一件件重新估算价值。” 张鹤龄一听这个,登时就跳了起来“你们百宝斋不是承诺,任何铜器都行,怎么现在又要出尔反尔你,你们还讲不讲信誉” 沈秀儿呵呵一笑,道“来的时候相公就说过了,信誉是给纯良百姓讲的。对于背后捅刀之人,那就只能在商商。” “要是二位觉得不合适,我们也不勉强。反正铜这个东西,即便生锈也能熬个几百年。说不定几百年后,铜价又涨上去了呢” “你们” 张家兄弟气得哇哇暴叫,浑身颤抖铜能熬个几百年,我俩能熬得住吗 更可气的是,往常这种吹毛求疵的法子,都是他们欺负寻常百姓的绝招儿,今天却一下反过来了。而且,瞧人家那从容随意的架势,这些都还是毛毛雨。 一时间,张家兄弟觉得跟沈秀儿比起来,他们简直太纯洁了,就如同天山上无暇的雪莲花 “哼,你这小妇人休要猖狂我们毕竟乃皇亲国戚,是陛下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真惹急了我们,向陛下那里告你们一状” “届时,休说你们百宝斋无法在京城立足,就是你家相公,也会因欺辱皇亲而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张家兄弟这会儿一唱一和,说的是声色俱厉。在他们看来,沈秀儿再怎么说也是个妇道人家,胆子小,吓一吓兴许就会害怕了。 可不料沈秀儿听了这个,不由莞尔一笑,道“二位,真要打算去陛下那里告一状” “要知道陛下现在对你们,阻挠我家相公挽救大明宝钞一事,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若你们真将这事儿闹起来了,不是逼着陛下昭告朝堂,公事公办吗” 张家兄弟一愣,随即就觉一股冷气从背后升起不错,现在有皇后姐姐罩着,弘治皇帝无奈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假如自己真不识抬举,把这事儿给揭开了,那,那不是上赶着作死吗 驴都不会这么蠢 一下子,两兄弟的脸就绿了。在一块儿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只能咬着牙来了一句“就按何夫人说的办吧” 沈秀儿这才嫣然一笑,挥了挥手。 顿时,又来了一大队体魄雄健的军士,搬起铜器开始称重。张家兄弟一看那些兵士,不由明白了过来这是英国公调来的人马 原来,人家何瑾早就联合了英国公,就等着今日痛宰他们呢。 可没办法,形势没人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原本二十斤、五十斤的铜器,被沈秀儿直接拦腰一斩,变成了十斤、二十斤更可恶的是,他们连出口反对的勇气都没有。 这种感觉,就仿佛被钝刀子割肉一样,连续不断地肉疼 最后两兄弟干脆不在库房呆了,选择了鸵鸟做法,眼不见为净 足足称了一下午,还有小一半儿的铜器没称完。看着天色将晚,沈秀儿就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先收了这些,我们明日再来” 一听这个,张家兄弟立时就不干了今天这事儿足够我们疼了,你还要来第二茬儿长痛不如短痛,劝你做人要善良啊 “何夫人,还剩下多少” 张鹤龄拦着沈秀儿,几乎是哭求道“我们吃点儿亏,剩下的全都按三成重量作价,你就大概估算一下,今日把这事儿办完得了” 沈秀儿回头瞄了一眼,道“一万斤” 张鹤龄一看,剩下怎么也有四万斤的铜器,想不到这个小妇人长得还挺好看的,怎么心就这么黑呢 “怎么,寿宁侯不乐意”沈秀儿见状,又作势要走。 张鹤龄气得咬牙切齿,道“一万斤就一万斤,拿钱吧” 沈秀儿却不慌不忙,又环顾了一眼宝鼎铜行的库房、大堂、作坊等处,开口道“寿宁侯,你看我们要将这些铜器搬来搬去,也挺麻烦的。不如,就将这家宝鼎铜行也卖给我们如何” 张鹤龄的鼻子都气歪了可恶啊,你们这次来宰我们也就算了,合着连尸体都不给我们留啊 太黑了 一旁的张延龄都气疯了,他红赤着眼睛,急赤白脸地叫道“不卖你们这是强盗,本伯爷就是一把火烧了这铜行,也坚决不卖给你们” 这时候沈秀儿就不说话了,她身后的丁掌柜却呲着牙一笑“建昌伯,京城可是不让放火的,这铜行只能拿出去卖。不过你看市面上,能不能比我们出的价更高” 张延龄还高兴呢,心说能拿出去卖,怎么也比你们出价高 哪知道,他哥都气得翻白眼了蠢货,何瑾早就将屎盆子扣宝鼎铜行上了,这时候拿出去卖,谁敢要“白莲教高层”经营的店铺啊 “对了,二位爵爷,小女子再提醒你们一件事,宝鼎铜行毕竟哄抬过市场铜价,按照律令是要查封充公的,这些铜料什么的,也都算是罪产。” “如果二位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就只能等我家相公再麻烦一些,让人查封了这铜行后,再来接收不迟。” 张家兄弟被逼得简直抓狂 听沈秀儿是口气,原来何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早就盯上他们这家铜行了。 先前故意打压铜料价钱什么的,只是障眼法。待逼得他们心浮气躁的时候,就此来个致命一击 虽说何瑾不见得真有能量查封了宝鼎铜行,却也看出了宝鼎铜行现在是一天天在赔钱,死撑下去毫无意义。 “好,好那这家铜行加那些铜料,何夫人一共作价多少” 沈秀儿蹙了一下眉,随后才道“五万两” 张家兄弟一听,气得差点昏厥五万两,按照一斤铜料半两银子的价钱,那也是十万斤铜料的钱 合着你们弄了半天,非但要买走所有铜料,还要我们搭一家铜行进去 什么叫仗势欺人、什么叫巧取豪夺 这就是 张家兄弟万万没想到过,平日他们对付别人的手段,竟让一个小妇人拿来对付他们了。而且,还比他们更狠、更黑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就按何夫人说的办”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四章 你总是心太软...... 折腾了一个下午,沈秀儿赶在宵禁之前,离开了宝鼎铜行。 张家兄弟则望着仍旧满满当当,却已不属于他们的铜行。只捏着五万两的银票儿,手都在发抖,心在滴血 “何瑾,你这狗才欺人太甚”张延龄气不过,大吼道“此仇不报,我等誓不罢休” 可张鹤龄却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小心翼翼地骂道“你小声点儿,谁知那黑心的妇人走远了没有万一她听见了,我们就连五万两都没了” “那,那这仇我们到底还报不报”张延龄想哭又想怒,自从当了皇亲国戚后,他还没受过这等窝囊气。 “当然要报”张鹤龄目光顿时变得阴冷起来。 可下一句,语气又不自觉有些虚了“不过那小子确实有些手段,我们还是先韬光养晦,待时机成熟再说” “兄,兄长的意思是”张延龄这下真哭了,道“我们就暂时当缩头乌龟” “嗯”张鹤龄也幽怨了听明白就行,干嘛非说出来 而另一边,沈秀儿已心情愉悦、步履轻盈地回到了何府。 她虽然空着手,却是满载而归十万斤的铜料,外加一家铜行商铺,这一次至少捞来了十五万两的财富,把张家兄弟坑得简直要吐血。 没办法,谁让他们触了相公的霉头,不往死里整,相公会不高兴呢。 可没想到,就当她满心欢喜向何瑾汇报的时候,何瑾还不满意呢 “终究是个女儿家,容易心软啊这次张家兄弟摆明了就是砧板上的排骨,任我们煮熟了敲骨吸髓,他们都没反抗的能力。” 何瑾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怎么能只拿他们京城一家铜行呢,应当趁机将他们有关铜器的产业,全都拿下来才是嘛。” “而且,最后付钱的时候,怎么能给他们银票儿呢。银票儿是到钱庄就能汇兑的,是真金白银。应该给他们宝钞才是嘛,身为皇亲国戚,他们难道不应为挽救宝钞信誉,做一些贡献吗” 说完,他就一只手搭在了沈秀儿的肩膀上,忍不住忧郁地叹气唱道“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啊” 沈秀儿却都听傻了,以为自己够心黑手狠了。哪知道和眼前这位比起来,简直纯洁如绵羊,善良如小白兔 可不待她感慨,忽然就觉自己,整个儿被横抱了起来。 何瑾这会儿已换了张邪魅的脸色,笑道“知道自己错了吧既然错了,就得让相公好好调教调教才行” 满心的幽怨就这样被击碎,沈秀儿没好气地捶了何瑾两下。可接下来,她就非但心软,连身子都软了 到了第二日,何瑾便让丘聚带着钱监的人,将宝鼎铜行里的铜料收了回去。这回当然是足金足两的那种,并且当场钱货两讫。 拿了钱,他便屁颠颠儿地跑到了东宫,跟朱厚照分起了赃。 三万斤的铜料,何瑾的百宝斋出了两万斤,剩下一万斤当中,英国公张懋出了七千斤。朱厚照是搬空了整个东宫的铜器,并拿出自己所有私房钱,才凑下了三千斤。 “三千斤的铜料,我们在铜价最高的时候,以一斤七两六钱的银子卖给了宝鼎铜行。再用三钱左右一斤的银子收回来,又以一两一钱的价格卖给了钱监,这样算下来一共是” “两万五千二百两银子”不待何瑾拿出纸笔计算,朱厚照就兴奋地报出了这个数字。 何瑾一下就惊了,抬头问他“太子殿下,你早就算过” “不是,我刚才心算出来的。” “”何瑾一下无语了谁说大明太子顽劣不堪、不知上进的,你看人家这算学,多厉害 当下,他就掏出了怀中的银票儿,一张张地点给朱厚照。朱厚照这会儿,也跟个十足的财迷一样,搓了搓手指兴奋地点数起来。 “太子殿下,我数就行了,你还数什么数,难道我还会坑你不成”看到这一幕,何瑾又幽怨了。 “不是,数数就觉得很过瘾”朱厚照头也不抬,仍旧专心致志地数着。 何瑾无奈地看了一眼他,总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就该被满朝官员弹劾,被义愤填膺的口水淹死那种。 “殿下,你可是未来的大明天子,整个天下以后都是你的。为何现在见了这点钱儿,就眉开眼笑个不停” “何千户,你不懂。话虽是这样说,但实际上,我哪儿能有那么多的钱” 朱厚照最近对钱一事,特别地上心,解释道“就算是父皇,他其实能直接支配的,也就内帑里的那点儿钱。真正的国库,可都是攥在官员手中的。” 何瑾闻,不由想起王朝发展到明代的时候,君臣之间的制衡已十分成熟了。 朝廷每年的岁入,都是要充入国库的。皇帝虽然有知情权,但是调用权也不是一而决,而是要通过内阁的批准。 并且,假如内阁真心不同意的话,还有将诏书封并加以驳正的权力。 以至于到了明后期,明朝皇帝就大肆任用太监,借助织造局、内监局之类的内廷机构,直接绕开官僚体系,大肆搜刮民财。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心生警惕,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太子殿下,如今百宝斋的股份,加上这一次的敲竹杠,你已算是个小富翁了。不知有了这么多的钱后,殿下打算用来做什么” “当然是先拿出一部分,痛痛快快地玩儿几场”朱厚照实话实话,道“剩下的钱就存起来,留着打鞑靼用” 这回答,让何瑾不由喜忧参半忧的是,朱厚照明显心性不定;喜的是,他至少还满脑子想着打鞑靼。 毕竟才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自己却提前让他尝到了金钱的甜头儿。若不加以正确引导的话,谁知这熊孩子以后,会不会做出残害百姓的事儿来 因为,玩儿这种事儿呵呵,那得看怎么个玩儿法了,不烧钱的玩法儿有,可因为玩儿把一个王朝葬送的,也不是没有。 就在何瑾琢磨这事儿的时候,英国公张懋也进来了,一看到何瑾便道“小子,老夫的钱呢” 何瑾顿时抬起头,有些想抽自己的嘴巴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没办法,看着张懋那阴沉铁青的脸,他就赶紧将人家的钱掏出来。可意外的是,张懋拿了银票儿后,却数都不数,仍旧一副想吃人的模样。 何瑾当即就慌了,解释道“叔父,一共是五万八千八百两,小侄可是一文钱都没坑你的” 张懋顿时就哼了一声,道“谅你也不敢” “那叔父这是在生谁的气”何瑾就不明白了,多嘴问了一句。 可这话一出口,张懋似乎反应了过来。 他猛地如看大宝贝儿一样看着何瑾,炽烈的目光犹如滚烫的岩浆“小子,你可是我认下的子侄,长辈有心烦的事儿,你理应代劳是吧” 坐在椅子上的何瑾,屁股就使劲地往后挪了挪,脸色也有些害怕“那,那得看是啥事儿啊” “上街抢个黄花闺女儿,给叔父续个弦儿啥的,侄儿当然愿意效劳。可若是家国大事儿,侄儿还小,什么都不懂。” 张懋的脸顿时就黑了,一巴掌就向何瑾抽过去“净胡说,续弦儿的事,还用得着你操心” “哦哦,说的也是”何瑾一挡,就笑得谄媚了“叔父威猛不减当年,肯定不乏小姑娘投怀送抱的” “那是自然”张懋顿时哈哈大笑。 可随后,他就反应了过来,又是一巴掌恼怒地抽了过去“小子,休要转移话题这次的忙,你是想帮得帮,不想帮也得帮”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五章 大明勋贵子弟 “为什么”何瑾登时不愿意了,抗议了一声。他十分清楚,张懋要他帮的这个忙,大概率是没什么回报的。 甚至,还可能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来到这个时代,他只想骄奢淫逸地过完一生,并没有多少豪气和情怀。 抛开穿越者领先五百年的优势,何瑾觉得自己就是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人。本事儿当然有一点儿,但同时也有些自私。 在他看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得一步步按顺序来。先把自己修好了,把日子过舒服了,再说理想抱负啥的。 可假如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就是当一条幸福的咸鱼,那别人也无权干涉。 没有那公主命,上来就一身公主病,想着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什么的。那不是有志向,而是心里没点数儿 可想不到张懋这次听后,竟没生气,反而沉重地叹了一声,道“小王子又来叩边了兵至宁夏,饱掠一空。” “数万百姓房舍被付之一炬,多年来积蓄被抢夺一空。千余名妇女被掳掠至塞外,夫妻此生无缘,母子天各一方” 说到这里,张懋不由老泪纵横,愤恨不已“可叹我泱泱大明,竟只能坐以待毙,任由塞外异族予取予夺每每想至此处,老夫不由心痛如绞,夜不能寐” 闻听此话,朱厚照已目眦欲裂,猛地一拍案道“贼子欺我大明无人耶孤这就去奏请父皇,调拨精兵良将,与鞑子决一死战” 这一下,何瑾也沉默了。 前世的世界,他并未遭遇过战争。但只是略微发动一下想象,便可知宁夏一地是如何赤地千里,满目疮痍。 张懋口中的形容,甚至可能还太过乐观了。大多数的百姓不是今生不能再见,而是只能在九泉下相会。 原以为,经历前世小半生的蹉跎后,自己的血已不会躁动。可没想到,只略微一沉浸在那悲怆的场景中,心头的怒火又不禁开始燃烧。 良久,何瑾才开口,忠逆耳道“叔父,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张懋却跟见了鬼一样看着他,哑然失笑道“小子,你是不是想多了” 何瑾顿时也一脸愣逼,问道“叔父,你不是在向我寻求御边之策” “如此家国大事,你不过十五岁少年,能说出个什么章法来” 张懋不由地鄙视了何瑾一眼。但随后想了想,又宽慰似的道“嗯,你能有这份心,就很不错了” 何瑾这就有些抓狂了按说不是这等家国大事儿,自己应该心轻才对。可为什么,老有一股想揍张张懋的冲动 既然不是这事儿,那你搞得那么悲怆莫名干什么 还有,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替老夫教训一群兔崽子”张懋一听这话,顿时须发皆张,气得七窍生烟“你小子阴险狠辣,整人的法子层出不穷,这事儿让你帮忙出主意,最是合适不过” 说着,他才将眼下真正的烦心事儿,详细跟何瑾讲了一遍。 原来,鉴于边关战事稠瑭,小王子频繁扰边。朝廷也随之加强了对武备的重视,特意命兵部尚书马文升,会同司礼监太监陈宽、英国公张懋等,阅试各营候伯都督骑射韬略,及把总等官骑射之术。 满怀希望的张懋,还在校阅上动情地鼓励了一番那些勋贵子弟。期望他们能够文韬武略,不负朝廷百年养士的恩典。 可想不到,到了考试的时候,那些个勋贵子弟、把总等官,差点没将张懋给气死骑射就不用说了,就是站着射,那些家伙大部分都持弓不能发矢,甚至有堕弓于地者。 到了问询韬略时,更是让张懋直接动手揍了人别说沙盘推演了,就连最简单的兵书战策,他们都没背过 “那些个勋贵子弟们,除了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外,先祖的勇武韬略,早被他们丢得一干二净” 回想起今早的事儿,张懋就气得牙根儿痒痒“边关那里饱受异族欺凌,这群酒囊饭袋却一个个这幅德行,简直不当人子” “然后呢”何瑾对此,倒没太大的惊讶。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老夫的脸,都让那群兔崽子给丢尽了” 张懋越想越气,道“现在兵部尚书马文升,估计正在写奏折,请求重加究治,或罚俸夺俸,或罢黜除名。并请刊印武经总要,颁赐在京武职大臣及各边将领,以资其智识。” “哦”何瑾点头,再不发一。 张懋见状,更觉一股邪气没地方出,道“你小子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看来,我等勋贵就都是这等废物不成” “差不多吧” 何瑾却一点都不含糊,就在张懋要爆发的时候,他又理所应当地来了一句“要是那些勋贵子弟们,一个个都文韬武略,那才奇了怪呢。” “大明厚养勋贵之后,他们生下来就锦衣玉食。每天在北京城里无所事事,除了上青楼就是游猎,一辈子早已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样的人生目标,只能是安静地当个美男子或丑男子,安静地等着老爹咽气蹬腿。然后气定神闲的继承爵位,找几个婆娘,生一大堆娃,然后安静地混过余生,咽气蹬腿后,再让儿子继承自己的爵位” “呵”说到这里,何瑾不由轻蔑地冷笑了一下,道“我要是能生在勋贵家,也就只想着吃喝玩乐、哪家青楼的ju最fengsao了。练武读兵书什么的,哪有这些来得痛快” “你”张懋当即怒不可遏,跳起来就要跟何瑾拼命。 可何瑾却一动都不动,最后直接来了个致命一击,淡淡地道“叔父,想想我那个二侄子” 他的二侄子,自然说的就是张懋的孙子,张仑。 这一下,张懋登时就跟被人点了穴一样,再也跳不起来张仑的本事儿,他自然是最为清楚的。 跟那些勋贵子弟们一模一样,张仑别说射箭,恐怕连如何搭弓都不会。韬略方面,更是看一会儿孙子兵法,就嚷脑袋疼。 “一个人没了危机意识,自然就会堕落成废物。”何瑾这才又不慌不忙,道“更何况,咱大明勋贵几乎霸占了所有武职的位子,爵位都差不多世袭罔替了。如此百年下来,还能再出什么名将良才” “那,那老夫为何能在年少之时,骑马连发三箭中的,被赐得金带”张懋还是不服气,赤着脸争辩道。 何瑾这下却是连解释都懒得吭,因为他知道张懋,根本不是真心想知道答案,只是在给勋贵们找个借口。 为了撕下这最后一丝的遮羞布,何瑾想了想,便向朱厚照问道“太子殿下,你这宫中可有弓” “有”朱厚照当即吩咐刘瑾,将弓箭搬出来,道“什么样的弓和箭,都有” 何瑾却一摆手,道“弓就行了,不用箭。” 说着,他拿起刘瑾递来的一张弓,微微一用力,直接便将那弓拉断了紧接着,就是第二张、第三张半柱香的时间,足足拉断了九张弓 做完这些,何瑾才淡淡地拍了拍手,道“叔父,此等神力,比你连发三箭全中也不差吧” “可倘若我不是有些本事儿,混到了京城。恐怕一辈子都会在磁州那个小乡城,给人扛包做工,连饭都吃不饱” “现在叔父来告诉我,为何我这般优秀,不出意外只能埋没乡野。而叔父年少时连中三箭,便可蒙赏金带,掌中军都督府提督” 张懋沉默良久,最终喟然一叹“小子,你说的有道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六章 何瑾,你真是......太好了! “难道我大明勋贵,就此没得救了吗”承认了现实的张懋,神色很是哀伤。 家国边患的痛楚,和这些不争气勋贵子弟的双重折磨,让这位年已花甲的忠正老人,仿佛一下又老了几岁。 朱厚照这时祈求般望向何瑾,希望他心中这位无所不能的大哥,能说出一番让张懋振奋起来的话。 而何瑾当然不不会让朱厚照失望啦。 他微微闭目想了想,便开口道“叔父,此番校阅足有数百人,难道就没一个入得叔父法眼” “这倒也不是,瘸子里选将军的话,也是有几个不错的。” 提起这个,张懋的眼神儿果然恢复了一丝光彩,道“比如故吏部尚书李秉之孙李承祐,弓马娴熟,韬略非凡” 听到这个名字,何瑾登时苦笑了起来。 但随后想想,虽然李承祐在他面前,总一副受气包儿的模样。可客观公正地说,人家的确有些本事儿的。 “这不就行了嘛”想到这里,何瑾随即开口道“既然李承祐此番在校阅中脱颖而出,可想而知,他日后必将得到重用。” “而叔父只要奏请陛下,将这不定期的校阅,定为勋贵考核的规制,自会令能者上、庸者下、劣者汰。” “可李承祐并非勋贵子弟”张懋还是心有不甘。 何瑾只能摇头,叹息道“叔父,我知道你的心思,就是想着那些勋贵子弟们能争点气,为大明扫清边患,重扬先祖威名嘛。” “可事实已经证明,他们根本不是那块料儿。” 何瑾不由苦笑,摊手继续道“两害相权取其轻。眼下大明边患乃当务之急,叔父又岂能为了勋贵集团的利益,置边关百万黎庶性命于不顾” 张懋面色铁青,顿时又不吭声了。 何瑾无奈,只能又去哄“叔父,其实这场校阅对勋贵子弟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至少他们知道了,大明朝廷不养废物,只有真正有本事儿的人,才能尽享荣华。” “有了这等危机意识,那些还有救的勋贵子弟们,自然会知耻后勇。再怎么说,他们的也比寻常百姓高得多,何愁不能后来居上” “如你这般说来,老夫应同意马尚书的提议,严惩那些不争气的家伙最好还要上书,将校阅定为考核的规制”张懋斜了何瑾一眼,气哼哼地道“这样一来,那些勋贵们,不将老夫骂个狗血淋头才怪” 何瑾却一下笑了,道“骂就由他们骂去,搭理那些只想着自己子侄荣华富贵,丝毫不顾大明安危的蠢货作甚” “莫非叔父以为,那些家伙还会让陛下看得上眼他们日后会有能力,照拂我那个二侄子” 张懋悚然一惊,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小子,你的意思是” 何瑾却将话挑明了,道“马尚书的奏折,无论如何也会摆到陛下御案上的。如今边关稠瑭,陛下必然会比叔父更心忧如焚。” “那些勋贵们若老实点儿还好,倘若不知进退,岂非自讨苦吃值此之时,叔父最优的选择,是同陛下站在一条阵线上。再次之,也当明哲保身才是。” 张懋这才震惊不已地看向何瑾,大热天里,后背却不由冒起一层冷汗没错,他只想到了那些勋贵子弟们不争气,却丝毫没意识到弘治皇帝,会对此事有何观感。 毫无疑问,得了这样的奏报后,弘治皇帝必然又心寒又震怒 朝廷厚养这些勋贵百年,可关键时刻,竟是一群拿不出手的酒囊饭袋 更不要说土木堡之变后,勋贵们的职权已大部分被兵部所夺,日渐式微。弘治皇帝若想打压勋贵集团,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一时间,张懋才不由感叹,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这侄儿,算是没白认。若非此时你一番条理清晰的剖析,老夫说不得真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何瑾闻,却也不由嘿嘿一笑,道“叔父,侄儿也要感谢你才是。同你一番闲聊后,我也想到了,该如何处置太子殿下的那些钱” 朱厚照一听这个,顿时如遭雷殛怎么说着说着,我就突然躺着中qiang了 “何千户这可是孤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你怎么能跟父皇一样,还惦记我这点儿小钱” 朱厚照一脸的惨然,苦着脸说出这番话后,还直将手里的银票儿往怀里揣,生怕何瑾夺走的样子。 他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大明太子,根本不用听何瑾的。 可何瑾却跟狐狸一样嘿嘿一笑,道“太子殿下,假如我是让你心甘情愿地,将这笔钱花出去呢” “这怎么可能”朱厚照不信,警惕地盯着何瑾。 “太子殿下不是就喜欢玩儿嘛,可整天瞎玩儿又有个什么意思,能有做生意赚到钱的那种成就感吗” 朱厚照闻,不由摇摇头,道“嗯,玩儿的时候是挺高兴,可过后就觉得没意思了,的确比不上做生意赚钱爽。” “倘若微臣的提议,让殿下既能痛快地玩儿,又极有成就感,那殿下愿不愿意将钱掏出来” 朱厚照顿时来了兴趣,可随后还是一脸警惕的模样,道“何千户,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我平时都给你们留的啥印象啊,让你们就这样防着我 可无奈,纵然心中已经悲伤逆流成河,脸上却还要保持骗人的微笑“殿下,你记不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霍嫖姚横扫匈奴之前,选拔了大批十来岁的孤儿,从小苦训,最终一战成名,封狼居胥” 朱厚照眼睛一下就亮了 猛然间,他就扑到了何瑾身前,激动地道“何千户,你怎么就想出了这等好玩的事儿不错孤现在还小,也没什么统兵作战的经验。但孤现在有了钱,就可以先训练一支军队,到时候再同鞑子一决雌雄” 老天爷在上,朱厚照这会儿已彻底心花怒放。若何瑾不是个男的,他真想狠狠地亲上一口 因为对于敏捷好动、胆量非凡的他来说,天底下没有比打仗更好玩儿的事了。而训练一支军队,无疑就是最接近打仗的一件事儿。 何瑾的这个提议,真是一下说到了他心坎儿上,让他跟磕了极乐神丹一样,兴奋得脸色通红、手舞足蹈。 一旁的张懋闻,却不由狐疑地看向何瑾,道“小子,你这是又在打什么算盘” “没什么,殿下现在有了钱,总不能胡乱糟践了吧而训练一支军队,就要操心装备、口粮、器械等诸多事物。” “如此一来,非但会增长殿下的统御能力,还会养成量入为出的正确消费观。一举两得,有何不好” 张懋还是半信半疑,道“听了老夫校阅一事,随即便想到让殿下训练一支军队你敢拍着自己的良心说,这两者没一点关系” “我当然不敢”何瑾是无耻,但实诚却是他不多的优点之一。 被张懋这么一质疑,他当即扭捏地搓着衣角,道“殿下要是训练一支军队,就可以让那些不合格的勋贵子弟,也来参加嘛。” 张懋一愣这是好事儿啊,可这孩子这么一副如此恶心的表情 随即仔细一想,他顿时觉得后背又是一层冷汗好你个何瑾,不让老夫给勋贵一个机会,你却借太子之名暗度陈仓,收买人心 就算被罢黜的勋贵子弟,那也是老牌勋贵的子侄收拢他们到帐下,岂非一下结好了大批的勋贵 好深的算计,好大的野心,真是太好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七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诚然,何瑾的确厚颜无耻,利用了人家勋贵子弟集体丢脸的时机,打算捞上一笔声望。但张懋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小子的做法,对谁都没有害处,只有好处 首先对于人来疯的朱厚照来说,训练一支军队,的确给他找了事儿做。而且又好玩儿,又能让他长本事儿。 其次对于那些勋贵子弟来说,加入太子殿下的军队,便相当于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太子毕竟是未来的天子,他们此番虽然校阅丢了脸,可只要知耻后勇,何愁不能日后翻身 最后就是对于贫民百姓来说,也有了一次脱颖而出的门路,且还是跟勋贵子弟们,站在同一平台的机会。 “真不知道,你这小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如此把看似毫无关联的事儿,整合到一起,就能让所有人都得利”张懋解开了心结,仿佛又一下年轻了十岁,伸出大手忍不住要拍何瑾肩膀。 可何瑾眼疾手快,赶紧挡住后才道“叔父过誉了,事儿的确是这么个好事儿,但若想办得漂漂亮亮,也是有很多难关的。比如第一步,如何说服陛下同意,让太子殿下训练一支新军” “这有何难眼下正是时机” 话刚说到这里,张懋就反应过来了,笑骂道“小子,你不是说服不了陛下,只是想拉着老夫一块儿去,这样才更容易一些吧” 何瑾当即就臭不要脸了,道“那就多谢叔父美意了。” 张懋一愣,随即强硬地拨开何瑾的手,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疼得龇牙咧嘴后,才觉得出了口气“嗯,你是老夫认下的侄子嘛,不用客气” 何瑾当时就快哭了,可脸上还要保持微笑“还是要谢谢叔父的” 随后,三人说干就干,由英国公张懋牵头儿,便去觐见弘治皇帝。 到了暖阁,正值弘治皇帝开午朝。何瑾眼尖,一下看到暖阁门前,有位身穿绯色官袍的老人在等候,不由问了一句“那人是谁” 张懋一见那人,没好气地说道“哼,就是老夫提到过的那个马文升不用问,这老倌儿铁定是来向陛下打小报告了。” 何瑾顿时就斜了张懋一眼你们那些勋贵子弟不争气,还怪人家如实禀告啊真是拉不出屎、就怪地心没引力的混蛋逻辑。 不过,他也就是心里想想,嘴上可不敢说。毕竟张懋的熊掌拍下来,还是很疼的。 可何瑾不吭声了,却见张懋就急匆匆地往前面走。他赶紧一把拉住,问道“叔父,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抢在他前面,不能让他先打小报告啊” 何瑾又无语了,捂额道“叔父,你若先进去,那不是跟当贼的不打自招一样嘛。事已至此,咱就得摆正姿态,等陛下生完气再说。” 张懋眼珠儿一转,不由就叹了一口气“你小子,就是心眼儿多,说的也都对” 很快,马文升便进了暖阁。三人就在外面慢慢等着,也不让门口儿的丘聚通报,只是伸长了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感谢七月炎热,暖阁门窗大开,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就传来了出来。这不听不要紧,一听张懋的脸皮就止不住发烫。 因为里面竟传来了弘治皇帝的咆哮声,甚至还有打落东西的声响。可想而知,校阅的结果有多糟,把人家一向脾气温和的弘治大叔,都气得狂躁了。 大概两炷香的时间后,弘治大叔的咆哮才渐渐趋于平静。 又等了一炷香时间,何瑾才转了下眼珠儿,对朱厚照道“太子殿下,让御厨弄一碗酸梅汤来,你给陛下端进去” 朱厚照眼珠儿也一转,就想起了张皇后那次劝诱弘治皇帝的情景,不由清脆答应道“好嘞” 待冰镇酸梅汤送来,何瑾才对丘聚使了个眼色,丘聚便大声喊道“太子殿下、英国公张懋、锦衣卫千户何瑾求见” 进了暖阁,何瑾先是看了一眼弘治皇帝眼色,发现人家真是练出来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 只不过,御案旁那盏打碎了的琉璃盏,以及其他人那副凝肃的表情,却出卖了他此时的愤怒。 “微臣叩见陛下”三人齐声开口。 却不料,何瑾还未想好什么马屁的时候,便听朱厚照随即道“父皇勤勉政务,呕心沥血,真乃一代圣君。儿臣每每想及父皇如此辛劳,真是惭愧不已” “只恨儿臣往常孟浪不懂事儿,不能为父皇分担分毫,真是愧为人子。儿臣别的做不到,今日特意拿来了一碗酸梅汤,还请父皇消暑解渴” 这一下子,何瑾的眼珠儿都瞪出来了太不要脸了你,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啊 而弘治皇帝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脸,这会儿也忍不住抽抽儿起来早朝的时候,宁夏的军报送来,小王子汇合火筛等部,大举侵扰边关,百姓死伤无算,损失惨重。 午朝的时候,马文升又汇报了校阅结果,更是气得他忍不住大发雷霆如此边关稠瑭、国无良才,他可谓心忧如焚、焦头烂额。 可想不到朱厚照此时来了这么一出儿,那肉麻的语气腔调儿,简直跟何瑾一模一样,顿时气得弘治皇帝都想破口大吼。 然而,毕竟是自己的种,还端了一碗酸梅汤来孝敬自己。真一顿大骂过去,又太伤儿子的一片心意了 于是,弘治皇帝攥了攥拳,深吸了两口气后,才压住了体内的洪荒之力,铁青着脸道“嗯,你有心了” 说着接过酸梅汤,一口气喝下,才觉得嗯,貌似养这么个儿子,还是挺不错的。 “你们三人前来,有何事要奏” “是关于那些勋贵子弟”张懋忍不住了,率先开口。 顿时,弘治皇帝的脸色又阴沉了起来,恼怒问道“英国公,可是来为了给那些废物开脱的” 一听这话音儿,何瑾赶紧一扯张懋蟒袍的袖子。 张懋自然也听出弘治皇帝隐含的愤怒,当即按照计划,愤然作色道“陛下,那些酒囊饭袋,简直丢尽了祖宗的脸” “身为勋贵一员,老臣愧疚难当,特来恳请陛下务必重罚,切不可让这等废物,害了大明的社稷江山” “嗯” 一旁马文升当时就愣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张懋是谁早上缠磨着老夫,说这事儿最好婉转一下,再给勋贵子弟们一次机会的 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张懋竟然也学会了不要脸,又开口道“陛下,如今小王子频繁扰边,正是边关稠瑭之时。” “大明厚养勋贵百年,正是他们挺身而出、戮力报效之际。不料这些废物竟如此上不得台面,实乃有愧朝廷圣恩” “老臣认为,对于那些不及格之人,都当尽数除名罢黜,绝不姑息同时,还当将校阅定为考核的规制,万不能让废物们尸位素餐” 这番话张懋说的慷慨激昂,唾沫星子都乱飞。御案后的弘治皇帝,简直都听傻了英国公,那些勋贵们怎么得罪你了 可只是那么一愣后,他心底就止不住龙颜大悦。 毕竟,真对那些勋贵们下手的话,难免显得皇家凉薄了些。可英国公主动这么一支持,简直就是神助攻 当下,弘治皇帝忍不住一拍御案,赞道“英国公果然乃忠正纯良之臣,明事知理。大明能有老国公这等擎天之柱,何愁边关不靖”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八章 小子,跟我混吧...... 得了弘治皇帝的称赞,张懋自然内心欣喜不已。但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自己认了个心思活泛、料事在先的侄子。 否则,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必然打肿脸面,也要替那些勋贵子弟求情。可从弘治皇帝此番的深恶痛绝来看,自己必然会因此遭受牵连,失了圣眷。 多了这么一个侄子,人生就相当于多了一层保险。张懋不由觉得,自己见何瑾第一面时就做的决定很机智 “既然如此,朕便准马尚书和英国公所奏,严惩那些不成器的勋贵子弟,按校阅成绩予以罢黜除名处置”弘治皇帝又赞叹地看了张懋一眼,才挥了挥手。 这个动作后,丘聚当即躬身行礼,拿着马文升的奏折去通政司。那里有待诏翰林,专门儿负责草拟诏书。 做完这些,弘治皇帝才看向何瑾,眼中升起一丝疑惑“何爱卿,你来此又所为何事” 这话出口,他心中其实已有些不喜了毕竟褒奖提拔了何瑾为千户还没多久,可值此家国大事上,这小子便跟英国公掺和到了一块儿。 这小子,是开始飘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啊 可没想到,何瑾却从容开口“陛下命微臣全权负责教导太子,此番前来,自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学业。” 弘治皇帝闻,不由一愣神儿小子,求生欲挺强啊,回答得竟滴水不漏 “陛下也知,臣跟太子合作了那么一点小生意。而且呢,还赚了那么一点小钱。可太子今年才十一岁,有点钱也不能胡乱糟践,失了俭以养德的本性” 弘治皇帝一下又愣了嗯,小子,道理还一套儿一套儿的。不过,你越是这样,朕越知你铁定憋着什么坏。 来,请继续你的表演。 可弘治皇帝不知道的是,何瑾人家就是演员,越让他演越上劲“原本此事儿愁得微臣都不知如何是好,不想正好闻听了边关之事。微臣忽然福灵心至,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特来向陛下禀告。” “讲。”弘治皇帝这会儿忍不住嘴角上翘哼,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吧 “臣思虑边关战事稠瑭,正乃朝廷当彰武备之时。故而想着可让太子殿下拿那些钱,蓄养一支新军。” “此举一来可让太子殿下文武兼备,切身懂得如何养军练军。还会知晓何为量入为出,如何生财用财。” “二来太子乃储君,一举一动皆代表朝廷动向。各地武官将士闻听此事,必然心生砥砺,知耻而后勇。” “三来嘛,也能给那些勋贵子弟们,一个回炉重造的机会。让他们从最普通的士卒开始,看看究竟是一时堕懒,还是已无可救药” 话音落下,暖阁里登时一片寂静。 不是何瑾这个提议有多精妙,而是在座之人,都是修道有成的狐狸,一下便听出了何瑾的那点小心思。 可偏偏就是如此,他们才会震惊,才会哑口无。因为对于这个提议,他们纵然想否决,也想不出一个理由来。 这个提议简直面面俱到,除了何瑾得利之外,剩下的人,包括朝廷也会得利,他们实在没任何理由反对 尤其对于弘治皇帝来说,教育太子、昭示朝廷加强武备之心,以及对勋贵子弟打一棒子后给个甜枣,样样都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 一时间,弘治皇帝无意瞟到张懋,下意识问道“英国公,此事你认为” “回陛下,老臣觉得甚善,一举多得。” 张懋当然不会拆何瑾的台,甚至还道“老臣已决定让孙儿也加入其中,严加训练。省得下次校阅时,他丢尽老夫的脸” 弘治皇帝又望向三位内阁大学士,三人皆用异样的眼神儿看了何瑾一眼后,才由首辅刘健开口道“陛下,按规制,太子是当有一支亲军的。” “虽说如今太子尚未及龄,可何千户这番提议也不为过,且此番还由太子出资养训,节省了不少国库开支。” 下之意,自然也是同意了。 最后目光到了马文升那里,弘治皇帝发现,马尚书的表情竟然有些幽怨。 他委屈地看了一眼欣然的张懋,开口道“陛下,老臣也无异议。只是,勋贵子弟加入新军一事,老臣觉得,也当走一走兵部的手续。” 弘治皇帝一愣,随即便明白了。 勋贵子弟被罢黜除名后,自然就是平民了。而平民想加入太子新军,理应从兵部走手续的。 只是这种小事儿,按说根本不用堂堂尚书提的。可他却特意说了一下,何故 就是想卖那些勋贵们一个好儿嘛。 大明勋贵集团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宽柔厚养功臣的脸面。又因兵部夺了勋贵集团不少职权,勋贵们早就跟兵部不怎么对付,总仗着朝廷的圣眷,上兵部那里没事儿找事儿。 现在又是他马文升提议,罢黜那些不中用的勋贵子弟,更是跟勋贵集团们结了死仇。 偏偏英国公这里,有了缓和紧张关系的法子后,还直接一脚把他踢开了。人家能不幽怨,能不死皮赖脸地攀上点关系嘛。 事情至此,弘治皇帝当然不再多。又一挥手,自有其他的值堂太监,去通政司那里拟诏。 朱厚照、张懋和何瑾见状,当即谢恩道“陛下圣明” 可想不到,他们谢恩的时候,马文升竟然也跟着。而且告退的时候,人家也一块儿出来了。 一出了暖阁后,下一幕就让何瑾有些惊了。 只见原来还并排走着,似乎还挺相亲相爱的兵部尚书和英国公,走出弘治皇帝视线后,陡然就撇开了距离。 随即,马文升更是指着英国公的鼻子骂道“老匹夫,你还讲不讲一点道义老夫不过就事论事,是你们那些勋贵子弟自己不争气这次你有了好法子,为何不跟老夫提前说一声” 张懋哪是肯受气的人,当即也咆哮了起来“老酸才,你兵部欺压我们勋贵多年,这次更是要赶尽杀绝老夫恨不得再有人射你一箭,哪还会提前告知你一声” “老匹夫,你敢咒我死” “老酸才,你不是也盼着我早点蹬腿儿” “” 何瑾愣愣看着这一幕,当然很震惊。 可随后想了想,不由就笑了起来这才对味儿嘛,明朝官员要是不吵架、不动手,哪还有点朝代特色 尤其这位马文升,别看人家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可是资格老、脾气暴、精通权谋。自成化十一年当了兵部侍郎后,又一直在辽东边界镇守,可谓大明边关的一道屏障。 弘治皇帝继位后,他便被召回任兵部尚书。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开除尸位素餐、贪污无能的军官。 上任之初,他就一下罢黜了三十多个武官。弄得那帮丘八竟然在他回家的路上,抄起弓箭搞起了暗杀。 如此铁血刚硬的老干部,遇到混不吝的张懋,自然是针尖儿对麦芒。 不过人家毕竟乃进士出身,饱读诗书。骂到后来似乎还上了瘾,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气得张懋几番攥起了拳头。 而何瑾正看热闹高兴的时候,张懋忽然一巴掌拍在了他身上,道“小子,你叔父被这老匹夫骂,你就在这里干站着” 何瑾一下就愣了“叔父,你们神仙打架,就别殃及我们凡人了吧” 可不料,马文升却忽然放下了斗鸡的姿态,笑眯眯地看向何瑾,道“小子,先前的主意是你出的吧” “你乃正经的秀才,跟着他一个老丘八有啥好混的,不如转投老夫门下”确认过眼神儿,人家马国防部长眼中,的确是小伙子,我看好你哟的认真。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二九章 我这么优秀,我也很绝望啊...... “马尚书,您看中小子什么了” 何瑾一头雾水地问向马文升,可就在老人家笑眯眯地,准备道出他的过人之处时,何瑾又继续道“您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马文升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气得跟张懋一样,一巴掌就拍在他肩膀,道“小子,你敢消遣老夫” “不敢,不敢,小子是真心的” 虽然被人利用,说明自己有利用的价值。可何瑾却不这样想,好不容易挣来了大笔钱财,正该是骄奢淫逸、享受生活的时候,哪还愿意为别人当牛做马 “哼,小子,你骗过了这老丘八,甚至骗过了陛下和三位内阁大学士。可你却骗不过,老夫这等真正掌过兵的人” 这话一出口,张懋就不乐意了“老酸才,你什么意思难道,他提议让太子殿下训练一支新军,除却跟陛下说的三条好处外,难道还有别的用意” “当然有” 马文升又笑起来了,而且格外诡异,是微笑中带着冷笑的那种“他此举一下结交了诸多勋贵,从此根基更深、人脉更广” “废话”张懋登时就骂人了,道“你以为老夫没看出来,陛下和三位大学士会看不出来可问题是,这样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你不是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马文升这就鄙夷地看了张懋一眼,道“哼,你心急个什么劲” “这只是他的第一层用意,真正的深意,在于他为何提出了练兵,而不是直接训练那些勋贵子弟” 说到这里,马文升又转向何瑾,眼神儿里一下射出睿智的神采“小子,倘若只是为了讨好那些勋贵,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朱厚照闻,一下也疑惑了“对啊,为何不直接训练那些勋贵子弟呢那样一来,还能省不少钱呢” 何瑾闻仍旧淡定,甚至还又娇羞地搓着衣角道“马尚书,做什么事儿,总得遮掩一下嘛,太红果果的多没情调” “也就是说,你果然还另有深意”张懋一下瞪起了眼睛。 “不错,他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在于练兵,而不是巴结什么狗屁勋贵那些个没用的废物,他其实根本瞧不上眼,无非给你个老丘八面子而已。” 这一下,张懋却没有生气,反而震惊地看着何瑾“小子,他说的是真的” “七、八成吧,”被马文升戳破伪装,何瑾只能叹了口气,但随后还是强调道“不过练兵的同时,还能顺带帮叔父,又能讨好一大批勋贵,何乐而不为” “别废话,你知道老夫想听的不是这个”这下,张懋才真正怒了,道“老夫要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侄儿想做的,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训练出一支真正的精兵部队来,纵横沙场,一扫边患” 说到这里,何瑾也有些没压住情绪,略带激动道“叔父,你想过没有,宁夏那里咱不是没有边军,而是有着成国公带着的五万大军” “可结果呢,小王子和火筛诸部还不是来去自如,予杀予夺更主要的,宁夏那里可是边关重镇,即便还没有用水泥筑城,可也是有防御城镇的。” “侄儿不求成国公那些大军能战胜小王子,可他们难道连坚壁清野,守护住百姓都做不到”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看向张懋,问道“叔父,难道你就真心没想过,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为,为什么” 张懋登时便傻眼了小王子骁勇善战,鞑靼骑兵来去无踪,向来打得我们丢盔弃甲,这不是所有人的共识吗 “还不是我大明重文轻武,武备松弛最重要的是,那些纸上谈兵的朝廷文官们,总以为兵法就是计谋战略,根本不注重练兵。” “一个个都想学诸葛孔明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根本就是扯淡”听到这里,马文升憋不住了,气得率先跳脚大骂起来。 可想不到,何瑾比他还敢说,道“不注重练兵也就算了,他们还因循守旧,不知变通国朝至此已有百年,沿袭的却还是太祖当初定下的军户制。而军户制又依靠的是什么,是田产” “只有充裕的田产,才能供养出一位合格的士兵。可沧海百年,军田早就被后来居上的豪门大户侵占殆尽,那些军户家庭连生存都成了问题,只能靠着平日打些零工,或做点小生意谋生。” “一旦战事来临,他们就要自备刀qiang甲胄,上阵杀敌。这跟让寻常的百姓去送死,又有何区别更不要说,那个男丁还是家中最主要的劳力,他一旦上阵,家里的老小妻儿又该怎么办” “随后到了战场,那个男丁得到军备补给,悉心训练了吗没有他原本想着上战场豁出一条命来,搏出个封妻荫子。结果从上到下,那些个总兵官、千总、把总,将他的军饷贪污个一干二净,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你说这样的情形,谁还愿意当军户”说到这里,何瑾再也压制不住情绪,道“叔父倘若不信的话,可以看看历年来少了多少军户,又有多少军户宁愿躲在深山老林里,也不愿入军营” “然后呢,朝廷为了应对军户外逃的状况,官府小吏便胡乱摊派、坑害百姓;卫所便就地征抓壮丁,胡作非为;甚至,朝廷也会将大量的囚犯,用以充军。” “反正只要人数凑够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管。如此兵无战心、军纪散乱、兵名污损,整个军制早就糜烂不堪,还说什么抵御外族,单说他们能不祸害当地的老百姓,便已经谢天谢地了” 这一长篇大论下来,别说张懋彻底呆住了,就连马文升也震惊了“小,小子,照你说来,老夫整顿兵部,罢黜那些贪污的武官,还只是治标不治本” “当然”何瑾一点头,毫不留情地说道“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一个人生来就知道自己的未来,那他还努力干什么” “世袭的勋贵子弟,最低就是降一级接过老爹的班儿。还是什么都不用努力,就有权力欺压兵丁。” “如此一来,他为何还要苦练武艺韬略,报效家国他最优的选择,当然是克扣军饷,努力钻营,把自己的爵位再提上两级” “长此已久,朝廷放眼望去,国无良将,兵心涣散。哪怕耗费大量的财力,也只能打一场败一场,继而更加导致整个武制崩溃,且还看似毫无扭转的希望和良方。” “那,那你的良方,到底是什么” 马文升和张懋这会儿都急了,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威胁道“今天你要不说出来,老夫就不让你走了” “就是先从太子这里做个试点,广纳忠勇之士,不拘户籍身份,凡是有心报国者,皆征召以充实国用。继而厚待勇士,严格训练,打造出一支职业化的军队,再与塞外异族一决雌雄” 这话落下,马文升和张懋顿时也不由心生向往,浑身注满了活力和干劲 仿佛,就在不远的将来,他们看到那支职业化的军队,纵横捭阖,扬威怒吼出大明的最强音 一时间,马文升不由笑了“小子,不是问老夫看中你什么老夫现在就告诉你,就是看中了你这深邃的智谋,满腹的才华。有本事儿,你把这些都弄没啊” 正激动的何瑾,不由脸色一苦“马尚书,小子做不到啊这都是天生的,是老天让我如此优秀,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绝望也没用,这事儿你必须跟老夫一块儿,好生给陛下办成了” “不要啊我,我现在有钱了,只想安安静静当个美男子。这又要操心训练,还要处理好勋贵与平民之间的关系,更得负责教导太子好麻烦的” “那朕让你当个轻松不管事儿的驸马,你怎么还不愿意”背后,忽然传来弘治大叔的声音。 他此时似乎心情很愉悦,带着希望、憋着笑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朕不给官职,但给你实权,命你以太子陪读的身份,给朕打造好这块试点” “否,否则呢” “否则,你就安安心心地准备当驸马吧”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零章 鬼叫个什么鸟语! “啊,啊,啊雅蠛蝶” 高亢悲惨的喊叫声,响彻整个何府。刘火儿和陈明达则望着,劈叉还不到一半儿的何瑾,一脸的无辜加郁闷。 “老大,我们还没给你压腿呢,这么快就叫,是不是早了些” “唉,一想到我被你打败过,就觉得老天没开眼”陈明达更是委屈,总觉得人生跟他开玩笑。 何瑾这会儿也有些脸红,尴尬地起身道“那,要不咱今天就算了” “老大,习武要贵在坚持,要持之以恒。你本来就晚,若还得过且过,是根本学不成的。”两人都同时摇头,开口道。 出现这种情况,当然不是何瑾吃饱撑的。 而是想到自己以后要训练军队了,必须有点震慑住那些勋贵子弟,和新兵蛋子的本事儿。由此,他便想到了张懋说过的,军营尚武,能动手尽量别瞎吵吵。 而自身的特点,何瑾很是清楚,除了力气大之外,其他方面都不占优。所以就想到了,找刘火儿和陈明达讨教下拳脚功夫。 两人当然不会拒绝,都准备将压箱底儿的功夫交给他。 何瑾学得也很是认真,可无奈他基本快成年了,胳膊腿儿硬邦邦、直绷绷的,一招一式都僵硬得很。 于是今天早上,两人又要给他抻胳膊压腿。可还没怎么动手,何瑾就哇哇大叫,跟杀猪一样。 “其实吧,我想了想,有陛下在背后撑腰,那些勋贵就算再骄横,也是拿我没办法的。这习武嘛啊一他一” 就在何瑾絮絮叨叨的时候,忽然一人已到了他背后,猛然叉开他的双腿,又用力往下一按,道“跟他废什么话,习武不吃点苦,能有什么长进” 听着老娘的话,痛得眼泪都出来的何瑾,当即就吼起来了“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知道个什么” “真想学武,以为我不知你武功最高可为什么这些时日,我总找英国公、孟文达还有这两位” 崔氏一下有些傻眼,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行伍出身英国公、孟镇抚不用说了,最主要是这两位,一个曾经是边军的把总,另一个当过卫所的百户” “而且他们最相同的一点,就是都受不了军营的,才当了逃兵,可谓对本朝兵营的弊端了解最深” 崔氏一下想起来了,这些天何瑾说是在学习拳脚,实际上跟这两人眉来眼去的,一直在拐弯抹角打探本朝军营的弊端,研究练兵的方法。 “那,那你为何不直接问” “直接问他们,就不可避免要他们说出当逃兵的经历,你觉得他们愿意毫无芥蒂地跟我聊吗” 刘火儿和陈明达闻,不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感动虽然,何瑾对敌人冷酷狠辣,可真入了他的心后,他也是很照顾、很有分寸的。 崔氏一下就羞愧了,但本着当娘姿态不能丢的原则,恨恨地又一按何瑾的肩膀,道“哼,谁知道你这么多花花肠子再说,娘这也是对你好,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说着,崔氏轻移莲步,连头都不回就走了。 留下脸上带泪的何瑾,只能哭着向刘火儿和陈明达道“还愣着干什么啊帮把手,扶我起来啊,要慢,对,要轻点儿” 可就在此时,门忽然开了,张懋乐呵呵地走了进来。 看到这幅情景,他当即上前一用力,又将何瑾给摁了下去“习武怎么能不吃点苦,你们这么磨磨唧唧的,他何时才能压好腿” “啊达咩达”何瑾顿时惨号一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鬼叫个什么鸟语”张懋却丝毫没有同情心,继续道“新军军营建得差不多了,各地的兵士也来了不少,太子就等着你来挑选呢。” 何瑾可不敢朝张懋吼,但疼得龇牙咧嘴下,也没好气地说道“什么让我挑选兵士,分明是那些伯爷侯爷勋贵们的子侄,去你那里走后门儿了吧真正一群泥腿子,哪能劳动您英国公大驾” 张懋登时想作怒,可问题是何瑾猜的一点都没错。 这就很尴尬了。 “小子,反正陛下命你全权负责此事,你不干怎么行” 张懋最后耍了无赖,道“行了,拽弓的时候那么利落,压个腿就这么多事儿。赶紧起来,随老夫上军营” 何瑾再度拜托刘火儿和陈明达扶他起来,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防着别人今天明显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他生怕再来那么一下。 好在这次倒没什么意外,只是看到金元牵着一匹马来,他当时就哭了“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瞧你家老爷这幅惨样,还能骑马吗” 金元就看着何瑾打颤的腿,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也不用吩咐,就默默地套了马车,送何瑾去军营。 到了城北军营的时候,骑着马的张懋、刘火儿和陈明达,都有意无意地离何瑾的马车远了一些。 哀伤的何瑾当然知道原因军营这等铁血肃杀的地方,可谓鬼神辟易。男儿们持qiang纵马,豪情无限。而坐着马车的,自然显得娘里娘气。 不过到了营门口,他忍不住便笑了。 因为这里可有一大堆的马车,而且装饰一个比一个豪华。勋贵子弟们提着鸟笼,带着侍卫,一个个还不知耻的模样,可比何瑾丢人多了。 甚至,这些人看到何瑾的马车能直接驶入军营,更还叫嚷了起来“嘿,你是哪家公爷的子孙” “给小爷站住,先来后到懂不懂” “娘的,这是欺负人,凭什么他能进我们不行。兄弟们,咱们一块儿冲进去” 当然,这些纨绔的愿望并未实现,东宫侍卫早就得了朱厚照的吩咐,拿起鞭子不分是谁就抽了过去,直接将这些纨绔抽得落花流水。 到了军营里,就看到顶盔掼甲的朱厚照,居然还拿着本儿在无聊地看着,显然已等候多时了。 看到何瑾叉着两条腿,颤巍巍地下来,他不由就蹙起了眉“何千户,你也太不注意节制了。明知今儿是挑选士兵的日子,还跟嫂夫人们玩那么狂野” 狂野你个大头鬼啊 还有,你才十一岁,从哪儿知道这么些个乱七八糟的 可不待何瑾解释,朱厚照就一扬手里的书本儿,道“算了,不多说了,先说说你在军中的职务吧。” 何瑾一看那书名,居然是三国演义。顿时,他就有种荒诞的预感“太子殿下,你不会想让我当个狗头军师吧” 以为训练军队,是唱戏呢 可想不到,朱厚照却一脸的认真,道“怎么能是狗头军师呢你就是实实在在的军师,孤授你节量诸宜,并监军之权。” 何瑾这下就不说话了。 要知道,所谓节量诸宜,就是军中大事小情,都可以酌情处理。再加上监军之权,那在新军的地位,便仅次于朱厚照了。 也就是说,无论外面那些纨绔是哪家侯爷、伯爷的儿子,只要进了这个军营,全都得听他的。 这样的关系,虽然比不得师徒,可也类似于主将和部属了。而那些勋贵子弟,只要此番能咸鱼翻身,袭承了军职,至少也会是千户、指挥使之类的。 换句话说,只要新军一炮而红,未来用不了多少年,他何瑾就会大明军界新贵里的第一人 一想到这里,何瑾不由有些激动了“太子殿下,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打开营门,挑选兵士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一章 杀鸡儆猴 咚咚咚 三通鼓响,紧闭的军营大门被打开,等候在外面的兵士候选人鱼贯而出。 不过,谁都看得出来,那些纨绔子弟骄横地走在了前面。剩下的良家子弟,都自觉地跟在了后面。 校场之上,早就筑好了点将台。 朱厚照金盔棉甲,大热天捂着满头是汗,却仍旧兴奋不已。 待人都到齐之后,他大声宣布道“尔等都听着,父皇准许孤组建新军,是为了一扫边患,扬我大明军威。今日选拔,你们都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儿来” 念着朱厚照乃大明太子的身份,底下人都应和了一声。不过任谁也听得出来,声音稀稀落落、有气无力的,完全就是在敷衍。 这反应,立时如一桶凉水,浇在了朱厚照头上。他环顾了一下身边的何瑾和张懋,眼睛里是求助的神色。 何瑾当即上前,大声喊道“成功加入新军后,每人一年二十两的饷银,由太子殿下直接发放,中间绝不会有任何克扣” 这话落下,台下那些良家子弟顿时来了精神,齐声吼道“太子殿下千岁” 这些良家子弟,都是家中兄弟众多,却生活极其困苦之辈。一年二十两的饷银,虽说也不多,但至少能让他们贴补家用了。 不过,整个台下并非全是激动的声音,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待那些良家子弟欢呼过后,一个勋贵子弟就鄙夷道“嘁一群穷大措,二十两银子,连爷一顿饭钱都不够,真是不知丢人现眼” 这话一出口,还不待其他勋贵子弟附和,何瑾陡然大声骂道“看不上这二十两饷银,就给老子滚这是太子殿下新军的军营,不是你常去的” 那小白脸当即就急了,对骂道“我可是阳武侯的嫡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羞辱我” 何瑾便冷笑不已,看向了朱厚照。 朱厚照见状,当即挺自己的大哥道“这是孤任命的新军军师,有节量军中诸宜,并有监军之权也。” 顿了一下,他又道“换句话说,日后孤不在营中时,你们都听他的。孤在的时候呃,你们依然要听他的” 那阳武侯的嫡子,当然不敢跟朱厚照犟嘴。但从面服心不服的神色来看,显然是不将“军师”这等戏文里的职位看在眼里的。 可想不到,何瑾却不依不饶了,又并指如剑喝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敢对太子殿下和本军师不敬” 小白脸立时就愣了我什么话都没说,你就诬陷我还什么表情,你比秦桧陷害岳飞的莫须有罪名都不要脸啊。 但何瑾就是出了名的不要脸,道“你猜到一点没错,在这个军营里,太子殿下和本军师的话就是军令说你对,你就是对的,说你错,你就是错的” 那小白脸又想开口,但何瑾一点都不给他机会“本军师现在就看你不顺眼,都懒得测验。来人啊,除了他报名的资格,给本军师叉出去” 台下的东宫侍卫闻,当即应命道“遵命” 朱厚照对何瑾的信赖,这些东宫侍卫都是看在眼里的。更不要说,何瑾还曾揍过他们,在他们当中小有声望,自然唯命是从。 当下,两名东宫侍卫倏地挥出军棍,打在那小白脸的后膝窝上,小白脸一个趔趄向前扑倒,赶忙用双手撑地。可就在此时,四条军棍从他双手双脚处伸来,便将他牢牢叉着,往军营外面走去 “何瑾,你个下贱的狗东西,你敢这样对我,我必会要了你的狗命”被叉住的小白脸,这下彻底急了。 要知道,他已在校阅中被除名,眼下加入朱厚照的新军,是最有可能咸鱼翻身的一次机会。现在就这样被何瑾断送,当即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 “慢着”何瑾猛然一挥手,阴沉笑道“你如今只是个平民,还敢当众辱骂威胁大明官员,真是好大的胆子给我打上四十军棍后,再叉出军营” “你敢”小白脸怒吼着,可面上神色很是恐惧。 何瑾却不理他。 四名东宫侍卫便忽然一撤棍,小白脸登时跌个狗啃屎倒在地上。这还没完,四人当即又摁住了他的手脚,又有两人上前扒了他的裤子,行起了军法。 第一棍下去,小白脸就惨叫了起来。等挨了不过五棍,他就变了口风“何瑾,何千户我服了,你就饶了我吧” 何瑾还是不理他。 到了第六棍的时候,这小白脸就跟扔进热锅的虾子一般,开始剧烈地挣扎着,嘴里全是乱喊乱叫。 东宫侍卫却死死地踏住,又塞了块破布到他嘴里,抡着棍子继续一下下招呼,没几下就看到他雪白的屁股开了花 这时候,全校场一片肃静,没人敢吭一声。 到了三十五棍的时候,小白脸干脆眼一闭、头一翻,就此再无声息。 何瑾其实这时也吓了一大跳,生怕这小白脸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连四十棍都熬不住就挂了。 幸好,东宫侍卫探了探他鼻息后,禀告道“军师,此人晕了过去。” “用冷水泼醒”何瑾这就又嘚瑟了,继续冷面无情地道“只要打不死,便继续打完军令如山,出必行” 这下,那些勋贵子弟,终于又有人忍不住了。 其中一位大热天也身穿棉甲、手持长槊的年轻人,蹙眉上前抱拳行礼,微带恼怒地道“敢问军师,可是对我等勋贵有所仇视,故意在杀鸡儆猴” 何瑾还未开口,身边的张懋却认出了那人“光祚,你怎么也来了校阅之时,你可是上选,已准许充入勋卫,入侍帷幄” “徐光祚,定国公之孙”何瑾不由仔细看了这年轻人一眼,忍不住微微点头果然不愧是明代第一名将徐达的后人 “正是在下。”徐光祚又是一抱拳,丝毫没因显赫的家族出身而自傲,解释道“入侍帷幄,终比不过上阵杀敌,扫平边患。” “在下身为将门子弟,自当马革裹尸,报效君恩。故而闻听太子招募新军,便辞了勋卫一职,前来报名。” “壮哉,这才是真正勋贵英杰”何瑾当即夸赞了一声。 但就在徐光祚微微自得的时候,他猛然又一换脸,问道“既为将门子弟,那你自当知晓,他于军营中乱消堕士气,该当何罪” “随即辱灭威胁上官,他又该当何罪本军师念他还不是营中士卒,并未真正按军法处置,只打了他四十军棍,你难道还觉得冤吗” 徐光祚闻,不由想到这两桩罪过,真按军法处置,是要杀头的。当即,他面色一凛,回道“军师处置公允,在下心服。” 这时候,东宫侍卫那里已行完了刑,叉着半死不活的小白脸扔了出去。 何瑾又冷冷地环顾了一圈儿那些勋贵子弟,不用开口,看出这些人的骄横散漫之气,已被打压了下去。 对于这一切,他其实早已预料。 大明承平已久,勋贵骄横人人皆知。想要压这些勋贵子弟一头,就必须要立威。 而立威的方式他最早想着是自己下场,一个打十个的。可经历了老娘和张懋的摧残后,光站着腿都打颤,计划只能被迫取消了。 幸好,这阳武侯家的小白脸上赶着送人头儿,何瑾当然顺势就杀鸡儆猴喽。 没错,虽然嘴上死不承认,但他就是这样做的。 不过打一棍子后,自然还得给个甜枣。而这个甜枣,何瑾当然不会由自己来,随即就向朱厚照使了一个眼色。 朱厚照可高兴坏了背黑锅大哥来,做好人让我上大哥,你可是我的亲大哥 于是,他当即道“在场勋贵子弟,皆乃祖上有功之臣。大明皇恩浩荡,厚待功臣之后。此番挑选士卒,勋贵子弟皆可入选” “殿下千岁” 这一下,勋贵子弟也开始欢呼了。经历了何瑾的那一波杀威棒,他们的欢呼可诚心实意了呢。 而何瑾,就在心中得意冷笑哼,贱人就是矫情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二章 世上安得两全法 “哼,你们也别高兴地太早” 朱厚照这里一装好人,何瑾又跳出来当坏人了“让你们入军营,只是陛下和太子仁慈,念在你们祖宗功劳的份儿上而已” 这时候,徐光祚又忍不住有些想开口了。 但何瑾就一挥手,打断他道“你又不是校阅没及格,替这些废物说什么话太子殿下都说了,组建新军是为了一扫边患、重扬大明军威的,可不是建猪圈养猪的” 徐光祚这个郁闷啊话都被何瑾堵住了,再开口就是不知好歹。只能憋着一张脸,也有些烦那些不争气的勋贵子弟了。 可想不到,随后何瑾又主动抛了一个诱饵,道“你们是不是还觉得,虽然校阅不及格,但家里有底蕴在啊” “嗯,耳濡目染下,天生就有带兵的潜能啊入了军营后,只要洗心革面,当个百总、把总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啊” 底下那些勋贵子弟一愣,当即就不可思议地看向何瑾咦,我们的心思,你怎么全知道我们觉得,你说的没错啊 但何瑾就在他们那点小心思,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又冷笑起来“哼,告诉你们,你们想多了” 这下,底下那些勋贵子弟,就有些忍不住了小子,你太过分了啊,拿我们开涮呢 可之前那波杀威棒太有震慑力,他们只敢拿眼睛瞪何瑾,一个都不敢乱开口。最后,目光又纷纷望向了徐光祚。 徐光祚又郁闷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抱拳开口道“军师大人,在下虽然还不知,此番太子殿下要选拔多少兵士。却知道一支新军想要步入正轨,没有教官是不行的。” “我等勋贵子弟们,纵然再不学无术,可毕竟有底蕴在。就算再不行,也能请来家将指点”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何瑾这下认同地点了点头。 但就在那些勋贵子弟们,又升起希望小火苗时,他突然嘿嘿一笑道“不过呢,这只能说明,你们比寻常百姓会投胎。自己没本事儿,又有个屁用” “再说,我有现成的教官,何必让你们来拿捏我” 这一下,不止那些勋贵子弟疑惑了,就连张懋也一头雾水。悄悄来到何瑾身后,小声道“小子,你跟老夫说过的,那个什么嘴巴、火葬场来着” 何瑾一愣,疑惑道“嘴炮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嗯,就是这个”张懋拍着何瑾肩膀的手,微微一用力,告诫他道“你可悠着点,老夫给你家将还不用,你哪儿还有现成的教官” 就在此时,军营大门那里走来了一群人。 当前一人步履矫健,身穿绯红色官袍,正乃矍铄的兵部尚书马文升。在他的身后,是三百余身穿大明鸳鸯战袍的武士。 张懋一见那些人,登时气得手不由真用上了力,咬牙切齿道“小子,你真叛了老夫,跟那老酸才混了” “唉,唉,叔父,这么多人呢,给我点面子” 何瑾当即龇牙咧嘴求饶,道“什么谁跟谁混的,都是为了扫平大明的边患。再说,武举人这事儿,也是你做的不地道” 不错,马文升身后那些人,全都是武举人。 其实武举这项制度,早在唐代武则天执政时就有了。不过到了明代,又渐渐开始没落下来。 究其原因,是明代老爱搞世袭,军事职位多半由世荫承袭。再加上那些由行伍逐步提拔起来的,武官的职位蛋糕早就被瓜分尽了。 所以明初的时候,武举虽然存在,但制度却一直不成形,也不被朝廷所重视。直到成化十四年,还是由太监王直提议,以文科为例,才设了武科乡、会试。 又到了弘治皇帝这里的时候,他有感大明武备松弛,勋贵世荫导致国无良将,便于弘治六年开始强硬推行武举,定武科六年为一试,先策略,后弓马,策不中者不准试弓马。 只可惜,举行了两场武举,也选出了几百武举人。但这些人拿了功名后,却根本找不到对口的工作。 因为勋贵们谁都看得出,这些穷酸武举人,就是来跟他们抢饭碗的。 无论兵部怎么安排他们职位,那些勋贵们不是死不接收,就是接收后处处刁难、排挤,又将这些武举人撵回了兵部。 嗯,没错干这件事儿的带头儿大哥,就是张懋。而马文升为了这事儿,没少跟张懋对骂,也向弘治皇帝打了不少小报告。 可弘治皇帝也没办法,大明眼下打仗守关还得靠勋贵。真一下得罪死了,又值外族频频掳掠,他总不能瞎胡闹,直接让武举人上战场统御作战吧 “小子,你可想好了,这样一来,你就是在跟整个勋贵为敌了”张懋这会儿目光凝重,嗓音都有些变了。 何瑾也不由转过身来,看着张懋的眼睛道“叔父,我是想讨好勋贵集团。不过,讨好也是要有原则的。” “若只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再讨好也终究没用。叔父假如还想不通这个道理,那我们便只能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懋闻,一下陷入了纠结当中。 何瑾的心思,他当然已经知道,就是在团结还有价值的勋贵基础上,打破勋贵在军事武官上的垄断,从下到上改革培养一批新的军队。 假如太子新军这个试点成功后,他甚至还会以此为例证,进一步大力在全国推广。 毫无疑问,这个办法已是最稳妥,也最有效的方式了。可,可他张懋毕竟是勋贵第一人,天生就要捍卫勋贵集团的利益。 一时间,张懋内心不由无比煎熬。 他知道眼下自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力挺何瑾走到黑,站在勋贵集团的对立面;另一方面,就是赶紧弄死这个小子 这一刻,何瑾也似乎体会到了张懋的痛苦,又道“叔父,侄儿记得有位高僧曾经说过,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若想大明有朝一日扫平边患,重扬武威,就得壮士断腕,置之死地而后生。只幻想着那些勋贵们一朝醒悟,勤学武艺韬略,再带着忽然没了后顾之忧、还爱国报效的军户杀败鞑靼,岂非痴人说梦” “边患不除,黎庶遭罪不说,百年之后说不得大明江山,还会因此沦为外族之手” “倘若叔父就是个庸才,看不到这些也就罢了。可既然看到了,却不付出代价就想改变,不是在自欺欺人” “真到了百年之后,叔父九泉之下,看着山河破碎、国祚崩溃,难道不觉得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大明万千百姓冤魂” “小子,你放肆老夫乃堂堂英国公,太子太师,岂是你能开口教训的”猛然之间,张懋一把推开何瑾,爆喝开口,状若疯虎 可随后,他目光又越过何瑾,死死看着那些身穿绫罗绸缎,手持折扇还搽花抹粉的勋贵子弟,不由虎目含泪,又转过头对着何瑾吼道“你小子听着,从今日起就洒漫着干,使劲地干” “给老夫好好操练这群不成器的废物那些勋贵老货们,老夫替你挡着,敢跟你作对,老夫第一个生撕了他们” 说着,张懋大踏步地走下了点将台。 直来到张仑面前时,又深情地叮嘱道“仑儿,从今往后,你就自求多福吧。要是你叔父把你赶出了军营,英国公府也不会收你了,老夫就当张家一脉从此断绝” 点将台上的何瑾,感动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对着张懋的背影深深一礼,道“叔父一路走好” 悲怆的张懋顿时一怔,随后一把擦了泪,脱了靴就向何瑾砸过去“混账小子,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三章 常遇春后人 何瑾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那么悲怆壮烈的气氛,正好用来激励士气,怎么自己真诚感动的一句话,就全给破坏了呢 难道,自己就是传说中的气氛杀手 可回头想想,也不就那么点事儿嘛,至于弄得那么煽情哎,算了算了,还是继续调教那些勋贵小贱人,比较有意思。 郁闷挠着头的何瑾,这会儿就看向了台下。 此时的情景也正如他所料,勋贵子弟们跟那些武举人一见面,犹如俩群斗鸡相遇,彼此都炸了毛儿。 虽然在军法的压制下,双方都还没啥过激的动作。但那仇视的小目光你来我往,还纷纷喘着粗气,怎么看都一点就炸的架势。 偏偏何瑾还火上浇油,对着勋贵子弟们冷笑道“此番挑选兵士,只选三千五百人。而这三百余武举人,就是未来新军的小旗兼教官,各负责五名兵士” “凭什么”这下,等不及代人徐光祚出口,勋贵子弟们已纷纷叫嚷起来。 何瑾也就阴笑了起来。 一看他那神色,勋贵子弟们就有种不祥的预感。随即他们就发现,东宫侍卫们已走了过来,将刚才开口叫嚷的家伙全都拎了出来。 “真是记吃不记打啊,你看人家光祚,就知道开口前先行礼请示,你们啊呵呵,来呀,打上五军棍,给他们好好涨涨记性” 顿时,那些勋贵子弟哀嚎盈天,心中止不住暗骂起来阴险,何瑾你这狗贼,实在太阴险无耻了 好在五下军棍,只让这些勋贵子弟屁股火辣辣地疼,还不至于哭爹喊娘。 等行完刑后,何瑾才开口解释道“就凭人家这三百人,都是通过策论、弓马考上来的。不服气的,你们也可以上来,只要能打赢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我就收回之前的军令” 徐光祚闻,当即愤然上前一步。 可不待他开口,何瑾就一伸手,道“来添什么乱你没通过校阅你跟武举人一样,都是教官小旗” “啊”徐光祚又又郁闷了我要为捍卫我们勋贵的尊严而战啊你这样就想把我给收买了 开玩笑,我可是堂堂大明第一名将徐达的后人。勋卫六品的官职,说放弃就放弃了,能看得上你这狗屁的小旗教官 “嗯军师大人,这小旗教官是个什么说法难道我们新军不设旗总、百总和把总等职” 呃,发飙之前,先问问清楚,也不耽误嘛 “暂时都不设,就连小旗教官这个职位,也都是暂时的。军训期间,每旗都要参与考核评选,按成绩来晋升旗总、百总、把总以及千总的职务。一切公平合理,人人都有机会,不论出身、单看能力” “有能力,哪怕你是贫寒子弟,也能把高高在上的勋贵子弟踩在脚下;没能力的,就算是勋贵子弟,也会被赶出军营,丢家门的脸,丢祖宗的脸” 说到这里,何瑾上前一步,睥睨地看着那些勋贵子弟,道“想着在这里混混日子,然后就恢复爵位的,趁早死了那份儿心。现在军营的大门儿还开着,想退出的请早,别到时候被我赶出去” 这话一出口,勋贵子弟们一个个憋得脸都通红,可就是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更何况,这还关系到家门祖宗的荣誉。真要这时候诡辩或走出了营门,以后就别想在勋贵圈子里混了 “军,军师大人,只要我们日后表现比武举人强,就能守住祖上的威名”这时,一个面相黝黑,身材魁梧的少年开口了。 何瑾看他的胳膊,足有寻常人小腿一般粗,而且个头儿很高。猛一看去,标准军中猛将的气势。 可再仔细一看,站在勋贵子弟边儿上的他,衣着也不光鲜华贵。神情和谈吐,也给人一种憨厚老实的感觉。而且那些勋贵子弟们,似乎也很有些排斥他。 “你是” “俺叫常怀先,祖上是大将常遇春” 这话一落,勋贵子弟当即面露鄙夷之色,纷纷看向常怀先果然是云南来的乡巴佬,什么都不懂祖上的名讳,是你这个后人能直呼的吗 何瑾闻,却不由神色一震大明最著名的两大开国武将,一个徐达,另一个就是常遇春。 徐达后人一门二公,分列南北二京,显赫无比。可常遇春后人的记载却很模糊,有说被蓝玉案牵连的,也有说是击败朱老四后,被贬到云南的。 反正,常遇春的后人,一直在云南种地是确定的。 直到了弘治皇帝登基,这位宽仁的皇帝于五年三月,才找到了常遇春的后人常复。也就是这位常怀先的老爹,敕封为世南京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虚职,让他能够奉养家庙。 只可惜,常家第五代后人常复,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来京师八年多了,也融不入京城的勋贵圈子里。 而常怀先也自小务农,一身的土里土气。此时站在勋贵圈子的边儿上,倒更像贫寒子弟那一拨儿的。 “你也没通过校阅”何瑾看着他那块头儿,不由奇怪问道。 “俺不会骑马,马在云南可是个稀罕物儿,贵着哩俺脑子还笨,学了八年,字都认识了,但连一块儿就不知什么意思。”常怀先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回道。 这下那些勋贵子弟们,又忍不住要讥笑了。可何瑾斜着眼儿一瞟,登时吓得那些家伙们赶紧闭了嘴。 没办法,常怀先不会骑马,骑射肯定是过不了关的。至于策论方面,他明显不是那种会纸上谈兵的人,铁定也挂了。 何瑾环顾一圈,便开口向常怀先吩咐道“那边有个百斤的石锁,去举一下。” 常怀先一点勋贵子弟的骄横都没有,老老实实地就去了。轻松一手举起来后,又左手拎了一个,道“军师大人,俺应该还能再举一个” “嗯,不用举了,你以后就跟光祚一样,起步先当个小旗教官吧。”何瑾点头,不由笑着道。 这一下,勋贵子弟又炸毛了。 可已学精了的他们,开口之前都抱拳行了礼,才异口同声地质问道“他凭什么也能是小旗教官” “就凭我是新军的军师。在这个军营里,我说行,他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打死也不行” 何瑾当时就狂躁了,指着这群勋贵子弟道“一群无脑的废物,你们还有脸问” “这是军营知不知道,是挑选勇武善战兵士的地方能轻松力举百斤的石锁,战场上就能举起个人扔出去” “怎么,你们以为这是比赌钱、喝花酒、还是比泡ju的本事儿赌坊青楼里,你们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可在这军营里,他以后就可能是你们的先锋官” 这话落下,底下那些勋贵子弟,又一次哑口无。 事实上,他们表现不该这么白痴的。无奈生来奢靡腐化,又能胡作非为,渐渐也就没了脑子。 直到这一刻,他们似乎才渐渐意识到勋贵,不仅仅是一种身份,还应该是一种责任 “行了,跟你们废话这么久,都耽误本军师挑选新兵了。” 何瑾随后挥了挥手,对着战鼓前的东宫侍卫喊道“来吧,给本军师躁起来大型真人选秀活动,现在正式开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四章 咱们做个实验...... “本军师选人的规矩很简单,看到那一堆百斤的石锁了没能举起来的,就算过了第一关。” 等三通鼓响过之后,何瑾又一挥手,对着底下的贫寒子弟说道“行了,废话不多说,都排队去举吧” 话音落下,那些贫寒子弟便在武举人的指挥下,一一排好了队。 看着这一幕,何瑾不由暗暗点头不愧是凭真材实料考上来的,可比那群酒囊饭袋有主动意识多了。 甚至不用何瑾吩咐,人家这些武举人还做好了保护措施,防止那些良家子弟举石锁时出什么意外。 明代一百斤的石锁,差不多相当于,何瑾那个时代的一百二十市斤。 这个标准,对于何瑾前世的正常人来说,并不算很苛刻。可对于明代的普通百姓来说,就有些过分了。 毕竟何瑾那个时代的人,营养普遍都跟得上。可明代的穷苦百姓,连吃盐都是奢侈,更别提肉蛋奶这些了。 果然,来的差不多一万人当中,就在第一轮的筛选中,被刷下来了两千人。入选的当然一脸高兴,落选的便垂头丧气不已。 可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两千落选的人,居然还能得到一贯的大明宝钞。 按照何瑾的说法,这是给他们报销的路费。毕竟从京城周边各地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大型选秀,重在参与嘛。 两千人各给一贯,就是二千两的银子。 可实际上,大明宝钞贬值厉害,这些宝钞的实际价值才不到二百两。如此惠而不费,用来收买人心,为下次扩军攒声名人品,再合适不过了。 “谢太子殿下赏赐,谢军师大人关照”落选的子弟拿着宝钞,纷纷向朱厚照和何瑾磕了个头,才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军营。 “第二轮也简单,看到那一千丈的跑道了没只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能跑完那条跑道的,就算过关” 待第一轮过关的新兵候选人,休息了一会儿后,何瑾又道出了第二轮测验。 很快,剩下的候选人,又被分为了百人一组。随着一声令下,校场跑道上顿时烟尘滚滚,人人争先恐后地跑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何瑾不由蹙起了眉,嘀嘀咕咕地道“橡胶那玩意儿,好像是在南美洲才有吧要想弄个橡胶跑道,估计还有不小的难度土鳖朱元璋,没事儿搞什么片板不得下海啊” “小子,胡乱语什么呢”马文升见状,不由问了一句。 何瑾刚想编瞎话,却发现人家根本没在意他,而是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些跑步的子弟,又摇头道“这些人恐怕得有一半儿,达不到你的要求啊” 明代一千丈就是三千一百六十米,一炷香时间差不多是十五分钟,同样是何瑾那个时代的正常标准。 然而,从未有过长跑经验的农家子弟们,根本不知道此项测验的,就是他们的耐力。 一上来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除非真正体力超群之辈,否则真如马文升所说,连一半儿的人都坚持不下来。 果然,当香燃了一半的时候,已有不少人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只凭着一股气儿在机械坚持着。 渐渐的,有的人就连坚持都坚持不住了,不甘地趴倒在了跑道上。武举人们当即上前将他们抬出来,宣布他们落选。 最后待八千人全部跑完,只有三千六百人及格。何瑾却一点都不失望,当即宣布这些人以后,就是新军的第一批成员了。 一直耐着性子,看完整场挑选的马文升,这会儿就深深地蹙起了眉。 他原以为,这位对大明军情剖皮见骨的少年,面对太子新军选拔如此重要之事,怎么也会优中选优的。 可想不到,整场选拔就跟场闹剧一样。 举了一下石锁,跑了一圈儿便算完事儿了拳脚呢,兵刃呢,射箭呢,骑马呢这些军士基础的考核项目,难道都不考察了吗 “部堂大人,咱们是挑选军士,又不是挑选武林高手。还骑射武艺,那玩意儿到了战场上有啥用”何瑾也一脸疑惑地望着马文升,两个人谁都不理解谁。 “小子瞎说什么胡话战场厮杀,士兵武艺高强、骑湛,才能战无不胜。反而你选出的这些农家子弟,到了战场上能干啥” 听到这里,何瑾才不由笑了这位马国防部长,虽然从多年的守边实践中,意识到了大明武备松弛的状况,也知晓整军备武、练兵自强的重要。可困囿时代的局限,他其实并不懂得一支铁军,最核心的精髓是什么。 “部堂大人,不如我们做个试验如何”想到这里,何瑾也懒得费什么口舌解释,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途径。 “好”马文升镇守边关多年,早已目无余子。看何瑾这小子竟然还不服气,当即来了兴致“怎么个试验法儿” “你选武艺高强的二十人,我也选自己的侍卫二十人。咱们公平较量一番,看看究竟谁能胜过谁。” “就依你所” 马文升也不含糊,当即从武举人当中,挑出了二十名佼佼者。何瑾这里也唤上了刘火儿和陈明达,又让他们各自带上手下的九名侍卫。 而在选择兵刃的时候,两方便出现了差异。 武举人这里,当然选择了各自趁手的兵刃。而何瑾这里的侍卫,则显得很是整齐。分别是十名侍卫选了刀盾,六名侍卫选了长矛,四名侍卫选了ngnu。 当然,这些长刀、长矛都是木制的,弓箭的铁矢也给拔掉了。只是在刀刃、矛尖和箭尖上,都沾了白灰,作为击伤的依据。 战斗一开始,二十名武举人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手中的刀qiang剑戟,舞得那叫一个让人眼花缭乱,向着何瑾的二十人便冲了过来。 “守”刘火儿却一声令下,当先一竖盾牌。其他九名刀盾手与他,瞬间围成了一个圈,将十名侍卫紧紧护在了中心。 这一下,冲到面前的武举人可傻眼了。看着密不透风的刀盾圆圈,顿时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 马文升见状,也不由眼神儿陡然一眯 紧接着,武举人又是舞了一下手中的兵刃,一边防备着偷袭,一边寻找着机会。只不过这次舞刀弄剑,怎么看都没了之前的气势,跟耍杂技一样。 很快,有的武举人就想仗着轻功高超,跳跃进去杀一个痛快。可惜还未冲进去,就被ngnu射中,只能丢下兵刃不甘地退下战场。 只有两人身形灵活,倒是躲过了箭矢。 然而,还没等他们旋转跳跃,展现出一骑当先的英姿,六支长矛就向他们刺了过来。身在空中的他们根本无法躲避,也只能丢下了兵刃,灰溜溜地离开战场。 最后又是一轮箭矢,两名武举人不防之下也中了箭。一下子,何瑾这里丝毫未损,而马文升那里已少了一半的人。 “攻”陈明达瞅准机会,当即换了命令。 下一刻,圆桶阵攸然一变,成了锋矢阵六名长矛手在前,十名刀盾手在侧翼防护,四名ngnu手则在中心继续射击。 这下,十名武举人当即兴奋了起来,纷纷向着长矛手和侧翼发起了进攻。 然而,他们零零碎碎的进攻,根本破不开侧翼的防护。面对最前面的长矛手,也是一招之下就败了北。 因为一两人冲来,面对的却是六名长矛手刺击。六支长矛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刺来,就算是顶级的武林高手也只能躲避,丝毫没有破敌的办法。 很快,锋矢阵当真犹如一支劲锐的箭矢,一往无前,杀得武举人毫无还手之力。 到了最后,只有四名武举人反应了过来。拼着一命换一命的打法,却也只换下了何瑾这里一人的性命。 十九比零,何瑾这里完胜。 马文升则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认知都被打破了“这,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五章 还有什么没交代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何瑾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回道“打仗嘛,哪儿那么多花里胡哨,一个人秀翻全场的” “就是兵多胜兵少,兵精胜兵弱,情报准确胜模糊。大多数战争,都是碾压推土式的。而同样的人数,只要安排合理,训练有素,自然就能爆发出成倍的战斗力。” 说到这里,何瑾才道出了他的观点“所以,对于一个军士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纪律性和服从性。” “身为军人,就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闻鼓必进,闻金必退,进退有度,如膂臂指。这样堂堂的铁血之师,足以应付大多数的常规战争。假如统帅再足智多谋的话,更是能够以少胜多,创下战争的神话”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同样的人数儿,有着纪律性和服从性的铁血之师,只要分工配合,进退有据,就能爆发出成倍的战斗力” 马文升呐呐地咀嚼着这番话,感觉自己一下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从未想过,战争竟还有如此他不了解的一面。 照这样说来,自己守关多年,击退异族入侵的辉煌战役。并非自己如何足智多谋,只是因为敌军更弱、更没有章法 要是边关将士都乃这样的铁血之师,一个寻常的将领就能胜任了 “也不能这样说啦” 看把人家马部长都被打击到了,何瑾赶紧摆手又解释道“部堂大人靠着那些军纪松散的士卒,亦能运筹帷幄,多番击溃剽悍善战的异族,足以说明大人乃一时之雄也。” “小子的意思,是部堂大人假如再有这么一支精兵良将,那还不得开疆拓土,打到那些异族的老窝去呀” 不是敌军太弱,而是老夫太厉害了嗯,这小子,说话真好听 “等等,不对啊” 乐呵呵正笑着的马文升,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适才你府上的护卫,老夫可知道他们都曾是东宫侍卫,有着一定的军事素养。这些你新招来的农家子弟,难道也能成为他们那样的雄兵” “有啥不能的”何瑾反问,道“这些护卫无非只遵守了基本的命令,农家子弟又不是脑子缺根弦儿,只要加以训练,自然会随之焕然一变。” “前提是”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笑了起来,又道“这些农家子弟,都是部堂大人严格按照在下的要去,挑选出来的。” 一下子,马文升就想到了何瑾征兵的要求,确实有些古怪。 跟朝廷寻常征兵要求家世清白不同,何瑾非但要求这点,还特意说明不要城市的,不要当过兵的,不要干过车船店脚牙的,就要老实巴交的农家子弟。 “为啥就要找农家子弟”马文升不解问道。 “因为农家子弟淳朴,没见过什么世面,好哄好骗好训练呗”何瑾翻翻白眼道。 “”马文升一时无语,随即才有些恍然道“也就是说,其实早在选拨之前,你已挑选出最合适的人了” “嗯,之后的测验力气和体力,不过就是选中选优罢了。” “所以原本此番只招收三千三百人的编制,你干脆直接招了三千六百人” “那倒也不是,”何瑾眼珠儿一转,不由又奸诈地笑了“故意多招收三百人,是让所有人都有危机感啊。不听话的随时就会被淘汰,谁还敢不将我这个军师放在眼里” “嘶”马文升不由吸了一口气,愣愣看向何瑾小子,你可真是个人精儿,居然提前连这个都想到了 太狡诈无耻了 一下子,多年的ojiang湖马文升,不由对何瑾升起了浓厚的兴趣。已有些等不及想看看,这小子最后到底能训练出,怎样的一支军队 但何瑾这会儿,显然已对老咸菜马文升没啥兴趣了,又兴致勃勃地跑到了朱厚照身边,嘀嘀咕咕了一会儿。 朱厚照听得频频点头,随后对底下的兵士下令道“好了,新军挑选完毕,你们可以有两日的时间,安排好家中的事务。两日之后的卯时,再前来营中报道” 被大太阳晒了一下午的勋贵子弟们,听闻这个当即如蒙大赦。 可就在他们高兴准备离开的时候,何瑾这个坏人又出现了“要记得,你们可都是仗着祖宗功业,才被无条件录取的。” “这两天都悠着点,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两日后卯时,哪怕迟了一息时间,本军师当即将就把他赶出军营” 勋贵子弟们登时对他怒目而视哼,简直欺人太甚,有你哭的时候 恍恍惚惚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回到家中的何瑾,便唤来了沈秀儿和柳清霜,一脸凝肃地交代道“后天我就要去军营里住了,你俩都安分一点,少把京城那些少男的魂儿都给勾了,知道了没” 这句话换在三人还未成亲之前,必然会引发一场血案。 可现在沈秀儿和柳清霜,早就熟悉了何瑾的性子。根本没搭理他这一茬儿,都只是风情万种地向他瞥了一个白眼。 “嗯,百宝斋的生意,这段时间还是先稳一些,把京城各坊的店铺网铺开再说。” 何瑾也一点都不脸红,随即继续向沈秀儿道“至于以后玻璃窗、玻璃器皿、玻璃工艺品等生意,等市场上的铜价稳定,玻璃镜也饱和之后,再缓缓推出。” “嗯,相公说得对,奴家也是这样想的。”提到正事儿,沈秀儿才接了口。 如今何家的生意,磁州那片儿有丁逸柳负责,清平商行那里有张声,最后都会汇集到沈秀儿这里把关。何瑾只负责战略性开拓和调整,并不参与具体的事务。 也就是说,他现在到底有多少钱,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感觉对于何瑾来说实在太爽了 反正干啥都不缺钱,这种感觉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清霜,你现在已是京城花魁圈里,导师级别的人物了。这几天要是不忙的话,就去花满楼那里看看,帮忙指点一下装修。” 说完生意的事儿,何瑾又看向柳清霜,道“唉,名叫花满楼,还挂着大红灯笼,哪像个吟诗作赋、寻欢作乐的青楼啊。” 看何瑾那一脸忧伤的模样,柳清霜不由莞尔一笑,道“这些时日只是在调教那些乐班,和几个不错的歌姬,倒是不怎么忙。奴家抽空儿了,就去那边儿看看。” “嗯,最好待那里重新开业的时候,带上你的乐班和手下的艺人,去巡演上一番,为叔父拉点人气。” 说到这里,何瑾忍不住又无奈捂额,道“一个沙场的老将,搞什么青楼,真是算了算了,叔父这次在组建新军一事那般挺我,我们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奴家记心上了。”柳清霜拂了一礼,认真回道。 “嗯,”何瑾点点头,随后又不由挠挠头,疑惑道“怎么老感觉,还有什么事儿没交代呢” 就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忽然感到背后一股冷气袭来。 机械地一回头,他脸色顿时就僵了怪不得觉得还有啥事儿没交代,原来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女人了 “好呀,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娘你有吃有喝有钱花的,我真想不起该交代什么啊再说,军营又不是不放假,儿子隔十日也是会回来的。” 何瑾赶紧解释,可说完不知为何,又忍不住嘴贱了“就这么点小事儿,娘你就无故生气,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啊” “小子,受死吧” 手上没有笤帚疙瘩,崔氏一个饿虎扑羊就飞到了何瑾面前。随后腿一伸一时让何瑾劈叉到了地上 “啊给墨迹哟” 这下,何瑾才觉得嗯,人生圆满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六章 何军师帅呆了! 两日后,站在校场点将台上的何瑾,不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太高估了,那群酒囊饭袋啊 三百多的勋贵子弟,眼下在校场的,只有不到一百人。单是简单的报道,就已阵亡了三分之二还多。 看来,之前的杀鸡儆猴力度还是不太够啊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阴沉起了脸,下令道“时辰已过,关上营门在场的都来登记造册,正式纳入新军兵籍。” 顿了一顿,他才继续冷笑道“至于那些还没来的,若敢闯营喧闹,便按军法处置。先驱赶哄散,还敢不依不饶的,直接扔入兵部大牢里,相信马尚书一定会很乐意接收的” 之前罢黜除名勋贵子弟一事,马文升上了勋贵们的黑名单。随后又准许他们加入新军,算是稍微让了一下步。 可假如这次勋贵子弟,又落入了马文升的手里,情况就会有所不同了校阅通不过,参军又被赶出去,你们勋贵子弟还能干什么 就算人家马尚书厚道,不上奏此事,可那些勋贵们心里,难道还能没点数儿 果然,这话落下之后,那些来了的勋贵子弟,不由神情各异有震惊的,有佩服的,也有不屑的 何瑾却不管这些人怎么想,只是看着兵部的官员们,一一对那些新兵进行登记,发放腰牌。 在此期间,营门外那些来晚的勋贵子弟,也开始稀稀落落地到了。 起先,他们只是一小撮人,也不敢如何大吵大闹。看到东宫侍卫驱赶哄散,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随着后来人越聚越多,再算上护卫家将等人,已足有了两千多人,他们胆气也随之壮了起来。 “何瑾,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儿了不要忘了,这大明朝的花花江山,可是我们祖宗追随太祖和世祖打下来的” “大明的军职,讲究的可是世袭,百多年都没变过,你小子以为自己是谁” “没错,这大明的军界,还是握在我们勋贵手中的一个乡巴佬,就敢跟我们叫板,简直不知死活” “来呀,我们这就冲进去,看他能怎么样” 冷笑着看完这些人弱智的表演,何瑾顿时也明白了原来这些家伙不是起不来,是故意抱团儿来逼宫了呢。 之前的杀鸡儆猴,只是让他们明白了,单qiang匹马干不掉自己的。 于是两天的时间里,他们没用来做心理建设,反而积极搞起了大串联。想趁着朱厚照早读不在,仗着法不责众,以及背后的勋贵集团,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目光冷峻地,扫过营内台下的勋贵子弟,嘿嘿道“当一个中立派,很好玩儿吗” 众勋贵子弟闻,不由装傻充愣。 “他们搞串联这事儿,难道就没通知你们” 何瑾却再度冷笑,一语戳穿他们的伪装,鄙夷道“你们也是勋贵子弟,当然是知道的。不过想着新军毕竟是次翻身的机会,所以就选择了沉默。” “如此,便不算背叛了勋贵集团。同时呢,又能看清我到底是什么成色”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吧唧了一下嘴,继续嘲讽道“啧啧,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勋贵子弟们闻,这才脸色微微动容,没想到何瑾如此见微知著。 可就在徐光祚一脸羞愧,准备开口的时候,何瑾却一眼瞅到,先发制人喝道“最让我失望的,就是你” “徐大将军何等谋勇绝伦,不矜不伐,光明磊落身为他的后人,你竟如此蝇营狗苟,怀这等鬼蜮心思” 徐光祚顿时面惭不已,悻悻闭嘴退下。 随即,何瑾才又指向那些勋贵子弟,继续喝道“还有你们不要忘了,当两面派可是个技术活儿,玩儿不转的话,是两面都会不受待见的。” “至少,我就十分不待见你们” 看着此时如丧考妣模样的勋贵子弟,何瑾却逸兴遄飞,挥手道“哼,等我料理了那些傻货,你们就一个个等着挨军棍吧” 这一下,台下登时就有人急了。 常怀先郁闷地高声叫道“军师大人,这事儿不能算上俺啊他们搞串联的时候,可没通知俺呀,俺要是知道这事儿,铁定会跟军师说的。” 这一下,何瑾也急了 他终于明白,上次为何张懋忍不住都脱靴了如此大好的气氛,全都被你一下给搞没了好气啊 可,可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努力压制住激涌的情绪,还得换上一副大气不计较的笑脸,摆手道“怀先,本军师像那种是非不分、赏罚不清的人吗” “俺不知道啊,但军师大人两天前的表现是挺霸道不讲理的。” 一瞬间,何瑾的脸就有些抽,还忍不住攥住了拳怀先啊,有时候做人太实诚了,也不好 “放心吧,既然你是无辜的,本军师自然不会惩罚你。” “嗯,那就好”常怀先不由笑了起来,一副庆幸不已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何瑾也不由苦笑起来怀先,你可长点心吧。人家串联都不通知你,你还瞎高兴个啥呀 这么大块头儿的人了,怎么还让人又喜欢又挂念呢 算了算了,人家怀先是个好孩子,自己就不计较了。不过,肚子里的这股邪气,就要冲外面那些勋贵子弟撒了 “来呀,架上ngnu火铳,我倒要看看,谁真的不要命了” 陡然换上冷厉面孔一声令下,这饱含杀气的声音,当即使得三百东宫侍卫擎弓持弩,立于营门之前。 牛筋所制的弓弦缓缓被拉开,幽冷的箭头反射着天上的阳光,似乎一下使得阳光都没了温度,开始变得杀气腾腾 营门外鼓噪的勋贵子弟,这下却更嚣张了 当前,就有两个一副流氓气质的家伙,摇头晃脑地拍着扇子走到了前面。 他俩随后一把扯开了胸脯,用扇子拍着道“来呀,射啊老子不信你们这些乡巴佬,真敢取了老子的命” 看到这一幕,营内的那些东宫侍卫和武举人,不由义愤填膺他们自幼习武,熟读兵书,不论个人武艺、还是带兵打仗,自信都不输给任何人。 然而,大明朝的武职高官,就被这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给占了其中的原因,只是人家会投胎 而且到了现在,人家还能如此嚣张无耻地欺负到头上,自己这里却一点反制的办法都没有。 因为谁都知道,何瑾不可能下令射杀这些勋贵子弟的。就算下了命令,他们也不敢遵从 可不料,何瑾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且赶紧捂住了眼,道“咦光天化日之下,你俩这是干什么难道,你们觉得自己的胸,很好看吗” 这话一落,全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便哄堂大笑起来。甚至接受过严格训练的东宫侍卫们,也都没憋住,有两个笑得还差点松了弓弦 而那两个勋贵子弟,当即羞恼不已地捂好了衣服,叫骂道“何瑾,你少耍这些嘴皮子有本事儿,下令射杀我们啊” “下令当然是要下令的,不过射杀对象可不能是你们。毕竟对付你们一群废物,又不值得浪费弓箭” 何瑾很认真地,回答了那两人的话。 可就在那些勋贵子弟又要跳脚的时候,他忽然语气一变,道“我要下令射杀的,可是你们的护卫家将啊只剩下你们一群废物,哪里能冲得开营门” “嗯,你们那些家将护卫可想清楚了,擅闯军营这事儿,不论到了哪儿,你们死了也是白死” “兵部那里,马尚书跟我关系如何,你们两日前也看到了” “英国公那里,那可是我的叔父” “太子殿下,哪会在乎你们这些虾兵蟹将” “至于说闹到陛下那里,只请你们不要忘了,这所军营可是陛下特意,下过诏令而营建的,你们胆敢冲击,便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就算陛下宽仁大量,不会搞株连。可我却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今日你们谁敢上前一步,我保证你们死了也白死后,你们的家人也会被我一一寻到,且必让他们体验到什么叫绝望” “来呀,现在给我冲击军营啊,没胆子的就是孙子”何瑾怒声咆哮,向着营外伸出了中指,嚣张到无法无天 可营内的人看着,却觉得这一刻的何军师简直帅呆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七章 你叔父终究是你叔父 营外的家将护卫听完何瑾的话,不由纷纷色变震恐不错,这狗贼不敢射杀这些勋贵子弟,但一定敢射杀我们 而且,事情的发展也绝对会如他所。我们死了也会白死,而且,家人也会因此遭受牵连。 这样的死,实在太不值得,太没意义了 一时间这些家将护卫,当即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围聚营门。 可营外的勋贵子弟却不慌了,对着家将护卫们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他只是在吓唬你们,不要被他吓住了” “没错,都回来啊他只是在虚张声势。真出了事儿,我来保你们全家” 这话不出口还好,一出口,反而让那些家将护卫撤得更远了。 开玩笑,你还是先保住自己再说吧。如今你不过一介平民,能不能恢复爵位还两说儿呢,装什么大尾巴狼 更何况,我们大不了不伺候了,活着难道不好吗凭啥要我们去送死,你是会飞身替我们挡弓箭还是咋滴 随着何瑾的一番话,当即离间分化了那些勋贵子弟和家将护卫,营外的压力一下减轻了不少。 不过,丢了面子的那些勋贵子弟们,自然不甘心认输。仍旧围在营门之外辱骂叫嚷,迟迟不肯散去。 虽然,他们现在的表现,就跟让人厌烦的苍蝇蚊子一样。但问题是,军营肃杀之地,让这些人弄成了菜市场怎么能行 一时间,营内的人又不由都望向了何瑾。 何瑾却抬头看了看太阳,嘀咕了一句“时候差不多了啊” 话音落下,大地毫无征兆地轰鸣了起来。 所有人瞪大眼睛一脸的疑惑,开始四处张望起来。只见营门远处冲来一群铁骑,绵延成两条黑线,仿佛没个尽头。 尘土飞扬中,俱是盔甲齐备的骁勇之士。当然威猛凛凛一人,正乃须发皆白的兵部尚书马文升 看清来人,营外那些勋贵子弟当时就炸了,四散准备逃窜离去。毕竟他们也不傻,知道自己落到了马文升的手里,就算将家门的脸丢尽了 然而,此番马文升所统率的,乃他在辽东边境时的精锐旧部。不待他开口,两条黑线攸然分散起来,化为一个圆圈将那些勋贵子弟团团围了起来。 并且,这些真正的骄兵悍将,一点都不在乎勋贵的身份,逮住一个就拎起鞭子直接往身上抽。 顿时,条条皮鞭犹如黑色的长龙。在空中发出尖啸,在人的身体上炸开,带起的,是一团血肉。 这些精锐老兵配合十分默契,一人鞭子抽过去,随后跟上的,就已预判出挨鞭子的家伙会滚到哪儿。紧接着又是一鞭子,逼着那些倒霉的勋贵子弟,往他们想要的地方滚。 从何瑾的角度来看,就好似牧羊犬在驱赶着羊群。只是一炷香的时间,那些四散而逃的勋贵子弟,又被逼回了营门。 跟先前不同的是,此时这些倒霉的家伙身上,都添上了几道鞭痕。一个个血肉模糊,哭唧唧喊叫的,跟被糟蹋了的小姑娘一样。 “啊,抱歉,我该事先提醒你们一下的,比如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之类的。” 此时何瑾已走到了营门前,对着那些勋贵子弟一摊手,嘲讽道“可惜,你们弄了这么一出儿,也没提前通知我。我当然也不会那么下贱,再通知你们了一声了,对不对” “何瑾,你不厚道,你卑鄙无耻”隔着营门的一个小白脸,这会儿都哭了,委屈地叫骂道。 “哎呦,玩输了就哭,哭完了就找老爹擦屁股” 何瑾鄙夷无比,然后一脸认真,就跟他们说了个恐怖无比的事实“你们有没有想过,再来这么几次,你们的老爹都要被虢夺掉军职爵位了” “你们这是在坑爹啊,懂不懂真把勋贵的脸都在陛下那里丢尽了,害得老爹也跟你们一样成了平民,到时候你们还能找谁” 这话落下,营外那些勋贵子弟不由呆若木鸡。营内的家伙们,却不由庆幸不已虽然,自己接下来要挨几军棍,可总比这些蠢货强多了 “行了,话尽于此。反正你们也不是我的兵,我也犯不着替你们操心,自求多福吧。”罢,何瑾又一施礼,对着马文升道“部堂大人,这就麻烦你了。” 威风凛凛的马文升,也对何瑾露出了一丝微笑开玩笑,这有什么麻烦的能捏住那群骄横勋贵痛脚的这种好事儿,多来几回都不嫌够啊 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个弧度后,他才猛然下令道“全都带走” 话音落下,骄横勇武的士兵,当即跟下乡抢掠的土匪一样。两人一组,麻利熟练地就将一个勋贵子弟五花大绑。 紧接着,再往马背上一扔,还得意地拍了拍他们的屁股,大笑着纵马而去。 五百骁勇的骑兵,就这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抢走了二百余勋贵子弟,只留下他们的家将护卫动都不敢动,一脸的懵逼。 这一幕,也让营内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何瑾却不管这些,只是傲娇地哼了一声两天的时间,你们知道搞串联,我就不知道打探下动静 再说,你们这些小贱人的心思,我又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太真,实在太天真了 拍拍手又走回点将台,何瑾还是之前的何瑾。不过这一次,底下那些人看他的目光,却再也不一样了。 谁都看得出来,这下他是彻底得罪死了勋贵集团了 强如马文升,深得陛下圣眷信任,手握兵部大权,也只跟勋贵们斗了个平分秋色可他却这样搞,是要出人命的 然而,何瑾就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道“行了,收拾了那群废物,该给你们一点教训了。除了常怀先,每个勋贵子弟五军棍” “遵命”收了ngnu、换上了军棍的东宫侍卫,齐声应和道。 “对了,张仑那里再加五军棍。” 被押着的张仑听到这个,不由就炸了“为什么” “因为你可是我的二侄子啊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也不通知我,还等着看我的笑话,我当然得让你知道,你叔父终究是你叔父” “我”张仑气得想骂娘,可一想张懋的交代,只能来了一句“算你狠” 很快,随着五下军棍打完,整个军营里的勋贵骄横之气,彻底被一扫而空。 所有人都意识到,勋贵子弟这个身份,在营外或许很吃得开,可在这所军营嗯,还不如农家子弟呢。 何瑾还是不管他们怎么想,又按自己的套路,打一棍子来个甜枣“都听好了,你们或许以为,这新军无非是太子殿下的一个大玩具。” “但我却要告诉你们,新军其实已在兵部申请了番号。只要日后接受了陛下和兵部的校验,便会成为真正的京卫亲军” 此一出,所有人不禁喜出望外。 大明朝的军队,大体可分为直属皇帝的亲军京卫,和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卫所军。 毫无疑问,前者的地位要比后者高出不少,军饷有保证不说,年节时分获得的赏赐,也会远远多于后者。 这对于农家子弟来说,无疑是一条极好的出路。而对于勋贵子弟和武举人来说,只要他们表现优异,也能获得实实在在的军职 一时间,场下的气氛不由振奋了不少。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又诡异地笑了一下。众人一看他那奸诈的表情,顿时心中不由一凛。 果然,随后就听他道“可你们也看出来了,新军一共三千六百人,比起正常三个千总的编制,可是多出了三百人。你们说,这该怎么办呢” 我,我们说 我们只想揍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啊,还说什么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八章 你也当了舔狗? “虽说,刚才已赶走了两百多的废物,可人数还是超员很多啊”何瑾却无视台下那些勋贵子弟,一副要吃人的眼神儿,反而一副遗憾不已的样子。 勋贵子弟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看着他那嫌弃的表情,登时就炸了你啥意思合着是想我们也被赶走,你就轻松了是吧 可想不到,何瑾一点都不掩饰,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随后便见他摇头说道“唉,这样看来,只能按照原计划来淘汰了。嗯嗯你们都听好了,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既是练兵淘汰,也是确定营中职位的时候。” “之前已说过了,小旗教官等职,都是临时委任的。两个月的时间内,我会将训练内容整理成册,统一发放给教官。” “每个训练内容,都有详细的考核标准。我会用一个月的时间,采取定期和不定期抽查的方式,对每一旗的教官进行考核评价。最终结合个人素养和练兵的能力,确定下真正的小旗官。” “待小旗官的职位确定后,便会进一步采取比试考核的办法,让你们每一旗来竞争总旗、百总、千总的职位” 经历两波事件后,谁都清楚何瑾的话就是军令。 待他说完,场下勋贵子弟也顾不上想揍他了,都在消化刚得到的信息。直到何瑾又开口,道“有什么不懂的,现在可以自由提问。” 徐光祚终于找到了机会,立刻上前一步。 可下一瞬,当何瑾疑惑的目光看向他时,徐光祚忽然又郁闷了自己,刚才是想说啥来着 不对,自己是啥也不想说,只是连续被他打断讲话后,下意识地就站了出来 这就比较尴尬了。 “军,军师大人定下的规矩,公平合理,不偏不向,实乃良策,在下衷心佩服。”无奈之下,徐光祚只好昧着良心,说了一套废话。 顿时,那些勋贵子弟都拿鄙夷的眼神儿,看向了他好个徐光祚啊,你这等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当了舔狗 简直太明智了啊 一时间,其他勋贵子弟也都反应过来,军师英明、军师帅气无边的马屁拍个不停。 可谁知,人家何瑾还不领情呢,哼了一声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谁不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有利的” “农家子弟大部分大字都不识得,哪能一上来就能当好军官你们毕竟出身优渥,耳濡目染也懂得一点点带兵的诀窍儿,可谓占尽了先机。” 说着,何瑾又向农家子弟们道“不过你们也别灰心,我已经跟大哥王翰林打过招呼了,他会弄一些举人、秀才的弟子入军营,给你们开展扫盲班。只要你们肯上进,军营里就给机会” 这话落下,那些农家子弟一下欢声如雷,对何瑾可谓感激到了骨子里读书识字在这个时代,可是文人们的高贵雅事儿。 他们原本都只想混个铁饭碗,却不想竟然还能有机会学习这等恩情,说是再生父母都不为过,也让他们知道,何瑾是真正将他们放在了心里。 一时间,这些农家子弟不由齐齐表态“愿为军师大人效命” “瞎说什么混账话,这都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的交代。要永生记住,你们效忠的只有大明王朝” 何瑾可不敢在弘治大叔的眼皮子底下邀买人心,说完后又一挥手,道“行了,忙了大半天了,早饭都耽误了。” “先吃饭,吃完饭还有裁缝过来,给你们量体裁衣,制作新军服” 说是早饭,到这会儿其实都已是午饭了。营房的伙夫将早饭热了下,接着又炒了几份大锅菜,算是将早饭和午饭凑一块儿解决了。 兵士们一来到餐厅,立时便都哭了起来。 不过,哭的原因是不同的。 武举人和农家子弟们,一看到桌上除了热腾腾、荤素搭配的炒菜,还有一大盆汤。甚至光早餐就有生煎、春卷、花卷、馒头,还有各式点心、各种馅蒸包、光稀粥就有十几种一下就激动地哭了。 在家里的时候,过年都没这么丰盛过 可勋贵子弟一看到这些简单的饭菜,都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强忍着吃了两口后,他们也哭了太欺负人了,在府里的时候,下人才吃这个 只有常怀先和徐光祚两人,倒是满满打了一盆子,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吃得很欢畅。 “也太糟践人了吧,这哪儿是人吃的”一个何瑾也不认识的勋贵子弟,当即就叫嚷了起来。 正啃着馒头的何瑾,理都不想没理他。 因为他知道,朱厚照对新军可是很费心血的。营里的这些伙夫,都是从东宫调来的,伙食上绝对是京城所有军营中最好的。 如此,这些勋贵子弟们还吃不下,只能呆不了两天,就被赶出军营了。 “吃不下就先不要吃了嘛,到了晚上就好了”不过又想着,怎么也是自己的兵了,何瑾还是说了一句。 声音虽小,可全餐厅的人一下就向他看了过来。正强忍着往嘴里塞食物的张仑,也登时脱口而出“叔父,到了晚上,难道伙食就好了” 何瑾脸色顿时有些僵“你爷爷揍你的时候,你没喊我叔父;我下令打你军棍的时候,你也没屈服。现在为了一口吃的,我就是你叔父了” 他这里不高兴,张仑还郁闷呢你懂个屁我这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把你哄高兴了,也能让爷爷高兴,再等承袭了爵号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然而,他这点小心思,在何瑾看来就是小儿科。 随后何瑾就笑了,道“侄儿啊,你其实误会了,晚上的伙食跟这会儿差不多。” “那,那为什么你说” “因为到了晚上,你们饿得受不了,自然就会吃了啊”吃完的何瑾,起身就留给张仑一个潇洒的后脑勺儿,傲娇地走出了餐厅。 这下,张仑和勋贵子弟又被气得咬牙切齿。可一想到何瑾说得出、做得到,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也开始强着把肚子塞饱。 用完饭后,便是以小旗为单位,开始安排营房、分发被褥等生活用品,还有军规训练手册之类的。 这些事儿,何瑾都交给刘火儿和陈明达来办。自己则躲在了军师的营房内,等着朱厚照的到来。 说实话,纵然对大明武勋子弟的堕落早有心理准备。但早上的那件事儿,却让何瑾清晰明白,情况和程度有多严重。 大部分的勋贵,说是大明江山的毒瘤都不为过是非不分,骄横跋扈,享受着朝廷的供养,却没一丁点的责任感。 尤其每一个熊孩子的背后,必然还会有一对儿熊爹妈。 勋贵子弟因校阅被罢黜除名,可他们的老爹却还都握着军权。自己又将那些废物赶出了军营,差不多算是断了他们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前程这样的态势,隐隐已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了。 并且,弘治皇帝在这事儿上,态度一直都不怎么强硬。 万一这次要是玩砸了,弘治皇帝为平息勋贵们的怒火,将自己拉出来当替罪羊,一刀给咔嚓了,那岂非冤枉死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抱紧朱厚照的大腿,先把弘治皇帝的心思探听清楚。一旦风声不妙,赶紧准备后路开溜。 于是,等兴冲冲的朱厚照过来时,何瑾二话不说,上来就问道“两日前,我打了阳武侯儿子的事儿,已闹到陛下那里了吧,陛下是个啥看法”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三九章 没钱多么卑微...... 原本兴冲冲的朱厚照一听这问话,顿时更加兴冲冲了,拍着何瑾的肩膀说道“军师你不知道,两天前的那一顿军棍,可是已轰动全京城了” 虽然京师百姓调侃说,京城是侯爵满地走,伯爵不如狗。但对底层的小老百姓来说,勋贵子弟可也是万万惹不起的。 可一个磁州来的乡巴佬,居然把京城里横行霸道的勋贵子弟给打了军棍,这事儿不轰动才怪呢。 何瑾却哪里在乎这个,又催促问道“陛下那里是个什么意思” “父皇”朱厚照当时就想脱口而出,可随后看着何瑾表面稳如老狗、实则心里慌得一批的模样,不由就叹了口气“父皇当时就派了锦衣卫的李副千户,将你的家给团团围了起来” “什么”何瑾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不是天旋地转,反而是无穷的愤怒。 不过,那一闪念的愤怒过后,他便看到了朱厚照眼里的那丝促狭,登时明白自己居然被耍了。 对付这种熊孩子,当然要以熊制熊啊 于是下一瞬,何瑾扭头儿就跑,边跑还边喊道“太子殿下保重,恕微臣不能帮你训练新兵了。我得先去劫了锦衣卫诏狱,然后联络东南的走私犯,偷渡到南美洲去” 听到这个,朱厚照当时就傻了说好的君为臣纲呢,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呢 怎么自己的大哥,跟其他臣子一点都不一样。一听皇家对不起你,上来就什么都不管了,还要去劫诏狱、要扬帆出海 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大明朝廷的臣子 可朱厚照却根本不知道,何瑾就是用这种玩笑的方式,在给他种心锚呢。 如今才十一岁的大明太子,还未品尝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权力滋味,也没有生出唯我独尊的混账思想。 这时候哪怕是以玩笑的方式告诉他,自己当到大明臣子的底线,朱厚照也会在心里留下一道谱儿。 这样,等朱厚照日后真正成为了一国之君,那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也不敢太过分。 果然,愣了片刻的朱厚照,反应过来后就急了,对着身边的太监侍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孤的军师给追回来啊” 说着,他自己率先就跑出了营帐,追在何瑾的屁股后面喊道“军师,你误会了,父皇派了锦衣卫,是保护你家人的” 这话出口,朱厚照原以为就没事儿了。 可不料何瑾这个戏精,一听反而跑得更快了,还捂着耳朵悲愤地道“我不听,我不听,你们皇家最会骗人了” 这时候,整个军营都炸开了。所有的新兵都不休息了,愣愣看着大明太子带着一群太监侍卫,很是荒诞地追赶着何瑾。 尤其,常怀先还忍不住疑惑地挠头,来了一句道“这怎么看着,跟太子殿下在调戏良家妇女一样” “不对,我看倒像是叔父故意在遛呃,遛人呢。”还是张仑比较了解何瑾,猜测最接近实情。 “我也觉得,太子殿下肯定是中军师的奸计了”几番深受打击的徐光祚,也通过表象看透了本质。 朱厚照这个气啊,也一下明白过来了,当即对着营内那些巡哨的侍卫吼道“把军师给孤拦住,拖过来” 那些一脸懵的侍卫们,当即对何瑾开展了围追堵截。这会儿见状不妙的何瑾,其实已经打算举手投降不闹了。 可谁知东宫侍卫,是多么听计从的群体。根本不等何瑾举手,一个接一个就凶猛地扑了过来,犹如叠罗汉般将何瑾死死压在了底下。 尤其,后面的人还在喊着“快,赶紧再上去几个军师力大无穷,只有这点儿人怕压不住啊” 最底下的何瑾已欲哭无泪,只能感受着一阵阵的撞击,心如死灰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啊 终于,一炷香时间后,大营才停止了喧闹。 太子大帐里,灰头土脸的何瑾,一副幽怨小媳妇儿的模样,道“殿下,做人少一些套路,多一点真诚不好吗这下可好,我丢了脸,你也跟着被人看笑话” 正生气不已的朱厚照一听这个,顿时无话可说了。因为这件事儿,的确是他起的头儿。 “到底怎么回事儿,殿下现在能告诉微臣了吗”看朱厚照气儿还不顺,何瑾随即又转移了话题。 朱厚照则丢给了何瑾一个白眼,表示还不想开口。 可又怕何瑾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才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回事儿,阳武侯儿子被你打了军棍,当天下午就递牌子求见父皇,要求严惩你这个凶手了。” “然后呢” “然后英国公张懋和兵部尚书马文升,按照你的交代,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父皇了。父皇连见都没见阳武侯,只让丘聚给他带去了一句话。” “什么话” “并州剪子扬州绦,苏州鞋子云南刀。”说到这里,朱厚照不由已忘了之前的不快,问道“军师,这句话啥意思” “连这句话啥意思都不懂,出去别说是我的学生”谁料,何瑾这会儿倒傲娇了,嫌弃地看了朱厚照一眼。 一脸懵圈的朱厚照,顿时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什么人嘛,王翰林如此,杨翰林也是如此,现在连你也这样了有学问,就很了不起啊” 何瑾却没有回话,而是思考起了目前的状况嗯,粗略看来,弘治大叔此番还是很给自己撑腰的,立场也比较坚定。 甚至,还专门儿派了锦衣卫保护自己的家人。表明了会替自己解决后顾之忧,让自己当冲击勋贵集团的急先锋呢。 基本上,目前风向很顺,自己还可以继续装逼、继续飞。 嗯嗯,只希望等下午的时候,弘治大叔听到,自己又将两百余的勋贵子弟,扔进了兵部大牢后,立场还能这么坚定 哼,想让自己给皇家卖命打工,你这个幕后老板,不扛点事儿怎么能行 这时候,郁闷不已的朱厚照,又拿起训练手册看了起来,越看眉头越紧“军师,这是干什么啊两军对垒的冲杀呢,ngnu火器的操练呢,还有骑兵驰骋的演习呢” “怎么训练手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些繁琐无聊的小事儿什么衣食住行,要如何站军姿,怎么行军礼,生活用具如何摆放,走路要端正,被子要叠豆腐块儿” 何瑾一看朱厚照那嫌弃的神色,当时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殿下,是不是感觉太无趣了,一点都不好玩” “嗯。” 可何瑾的下一句话,却差点没把他噎死“还不是因为殿下太穷了,微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朱厚照一下就急了,道“军师,做人要厚道好不好孤可是将三万四千两的私房钱,全都砸了进来啊” 何瑾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递来了一张纸道“殿下自己看吧,看看微臣有没有克扣贪污。” 朱厚照拿过来一看,顿时越看越心惊,只见上面写着一床被褥二两,碗盆牙刷牙粉六钱四分银,制服一套八钱银子,桌椅板凳一两二钱 任何一项单看起来都不多,可零零碎碎加起来,一个人算下来怎么都十两银子了。 “殿下,这只是养兵一人的花费。总共三千多人,单是让兵士住下来,已经花了两万九千两的银子。” “其中碗盆牙刷牙粉,还是从百宝斋拿的成本价,制服也是从清平商行那里订做的。这还没算每日的伙食,还有兵部给咱的兵刃装备” 朱厚照的脸一下白了。 可何瑾还在喋喋不休“如此,咱先别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种烧钱的训练,就说一支弓箭多少钱,殿下知道吗” “三千多人每天射上一百支箭,就算弓箭能循环使用,也会有折损这下来得多少钱,殿下算过吗” 朱厚照顿时就哭了,痛苦地摆手道“军师你不要说了,孤知道了这都是因为孤无能,挣不来钱对不对” 他说这句话,原本是想让何瑾安慰的。最好呢,能让眼前这个金主爸爸赞助一点。 可不料,何瑾却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嗯,殿下也不必太过气馁,以后好好挣钱就行了。” “另外呢,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过来的。某人已仁至义尽,尽力拿成本价来贴补军营了,殿下切记不要想着打什么歪主意,省得逼他扬帆出海跑路了” “嗯”年少的朱厚照,一下含着泪成长了。 他终于知道,一个男人原来在现实生活中,没钱是多么地卑微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零章 傻人有傻福 就在朱厚照开始怀疑人生,想着以后该如何赚钱的时候,门外的刘火儿进来了“太子殿下,军师大人,门外的教官们求见。” “让他们进来。”来军营就是看士兵的,听到教官们来了,朱厚照一下就略微兴奋了些。 那些人进来行完礼后,就很有默契地将目光看向了徐光祚。 徐光祚这下终于不郁闷了,上来便开口道“太子殿下,军师大人,我等都已经看过训练手册了” 一听这话,朱厚照不由面若考妣,突然就不想见他们了。 果然,就听徐光祚继续道“太子殿下说过了,此番组建新军,是要一扫边患,重扬大明军威的。若要如此,必然就需兵士们精悍勇武。” “可两军对垒的冲杀呢,ngnu火器的操练呢,还有骑兵驰骋的演习呢为何训练手册上一项都没有,反而尽是些婆婆妈妈的小事儿” 听着这熟悉的质疑,朱厚照忍不住内心悲伤逆流成河,当即便开口承认错误道“都是孤” “还不都是太子殿下,对你们没一点信心” 可就在此时,何瑾忽然插嘴了,一脸鄙夷地望着这些教官,怒其不争地道“怎么,你们以为达到那些训练内容,很容易吗” 这一下,朱厚照立时傻眼了。 紧接着,他就感激又愧疚地看向何瑾军师,是孤对不起你啊,若不是因为孤没本事儿,你也不用替孤强撑面子啊 这一下,教官们也都气愤了。 紧接着,他们就双目喷火地看向何瑾军师,你太瞧不起人了,我们自幼熟读兵书,练得一身好武艺,才得了武举人的功名。就算是带兵打仗,我们也有信心,你却认为我们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 最后还是徐光祚会做人,委婉地表示道“军师,或许你们对我们没啥信心。可古代兵法大家的带兵之法,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爱兵如子、赏罚严明、身体力行之类,我等自然能做到。” 这一下,朱厚照脸更红了。 谁知何瑾这个厚脸皮,却嘴一撇,道“说大话谁不会你咋不去边关,靠三寸不烂之舌,劝那些鞑靼骑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军师”这下,脾气好的徐光祚也不由动怒了。 但何瑾就是不怵,又挑衅地向他们挑了一下眉毛,道“既然你们不服,那咱就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就按训练手册上的行走站立,你们要是现在就能让兵士做到。我立马卸下军师的职位,任由你们按自己的想法操练,还公开给你们道歉,如何” “好”底下三百武举人,齐齐答应站和走有什么难的,生下来就会 还是徐光祚留了个心眼儿,道“要是我们输了呢” 何瑾就忍不住微微一笑,狡诈无比“你们质疑上官,领十军棍而且,还要写下保证书,签上名字。保证以后听我的话,否则我就可以将保证书公布到邸报上” “嘶”众人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军师,你果然奸诈无耻啊 保证书签字就算了,还拿来要挟我们人的名,树的影,捏住了那张纸,你就捏住了我们的痛脚。 阴险,太阴险了 不过,一想到能让这样阴险无耻的家伙,当众道歉,真的是不小的诱惑啊再说,那些训练内容看起来,实在简单无比 一时间,武举人纷纷对视了一眼,最后点头道“好,就依军师所,我们赌了” “好” 可就在何瑾高兴不已的时候,一人却又弱弱地开口了“军师,俺不赌行不行” 何瑾不由疑惑地看向常怀先,暗赞起来谁说人家憨厚,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啊 可不料,常怀先随后又说道“俺爹说过了,十赌九输,赌这个就不是甚好事儿。再说军师你坏得头上冒烟儿,俺可不信自己能赢军师” 朱厚照当即噗嗤一声,忍不住就笑了。 何瑾却气得七窍生烟,恨恨地瞪了常怀先一眼,又向其他人问道“你们还有没有谁要退出的” 众教官闻都摇了摇头,意志坚定。 见只有常怀先一人后,何瑾才算消了点气儿没办法,傻人有傻福的缘故,就是因为人家不贪。往往上当受骗的,都是自以为的聪明人。 很快各教官回去,便将所有士兵都唤出来了。 徐光祚还是比较谨慎的,没有第一个出风头,而是让一位武举人带队先试验一番。那位武举人也当仁不让,还是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 “都站好了,站上半个时辰不动就行”对于站军姿,这位武举人的理解就是这样。 五个农家子弟自然听令,上前站立。 可何瑾却摇起了头,道“你自己看看,他们站是站了,可不是弯腰驼背,就是松松垮垮,目光无神,哪有一项符合我的标准了” 武举人这才仔细一看,发现何瑾的训练手册上,只是一个简单的站军姿,动作要领就有近百字。其中还明确写到,头要正、颈要直,挺胸挺腿挺腰,眼睛要睁大 这位武举人也是个灵醒的人儿,当即便要求道“把身体都绷直了,挺胸收腹,目视前方” 何瑾这才微微点头,也没说满意不满意。只是让人拿了细线,系在了兵士的脖子上,线下面再绑个小石子,石子下又撒了一堆石灰。 “行了,这样按照要去绷直了身子,石子儿就不会擦到石灰。身子不放松,线也不会晃悠” 众教官顿时诧异地看向何瑾,心中暗道真是个变态啊,这样损的法子,你也能想得出来 而有了这样的评判标准,接下来的情况,就让教官们开始目瞪口呆。 这些农家子弟们大多心思朴直,来了军营发现非但有好菜好饭,还有军服被褥,更读书上进的机会,对何瑾的感激早已无以伦比。 尤其还当着朱厚照这位未来天子的面儿,他们更是人人都憋了一股劲儿,按照要求一板一眼地站好,全身都绷得紧紧的。 如此一来,给人的感觉登时就不一样。那股精气神儿,仿佛一下有了雄兵的气势,有种说不出的凌厉感觉。 可没想到这种凌厉的感觉,竟然只是错觉。不到一炷香时间,士卒们就浑身酸软,身子开始不自禁的晃动起来。 再接着,他们的头上都冒出了汗。 毕竟七月里的天气,在太阳底下就像被火烤了一样。士卒们越是咬牙坚持,身前的那根线就晃得越厉害。 “都别晃悠,没吃饱饭么”那武举人看着眼前的五根线,晃得简直心烦意乱,当即大声呵斥起来。 士卒们赶忙强打精神撑下去,但不过撑了三息的时间,不禁又晃悠了起来。 “你们故意的是吧”在太子面前如此丢脸,这武举人当即有些忍不住了。更不要提,他还跟何瑾打了赌。 但何瑾却拦住了他,淡淡地道“你自己上去试试,再说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武举人闻,疑惑地挂上了那根线,按照要求挺直了身子,纹丝不动。 很快,他就感到这般的站立,跟平常一点都不一样。整个身子无时无刻不再用着劲儿,让人难受无比。 饶是他自幼打熬筋骨,都用上了丹田之力,可也比农家子弟多撑了半柱香时间。随后,那线就不受控制地晃悠了一丝。 越往后,就越难熬,线也开始频繁晃悠。 这下,他才终于服气了,垂头丧气地道“军师,我认输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一章 得到你们的心 这位武举人说完,已做好了被何瑾嘲讽的心理准备。 可想不到,真到了这时候,何瑾反而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第一次就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很不错了。” 武举人当即内心感动不已。 可随后又想想,觉得这话还是有些不对味儿什么叫第一次就坚持了这么长时间人家第一次嗯,时间的确是挺短的。 而何瑾说完,也才意识到这句话好像有歧义。两人当即对视一眼,不由尴尬一笑,心中的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这时候,其他那些教官也开始系上细线,站在石灰堆前试验了一番。 尤其徐光祚,动作竟格外的标准。可越是用力过猛,最后脖子上的那根线,越是晃悠得厉害。 众教官不由都一头雾水,感觉何瑾对他们施了什么妖法。 “行了,都回去写保证书吧。我虽然卑鄙无耻,狡诈阴险,但也不是捏住痛脚,就会要挟你们的人。” 何瑾说的倒是真诚流畅,可问题是没人敢信啊 当下,徐光祚就又开口了“军师大人,站军姿我们是输了,可还有走队列一项。假如我们能完成走队列,也应该算打平了吧” “当然”何瑾顿时便大度地笑了一下,就在所有人都抱有希望的时候,他忽然又变了脸“当然不算啊赌约的内容,是训练手册上的每一项。你们站军姿这一项输了,就已经全输了” 众教官顿时如丧考妣,准备回去写保证书了。 可想不到,何瑾忽然又开口道“不过呢,谁让我是个心软的人儿既然你们不甘心,那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何” 这话落下,朱厚照不由赶紧拉了一下何瑾袖子,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平时挺精明的人啊,为啥这会儿就犯傻了 何瑾就微微摇了摇头,没回话。 这种事儿,小孩子当然还不懂此番若是非逼着他们写了保证书,他们也只会口服心不服。 统御的最高境界在于以心交心,中间可以耍些手段,但交心的根本却不能变。只有这样,教官才会信任和尊重自己。 而且,这种纽带一旦建立,将会是牢不可摧的。 果然,此时教官们听了这话,看向何瑾的目光中,不由便多了一丝疑惑。他们都感觉,何瑾跳脱霸道的背后,似乎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一面。 “那这次就由我来先勉力一试。”随后,徐光祚便开口了,语气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可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何瑾嘴角,不自然地翘起了一丝弧度嗯,徐光祚笃定,那绝对是奸计得逞的微笑 可只是让士兵们走走路,又会怎么难 徐光祚表示,今天他就不信这个邪 然而,随着表演的开始,他的脸一下铁青无比 “左,左,左右左”随着他的声声号令,五个新兵蛋子开始了最基本的队列练习。 可场面瞬间惨不忍睹。 齐步走,向右看齐,向左转,向右转这些东西放在后世,是再基础不过的东西。随便提几个小学生出来,都能做得像模像样。 可是换成这些刚刚从农民转换身份,成为士卒的新兵 同边手是正常操纵,左右不分是普遍行为,甚至连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绊倒或是绊倒同伴的,都时有发生。 从表演一开始,徐光祚的脸就是黑着的。他实在想不到,这些士兵连这些“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不过,他也拿得起放得下,当即就承认了失败,还向何瑾请教道“军师,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何瑾这会儿就深沉地叹了口气,道“何不食肉糜” “军师”朱厚照这下也急了,瞪着眼睛一脸的愤慨不要每时每刻都想着装逼好吗好好解释一下会死啊 你不是说了吗,要多一些真诚,少一些套路 “好吧好吧。”被众人鄙夷的目光看着,何瑾也有些兜不住,道“徐公子你是将门子弟,自幼熟读兵书,能分清前后左右实在太正常了。” “可你想过没有,他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子弟,大部分都是文盲,哪里知道什么前后左右” 徐光祚还是不可思议,道“前后左右乃日常用到最多的方位词,士卒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何瑾这就不解释了,随手一指队伍里的一位农家子弟,问道“你平时吃饭用手的那一边,是哪边儿” “东边”这农家子弟接口就来。 徐光祚见状,一下反应过来了没错,前后左右的确乃日常的方位词。但问题是,老百姓不这样用啊。 在四九城这等方方正正的城市,老百姓生来就习惯用东南西北来表示方位。至于用左手吃饭还是右手,走路先走左腿还是右腿,根本没人会在意 这种情况,要是换成南方的兵士,或许会好一些。 因为南方山路弯曲,东南西北很难界定,百姓们都说前后左右。可在北方尤其京师这等地方,老百姓全都一嘴的东南西北,谁管你前后左右 明白过来的徐光祚,当即便向旗下的士卒解释道“都听清楚了,平时吃饭用的手方位,是右边,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再来一次”分清了左右,徐光祚这下有了信心,发号施令道“左,左,左右左你,你在干什么” 这一次,徐光祚也忍不住急了,虚火腾腾上涌因为队伍里有个农家子弟,让往左他就是往后,好像就跟命令作对一样 可人家那士卒也很委屈,伸出自己的左手道“教官,我平时吃饭用的是这只手啊,这不是右边儿吗” 看着这一幕,何瑾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拍着大腿就笑了“人算不如天算啊光祚,人家是个左撇子,真不是在跟你作对” 这下,徐光祚彻底无话可说了。 生平第一次,他露出了幽怨的神情,觉得老天在跟自己开玩笑。 紧接着,又有些不信邪的教官们,弄清了旗下没有左撇子的士卒后,带队上来试了一试。结果呢依然惨不忍睹。 根本没有接受过类似训练的农家子弟,有的就连前进、后退这些命令都反应不过来,更不要说中间还有转向,齐步走,正步走这些命令了。 最后,徐光祚和其他四个教官忍不住了,他们组成了一个小旗,让何瑾来发号施令。结果刚开始还行,到了后来他们脑子也犯蒙。 更不要提,中间何瑾还故意使坏,齐步走后马上变正步走,向左转后立即向右转 “军师,我们认输了,这就回去写保证书”没办法,徐光祚跟其他教官们,这会儿就跟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开口说道。 可想不到,赢了的何瑾却一摆手,道“跟你们开玩笑的,还当真了我要你们的保证书有什么用,得到你们的人,又得不到你们的心。” 这话落下,所有教官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军师,你吃错药了 但何瑾就是脸皮厚,面对三百多双质疑的眼神,非但能装得住,还装得特别深沉“其实这练兵之法,我早就跟马尚书商议过了。” “以往训练的确注重个人战斗力,但我却认为军队是一个整体,唯有令行禁止、如膂臂使,才可称为真正的铁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把这些衣食住行的基本训练,凝注在所有新军的意识当中,日后再加强个人训练,方能事半功倍。” 罢,何瑾这才无限深沉地叹口气,道“如此,你们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吧” 这一下,教官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感觉我们的军师,好像很厚重神秘,让人根本看不透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二章 你美你都对 第二日,怀着尊重心情的教官们,早早地便来到了中军大帐,等候着何瑾下达训练的指令。 可想不到,他们人都到齐了,又等了一炷香时间,还没看到何瑾的人影。 徐光祚最先忍不住了,向一旁的刘火儿问道“军师大人呢” 刘火儿一脸的郁闷纠结,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他总不能直接说,你们的军师大人还在睡大觉,我们也不敢去吵醒吧 好在就是此时,何瑾揉着眼睛从屏风后出来了。 猛然看清这么多人在帐内后,他当即吓了一跳嗯,是真的跳了起来,失声问道“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众教官顿时一脸无语的模样错觉,果然是错觉啊昨天的时候,怎么就会觉得这小子厚重神秘呢 无奈之下,还是徐光祚开口“军师大人,今日当如何训练,我等在此等候示下。” “训练手册不是已发给你们了吗” 何瑾一脸的疑惑,道“先带着士卒去吃饭,然后按照手册上训练呗。时间和训练强度什么的,全由你们安排。” 徐光祚不由也傻眼了,道“难道,军师就此撒手不管了每日点将训话的礼制,也都不执行了” 要知道,军营可是最讲威风的地方。尤其京营当中那些有官瘾的军官,恨不得天天点将摆谱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 可何瑾却淡然地摆摆手,道“整那些个虚头巴脑的干啥,手册上不是都写明了竞争上岗的流程” “第一阶段,你们就训练士卒们的衣食住行。我会定期或不定期地进行抽查考核,先达标者便可晋级,领取下一阶段的训练内容。同时,教官也会因为训练得当,晋升为真正的小旗。” “半个月还不及格者,撤换教官。一个月正式考核还不及格者,那就单独测验,将不合格的士卒扫出军营。” “如此,真正有本事儿的人,自然脱颖而出。想混日子的,最多在营中吃一个月的闲饭,我还每天跟你们浪费口水干啥” 众教官闻,不由一头雾水地互相看了看。 反应过来后,他们又全都赶紧抱拳告退,一溜烟儿地就跑了出去“军师大人,那就不打扰了,我们这就去训练士卒” 何瑾随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帐内,冷笑不已“哼,我不管到了哪儿,是要先享受生活的。怎么会苦哈哈地带着你们去训练,真是想太多火儿,伙房的厨子,怎么还没将早饭送过来” 刘火儿就看着空荡荡的大帐,无奈的开口道“老大,我去催一催” 美滋滋地吃完早饭后,何瑾便出去溜了一圈儿。 这会儿他便看到,已经有教官带着士卒出来训练了有的系着细线练站军姿;有的就教士兵分清左右;还有的挠着头看着手册,学着如何将被子叠成豆腐块儿 每到一个小旗面前的时候,何瑾便一脸肃穆地先行了个军礼。 然后,再看着一脸懵傻的教官和士卒,便叹了一口气“还是没用心看好手册啊,连最基本的军礼都不知道” 然后便有机灵的教官反应过来了,对着士卒吼道“以后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儿,先练习行军礼一定要将这些都记在脑子里,记在心里” 总之,正式训练的第一天,所有教官和士卒都跟大姑娘上花轿一样,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弄,一切全靠着摸索来。 反正何瑾一不干涉,二不指点,弄得这些教官又觉得嗯,咱们的军师大人,好像是有点神秘哈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军营大门便被打开了。假公济私的沈秀儿,带着一车车的军服,来军营探望何瑾。 她原以为会看到何瑾满头流汗地,跟士卒们一块儿摸爬滚打,辛苦不堪。可想不到问了刘火儿才知道,何瑾吃饱溜了一圈儿后,又去睡回笼觉了 “相公,这里可是军营,你怎能如此惫懒”轻轻摇醒何瑾,沈秀儿都已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谁规定辛苦勤劳,就能带好兵的”何瑾却不以为然,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后,才解释道“越会放权的管理者,反而越能调动好手下的积极性。” “我已制定了目标,明确了责任,公布了奖惩,剩下的只需等结果便好。难道,你以为那些武举人和勋贵子弟们,在训练士卒方面,真的不比我内行” “相公,你的意思是” 对着自己的枕边人,何瑾才说了实话,道“如果说要将一个士兵训练得战斗力更强,我肯定不如外面的一大票教官。” “可我却比他们知晓核心的理论知识,通过这点来扬长避短,既可树立自己的威信,同时也能让他们训练士兵更有纪律和组织度。如此一举两得,垂拱而治,有何不好” “再说,你还真以为我这个军师,什么都不用干呀供应军需,协调内外部关系,制定未来规划等等,要干的事儿多着呢,当然要先养好精神才是。” 沈秀儿不由就一捂额,道“相公,你美你都对,奴家说不过你” “本来就是。”何瑾这就邪魅地一笑,目光渐渐变得迷离,开始俯身慢慢压迫沈秀儿。 早已食髓知味的沈秀儿见状,想着在这肃杀的军营里,也是一种禁忌。心里不由是又紧张又期待,不自觉地就闭上了双眼 然而,令她想不到的是,随后就感觉到自己,被何瑾给丢在了一旁 诧异无比的她睁眼一看,不禁是又气又想笑原来何瑾刚才目光迷离,根本不是被自己所诱,而是瞥到了她带来的那一身新军服。 好想打人啊 自己娇滴滴的一个大美女,竟然还比不上一件衣裳 可等何瑾三下五除二,换上那身衣服后。沈秀儿又不得不承认,自家的相公好像啥都会,连设计的衣服,都看起来很是英武帅气。 此时何瑾的这身衣服,与明代的猎装武士服都不一样。扣子是直接扣在胸前的,衣服的领子也不同于过往所见的装束,而是立于颈项边。 另外,腰间系上了一条宽牛皮带,上面镶了方便系腰牌的眼。更让人吃惊的是,上身衣服不长,下身的裤子亦是同样的料子所制,然后就是一双铮亮的长统靴子,让人看起来很是精神抖擞。 嗯要有其他穿越人士在场看到的话,肯定会泪流满面、捶胸顿足地大叫卑鄙,这货居然连后世的军装也开始剽窃了。 不过,就算有人骂卑鄙,何瑾也不在乎如今自己有钱了,衣食住行方面,总要让自个儿满意才成。 明代的服饰虽然很风雅,让人有种怀古的自豪感。可偶尔穿穿还行,整天穿着实在太琐碎麻烦。 毕竟再简单的古装,也不会像后世的军服,那般简单和简练。 不单会影响行动和举止,还会浪费大量的布料。尤其在行军作战、训练滚打方面,那些宽袍大袖的鸳鸯战袍,实在太不适合了。 沈秀儿看着看着,不由渐渐有些痴了。因为zhi惑这种事儿,对男女吸引力都挺大的。 “相公穿上这身衣服,更显得英俊挺拔,人中龙凤” “那是” 谁知何瑾一点都不谦虚,反而还得意洋洋地说道“毕竟,这是我为太子殿下准备的另一条财路,不好看实用,哪能卖得出去嘛” 这一下子,沈秀儿就呆了“相公,连这件军服,你也要打卖钱的主意” 也就是这时,朱厚照竟也冲了进来,一脸期待地问道“啥,啥能卖钱快让孤看看,孤昨晚睡觉都想着如何挣钱”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三章 真是......造孽啊! 看着如今一副小财迷模样的朱厚照,沈秀儿差点连施礼都忘了让自家相公来教导大明太子,这真是造孽啊 可朱厚照现在真跟何瑾一个德行,哪管沈秀儿那些个担忧 他根本看都没看沈秀儿,双眼放光地就向何瑾问道“军师,难道就是你现在穿的这身衣服就这玩意儿,能挣到大钱吗” 何瑾这会儿也不管媳妇儿了,拉着朱厚照就神采飞扬地说道“大,这可大了去了太子殿下你说说,咱大明京营就有多少人整个大明有多少卫所,所有卫所加起来又有多少人” “嗯”对于挣钱,朱厚照现在是一点就透,道“军师,你的意思是,将这件军服定为规制,让大明所有的将士都必须穿着” “没错咱就是想方设法让朝廷下诏令,必须在役或退役的军士才能穿。其他无论高官还是显贵,一概都不允许穿” 何瑾这会儿也老怀堪慰,赞许地看着朱厚照道“等军服成为潮流后,咱再制作相仿的款式,卖给那些有钱烧包的大户。” 这一下,朱厚照可就傻眼了,道“军师,你刚才不是还说严禁他人穿着,怎么现在又说制作相仿的卖给大户” 沈秀儿再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这是因为你还不太懂人性。别人能穿的,自己却不能穿,那才会想着去穿。” “更何况,相公也说了,卖给有钱大户或权贵的是仿制版。也就是说,跟真正的军服还是要有区别的。” “嗯,名字也要不一样,就不能叫军服了,咱叫运动服”何瑾又补充道。 “哦”朱厚照听完,忍不住激动地双掌一拍,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军师,高,实在是高” 对于朱厚照的崇拜,何瑾是一点都不谦虚接受了。毕竟这军服的事儿,他也是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想出来的。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大明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连简单的穿衣方面,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自洪武初,太祖皇帝朱元璋便从面料、样式、尺寸、颜色四个方面,确立了明代的服饰制度。 这套服饰制度的中心内容,就是贵贱有别、服饰有等。不同阶级、不同等次的人,都只能享用本等级的服饰,不能混同,更不能僭越。 如明法典规定,只有王公贵族、官员,才能使用锦绣、绫妆等服饰面料,庶民则只能用绸、素纱。 至于位居四民之末的商人,乃朱元璋要大力抑制的对象,更是连绸、纱都不准使用,只能用绢和布了。 这种服饰等级制度,可不是说说好玩的。整个洪武年间,朱元璋屡次申述服饰禁例,一旦有人违犯,就会受到严厉制裁。 可到了世祖朱老四后,大明的商贸活动往来越发活跃起来,经济发展很快,城市也更加繁荣。 随着与周边诸国的接触,还有人们对于破除陋规旧习的天性,再加上对一些准特权阶级的宽容,便使得那明初的禁令,几乎变成了一纸空文。 据说在富庶的江南地区,各种服饰更是争奇斗艳。曾有一位闲居的官员进了一趟城,发现满街的生员秀才,其装束全是红束。 人家嘴上涂着红色的脂膏,脸上抹着白粉,还点缀着胭脂。尤其外披内衣,一身盛妆,宛如丽人。 这位满脑子正统思想的官员,见状不禁感慨万千,改宋诗一首曰“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 而这一切,也是何瑾从磁州乡城混到了京城后,眼界一步步开阔,才得出的结论。 “不过,这笔大生意要想做好,有两个难关是必须要攻破的。” 看着朱厚照一副双眼冒金光的样子,何瑾又赶忙给他泼了一桶冷水“首先,这军服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得到陛下的认可,才可能颁下诏令。” 朱厚照和沈秀儿闻,不由齐齐点头。 “第二个难关,就是咱大明的兵士地位太低。纵然军服简单干练,穿起来方便也显得英武。可世人对好男不当兵的观念不除,就不会有人想着穿军服。” 这一点,也是何瑾最大的担忧。 大明朝可不是后世开放的社会,后世会有人穿丐服,显得洒脱个性。可明代要是有哪个倒霉孩子敢穿丐服,那是会被爹妈打断腿的 同理,军服也是一样。 朱厚照和沈秀儿对视一眼,不由又齐齐点头。朱厚照随后更是迫不及待,问道“那该如何改变世人对军人的印象” “打铁当然还需自身硬,唯有咱大明的兵士英武果敢,忠诚可信。不再是欺负穷苦百姓的混账,而是能够重扬军威、一扫边患,成为守护大明社稷、万千黎庶的铁血之军,方能扭转世人的观念。” 听着何瑾这豪气干云的一番话,朱厚照当即就泄气了“军师,咱这生意还是别做了,没戏的” 一听这话,何瑾气得差点一巴掌拍他头上怎么说话呢你这表情怎么跟后世的人,听说国足要进世界杯一样 连你这大明太子都对兵士没信心,世人哪儿会相信 唉,算了算了谁让这孩子,说的都是大实话呢,毕竟眼下大明的兵士,确实是挺渣的。 “太子殿下不必气馁,做生意不是赌钱,一把就能捞个盆满钵溢。尤其咱还这么大的生意,又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能达成” 压了压心里的火气,何瑾鼓励朱厚照道“咱先将新军训练好,陛下看高兴了,自然会颁下诏令。” “等新军上了战场,再打几个胜仗,一扫颓靡的军威。如此以点带面,再加上大力改革,何愁车到山前没有路” “对哦”一听这些,朱厚照不由又激动了,拍着何瑾的后背道“孤就知道,军师你无所不能,啥事儿交给你都不必操心” “嗯,嗯”何瑾刚开始还点头矜持地笑,可后来就感觉有些不妙了啥意思,这大明江山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 合着,你以后就打算吃苦背黑锅都我来,享乐快活全你上,是不 我身上那么多优点你不学,怎么偷懒耍滑,你倒学了个十足十 可面对何瑾的质疑,朱厚照非但一点不羞愧,反而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军师,能者多劳嘛。你这么英俊帅气,智慧超群,孤信任你,自然如齐桓公信任管仲” “嗯,嗯”何瑾又是先矜持的笑,可随后看朱厚照那躲闪的眼神儿,那不妙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太子殿下,你这次来是不是带了不好的事儿” “嗯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朱厚照点头承认。随后看了一眼床榻,又不忍地对何瑾道“军师,要不你先坐下来” “我,我还挺得住”何瑾这会儿捂着胸口,嗓音都有些打颤了“到底是啥事儿,太子殿下来个痛快的,行不” “真不是什么大事儿,昨天你不是将两百多个勋贵子弟,撵出军营了吗” 朱厚照慢慢往后挪步,边挪边说道“那些勋贵又去找了父皇,可父皇一顿臭骂将他们骂了出去。然,然后他们看到了我,就跟着我一块儿来军营了” “什么”这一下子,何瑾脸色唰一下白了。 他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床榻,生无可恋地说道“殿下,我现在才感觉,陛下让我来教你,真是造孽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四章 有种你们进来! “殿下,我这里一心为你训练新军,给你找新的财路,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坐在床榻上的何瑾,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反应后,还是悲愤莫名“你,你这是典型的恩将仇报啊” 沈秀儿听了这话,不由就有些脸红睡了一上午觉,也算费心训练新军了 还有军服的生意,不用说也是咱们占大头,太子殿下和皇室只是当个保护伞,拿一点分红而已 自家的相公,真是很不要脸呢 可就是这样不要脸的相公,却让人感觉很靠得住啊 本着这样的心思,沈秀儿就一句话没说,努力憋出一副与自家相公同仇敌忾的表情。 朱厚照毕竟还单纯,被两人怒目而视,顿时就羞愧起来了,绞着手指道“孤也是没办法啊,那些人跟牛皮糖一样,我说也说不通,撵又不好撵” 何瑾这就眼珠转了转,问道“那他们此番来,到底想干什么,殿下总该知道吧” “哦,这个是知道的。” 终于有了能解答的问题,朱厚照立时开口道“他们今早见了父皇,不再告你的黑状了,而是恳请父皇再给他们子侄一次机会。” “父皇刚开始还坚决不同意,臭骂了他们一番。可架不住他们人多,七嘴八舌地求情,父皇也办法,只好推到了你身上,你要是还接收他们的子侄,就会酌情恢复那些家伙的世袭爵位” 一听这个,何瑾就明白了老面瓜弘治大叔,这是顶不住啊 “那英国公呢,这事儿不是说他来顶着吗” “别提了,这几日英国公门前,就跟打仗一样。街上的百姓反应,每时每刻都能听到里面的吵嚷,时不时还有侍卫哄打械斗。就连往常多舌妇一样的御史官,也连参都不敢参,生怕波及到他们头上。” “那,那马尚书呢关押那些勋贵子弟的可是他,勋贵们不找他,找我干啥” “更别提了,马尚书因为这事儿,都被父皇严令不许出府门半步了。”说起这个,朱厚照不由气愤起来,道“市井上不知从哪儿传出了流,说是谁能取了马尚书的首级,可得黄金一千两” “马尚书刚正凌然,对此不屑一顾。可父皇担心啊,派了锦衣卫严密保护不说,还给了他十日的假,勒令他必须在家休养。” “哦”何瑾闻点点头,算有了初步的判断看起来,这事儿还挺严重啊 不过他更明白,这种事儿说白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好在听朱厚照的口风,弘治皇帝虽然嘴上松口了,但心底恐怕已对这些不知好歹的勋贵们,厌恶到了极点。 否则的话,他一句话的事儿,犯得着先是痛骂发泄。被缠磨得没办法了还不松口,又推到自己身上 若是如此的话,那还管什么东风压倒西风自己就该拿清霜的琵琶来,给他们弹奏一首东风破 开玩笑,耍无赖谁不会啊,还耍到这里来了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转忧为喜,呵呵笑道“行呀,来就让他们来,别后悔就行我这就去会会他们。” 朱厚照和沈秀儿不由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这是要搞什么呀,刚才还一脸老大的不乐意,气得都坐床上了。这会儿怎么看起来,又跃跃欲试的样子 可他们没想到,何瑾根本不是跃跃欲试,而是直接飘了 出了帐门的时候,他就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随即向营门口行去,更是一副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模样,眼睛恨不得都长在头顶上。 此时营门口处,一大堆的勋贵们鲜衣怒马,其中几个还身穿蟒袍,正趾高气昂地呵斥着门卫“都瞎了眼不成满京城的军营,我等哪个不能进你们这些个狗东西,竟然还敢拦着我等” “不错,一个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乡巴佬,还真以为是个人物儿了。京城的水儿可深得很,别最后连怎么淹死的都不知道” 门前的东宫侍卫,被他们如训孙子般呵斥着,气得都双目通红。可顾忌着两方的身份,也只能生生地受着,一句话都不敢回。 “哟,这不都是京城里的勋贵嘛,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啊” 这时候,何瑾便骄狂地走了过来,还极其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后,才道“还以为你们这些个不学无术的家伙,都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上的废物,没想到骂人还会一语双关啊” “我就是从磁州来的乡巴佬,怎么了反倒是你们这些个酒囊饭袋,拿着祖先拼命搏下的功业,跟我们这些乡巴佬来耍威风,还真是给祖宗长脸呀” 这话落下,整个军营一下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愣愣看着何瑾,简直在看一只怪物军师,你没吃错药吧你可是一开口,就将这些勋贵们全骂进去了 你,你这是要上天啊 这时候,那些勋贵们显然也没想到,何瑾会这么狂。 足足愣了一息后,才不由勃然大怒,纷纷喝骂道“来人呀,给我冲开军营,老子要拧下这狗才的脑袋当球儿踢” “不长眼的狗东西,看清楚我们都是谁,简直在找死” “老子杀了你,跟弄死一只鸡一样” 何瑾的这一番话,简直如群开了嘲讽技能,将那些勋贵全都气得暴跳如雷。有马的当即上马,没马的也抽出了腰刀,整个营门前,顿时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 可他对此早有经验,尤其看到这些勋贵们带着的家将护卫,还有不少的熟面孔,当即忍不住就笑了。 随后猛然又一挥手,三百东宫ngnu手登时严阵以待。冷漠的面庞上,尽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机。 毕竟他们都清楚,待会儿要真冲突起来,只要不射杀到那些勋贵,是真可以放箭的相比起那些光打雷不下雨的勋贵们,他们的杀气自然是实打实的。 果然,这一强硬的架势摆出来,何瑾还未开口威胁,那些家将护卫们率先就怂了。 甚至有的家将护卫,还主动拉了那些不知情的家伙,道“兄弟别逞能,命可是自己的,死了也白死不说。那杀才还会狠狠折磨你的家人,你可要想清楚” 还未开仗,勋贵们这边儿的气势,就先输了一大半。 毕竟,祖先遗传给他们的血勇,早在一代接一代的养尊处优中,被消磨殆尽。装腔作势还行,真让他们众志成城、抖擞威风,谁都不愿当那个出头鸟。 然后,场面就僵住了。 其中一位勋贵,看到朱厚照匆匆赶来,才又一摆手骄横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动手我们此番前来,是来寻太子殿下的,你一个小小的虚衔锦衣卫千户,还不赶快滚开” 可何瑾却一斜眼儿,挑衅道“有种你们就闯进来啊” 这淡淡的嘲讽,可算彻底捅了马蜂窝。 那些个勋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彻底就被气炸了“我等各有军职在身,前来巡视下军营又有何不可” 而这会儿,何瑾就捏了捏手指,扭了扭腰做好热身准备后,对着营门的侍卫吩咐道“那就打开营门,看他们敢不敢进来”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何瑾如此三番两次的嘲讽,简直相当于踩着人家的脸皮骂娘。 一时间,那些家将护卫倒是没动。可勋贵大爷们却好似,感受到了祖先勇武的召唤,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就冲了进来 这时候,何瑾则足下猛然一蹬,迎着他们的战马刀qiang,独自一人便迎了上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五章 勋贵?呵呵...... “军师”看着这一幕的朱厚照,整个人都差点要崩溃了大哥呀,你这是要闹哪样儿 “相公当心”沈秀儿却根本不管那么多,她最在乎的还是何瑾的安危。 虽然知道何瑾很能打,问题是一个人打二百人多人,而且人家手里还有刀qiang这由不得她不担心。 “军师”这时候,满军营的教官士卒也急声呼喊。虽然他们也觉得何瑾很欠揍,但在阶级对立方面,何瑾始终是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的。 不,确切来说,何瑾建议朱厚照组建的这支新军,就是他们平民阶级打破勋贵垄断的一个试点,每次也都是何瑾在捍卫他们的权益。 虽然被何瑾折磨时,他们都恨得牙根儿痒痒,却也绝不会允许何瑾出哪怕一点意外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对于众人的呼喊,何瑾置若罔闻,仍旧向着一匹奔纵而来的战马冲去。 就在马上的勋贵,都止不住开始迟疑的时候,何瑾却根本不给他反应机会,猛然一个侧跳躲开战马的冲撞。随即人还在半空,一记直拳便捣在了战马的脖颈 战马当即凄惨地嘶鸣一声,巨大的马身不可抑制地侧翻倒下。吓得马上的勋贵面如土色,赶紧一个懒驴打滚,才避免了被战马压在身下的悲剧。 随即,又有一匹战马从侧面冲来,马上之人举起长矛便向何瑾抽去。何瑾却早已盯住了他,顺势一把接住长矛,嚣张叫道“给我下来吧你” 说着右臂一用力,直接连长矛带人从战马上拽了下来。紧接着又一把揪住他的腰带,将整个人向营门处涌来的勋贵砸去。 一时间,群情汹汹的冲势,顿时被砸得七零八落。勋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何瑾,想不到这少年竟身怀怪力,胆气更是冲天 换句话说,这货纯粹就是个二杆子,真敢将他们勋贵当沙包来揍啊 打架向来就是硬的怕横的,横的怕脑子有病的。 遇到何瑾这样的二杆子,勋贵们发现自己的身份,并不能带来战力加成后,胆气一下就消堕了。 “何瑾,殴打我等大明勋贵,这是在zaofan你懂不懂”当下,就有位勋贵同志,站出来要“以理服人”了。 何瑾哪里管他们这个打都已经打了,说这些还有个屁用再说,没考虑过后果,我敢向你们动手吗 他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一个加速又继续向前。犹如一阵狂乱迅疾的旋风,毫无防备地刮入了勋贵们的队伍里。 紧接着,朱厚照和沈秀儿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勋贵的队伍里,顿时乱七八糟地响起了惊惧的怪叫声,然后就一个接一个地飞到了半空。 故技重施的何瑾,还是专攻这些勋贵们的下盘,将措手不及的他们都举高高,扔了足有两米高。 当然,管扔不管接的那种 只可惜,两百多的勋贵,人数终究有些多。扔了足有五十来个后,何瑾已有些喘气不已了。 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还是做出了狂炫酷霸拽的表情,环手指了一圈儿道“还,有,谁” 这话落下,整个军营一下都寂静了。 朱厚照脸上是兴奋和为难彼此交织大哥,你到底是在闹哪样儿你,你刚才实在太英武霸气了 沈秀儿的想法,这会儿已跟那些教官士卒一样那可是大明朝的勋贵啊,说揍就给揍了你,你到底是咋想的啊 就连挨揍的勋贵们,这会儿也搞不明白,何瑾到底从哪儿来的勇气。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解释这小子,脑子绝对有病 然而,何瑾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们十分震惊“行了,你们来此的目的,无非就是想仗着勋贵的身份压我一头,然后再将子侄们送回军营嘛。” 这,这小子脑子哪儿点不正常了他原来早知道了我们的来意 而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更加震惊不已。 只见此时何瑾目光澈亮,带着坚毅不动摇的信念,道“现在我就可以,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这所军营的新军,只有真正一心想着大明社稷,全力报效朝廷的忠勇之士,才能进得来。” “之前我还念着你们的子侄,毕竟乃勋贵之后,对大明朝廷的忠心是无须怀疑的。可想不到,如今看了你们的表现,才知道你们心中早没了大明江山社稷,只剩一己之私欲” “何瑾,你敢诋毁辱灭我等,竟敢杵逆大明朝的祖制”一位身穿蟒袍的勋贵,顾不上狼狈,跳着脚大骂道“你,你罪不容诛” “如你这等狂悖之徒,当诛灭九族,方可肃清纲常”其他勋贵也纷纷叫嚷起来,一双双仇恨的眼睛满是怨恚,恨不得当场将何瑾生吞活剥 何瑾却忍不住冷蔑一笑,道“真是贼喊捉贼” “真以为天下人,都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为了那世袭的爵位军职,你们便敢擅闯军营,跋扈乖张,还敢说对大明朝廷忠心耿耿” “该死的uzhong”那位身穿蟒袍的勋贵,又气急败坏地叫道“想当年,我先祖随世祖起兵靖难,身上受的伤数都数不过来在单家桥,先祖的肠子都被捅了出来,又用手塞进去,然后用战裙胡乱缠上,依然杀敌数人、突出重围。” “没有我等先祖的浴血拼杀,哪能有大明朝的今日更不会有你这等uzhong,在此乱叫胡说” “哦”何瑾转头看向那人,鄙夷地道“那你当是阳武侯之后吧当年阳武侯的确骁勇善战,可你又为大明朝做了些什么” “老子承袭祖上的爵位,督掌五军营,一向呕心沥血,兢兢业业” “哦,就是呕心沥血纵容出了十几个喝兵血、吃空饷的武官是吧若我记得不错,那次若非马尚书当机立断,罢了你手下十几个武官,恐怕还会酿成一场兵变是吧” 知道自己得罪了勋贵集团,何瑾早就从马文升那里,看了不少这些人的资料。知晓眼前这个阳武侯薛伦,实乃十足的贪婪成性之徒。 事实上,那十余个武官的贪污之举,全都是这个薛伦授意而为。 此事内情几乎朝堂人所共知,更是薛伦的痛脚。此时被何瑾当众道出,他当即气得暴跳如雷“你,你狗崽子你简直在找死” 何瑾闻一蹙眉,当即一巴掌抽在了薛伦的脸上,直接将他两颗牙都抽飞了出去“我也是吃饱撑了,跟你这等家伙废什么话” “何瑾,你敢打”又一个勋贵跳出来了,但胆气显然不怎么足。 “你们是真的蠢啊打都已经打过了,还说什么说”何瑾顿时一脸的嘲讽,道“难道,我刚才不揍他,他就会放弃跟我作对” “你,你不能不能连祖宗的规矩都不管了嘛。太祖皇帝订下规矩,乃是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代” “就靠你们那些个,连校阅都通不过的子侄”何瑾更是满脸鄙夷,道“毫不客气的说,我娘一个妇道人家,都能打你们那些子侄一百个” 这话,何瑾真没有半点夸张,甚至还很保守。 “并且,你们莫要忘了,雷霆雨露皆乃君恩大明厚养有功之臣,乃是朝廷鸿恩浩荡,可不是让你们拿来讹诈朝廷的身为臣子,你们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敢出来丢人现眼,可真给祖宗长脸” 又是一顿叱喝后,何瑾已没耐心了,摊手道“行了,你们是自己走,还是让我再把你们一个个丢回去” “好小子,你有种”勋贵们顿时脸色青白,只能倒驴不倒架地来了一句。 谁知何瑾真懒得废话,直接贯彻了能动手就不吵吵的原则,撵上一个就扔一个。吓得其余的家伙,有多远就跑多远 直到何瑾拍着手回来,才轻哼了一声“勋贵呵呵”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六章 我脑袋才值一百两? 中军大帐里,朱厚照就像屁股中间夹了个火炭儿,绕着何瑾走个不停。 “军师那些人怎么也是大明朝的勋贵。就算是孤见了,也要叫上一声叔叔伯伯,你怎么就真动手把他们给打了” 何瑾看着他走得都头晕,不由一把摁住了他,道“那也你没见你喊停啊” “谁让你那么威武霸气,打得还那么酣畅淋漓的”朱厚照也很委屈的样子,埋怨道。 “那殿下到底是想让我揍他们,还是不想呢” “当然是想揍他们啊平时一个个人五人六、装腔作势的,结果听了军师的解释后,才知道他们原来都是,趴在我们大明社稷上吸血的虫豸” 朱厚照脱口而出,可说完之后,他又开始纠结了,跺着脚反悔道“可,可人家担心军师嘛。市井上刺杀马尚书的传,无疑就是他们弄出来的,此番军师这般得罪了他们,他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何瑾却一捧他的脸,温和而自信地笑道“殿下放心,微臣不会有事儿的。” 一时间,朱厚照便愣住了。 身为大明朝的太子,从来没人敢对他做如此僭越的动作。可看着何瑾那真诚又自然的笑,不知为何,他的脸便微微地红了 一旁的沈秀儿看着这一幕,不由眼睛就睁大了啥意思当着我的面儿,你们就如此明目张胆地你侬我侬了 还将不将我这个女人,兼何瑾正牌儿的小妾,放在眼里了 你们简直过分了啊 可,可话说回来,这一幕实在太暖心、太感人啊,好想就让他们从此在一起 想到这里,沈秀儿不由悚然一惊,不知为何就错乱了,仓皇开口道“相,相公,百宝斋那里还有不少事儿,奴家就先,先告退了”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何瑾和朱厚照两人都是一头的雾水。 “军师,嫂夫人这是怎么了” “嗯女人是种神奇的生物,每月总有几天举止异常的,不用担心。”何瑾不懂装懂,面上却一副我早已洞察了一切的了然。 “哦”朱厚照则乖乖点头,还就真的信了 随后,他仿佛才从何瑾这行走的汤中挣脱出来,道“军师,时候不早了,孤也该回宫了。” “微臣恭送殿下。” “嗯,今天的事儿,孤会好好在父皇面前,替军师说情的。”走到帐门的时候,朱厚照又恋恋不舍地说道。 嗯这不是从行走的汤中挣脱出来了,反而是彻底被迷住了。 何瑾也很无奈,只能一撩额前不存在的碎发没办法,谁让老天给自己的魅力,就这么大呢 到了第二日,天刚微微亮,他就被一阵号令声吵醒了。吃完刘火儿送来的早饭,就觉得有些无聊,又出去遛了一圈儿。 到了校场,发现情况比昨日好像好了一些。但大部分教官和士卒还是摸不着头脑,仍旧在摸着石头过河。 来到昨日那个武举人教官面前,他又是先来了一个军礼。 而今日,那教官却当即挺直了脊梁,回了一个军礼道“军师早” 何瑾满意地点了点头,可随后看到这教官和那些士卒的眼神儿,又觉得很疑惑“你们怎么看着我,都一副缅怀的表情” 那武举人就咽了咽唾沫,动容哽咽地道“军师,我们都是些粗人。可谁真心将我们放在心里,我们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回答,显然驴唇不对马嘴。 何瑾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了过来“你们以为我昨天揍了那些勋贵,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吧”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没有十足的把握,哪会那么浪”何瑾呵呵笑道,显然没将这件事儿放在心里。 可教官和士卒却看着何瑾,忍不住都有些想哭了多好的军师啊,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宽慰我们 那多情的目光,看得何瑾心里都开始发虚。 没奈何,他赶紧逃了开去。 可想不到,不论到了哪个小旗那里,教官和士卒都是一样的目光。 甚至就连到了徐光祚那里,这位勋贵里也是骄子的他,都开口说道“军师一心为大明社稷,不惜舍身怒吼,效当年荆轲一搏此等以血荐轩辕之壮烈,纵然明日便身死,亦可千古流芳” “军师,你放心,俺会永远记得你的俺听说你爱钱,每年清明上元的时候,会多给你烧些的”这是常怀先实在的话。 “叔父,我以前觉得你不是个玩艺儿,可昨日之后,才知道你是位铁血真汉子放心,你这个叔父我认下了,婶娘她们也不必担忧,就交由侄儿来养”这是张仑庄重的承诺。 何瑾当时就炸了,一人赏了他们一脚。 可这也不是办法,满营都是崇敬又缅怀的目光,何瑾根本躲无可躲,气得只能抓着头发回去继续闷头睡觉了。 到了中午醒来,他都没去食堂吃饭,只等着朱厚照到来,一举破开这诡异的气氛。 好在,朱厚照果然没让他失望。 人还没进大营,跑着就嚷嚷起来了“军师,军师你真是神了父皇果然一点都没责怪你,反而还将那些勋贵又臭骂了一顿” 这话落下,那些教官士卒一个个都傻眼了堂堂的大明勋贵,威风八面的人物儿,而且还那么多人,竟然也奈何不了军师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可何瑾却不慌不忙,从中军大帐出来后,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向朱厚照问道“陛下是怎么说的” “父皇这次直接将那些勋贵们,挡在了宫门外,然后让丘聚问了他们一句话。” 说着,朱厚照便学着弘治皇帝当时的模样,背着胳膊沉声呵斥道“二百余本该武勇无俦的勋臣之后,竟然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给打了,还有脸来告状” 说完,他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何瑾顿时就一蹙眉,指正道“太子殿下,最后这一笑有些多余了哈,影响气氛。” “不是”朱厚照连忙摆手,道“父皇说完之后,就是这样笑了一下的。” 这一下,何瑾完全懂了哦,原来弘治大叔,也很调皮嘛 没错,对于今日的结果,何瑾其实早有预料。 昨日的时候,他就从朱厚照口风中,嗅出了一丝的苗头儿。再联系弘治皇帝早先强硬推行武举一事,以及此番大力支持训练新军的举措,便可知这位宽仁的天子,其实早已对勋贵集团忍无可忍了。 只不过,如今边关战事稠瑭,而领兵作战还只能依靠勋贵。故而,弘治皇帝也无法直接出面,宣布彻底全面改革大明军制。 否则的话,勋贵集团一撂挑子,大明江山岂非乱了套 这个时候,弘治皇帝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站出来,敢跟勋贵集团唱反调儿的猛人。而且,还是唱得越响亮越好的那种。 如此一来,身为皇帝才能居中调停,从容不迫地一点点图谋嘛。 何瑾正是抓住了这点微妙,才摆出了一副二杆子的模样,给那些勋贵们用高压火线弹了一首劲爆的东风破,弹得他们都怀疑人生。 由此,他忍不住就不无得意地,对着那些呆住了的教官和士卒,瞥去了一个很是傲娇的眼神儿。 可不料,兴冲冲的朱厚照说完这些后,神色又变得忧愁了,道“不过,也是有一件坏事儿的。” “什么事儿” “就是京城的市井街头,没有刺杀马尚书的传了。” “这难道不是好事儿” “可刺杀的对象,换成了军师你啊” “哦”听到这消息,何瑾还是没太大的波动,反而来了一句“想不到,如今我的脑袋,也值一千两黄金了啊” “不,不是的,军师你的脑袋,只值一百两” “什么”这下,何瑾非但神色狰狞,还整个人都跳起来了“马尚书的脑袋值一千两,到我这里就一百两了太气人了,这是瞧不起谁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七章 这点儿屁事,还用静静? 朱厚照跟满营的教官士卒,登时跟看怪物一样看着何瑾军师,这是计较自己脑袋,值不值钱的时候吗这难道不该,先想着如何保住脑袋吗 可何瑾的脑回路,就是跟他们不一样,还是气愤道“不行,我得找他们说说去,太不尊重人了” 说着,他真的迈步就要往营外走。 反应过来的朱厚照和教官士卒们,当时就急了,连忙跑过来拉住他道“军师,军师你呃,先消消气儿,这事儿咱得从长计议。” 还是出身高门大户的徐光祚会办事儿,劝了这么一句后,又让常怀先从后面抱住何瑾,硬拖着他回了中军大帐。 就这样,何瑾还不甘心呢。 两条腿儿乱扑腾着,嘴上不停叫道“你们谁也别拦着我太伤人自尊了,这事儿我跟他们没完,没完” “军师,咱先不说这事儿跟他们完不完。”徐光祚一脸纠结地望着何瑾,小心翼翼地道“在下知道军师无惧生死,只为大明社稷的未来。可” “谁说的”何瑾却不认可,打断他道“大明社稷有我没我都不差啥,可这事儿,我就是气不过” 徐光祚顿时一脸黑线。 足足反应了半柱香时间,才找回自己的思路“不是,军师这种事儿难道不该先谋身,再谋人吗” “谋身”何瑾一愣,道“他们还想糟蹋的我身子,才给我一百两不行,这事儿太欺负人了,我铁定跟他们没完” “没完你个大头鬼” 朱厚照实在听不下去了,猛然憋红了脸,怒吼呵斥道“他们要杀你,要派人杀你啊知不知道” “我,我知道啊”何瑾这才被吓住了,弱弱地反问道“可,可他们出的钱太少了啊” 砰的一下,朱厚照气得又拍了桌子,道“你还要不要命了” “当然要啊,命只要一条,我不在乎谁在乎” 众人一听这话,觉得何瑾脑子没毛病啊这逻辑啊,说话什么的,不都挺清晰的吗,怎么就不干正经事儿呢 可不料,随后又听何瑾继续弱弱道“可他们也杀不了我,以及我的家人啊这段时间,我就呆在军营里,哪儿都去不了。派刺客来戒备森严的军营来杀我,除非他们脑子被驴踢了。” “至于我的家人,不是说陛下已派了锦衣卫保护吗再让火儿去通知一声,告诉秀儿和清霜这几日就呆在家中,不也没事儿了吗” “嗯”众人不由就对视了一眼,忽然便觉得没错啊,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儿呀我,我们刚才穷担心了个啥 一时间他们面面相觑,觉得原来人家何瑾脑子没病,他们脑子才有病。 “叔,叔父”张仑琢磨了半天,才抓住他话里的一个漏洞“你怎么光想着通知两位婶娘,叔奶奶难道就不用通知了” 通知我娘呵呵。 少年,你果然太年轻,她要是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会高兴死了。不把京城整个地下暗杀黑市,搅个天翻地覆才怪。 人家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嘛,还是放过他们吧。 “可,可军营也会放假啊,军师难道想一辈子就呆在营里”张仑的问题换来了淡淡的嘲讽,朱厚照却还浑然不觉,又再接再厉问了个更蠢的。 何瑾果然都没耐心了,道“殿下,勋贵的权势,大部分早就被兵部给夺了。如今之所以还能这般跋扈嚣张,无非就是倚仗着圣眷而已。” “倘若昨日的那场闯营,他们真将这座军营闹个天翻地覆,陛下说不定还会顾忌几分。可他们连番几日的表现,简直就像一连串奇丑无比的闹剧,已让陛下彻底看清了其色厉内荏的本质。” “勋贵没了一腔血勇,就如猛兽变成了只会哼哼唧唧的弱狗。微臣扒掉了他们最后遮羞的裤衩后,他们看似更加怒不可遏,还放出了要取我首级的传。孰不知,这愈加暴露了他们无能,更使得陛下对他们嗤之以鼻。” “而陛下对他们越是厌恶,他们就越没了资本。对付这些已根基不复的家伙,只需见招拆招、反戈一击即可,又有什么值得好担忧的” 这番话落,大帐里登时一片抽气声。 谁都没有想到,何瑾看似吊儿郎当,却有着一双洞彻九幽的慧眼,早就将勋贵集团分析得剖皮见骨 尤其对于徐光祚来说,对此更是感同身受。 徐家按说当是大明朝,当之无愧的勋贵之首。可结果呢,自定国公第三代起,徐家在勋贵集团中便日趋没落。 徐光祚的祖先徐永宁,多次被朝臣御史弹劾,还因误毁制书一事被连坐,已称病三十多年未上过朝。而他的父亲徐世英,更是因饮酒宿娼一事,被丢入过大理寺受审,至今未曾袭爵。 到了徐光祚这一代,已从祖父和父亲遭遇上,看出勋贵集团的显赫或没落,说白了就是寄托在皇帝的宠信上。 而如何才能得到皇帝的宠信 徐光祚之前对此并不清晰明朗,直到遇见何瑾之后,他才渐渐有些开窍儿只有成为对大明朝真正有用的勋贵,才会圣眷不衰 否则,哪怕祖上功业再大,皇帝顾忌有再多,也会从根本上被瞧不起 想到这里,他不由赶紧开口问道“军师大人,那你已想出了对付刺杀的法子” 这时候,徐光祚已彻底想明白了虽说自己是勋贵子弟,但要想着徐家再度崛起,其实更应跟何瑾站一起 只有何瑾带着这支新军,重扬大明军威,他徐光祚才会重新进入皇帝的视线。 所以,这时候他可不愿让何瑾出哪怕一点意外就算那些人跟他属于一个集团,必要的时候,他也要拔刀相向了 可无奈,何瑾根本同他不是一类人。 在徐光祚看起来利益未来攸关的大事儿上,何瑾仿佛就跟谈论晚上吃什么饭一样,郁闷地摆手道“我当然还没想出来啊。” “你们这么多人围着我,上来还叽叽呱呱的,我哪有功夫儿安静地想上一想” “那军师你” 徐光祚登时就要气炸了,可一看何瑾抬眼瞪他,语气不知为何就软了下来“你就好好地想想嘛,我们先出去,先出去还不行吗” 不大一会儿,营中的人就走了个差不多,连朱厚照都没留下。 但就在刘火儿和陈明达两人,也要退下的时候,何瑾却忽然小声开口了“哎,你俩要干啥去” “给,给老大你一点安静的空间”刘火儿和陈明达就愣了,道“老大不是挺喜欢静静的吗” “静静个大头鬼啊,就这点儿屁事儿,还用得着去想” 刘火儿和陈明达闻对视一眼,不由先是一愣,随即就双眼放光瞒着别人不告诉,这明显是老大又要出阴招儿了啊 一时间,两人不由也激动起来,贼兮兮地凑上来问道“老大,计将安出” 何瑾当然也笑得很阴险,暗搓搓地道“这事儿呀办好了,咱说不定又要发财了你们先这样,再那样儿,最后就那那样” 刘火儿和陈明达听完,忍不住又是一对眼儿。 刘火儿就伸出大拇指,对何瑾道“老大,你真是坏得头上冒烟儿、满肚子毒水儿” 陈明达则喟然一叹,道“我怎么跟了你这样的东家,真是老天无眼啊” “嗯,嗯”何瑾不由先满意地笑了。可笑着笑着,又觉得他们的称赞,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唉,算了,反正是夸我聪明、能挣钱的意思就行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八章 闪耀出该有的光彩! 太阳东升西落,日子就一天天的过去。 整个军营的教官和士卒,虽然还是一如既往担忧何瑾,但也没之前那么严重了。 毕竟,何瑾自己也说了,人就在戒备森严的军营当中。哪个刺客疯了,会来这种地方刺杀他 至于说朱厚照和徐光祚等人,问他想出了应对的法子没。何瑾就咬死了牙关,说自己想不出来。 干那种坏事儿,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更不要说,朱厚照如今又贪又滑,要是连自己的聪明机智呃,好吧,是连奸诈无耻都学会了,那大明朝还有未来吗 就在何瑾整日吃了睡、睡了又吃,闲极无聊都胖了十斤时,居然有人主动申请考核了。而且那个人,竟然还是常怀先。 “怀先,才十天的时间,你就练完军姿、队列、以及衣食住行的训练内容了”前一刻还在发癔症的何瑾,看到呵呵憨笑着的常怀先后,就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嗯,军师大人来检验吧,过关后俺就是咱营里,第一个小旗官了。” “哼,我信了你的鞋”何瑾当下就穿上了鞋,带着刘火儿和陈明达两人,跟着常怀先出去了。 到了校场后,常怀先从腰带中摸出一枚铜哨,用力吹响。 急促的哨音响彻营盘,不一会儿便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明明是五人跑步而来,却只发出整齐的刷刷声,没有一丝杂音。 在常怀先的指挥下,五人同时改为齐步走,在校场中央原地踏步,依次将稍息、立正,还有向左转、向右转的项目都过了一遍后,然后整齐立定,如一根根标qiang直插在那里。 令何瑾没想到的是,经过一番队列演练后,他横着看过去,竟只能看到第一个士卒的侧面因为,五个人直挺挺地站成了一条线。 “火儿,明达。” 何瑾又一挥手,两人便将细绳系五人的颈上,又在末段系上石头、摊好石灰。检查无误后,便退到一旁,设置好计时立木,然后静观其变。 立木的影子缓缓转动,时间也在慢慢地流逝。 一刻钟过去了,五名士卒浑身都被汗水浸湿,眉毛睫毛上也全是汗滴,胸前的绳子却仍纹丝不动。 其他的教官士卒这时也赶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旗下的士卒,有的现在还是连左右都分不清,其他衣食住行方面还是散漫无比。此时看到这样一支仿佛铁打的士卒,真是感觉人比人、气死人。 很快半个时辰到了,常怀先旗下士卒身上的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却依然像一根根直插的标qiang,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何瑾的脸色都变了,可那五名士卒还是继续立着,依然纹丝不动,宛如五尊目光坚毅的雕塑。 最后夕阳西下,何瑾才摆摆手,让常怀先吹响了原地放松的哨声,五名士卒这才活动下手脚,重新整队后又齐步离去,仿佛从没经历过这一个时辰。 再来到五人的营帐,何瑾看到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有如刀切的一般。 其他的铜盆、牙刷、毛巾什么的,也都整齐划一地摆成一条线。哪怕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到一丝瑕疵来。 何瑾此时已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脸色,向常怀先行了一个军礼后,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常怀先也当即一挺身,回了一个军礼,认真说道“报告军师大人,俺不知道” 这句话说得是掷地有声,响亮实诚,噎得何瑾嘴角直抽抽儿。 想了半天,他才有些明白,问道“站军姿那事儿,你是如何让士卒站上一个时辰,还保持纹丝不动的” 有了具体的问题,常怀先就能回答上来了“就是按照军师大人的要求,俺先练。然后俺发现站军姿不能跟平时一样,得将绷紧后的身子重量,压在前脚掌上,然后站得时间就长了。” 何瑾点点头,这个窍门儿他故意没写出来,就是想知道全营哪个教官会先发现。结果那么多聪明人没让他意外,笨鸟先飞的常怀先却给了他惊喜。 “那如何让士卒分得清左右呢你的旗下,我记得是有两个左撇子来着。” “这事儿刚开始俺也头疼,可有天俺手划破了,包了一块布。然后俺就想到,这样左手就跟右手不同了,以后的训练,就让士卒们手上也缠个布条,喊左右的时候,他们就能分得清了。” 何瑾又是微微点头方法虽然很笨,很死板,却是出奇地有效。 现在他也看出来了,常怀先一点都不笨,反而是粗中有细的那种人。而且,因为他的憨厚,能与士卒同甘共苦、以身作则,自然而然带动着士卒一块儿训练。 量变引起质变下,他们这一旗,就创出了笨鸟先飞的成绩。 何瑾这下就不吭声了,点头挥了挥手,看向了刘火儿和陈明达。两人当即示意,行了一礼后便走出去。 紧接着,何瑾便带着常怀先和他旗下的五名士卒,来到了点将台。 咚咚咚的聚众鼓顿时响起,全营的人都被集合了起来。 待众人到齐之后,何瑾才上前道“经过考核,常怀先麾下小旗,第一个达成训练目标,特此表彰并授予军衔常怀先,上台” “是”激动不已的常怀先,当即迈着标准的正步,走上了点将台,并且无师自通地向何瑾行了一礼。 何瑾当即也回了一礼,随后刘火儿便拿着两枚肩章上前,何瑾接过后,便郑重地给常怀先戴上。 直到此时众人才明白,他们军服肩膀空着的两个扣子,是干什么用的。 一时间,那些教官们看着常怀先肩膀上多出的肩章,真是羡慕嫉妒恨。纵然清楚知道那其实就是两块布,可就是心里酸溜溜的 毕竟,那两块布背后代表的含义,是真正靠自己赢来的荣誉,是背后辛苦付出后的成就,是男人在众目所视下的闪耀 这可比某些生来就是勋贵的身份,要光荣得多 “这肩章上的一道杠,就是代表你是小旗的身份。要是成了总旗,上面就会再多一道杠,以此类推。” “至于以后在战场上立下大功,除却朝廷的奖赏封赐外,我还会用金、银、铜各打造出勋章,挂在你的胸前。让所有人一看到你的军服,就知道你是怎样战功卓著的将领” “谢军师”这一下,常怀先激动地面色涨红,大声回复道。 “胡二牛,郑三麻,薛黑子,李狗蛋,王大锤你们五人出列,上台”何瑾随即又喊出了五人的名字,台下常怀先旗下的五名士卒,不由诧异无比。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位军师大人整天不是吃、就是睡,要不就逛呀逛的。可想不到,何瑾竟清楚地记着他们的名字 长这么大,他们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上位者,给过如此尊重。 事实上,新兵三千多人的名字,何瑾都一一记在了心里。每天看似逛呀逛的,也是因为他要将名字和人对应起来,加深印象。 五人也激动地正步走上台后,何瑾又拿出了绣着一朵花的肩章,给他们带了上去,解释道“这肩章上的一朵花,便代表你们从此以后,就是军营里的三等兵。” “等你们接受完第二、第三阶段的训练后,就会凑齐三朵花,成为一等兵。到那个时候,再完成士官的考核,便会由花换成杠,成为一名享受小旗待遇的士兵遇到军职空缺,你们就会优先递补” 说到这里,何瑾又转向台下众教官士卒,道“在这所军营里,我一点都不跟你们玩虚的。” “肩上多一朵花,每年就会多一两的饷银,多一块勋章,更是会领到该得的赏赐和荣誉并且,下一级的士兵见到你们,必须行礼致敬” “叔父”张仑有些急了,慌忙行礼问道“从今天起,我们这些教官见到他,也要行礼吗” “武举人教官不用,因为人家得到了朝廷给予的功名。” “至于你们没有任何实在功绩的临时教官,就必须向他们行礼。一经违背,便以军法处置,屡教不改的,逐出军营” “在这所军营,你们记住了,什么身份地位、什么关系人脉,我统统不看在眼里,谁有本事儿谁能干,就能得到更高的军职,更好的待遇” “外面所有的风雨,你们都不用管,我负责给你们搭出公平竞争的平台。”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振臂高举,吼道“英勇的大明军士,你们只需负责,闪耀出该有的光彩” “为大明社稷效力,军师威武”底下教官士卒齐齐高声回应,声冲九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四九章 做兄弟,就要讲义气! 榜样的激励作用是无限的。6八6八6读6书,o 自从常怀先率先转正后,何瑾就发现军营里的教官,跟吃了辣椒的猴子一样,整天上蹿下跳、抓耳挠腮的。 然后,然后何瑾当然唯恐天下不乱啊。 “光祚啊,你这样是不行的,知道人家怀先为何第一个转正吗就是因为人家起早贪黑,你看你对士卒,明显有些纵容啊。” “侄儿啊,你这也不行啊。光知道苦练怎么够呢,还得知道技巧。啥,士卒胳膊老晃手指和裤缝之间夹个铜板嘛。哦,踢腿不正啊,腿上绑个棍子不就踢直了吗” “士卒以前下地干活儿,年纪轻轻就弯腰驼背怎么办背后绑个木头架子,强迫矫正他们挺胸抬头啊。” “士卒脖子流汗发痒,老忍不住扭头儿怎么办衣领上别个针嘛,扭一下就会扎一下,扎多了就记住了嘛。” 诸如此类,反正这几天何瑾在外面逛的时间,明显比以前长很多。而且不再惜字如金,对教官们的请教是知无不、无不尽,听得在场士卒们晚上睡觉都噩梦连连 更惨的是,第二天醒来发现,噩梦成真了 有了目标和激励,技巧也学到了的教官们,信心就足了,花样儿也多了,士卒的苦日子来到了 从早上天不亮就被撵起来,到晚上天黑了还挑着火把夜战。士卒每天都beicao练得浑身酸痛、疲累欲死,甚至中暑晕厥的也不在少数。 但一天天的操练下来,士卒们也渐渐的脱胎换骨,身上散漫的草民气息消失了,钢铁般的意志,开始一点点注入他们笔直的身姿中。 朱厚照每天来到点将台俯瞰校场,最能直观感受到这种变化,心悦诚服地对何瑾道“军师,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要这样操练了。” “以前我认为把两方分为两个阵营,彼此冲杀打斗才是训练。现在才知道,那些原来只是玩闹。”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只有如军师这般,先将士卒的纪律性和组织度行夯好基础。以后的操练才会事半功倍,百万大军才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令行禁止。八八读书,23o” “军师,你果然不愧乃孤一眼相中的神人也佩服,佩服啊” 每次看罢,朱厚照都会感叹一番,然后又背着手落寞地走下台。小小的年纪,仿佛领悟到了什么大道理,一副哲人的忧郁感伤,弄得何瑾都有些哭笑不得。 而随着日子的推移,主动申请考核的教官,也越来越多。 何瑾不厌其烦地一一检查过后,发现这些人的确都达到了标准。依次给他们颁发了肩章,并给出了第二阶段的训练内容。 第二阶段训练的内容,便包括了马步箭及qiang、刀、剑、戟、拳搏、击刺、火铳等法,这方面就跟大明传统的训练有些相似了。 但何瑾的要求还是有些不同,他不要求每个士兵在训练过后,能达到技击高手的水平,还是更侧重士卒的纪律性和组织度。 比如,练习刺击的时候,他要求士卒刺出的每一qiang,都要动作整齐划一。甚至出qiang后停留在哪个位置,都做了详细的标准。 至于火铳和ngnu方面,他更是要求士卒们,将黔宁王沐英的三行战法,练习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所谓的三行连射之法,其实后世人都从影视剧中看到过。 就是将火铳兵或ngnu兵列队为三行,发现敌军之后,第一行首先发射,然后第二行、第三行继续发射,在二三行发射时,第一列就可以从容装好子弹弩箭,形成完备而持续的强大火力。 这样的三行连射战法,似乎都是国外人打仗时用的。最为著名的,就是普鲁士国王菲特列二世,凭借着这一战法称雄了欧洲。 但事实上,早在菲特列二世的前一百年,大明的黔宁王沐英已设计了出来。 可惜的是,沐英使用这种战法,最初是用来对付云南象兵叛乱的。由于其使用的地域性,并没有在明军中广泛流传。 作为穿越者的何瑾当然知道,这种战法克服了火铳的时代局限性。三行轮流开火,没有丝毫停歇,足以将任何敢于来犯之敌人打成漏斗。 他又哪能忍得住,让新军不操练这等战法 可随着通过第一阶段考核的小旗越来越多,所有教官和士卒们发现,何瑾也开始跟吃了辣椒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抓耳挠腮起来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让军纪官刘火儿和陈明达,带着东宫侍卫们去找教官士卒们的茬儿,发现那里不合规了,当即扣分执行军法。 这时候,教官和士卒们还没怎么感觉到奇怪。 毕竟新军军营一切凭实力说话,而且吃穿待遇,都是全京城军营里最好的。从严治军、严格要求这些,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接下来,众人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 那是半月集体大抽查的前一天晚上,安静的军营里,忽然半夜三更响起了,急促的聚众鼓声。 训练了将近半个月的教官士卒们,已初步有了纪律性和警觉性,慌忙不堪、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列阵。 可列好阵之后,却发现何瑾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带着军纪官一一将那些衣衫不整、集合散漫的小旗,全都记了不及格,取消了考核的资格。 “为什么”找不到腰带、只能用手提着裤子的张仑,当时就咆哮了起来。 “平时多训练,战时少流血” 何瑾却一正面容,严肃地环顾愤慨的众人一眼,道“倘若我等在外扎营,敌人此刻夜袭,就凭你们现在的表现,想想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一番话,顿时让众将士羞愧地低下了头,不得不承认何瑾的话很有道理。 “更何况,第一阶段的训练内容上也都写了,紧急集合本来就是训练内容之一,你们难道谁都没注意到吗” 众教官有随身揣着手册的,当即对着火把看了起来。果然在最后一页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这紧急集合的项目。 问题是,那只有极其简短的一行字,分明就是何瑾早就挖好的一个坑 “行了,及格的可以回去了。不及格的都留下来,跑完一千丈”何瑾却不管他们的悲愤,挥挥手打了个呵欠后,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睡觉了。 就这样,第二次的抽查考核,也被他机智完美地忽悠了过去。 只是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 以后教官士卒们便发现,满嘴大道理的何瑾,其实就是想方设法地在找茬儿,拖延他们考核晋升的时间。 因为丧心病狂的他,在突击检查都查不到问题后,竟然有一次闯入了士兵的澡堂子里,硬说也是为了防备敌人刺杀这就太强词夺理了吧 随着何瑾越来越凶残,刘火儿和陈明达两人也都受不了了“老大,这也太过分了吧到底啥情况,就不能跟教官和士卒们明说吗” “没错啊,老大。”陈明达也苦着一张脸,道“如今满营的教官和士卒,看你的眼神儿都跟恶狼一样。再这样下去,不等外面的人刺杀你,教官和士卒恐怕就要先动手了” “我也没办法的啊谁知道他们开了窍儿之后,训练合格的会那么快、那么多。”何瑾痛苦地抓着脑袋,道“我做那些,还不是因为没钱” “那些个战刃、ngnu、火铳还有战马,全都是从东宫那里搬过来的。要是所有人都通过了考核,太子殿下的那点钱儿,根本支撑不了下个月” 刚接到教官和士卒们投诉,怒气冲冲准备来质问的朱厚照。一听到这话,直接扭头儿就出去了,对着教官和士卒吼道“你们都听着,军师的话,就是孤的话。谁敢质疑军师,就是在质疑孤” 吼完,他就苦着脸回来了“军师,难道真一点办法都没了吗” “当然有,只是还不知道,赖三儿那里准备得咋样儿了。”何瑾就拉着朱厚照坐下,难兄难弟一样地说道“殿下还记得勋贵们要杀我一事儿吗微臣已想到法子了,要劫富济贫一番。” “这事儿我本来想吃独食的,不过看到军费这么紧张唉,谁让殿下是微臣的兄弟呢,做兄弟就要讲义气,所以这件好事儿,就决定也拉上你分一杯羹。” 听到这里,朱厚照顿时感动地无以复加,拍着胸脯站起来道“大哥你放心,这事儿万一有什么疏漏,孤就说是孤授意的。做兄弟,就要讲义气” 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外传令兵进来“军师大人,有个叫赖三儿的锦衣卫前来,说是有要事汇报” “快让他进来”这一下,何瑾和朱厚照登时齐声吼道,双眼都在放着光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五零章 公主,我爱你啊! “事情都安排好了” 赖三儿乐呵呵地刚走进中军大帐,忽然就觉得整个人飞了起来。定睛一看,又差点被吓尿了。 原来刚才他一露头,就被何瑾抓着拉了过来。随即一落地,朱厚照、刘火儿、陈明达三人又登时将他围了起来。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都冒着幽幽的绿光。一时让赖三儿感觉,自己像是掉入狼窝里的小白兔。 “都,都安,安排好了”赖三儿结结巴巴地道出这句话,顿时看到四人的眼光又亮了几分,他一时不由有些害怕,问道“老大,就算安排好了也没用,你总不能现在就去实施吧” “怎么不能挣钱的事儿,怎么能说没有时间呢” 说着,何瑾就出走了营帐,让人敲响了聚众鼓后,对着聚集好的教官和士卒道“鉴于这段时间,大家刻苦训练,兢兢业业,我心甚慰。” “然文武之道,在于一张一弛。半个月以来,尔等都未正经休息过。故而我决定,从今日起,军营开始轮休放假,以小旗为单位,每半月都能得到三天的探亲假” 赖三儿在远处听着,简直都傻眼了老大,军营放假虽说不是啥大事儿,可你弄得也太草率了吧 而且,那话还说的一套儿一套儿的,让人都分不清真假。 果然,底下的教官和士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的不相信。 最终目光集中在徐光祚身上时,徐光祚只能无奈地开口道“军师大人,这不会又是一项什么考验吧” 何瑾哪管他这个,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对了,探亲的兵士们都可以找书记官,领取你们这些时日的军饷。别回去了一趟空着手,让人误会太子殿下刻薄你们呢。” 罢,让人敲了解散的锣声,他径直便走下了点将台。留下三千多面面相觑的教官和兵士们,都猜不透这到底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到了营帐后,何瑾又吩咐赖三儿道“行了,你这就准备吧,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赖三儿这会儿,真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对何瑾的看法了老大,挣钱这事儿上,你是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并且争分夺秒,说吃就端,你这样的人没钱才奇了怪呢 可等何瑾这里料理完军营的事务,带着朱厚照、刘火儿和陈明达等人,兴冲冲地走出军营大门时,忽然又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前方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兵,面目含煞、持qiang弄剑地,巡视在大门外的道路上。 领头一人,高挑的身材,鼓鼓的胸脯,挺翘的屁股,骑在那匹高大的红马上,看起来活力四射、阳光十足。只是侧颜看上去含霜带冰,正冷冷地注视着前方。 何瑾登时回头看向朱厚照,问道“她怎么来了” “皇姐这些时日,一直都在啊” 朱厚照傻乎乎地回道,还炫耀般继续说道“你没发现这些时日,那些勋贵们都不敢来找麻烦了吗都是皇姐的功劳。” 何瑾顿时气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朱秀英这些时日一直在的事儿,你来了这么多天,居然都没想到跟我提一下 不是,问题的重点是,就算她知道了勋贵找我麻烦的事儿,又为什么会来 想不通,自然要去问。 这时候,朱秀英也有所感应,转过头看到何瑾,不由先惊愕了一下。随后,目光竟有些躲闪,仿佛做了什么错事,被人抓到了现行一样。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一时间目光相对,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暧昧和尴尬。 “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又是一句废话,气氛更加暧昧和尴尬了。 “我先说就我先说”幸好,朱秀英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女人,很快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面孔,紧抿着嘴唇说道“我听闻你在为父皇训练新军,才来特意来帮一把的,你不要多想。” 我能多想什么啊总不会以为你这个小娘皮,真看上我了吧何瑾顿时向她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儿。 谁知朱秀英看到那眼神儿后,忽然有些恼羞成怒,不待何瑾开口,又责叱一般问道“你不在军营里好好训练士卒,跑出来做什么” “军营今天放假了啊再说,我干什么难道还用向你汇报”何瑾不由觉得更加奇怪了,总觉得今天朱秀英好像吃错了药。 “你”一听这话,朱秀英立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全身都炸起了毛。 可就在何瑾以为,两人要大战一场的时候,忽然又看到她轻咬起了嘴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又说了一句道“我护送你回去,没人敢找你麻烦的。” “那怎么行”不料这次朱秀英没炸,何瑾倒炸了,脱口而出道“你今天到底吃错呃,吃错什么饭了” “何瑾,你狗咬吕洞宾你简直” 朱秀英当时也扬起了鞭子,可手刚伸到半空时,她忽然又反应过来了“你们是不是有事儿在瞒着我” “没有,绝对没有”何瑾赶紧否认,随即还向朱厚照使了一个眼色。 朱厚照见状,也赶紧附和地点了点头,道“没错,皇姐我可以作证,军师什么事儿都没瞒着你。” “哼,你早就被他教坏了,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这下,朱秀英竟然得意了起来,道“不行,今天我就要跟着你们,看看你们到底又要干什么坏事儿” “皇姐,你不要多管闲事行不行”朱厚照一下就急了,赶着去挣钱呢,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算怎么回事儿 但他越是阻挠,越是让朱秀英笃定“哼,你们铁定要去干什么坏事儿了,若不让我跟着,我这就回去禀告父皇” 好不容易抓住一次何瑾的把柄,朱秀英不由有些自得的笑了。随着这一笑,脸上寒霜尽去、眉目流转,竟是说不出的秀美妩媚。 一时间,朱厚照不由求助地望向何瑾。 何瑾这会儿的表情却很奇怪,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朱秀英笑,火辣辣地看得朱秀英不由低下了头。 可刚又想抬起头来,不服气地打算质问何瑾时,却忽然听到何瑾开口道“公主,其实你知道吗” “虽然你表面上冷若寒霜,但我却知道你内心热情似火,有着一腔的想法和抱负,不甘心只当一介寻常的皇室公主。” “而正是你这种矛盾的气质,一下深深地吸引了我。自从上次于在水一方见面,我的心就已经属于了你;我的情,也只会为你流转,我一切的一切,都只愿换得你展颜一笑我,我爱你啊” 这话一出口,所有女兵一下眼冒小星星,春心泛滥啊,这难道就是告白吗简直太炽烈了,太有冲击力了公主真是好幸福啊 可朱厚照和刘火儿、陈明达这三位,一下子傻了眼老大,你吃错药了吗你不是说过康宁公主就是头母老虎,全大明哪怕就剩下她一个女人,你也不会娶的吗 怎么现在,你就真情告白了 难道,真是内心的爱意无法阻挡,你竟然是个暗恋的闷骚男 何瑾却根本不管这些,下了马一步步走到朱秀英面前,一副痴情款款的模样道“公主,我这就向陛下提亲,让我准许成为你的驸马如何来吧,我们一起去暖阁,这就去求见陛下” “你”朱秀英毕竟是大明土著公主,哪里听到过这等直接又肉麻的告白,反应过来后,登时柳眉一挑,杏眼圆睁,重新怒气冲天道“你自己去吧” 说完,两条惊心动魄的长腿一夹马肚,枣红马便窜了出去,把何瑾带着都摔在当地。 可就算倒在了地上,他仍旧一脸的痴情,伸出手呼喊道“公主,公主你不要走,不要抛下我啊” 吓得朱秀英赶紧又抽了几鞭子,加速逃离了这个地方。 直到彻底看不到她的身影后,何瑾才换回了平静的脸色,拍拍手站起来,对着一脸痴呆的三人说道“嘁,不放大招还赶不走她了都愣着干什么,咱赶紧挣钱去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五一章 人生哪儿那么多意外? “大哥,皇姐,你们”憋了一路的朱厚照,到了大街上后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刚才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就是告白劝退dafa呗。” 何瑾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朱厚照,道“你皇姐这次不管怎么说,也是在帮我,我总不能冷面呵斥,让人家滚蛋吧唯有用这种温柔的手段,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离去” “只是为了让皇姐离去”朱厚照顿时更加担忧,道“可如此一来,皇姐的名节又该怎么办” “什么名节” 何瑾一脸懵圈,随后眼珠一转,明白了“你是说我当众调戏皇室公主,致使公主名节受辱,以后只能非我不嫁了是吧” “不错。”朱厚照自小就受翰林那些孔孟教育,明代男女大防又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自然满脑子这种思想。 何瑾就想了想,忽然转变了话题,问道“太子殿下,你看过那些侠义小说没” 明代一直到清代,正是小说兴盛的时期,街面上充斥着各种鬼怪志异、侠义情仇、官场伦理小说,何瑾相信朱厚照一定看过。 果然,朱厚照愣愣地点头,道“自是看过的。” “那些侠义小说当中,是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就是一位玉树临风、武艺高强、家世显赫的少侠救了一位落难侠女,侠女便会说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嗯嗯”朱厚照连连点头,一脸的憧憬向往。 可谁知何瑾又诡秘一笑,道“可你是否记得,一个七老八十、穷酸破烂的丐帮长老,救下一位侠女后,侠女是怎么说的” “嗯”朱厚照一下愣住了。 非但是他,就连后面的刘火儿和陈明达,也都来了兴趣催促道“老大,那侠女是怎么说的” “那侠女就会说,长老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生,当牛做马再报答长老了”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又是调皮一笑,道“既然都是救命之恩,为何对英俊公子是以身相许,对丐帮长老就是一句客套话呢不是该侠义为先,不是要讲究女子名节的吗” “嗯” 三人顿时一惊,可仔细想想,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儿于是,又忍不住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写故事的人,深谙人性啊再大的礼教约束,再好听的侠义情怀,也抵不过现实。” “诚然,你们或许也听过不少,有些女子被人坏了名节,迫不得已委身下嫁之事,可你们真以为那是女子守节” “万一,人家小姐跟那穷书生,早就两情相悦呢” “又可能是,那件事儿其实已闹得路人皆知。小姐别无他法,只能赌一赌那书生,是不是潜力股呢” “假如这事儿没人知道,小姐会不会就此隐瞒了下来或者干脆小姐家有钱有势,直接弄死那个穷书生灭口呢” “亦或者,事情根本隐瞒不了,小姐又死活不愿嫁。家里也跟着蒙羞,被人指指点点,她只能投井或上吊,以死明志了呢” 这么多的假设摆出来,朱厚照顿时一脸的石化“大,大哥,怎么会这样你,你到底要说什么呢” “我就是想说,时代可以不同,观念风气也会不一样,但人性却是千年不变的。礼教男女大防这种事儿,作为朝廷约束教化百姓的风序俗规也就是了。” “若你们真一根筋掉进坑里,把偶然当必然,以为世界就是那样固定运转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说着,何瑾就摊起了手,道“比如我向公主告白这事儿。没错,我是当众了,可那又如何” “公主麾下的那些女兵,她们敢乱说一个字吗还是说你们这些人,想害我不成,非要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刘火儿和陈明达,以及保护朱厚照的东宫侍卫们,看到何瑾那威胁的眼神,登时齐齐摇头,道“不敢,我们哪有那个胆子啊” 唯有朱厚照,还是不理解地说道“可是我觉得,大哥跟皇姐挺般配的啊” 这下何瑾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也更冷了,淡淡地道“侠女嫁给公子,那是以身相报,太子殿下原来想恩将仇报啊” “如此说来,我也觉得训练新兵、筹措军费什么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安安生生当个驸马,跟猪一样幸福生活挺好。” 一听这个,朱厚照立马反应了过来,谄着脸笑道“哎呀,大哥你这人怎么一点不幽默呢。我就是开个玩笑,玩笑而已嘛。” 何瑾就笑得灿烂了许多,道“你看,男女大防、公序俗规什么的,也就这么点事儿。跟现实的利益一比起来,殿下立马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说完,他忍不住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左顾右盼的,嘴上还在嘀咕“是这个地方没错啊赖三儿安排的那些杀手,怎么这会儿还没动静”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满身的酒气,低着头跌跌撞撞地冲入了东宫侍卫圈中,不偏不倚地撞向何瑾的战马,看他脚步踉跄便知是个醉鬼。 若是平时,东宫侍卫必然会提前拦住防备的。 可何瑾停下来说的这番话,简直听得他们三观炸裂,都不由自主思考起来。加之醉鬼出现地又太过突然,反应自然慢了一拍。 何瑾当然也没反应过来,一把就被那“醉鬼”抓住了胳膊,直接拽下了战马紧接着,那醉鬼陡然从怀中掏出一把bishou,对着何瑾的胸口就要刺进去 原来还有些懵的何瑾,看到那bishou后,登时兴奋了起来 卧槽,赖三儿从哪儿找的杀手,太敬业了,太逼真了真是让人忍不住一巴掌就抽过去啊 随着他一出手,那醉鬼登时惨叫一声,连人带兵刃被拍飞开去。 紧接着,街面上顿时嘈乱起来,刚才还看着就是寻常贩夫走卒的百姓,纷纷从挑着的柴火中、摊位的底下,还有身上掏出利刃。 有个更夸张的,就在街边摆买着剪刀、厨具、火钳之类,直接从摊位上拎起一把菜刀,就向何瑾扑了过来“兄弟们上呀,砍了他的狗头,换一百两黄金” 一下子,何瑾可高兴坏了 敬业,逼真,实在太敬业逼真了没想到赖三儿跟了自己才一年,已经成为一位优秀的导演了,竟然弄出了如此精彩的一幕大戏 当下,对着冲来的一人,何瑾一把抓住了他胳膊,挤眉弄眼的小声说道“兄弟,哪个剧组的,以后有戏了我还找你” 谁知那刺客一脸的懵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想了半天才对何瑾唾了一口,穷凶极恶地骂道“狗贼,受死吧” 何瑾当时也傻了,满心的激动无以述太特么敬业逼真了啊,面对我这个总导演,都入戏这么深这位群演同志,你有可能就是下一个傻根儿啊 然而下一刻,刘火儿和陈明达就气急败坏地吼叫了起来,因为他们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老大,这不是赖三儿找来的,就是真正来刺杀你的” “嗯不可能的。” 何瑾这会儿正抡着那刺客玩儿呢,道“安阳朱厚煜那件事儿,就是个意外,人生哪儿那么多的意外嘛。” “再说,这可是御道大街,哪会有人卧槽赖三儿你怎么露面了,身后那些人又是什么鬼” 顿时,何瑾停下了抡那刺客,极度震惊地对那七晕八素的刺客问道“兄弟,你真不是被雇来的” “雇你大爷”刺客好不容易站稳后,还是一脸的穷凶极恶。 何瑾登时就一巴掌拍过去了,气急败坏地吼道“不是雇来的还敢这么嚣张保护太子殿下,杀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五二章 弘治皇帝的愤怒! 直到真正意识到这些人,是来杀自己之后,何瑾才发现其实也就那样儿。 惨烈自然是很惨烈的。 这些突如其来的刺客,都抱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搏一搏却能后半生富贵的心思,自然凶狠剽悍。 可毕竟只是些草莽之辈,一时脑热可以不顾生死。但真正跟训练有素、兵刃精良的东宫侍卫们比起来只能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就很骨感。 “呀啊” 叮叮叮叮 呐喊声,金属交击的声音,就在耳边缠绕不断。 一个刺客被两名东宫侍卫挑着肚子,扔飞了一旁,撞翻了街角的摊位,剪刀钳子哗啦啦地掉落一地。他手上的菜刀,也最终无力脱手跌落。 下一瞬,一篷血就从眼前窜起,溅了何瑾一脸。 刘火儿面色狰狞,用绣春刀砍断了一个刺客的胳膊。拼命之余,还不忘给何瑾一个歉意的笑“老大,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陈明达就从背后跳了出来,用膝盖跪断一个刺客的咽喉后,又拿着绣春刀一个横扫,登时挑断另一个刺客的脚筋。 那家伙抱着腿惨叫的时候,陈明达又跳了过去,一刀狠狠捅进了他的肚子,状若厉鬼。 血光,断臂,死尸,以着极快的速度在眼前变幻。 赖三儿带着那些雇来的刺客,也加入了战团,高声吼道“保护太子殿下和老大,今天工钱增十倍,杀一人另有赏钱” 何瑾很欣慰,跟了自己这么久,赖三儿果然有长进。以前弄些泼皮无赖,见到这等场面估计早就跑了。 可现在赖三儿懂得了重赏之下,必有懦夫,雇来的杀手神情登时也凶悍贪婪了起来,吼道“兄弟们杀呀,今儿还接了个大活儿” 呼喊声顿时更加混杂了起来,兵器的交击的声音陡然密集响起。 刺客们接连啊的惨叫,也有东宫侍卫负伤倒地的。但整体上,何瑾这方正渐渐占据优势。 到了这个时候,何瑾就没怎么动过,只是死死护着朱厚照,防备着他被乱斗波及。 偶然有冲进来的刺客,不是强弩之末就是破绽百出。他只需上前简单的一拳或一脚,就能轻易解决战斗。 再之后,当他看到王守仁带着巡城的兵差赶来过,就知道这边儿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果然,接下来顺天府的捕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还有锦衣卫全都向着这里聚拢了过来。 甚至何瑾还敢断定,京营里的那些大军,也被紧急召集了起来,正向着这边赶来。 “留活口”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冷面喊出了这个命令。 随后他才回头,看向身后的朱厚照,只见朱厚照的确被吓住了。 但情况也没那么严重,因为那害怕的眼神儿深处,还有几分激动和兴奋,以及抑制不住的跃跃欲试 没错了,这就是朱厚照。 就是未来那个御驾亲征,跟鞑靼小王子血战涧子村,还身先士卒,亲手格杀了一名蒙古骑兵的正德皇帝。 于是,一脸血的何瑾不由露出了白牙,笑道“殿下,刺激不” “老刺激了”朱厚照狠命点头,巴不得这种事儿再来几回的样子。 何瑾这就放心了,什么受创的少年心理阴影,在朱厚照这孩子心中,是占据不了半点位置的。 随后,那些刺客也被聚拢而来的官兵,吓没了胆气,又逃无可逃。只能在惊愕之间,被东宫侍卫和官兵打断了手腕,绑缚起来当了俘虏。 这下,就彻底安全了。 何瑾又微微抬头,竟在远处还看到了朱秀英,带着那群女兵又来了。 而且她的表情,很是矛盾和羞恼,让何瑾一时根本想不通这小娘皮,到底是要闹哪样儿啊 就在朱秀英看到,何瑾只是脸上和身上溅了不少血,却安然无恙后,气哼哼地又要调马离去。 也就是此时,她偶然一抬头看到前方的酒楼角落,于阳光下蓦然闪过一星寒光。紧接着,一支利箭带着急促的风声,猛然擦过她的发髻 一瞬间,满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挥洒下来。秀发遮挡当中,她看到嘴角还带着那种习惯性微笑的何瑾,身子骤然僵了一下。 随即,何瑾才慢慢地低头,看了看插在在胸前的箭支,嘴里似乎还嘀咕了一句,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何瑾” “大哥” “叔父” “老大” 各种呼喊声齐时脱口,所有人都纷纷赶上去,将何瑾围了起来。一时间,已然平静的大街上,顿时再度变得混乱不堪 弘治皇帝刚刚用过午膳,在萧敬的引领下向暖阁走去。 就算此时走在路上,他脑中里也是想着早朝的政务。从登基到现在,他一直都是这样鞭策自己,从不肯浪费一寸光阴。 不过他今天的心情显然很不错,四方的奏折虽然仍旧如雪片般纷沓而至,但都不是什么重大紧急之事。 倒是眼下勋贵的事儿,让弘治皇帝一展多年的愁颜,看到了全新的出路。 打着太子的名义来操练新军,进可是全面改革大明兵制的试点,退也可以说只是小孩子的玩闹。 尤其自己还不用亲身参与,只需居中调衡,一切便可信手拈来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嘴角不由翘起了一个微笑,自自语道“朕也是奇怪了,本来当是条妙到毫巅、周密老道的良策,怎么就想到了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萧敬闻,也不由呵呵笑道“陛下,是想到何千户了吧那小子,奴婢也觉着机灵伶俐,是个能办事的人儿。若是早些年遇到,奴婢真想将他收下,好生调教一番。” “你若是收了,断了他的子孙命脉,就凭他那等睚眦必报的性子,还不将东厂和司礼监翻了天” 萧敬一愣,随即想到何瑾的战绩,不由真打了一个冷颤“多谢皇爷提醒,那小子阴险狡诈,真是让奴婢都觉着有些拿不住” “哈哈哈”暖阁之前,极少响起了弘治皇帝轻松的笑声。 然而,就在他刚刚坐在椅子上,伸手从笔架上拿起御笔的时候,丘聚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陛下” 萧敬一看到这情景,不由冷面一凝,呵斥道“丘聚你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怎敢如此不懂规矩” 丘聚这才反应到自己失仪,但弘治皇帝只是眉头蹙了一下后,开口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令你这般匆忙惊慌” “何,何千户遇刺了,胸前中了一箭,生死未卜” 这话落下,弘治皇帝手登时一抖,陡然打落了笔架,任由那由药玉雕制的珍贵笔架摔了个粉碎。 这一瞬,暖阁里的萧敬、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也不由面色骤然一惊,根本都没反应过来 弘治皇帝却已腾地站了起来,脸色简直阴沉到了极点,最终忍不住暴喝问道“你说什么” “今日何千户给军营放了假,邀太子一同入府小聚。孰料就在御道上,一群不知名的刺杀骤然发难” “何千户神勇无敌,浴血拼杀,护住太子并尽擒了刺客。可不料,就在尘埃落定之时,一支冷箭突然射出,直中何千户前胸,贯体而出” 听完丘聚的汇报,弘治皇帝面色几经变幻,犹如雷霆之前的阴云密布。 萧敬及内阁大学士也都惊愕无比,整个暖阁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当中,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他们都深知,何瑾虽然一点实权都没有,却在弘治皇帝心目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 而此时弘治皇帝也从丘聚描述当中,自发地想象了一番当时的场景。可越是想象,越觉得其中的两个字眼,深深刺痛了他这位大明帝皇的自尊 “朕,朕自登基以来,宽仁淳厚,如履薄冰,为的就是大明能够长治久安,四海升平。可今日”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竟怒极反笑,痛入心扉地说道“竟然有人敢在御道之上,行刺大明太子来呀,让牟斌跟朕滚过来” 轰的一声 无形的震恐在内阁大学士脑中炸开,他们一时嘴巴干涩,心都在急速的跳动此事发生后,陛下竟第一时间想到了锦衣卫,这明显是要大开杀戒的征兆啊 并且,明明只是刺杀何瑾的一桩凶案,弘治皇帝金口一开,却给改成了行刺大明太子的举国要案 可,可就在他们准备上前劝谏的时候,忽然发现竟无话可说不错,御道之上,而且大明太子也在场 这,这下恐怕要人头滚滚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五三章 人人都满意的人......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其实早就等在了暖阁外。看到丘聚前来传唤,当即换上一副平静的神色,开口问道“公公,不知陛下” 说着他掏出了一片金叶子,不着声色地塞入了丘聚的手中。 牟斌知道如丘聚这些人,都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身份虽然同他相差悬殊,可在某些时候,却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就比如此时。 而此时,牟斌觉得自己做得很是不卑不亢,甚至有些屈身折交了。 可想不到,丘聚却着忙地一把推回他的金叶子,道“牟指挥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这些虚的” “何千户在陛下心中啥地位,指挥使大人难道还不清楚这次他遇刺,你倒是高兴了,可牟指挥使也别忘了,这事儿要是办不好,锦衣卫也别想有翻身之日了” 丘聚的话焦急又混乱,一下让牟斌真切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丘公公,何千户竟真在陛下心中那般重要” 听到牟斌质疑,丘聚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道“牟指挥使,你们锦衣卫可真是翻脸不认人啊。” “也不想想,是谁来了京城后,连续办了几件漂亮的事儿,连带着锦衣卫的地位才一步步上升起来的你说这样的人物儿,陛下能不看重” 牟斌闻,登时神色一凛,微施了一礼道“多谢公公指点,牟斌自不是那等不记恩情之人。” 到了暖阁后,看着弘治皇帝铁青的脸,以及其他人噤若寒蝉的情况,牟斌更加庆幸自己之前便多问了一句。 “卑职拜见陛下何千户一事,卑职已传令所有锦衣卫严加搜捕,绝不会令那些胆大包天之徒,逍遥法外” “这可不单是何爱卿一事,谁知那些凶徒是不是要刺杀太子” 弘治皇帝再度重申自己的看法,怒斥道“你们锦衣卫可真是不行了,眼皮子底下的事儿,竟然就这样发生了。可你们却如瞎了眼的聋子,听不见也看不到” 牟斌当即磕头谢罪,诚惶诚恐道“卑职失职,万望陛下严惩” “有什么好严惩的,是朕这些年忘了饲喂你们,才使得本该是朕的爪牙猛兽,变得迟钝不堪了” 牟斌愕然抬头,心中止不住一阵狂喜。 果然,随后又听弘治皇帝道“所以,这次朕这次就准备,让你们好生地亮一亮獠牙萧敬” “老奴在。” “你们东厂如今也要名存实亡了吧这次是该你们露脸的时候了,此番要案,朕不走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全权交由你们厂卫来处置” 萧敬和牟斌不由对视一眼,都透过彼此的眼睛,看到胸中的野望在熊熊燃起 “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太早,刺杀太子这等举国要案,你们若是也办不好,也不配让朕继续留用了” “卑职遵命”牟斌和萧敬二人齐声应诺,抬步就要向外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健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激切叩头道“陛下,一旦厂卫缇骑四出,趁机打击异己,败坏国事,为祸甚广且深远就算此番乃举国要案,大明律法也可严惩不贷,为何非要这般操之过急” 内阁大学士再怎么说,屁股下也是坐着文官集团的阵营。 对于他们来说,一切依律行事,全都交由秉承孔孟之道的刚廉文官来处置,自能万事可解。厂卫这等皇帝的私人执法机构,就该永远禁绝了才是 弘治皇帝这次却没有如平时一般从善如流,只是念在刘健劳苦功高的份上,道“此乃朕之家事,自当由厂卫代劳。莫非朕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却连太子都护不了” “陛下”谢迁也忍不住了,上前慨道“毋需追仰商周古事,只需遍数前朝便可知,未曾有过厂卫这等爪牙机构。” “为天子也,当恭默天道,以仁孝教化天下。越是这等时刻,越当以仁为本,明辨是非,方可” 谢迁事,总是以古论今,牵扯太多。 平日弘治皇帝还有耐心听得下去,可今日他却根本懒得听,直接蹙眉打断道“谢公,如你所朕乃不辨是非、残暴不仁之君” “老臣非是这个意思。” 谢迁赶紧谢罪,可随后又开口道“只是此事只乃一件凶杀小案,陛下却夸大其词。且动用了厂卫进行调查,必然使得人心惶惶,满城风雨” “放肆”这次谢迁真是一时失,却不知刺中了弘治皇帝的逆鳞“你的意思莫非是朕的儿子,也要跟何爱卿一般生死未卜之后,朕还要宽宥那些胆大包天、悖逆无礼的凶徒不成” “陛下”刘健刚烈火爆,听闻弘治皇帝如此强词夺理,当即也来了脾气,道“若陛下如此执迷不悟,老臣宁愿致仕不闻,也不愿看到陛下乱政胡为” 谢迁本也憋着火,闻听刘健此当即跟上,道“老臣也是这个意思万望陛下能效仿圣贤明君,克己公道。倘若不如此,则大明危矣” 砰的一声 弘治皇帝忍无可忍地拍了御案,脸色愤怒已扭曲到了极点。 他从未想过,眼前的内阁大学士竟如此丑陋狭隘。为了他们文官的利益,竟然连自己的儿子、大明的储君安危,都要弃之不顾 再回想这些年登基来的所作所为,表面上看都是自己出法随。可仔细一想,那些诏令还不都是他们想下发的 说白了,他们只是借用自己的皇位正统,来肆无忌惮地行使权力罢了。整个大明江山,根本不是由他做主,而是尽数把控在这些文官手里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冷笑了起来,眼中的煞气汹涌冲撞。嘴边的准奏二字,随时就要出口。 也就在这关键时刻,始终沉默不语的李东阳,却赶在了弘治皇帝开口之前,道“陛下” 弘治皇帝不由睥睨扭头,冷声讥讽道“怎么,李公莫非也要同二位一起致仕,逼迫朕听从你们的意思” 李东阳当即整肃衣冠,隆重而标准地向弘治皇帝行了一礼,才肃然开口道“陛下乃九五之尊,我等臣子奉天辅佐,自当唯君命是从,岂敢以下犯上,冒犯天威” “嗯”这话出乎弘治皇帝意料之外,他不由消解了一丝火气,挥挥手示意李东阳继续。 “臣以为,二位朝公虽与陛下政见不合,无非也乃秉职谏尔。大明自陛下登基,国泰民安、富庶繁华,皆乃陛下仁心宽厚、休养生息之功德。纵有我等偶然劝谏之功,也全赖陛下兢兢业业、衣宵食旰。” 这话更加委婉,而且还勾起了弘治皇帝和二位大学士的回忆。 毕竟多年来在此商讨国事,所求皆乃大明的社稷未来。这份君臣之情,一直乃民间之佳话,岂能一朝就分崩离析 尤其刘健和谢迁,当即更想到他们毕竟乃臣子,适才激愤之下,竟然做出了以臣逼迫君王之事。 这就算在孔孟之道中,也乃大不敬之事。 不管再怎么说,弘治皇帝也是位仁君。况且,此番心忧爱子才意愤难平,纵然稍微过分了些,也在情理当中。 二人对视一眼,不由齐齐叩首,道“老臣一时失,冒犯陛下,万望陛下降罪。” “二位重了,朕也有不是的地方”弘治皇帝也有心和解,正好借坡下驴。一场朝堂震荡,就此暂时缓解。 不错,只是暂时缓解,因为矛盾的根源并未解决。 一时间,所有人不由又望向了李东阳,希望此事,他也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李东阳也果然没让众人失望,随即又侃侃而谈道“陛下,谋刺太子一事案情重大,臣以为调动厂卫缉查并无不妥。” “君恩如海的同时,必当也要有君威如狱若非如此,岂能让那些狂悖祸乱之人,心怀畏惧” 这话说到了弘治皇帝的心坎儿上,自令弘治皇帝频频点头。可刘健和谢迁二人,却鄙夷地看着李东阳,嘴中的反驳之词忍不住就要出口。 但想不到,李东阳随后又道“只是此事虽乃陛下家事儿,然天子家事却关乎国事。一旦牵扯太多,导致全城人人自危,也失了皇家的颜面,有损陛下威仪。” 话都让李东阳说完了,众人不由疑惑地望着他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难道以为这事儿是和稀泥,就能糊弄过去的吗 “臣的意思,此事必须得有一位最深知内情、又能顾全大局之人居中调衡,方能妥善圆满。” “唔”弘治皇帝不由蹙起了眉,刘健和谢迁也一头雾水。 “臣举荐一人,必令陛下和二位朝公,乃至萧公公和牟指挥使都满意。”李东阳这时才苦笑了一下,无奈地道。 “何人” “锦衣卫虚衔千户,何瑾”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五一章 人生哪儿那么多意外? “大哥,皇姐,你们”憋了一路的朱厚照,到了大街上后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刚才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就是告白劝退da fa呗。” 何瑾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朱厚照,道:“你皇姐这次不管怎么说,也是在帮我,我总不能冷面呵斥,让人家滚蛋吧?唯有用这种温柔的手段,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离去” “只是为了让皇姐离去?”朱厚照顿时更加担忧,道:“可如此一来,皇姐的名节又该怎么办?” “什么名节?” 何瑾一脸懵圈,随后眼珠一转,明白了:“你是说我当众调戏皇室公主,致使公主名节受辱,以后只能非我不嫁了是吧?” “不错。”朱厚照自小就受翰林那些孔孟教育,明代男女大防又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自然满脑子这种思想。 何瑾就想了想,忽然转变了话题,问道:“太子殿下,你看过那些侠义小说没?” 明代一直到清代,正是小说兴盛的时期,街面上充斥着各种鬼怪志异、侠义情仇、官场伦理小说,何瑾相信朱厚照一定看过。 果然,朱厚照愣愣地点头,道:“自是看过的。” “那些侠义小说当中,是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就是一位玉树临风、武艺高强、家世显赫的少侠救了一位落难侠女,侠女便会说‘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嗯嗯”朱厚照连连点头,一脸的憧憬向往。 可谁知何瑾又诡秘一笑,道:“可你是否记得,一个七老八十、穷酸破烂的丐帮长老,救下一位侠女后,侠女是怎么说的?” “嗯?”朱厚照一下愣住了。 非但是他,就连后面的刘火儿和陈明达,也都来了兴趣催促道:“老大,那侠女是怎么说的?” “那侠女就会说,‘长老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生,当牛做马再报答长老了’”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又是调皮一笑,道:“既然都是救命之恩,为何对英俊公子是以身相许,对丐帮长老就是一句客套话呢?不是该侠义为先,不是要讲究女子名节的吗?” “嗯?” 三人顿时一惊,可仔细想想,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儿!于是,又忍不住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写故事的人,深谙人性啊再大的礼教约束,再好听的侠义情怀,也抵不过现实。” “诚然,你们或许也听过不少,有些女子被人坏了名节,迫不得已委身下嫁之事,可你们真以为那是女子守节?” “万一,人家小姐跟那穷书生,早就两情相悦呢?” “又可能是,那件事儿其实已闹得路人皆知。小姐别无他法,只能赌一赌那书生,是不是潜力股呢?” “假如这事儿没人知道,小姐会不会就此隐瞒了下来?或者干脆小姐家有钱有势,直接弄死那个穷书生灭口呢?” “亦或者,事情根本隐瞒不了,小姐又死活不愿嫁。家里也跟着蒙羞,被人指指点点,她只能投井或上吊,以死明志了呢?” 这么多的假设摆出来,朱厚照顿时一脸的石化:“大,大哥,怎么会这样?你,你到底要说什么呢?” “我就是想说,时代可以不同,观念风气也会不一样,但人性却是千年不变的。礼教男女大防这种事儿,作为朝廷约束教化百姓的风序俗规也就是了。” “若你们真一根筋掉进坑里,把偶然当必然,以为世界就是那样固定运转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说着,何瑾就摊起了手,道:“比如我向公主告白这事儿。没错,我是当众了,可那又如何?” “公主麾下的那些女兵,她们敢乱说一个字吗?还是说你们这些人,想害我不成,非要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刘火儿和陈明达,以及保护朱厚照的东宫侍卫们,看到何瑾那威胁的眼神,登时齐齐摇头,道:“不敢,我们哪有那个胆子啊” 唯有朱厚照,还是不理解地说道:“可是我觉得,大哥跟皇姐挺般配的啊” 这下何瑾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也更冷了,淡淡地道:“侠女嫁给公子,那是以身相报,太子殿下原来想恩将仇报啊” “如此说来,我也觉得训练新兵、筹措军费什么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安安生生当个驸马,跟猪一样幸福生活挺好。” 一听这个,朱厚照立马反应了过来,谄着脸笑道:“哎呀,大哥你这人怎么一点不幽默呢。我就是开个玩笑,玩笑而已嘛。” 何瑾就笑得灿烂了许多,道:“你看,男女大防、公序俗规什么的,也就这么点事儿。跟现实的利益一比起来,殿下立马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说完,他忍不住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左顾右盼的,嘴上还在嘀咕:“是这个地方没错啊赖三儿安排的那些杀手,怎么这会儿还没动静?”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满身的酒气,低着头跌跌撞撞地冲入了东宫侍卫圈中,不偏不倚地撞向何瑾的战马,看他脚步踉跄便知是个醉鬼。 若是平时,东宫侍卫必然会提前拦住防备的。 可何瑾停下来说的这番话,简直听得他们三观炸裂,都不由自主思考起来。加之醉鬼出现地又太过突然,反应自然慢了一拍。 何瑾当然也没反应过来,一把就被那“醉鬼”抓住了胳膊,直接拽下了战马!紧接着,那醉鬼陡然从怀中掏出一把bi shou,对着何瑾的胸口就要刺进去! 原来还有些懵的何瑾,看到那bi shou后,登时兴奋了起来! 卧槽,赖三儿从哪儿找的杀手,太敬业了,太逼真了!真是让人忍不住一巴掌就抽过去啊! 随着他一出手,那醉鬼登时惨叫一声,连人带兵刃被拍飞开去。 紧接着,街面上顿时嘈乱起来,刚才还看着就是寻常贩夫走卒的百姓,纷纷从挑着的柴火中、摊位的底下,还有身上掏出利刃。 有个更夸张的,就在街边摆买着剪刀、厨具、火钳之类,直接从摊位上拎起一把菜刀,就向何瑾扑了过来:“兄弟们上呀,砍了他的狗头,换一百两黄金!” 一下子,何瑾可高兴坏了! 敬业,逼真,实在太敬业逼真了!没想到赖三儿跟了自己才一年,已经成为一位优秀的导演了,竟然弄出了如此精彩的一幕大戏! 当下,对着冲来的一人,何瑾一把抓住了他胳膊,挤眉弄眼的小声说道:“兄弟,哪个剧组的,以后有戏了我还找你!” 谁知那刺客一脸的懵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想了半天才对何瑾唾了一口,穷凶极恶地骂道:“狗贼,受死吧!” 何瑾当时也傻了,满心的激动无以言述:太特么敬业逼真了啊,面对我这个总导演,都入戏这么深!这位群演同志,你有可能就是下一个傻根儿啊 然而下一刻,刘火儿和陈明达就气急败坏地吼叫了起来,因为他们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老大,这不是赖三儿找来的,就是真正来刺杀你的!” “嗯不可能的。” 何瑾这会儿正抡着那刺客玩儿呢,道:“安阳朱厚煜那件事儿,就是个意外,人生哪儿那么多的意外嘛。” “再说,这可是御道大街,哪会有人卧槽!赖三儿你怎么露面了,身后那些人又是什么鬼?” 顿时,何瑾停下了抡那刺客,极度震惊地对那七晕八素的刺客问道:“兄弟,你真不是被雇来的?” “雇你大爷!”刺客好不容易站稳后,还是一脸的穷凶极恶。 何瑾登时就一巴掌拍过去了,气急败坏地吼道:“不是雇来的还敢这么嚣张!保护太子殿下,杀呀!” 第三五二章 弘治皇帝的愤怒! 直到真正意识到这些人,是来杀自己之后,何瑾才发现其实也就那样儿。 惨烈自然是很惨烈的。 这些突如其来的刺客,都抱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搏一搏却能后半生富贵’的心思,自然凶狠剽悍。 可毕竟只是些草莽之辈,一时脑热可以不顾生死。但真正跟训练有素、兵刃精良的东宫侍卫们比起来只能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就很骨感。 “呀啊——” 叮叮叮~叮—— 呐喊声,金属交击的声音,就在耳边缠绕不断。 一个刺客被两名东宫侍卫挑着肚子,扔飞了一旁,撞翻了街角的摊位,剪刀钳子哗啦啦地掉落一地。他手上的菜刀,也最终无力脱手跌落。 下一瞬,一篷血就从眼前窜起,溅了何瑾一脸。 刘火儿面色狰狞,用绣春刀砍断了一个刺客的胳膊。拼命之余,还不忘给何瑾一个歉意的笑:“老大,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陈明达就从背后跳了出来,用膝盖跪断一个刺客的咽喉后,又拿着绣春刀一个横扫,登时挑断另一个刺客的脚筋。 那家伙抱着腿惨叫的时候,陈明达又跳了过去,一刀狠狠捅进了他的肚子,状若厉鬼。 血光,断臂,死尸,以着极快的速度在眼前变幻。 赖三儿带着那些雇来的刺客,也加入了战团,高声吼道:“保护太子殿下和老大,今天工钱增十倍,杀一人另有赏钱!” 何瑾很欣慰,跟了自己这么久,赖三儿果然有长进。以前弄些泼皮无赖,见到这等场面估计早就跑了。 可现在赖三儿懂得了‘重赏之下,必有懦夫’,雇来的杀手神情登时也凶悍贪婪了起来,吼道:“兄弟们杀呀,今儿还接了个大活儿!” 呼喊声顿时更加混杂了起来,兵器的交击的声音陡然密集响起。 刺客们接连‘啊——’的惨叫,也有东宫侍卫负伤倒地的。但整体上,何瑾这方正渐渐占据优势。 到了这个时候,何瑾就没怎么动过,只是死死护着朱厚照,防备着他被乱斗波及。 偶然有冲进来的刺客,不是强弩之末就是破绽百出。他只需上前简单的一拳或一脚,就能轻易解决战斗。 再之后,当他看到王守仁带着巡城的兵差赶来过,就知道这边儿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果然,接下来顺天府的捕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还有锦衣卫全都向着这里聚拢了过来。 甚至何瑾还敢断定,京营里的那些大军,也被紧急召集了起来,正向着这边赶来。 “留活口!”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冷面喊出了这个命令。 随后他才回头,看向身后的朱厚照,只见朱厚照的确被吓住了。 但情况也没那么严重,因为那害怕的眼神儿深处,还有几分激动和兴奋,以及抑制不住的跃跃欲试! 没错了,这就是朱厚照。 就是未来那个御驾亲征,跟鞑靼小王子血战涧子村,还身先士卒,亲手格杀了一名蒙古骑兵的正德皇帝。 于是,一脸血的何瑾不由露出了白牙,笑道:“殿下,刺激不?” “老刺激了!”朱厚照狠命点头,巴不得这种事儿再来几回的样子。 何瑾这就放心了,什么受创的少年心理阴影,在朱厚照这孩子心中,是占据不了半点位置的。 随后,那些刺客也被聚拢而来的官兵,吓没了胆气,又逃无可逃。只能在惊愕之间,被东宫侍卫和官兵打断了手腕,绑缚起来当了俘虏。 这下,就彻底安全了。 何瑾又微微抬头,竟在远处还看到了朱秀英,带着那群女兵又来了。 而且她的表情,很是矛盾和羞恼,让何瑾一时根本想不通:这小娘皮,到底是要闹哪样儿啊 就在朱秀英看到,何瑾只是脸上和身上溅了不少血,却安然无恙后,气哼哼地又要调马离去。 也就是此时,她偶然一抬头看到前方的酒楼角落,于阳光下蓦然闪过一星寒光。紧接着,一支利箭带着急促的风声,猛然擦过她的发髻! 一瞬间,满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挥洒下来。秀发遮挡当中,她看到嘴角还带着那种习惯性微笑的何瑾,身子骤然僵了一下。 随即,何瑾才慢慢地低头,看了看插在在胸前的箭支,嘴里似乎还嘀咕了一句,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何瑾!” “大哥!” “叔父!” “老大!” 各种呼喊声齐时脱口,所有人都纷纷赶上去,将何瑾围了起来。一时间,已然平静的大街上,顿时再度变得混乱不堪 弘治皇帝刚刚用过午膳,在萧敬的引领下向暖阁走去。 就算此时走在路上,他脑中里也是想着早朝的政务。从登基到现在,他一直都是这样鞭策自己,从不肯浪费一寸光阴。 不过他今天的心情显然很不错,四方的奏折虽然仍旧如雪片般纷沓而至,但都不是什么重大紧急之事。 倒是眼下勋贵的事儿,让弘治皇帝一展多年的愁颜,看到了全新的出路。 打着太子的名义来操练新军,进可是全面改革大明兵制的试点,退也可以说只是小孩子的玩闹。 尤其自己还不用亲身参与,只需居中调衡,一切便可信手拈来——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嘴角不由翘起了一个微笑,自言自语道:“朕也是奇怪了,本来当是条妙到毫巅、周密老道的良策,怎么就想到了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萧敬闻言,也不由呵呵笑道:“陛下,是想到何千户了吧?那小子,奴婢也觉着机灵伶俐,是个能办事的人儿。若是早些年遇到,奴婢真想将他收下,好生调教一番。” “你若是收了,断了他的子孙命脉,就凭他那等睚眦必报的性子,还不将东厂和司礼监翻了天?” 萧敬一愣,随即想到何瑾的战绩,不由真打了一个冷颤:“多谢皇爷提醒,那小子阴险狡诈,真是让奴婢都觉着有些拿不住” “哈哈哈”暖阁之前,极少响起了弘治皇帝轻松的笑声。 然而,就在他刚刚坐在椅子上,伸手从笔架上拿起御笔的时候,丘聚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陛下!” 萧敬一看到这情景,不由冷面一凝,呵斥道:“丘聚!你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怎敢如此不懂规矩!” 丘聚这才反应到自己失仪,但弘治皇帝只是眉头蹙了一下后,开口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令你这般匆忙惊慌?” “何,何千户遇刺了,胸前中了一箭,生死未卜!” 这话落下,弘治皇帝手登时一抖,陡然打落了笔架,任由那由药玉雕制的珍贵笔架摔了个粉碎。 这一瞬,暖阁里的萧敬、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也不由面色骤然一惊,根本都没反应过来! 弘治皇帝却已腾地站了起来,脸色简直阴沉到了极点,最终忍不住暴喝问道:“你说什么!” “今日何千户给军营放了假,邀太子一同入府小聚。孰料就在御道上,一群不知名的刺杀骤然发难!” “何千户神勇无敌,浴血拼杀,护住太子并尽擒了刺客。可不料,就在尘埃落定之时,一支冷箭突然射出,直中何千户前胸,贯体而出!” 听完丘聚的汇报,弘治皇帝面色几经变幻,犹如雷霆之前的阴云密布。 萧敬及内阁大学士也都惊愕无比,整个暖阁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当中,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他们都深知,何瑾虽然一点实权都没有,却在弘治皇帝心目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 而此时弘治皇帝也从丘聚描述当中,自发地想象了一番当时的场景。可越是想象,越觉得其中的两个字眼,深深刺痛了他这位大明帝皇的自尊! “朕,朕自登基以来,宽仁淳厚,如履薄冰,为的就是大明能够长治久安,四海升平。可今日”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竟怒极反笑,痛入心扉地说道:“竟然有人敢在御道之上,行刺大明太子!来呀,让牟斌跟朕滚过来!” 轰的一声! 无形的震恐在内阁大学士脑中炸开,他们一时嘴巴干涩,心都在急速的跳动:此事发生后,陛下竟第一时间想到了锦衣卫,这明显是要大开杀戒的征兆啊! 并且,明明只是刺杀何瑾的一桩凶案,弘治皇帝金口一开,却给改成了行刺大明太子的举国要案! 可,可就在他们准备上前劝谏的时候,忽然发现竟无话可说:不错,御道之上,而且大明太子也在场 这,这下恐怕要人头滚滚了啊! 第三五三章 人人都满意的人......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其实早就等在了暖阁外。看到丘聚前来传唤,当即换上一副平静的神色,开口问道:“公公,不知陛下?” 说着他掏出了一片金叶子,不着声色地塞入了丘聚的手中。 牟斌知道如丘聚这些人,都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身份虽然同他相差悬殊,可在某些时候,却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就比如此时。 而此时,牟斌觉得自己做得很是不卑不亢,甚至有些屈身折交了。 可想不到,丘聚却着忙地一把推回他的金叶子,道:“牟指挥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这些虚的!” “何千户在陛下心中啥地位,指挥使大人难道还不清楚?这次他遇刺,你倒是高兴了,可牟指挥使也别忘了,这事儿要是办不好,锦衣卫也别想有翻身之日了!” 丘聚的话焦急又混乱,一下让牟斌真切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丘公公,何千户竟真在陛下心中那般重要?” 听到牟斌质疑,丘聚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道:“牟指挥使,你们锦衣卫可真是翻脸不认人啊。” “也不想想,是谁来了京城后,连续办了几件漂亮的事儿,连带着锦衣卫的地位才一步步上升起来的?你说这样的人物儿,陛下能不看重?” 牟斌闻言,登时神色一凛,微施了一礼道:“多谢公公指点,牟斌自不是那等不记恩情之人。” 到了暖阁后,看着弘治皇帝铁青的脸,以及其他人噤若寒蝉的情况,牟斌更加庆幸自己之前便多问了一句。 “卑职拜见陛下!何千户一事,卑职已传令所有锦衣卫严加搜捕,绝不会令那些胆大包天之徒,逍遥法外!” “这可不单是何爱卿一事,谁知那些凶徒是不是要刺杀太子!” 弘治皇帝再度重申自己的看法,怒斥道:“你们锦衣卫可真是不行了,眼皮子底下的事儿,竟然就这样发生了。可你们却如瞎了眼的聋子,听不见也看不到!” 牟斌当即磕头谢罪,诚惶诚恐道:“卑职失职,万望陛下严惩!” “有什么好严惩的,是朕这些年忘了饲喂你们,才使得本该是朕的爪牙猛兽,变得迟钝不堪了!” 牟斌愕然抬头,心中止不住一阵狂喜。 果然,随后又听弘治皇帝言道:“所以,这次朕这次就准备,让你们好生地亮一亮獠牙!萧敬!” “老奴在。” “你们东厂如今也要名存实亡了吧?这次是该你们露脸的时候了,此番要案,朕不走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全权交由你们厂卫来处置!” 萧敬和牟斌不由对视一眼,都透过彼此的眼睛,看到胸中的野望在熊熊燃起! “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太早,刺杀太子这等举国要案,你们若是也办不好,也不配让朕继续留用了!” “卑职遵命!”牟斌和萧敬二人齐声应诺,抬步就要向外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健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激切叩头道:“陛下,一旦厂卫缇骑四出,趁机打击异己,败坏国事,为祸甚广且深远!就算此番乃举国要案,大明律法也可严惩不贷,为何非要这般操之过急?” 内阁大学士再怎么说,屁股下也是坐着文官集团的阵营。 对于他们来说,一切依律行事,全都交由秉承孔孟之道的刚廉文官来处置,自能万事可解。厂卫这等皇帝的私人执法机构,就该永远禁绝了才是! 弘治皇帝这次却没有如平时一般从善如流,只是念在刘健劳苦功高的份上,言道:“此乃朕之家事,自当由厂卫代劳。莫非朕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却连太子都护不了?” “陛下!”谢迁也忍不住了,上前慨言道:“毋需追仰商周古事,只需遍数前朝便可知,未曾有过厂卫这等爪牙机构。” “为天子也,当恭默天道,以仁孝教化天下。越是这等时刻,越当以仁为本,明辨是非,方可” 谢迁言事,总是以古论今,牵扯太多。 平日弘治皇帝还有耐心听得下去,可今日他却根本懒得听,直接蹙眉打断道:“谢公,如你所言朕乃不辨是非、残暴不仁之君?” “老臣非是这个意思。” 谢迁赶紧谢罪,可随后又开口道:“只是此事只乃一件凶杀小案,陛下却夸大其词。且动用了厂卫进行调查,必然使得人心惶惶,满城风雨” “放肆!”这次谢迁真是一时失言,却不知刺中了弘治皇帝的逆鳞:“你的意思莫非是朕的儿子,也要跟何爱卿一般生死未卜之后,朕还要宽宥那些胆大包天、悖逆无礼的凶徒不成!” “陛下!”刘健刚烈火爆,听闻弘治皇帝如此强词夺理,当即也来了脾气,道:“若陛下如此执迷不悟,老臣宁愿致仕不闻,也不愿看到陛下乱政胡为!” 谢迁本也憋着火,闻听刘健此言当即跟上,道:“老臣也是这个意思!万望陛下能效仿圣贤明君,克己公道。倘若不如此,则大明危矣!” ‘砰’的一声! 弘治皇帝忍无可忍地拍了御案,脸色愤怒已扭曲到了极点。 他从未想过,眼前的内阁大学士竟如此丑陋狭隘。为了他们文官的利益,竟然连自己的儿子、大明的储君安危,都要弃之不顾! 再回想这些年登基来的所作所为,表面上看都是自己言出法随。可仔细一想,那些诏令还不都是他们想下发的? 说白了,他们只是借用自己的皇位正统,来肆无忌惮地行使权力罢了。整个大明江山,根本不是由他做主,而是尽数把控在这些文官手里!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冷笑了起来,眼中的煞气汹涌冲撞。嘴边的‘准奏’二字,随时就要出口。 也就在这关键时刻,始终沉默不语的李东阳,却赶在了弘治皇帝开口之前,道:“陛下!” 弘治皇帝不由睥睨扭头,冷声讥讽道:“怎么,李公莫非也要同二位一起致仕,逼迫朕听从你们的意思?” 李东阳当即整肃衣冠,隆重而标准地向弘治皇帝行了一礼,才肃然开口道:“陛下乃九五之尊,我等臣子奉天辅佐,自当唯君命是从,岂敢以下犯上,冒犯天威?” “嗯?”这话出乎弘治皇帝意料之外,他不由消解了一丝火气,挥挥手示意李东阳继续。 “臣以为,二位朝公虽与陛下政见不合,无非也乃秉职谏言尔。大明自陛下登基,国泰民安、富庶繁华,皆乃陛下仁心宽厚、休养生息之功德。纵有我等偶然劝谏之功,也全赖陛下兢兢业业、衣宵食旰。” 这话更加委婉,而且还勾起了弘治皇帝和二位大学士的回忆。 毕竟多年来在此商讨国事,所求皆乃大明的社稷未来。这份君臣之情,一直乃民间之佳话,岂能一朝就分崩离析? 尤其刘健和谢迁,当即更想到他们毕竟乃臣子,适才激愤之下,竟然做出了以臣逼迫君王之事。 这就算在孔孟之道中,也乃大不敬之事。 不管再怎么说,弘治皇帝也是位仁君。况且,此番心忧爱子才意愤难平,纵然稍微过分了些,也在情理当中。 二人对视一眼,不由齐齐叩首,道:“老臣一时失言,冒犯陛下,万望陛下降罪。” “二位言重了,朕也有不是的地方”弘治皇帝也有心和解,正好借坡下驴。一场朝堂震荡,就此暂时缓解。 不错,只是暂时缓解,因为矛盾的根源并未解决。 一时间,所有人不由又望向了李东阳,希望此事,他也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李东阳也果然没让众人失望,随即又侃侃而谈道:“陛下,谋刺太子一事案情重大,臣以为调动厂卫缉查并无不妥。” “君恩如海的同时,必当也要有君威如狱!若非如此,岂能让那些狂悖祸乱之人,心怀畏惧?” 这话说到了弘治皇帝的心坎儿上,自令弘治皇帝频频点头。可刘健和谢迁二人,却鄙夷地看着李东阳,嘴中的反驳之词忍不住就要出口。 但想不到,李东阳随后又言道:“只是此事虽乃陛下家事儿,然天子家事却关乎国事。一旦牵扯太多,导致全城人人自危,也失了皇家的颜面,有损陛下威仪。” 话都让李东阳说完了,众人不由疑惑地望着他: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难道以为这事儿是和稀泥,就能糊弄过去的吗? “臣的意思,此事必须得有一位最深知内情、又能顾全大局之人居中调衡,方能妥善圆满。” “唔?”弘治皇帝不由蹙起了眉,刘健和谢迁也一头雾水。 “臣举荐一人,必令陛下和二位朝公,乃至萧公公和牟指挥使都满意。”李东阳这时才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言道。 “何人?” “锦衣卫虚衔千户,何瑾!” 第三五四章 酒精...... 昏迷当中的何瑾,根本不知道自己,已成了暴风眼式的重要人物。迷迷糊糊之间,仿佛走马观花一般,看遍了前世的一生。 有从小在磁县乡村上学的无忧无虑,也有上大学时进入繁华都市时的震撼。多少青春和热血、梦想与抱负,最终被现实狠狠摩擦。 被相恋六年的女朋友甩了后,他不得不学会同现实和解妥协,进入了一家大型的投资公司。 从此,每天带着面具生活,夜夜也是温香软玉满怀。只是每天早上醒来之后,却感到分外的孤寂和疲累。 那个他曾经最想抱的女人,当然也后悔来找过他。但成熟带来的残酷就是,曾经得不到的,后来却不想要了。 他已回不去了 只能每日拼了命地工作,再用挣来的钱拼命挥霍,醉生梦死与偶尔的撕心裂肺,成为了心灵漂泊无依的常态。 终于那一天,他厌倦了。 酒醉下看到一辆疾驰的跑车,冲向一个吓傻的小女孩,他想都没想一把跑过去推开,自己却被撞得飞了起来。 想想当时的感觉,真是嗓子里干疼,额头火烫,全身都剧痛难当,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相公醒过来了,相公睁开眼了!” 随着振得耳膜嗡嗡直响的一声大喊,从外面涌进无数脚步声。 “” 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但何瑾却一个字也没听不清。 好不容易视线清晰,渐渐能够看到周围的景象。这才发现,原来正好好地躺在自家厢房的木榻上,额上还包着一大块冰袋。 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视线挨个儿地扫过去,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面前晃动,满是欢喜和激动的笑容:沈秀儿、柳清霜、崔氏、朱厚照最后一个年轻人不认识,但从满面愁容、提着药箱的模样来看,应该是请来的大夫。 这大夫摸了摸何瑾的脉象后,眉头简直蹙成了个‘川’字,崔氏等候不及,问道:“李太医,我儿到底如何了?” 李太医放下何瑾的手,一脸的迷惑不解:“敢问夫人,何千户可曾从小打熬筋骨,服用过什么天材地宝?” 崔氏顿时一脸迷糊,道:“没有啊” 嫁给何瑾老爹时,改名换姓的崔氏只想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哪会传授何瑾武艺,给他找什么天材地宝。 “这就奇了怪了”李太医揪着颌下还很青嫩的胡须,愁眉不展:“按说如何千户这等贯穿伤,早就该一命呜呼了。” “可他的脉象却生机勃勃,比寻常人还有着更强的生命力。如此千古怪事儿,真是令在下李言闻都闻所未闻。” 说完,这位李言闻太医,似乎还为自己的名字,和‘闻所未闻’联系一起而感到有趣,竟还笑了一下。 崔氏眼中登时掠过一丝杀气,玉面含煞:什么叫我儿早该一命呜呼了!你这庸医,到底是怎么当上太医的,竟然还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 “李太医,既然相公脉象生机勃勃,是不是就有救了?”还是柳清霜会待人接物,赶紧隔开了崔氏和李言闻,以免再发生一起命案。 “不行啊何千户受伤太重,邪气入体,阳虚则外寒,阴虚则内热,如今已是内热外热齐发,表里之症并作,神志不清,就算是神仙也难救。” 李言闻说完,顿时又苦起了脸,继续道:“虽然陛下交代了,无论用什么名贵的药材,也要保住何千户的性命。” “还有三位内阁大学士、萧公公、牟指挥使,以及英国公,马尚书何千户不只是个虚衔千户吗,怎么惹得朝中勋贵权臣如此在意?” “不行不行,看来要回去准备后事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跟着老爹游历四方,悬壶济世,也好过这般被人牵连” “李时珍有你这样嘴碎的爹,怪不得自小就医术高超。” 这时候,床上的何瑾迷迷糊糊地竟笑了,无意识地说道:“你一天在他耳边说八遍医术,他医术能不高明才怪。” “嗯?”李言闻顿时又嘴碎了,道:“李时珍,好名字啊可惜在下尚未娶妻,否则有了儿子,一定就叫这个名字!” “李时珍还有十七年才会出生” 何瑾还是痴痴地傻笑,神志不清地言道:“这什么狗屁穿越地狱模式啊,来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儿,竟然是救自己什么内热外热的,不就是伤口感染引起了发烧,神志不清导致昏迷吗?” “嗯,这好像是挺严重的,进一步发展,还会演变成败血症。在没有抗菌药物的明朝,这样的贯穿伤还会引发内在感染,基本上就等于判了死刑。” “不过脉搏强劲稳定,说明我穿越时体质的确得到了增强,指不定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当务之急,就是把箭先拔了,防止伤口进一步感染。” “至于清洗伤口嘛,一定要用酒精完了完了,大明朝根本没足够度数的酒精,这下要是不给个系统什么的,我真是要完了。” 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在周围变成一团漆黑之前,何瑾只看到众人一时向他涌来,哭啼了起来。 半梦半醒之间,他又觉得自己身体,好像被人搂着坐了起来。充斥着浑浊的血腥和药味的鼻子里,忽然多了一股女性的甜香。 温凉舒畅的感觉逐渐从额头擦过,随即是面颊、耳朵、脖颈、胸膛,还有手臂他努力轻轻地睁开眼睛。 光线很昏暗,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段白玉无瑕的脖颈——她正将自己搂在怀里,吃力地用浸了冷水的湿巾,擦拭着自己的汗水和沁出的发黄血水。那股甜香幽幽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何瑾不由沉醉。 “想不到你这母老虎,居然还会照顾人” 她手一抖,湿巾落到了榻上。 “你竟然醒了!”朱秀英低声惊呼,明亮的大眼睛里有了水光:“来人啊,快来人呐,将李太医再请来!” “我,这是怎么了?” “你四天前被人射了一箭,中间醒了一回,说了一阵什么败血症、穿越、酒精、自己没法救了之类的胡话,然后又昏迷了。” “这些日子你一直高烧不退,你的母亲、两位小妾遍京城寻医问药,都快急疯了。可李太医说你虽然脉搏依然强劲,不过也是回光返照,全仗着高丽参在吊命我来后刚勒令小月儿去休息,没想到你又醒了过来。” “高丽参?”何瑾问了一句。 “嗯,是父皇让人送来的。李太医说你精气亏损,最好天天熬老参汤滋补——长白参党参都不行,最是燥热不过的,对伤口愈合没好处。要寻朝鲜供过来的高丽参,切尽根须酽酽地熬成汤服了温补才好。” 朱秀英一连串说了这么多,随后才不由问道:“你提这个干什么?” “哦那应该很贵的,我要早点好起来,才能留下那些高丽参。”何瑾虚弱地脸色如白蜡一样,可话却字字清晰。 朱秀英顿时瞪大了眼睛,都惊呆了:这家伙,真是要钱不要命啊!说他是貔貅,都是在侮辱他! 可不料,何瑾随后又问道:“酒精还没蒸馏出来吗?” “对了,还有酒精,到底是何物?” “就是酒精啊明代已经有了十几度的烧酒,蒸馏上四五遍,应该三五斤烧酒就能浓缩出一斤酒精。” “至于蒸馏酒也很简单,只需一个大号的铁锅,几根竹筒,大小木桶几个。把烧酒倒入铁锅里煮,铁锅上盖一个带竹筒的锅盖,竹筒烤弯,通向一对套在一起的密封木桶。” “两个木桶之间装满凉水,用来冷却。然后再用一根竹管通到小木桶上方,引导冷却的酒精流出来。” 说罢,何瑾问向朱秀英:“都记住了吗?” “我,我脑子一片乱,哪能记住这些?你,你再慢慢说一遍”可一低头,发现何瑾又已昏迷了过去。 一下子,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朱秀英隐隐感觉何瑾唯一活命的机会,就让自己给浪费了。 这,这跟亲手杀了他有何区别? 可就在仿徨无措的时候,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小月儿,却弱弱地道:“公主殿下,老爷说的话,月儿都记下了” 第三五五章 鬼门关走一遭 一天后。 李言闻捧着一个酒坛子,看着病榻上脸色苍白无比的何瑾,无比纠结地说道:“何千户,这可是我们按照你的说法,折腾了一天才弄出的酒精。” “我已经亲口尝过了,真是性烈如火,狂猛无比。说不定真能克制毒素,防止化脓感染进一步扩散” “只是这东西,历代医术上都没记载,我也是第一次用。万一用得不好,你一命呜呼了,到了阴曹地府可千万不要怪我啊。” 一旁的崔氏听得都急了,此时她眼窝深陷,憔悴无比。 但那股泼辣凶悍反而愈加凌厉,上前一把夺过那酒坛子,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瑾儿现在只剩一丝命了,全京城的名医都不敢接救。用他的法子试一试,或许还有活路,要是连试都不试上一次,难道就等着他死吗?” 说着,崔氏端着酒坛子,就要往何瑾嘴里倒。 彪悍的老娘,从来不需要解释。 好在李言闻虽然没用过酒精,但毕竟是太医,赶紧拦住崔氏道:“夫人,此物应该不是用来内服的。” “我只舔了一口就醉了一上午,要是倒一坛子下去,必然就会醉死了何千户说过,此物应该是用来擦拭患处消毒的。”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拔掉他胸口的箭,用此物来消毒擦拭!” 崔氏仍旧咆哮着,犹如一头发疯的雌豹。可一转头儿,眼角的两行泪水,已无声地流了下来。 别看李言闻嘴碎,可人家真是个心细的太医。 动手之前,又吩咐柳清霜喂何瑾吃了些蜂蜜。蜂蜜营养丰富、滋润通便,最适合体虚的病人。 昏迷中的何瑾,似乎被香甜的味道刺激。闭着眼睛,不停吞咽,一连喝了三碗,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脸上的颜色竟然好了不少。 待了半个时辰后,李言闻觉得蜂蜜已被吸收好了,才罕见地不啰嗦了,一咬牙道:“干吧!成了我以后就是神医,不成就去准备后事!” 言罢,他又无师自通地倒出了一大碗酒精,反复擦拭bi shou、医用钳等工具。然后让刘火儿和陈明达扶起何瑾,用钳子捏住已折断的箭支,猛地一拔! 伤口早已化脓,并未溅出多少鲜血,反而只是一些发黄的脓水。 李言闻继续咬着牙一横心,用明代类似柳叶刀的手术小刀,划开了何瑾的伤口,何瑾登时浑身一哆嗦。 随后,李言闻又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周边腐烂的坏肉割去。 这硬生生割肉,就算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住,何瑾的身体剧烈抽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喉咙里一阵阵的闷哼。 也就是此时,刘火儿和陈明达才突然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儿:老大力大无穷,他俩根本摁不住!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李言闻已拿着蘸了酒精的纱布,擦上了何瑾的患处。 当酒精接触到伤口的时候,何瑾猛然疼醒了过来,一把挣脱了刘火儿和陈明达的束缚,吼叫道:“你大爷啊!酒精杀毒也不知道先a zui,亏你还是李时珍的爹!” 李言闻也被吓了一大跳,生怕狂痛的何瑾,一拳砸他过来要了他的小命儿。好在何瑾也只吼了这么一声,又直挺挺地疼晕了过去。 “相公!” “瑾儿!” “老大!” 众人齐齐呼喊,看着全无声息的何瑾,脸上一片绝望,脑中一片空白。 还是李言闻最先反应过来,又摸了摸何瑾的脉搏,道:“真是奇怪,竟然还没死,还有跳动耶快,快拿绳子来,将何千户绑上,嘴里也塞入毛巾,别让他咬了舌头!” 众人这才惊醒过来,七手八脚按照李言闻的吩咐做了起来。唯有崔氏咬牙切齿,双目喷火:什么叫还没死,你是盼着我儿早点儿死吗! 可不知死活的李言闻,随后又在一边儿,暗暗地嘴碎道:“何千户,这酒精擦拭伤口那么疼,你咋也不早说啊人家也是第一次,哪知道还要先a zui。”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得赶紧刮去腐肉,消毒擦拭才行。至于疼不疼的,您就再忍忍吧” 他以为自己说的很小声,但其实震惊之下,早就很大声了。 听得一旁的崔氏,藏在袖里的手时而化拳、时而变掌。估计要不是念在待会儿还用得着他,立时就会化身白莲教女魔头,要了李言闻的小命儿。 接下来,浑然不知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李言闻,又跪在床榻之上,小心翼翼地开始继续清理伤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何瑾早就又已经醒来。 剧痛之下,他浑身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只是嘴巴被堵上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咒骂声,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外,疼得一阵阵昏厥。 这一幕,看得沈秀儿、柳清霜、甚至朱秀英和年少的朱厚照,都默默转过了头,忍不住小声地哭了出来。就算刘火儿和陈明达,还有赖三儿、端木若愚这些男子,也是眼眶一圈圈儿发红。 唯有崔氏死死咬着牙、眼中流着泪,愣是一眨不眨地看完,心中恨意滔天汹涌:此事过后,她不管是谁出的手,一定要让那家伙十倍百倍偿还! 终于割下了最后一块腐肉,何瑾胸前一小块的空洞,都是鲜嫩的红色。李言闻喘息着,把柳叶刀放在一旁,然后敷上止血药,用纱布包扎好。 此时李言闻也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湿透了。拿掉何瑾嘴边的毛巾,道:“唉,是死是活,就看老天的意思了” 这时沈秀儿却看到何瑾嘴角翕动,努力凑上前去,才断断续续地听何瑾说道:“揍,揍那个李言闻混蛋加蠢蛋,割完肉再酒精消毒就成了。这蠢货竟然一边割一边擦拭,还堵着我的嘴,不让我说。” 待沈秀儿边听边把何瑾的话重复出来后,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傻了,忍不住狠狠地瞪向了李言闻。 李言闻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摆着手解释道:“不,不怪我啊,酒精我也是第一次用,哪知道要先a zui,再擦拭消毒” 反倒是这会儿的崔氏,却不怒了。 她努力活动了一下紧咬的嘴,才能挤出一丝笑意,开口道:“李太医搭上性命冒险救治瑾儿,民妇感激不尽,岂还会怪罪?就请太医再仔细看看,瑾儿现在如何?” 李言闻这才放下心来,搭上何瑾的脉搏,好生诊断了一大会儿。最后才愁眉苦脸地摇头道:“不” “不行了?” “不是,不应该啊”李言闻赶紧解释,道:“何千户刚动过手术,脉搏竟又强劲跳动起来。看样子再好生调理两个月,应该就会无事了。” 这一下,崔氏登时喜极而泣,吩咐沈秀儿道:“秀儿,快给李太医包个大红包!” “我不能收的,李家的家训里,就有这一条” “让你收就收下,收了赶紧走!”崔氏最终没忍住,吼道:“就你这张破嘴,要是再不走,我怕自己忍不住要杀了你啊!” 李言闻这才明白过来,慌忙收拾着工具药箱,一溜烟儿地跑远了:“那,那些滋补的药材不能断啊,过,过两天我再来!” 众人见状,不由齐齐摇头苦笑,尤其崔氏更是感叹:人是好人,医术也高超,就是那张嘴唉,说不得也是好事儿。瑾儿不是说过了,就因他那张嘴整天瞎念叨,才培养未来的儿子成了神医? 只是,瑾儿是怎么知道,酒精能杀毒? 还有李言闻以后的儿子,是本来就叫李时珍,还是听了他的胡话后,才叫这个名字的? 算了,不管了,反正接下来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瑾儿现在活下来了,那些敢对他动手的人,要倒大霉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好像都想到了这一点,心中的杀气腾腾而起。吓得昏迷中的何瑾,都嘀咕了一句:“好冷啊” 第三五六章 人生处处有惊喜? 养伤当中的何瑾,只能躺在一张病床上的小天地。根本不知道府外的世界,已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京城帝国的腹心,最是繁华富庶之所在。自然也因为如此,引来了比其他城市更多的城狐社鼠、泼皮无赖。 可这几日,城狐社鼠、泼皮无赖们可都倒了大霉。 往日吆五喝六的一个泼皮小头目,今日赌瘾难忍。偷偷摸摸地从破烂家中走出,小心翼翼地向着一家常去的赌坊走去。 可纵然已经很小心了,却不料刚到赌坊门口,便猛然发现前后左右,已不知从哪儿聚来了几个人。 仔细一看,小头目当时就吓尿了。 只见这些人身穿深褐色的衫子,腰系小丝绦,足蹬白皮靴,头戴尖顶帽——这可是比锦衣卫,更让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番子啊! 多少年了,街面上都没见到过东厂的番子,想不到今日他们竟又出现了 锦衣卫虽说是天子亲军,毕竟还属于大明官制的体系。 可东厂这机构,就完全是直属于皇帝的私人武装。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在权势方面,可比锦衣卫要强横多了! 比如此时,锦衣卫至少还会说一下为啥要抓他。可这些东厂番子,直接来了一句:“是张全儿对吧?” “不,不是”张全儿哪敢承认,慌忙向后退。 可看到后面也被人截住后,他又哭嚎道:“诸位公公,饶了小的吧,小的可啥都没干,啥都不知道啊” 那档头就笑了,只不过是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怕什么,随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前后左右番子一时齐上,将张全儿用铁链子捆了个结结实实。连走都不让他走,直接拖着就离去了。 边走那档头还继续冷笑:“不会说话就别乱说,谁告诉你东厂里都是公公的?就凭你这张嘴,抓了也不冤!” 这档头说的不错,东厂其实除了督主,也就是传说中的厂公之外,别的人大部分还是正常男人。 譬如仅次于厂公的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就是从锦衣卫中选调的,称为贴刑官。 底下的掌班、领班、司房、管事,也多从锦衣卫抽调。所以东厂和锦衣卫之间关系密切,常常被合称为‘厂卫’。 张全儿上来称呼人家公公,自然撞到了qiang口,只能流着泪扒着地面,被拖出一道凄惨的痕迹:“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们!” “上次有人砸了百宝斋,都试出了人家何千户的深浅!” “这次又是哪个挨千刀不开眼的,竟然还敢去刺杀人家!真让老子知道是谁,老子第一个活剐了他啊!” 张全儿这里刚喊完,就看到平日跟他抢地盘儿的刘麻子,也被锦衣卫们拖着:“可恨啊,又是那些个不懂深浅的混蛋们,乱了行业的规矩,尽连累我们这些职业人士!” 一时间,两人不由对视一眼,都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可惜,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而这样的场景,在京城各个角落陆续上演。全京城但凡叫得出名号的泼皮无赖,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厂卫给抓进了诏狱。 尤其那些平日声称跟哪个哪个侯爷、哪个哪个伯爷有关系的,更是被厂卫们破门而入,就算逃到了耗子洞,也会被揪出来 勋贵们放出刺杀何瑾,就能得赏金消息没多长时间,何瑾在回家的路上,就被人刺杀了——这要说不是那些勋贵们干的,萧敬和牟斌都觉得,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只不过,勋贵们毕竟算是大明的颜面。 而且,此番只有逻辑推定,并没有十足的证据。由此萧敬和牟斌商议了一番,决定在何瑾养伤的期间,先来个敲山震虎。 一来,可以让那些勋贵们,知道这次陛下是何等龙颜大怒,事情有多严重! 二来,等何瑾伤好了一些后,他们这里也搜集出了一些人证物证。届时是进是退,都可游刃有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京城的街面上,可比往常冷清了一丝。但少了那些乍着膀子、横着走路的青皮光棍,百姓们也觉得市容都上了一个档次。 终于,五天后。 那天在街面上被俘虏的刺客们,被厂卫们押着走入了一座豪华的府邸。 府院里生机盎然,树木苍翠,一副大好的夏末美景。 只是本该争奇斗艳的花儿,却都被人剪掉了。枝干上光秃秃的样子,一下让他们想到了自己的脑袋 “何千户,刺客带到了。”李承祐拉开厢房门,说道。 这些俘虏在门口停下脚步,想先看清楚里面的光景再作打算。然而背上被粗暴地搡了一把,他们只得一个踉跄,跌入了充满药味和血腥气的空间。 厢房里光线很暗,空气湿润而沉闷。 当俘虏们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便看到对面五步远处,是一张巨大的床榻。 上面躺着一个少年,上半身偎在床头,背后垫着厚厚的枕。腿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单,似乎得了很重的病。 尽管还看不清此人的长相,俘虏们却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此人正盯着自己,两道目光刺在脸上,似乎能够直透入里,好像自己的头颅是透明的一般。 过了仿佛是永恒一般的数秒,他们才觉得全身突然一松:那人已经移开了目光,似乎,还轻笑了一声。 俘虏们这才长长透了口气,适才被此人盯住的那一瞬间,仿佛脑子整个儿麻木了,什么都没法去想,那种压迫感还真是奇特。 只是,最后一声笑,又是个什么意思? 轻蔑和不屑吗? 一个差点被刺杀死去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 想到这里,俘虏们心头不由升起了一丝傲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却开口了:“这几个不过是些没脑子的蠢货,估计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何瑾清越的声音里,夹带了一点嘶哑,还显得略有些疲惫:“从他们的装束上来看,都是比青皮无赖高级一点的家伙罢了。不过也高级不到哪儿去,否则也不会为了一百两黄金,连太子殿下都敢刺杀” 被何瑾如此羞辱,刺客们都激愤难当。 可就在他们打算反驳的时候,何瑾又在这一刻,不耐烦地吩咐道:“拖下去,都砍了吧。连带他们的家人九族,尽数诛除!” 这话落下,厂卫们当即便拖着他们要下去,其中一个俘虏当即忍不住了,叫道:“何瑾你少放屁!我们要杀的可是你,什么太子殿下的?” 另一个就接着道:“老子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告诉你,鬼手楼已盯上了你,此番你能侥幸捡条命,下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完这些,他们就做好了脑袋搬家的心理准备。一股蓦然的悲壮充斥胸间,觉得他们好像都是先秦的荆轲 然而再这样想,腿也开始忍不住打颤:死了是一了百了,可活着更好啊!尤其还有家人九族,无缘无故被自己牵连,整个家族就一下彻底没了啊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可不料,就在他们纠结又矛盾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何瑾,又轻笑了一声。 紧接着,就是一阵虚弱但愉悦的声音:“怎么样?萧公公、某指挥使,就说我审问的技巧比你们强吧?” “一句话就让他们交代了,根本不知那天会有太子殿下,还说出了鬼手楼这么个玩意儿来来来,一人一百两,对你们来说都是九牛一毛哈,承惠承惠。” 就这么一句话,房间里沉郁肃杀的气氛,一下尽扫而空。 只有何瑾苍白的脸上,还露着洁白的门牙,安慰道:“放心了,不会杀你们的是不是感觉刚才很刺激,人生处处有惊喜?” 惊,惊喜? 惊你娘个大头鬼啊,我们都差点尿裤子了好不! 第三五七章 神秘的鬼手楼 “何千户” 就在何瑾笑呵呵地,准备从萧敬和牟斌那里接银票的时候,忽然发现两人的面色很是奇怪凝重。 何瑾不由也收敛了些笑意,问道:“怎么了?” “来京城这么长时间,难道你对鬼手楼这个名号,一无所知?”还是牟斌谨慎一些,先反问了一句。 “鬼楼我倒知道,就是盖好的楼没人住呗,可这鬼手楼”何瑾微微皱眉,道:“那是什么?” “也是,何千户并非江湖之人,自然不会知晓这等隐秘的地下组织。” 牟斌再度同萧敬对望了一眼,才指着脚下道:“京城乃整个大明最繁华所在,五行八作之类的行业,更是比其他地方要完善。” “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京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自然也少不了恩怨仇杀,那鬼手楼便应运而生。” 萧敬此时接上话头儿,用他那苍老而又尖利的声音继续言道:“这鬼手楼就是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接受一应刺杀事务。” “只要给得起钱,他们什么人都敢行刺。” 这时又换上了牟斌,愤怒道:“两年期一位兵部的主事,就是因为上了鬼手楼的名单,被人直接灭了门我们锦衣卫查访了一年,也只抓了几个不痛不痒的边缘人物,至今尚未结案。” “并且,据老夫所知,只要上了鬼手楼名单的人,除非逃离京城,否则绝无生还的可能。”萧敬眉头紧蹙地望向何瑾,安慰道:“不过何千户放心,老夫自会禀告陛下,命厂卫高手严加保护你” 两人一唱一和地说完,目光不由落在了何瑾身上。 侍立在一旁的刘火儿、陈明达和李承佑等人,更是面色阴沉无比,立时就想寻到鬼手楼的巢穴所在,铲除这一针对何瑾的威胁。 此时何瑾脸色也严肃无比,缓缓开口道:“如此看来这鬼手楼行事诡秘、耳目通天,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没奈何,天意如此。”说到这里,他坚毅地一点头。 随后,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哀伤地道:“谁让老天让我如此英俊潇洒、智计非凡?太美的事物,终究不能长久属于凡间的,只能落个红颜薄命下场,这才是天道啊” “嗯,嗯?” 众人听着前一句,还觉得是那么回事儿。可听到后面一句时,不由一个个都傻了眼。 这孩子,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胸口上刚中了一箭,鬼门关上也走了一遭,伤情才刚有点好转,就忍不住开始臭不要脸了? 鬼手楼是要杀你!不是找人来给你看伤、送温暖的,你清不清楚? 尤其牟斌和萧敬位高权重,更是忍不住异口同声喝道:“何千户,你认真一点!” 何瑾立时乖乖听话,收敛了神情。 可还没一息的时间,他又忍不住憋着笑了:“鬼,鬼手楼还,还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个极其神秘的杀手组织。” “哈哈哈二位大人,你们才是鬼手楼里最厉害的杀手吧。是不是要让我笑死,就能得到那一百两黄金了?” “再怎么看,我这也是正正经经的穿越大明小说,不是什么江湖武侠连载啊!” “何千户!”牟斌这时真的怒了。 他已说过锦衣卫,曾在鬼手楼面前折戟沉沙过一回。可何瑾还是如此不当回事儿,就有些侮辱锦衣卫的意思了:“我承认你智计非凡,技巧权变,适才一番危言恫吓,便让这些刺客吐露了实情。” “可这鬼手楼,真乃京城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此番何千户遇刺,已是我等锦衣卫失职,令陛下极为震怒!何千户若心中还有陛下,自当好生配合我等,谨言慎行保住性命!” 萧敬这时也点头,道:“你这小子,实在太飘了有点小聪明,就敢小觑鬼手楼,真该让你再挨一箭!” 两人的语气虽重,话也不好听,但都是为了自己性命着想。 何瑾当然不会不知好歹,努力施了一礼后,才认真言道:“二位大人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这鬼手楼呃,抱歉,给我点时间,让我释放一下哈。” 说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拉起腿上的薄被子遮住脸,扭过头儿哼哧哼哧笑了起来,肩膀都笑得一耸一耸的。 三息的时间后,才努力换上严肃的神情,回来继续说道:“只是这鬼手楼抱歉哈,应该还需要再释放一下。” 这一次,非但萧敬和牟斌怒了,脸色黑得吓人。 就连那些刺客们,也都不由自主忘记了自己的命运,忍不住义愤填膺起来:你啥意思,究竟是个啥意思?鬼手楼可是我们杀手心中的圣地,你竟然敢瞧不起我们?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忍不住爆发的时候,何瑾这次才算真正能控制得住情绪,说完了后面的话:“只是这鬼手楼,你们有没有想过,它其实根本不存在呢?” “嗯?!” 这样大胆的猜测,从未出现过在萧敬和牟斌的认知中:京城江湖人人皆知的鬼手楼,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刘火儿、陈明达、李承祐等这些侍卫,还有那些刺客都忍不住愣愣地看向何瑾,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何瑾却一摊手,道:“一个只人人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组织,真的有那么神秘?” “不要忘了,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帝国腹心。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京营、都察院、锦衣卫,还有东厂” “如此众多机构,密如蛛网覆盖之下,说有些剿不尽的市井无赖、地痞流氓我还信。可说真有那等杵逆大明律法的组织,岂非就是个笑话?” “可这些年来,死在鬼手楼名单的人,确确实实存在!”牟斌不由有些急了,道:“而且我也审问过那些刺客了,他们都说” 不待牟斌接着往下讲,何瑾便打断他道:“都说自己只是鬼手楼的边缘人物,还说他们也没去过真正的鬼手楼,但据闻鬼手楼是如何如何的,对吧?” “反正一个人就有一个答案,各种说法简直扑朔迷离,是这样的吧?” 说罢,何瑾又忍不住一笑,望向面前的刺客们,道:“你们其实也算是鬼手楼的边缘人物,也都听说过鬼手楼如何如何吧?” “嗯,我听说鬼手楼乃无木的空中楼阁,里面的杀手皆怀有绝顶轻功。” “胡说!鬼手楼分明潜在地下,就是为混淆这些朝廷鹰犬,才故意称作为楼的。” “你们才是什么都不知道!鬼手楼其实是朝中几位权臣,为铲除异己所建,真正所在就是紫禁城里” “” 听着这些刺客七嘴八舌的讲述,牟斌不由脸色惨白,一下回忆起了曾经调查鬼手楼的惨痛阴影。 “怎,怎么会这样?这,这与曾经那些刺客所言,竟大同小异” 一时间,牟斌不由望向何瑾,一把抓住他问道:“何千户,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还是萧敬看到何瑾痛苦皱眉,才一把拉回了牟斌,道:“牟指挥使,莫忘了何千户的伤。” 牟斌这才醒悟,慌忙向何瑾致歉。 何瑾也不以为意,道:“其实这种情况太正常了,就如二位所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恩怨仇杀也不可能断绝。” “有了这等需求,自然就有了鬼手楼。然而真正的鬼手楼,其实就在每个人的心中,至于推动它出现的,是此物啊!” 说着,何瑾掏出了怀中的一张银票儿,对着那些刺客问道:“假如我脑袋不值一百两黄金,你们会不会来杀我?” 刺客们齐齐摇头,道:“我们又不是鬼手楼的人,为啥要杀你?杀你的原因,只是因为鬼手楼能给我们一百两黄金。” 这话落下,牟斌和萧敬不由有了些明悟,当即齐声问道:“那你们会去哪里,得到这笔赏金?” 刺客们正要开口,何瑾这里却忍不住了。 又一扬手里的银票儿,对牟斌和萧敬说道:“换赏金那地方不急,二位大人你们先看看,这张银票儿像不像,你们刚才输掉的一百两?” 第三五八章 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牟斌和萧敬可都是厂卫的头子,凶名赫赫,声名在外。对付何瑾这等厚颜无耻的狗贼,自然是选择屈服了。 毕竟,越是位高的人越在乎脸面,更不能跟一个伤重的少年计较。 两人只能恨恨不已地掏出银票儿,交给何瑾道:“小子,我们在想方设法救你的命,你却一门心思想着坑我们的钱?” “是两位大人在乎小子,探望来给的红包,小人会记在心里的。”嘴上这样说着,可何瑾手刚接了银票儿,立马就揣进了怀里。 那速度简直快逾闪电,而且十分果断,生怕两人再要回去一样。牟斌和萧敬看得,都不禁有些傻眼: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而塞了银票儿的何瑾,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道:“二位大人不用问他们了,假如我猜的没错,他们也不知该去哪里领赏金” 牟斌和萧敬一下子听出,何瑾分明是在转移话题。 可问题是,这个话题他们无法抗拒啊。只能先咽下这口气,看向那些刺客,希望他们给出的答案,能让这小子别如此嘚瑟。 但想不到,那些刺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个个都羞涩无比的模样。 最后在牟斌的呵斥下,其中一个才开口道:“回,回大人们的话,鬼手楼向来神秘,据说只要你刺杀了目标,自会有人找上门来,将赏金送过来的” 牟斌和萧敬这下真是感觉日了狗,尤其萧敬更是气得脸色煞白,忍不住用尖利的嗓子吼道:“你们是脑子有坑不成!连雇主是谁,在哪儿领赏金都不知道,就敢豁出命来刺杀当今太子?” 这时这些刺客好像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懊恼不已的模样,觉得自己就是个sha bi。 倒是一旁的牟斌,却一直盯着何瑾的神色,见他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不由疑惑道:“何千户,你是如何知道,他们不知道的?” 何瑾顿时一副无奈悲悯的眼神儿,看向牟斌和萧敬等人,摇了摇头:你们啊,真是没经历过信息ao zha的时代,就这么点破事儿,还用得着去分析? 算了算了,还是给你们解释一下吧。毕竟,拿了你们一人一百两呢。 “嗯,这事儿嘛假如我猜得不错的话,最早无非就是有人找杀手刺杀目标,然后如此吸人眼球的轰动之事儿,慢慢地就传到了市井。” “或许是杀手故弄玄虚、自抬身价,也或许是雇主想隐瞒身份。以讹传讹之下,不知怎么就有了鬼手楼这个东西。” “又因京城乃繁华之所,谣言传的多了,自然便有了进一步的扩散发展。后来就该是有人无意放出了风声,要干掉某某人。” “结果呢,有个脑子缺根弦儿的杀手,还真把那人给做了。又怕雇主不认账,就留下了鬼手楼的名号,意思是警告雇主,我可是有组织的人。” “雇主这里呢,应该也没食言,偷偷地给了那人赏金,鬼手楼一下由此声名大噪。久而久之,随着这类事情越来越多,人人便渐渐信以为真,以为真有这么一个组织。” “也,也就是说鬼手楼其实只是个江湖传言?”听着何瑾条缕清晰,将事情剖析了一遍,牟斌和萧敬真是既觉得荒诞,又觉得合情合理。 这种矛盾至极的感觉,差点让两人三观炸裂。 “也不算江湖传言,就是事情往往不受控制,渐渐就成了一种约定成俗的潜规则。” 这时候,何瑾便看向那些刺客,带着浓浓的嘲讽言道:“假如这次,他们真要了我的命,两位大人说那些个勋贵,会不会给他们赏金呢?” 萧敬和牟斌一时面色骇然,不由想到了可怕的结果。 何瑾就止不住冷笑起来,道:“他们当然会得到赏金,甚至还会得到不少的赏金!因为想要我脑袋的人,可不止一家勋贵!”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嘴唇紧抿,继续阴冷言道:“并且,假如这次我真死了,那些勋贵们还不必负上一点责任!” 萧敬和牟斌顿时一愣。 可又细一想,不由就在夏末闷热的季节,都冒出了冷汗! 因为何瑾说的一点没错:勋贵们可没派人对何瑾动手,只是“不小心”放出了一点谣言嘛。而且那谣言,也没法儿证明就是他们放出来的 “如,如此说来,这案子只能同两年前那个案子一样,成了无头案?”萧敬和牟斌不由对视一眼,陷入了为难的境地。 要知道,这件事儿发生后,弘治皇帝可谓龙颜震怒。之所以动用他们厂卫,就是要狠狠给一些不法之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可厂卫假如真的出手,案子一下就牵扯大了! 毕竟这就是一桩无头案,真要彻底铲除“鬼手楼”,非但要将这次的勋贵、杀手、地痞无赖全部诛除,更要将以往涉及“鬼手楼”的人,全都揪出来正法! 届时,捕风捉影暗生殇,屠刀之下哪个能说清楚,哪个又能逃得了? 可假如不这样,何瑾的这一箭岂不是白挨了?弘治皇帝的震怒,又该如何安抚?朝廷的威仪,又当置于何处? 但想不到,就在萧敬和牟斌无所适从的时候,何瑾又忽然沉痛摇头道:“这案子,恐怕真要成无头案了。” “毕竟眼前这些草莽刺客,只不过都是炮灰。那个派高手一箭射中我,隐藏在幕后的人,才是真正心机阴沉之辈!” 萧敬和牟斌不由再度骇然,齐齐言道:“何千户的意思,此番刺杀还是两派人所为?一派是这些听信了鬼手楼传言的家伙,还有一派躲在了背后?” “不错” 何瑾颓然点头,从床上拿出了那支射中他的箭,道:“二位大人请看,这支利箭的箭杆,乃是上好的细竹所制,箭簇是不超过三钱的凿头铁箭,箭羽乃是野雉尾。” “全箭不长不短,正好二尺五寸,还不超过十钱,通身用桐油浸泡后,还涂了黑漆这等复杂的工艺,二位大人难道就不觉得眼熟吗?” “这,这是皇家才”萧敬和牟斌失声言道,可话说了一半,他们又生生咽了回去。 可何瑾却又是凝重、又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继续道:“更不要说,放冷箭的地点,我已让刘火儿勘察过了。” “那是个无人会注意的鼓楼,距离射中我足有一百五十步。这等准头儿和力道,可是一流的神射手才能办到,哪会是眼前这些个草莽之徒?” 这一下,非但牟斌和萧敬不吭声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呼吸:一个鬼手楼就够麻烦了,居然还有一个更神秘的! 这到底该如何处置? 简直单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一时间,所有人不由望向何瑾,眼里全是复杂幽怨:你,你可真是招黑体质啊这次没死,也真是福大命大! 最后,萧敬和牟斌又对视了一眼。 还是萧敬比较阴柔多谋,道:“何千户,这件案子陛下可是亲口说了,由你来居中调衡。我们虽比你位高权重,可却要听你的吩咐行事” “意思就是你们搞不定,便想让我来背黑锅了,是吧?” 这时,何瑾才从怀中掏出了二百两银票儿,问道:“现在二位大人还觉得,这红包给的冤吗?” 看着本属于他们的银票儿,两人半点都没拿回去的意思。 牟斌反而还言道:“怎么能够呢,何千户受这么重的伤,我们来探望一番是应该的。这,这次来的匆忙,下次一定备好厚礼!” 萧敬也急忙跟上,道:“嗯,老奴受陛下恩宠,家里还真有些好东西。下次前来,一定给何千户带上!” 说完,两位大明朝的特务头子,就此借故急匆匆地离去了。 直到走出门外后,他们才不由同时吁了一口气:不容易啊,终于将麻烦甩出去了就算给那小子送礼有些丢份儿,那,那也挺划算啊! 第三五九章 化,化骨绵掌? 牟斌和萧敬离去没多久,李言闻就抱着药箱乐呵呵地来了。一看到何瑾,他就笑得更欢畅了:“何千户,来,把药喝了” 何瑾顿时一脸的幽怨,看着李言闻那真诚又带点急迫的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李神医,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不要上来就端着一碗药,然后跟我说这句台词,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这会儿李言闻就幽怨了,道:“何千户,每次来你都叮嘱这句。我这句嗯,台词到底怎么了?” “这句台词,很容易让我想到来,大郎,把药喝了” 《水浒传》一书,虽然被大明朝列为jn shu。但人性就是这样,越是禁止,反而越引发百姓们的好奇心。 尤其李言闻这样识文断字的,在太医院闲出屁、嘴巴又爱啰嗦的,自然更会想方设法、偷偷摸摸地去看,当然知道里面潘金莲毒杀武大郎的那一段儿。 这下,他脸色就变成了深沉的幽怨:“何千户,我好心好意为你调配药物,你怎么说人家是那等蛇蝎妇人” “因为你这人太没有城府,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你的动机。三天两头儿往我这里跑,敢说不是为了看酒精的疗效?”何瑾傲娇地瞥了李言闻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可脸皮厚的人,就是有好处。 闻听这句后,李言闻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喜滋滋地搓着手道:“既然何千户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来,脱衣服” 何瑾就做了个娇羞的表情,嘴里还抱怨着:“死鬼,每次你一来,都是让人家先把药喝了。然后再打着换药的旗号,让人家脱衣服” 一旁的刘火儿和陈明达等人,登时面色黑得吓人。 李承祐更是二话不说,扭头儿就往外走,两人见状不由奇怪问道:“李千户,你这是要?” “出去吐一会儿,有些憋不住,还有些想揍人” 两人登时抬腿,道:“等会儿,我们也去!” 看着三人出去,何瑾却一点不在乎,还抱怨道:“唉,真是古板的土著啊,一点生活情调儿都不懂” “嗯嗯”李言闻连连附和点头。 不过他这会儿,其实连何瑾说什么都没听清楚,注意力全在何瑾胸前的小洞上。 看着那伤口已不复感染,而且还有要结痂的迹象,不由连连称奇:“何千户的体质,真是万中无一!” “寻常人受了这等贯穿伤,早就该一命呜呼了,可你却竟硬挺了五天!而且,有了酒精消毒治疗后,这恢复力也极为惊人啧啧。” 听着这每天几乎不变的感叹词,何瑾也忍不住有些想揍人:时珍他爹啊,不会说话就闭嘴好吗,你这话是嫌我没死成,还有些不甘心是吗? 李言闻赶紧慌忙解释,道:“何千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酒精一物,消毒克制感染,实乃千古神药。此物一出,不知道要造福多少苍生,何千户真是功德无量!” “我这就回去,将酒精蒸馏的工艺写下来,广为赠送各位同行,为何千户扬名!”说完背上药箱,李言闻就打算离去。 可不料,一直好声好气的何瑾,顿时就怒了,大吼道:“你敢!真要这么做,我让你现在就走不出这个门儿!” 这声暴吼毫无征兆,而且气势磅礴、凶狠彪悍,显然是真的会杀人灭口。 吓得李言闻连药箱都掉在了地上,一脸懵逼地问道:“为,为什么啊?这,这等流芳千古之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因为我弄出酒精,可不是为了流芳千古,而是为了赚钱的!” “赚,赚钱?”李言闻一听这话,顿时鄙夷地看向何瑾,道:“人活一世,只留一名。商贾俗务,玷污头脑” 刚开始他还挺大气凛然的,可越往后声音就越低:“其,其实赚钱也,也挺好的,沟通有无,惠及南北啥的” 何瑾这才收起了捏拳头的动作,满意地点了点头:“嘴巴虽然碎了一些,求生欲倒是蛮强嘛” 可李言闻还是不甘心,跑过来哀求何瑾道:“何千户,这人命无价,赚钱哪能跟治病救人相比” “谁说我不治病救人了?” 何瑾就宠溺地一点他的额头,道:“我把酒精制好后,卖给各大药铺,难道就不是治病救人了?而且,用你那等小作坊的法子,啥时候才能普及整个大明江山?” 李言闻眼珠儿一转,不由就幸福地笑了:“商贾逐利而往,速度却最是高效。高明,何千户果然谋事周全!” 言罢,他忽然就对这酒精赚钱一事,有了兴趣,问道:“何千户,你何时打算将酒精卖给大明各大药铺?” “哪儿能单卖给药铺啊酒精的用处可多了,根据不同浓度就有不同的用途。” “医用方面,除了杀菌消毒之外,还能当有机溶剂,制作藿香正气水、养阴清肺糖浆、人参蜂王浆” 何瑾这会儿也眉飞色舞,喋喋不休地说着他的新财路:“当然,说到最挣钱的用途,就在男人和女人身上了。” “男人那里,直接蒸馏一遍烧酒,制成烈酒用来喝;女人的钱就更好赚了,看到院外那些光秃秃的花儿了没?只要粗略萃取一遍,溶入酒精当中,那就是香水啊!” 可就在这时候,崔氏却黑着一张脸进来了。 之前她就从刘火儿等人口中,得知了何瑾跟李言闻打情骂俏。 此时一进来,更看到李言闻就蹲在何瑾前面,抓着何瑾的胳膊。而何瑾则一脸的神采飞扬,手指还娇羞地点着李言闻额头,两人你侬我侬、如胶似漆 一瞬间,崔氏胸膛中的怒火就如火山喷发,眼冒杀气地大步走了过来:“兔崽子!你都纳了两个妾室,还是连男人都不放过!” “早在磁州的时候,你就跟陈铭老爷子、姚知州眉来眼去的老娘宁愿杀了你,也不能让你玷污了祖宗的名声!” 李言闻一看这情况,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搞不懂何府怎么时不时就会天翻地覆。 反观何瑾,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微微挺起胸膛道:“娘,你打啊,用内力一掌毙命啊其实也不必用内力的,我现在伤重的狠。你只需轻轻一掌下去,何家从此就断子绝孙了。” “你,你!”崔氏气得银牙紧要,可也真不敢伤了何瑾。气怒攻心之下,只能转身一掌拍在了条案上。 声音极响,何瑾不由吓得一哆嗦。 可随后,看着那条案完好无损,不由就轻蔑地笑了:“嘁还不如我一掌下去有威力呢。” 崔氏这会儿也笑了,反问道:“是吗?” 说着,她屈指微微一弹那条案。只见条案仿佛早就被虫蚁蛀烂了一般,木屑纷纷下落,顿时化成了一堆渣渣。 “化,化骨绵掌?”何瑾以前从未见过老娘真正出手。想不到,老娘竟是这般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看着儿子被自己镇住,崔氏这才自得地点了点头。 随即想起了正事儿,又气得冷面含霜,道:“刺杀你那事儿,我都已知道了两派人!一派无影无踪,查无可查;另一派则隐藏地更深,毫无头绪!” “并且这两派,还都会继续想方设法要了你的命!” 说到这里,崔氏猛然一指何瑾,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竟然还有心情,悠哉悠哉地勾引男人,你想气死老娘是不是?” 何瑾当然知道,这些天崔氏如何心恨难平。 尤其自己经历鬼门关那遭,更在她心中埋下了深切的仇怨。这要是不发泄出来,不能替自己的儿子出口气,她可能真的会更年期提前啊! 而就在此时,门外的刘火儿、陈明达、端木若愚、赖三儿,还有李承祐、丘聚等人,也全都走了进来,异口同声道:“不错,这件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众人都亲眼目睹了治伤的一幕,平时他们都有些讨厌何瑾的跳脱浮夸,可真经历了那半个时辰后,才发现何瑾在他们心目中如何重要。 然而,豪情壮志、义愤填膺却没一点用。 说完这话,他们又都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道:“可惜,如此复杂重重的局面,连牟指挥使和萧公公都避之不及,我等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就是这会儿,何瑾就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言道:“唉就这么点屁事儿,用得着愁眉苦脸吗?” 第三六零章 到底真的假的? 听了何瑾的这句话,众人的嘴角不由一阵抽搐。八八读书,o李承祐更是握紧了拳头,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崔氏的面色也很僵硬,不过反应了片刻后,她就换上了一副笑靥如花的表情,标准的慈母温柔。 她款款地走到了何瑾的床前,还抓住他的手缓缓言道:“瑾儿,你跟娘亲说过,以卖弄、做作获取虚荣心的行为,叫什么来着?” 何瑾不知为何,就觉得老娘的笑很危险,弱弱地回道:“装,装逼?” “不错,就是装逼。只是,娘亲有些想不通”说到这里,崔氏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你不装逼,难道会死吗?” 声音依旧温柔,但淡淡的杀气已毫不加掩饰。 尤其说完这句,她又一指那条案,道:“瑾儿,看看那条案。娘知道现在你伤重,一掌下去你肯定就会没命了。” “可你总有伤好的那一天,是不是?等你伤好了,娘亲降低下力道,隔几天给你来一掌,你说好不好?” 何瑾愣愣看着那条案,想着老娘说得出做得到,登时一个激灵道:“娘,儿子以后不在你面前装逼了,行吗?” “嗯,不装逼,我们还是好母子。” 言罢,崔氏忽然就换了一副彪悍的面孔,吼道:“既然知道不装逼了,还不赶快将你的法子说出来!” “说,说,我什么都交代!”何瑾吓得语无伦次。 可刚说了这句,他又迟疑兼委屈了:“可,可我这次真没装逼,这种事儿明明很容易处理啊!” “刚才我故意气走牟指挥使和萧公公,是因为他们位高权重,不适合参与嘛。这种事儿,一来要安抚陛下的震怒,二来要给勋贵们点教训,三来咱也不能白干,当然就要偷偷摸摸地来嘛” 嗯? 众人一听何瑾这话,不由都傻眼了:安抚陛下震怒和给勋贵教训,这两点我们表示能理解。可都这时候了,你还不忘给自己捞好处? 你,你这种人活该有钱啊! 也就是此时,朱厚照兴冲冲地进来了,见到何瑾就喊道:“何千户,咱啥时候去敲诈那些勋贵?” “敲,敲诈那些勋贵?” 众人简直都惊呆了:老大,你可真是啥都敢干啊!人家都巴不得取了你的脑袋,你还要主动送上门儿去? 何瑾却一脸的理所当然,摊手道:“就是要去敲诈他们啊。c八c八c读c书,o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安抚好咱们的陛下嘛。” “而且,勋贵这些家伙,都是有权有势有能量的人。对付鬼手楼的传言,只有让他们都吃了亏,才能扭转谣言的风向嘛。” “同时再加上朝廷这波的严厉打击,以后谁还敢放出风声要杀某某人,又有哪个夯货吃饱撑了,连雇主都不问、赏金都不知去哪儿领,就贸然下手的?” “只要以后没人敢再放出风声,也没夯货敢乱下手,鬼手楼不就不攻自破?” 说到这里,何瑾又摊了摊手,道:“如此一来,既没有牵连甚广,掀起滔天血案。又达到了陛下想要的结果,无辜百姓也会引以为戒,这样不就行了?” 嗯? 众人听后,一时不由面面相觑,张口结舌:好像,似乎,大概这样,真的就两全其美了啊! 尤其这中间分寸得把握,更是妙到毫巅,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就连崔氏,这会儿都有些恍惚。总觉得这鬼精的儿子,不像是从自己肚子里跑出来的:“瑾,瑾儿,你不是说好不装逼了吗?” “儿子真没有装啊!这事儿明明就很简单,是牟指挥使和萧公公,上来就想着如何让陛下满意,自然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后你们也受他俩影响,一下忽略了事情的本质,自然就束手无策。” 言罢,何瑾才略略地装了一下,道:“角度,一切都是角度。思考事情的角度不同,结果自然就会有所不同。” 众人闻言,的确又觉得像是这么回事儿。崔氏也没心思细究,又问:“那我们应当如何去敲诈那些勋贵?” “当然要鬼手楼帮忙啊” 众人听着这话,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错乱了:你刚才不是还说,要让勋贵站出来辟谣,要让世人百姓相信鬼手楼不存在。怎么这会儿,又要请“鬼手楼”来帮忙了? “我啥时候说过,要让百姓们不相信鬼手楼存在了?” 众人一头雾水,何瑾也跟着干捉急:“我说的是要让京城里以后,没人敢放出杀人的话,也没杀手会先杀人,再等着有人送赏金。” “至于鬼手楼的传言,有没有又何妨?民间市井当中,难道还不能有点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这么一解释,众人顿时更加糊涂了。 哦,本来鬼手楼是假的,勋贵们却当成真的了。然后,你又要拿这假的,进一步让勋贵们信以为真,再达成世人以为是假的结果? 这,这弯弯绕绕的太复杂了好不! 可想不到,这番话难倒了一大堆的男人,还有崔氏这位女人,以及丘聚这样的半男半女。但一旁的小月儿,却眨巴了一下眼睛,赞道:“老爷果然厉害,能杀死传言的,就是传言本身!” 崔氏就一捂额头,捧起小月儿的脸,道:“月儿,我可能有些老了,脑子不够用了。你给我好生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挺简单的啊,就是不管老爷用什么方法,只是要打破京城百姓叫凶杀人的行为。这等作恶的行为不存在了,那鬼手楼存不存在,根本就不重要” 何瑾顿时一脸欣慰,道:“你看,这就是角度不同嘛钻什么牛角尖,能解决问题不就行了?” “哦”崔氏其实还是没搞太懂。 不过她知道相信儿子没错,便不懂装懂地言道:“那我们该让何人,来扮演鬼手楼的杀手?” 这会儿,何瑾的眼神儿就认真了许多,望着条案那堆木屑道:“之前,我还没个合适的人选。” “不过现在看来,一位武功高绝、又急着替儿子出口的气老娘,化装成冰冷无情的鬼手楼杀手,最合适不过了!” 崔氏闻言,不由周身气势一凛,一股寒如冰霜的杀机就扩散开来,骄矜地言道:“知母莫若子!你这下,算是选对人了!” 一下子,屋中身怀武艺、对杀机极为敏感的人,不由都察觉到了崔氏的气质变化,面色登时凝肃起来。 他们没看到那条案是如何碎的,此时自然格外震惊。 可惜,或许是受了何瑾的诅咒,崔氏帅不过三秒,就颓然放弃了高人的风范,弱弱地道:“瑾,瑾儿,那娘亲该如何做?” “去勋贵府里下通牒啊!” 何瑾却不管这些,说起阴谋诡计来,一下兴奋无比:“不管怎么说,那些个草莽刺客也对我下手了,而且还真有人射了我一箭。” “我没死是命大,不能怪鬼手楼没出手。可那些勋贵们至今还没一个付钱的,你说堂堂神秘无比的鬼手楼,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嗯?”崔氏凤眸一下就亮了:好儿子,够黑! “然后,勋贵那里就有了跟鬼手楼勾结的证据,咱厂卫们就此闯进去,拿他个人赃并获。你说值此陛下震怒之时,他们还能不被我们搓扁揉圆?” “嗯?”其他人这会儿眼睛也亮了:老大,够狠啊! “至于那个真正放冷箭杀我的人,也会因鬼手楼有了动作,从而慌了神露出马脚。届时,只要拿住了他,还愁查不出幕后是何人指使?” “嗯?”这一下,崔氏和其他人都兴奋了:瑾儿{老大}果然足智多谋,一步三计还环环相扣! 只有一旁的小月儿,看着众人被何瑾忽悠得热血上涌,不由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唉,老爷果然还是这么无耻狡诈啊。跟着这样的老爷,月儿迟早会学坏的,就会变得不纯洁了。”11 第三六一章 差评,一定要差评! 第四代阳武侯薛伦,这几天情绪很烦躁。八八读书,23o因为他期待的一件事儿,没有按照他的设想所发展。 那个该死的何瑾,竟然没死! 非但如此,那些狗屁鬼手楼的杀手,竟然在刺杀的时候,连太子殿下在场都不顾忌。致使陛下龙颜震怒,一下竟上升到了谋逆大案程度。 比起其他勋贵之家,薛家最明白,勋贵这等爵号地位其实并不牢靠。因为第一代的阳武侯薛禄,就给他们留了深刻的教训。 众所周知,朱老四是叔父夺了侄子的皇位,才当上皇帝的。而在靖难之役当中,以张玉、朱能及薛禄三人为最,也由此,薛禄得了阳武侯的爵位。 等朱棣即位之后,便由打江山变成了坐江山。开始宠信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为爪牙,为其巩固统治。 而劳苦功高的薛禄,不巧与纪纲这家伙一样,口味十分独特。两人都看上了一个貌美的道姑,为此没少争风吃醋。 一次,两人在皇宫里相遇,纪纲抓起卫士手里的铁瓜,照着薛禄的脑瓜就打,把薛侯爷的头颅都打裂了,差一点死掉而这件事儿过后,纪纲却未受到任何惩罚! 从此之后,薛家后人便明白勋贵这种身份,不过是皇帝展示皇恩浩荡的一种政治作秀——人家给得起,也随时能收得回,可不是什么万年不变的祖制! 更不要说,当今弘治皇帝虽然宽厚仁慈,但绝不是一位没手段的人。 初登大宝便一扫朝廷风气,雷霆之势足以见其魄力。更让薛伦心惊胆寒的,则是清流王那件事儿。 在不知"qngren"的眼中,清流王父子就是来京治病了。可对于他们这些勋贵们来说,都知道那是他们惹怒了弘治皇帝,终生被软禁了起来! 最是无情乃天家。 对皇家没用了,安安分分的还好。5v八5v八5v读5v书,o可假如还不识好歹,皇家要么会遮人耳目,要么就会直接寻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一脚将你踹入九幽黄泉! 偏偏自己之前判不清形势,以为一个虚衔的锦衣卫千户,无权无势。还胆敢挑衅勋贵集团的颜面,捏死也就完了。 可想不到,这个何瑾在弘治皇帝的心中,竟能与纪纲在朱棣心中地位相媲美! 皇帝金口一开,一件普通的凶杀案就成了谋逆大案,并且还出动了臭名昭著的厂卫这分明是不杀个人头滚滚,誓不罢休的节奏! 这些时日,厂卫就在街面上大肆搜捕城狐社鼠。而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平日又多骄纵,跟一些泼皮无赖走得很近 一想到这些,薛伦就老是梦到头上一柄利剑,忽然向他斩来。 毫无反抗能力的他,只能引颈就戮连日来可怕的梦,已让薛伦根本睡不好觉,头发都开始脱落了。 “都是你这孽障!何瑾打你几军棍又怎么了?还来向老子诬告人家,说人家故意针对我们薛家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鞋,才被你牵连!”说着,薛伦脱下自己脚下的臭鞋,劈头盖脸地就向薛翰抽去。 可怜的薛翰,再不复当初军营小白脸时的帅气和骄横。这些时日来,早就被薛伦揍得鼻青脸肿。 此时跪在祠堂的他,捂着脑袋求饶道:“爹,你饶命啊!说起来这还不是因为你更蠢,我就是回来抱怨抱怨,谁知你竟放出了要杀人家的风声,你才是连累我们薛家的罪魁祸首啊!” 本来抽了十几下的薛伦,怒气已渐渐消了。 一听薛翰这话,顿时眼珠子红得要杀人,又来了力气:“你这个不孝子,看老子今夜不打死你!” 揍完了儿子,薛伦还是心力憔悴无比,怏怏地走回卧房。 看到卧房里此时竟还没掌灯,心情不由更加烦闷了,大骂道:“一群懒货,黑灯瞎火的,是想要让本侯爷摔跟头吗?” 嚷完这句,薛伦忽然就觉得,卧房里的气氛很奇怪。 可不待他反应过来,便看到一丝火光,攸得从一人手中闪起。紧接着,那身影窈窕的女子引燃了烛台,对着薛伦言道:“薛侯爷,难道你这次摔得跟头,还不够大吗?” 薛伦陡然一惊,立时就要高声呼叫。 可就在这一瞬,他只觉那女子腰间白练一闪,一柄寒光闪闪宝剑已架在他的脖颈上:“薛侯爷,我劝你还是不要激动为好。” “这侯爷府我既然进得来,自然也能轻而易举地,抹了你的脖子之后,再从从容容地走出去” 这句话瞬间让薛伦反应过来:没错,他的侯爷府,不说如皇宫大内般防备森严,可也不是什么人,说进来就能潜进来的。 而这女子已然在卧房中,等候自己半天,府中之人却毫无察觉,这只能说明 一想到这里,薛伦不由心神都震动了一丝。 但毕竟多年身居高位,他还是随即摆出了一位侯爷该有的气度,冷言问道:“你是何人?如此偷偷摸摸来寻本侯爷,又所为何事?” “呵”女子嗤笑了一声,无不鄙夷地言道:“薛侯爷,看来你非但不认账,而且还贵人多忘事。” “你,你是鬼手楼的人?” 薛伦顿时大惊失色,随即又气愤不已地吼道:“你们还有脸来讨账?太子殿下就与那何瑾同行,你们竟然都不知道顾及,如今连累满城风雨,我薛家前途未卜!” “我们鬼手楼办事,何须向你们解释!”女子陡然一挺长剑,划破薛伦的脖颈,杀手冷漠无情的气势,顿时表露无遗。 “你放出风声说要刺杀何瑾,我们已然照办了。虽说他现在还未死,不过乃造化大而已,却不能说我们违约!” 说着,女子一手便微微压在,那黄花梨木的桌案上。 坚硬如石的桌面上,竟如融化的乳酪般,被印出了一个纤细的手印:“一百两黄金,明日午时必须送到城外的玄天观。否则,我们连太子都不顾忌,自也不会将你们这些草包勋贵放在眼里!” “玄,玄天观?”薛伦顿时面色惨白,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可怕的事情:“那不是白莲教隐藏在京城的一个窝点,难道说你们鬼手楼也是?” 可就在此时,屋外忽然喧哗声大作。 卧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领头的李承祐当即大喝道:“据可靠情报,鬼手楼贼徒果然在此,来人呐,速速保护侯爷!” 薛伦一听这话,简直都被气哭了:李承祐你个王八蛋,没看到她正拿着剑,架在我脖子上吗? 你这是要保护我,还是催她赶紧杀了我呀? 幸好,人家这位鬼手楼女杀手十分讲究信誉,没有一剑抹了薛伦脖子。反而猛然一掌拍在了薛伦的肩上,震得他跌跌撞撞冲向了那些厂卫群中。 唯有李承祐闪身一躲,手中绣春刀猛然劈出! 然而,这女杀手早已跃出了窗户,衣袂飘飘而去。那一刀只劈中了她一块衣角,掉落了一张书帖。 “薛侯爷,莫要忘了那一百两之约!上了我们鬼手楼名单之人,还从未有过活命的!”女子被劈中了衣角,显然有些恼羞成怒,言道:“敢戏弄我们鬼手楼的,莫要忘了两年前的那场灭门惨案!” 一听这个,薛伦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六神无主:你逃就逃嘛,把鬼手楼的事儿也说出来干嘛! 你们可是京城知名的杀手组织啊,还有没有点职业素养! 差评! 对于你们的刺杀服务,本侯爷十分不满意,一定要投诉差评啊!11 第三六二章 我是被谁陷害的啊? “薛侯爷,跟我们走上一趟吧!” 李承祐面色凝重地转身,将从地上捡起的烫金帖子,扔在了薛伦面前的桌案上:“想不到堂堂的阳武侯,竟然跟白莲教余孽有勾结!” 薛伦哆哆嗦嗦地打开那张帖子,只见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却画着一只诡异的鬼手,托举着一朵圣洁的白莲花。 画的含义,自不必多说。 “你,你们已经”薛伦脑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破灭了,道:“已经知道鬼手楼,是白莲教余孽了?” 牵扯到行刺大明太子这等谋逆大罪,已然足够被削去爵位、贬为庶人了。现在又多了勾结一个白莲教的罪名,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这一下,薛家彻底要万劫不复了! “薛侯爷,你总不会以为,我们厂卫都是吃干饭的吧?” 李承祐不由鄙夷地笑了一声,忽然又冷声恫吓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一次,薛侯爷可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来呀,给我带走!” 看着厂卫们拿出了镣铐,薛伦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可就在此时,一个阴柔的声音却言道:“李千户,薛侯爷毕竟乃侯爷,是我大明的功臣之后。虽说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侯爷,但也不排除是有人栽赃陷害嘛” 薛伦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开口之人,发现是负责配合东厂调查此案的丘聚后,绝望的眼中立时冒出了希望之光,慌忙跳起来说道:“不错,丘公公说的不错!” “我听闻那个何瑾狡诈多端,最善用阴谋诡计害人。此番鬼手楼来人,恐怕就是他派来陷害我的!” 一听这话,丘聚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阴阳怪气地言道:“薛侯爷,你可真是到了现在,还弄不清形势啊” 李承祐这里就显得很不耐烦了,一挥手道:“还跟他还啰嗦什么,直接交给牟指挥使和萧公公审问!现在证据确凿,就算他是勋贵也翻不了天!” 登时,那些厂卫又将手里的铁链、镣铐,抖得哗啦啦直响,恶狠狠地向着薛伦走去。 薛伦吓得脸色煞白,又拼命往椅子后面缩的同时,还开足了脑力,大声叫道:“不是何瑾呃,不是何千户陷害我的!是,是我被,被” 说到这里,薛伦已欲哭无泪,求助地望向丘聚:‘我该是被谁陷害的啊?’ 饶是丘聚早干过不少这样敲诈勒索的事儿,可看到薛伦那委屈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差点要笑了出来:我当然知道你是被人陷害的,可我却不能告诉你啊! 因为此时此刻,我也是陷害你的人之一啊 憋得很辛苦的丘聚,只能背过身咬着手笑了两下后,才换上一副悲悯的神情,转过身提示道:“薛侯爷,这种事儿也不见得就是栽赃陷害嘛。说不定,可能就是你跟何千户之间的一场误会” 薛伦这会儿根本已不会思考了,只是顺着丘聚的话说道:“不错,误会误会,全是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李承祐却又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纸,道:“这可是那几个泼皮无赖,交代得了你授意,才放出刺杀何千户和太子消息的供词。” “此番你与鬼手楼的人密谋,更是我等亲眼所见,还得了这帖子一张!现在眼看陛下的雷霆震怒要降下来了,又一转口说是误会,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儿!” 被李承祐和丘聚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双簧,薛伦这会儿完全成了一个提线木偶,只能下意识地哀求道:“李千户,老夫与你父亲也算是相识,看在这等情分上,放老夫一马吧!” 李承祐却坚定自己角色立场,任凭薛伦百般哀求,就是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丘聚则适时插了进来,道:“薛侯爷,你怎么就那么不开窍儿呢?难道你现在还没看出来,此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薛伦咀嚼着这句话,但现在大脑完全反应不过来,还是一头雾水。 丘聚只好再提示道:“不错,眼下是太子殿下受了惊,何千户受了伤,陛下才龙颜震怒。可若这二位都不打算追究了,你说陛下那里还会不松松口儿?” “多谢丘公公,多谢丘公公指点!” 薛伦这才恍然大悟,慌不迭地向丘聚拜谢,道:“明日老夫就备下重礼,入东宫向太子殿下求情” “这几日,太子殿下可是雷打不动探望何千户呢。薛侯爷,你拜菩萨没错,却不要走错了山门,白跑了一趟”丘聚又交代了一句。 还不等薛伦开口,李承祐这里就不满了,道:“丘公公,此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我等上衔圣命,秉牟指挥使和萧督公的指示,不眠不休调查了这么些天,才好不容易抓获了案犯之一,岂能徇私枉法,愧对陛下和二位大人?” “哎呀,李千户,事缓则圆嘛”丘聚赶紧向薛伦打眼色,同时拦住李承祐道:“我等怎么就徇私枉法了?” “阳武侯毕竟乃勋贵,大明朝的功臣之后。给他一天的时间,寻太子殿下和何千户说清楚后,再做处置也不迟嘛。” “再说,阳武侯府就在这四九城。薛侯爷的家业产业,也全都在这里,他难道还会逃了不成?” 薛伦这会儿也赶紧上前,劝道:“丘公公言之有理。李千户,做人不能那么太死板,要圆融一些嘛。很多事儿,不是非此即彼的” 说着,他又赶紧吩咐门口战战兢兢的管家,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诸位兄弟这么来了一趟,总不能白跑。尤其丘公公还给老夫指点迷津,这可是救命的大恩!” 管家也才反应过来,慌不迭地跑去了账房支取了银两。 薛伦接过后,看都不看就往李承祐和丘聚的手里塞,道:“这是给众位兄弟的跑腿钱,二位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本侯爷!” 人家薛伦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李承祐自然也就推让了两次,最后还是欲拒还迎地收下了。 临走之前,他语气也算和善了一些:“薛侯爷,可不要忘了明日之事。否则我们要吃挂落儿,你也比我们好不到哪儿去!” “那是一定,一定诸位慢走。” 薛伦早已没了大明侯爷的架子,亲自将一众人送出了府外。关上门后才靠着大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可吁完气后,他又愁眉苦脸起来:“今晚的事儿,怎么就这么寸?!鬼手楼的人刚来,厂卫便尾随而至?” “可,可就算这事儿,真是何瑾背地里陷害的。现在也是黄泥掉到了裤裆里,刀握在了人家手中,自己还能有什么法子?” “唉听说那何瑾可是出了名的貔貅,贪婪成性,胃口大得狠!这次他都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要想让他满意,非得大出血不可!” 想到这里,薛伦真是又气又恨还又怕,一肚子的邪火不知该向谁发。 偏偏这会儿薛翰跑出来了,慌里慌张地问道:“爹,到底怎么了?我听说是厂卫来了,该不是要将我们抄家灭族了吧?” “还不都是你这个孽障惹的祸!平时不好好习文练武,到了军营还耍横,还敢诬告人家何千户,老夫打死你个不孝子!” 一看到儿子这会儿怂包的模样,薛伦一肚子邪火登时有了发泄的对象,脱了鞋就朝薛翰的脸上抽:“你这个狗日的,真是咱家的祸害,明日跟着老子一块儿去向何千户赔罪!” “老爷,别打了,再打他也是你亲生的啊他要是狗日的,那你成了啥?”薛翰的老娘,顿时也哭哭啼啼地前来拦着,一语道破天机。 第三六三章 给个痛快行不行? 第二日,薛伦备下了重礼,带着儿子来到何府门前。∮八∮八∮读∮书,⌒≈两人垂头丧气的模样,表明已充分做好迎接一番羞辱的心理准备。 这一次,薛伦在心中已设下了底线:只要能保住阳武侯的爵位,哪怕何瑾掏干了薛家所有的家产,他也认了! 毕竟,眼下的状况,他不认也得认。 不过,来日方长。只要何瑾有生之年,搞不灭整个勋贵集团。那就自求能永生位极人臣,圣眷不衰吧。 否则,总有清算他的时候! 想到这里,薛伦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恶毒而残忍的光。 随即,又深深吸了口气后,他才将那丝恶毒和残忍隐没在眼底,亲自上前给金元递上拜帖,挤出一丝笑容道:“小哥,老夫乃阳武侯薛伦,前来拜见何千户,还请劳烦小哥通报一番。” 金元现在是真练出来了,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名帖。 那股子的轻松随意的劲儿,可比以前的装腔作势自然多了,微微一哼鼻孔道:“嗯等着吧!” 说完一转身,咣当一声,大门又被关上了。 之后一炷香过去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直接把阳武侯两父子晾在了外面。 渐渐地便见日头升起,散发出炽热的温度。大门外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挡,全都落在了两父子的身上。 七月末的天气,太阳最是恶毒。 偏偏阳武侯父子此番为表达拜见何瑾的郑重,又穿着十分讲究,都是白纱的中单,青色的深衣,就好像是蒸笼里的鸭子,没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后背都湿透了。 天可怜见,两父子何时如此被人家拒之门外过? 鼻青脸肿的薛翰心里都动了刀子,忍不住对薛伦说道:“爹,实在太气人了!他一个虚衔锦衣卫千户,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对我等如此无礼!” “闭嘴!”薛伦胸中已经怒火万丈,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怒叱道:“既然前来拜见,就要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不要忘了,这次薛家的命运,全握在人家的手心儿里!” 薛翰立时吓得不敢再说话,再想想薛家的处境,好似一下长大了不少。∟★八∟★八∟★读∟★书,2▲3︾ 又是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两父子虽说出身富贵,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儿后,骨子里的那股子狠劲儿,倒是被激出来了。就站在太阳底下,躬着身体,一动也不动,简直堪比负荆请罪的老廉颇。 从早上太阳还没出来,两父子一直等到了中午快要吃饭的点儿,又热又累还饿得前胸贴后背。 可就在他们都快要晕倒的时候,大门儿终于被打开了,里面的金元还是趾高气昂地说道:“进来吧” 连一点的解释和歉意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恭敬和热情了。两父子攥紧了拳头,又对视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随着金元走入了府中。 到了何瑾的卧房,两人不由看到何瑾苍白的面容,虚弱的神情,以及大热天还盖着薄被子的惨样。 一时间,不知为何他们就觉得,这件事儿确实做得有些过了。 说白了,这也只是利益之争。并且说到底,这件事儿也不是何瑾刻意针对,而是勋贵子弟们自己不争气 一旁的朱厚照丝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和恨意,瞪了两父子一眼后,才亲自扶着何瑾坐了起来。 两人见状才反应过来,慌忙齐齐施礼道:“阳武侯父子,前来给太子殿下和何千户赔罪了!” 来之前,两人其实已想通了。 案情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何况以何瑾的聪明才智,任何推诿抵赖在他面前,都是没有一点用的。 干脆,就摆出认宰的态度,还能痛快利索一些 果然,坐起来后的何瑾,一脸的鄙夷揶揄,道:“薛侯爷恕罪,在下有伤在身,不便行礼。” 薛伦父子当即就要开口道歉,可不料何瑾根本不给他们机会,陡然换了阴冷的声音,真的很有敲竹杠的气质:“不过在下这身伤,也是拜两位所赐。二位既然来赔罪了,那不知觉得在下这条贱命,值多少钱?!” “何千户息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薛伦陪着小心,掏出怀中的房契产契道:“这是阳武侯府所有的家业,至于现银珠宝什么的,还在整理中,万望何千户收下” 说罢,恭恭敬敬地将那一摞的契书举过头顶,就等着何瑾派人拿去。薛翰也紧咬着牙关,任由屈辱冲刷自己的身体,不让眼泪掉下来。 然而,等了足有半天后,薛伦发现还是没人前来接过。 他想了想,顿时又暗骂自己糊涂:此时屋中一个何瑾不能下床,一个太子殿下尊贵无比,谁会替他送过去? 可刚一抬头,他就完全傻眼了。 因为这时候,何瑾和朱厚照两人,根本不复之前的阴冷和恨意。反而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是一副努力要憋住笑的神情。 “太,太子殿下,何千户你们这是?”薛伦一头雾水,不由愣愣开口问道。 “哈哈哈”被薛伦发现后,两人再也忍不住,大声痛快地笑了起来。 尤其朱厚照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着大腿道:“薛伯伯,你可真有意思,没想到真就被吓住了。好玩儿,实在太好玩了!” 倒是何瑾这里毕竟有伤在身,笑了两下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还是忍不住言道:“薛侯爷果然不愧是一条汉子,这壮士断腕之举干脆果断,令在下佩服。” 言罢,何瑾便轻轻地拍了拍手。 随即,金元就搬了一个大桌子进来,笑呵呵地对薛伦和薛翰两父子言道:“侯爷恕罪,适才是太子殿下和老爷,让小人那般怠慢二位的。来,坐,两位快请坐” 紧接着,就是小月儿、红芽、绿柳等一众丫鬟,端着一道道精致的菜品,摆在了桌面上。来来回回足有两三趟,摆满了一大桌子。 菜品可是相当的丰盛,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更别提他们两人已饿了一上午,更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父子俩登时傻了眼,相互对视着:什么个意思,鸿门宴?还是先让我们吃好了,黄泉路上做个饱死鬼? 何瑾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狗东西,给我们一个痛快行不行!你整人的花样儿,怎么就这么多呢? 一时间,两父子是又纠结,又气恨无比。 至于说,何瑾会就此放过自己,他们是想都不敢想:呵,相信他这睚眦必报的貔貅会饶过人,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可不料,就在两父子不知何瑾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一声豪迈痛快的笑声:“小子,终于开席了?老夫惦记着你这顿饭,可是惦记了很久!” “英,英国公?”薛伦一见是张懋,更是满面羞惭不已。 前些时日薛翰被赶出军营后,他薛伦可是没少带着护卫去英国公府闹,指着鼻子骂张懋的话,别提有多过分了。 然而,张懋此时却仿佛一点都没记心上一样,拍着他的肩膀道:“愣着干什么,坐下来开吃啊!我跟你个老夯货说,这小子家里的饭菜,可比京城各大酒楼还要美味!” 说着,张懋就第一个夹了一口素什锦,嚼了一口后,登时眼睛都眯起来了:“嗯!就是这个味儿,真不知道你小子哪里找来的厨子。” 何瑾一看那菜,不由就笑了。 这盘素什锦,又叫十香菜,是以腌咸菜为基础,配以胡萝卜金针、木耳、冬笋、白芹、黄豆芽、豆腐于、千张、面筋、藕、红枣、花生米等十多种素菜光是配料、削皮、切丝的工作就忙死人了,然后再重油炒成,比大鱼大肉还要香。 看着这道菜,他不由露出了回忆的神色,笑道:“伯父,做这道菜的厨子叫鲁霸,可是个爱穿尼姑服的有趣厨子呢”11() 第三六四章 我的人品这么差? 不错,何瑾府中的厨子,其中就有那位磁州城里,伙同妖尼拐卖良家妇女的鲁霸。 当初他就觉得,手艺那么好的一个厨子,当打手实在太可惜了。 严娘子一案后,鲁霸被判入鼓山煤矿劳教十年。何瑾混到京城时便想到了他,将鲁霸签成了死契,留在府中当厨子听用。 毕竟,厨艺好还不用给工钱的下人,怎么都不嫌多。 然而,薛家父子却不在乎一个厨子,为何喜欢穿尼姑辎衣。就算面对这么一大桌子的精致菜肴,心忧如焚之下,他们也吃不下哪怕一口。 “何千户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明白?就算要打要杀,我们也都认了!”薛伦最终一横心,鼓足勇气向何瑾问道。 “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请你们吃一顿饭。从此之后,这件事儿就这么算了!” 何瑾没开口,而是一旁的张懋,硬按着薛伦坐了下来,道:“男儿大丈夫,心眼儿咋那么小?” 说着,张懋又抱怨道:“嗯,也是,主要何小子的人品太差,就知道你们信不过。这不,老夫才特意跑了过来当调解人。” 听闻这话,何瑾就哀伤地叹了一口气:伯父,蹭吃蹭喝的理由,你怎么就能找的如此清新脱俗? 我啥时候让你来当调解人了,还不是你听说我请客吃饭,死皮赖脸地要过来? 可薛伦和薛翰听闻这番话,就跟见了鬼一样看向何瑾,满肚子的强烈吐槽yu wang,不知该如何诉说! 这貔貅从磁州县衙开始,就没吃过一点亏啊! 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地混到了京城后,在这等权势腹心当中,仍旧上蹿下跳,蹦哒得比蚂蚱还欢! 清流王父子陷害他当驸马,他就借陛下之手,软禁了那两父子。 皇后娘家的两兄弟图谋他的产业,他反过头就吞了人家的铜行。 至于期间什么公主的刁难、刘瑾的暗害,杨廷和的诬告这些小矛盾,他哪样儿没打脸回去了? 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货 而且,我们这次还是买通了杀手,差点要了他的命啊!现在英国公你随随便便就说,他要放过我们了? 不好意思。 我们不是信不过你张懋的人品,实在是不想侮辱我们的智商啊! “何千户,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也实在太狠了!薛家的家业产业,就这么多了,要不然老夫再豁出脸皮,再借两万,不,借三万两补偿给你?” 反应过来之后,薛伦简直快要哭了。一个堂堂的阳武侯,大明实打实的功勋贵胄,看样子都要给何瑾跪下来。 而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人品,已经到了如此惨绝人寰地步的何瑾,也忍不住眼眶泛红,情真意切地言道:“薛侯爷,我是真心实意要跟你和解啊” “何千户,你不要说了,五万两!这可是老夫能借到的最大数额了” “薛侯爷,你要相信我啊!” “何千户,你放过老夫吧!老夫的女儿们早就嫁出去了,只剩下一 nu,今年才七岁,你,你放过孩子吧!” 一旁的张懋和朱厚照看着这一幕,脸色真是精彩纷呈。 幸好薛伦还顾忌着勋贵的脸面,何瑾这里是有伤不能下跪,否则两人对着磕头谦让,那是多么大讽刺啊! 只有一直沉默不语的薛翰,忽然深沉地叹了一口气,用‘早已看破了一切’的眼神,幽怨地望着何瑾:“何千户,你不必如此遮遮掩掩,市井上早就有你好男风的传言。” “这一切,想必都是你贪恋我的美色,才因爱生恨值此薛家生死存亡之际,我可以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何瑾顿时感觉胸口,仿佛被重锤擂了一下,不由喷出了一口鲜血:薛公子,我连墙都不服,就服你啊! 麻烦你买块玻璃镜,好好照照自己的尊容,好不好! 无奈之下,他只能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肃敛面容,郑重其事地说道:“薛侯爷知道吗?小王子又来扰边了”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封战报,道:“就在前六日,距离上次扰边还不足一个月,小王子、火筛部复又以十万骑分道入宁夏,掠固原等地,大肆杀掠,尸骨遍野。明军大败,关中震动!” “如此明目张胆,频频掳掠,摆明了就是欺我大明无人!”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痛心疾首,问道:“侯爷世代蒙受皇恩,听闻这等噩耗,不知是何感想?” “可恶,可杀!这等戎狄蛮夷欺人太甚,老夫誓要携我大明热血男儿,报此血海之仇,一洗我大明之耻!” 薛伦这话说的气愤填膺,目眦欲裂。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大明朝的勋贵,天生使命就是护卫大明,保得四方黎庶安康。闻听这等噩耗自然气血上涌,怒发冲冠。 毕竟,整个大明勋贵若无一人,能还小王子以颜色,莫说天下人唾骂,就是他们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这攸关整个勋贵集团根本和声誉! 然而,就在薛伦咬牙切齿之时,何瑾却又悠悠地来了一句:“敢问侯爷,就凭眼下的京营、卫所军兵,能跟塞外的小王子一战吗?” “这?”薛伦一下哑口无言。 身为右军都督府同知,他最是清楚手下那些将领兵士,都是些什么货色。 甚至,他本身还是武官贪污的源头,接受那些武官行贿,纵容兵士欺压百姓真带着那群货色上战场,他薛伦保证第一个扭头儿就跑。 因为,他生怕那些货色跑得比他快啊! “侯爷,值此国难当头,边患不靖之时,你我之间的小怨又算得了什么?”何瑾又低着头,深沉而动容地说道:“更何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莫非侯爷真要等到异族攻杀到京城里,才会幡然醒悟不成!” 说到这里,他才猛然抬起了头,激烈地控诉道:“想当初,太祖先烈如何披荆斩棘、筚路蓝缕才横扫漠北,打下这大明江山,予我汉族子民安居乐业之所。”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莫非侯爷真要到了九泉之下,面对第一代的阳武侯,才会泣不成声、悔不当初?” “不要说了!”薛伦一直紧咬着牙关,终于忍受不住咆哮起来。 可吼完这句,他又抱住了脑袋,痛苦地蹲在地上,涕泪横流地直抽自己嘴巴,边抽还边骂道:“是我糊涂,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被鬼迷了心窍。” “活了大半辈子,竟还没一乡野小吏心忧社稷安危,被人骂得无言以对!我该死,我混账,我愧对祖先啊!” 说着,他忽然又反应了过来,竟膝行着爬到何瑾的面前,祈求般问道:“原来你弄出那新军军营,不是为了打压针对我们勋贵势力。真是为了探索一条良方,为我大明练就一支铁血之军?” 何瑾伸出三支手指,缓缓指天气誓道:“若不是为此,在下愿受五雷轰顶之苦,不得好死!” 起完誓,他才又托起薛伦,道:“侯爷,勋贵与在下之见无仇无怨,只是这兵制改革必然伴随阵痛,伴随着权益的让渡,期间难免矛盾丛生。若在下这一箭,能换来侯爷幡然醒悟,就一点都没白挨!” 这下,薛伦才真正认可了何瑾。 他再一次重新将手中的产契举起,道:“何千户,你不必多说了。老夫罪孽深重,能苟活这一条命,已是你莫大的恩赐。只要你说得出做得到,能扭转大明兵制糜烂的境况,这些身外之物,尽交由你处置!” 何瑾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不去看那些产契,轻轻地推开道:“侯爷适才已门外站了一上午,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至于这些产业,在下更是不能收,只需侯爷答应在下,能做到这些。”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薛伦。 第三六五章 一顿饭,五万两? 薛伦疑惑地接过那张纸,越看脸色越难看,因为上面的条件,实在太简单了! 何瑾的要求,就是薛伦此番配合朝廷的大扫除,辟谣鬼手楼的传言。∵八∵八∵读∵书,↗▲o 除此之外,还希望他能全力支持,新军这等职业军的兵制。剩下诸如赔偿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之类的合理要求,则一概没有。 “何千户,你这是脑子进水了吧?” 第一代阳武侯薛禄被纪纲砸了脑袋后,从此就不敢再洗头,生怕脑子进了水。 因为这事儿,薛伦以前老觉得曾祖挺奇葩的。可此时看着何瑾的所作所为,才觉得自己的曾祖,根本不算什么。 就算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为了打造一支铁血雄军,你好歹也敲诈我们一点儿啊!否则的话,我们的三观认知都有些炸裂,心里老发虚你懂不懂? 可何瑾却还一脸愧疚地说道:“侯爷,我知道让你做这些,确实有些为难了。不过,我也想到了一个补偿的法子。” “薛公子如今不是白身吗?若想恢复爵位,必然就要加入京营,做出一点成绩给陛下看看。” “可现在陛下雷霆震怒,假如侯爷阳奉阴违,安插薛公子入别的军营,就算会不招惹陛下厌恶,那恢复爵位也是不要想了。” “而太子殿下的新军军营,就是陛下打造职业军的试点。只有入了新军军营,才会让陛下看到勋贵子弟们,有知耻后勇、破而后立的决心和能力。” “军,军师”薛翰此时完全傻眼了,呐呐地道:“你不是说过,有你在军营的一日,便不会招收我等这些勋贵子弟?” “那你就等我不在了嘛呸呸,我的意思是,等新军第二轮征兵,而我也卸下军师职位的时候,你再报名参加嘛。” 何瑾就一摆手,轻描淡写地道:“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思路变一变,世界就大不一样嘛。∵八∵八∵读∵书,↗▲o” 听闻这话,薛伦双眼不由大亮。 之前来的时候,他只想着保住自己的阳武侯爵位。可想不到,现在何瑾竟然还要帮他,将爵位沿袭下去,这简直就是活菩萨啊! 不行,是谁整日在街面上散播,何千户贪婪狡诈、卑鄙无耻、喜好男风这些谣言的?老夫坚决跟他们没完! 人家何千户跳脱浮夸的表面之后,本质是一位多么高尚、多么大公无私、多么富有伟大情怀的人啊! “不过嘛”就在薛伦两父子心里,美得都开了花儿时,何瑾忽然又深沉地一叹,道:“新军军营那里也不好过,恐怕再撑半个月,就要办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儿?” 一听这个,薛伦顿时一把抓住了何瑾的手,可比何瑾还激动担忧:“何千户你那么有本事儿,怎么连一个军营都办不下去了?” “唉,还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瑾就愈加愁眉不展的样子,道:“侯爷也知道,新军军营为不扰乱大明目前的兵制,都是由太子殿下出资支撑的。” “可军饷、兵甲、辎重、伙食这些的哪一样不缺?真是花钱如流水,还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太子殿下手里却,我这里可以支援啊!” 薛伦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不就是兵甲、辎重嘛,我那个右军都督府,稍微漏一点,供给一个军营足够了!至于说军饷、伙食之类的,老夫也能支援些的!” “如此甚好!”何瑾这下就不谦让了,一把反握住薛伦的手,道:“薛侯爷如此深明大义,真乃我大明之忠臣!” “既然如此,我新军军营也不能亏待侯爷。不若就给侯爷一个军营名誉理事的职衔,不知侯爷以为如何?” “名誉理事?” “哦,就是跟我这个锦衣卫千户的虚衔差不多。只是挂个名儿,实际上没个屁职权呃,也不全是那样,还是能享受一些优惠待遇的!” “比如呢?” “比如侯爷提供了赞助,那就不用等到军营,第二轮征兵的时候,再让薛公子报名嘛。名誉理事怎么也得,有几个兵士名额的待遇嘛。” “除此之外,新军军营办好了,侯爷也会跟着面上有光,得到陛下的赏赐和嘉奖。至于新军出了什么岔子,侯爷也不必担心受到陛下的责罚,毕竟只是军营的名誉理事,没有实际的决策权嘛。” 听到这里,薛伦登时反应过来了:不错,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不杀鸡儆猴料理几个勋贵是不可能了。 唯有识时务方才为俊杰,而识实务的最好表示,就是用实际行动向新军靠拢! 并且,新军军营的最高指挥官,可是太子朱厚照。大明又只有这么一个太子,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帝。 这时候赞助新军军营,更是用实际行动,拍未来皇帝的马屁啊!而且,还是只会得到嘉奖,不用担心受到任何牵连的那种! 如此划算的买卖,当然是早投资、早受益啊! 自己当初真是脑子进水了,不想着赶紧努力向权力中心靠拢,居然还异想天开要跟未来皇帝作对! 想到这里,薛伦登时就兴奋起来了,道:“何千户,你那个军营的名誉理事,到底要多少钱?” “唉”何瑾就扬起了声调儿,摆手道:“侯爷,都是为了支持新军,为了大明未来的铁血雄军,提钱多俗啊。” “你看在下的伯父英国公,人家从来不提钱。偷偷地就向军营捐了五万两银子,还有一大批的兵甲辎重,得了个初级名誉理事的头衔嘛。” ‘吧嗒’一声, 英国公的筷子当时就掉桌子上了,瞪着一双牛眼,恶狠狠地看向何瑾:小子,老夫啥时候听说过你这名誉理事,啥时候答应给你捐钱了? 我就想来蹭上一顿饭你这顿饭,值五万两银子啊! “怎么了,伯父?难不成是后悔了?”何瑾却一副吃定了英国公的模样,故作姿态地道:“没关系,咱们新军军营可是讲究‘买卖不成仁义在’的。伯父若是后悔了,小侄随时可以退钱,取消你这头衔的。” “后,后悔,当然后悔!”张懋立马就怒了,拍案而起道:“小子告诉你,此事老夫可后悔了,后悔怎么没来个高级名誉理事!” 开玩笑,薛伦能想到现在拍朱厚照的马屁,张懋岂能想不到? 虽然眼下要出点血,却能换来一朝的圣眷恩宠——这可是比什么丹书铁券,更实实在在的投资! 到了英国公和阳武侯这等层次,钱财早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如何花钱能买来未来,才是他们最在乎的! 并且,值此大明勋贵权势衰微之际,能够搭上新军军营的这班车,就能早些靠拢权力中心——何瑾这一举看似在坑勋贵,但实际上却是为勋贵们,打开了一个重新崛起的窗口。 谁这时候眼光还意识不到,死守着袭爵是祖制,等朝廷全面推行职业兵制的时候,活该被皇家活生生抛弃! “何千户,我赞助十万两,再加一大批的兵甲辎重,不知能不能得到个中级的名誉理事头衔?” “当然能!”何瑾当即笑眯眯地答应了,道:“军营只是个试点,陆续还会有军校的开办。此时赞助投资,一样能获得军校理事的头衔哦!” 说着,他便心满意足地示意薛伦入席:“来来来,侯爷吃点菜嘛。在下有伤在身,便以茶代酒敬侯爷一杯!” “何千户智谋深远,真乃大明的未来栋梁。来,干!”彻底放下心结,还因祸得福的薛伦,此时也不禁眉开眼笑。 “干!”11 第三六六章 谁说貔貅转性了? 一顿饭客尽主欢,气氛很是融洽。 待薛伦离去的时候,还拍了薛翰一巴掌,道:“看看你家叔父,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本事儿,待人接物,兴邦谋国,都是一等一的。” “可你这个废物,除了吃喝嫖赌,还会干些什么?日后到了军营,可得向你叔父好好学学!” 听闻这话,薛翰倒是没反驳。 何瑾脸上的笑,却不由有些僵:得,不知不觉又多一个大龄侄子难道以后,我的侄子会遍天下? 然而,派人送走薛伦和张懋后,朱厚照却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大哥,你怎么忽然转了性子?今日明明已我为刀俎,他为鱼肉,为何不痛宰一番,反而要跟他握手言和?” “太子殿下最近学业有进步啊,成语都用的一套一套儿的。”何瑾不由就赞了一句。 但随后,他却又眼珠儿一转,风牛马不相及地问道:“不过太子殿下,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些,侠义官场之类的小说?” “嗯?”朱厚照先是一愣,忽然就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何瑾却不回答,只是继续问道:“是不是觉得侠义小说里,那些侠客仗剑走天下,美人相伴很爽?官场小说中,主人公升官儿发财死老婆,一路畅通也很爽?” “嗯嗯”朱厚照连连点头,甚为赞同。 可不料,何瑾嘿嘿一笑后,猛然又一板脸,道:“可别再看那些爽文了,看多了就把现实都当小说了。” “真以为勋贵集团,被咱捏住了一次痛脚,就可以一棍子全打死啊?哼,一个两个的还行,真跟整个集团叫板,就靠着这一次刺杀事件,殿下觉得有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朱厚照顿时不服气了,指着自己道:“这次他们可是摊上了,刺杀本宫的大罪!” “而且,大哥你毒计那么阴险狠辣,弄得他们有口难辩。就算敲他们一个倾家荡产,他们又能如何?” “不如何,只能两败俱伤呗。” 何瑾也不跟朱厚照争辩,摊手道:“表面来看,咱们这次能得个大便宜。可实际上,大明目前能领军作战的,还是要靠这些勋贵。” “眼下边患稠瑭,正是安稳人心之际。咱却狠狠捅了勋贵集团一刀子,你说这些勋贵们能不心生怨恚?” “他们怨恚又能如何?朝廷恩养他们百年,结果他们那些子弟,一个个连校阅都通不过,还有脸喊冤?” 朱厚照毕竟还是个孩子,想当然地恨恨言道:“这一次,就是要他们知道疼才行!” “太子殿下,事儿不是那么办的。” 何瑾不由摇头苦笑,道:“假如说这事儿,传到了陕甘保国公那里。他因此胆战心惊,无心应敌,致使小王子长驱直入了怎么办?” “孤让父皇砍了他的脑袋!”朱厚照顿时就怒了,道:“然后再提上一支精兵,与那小王子决一死战!” 何瑾一听这个脑袋都大了,声音凝肃地言道:“殿下,兵者国家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能这般轻易胡言?” 一听这个,朱厚照腮帮子都气得鼓鼓的。 毕竟少年缺乏历练,思维没成人那么周全,难免走极端。加之叛逆期的缘故,越是被这样说教,反而越不服气、听不进去。 意识到这一点,何瑾当即就换了口气,道:“好吧,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战无不胜。可要提上一支兵马,总需要辎重粮秣吧?” “塞外异族可以驱赶着牛羊一路行军,可我们汉人筹备一场战争,太子殿下想过要多长时间?” “大,大概得三日左右?”朱厚照不确定地说道。 “三日左右?咱新军三千人,都要比这个时间长”何瑾又一捂额头,忧伤地道:“更不要说,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还有,上次保国公引兵出征,已耗尽了京仓和边储。咱还能拿什么,再跟人家小王子打啊?” “这,这”朱厚照这次认真了,挠着头皮道:“那不让保国公知道这事儿,不就行了?更何况,他就算知道了,也不见得就会因此败给小王子” “嗯,也有这个可能。”何瑾先是一笑,赞同了朱厚照的话。 可就在朱厚照吁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又忽然说道:“不过,京城里的这些勋贵,可是已恨我们压根儿痒痒了。” “而他们又都在五军都督府任职,掌控着天下兵马。殿下可曾想过,他们一点点的消极怠工,或者阳奉阴违,会给大明兵户带来怎样的损失?” “这?”朱厚照又无话可说了,双手都抓起了头发。 “别抓了,再抓年纪轻轻就要秃了”何瑾摆摆手,道:“眼下的情况,就是咱们目前还没有,能替代这些勋贵的势力。贸然连根拔起一刀切,自然是他们先倒霉,可连累着我们,也会跟着倒大霉的。” “更主要的是,咱们此番的目标,要为新军扫清障碍,使其茁壮成长。” “现在明摆着,朝廷还不能将勋贵们一扫而空。那他们以后自然就会由明转暗,偷偷地阻碍新军成长。这样一来,可就明qiang易躲、暗箭难防了” “正确的做法,唯有借着这番声势,再来一n da筛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阵线,方能汇仁肾宝。” “汇仁,肾宝?”朱厚照表示听不懂。 何瑾便一点头,解释道:“嗯,他好我也好” 言罢,他恍然才意识这会教坏朱厚照,又认真地传授了一句道:“太子殿下,以后你做事呢,一定要心里先有谱儿,谋定而后动。就算动,也要慢慢来,才会快” 朱厚照还是似懂非懂。 但仔细思考一下后,忽然脸色一变,震惊不已地问道:“那,那父皇和大哥你们,这次闹得满城风雨,难道只是?” “不错,陛下只是想吓唬他们一番。我这里呢,无非又给他们加了一点料儿而已。如此双管齐下,他们就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了。” 说到这里,何瑾才伸出一根指头,道:“其一,就是大部分的勋贵,都会看清形势,从此死心塌地跟着我们走。就比如,刚才的阳武侯。” “其,其二呢?” 朱厚照这会儿对何瑾的智谋,可谓叹为观止。就是那种自己虽然有些想不通,却还不明觉厉的那种。 “其二?”一说到这个,何瑾才终于露出了止不住的笑容,伸出第二根手指道:“就剩下那些看不清形势,跟陛下硬刚的蠢货呗!” “这些小部分的蠢货,一而再、再而三挑战陛下的底线而陛下的大刀毕竟都抽出来了,总不能一点血都不见,就收了回去吧?” 这时候,他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露出了贪婪的真实模样:“这样一番筛选处置后,陛下的威严才得以彰显,同时勋贵们也不会太过惊慌失措最重要的是,那些蠢货们的家产,才是我们能安安心心揣兜儿里的啊!” “嗯!嗯?” 朱厚照顿时更加不明觉厉了,愣愣地看着何瑾:谁说大哥转了性子的?他这头貔貅,原来也早想啃那块肥肉了! 只不过,自己以为啃勋贵这块肥肉,已是绝妙无比的法子。而人家这头精明的貔貅,却还知道啥时候才能啃,如何啃了不闹肚子 果然,想到这里的何瑾,根本就顾不上朱厚照了,扯着嗓子又喊道:“娘,你化好妆了没?满京城那么多的勋贵,两天才折腾一家,这效率有些不行啊!” 第三六七章 娘,你不懂...... 接下来的日子,崔氏很忙。¤八¤八¤读¤书,☆←o忙到每天早上醒来,总是哈欠连天的。 没办法,每天晚上都要去勋贵府里飞檐走壁。哪怕有朱厚照事先提供,各勋贵府的布局图,那也是很累人的。 而何瑾这里则更忙,忙着每天吃吃喝喝,扮演一副为了大明江山,胸怀大义不计小仇的光辉形象。 虽然,每次都能将那些个勋贵,感动得痛哭流涕。可套路每天不变,实在让他感觉有些厌烦。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这些天的忙碌,收获可是大大滴! “军师,这些天咱们军营的库房里,什么刀qiang剑戟,盔甲火铳,都快要堆满了!就是再招收七千多人,凑成整整一个营,那些武器辎重,也足够训练个两年三年的!” 前段时日,朱厚照兴冲冲地拿了军需官的统计,在何瑾面前好一阵开心。 据他说,看到那些堆积如山的兵器后,营里的武举人、农家士兵一个个都嘿嘿直笑,拿起这件看看,又摸摸那一件,喜逐颜开。 “而且那些武器辎重,可都是应付校阅的上好货色,平日都舍不得拿出来。这下可好,全都归了我们新军!” 那一天,朱厚照也不嫌热,直接就穿了一件过来。虽然样子跟大马猴一样,但何瑾也仔细看过了,的确是副上好的铠甲。 甲叶子用的是最好的精铁,打磨光亮,还涂了油防锈,紧密地镶在厚实的棉毡上。就算刀砍斧劈,也不见得能破开防御。 不过,这一切对何瑾来说,还是让他感觉有些空虚,有些疲累。毕竟,训练新军什么的,非他志向所在。 只有偶尔一段时日的晚上,看着自己娇美的小妾沈秀儿,带着一脸魅惑的笑容,缓缓走到自己床前,然后再轻轻地、慢慢地翻开手中的账簿后,何瑾才会如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 “相公,又有一家不识相的勋贵,得了婆婆的威胁,李千户和丘公公的提示后,还是不肯来府上认错。” “这是赖三儿派人,打探出他名下隐匿的产业。⊕八⊕八⊕读⊕书,◇o≮初步统计有粮店三家,油坊两间,田庄六座,赌坊两家” 何瑾早就知道,京城勋贵们的俸禄并不太高。 就算最得宠的,受陛下赏赐多些,但要维持一家几百上千口消费,还要讲究排场、追求享受,靠朝廷给的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各家都会仗着手中的权力,经营额外的田庄、生意来补贴开销。 只不过,有的勋贵稍微收敛些,会严格约束下人胡作非为。有的则就直接鱼肉百姓、巧取豪夺,弄得京城一片怨声载道。 对于此番弄倒的这些勋贵,何瑾是一个都不心慈手软。事实已经证明,这些家伙们非但已蠢到了天际,更横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或者说,两者本来就是相伴相生。 正因为他们横,认不清形势,才会肆意胡为。也因为他们肆意胡为,沉迷享受,才滋生助长了愚蠢。 从校阅时他们的子弟丢人现眼,再到挑衅阻碍新军军营。以至于到了太子殿下被刺杀,还被按上了勾结白莲教逆匪的罪名后,仍不知悔改这一连串其丑无比的表现,已完全刺痛了弘治皇帝的底线。 “还是按照老规矩,先交由厂卫审问。不出意外的话,抄家灭族估计是不会的,但削爵贬为庶人,却是板上钉钉。” “他们明面上的产业会被充公,而暗地里的产业,就是我们下手的时机了” 何瑾忍不住冷蔑一笑,道:“记住了,明面上被充公的产业,一点都不能动。至于挂在那些管家、小妾娘家的产业,却要一点都不剩!” “到那个时候,他们就该体会到一个无权无势的庶民,遭受权势巧取豪夺,是如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不错,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沈秀儿闻言,不由慢慢地阖上了账簿,崇拜地对何瑾言道:“既然老天办不到,那就由相公来代劳在秀儿心中,相公可是比老天还厉害的人物儿。” 可惜,这样的美好时刻,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越来越少了。相反,随着他的伤病一天天康复,崔氏的脾气却越来越大了。 这一日,被小月儿搀扶的何瑾,正在院子里慢慢走步。 崔氏却提着剑便出来了,开口便言道:“满京城的勋贵,快剩下不了几家了,可真正刺杀你的凶手,还是没一点消息!” 言罢,看着何瑾一脸懵逼的表情,她更是怒气上涌:“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不在意还无所谓的态度!” 何瑾就叹了一口气,望向小月儿问道:“李太医给娘开的安神静气汤药呢?快,赶紧去煎熬一碗来” 随后,他又一副标准孝子的担忧神情,望向崔氏轻声细语地劝慰道:“娘,更年期这个虽然不算是什么病,但症状比病还可怕,要好好调养才是” 瞬间,一道白练闪过,崔氏手里的剑,就架在了何瑾的脖子上。 一时间,病态孱弱的少年神情淡然,面对白衣如雪、杀气凛然的少妇,外加小月儿‘嗖’的一下逃离战场,真有几分江湖武侠的味道。 只可惜,厢房里看到这一幕的柳清霜,心湖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但随即望了一眼那些乐班,她又不由喜出望外:“来,你们不是找不到《沧海一声笑》的感觉吗?看窗外,是不是有些感觉了?” 一下子,那些乐班灵感爆棚,磅礴又悠扬的乐曲从琴箫古筝中陡然传出。古雅又雄浑有力乐调,开始传遍整个院子。 也就是那一瞬,何瑾仿佛感受到什么召唤。 他猛然一抬头,用低沉而悲凉的语气说道:“娘,你不懂。就算你杀了我,你也是不懂的” 崔氏则早已完美地融在戏中,轻笑一声。 “这一剑,非是杀你,而是让你明白,娘生气了。”随即,她收起了剑,再度淡然却隐含威胁地言道:“而且,你的伤也快要痊愈了” 当下,何瑾就如中了无形的一掌,蹬蹬蹬地向后退了三步,道:“好个恶毒的妇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得不如实相告了。” “你还记得,为何每次让你威胁完那些勋贵,都要说你在城外玄天观等候赏金吗?” 崔氏顿时闻言一凛,诧异道:“莫非?” “不错,我故意留这么一个线索,就是为了引诱那个杀手。并且,这些时日已派了刘火儿和陈明达隐藏在那里” 古筝之声陡然高昂,崔氏也大惊失色,道:“这些时日,有消息了吗?” 悠悠箫声缓缓吹响,何瑾也悠然高傲地一笑:“那是自然!” “除却几个傻里傻气的勋贵,真送来赏金外,也的确发现了一些异常。不出所料的话,那个杀手就要忍耐不住了。” 崔氏闻言,转身便持剑离去。厢房里的乐调,却一下又变得雄浑而磅礴,带着激昂壮烈的色彩。 “娘,此番你要何去?” “玄天观,等候那个人!”崔氏头也不回,言道。 何瑾却一脸不舍与担忧,道:“那人箭术高超,极能隐忍,乃危险至极之人,若娘此番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壮哉!”何瑾顿时大笑,豪迈超脱。 正巧儿小月儿也端来了那碗药,他接过后又匆匆追上崔氏,道:“娘有如此慨烈之志,儿岂能不躬身相送?来,干了这碗药,一路走好!” 一下子,崔氏娥眉突突直跳,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儿子,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此一个精神混乱的儿子,没有更能让人心静啊! 气怒攻心下,她一掌就拍在何瑾的脸上,忍不住咆哮道:“滚!给老娘有多远,就滚多远啊!” 倒在地上的何瑾,则望着那洒了的药汤,双眼中满是遗憾和痛苦。 最后,他缓缓地淌下两行泪,道:“娘,你不懂,你果然不懂《沧海一声笑》,不懂儿子丰富的精神世界啊”11 第三六八章 我要加入鬼手楼 王英从来不相信,京城里有什么鬼手楼。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杀手。而且还是能在百步外,一箭取了他人性命的超级杀手——虽然直到今日,他也没想明白,何瑾为何还会活下来。 至于不相信鬼手楼的原因,是他清楚京城乃天子脚下。做那等生意还弄得满城皆知,纯粹如同老寿星吃砒霜。 踏入杀手这个行业,靠的完全就是个人际遇。 他原本生于京城外的一个猎户之家,后来才知道自己还是军户。在边关浴血奋战了三年,除却捞来一个‘神射手’的虚名外,什么都没得到。 该有的功劳、赏赐之类,全都被人夺了去。他试图反抗了一次,可结果就被安排到了炮灰营里,差点死在战场上。 之后,他就杀了那个陷害自己的把总,逃回了老家。又怕连累家中父母,只能跟老鼠一样躲在京城里,在治安很乱地方打打零工。 这期间,他又因气愤不过,失手打死了个作恶多端的无赖。 可想不到,在山神庙找到他的人,不是官府的兵差,而是一个穿着很是不差,像个管家一类的人。 他想请自己杀一个人,酬劳很是可观。 自此之后,王英便走上了杀手的道路。并且,这也是他后来认识大多数杀手,走过的相似之路。 所以鬼手楼那样的组织,在他看来,存在侠义小说里多一些。现实中的杀手从不冷酷,也不浪漫,若不是被逼无奈,他绝不愿躲在黑暗底下。 然而,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王英的想法渐渐有些动摇了。开始相信,京城的确有鬼手楼。 转变的原因,一方面是京城里的盘查力度,越来越严。他生怕官府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查到了自己。 另一方面,就是那些勋贵们的反应了。 从雇主那里,他得知了鬼手楼,就隐藏在眼前的玄天观。尤其那些勋贵们,好像还很忌惮这个鬼手楼,竟然都乖乖地送来了赏金。 这样的发现,不由让王英喜出望外:京城勋贵们都不敢得罪的组织,自然就是自己的活身之所,能够给予自己庇护。 哪怕,真是白莲教逆匪,也无所谓了。 想到这里,王英下定了决心,从趴伏了两个时辰的草窠中起来,一步步慢慢地走入了玄天观。 推开沉重紧闭的大门,里面显得有些荒凉。 尤其夜幕之下,满殿的神塑雕像,一个个不是面无表情,就是怒目而视。让小心翼翼的他猛然一个回首,都有些心里发毛。 是的,杀手也会害怕。 就在他疑惑,这座观里到底有没有人的时候,忽然感到一股幽冷的杀气,从背后迅猛袭来! 凭借多年战场上养出的敏捷,王英当即侧身一翻,躲过了那一刀。可就在他抬头准备解释的时候,又一下心神剧震。 因为袭击他那人,面上覆着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一瞬,又是一柄剑从背后刺来,王英心神失守下反应不及,被挑中了肩膀:“不要杀我,我是来投靠鬼手楼的!” 另外那个从背后袭击他的人,似乎愣了一瞬。同之前那个鬼面人对视一眼后,两人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的味道。 王英当然没功夫揣摩两人的眼神,赶紧又言道:“那个何瑾,就是我一箭射中的!你们鬼手楼派了那么些人没做到的事儿,我却做到了,应该有资格加入吧?” 一向不爱讲话的他,在此生死之际,说出了比往常半月还多的话。 可两名铁面人,还是没吭声。 并且王英还看到,两人却还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一前一后地将自己包围了起来,随时准备发起斩杀。 一时间,王英明白了些什么,也缓缓地从靴里抽出了匕首。 就在三人即将生死一搏的时候,殿内忽然传出了,第四人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清冷,而且很有威仪:“那些个草莽之徒,不过是我们鬼手楼的边缘人物。倘若是我们出手,你以为何瑾还会活着?” “那也是你们判断失误!” 王英脱口而出,随即看向殿内那个颀长窈窕的白衣身影,道:“何瑾天生神力,绝非寻常人可敌。你们轻敌不说,还闹得满城风雨,得不偿失” 白衣女子这就不说话了。 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王英后,才问道:“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你能一箭毙命?” “不错!”王英傲然点头。 白衣女子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的雇主是何人?” 王英顿时警惕起来,回道:“恕不能相告。” 这话落下,那两位铁面人登时气息开始粗重,显然在压抑着胸中的怒火。 白衣女子却沉默了片刻,随后竟点点头道:“很好,你很有杀手的准则,可以加入我们鬼手楼” 王英脸色顿时有些欢欣,问道:“那你们鬼手楼到底?” “这当然还不能告诉你。”白衣女子语气也轻松了一些,似乎还有些笑意:“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不过眼下,你必须喝下血酒,发下毒誓效忠我们鬼手楼,我们才会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说着,白衣女子便向两位铁面人挥了挥手。 看到那两位铁面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刃,王英也松了一口气。 并且,这跟他想象的也差不多:鬼手楼当然不会稀里糊涂地,就让一个陌生人加入,自然还会有一重重的考验。 至于说血酒毒誓什么的,他也算见怪不怪。神秘的组织,自然会神神鬼鬼的。 随后,白衣女子就从殿内端出了一碗水。 王英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指尖,滴了几滴血进去后,起誓言道:“在下王英,愿誓死效忠鬼手楼,若心怀二意,必不得好死!” 言罢,他端起水就要一饮而尽。 可就在凑到嘴边的时候,他忽然又有些迟疑。 这时候,白衣女子似乎看出了他的顾忌,道:“没错,你的担忧是对的,里面的确下了一种药物。” “但绝不会让你死去,也不会让你丧失武力。只不过,若不隔一段时日,从我这里拿解药的话,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说到这里,白衣女子的声音,似乎还变得鬼魅了一些:“你也可以选择不喝。只不过,何瑾似乎极受皇帝恩宠” 王英脸色不由一变。 随后,他又不禁苦笑了起来:自己还有什么退路呢?逃离京城是不可能的,这里是自己的故土,家中还有父母 并且,身为杀手的日子,本就暗无天日。如今就算再被人利用,至少说明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 想到这里,他一言不发地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那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不急,等着”白衣女子伸出手,他在眼前晃了晃。随后慢慢地依次伸出手指,数道:“一,二,三,四” 还未数到十,王英就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 紧接着一个踉跄,手中的碗掉落地上摔得粉碎,他也随即无力地倒了下去。 这时候,崔氏才揭开了脸上的面纱,对着两位铁面人鄙夷道:“跟了瑾儿那么长时日,连骗人都不会,还要打打杀杀?” 摘下铁面的刘火儿和陈明达,不由臊得满脸通红:“太,太夫人,我们想到他就是刺杀老大的凶手,有些忍不住” 当然,心里想的就是:我们哪儿能都跟你们何家人一样啊,谎话张口就来,说得还一套儿一套儿的。 尤其陈明达这会儿,还对王英露出了同情的眼神:唉,可怜这位兄弟,你也算一条汉子。不过,落老大那等人的手里,就自求多福吧 真心劝你一句,千万不要试图抵抗! 千万,千万不要抵抗 第三六九章 这下有点意思了 “唉,你们快看快看,他醒了耶”王英痛苦地捂着脑袋,迷迷糊糊地转醒。可看到眼前那张布满笑意的面庞时,忽然感觉整个心跟海啸一般,吓得他魂飞魄散,连连向后缩了好几步。 那人竟是何瑾! 再环绕周围,便看到了更为恐怖的一幕:鬼手楼的那个白衣女子,正好以整暇地坐在何瑾背后的椅子上,悠悠地品着一杯凉茶。 另外两个凶厉的铁面人,此时也摘下了面具,侍立在何瑾的两侧。 一时间,一个大胆又荒谬的猜测,就在他脑中浮现:神秘莫测的鬼手楼,幕后的主人竟是何瑾? 可不对啊,既然他是幕后黑手,又为何要刺杀自己? “因为我想栽赃陷害那些勋贵啊。只不过,没想到老天那么会玩儿,真弄出了几个蠢货来刺杀我。” 何瑾先一摊手一叹气,解释了这么一句后,便坐在了白衣女子旁的另一张椅子上,歪着头不解地道:“至于说鬼手楼嘛你这么一位真正的超级杀手,怎么也会相信有哪儿玩意儿?” “我,我?” 王英顿时一脸懵圈,随即心中忍不住想要疯狂吐槽:还不是因为你玩儿得那么逼真,我才会信了你的邪啊!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该来的,果然迟早会来 对自己命运已有了觉悟的王英,静下心神后,低沉开口道:“不用痴心妄想了,雇佣我的那人,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一听这个,何瑾登时打了一个响指,笑道:“聪明!” “知道把你弄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个。”但随后,他的语气就渐渐阴沉了起来:“不过,你确定要在我面前充什么英雄吗?” 王英闻言悚然一惊。 京城中有关何瑾的传言,已甚嚣尘上:有人说他贪婪狡诈、卑鄙无耻,有人说他好色轻佻、心狠手辣,还有人说他谄媚迎上、毫无气节操行。 当然,传言中也有不少为他洗白的。但显然正面的说法,总没有阴谋论那么吸引人。 外界更多的情况,就是文人士子一边骂着他,一边去在水一方潇洒挥金;老百姓也都半信半疑,然后从百宝斋买回一块镜子 这些真假王英当然分不清,也懒得去分析,但有一点他却是确定的:能得到这么多争议的人物,必不会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但静静想了片刻后,他还是坚定摇头道:“行有行规,我是不会说的。” “嗯,有性格!”何瑾登时赞赏了一句,不过随即懒洋洋地翘起腿,嘀咕道:“不过,对付你这样的家伙,我实在有些厌烦了啊” 说着,他便招了招手:“火儿、明达、若愚、赖三儿,交给你们来吧” 不得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刘火儿和陈明达之前看出,王英也是有边关兵士痕迹的,对他还抱有几分同情。可现在一听自己能折磨人了,登时眼神儿都兴奋了! “这位兄弟,我之前呢跟你一样,总想着做人要有坚守。大不了一死,死有什么可怕的,是不是?” 陈明达最先开口了,道:“可自从跟了老大,加入锦衣卫后,我的想法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因为死人无知无识,真的不可怕。真正可怕的事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啊。尤其锦衣卫里的那些刑罚,实在太容易做到这点了。” “你知道沸水一瓢瓢地,浇到人身上是什么滋味吗?他会发出凄厉如恶鬼般的惨叫。然后再用铁刷子,把那烂肉一层层地刷下来,和着血水,直到他露出森森的白骨,那种滋味啧啧。” “这位兄弟,千万不要听他胡说。那种刑罚最没技术含量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锦衣卫里的勾肠。” 刘火儿也忍不住了,神经质地笑了一下,道:“你知道吗,只需一只铁钩,还有懂得很高明的技巧,就能把人的肠子钩出来。” “犯人被绑在那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会觉得肚子里渐渐的空了,肚皮一点点地瘪掉” 王英的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但是迅即恢复了平静。因为他已下了决心,一定要在遭受那些恐怖的刑罚之前,咬舌自尽! 可就在此时,赖三儿也开口了:“你叫王英,对吧?是不是听了这两位的话,想着咬舌自尽什么的?” “既然读书识字,就要少看些毫无根据的侠义小说嘛。你仔细看看,街面上总有舌头残缺、却仍旧活得好好的人,咬舌自尽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这一句话入耳,王英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被打散。但他还是努力地在暗示自己,不能怕,不能露出半分的怯懦。 否则周围这些恶鬼,嗅到自己恐惧的气息后,一定会将自己吞噬殆尽的! 然而,赖三儿却不慌不忙,很是有耐心地说道:“你的情况背景呢,我已派人打探过了。家就是京城外的,父母还健在,有一个弟弟。” “你在边关气愤不过,杀了上官后,没选择逃去别的地方,还是回了京城,说明是很在乎家的。” “其实你死就死了,这些都不算什么。”赖三儿还是语气不变,但内容却渐渐不一样了:“可你想过没有,你的家人会因此遭受怎样的连累?” “老父亲年纪越来越大了,入山打猎很可能就一去不回了;老母亲一个妇道人家,撑不起门面,更是会被人欺负;至于你年幼弟弟,没有家里的供养,说不定就沦落到了拐子手里,被打断四肢扔街上乞讨” “丧心病狂,你们都是群丧心病狂的恶鬼!”听到这些人居然威胁自己的家人,王英再也忍不住了。 他陡然想一跃而起,同这些人拼个同归于尽。 可身体刚一用力,便发现浑身一麻,根本使不出一丝的力气:“你,你们毫无底线、毫无良知,都不得好死,该天打雷劈啊!” “王英兄弟,别动怒,别这么认真嘛” 这时端木若愚就上场了,三人唱了黑脸后,他一张喜庆的笑脸很是给人安慰:“其实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们就是谈谈最差的打算嘛。” “其实你仔细想想,思路变一变,就会发现一切大不一样。那个雇佣你的家伙,他知道我们老大到底干了啥坏事儿?” “无非就是我们老大侵害了他的私利嘛,他却就要雇佣你杀人。你说他跟老大一比,谁更坏一些?” “嗯,知道的,你不用多说。无非就是之前你活下去了,是他给了你一条活路,你要秉承原则,要活得有尊严、有意义嘛。可这也不能怪我们是不是?世上那么多人,我们哪能一个个都遇见碰见?” “现在好了,我们不是碰到了嘛。你就此加入老大,从此以后罪名洗白了,身份能见光了,家里人也能照料了。而且,还能娶个贤惠可人的女子,传宗接代,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啊,你说是不是?” 望着端木若愚那张真诚的脸,以及周围那三位变态,王英不由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混乱当中。 随后,他抬起头望向何瑾,便看到何瑾也是一副‘欢迎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一起快乐玩耍’的期待。 愣愣之后,王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我我是死也不会加入你们的!哈哈哈外面的传言果然没错,你们果然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我可是差点亲手要你命的人啊,就凭这么一番危言恫吓、软硬兼施,就想让我脑子一昏,交代出幕后之人,你们实在太小瞧我王英了!” 言罢,他就攒足了力气,狠狠地拿脑袋往地上一磕! 顿时,何瑾猛然就站了起来,然后妖媚地笑了起来:“哎呦,娘你的药真有效啊这下可有点意思了,值得我上场了哈。” 王英气得哟,肝儿都疼! 因为他用尽了力气,也只让脑袋磕了一个大包,根本没磕死自己。 这下,彻底完了 惹得最大的变态兴奋起来,要亲自出手对付自己了啊! 第三七零章 如此的惩罚? 轻轻推开窗户,看着波光粼粼的金明池,送入湿润清爽的空气,王英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再回头,芙蓉粉帐里那肤如凝脂的美人,还春睡未醒。看着她慵懒满足的美态,想起昨夜的荒唐,王英的面上的神情不由更加愁苦了。 算算日子,自己来这在水一方,已经有五日的时光了。 最开始,当他被蒙着脑袋,绑着全身的时候,他以为何瑾会将自己送入,恐怖阴森的锦衣卫诏狱。或者,比锦衣卫诏狱更恐怖的地方。 可没想到,当头上的黑布被取下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梦中都未有过的场景。 三十多位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的美妙女子,站在面前打量着他。典雅别致的舞台,还有那美轮美奂的装饰,让他仿佛置身于天宫瑶池。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就是在水一方。 毕竟,他从未来过如此高档典雅的青楼。于是忍不住地,他便傻头傻脑地问了一句:“我这是死了,到了天宫吗?” 这句话,顿时破坏了很严肃的气氛。那些跟仙女一样的美人,都忍不住纷纷一笑。 王英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其中就这位叫寒月的姑娘,却一点都没笑。而是走上前来,问了自己一句:“你是个杀手,杀过女人吗?” 王英摇摇头,道:“没有。” “那你会打女人吗?” “不会。” “好,那我就是你的人了。”寒月这般说道。 王英清楚记得,她当还时略略地咬了一下牙。随即娥眉舒展开来,眼中已尽是满满的柔情爱意。 那个时候,一头雾水的王英忘了告诉她,其实在那三十多位佳丽中,他第一眼相中的也就是她。 从那一次会面后,王英就住在了这间阁楼里。 这五天的时间,寒月便如一位妻子般侍奉着他,给他讲述自己的过往,聊人生,谈书法音律之类的。 遇到王英接不上来、或不感兴趣的时候,她就会换上江湖的话题,拿着几本儿侠义小说,问王英上面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五日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 但对于两个整日耳鬓厮磨的男女来说,就会产生很奇妙的反应。 这五日的时间,寒月知道了王英几乎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童年、少年,边关的血战和杀手时的艰险无奈。也知道了王英想要什么,会做什么 而王英也知道了寒月的一切,知道她自幼家贫,大荒年月父母为了能让她活下去,就以三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牙子。 牙子很快就以十两的银子,将她卖到了京城。最后到了在水一方时,她已亭亭玉立有了美人的样子。 老鸨看中这一点,便一面让她干些侍女洒扫的活计,一边让人教她琴棋书画。随后在她十六岁即将出阁之前,在水一方成了何瑾的产业,她也随之成了何瑾手里的私产。 所以,昨日的那一夜,她还是清白之身。 一想到这里,王英留恋又痛苦地望向床上的玉人,忍不住有股想杀人的冲动:何瑾,你到底要干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享到这世上如此的美好? 难道你这个家伙,就是要这般先给予之后,再活生生地从我手里夺去?你这种有权有势的人,简直心理太变态了! 想到这里,王英忍不住眼眶湿润,狠狠地砸了一下窗户。 然后,他就惊住了 因为那扇木制的窗户,直接被他一拳砸烂:自己可一直服着那种让人浑身无力的药,怎么还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响动也惊醒了床上的寒月。 看着窗户旁愣愣盯着自己手的王英,寒月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道:“相公不必乱猜了,你来阁楼后的第三日,我就没给你用药了。” 顿时一股热流涌过身体,王英感动不已:“寒月,想不到你对我,用情已这般之深” 一听这个,正在穿衣的寒月,动作不由僵了一下,脸色羞红地回道:“不,不是这样的。是何大人说那药太贵了,而且你已被我迷得五魂三道,就算打断了腿也不会跑,所以就没再给我药了” 王英顿时也怔住了。 而且因为自作多情,还比寒月多怔了好一会儿。 随后,他才叹了口气,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饮了一杯酒,开口问道:“何瑾呃,何大人究竟要干什么?” 这个问题,他之前一直不敢问。 因为他生怕问了之后,何瑾就会将寒月从自己身边带走,让自己的梦破碎。可现在,经历了昨晚之后,他觉得不问都会来不及了。 果然,寒月一听这个问题,便低下了头,面色为难又纠结,久久不语。 就在王英快忍耐不住的时候,她才鼓起勇气抬起了头,道:“何大人要奴家se 相公,说只要成功了,就会让奴家脱离奴籍。而,而且还会让奴家,嫁给相公为妻” 听到这话,王英顿时如遭雷殛一般,呆若木鸡,整个人都没反应。 寒月刚才还羞赧不已,可随即看到王英这幅表情,登时也冷下了脸色,道:“怎么,相公难道不愿意吗?何大人可是说了,假如你敢始乱终弃,他必然让你” 后面的话,因为五日的感情和昨夜的私定终身,她就算狠心也说不出口了。 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气恨地走到王英面前,猛地抽了他一巴掌,再度质问道:“你果真不愿娶我?” 没错,知道王英是杀手,还有胆子选择的,怎么也有些性格。这位寒月妹子,就是外柔内刚的类型。 而这一巴掌,果然也有疗效。 王英当时就醒了过来了,脱口而出道:“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啊!今生能娶到你这样才貌双全、色艺兼备的娘子,是我三辈子,不,八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说着,他狂喜之下忍不住狠狠抱住寒月,在屋中转了几个圈。然后两人紧紧相拥,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寒月嵌入自己的骨子里一样。 寒月不由吃痛蹙眉,可王英却哽咽着开口,道:“寒月,你不要动。我知道这其实就是一个梦,是何瑾那个阴险狡诈的何瑾,故意骗我们的梦。就让我们在梦里,多沉浸一刻也好” “好,好你个大头鬼!”寒月顿时就怒了,狠命地挣扎开,道:“谁告诉你何大人阴险狡诈了?” “自从他的如夫人接管在水一方后,我们这些姐妹就再不用迎来送往,献媚男人。而且,我们的家人,何大人也费心去联络寻找,安排到京城团聚。” “最重要的是,何大人向来说话算话,从来没有骗过我们任何人。哪怕是对楼里的龟公、伙计,他也从未有过恶语相向,同样的重信重诺!” “何,何瑾在你们心中,竟是这样的人?” “嗯,何大人让我们感觉”寒月眼中不由露出满满的感恩,道:“好像他是一个希望对人好,可却强忍着不敢对他人太好的男子。平日的浮夸嬉笑,只是为了掩藏他背后的悲伤” 一旁王英看着寒月的表情,不由有些吃味,道:“寒月,你现在可是我的女人!” 见相公生气,寒月当即又赶紧解释:“相公不要误会,何大人那等人上之人,哪是我们能觊觎的?” 得,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在王英听来,就是人家何瑾没招手呗,一招手,你是不是立马踹了我这个相公,投入人家的怀抱? 想到这里,王英不由勃然大怒,狠狠摔了酒杯,气愤地就往外走。 “相公,你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走到门口的王英停住脚步,还是不甘地吼道:“当然是去找你那位何大人,我的情敌,告诉她你se 成功了,我以后的一条命,就是他的了!” 说罢,王英就更怒了,又吼道:“你这个傻婆娘还愣着干什么,收拾东西,随相公一起去!” 寒月气得心头突突直冒,可忍不住还是被无尽的喜悦冲盖了过去,笑逐颜开地扑到王英的怀里,拧着他的软肉儿道:“吼人家,还没过门儿就敢吼人家,以后再收拾你!” 第三七一章 竟然会是他? 这里王英正在来何府的路上,却根本不知道,府里此时的气氛很怪异。【←八【←八【←读【←书,2↘3o 何瑾如今已能够行走自如了,只不过步伐十分不自然。不自然的原因,也不是身体上的毛病,而是身后老有四个人跟着。 他走两步猛然停下,四人也忽然停住。他再抬脚走两步,那四人也同时抬腿 终于,何瑾忍不住了,回头吼道:“你们四个这几天到底怎么了?一个个幽怨地跟被相公抛弃的深闺妇人一样,还老摆着那张脸,跟在我后面转悠什么?” “老大唉!”四人同时开口,可欲言又止,最后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何瑾这就彻底怒了:“你们还不说,是不是非逼着我发飙?忍你们已经五天了,知不知道我发飙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还是陈明达最先忍不住,开口道:“老大,我们那个,王英到底有什么好?你,你怎么?唉!” 何瑾登时就想发飙,可随后眼珠儿一转,忽然就明白了:“你们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不对王英狠狠nue dai摧残,然后再把他弄到手里?” “嗯!”四人立刻同时点头。 “也没什么,就是我对那种法子都有些厌倦了。然后又想到‘温柔乡是英雄冢’,就拿他做个试验呗。” “老大!”端木若愚就不愉快了,道:“他可是差点杀了你啊!” “胸口疼得可是我,我难道不知道?” 何瑾就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道:“可我杀了那家伙,又有什么实质的回报?当然要让他一辈子给我打工卖命,这样才会捞回本儿啊!” 道理谁都懂,可真正能做到的,世上估计没多少人。四人闻言,不由望向何瑾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只不过下一瞬,他们还是很幽怨。 最后,还是赖三儿言道:“可是老大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没?凭什么他一来,你就对折磨人厌倦了,而我们”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就笑了:没错,这几个家伙比起王英来,确实惨了些。¥♀八¥♀八¥♀读¥♀书,2≠3o◆ 赖三儿是被自己亲手揍了一顿;刘火儿为了陷害胡不归,被一群泼皮无赖揍过;最惨的就是陈明达,被自己揍了还扔鼓山煤矿里半年多,然后才被记起来 就算端木若愚,那也是很早就一路拍着马屁、费尽心机,才加入这个小团体的。 可王英呢,上来什么折磨都没挨过,反而一下子多了个千娇百媚、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美人儿。 这么一对比,四人如何能心理平衡? “你们四个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想通这些,何瑾登时就发飙咆哮起来了:“他一个王英,一个我预备的手下,都能捞一个大美人儿当媳妇儿。而你们四个早已是我心腹,并且都有了锦衣卫的身份!” “并且这将近一年来,你们跟着我,手里也有些银子了吧?”说到这里,他简直恨铁不成钢,骂道:“都有钱有权有身份了,自己不知道去在水一方那里自由恋爱,还等着我给你们发媳妇儿啊咋滴?” “自,自由恋爱?”四人一时傻眼了:那是个啥玩意儿? 何瑾再度一愣,才终于明白问题的根源了:明代可不兴自由恋爱的,尤其这四个榆木疙瘩,估计还真等着自己给他们发媳妇儿呢。 怪不得那么幽怨! “就是去勾搭,去追求,去骗一个媳妇儿回来啊!权财身份都替你们弄好了,在水一方的媳妇儿储备营,也给你们搭建了。” “就算不想娶青楼女子,那也平时留点心,惦记着别人家的黄花闺女行不?你,你们是非等着,我给你们摁住人家姑娘啊咋滴?” 四人登时恍然大悟:老大说的,好像没错啊!王英他算个屁,咱们可是正正经经的老大心腹! 嗯要钱有钱,要权有点小权。而且跟着老大明显前途无量,怎么也是姑娘眼中的香饽饽啊! 于是,四人就纷纷对视一眼,开口道:“老大,我们明白了!那你啥时候把在水一方的姑娘,许配给我们?” 本来还欣慰点头的何瑾,闻言顿时被气得差点吐血:“你,你们四个夯货,到底懂不懂爱情啊!” “这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诉不尽的衷肠,道不完的爱恋” 可谁料他还没说完,四人就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四散离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说道:“老大,两口子过日子,不就那么回事儿嘛。” “打情骂俏,脸红脖子粗,又哭又笑,有喜有怒谁这一辈子不是这么过来的,整那些个虚的有啥用?” 何瑾听着当时就想反驳,可仔细想想,竟又无言以对:可不,两口子不就是这样? 高兴时打情骂俏,吵架时掀桌子骂娘,和好后继续浓情蜜意,床头打架床尾和,反正酸甜苦辣都要尝个遍。 只能说,人性虽然一直没变,但在不同的时代,有些模式还是不一样的。这四个夯货,也就背地里庆幸吧,否则生在自己那个时代,呵呵 感悟完这些人生,王英带着寒月也来了。 一见到何瑾,他便拉着寒月,正正经经地行了一个大礼,道:“何大人,我玩不过你,从此愿拿这条命为你效劳!” 何瑾看着他就淡淡点了点头,道:“叫老大就行了。还有,一段时间内,离我娘远点儿。” “在下既已效忠何老大,自不会伤害太夫人的。” “呵呵”何瑾忍不住嘴角一扯,道:“你想多了,女人可比男人记仇多了,我是怕娘忍不住伤了你行了,不扯这些没用的了,雇你杀我的那人到底是谁?” 王英再无迟疑,开口说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听入耳中,众人看到何瑾明显愣了一下。 随即他二话不说,阴着脸就走到了屋里。紧接着,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污言秽语,那些个骂人的词汇,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新加入的王英顿时傻了眼,看着周围淡定的四人,不由疑惑问道:“老大都这样了,你们也不在意?” 端木若愚就瞥了他一眼,道:“再等等,还没砸东西呢。” “砸东西也不用担忧,老大抠极了,净会砸那些茶碗儿啊、杯子了不值钱的东西。值钱的东西,他是舍不得砸的。”刘火儿补充道。 果然话音刚落下,就听到屋子里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而一旁的小月儿,都已噘着嘴拿来了笤帚,满脸的不高兴。 “现,现在可以了吧?”看着这些人的反应,王英简直有些无所适从。 “还得再等一会儿,老大刚过了愤怒期,还要冷静冷静,恢复恢复”确定里面没动静了,陈明达才开口道。 “冷静冷静,恢复恢复?” “嗯,你马上就知道了。”赖三儿抱着胳膊,看起来开始有些头疼了。 他这话落下,就听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何瑾模糊不清的碎碎念叨:“一张,两张,三张” 听到这声音,四人终于才齐齐松了一口气。小月儿也拎着笤帚,蹦蹦跳跳地去里面打扫了。 不过随后,四人又忍不住望向王英,蹙眉问道:“对了,雇佣你的人到底是谁,怎么惹得老大发这么大的火?老大可是很有日子,没这样抽风过了” “就是寿宁侯张鹤龄,以及建昌伯张延龄两兄弟。”王英一脸的懵,生活如老鼠一样的人,根本不知道之前何瑾与两兄弟的斗法。自然也不明白为何这两兄弟,会让何瑾有如此大的反应。 可想不到,四人听了这个答案后,也都纷纷炸了! 一个个怒发冲冠、面红耳赤的模样:“竟,竟又是那两兄弟可真是会见缝插针,且又是借刀杀人的套路!他们怎么还跟臭狗屎一样,甩都甩不掉了!” 然而愤怒过后,四人又止不住一阵愁眉苦脸:那可是皇帝的俩小舅子,这回又该咋办啊?11 第三七二章 引而不发 “大哥,听说终于查到幕后真凶了?”中午时分,朱厚照兴奋得跟个孩子呃,好吧,他本身就还是个孩子。 反正就是心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而且手里竟然还提着一把刀:“那龟孙子是谁,孤这就去砍了他!” 可还没跑过正堂,就看到院子里一群人唉声叹气的。他不由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这是,不是说幕后真凶查出来了吗?” “是查出来了,只是”众人先向朱厚照行过礼,随后刘火儿才支支吾吾地言道:“只是那两人” “什么,还是两个人?正好,孤一刀一个,剁得更过瘾些!” 说着朱厚照把刀一横,一副屠夫的模样,也不知从哪儿学的台词儿:“孤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了!” 刘火儿等人闻言,顿时更加郁闷了:太子殿下,话不要说太满,否则打脸会更疼。 果然,崔氏就悠悠地从后面出来了,拜见过朱厚照后,便道:“不瞒太子殿下,是寿宁侯和建昌伯” “好,孤这就去!”朱厚照还没听完,就杀气腾腾地往外走。可刚走一半儿便不动了,扔了刀郁闷地说道:“就当孤,刚才放了个屁吧” 一看到他这反应,大堂里的气氛顿时更压抑了。 谁都知道,弘治皇帝可以说哪儿都好,就是惹不起张皇后。而张皇后身为张家的长女,对两个弟弟可谓宠护溺纵。 上次玻璃镜的事儿,弘治皇帝明明都清楚了,竟还是豁出了君王的面子拉偏架。 而这次,虽然张家两兄弟更得寸进尺,阴狠毒辣了。可问题是,何瑾这边也不能把事儿,摆在台面上讲。 因为王英现在已经是何瑾的人了,一旦把这事儿闹到了朝堂寿宁侯和建昌伯会是什么下场不清楚,但王英作为杀手,肯定是要被砍头的。 这样一来,无疑就让何瑾成了言而无信之人。 何瑾可以不在乎外面的人怎么评价,但要让他放过王英一辈子给他打工,那是绝对不行的! 否则白挨了一箭,还得不到任何补偿,那才成了真正赔本儿的买卖。 可要是不交出王英,又 “这次要是个一般的勋贵,也就没啥问题了,偏偏唉!”端木若愚抓着头发,气恼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妥善的法子。 可不料就在此时,何瑾悠悠吹着口哨就出来了。 看到朱厚照后,他也是先施了一礼,随后才向四人言道:“行了,都别愁眉苦脸的了。娶媳妇儿的事儿,我也决定帮你们了。” “你们看上谁之后,就直接跟我说。”说着,他拍拍自己的胸脯道:“情圣在此,恋爱全方位辅导,价格绝对公道” 四人顿时就傻了眼:老大,你连我们的钱也要坑?不是,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在乎那些? 新来的王英,更是承受不了这种不正常的画风:“老,老大,寿宁侯和建昌伯之事,你就不打算报仇了?” “当然要报,否则岂非影响了我穷凶极恶、睚眦必报的威名?英啊,你也是出来混的,应该最知道面子的重要性” 看着何瑾那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神情,王英突然有些后悔给这家伙卖命了:老大,你那名声不是啥好名儿啊,你懂不懂? 可是,他不敢说。 作为萌新,就要有萌新的觉悟。 于是,他就弱弱问道:“可,可是我们想了大半天,都没个妥善的法子”说到这里,王英忽然有种明悟,一咬牙开口道:“老大,你就把我交出去吧!” 紧接着,他便单膝跪地,毅然决然地说道:“反正佣金已寄给了家里,寒月也给了我不曾有过的美好,我,我已死而无悔!” 只可惜,悲壮的气氛还未晕染出来,就被何瑾轻描淡写地挥手打散了:“瞎说个什么呢?一了百了想不给我打工,别做那春秋白日大梦了。” “不就是陛下的两位小舅子嘛,屁大点事儿,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 一听这话,大厅里所有人都傻了:老大,说过不装逼的,你忘记了吗?就算你忘记了,可刚才你砸东西、数钱,我们都亲耳听到了好不? 然而,听到了又能怎样? 面对何瑾这种从来不知脸皮为何物之人,他们只能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开始表演。 一时间,四人苦起脸对视一眼后,回头再看向何瑾,就是一副震惊和佩服的表情,要多逼真就多逼真,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萌新王英也弄不清这团体,到底是个啥情况。幸运的是,他很上道儿,当下有模有样地就学了起来。 这一下,何瑾登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老娘抬了抬手,微微摁在了案几上,一脸关怀的问道:“瑾儿,这两天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何瑾一个激灵,立刻就正常了起来:“其实这种事儿呢,本来就不能摆在台面上讲的。” “这次我们已搞了一些勋贵,都有些触及到大明的脸面问题了。要是再爆出皇亲国戚容不得我的丑闻,岂非相当于直接打大明的脸?” “可不明着搞,暗地里我们总不能,去威胁恫吓那两位吧?”崔氏蹙起娥眉,盯着何瑾问道。 “你们江湖人,怎么无论明里暗里,老想着打打杀杀?” 说好了不装逼,可何瑾还是忍不住白了崔氏一眼,才继续道:“文明一些,照样能解决问题的。而且效果要比打打杀杀,好上许多。” 崔氏凤眸寒光一闪,纤纤玉手‘啪’的一下,就捏碎了一个杯子。 何瑾登时再度警醒过来,飞快地解释道:“斗争最高明的手段,从来都不是挑明了,而是‘引而不发’的方式。” “引而不发?”众人一脸迷惑。 “就是敌人的弱点捏在我手里,但我暂不亮底牌,让敌人摸不到,从而有所顾虑、自乱阵脚。如此,方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听了何瑾这样的解释,众人不由都双眼一亮。尤其朱厚照,还是那种‘虽然我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很厉害’的惊奇。 “大哥,那这种‘引而不发’,该如何才能做到?” “这当然就要,考验太子殿下的演技了”何瑾忍不住feng sao一笑,要多浪就有多浪。 而朱厚照这里,一听说自己还能演戏,登时更兴奋了:“大哥你尽管吩咐,就是赴汤蹈火,孤也义不容辞!” “那还不快附耳过来,待我将锦囊妙计传授”说着,两人就当着众人的面,亲密无间地咬起了耳朵。 何瑾这里一边说着,一边还忍不住发出得意的笑声。朱厚照那里则连连附和,最后脸上奸诈得意的神情,简直跟何瑾一模一样! 看着这一幕,众人不知为何就升起了,一股忧伤惆怅的感觉:眼前这个朱厚照,可是未来要成为执掌整个大明江山的男人啊就这样被何瑾给祸祸了,那我们这些大明子民以后的日子,还能有好儿? 更可恶的是,你们到底是个怎样的引而不发,也跟我们说说行不行啊? 然而,何瑾跟朱厚照咬完耳朵后,根本就无视这些人的存在。激动不已的朱厚照,甚至还畅想起了未来。 “如此这般后,孤的那两位舅舅,必然阵脚大乱。届时,大哥可曾想好,如何狠宰他们一番?” “当然,我早就想好了!” 这一刻,何瑾不由神采飞扬,语气坚定地言道:“别的什么店铺生意,能坑一些就算一些。但有一个地方,我却是志在必得的!” “什么地方?” “西山!” 第三七三章 外甥随舅舅...... 寿宁侯府中,张家两兄弟又贼头贼脑地凑到了一块儿。→八→八→读→书,↓o≥ 弟弟张延龄这会儿,跟只吃了辣椒的耗子一样,来回焦急地在张鹤龄面前窜个不停,还忍不住抓耳挠腮地嘀咕道:“这可怎么办呀,该如何是好” “你能不能坐下,晃得我头都晕!” 张鹤龄也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自我安慰道:“不就是那个王英,六天都没消息吗?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说不定他正好儿被谁给杀了,死无对证,岂非一下合了我们心意?” “咦,这也说不定啊。”张延龄顿时眼睛也亮了一分,道:“他本来就是个杀手,仇家肯定有不少的” 但很快,他又垂头丧气起来,懊恼道:“兄长,这话你自己信吗?何瑾那小子可邪性得很,王英又偏偏这会儿没了消息,你觉得这能只是巧合?” “我不这样想,还能怎么办!”张鹤龄彻底被弄烦了,吼道:“还不是你一直在我耳边嘀咕,我才一时心软听了你的话” 这话出口,连张延龄都觉得别扭,道:“兄长,你都派人刺杀何瑾了,还是什么心软的人?” “我,我!”张鹤龄顿时被噎得不轻,弟弟这话自己竟无言以对! 就在两兄弟陷入一阵诡异沉默的时候,门外管家带着一位宫娥进来了:“老爷,伯爷,皇后娘娘差人,有请二位去坤宁宫。” 两兄弟顿时对视一眼,均不明白姐姐这会儿找自己有什么事儿。不过他们也清楚,自己的荣华富贵全捏在张皇后的手里,断然不敢拒绝的。 一路到了坤宁宫,两兄弟还没调整好状态,就见那位宫娥已进去禀告了。两人来这里也熟了,自不用等候,也随即走了进去。 可不料,坐在一张飞凤潜龙椅上,背对着他们的张皇后。刚听到脚步声,便猛然厉声呵斥道:“你们两个,还不给本宫跪下!” 两兄弟顿时一呆,疑惑喊道:“姐?” 张皇后这才转身,面带愠怒指责道:“本宫早就知道你们两个,仗着本宫的纵容,横行无忌。6八6八6读6书,□≠o多少弹劾奏疏送上陛下御案上,陛下都强忍着没有处置你们!” “原以为这样,你们总会知道点感恩,会收敛一些。可想不到,你们越来越胆大包天,竟然还学会买凶杀人了!” 一下子,两兄弟脸色铁青。 张鹤龄咽了咽唾沫,上前道:“姐,你是听谁胡说八道,我们可一向” “给本宫跪下!” 一见两人还打算不承认,张皇后顿时面色失望愤怒至极,厉声痛斥的同时,猛然将手中的玉如意砸在了地上。 随即她眼角泛泪,又失望至极地指着两人,道:“好,好还不肯承认是吧?” 说着,一旁的宫娥,便将一支断箭呈给了张皇后。 张皇后接过之后,面色阴冷地言道:“这支箭,虽然被锉掉了御制的标识。但本宫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两个月前,你们从陛下那里讨要的。” “本宫当时还奇怪,我们张家又不是什么武勋之家,你们讨要箭支盔甲干什么。现在想想,那时正值校阅之际,陛下颁赐了不少武备给勋贵子弟” “如此算来,你们一直就对何千户怀恨在心,时时刻刻准备着机会报复是不是!” “姐,你自己也说了,陛下颁赐了不少勋贵子弟武备。这支箭又跟其他的箭没两样,你怎么能平白” 张延龄心里十分清楚,此事他们打死都不能承认。可话刚说了一半儿,就被张皇后狠狠瞪了回去。 也就是这一瞪之后,她又忽然惨笑了两声。 随即就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仔细地端详了两人一眼,道:“行吧,既然你们不承认,那就当不是吧” “姐”两兄弟谁都听得出,张皇后的语气很不对,赶紧想上前安抚。 可不料他们刚往前走一步,张皇后便露出了厌恶的神情,陡然怒声呵斥道:“跪下别动,别想再来哄骗本宫!” 两兄弟顿时被吓住了,只好又乖乖地跪下,但神色却愈加惶然可怜了。 但这次张皇后却不为所动,而是既痛心、又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话:“一支箭,一百二十步的距离就算是有名的神射手,也不敢保证没一点的偏差。” “你们要知道,何千户当时可是正死死地在护卫着皇儿,假如这箭偏了那么一丝丝”说到这里,张皇后已转过头,不愿再看两人。 两人顿时心中掀起了万顷巨浪,面色瞬间惨白无比:谁都知道,兄弟就算再亲,也比不过亲生儿子。 而这一次他们的做法,虽然是无心,却狠狠地踩在了张皇后的底线上。 “既然你们都不念及舅甥之情,本宫何必自作多情,还将你们当一家人?”说罢,张皇后摆摆手,毫无感情地说道:“你们退下吧” “姐!” 这一下,两兄弟真正急了:要知道,他们所有的倚靠,就是眼前的张皇后。而此番张皇后的话,显然表明已对他们彻底寒了心,不会再管他们了。 一想到这里,两兄弟当即六神无主,拼命膝行爬着想要向张皇后求情。可就在他们刚爬了两步后,便看到眼前分别被一位太监挡住了。 “奴婢恭送侯爷{伯爷}回府。”两位太监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说道。 “姐!你万不可听信谣言,我们是被冤枉”张鹤龄和张延龄两位,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张皇后仍旧扭着头,只是厌恶地挥了挥手。 这下,那两位太监便不客气了,直接招呼来门口的侍卫,将两兄弟架着拖了出去。丢出宫门之后,厚重的大门缓缓关闭,不给他们任何哭喊求饶的缝隙。 一时间,仿佛被潮水冲刷溺毙的恐慌感,迅速在两人体内蔓延。两人颤抖着身体,眼睛里都是绝望地对视着。 许久之后,还是张鹤龄先反应了过来。 不过,他的脑回路实在很神奇,这会儿不想着如何解决问题,而是开口言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在皇姐面前挑拨离间我们?” 这时,一位少年便拎着把倭刀,快乐地e了过来。 他面色淡然,又带着些许的嘲讽:“面对疾风吧,哈撒给!二位舅父不想想,能在母后面前打小报告的,除了孤还有谁?” “太,太子殿下?”张家两兄弟看到朱厚照,顿时傻了眼。 朱厚照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当即就显摆道:“昨天夜里,孤故意半夜惊醒,然后鬼哭狼嚎了一番,惊动了母后。” “母后赶过来时,孤就说这两月来,一直半夜惊骇。”说着,他还不忘嘚瑟道:“二位舅父不知道,孤当时的演技,多么高超在线!” “嗯?”张家兄弟此时一头雾水,还搞不懂朱厚照的意思:“然,然后呢?” “然后母后就请了太医呗。”朱厚辉又转着手里的倭刀,调皮地笑道:“只不过,那位太医是李言闻,早就被大哥交代过了。” “他便说孤这夜半惊悸的毛病,是因受惊吓所致至于那惊吓嘛,当然就是两月前的那场刺杀喽。” 听到这里,张家两兄弟才算彻底明白了:怪不得今日张皇后,忽然将自己叫到了宫中,没头没脑地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只是太子殿下,我们可是你的亲舅舅啊! 为了一个外人,你竟然要害我们? 谁料,朱厚照根本懒得搭理他们,又快乐地e了回去,道:“面对疾风吧,哈撒给!二位舅父,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儿、很刺激?” “舅父差点给了孤一箭,孤倘若不投桃报李,不是让外人说孤这外甥,不随着舅舅嘛死亡如风,常伴吾身,哈撒给!”11 第三七四章 是是是,对对对...... “大哥,在母后那里打了小报告后,是不是就可以等着收网了”从坤宁宫出来的朱厚照,扭头儿就来到了何瑾的府上。c八c八c读c书,o 在他的手里,还转着那把倭刀。 看着那明晃晃的倭刀,在自己眼前晃得都扎眼,何瑾就有些后悔不该跟这孩子,聊那么多骚话的。 “殿下,求你别转了行不”他摆了摆手,无奈地道“收网是不可能收网的,这时候不可能收网的。” “节奏刚铺开,后续都还没有做。就是一步步让那两位成了惊弓之鸟,才能达到目的这样子。” 随口说完这话,何瑾忽然就觉有些怪怪的好像那些个骚话,就是这样不自觉,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 唉,算了谁让自己是个有丰富精神内涵的人呢 宽慰了一下,他就直接放飞自我了,继续道“等那两位彻底沦入网中,挣又挣不开,逃也逃不掉,他们就超不喜欢在里面了。” “那时候,就不是我们收不收网的问题,而是他们会上赶着求我们放过”说到这里,何瑾又不忘叮嘱朱厚照“还有啊殿下,你不该那么早就向他们嘚瑟的。” “咱们耍阴谋,就要像背后的冷qiang,防不胜防。坚决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是披了羊皮的狼” 听到这里,朱厚照简直都惊呆了。 愣愣半天后,才开口道“大哥果然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孤超喜欢跟你呆在一起的” 何瑾听后,不由欣慰地一点头“嗯,孺子可教也” 这一边,两人快乐地飚着骚话。寿宁侯府上,却已是一片愁云惨淡。 “兄长,不用再自自欺人了”张延龄神情焦灼,双眼都泛红“那个王英肯定是被何瑾抓到了,否则那支箭怎么会落到皇姐的手中” “说这些还有个屁用”张鹤龄也虚火旺盛,一点就炸“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修复皇姐对我们的信任” “这么些年,朝中那些御史和大臣,可没少盯着我们。八八读书,o一旦要是让他们知道,皇姐不再护着我们了,咱铁定会被他们撕成碎片的” “那,那可怎么办呀,该如何是好”张延龄更慌了,不断地念叨着这句。 “你能不能说句别的”张鹤龄更怒了,想不通才思敏捷的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个蠢笨弟弟。 也就是这个时候,管家慌慌张张地跑来了“老爷,伯爷,不好了,一大群厂卫们闯来了” 兄弟俩这会儿已草木皆兵,闻听这话更是浑身一震来得竟然这么快 不待他们反应,就看到一堆厂卫,簇拥着两人走来。 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和黑帽白靴的东厂番子,进来后不待吩咐,便四处查抄着东西,呵斥着不知情的下人、丫鬟,立时给张家兄弟,营造出了一副大难临头的景象。 这时候,张家兄弟也没胆气了,低头谄媚地走到牟斌和萧敬身前,连忙施礼道“二位大人,我们可是一向清清白白的,二位大人切勿听信了谣言” 牟斌登时就冷哼了一声,道“侯爷,这种话在下听得实在太多了。既然是清白的,又何惧我等查抄一遍” “萧公公,萧公公我们可是皇亲国戚,陛下一向最宠信我们了。”见兄长在牟斌那里碰了壁,张延龄就来萧敬这里碰碰运气。 可萧敬也是冷笑了一声,翘起兰花指道“咱家跟在皇爷身边儿的,最讲究个有自知之明。可不像某些人,明明已被皇爷厌恶到了骨子里,还以为很得宠呢” 连续碰了两次钉子,还是被这样冷嘲热讽噎回来,张鹤龄顿时沉不住气了,哀求问道“二位大人,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 “还能怎么回事儿”牟斌面容冷肃地盯着那些厂卫,叱喝了一句搜仔细点儿后,才不耐烦地看向张鹤龄道“两个月前,太子殿下遇刺一事,二位身为太子殿下的舅父,不可能不知道吧” “原以为,只是那些勋贵们容不下何千户。却不曾想,幕后竟还有黑手,要谋刺大明太子” 说着,牟斌更加不耐烦了,摆手道“我们已追查了两个月,陛下对此十分不满。幸好,最近才有了些新线索” “牟指挥使说笑了”张鹤龄脑门子上虚汗直冒,但还是不忘推诿抵赖道“我俩都是太子殿下的舅父,有什么线索,也不可能在我府上呀。” “既如此,不正还二位一个清白” 萧敬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道“我们搜查过一遍后,旁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是不是否则,大明若传出二位谋刺太子的传闻来,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是是是”张延龄赶紧应声,但心跳地却已如鼓一般真要是觉得我们清白,你们还会这般气势汹汹地来府上搜 两兄弟对视一眼,愈加认定他们已危如累卵。 “二,二位大人,太子殿下遇刺一事,毕竟已有两个月了。如今整个京城已人心惶惶,陛下一向仁厚,难道此时还” 张鹤龄又结结巴巴地说着,想要从牟斌和萧敬这里,打探一下弘治皇帝的态度。 可惜他忘了,眼前的这两位,是正正经经的特务大头子。 当下,牟斌便沉声厉色,道“太子乃大明储君,社稷之未来有人胆敢犯下如此滔天杵逆之罪,陛下岂会轻饶,我等又岂敢有一点点疏忽懈怠” 萧敬也一下收起了兰花指,面色阴冷地言道“有些人就是太认不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仗着祖上的功业,还有一些关系,简直无法无天了” “陛下对此容忍了多久,可曾换来这些狼心狗肺之徒一丝感恩” “此番陛下痛下决心,命我们细致调查甄别,就是为了杀一杀这歪风邪气,铲除那些大逆不道的毒瘤” “是是是”张鹤龄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点头。 “对对对”张延龄惊得面色苍白,连连应付。 然后那些厂卫此时也草草地搜了一遍,回到牟斌和萧敬那里禀告道“回禀二位大人,暂无发现任何可疑事物” 牟斌闻言登时大怒,喝道“都是干什么吃的,继续搜” 萧敬这里也面色大为不满,却最后摇了摇头,道“牟指挥使,其实也不必急于一时。就算有什么不应当的东西,谁也不会傻乎乎地就藏在府里。” “对对对萧公公说得对。” 张鹤龄一听弟弟这样接话,气得鼻子都歪了蠢货听清楚人家说的是什么,你是要承认自己此番逃脱了罪行不成 牟斌一听这话,顿时也被气笑了。 随即,他便摆手道“也罢,反正今日不过是个开始。人证都”说到这里,他才猛然收了口,又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反正想逃的,一个都逃不掉” 言罢,怒气冲冲地带着锦衣卫先走了。 留下萧敬悠悠地用毒蛇一般的眼神,打量了两兄弟一眼后,才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二位,时间可是不多了。” “该怎么做呢,最好心里有个谱儿不信,过些日子你们再好好看看。” 说完,也带着东厂的番子,走出了府门。 这下,张家两兄弟彻底大眼瞪小眼儿,都在惊悸中反应不过来。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后,才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兄长,我觉得萧公公话里有话啊。”张延龄嗫嚅着嘴皮,道“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废话”张鹤龄抓着头发,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我最恨这种,说话讲一半儿的死太监了”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七五章 变戏法给瞎子看 “老爷,伯爷,不好了!” 寿宁侯的管家,跟被狗撵着一样,惶惶不安地大叫着跑过来:“街面上又传来消息,西宁侯宋恺也被削爵抄家,贬为庶人了!” “什么,连西宁侯也不能幸免?”张家两兄弟一听到这消息,面色登时惨然无比,手脚都抖个不停。 要知道,西宁侯虽然只是一个侯爵,但这家从第二代起,便不断同皇家联姻,可谓半个皇亲国戚。 真正论起来,他们同皇家的血缘关系,可比一般的辅国将军、镇国将军还要近。 可就是这样的家族,也没逃过这场灾难! “陛下疯了,简直疯了!”张延龄吓得口不择言,道:“登基这么多年,原来一直在隐忍,今日终于露出了残忍无情的本性!” 张鹤龄一听这个,脱了鞋就来揍张鹤龄:“你胡说个什么,还嫌我们完蛋得不够快吗?” “兄长,我不是在胡说!” 张延龄却瞪着血红的眼睛,吼道:“你看这些天来,被陛下处置的勋贵有多少!之前的伯爵还不算,后来连侯爵都不放过,接下来恐怕都要轮到公爵了!” “不,不是这样的”张鹤龄也住了手,絮絮叨叨地自我安慰道:“不是还有那么多伯爵、侯爵什么的,也都没事儿吗?” “据,据我所知,他们也是曾散布过,要刺杀何瑾传言的这,这其中,必然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嗯?”这一下,张延龄也想起来了,道:“对,最显眼的就是那个阳武侯薛伦,他可是最早放出传言的人,要说处置,第一个被处置的也该是他” “不错,再想想萧公公那模棱两可的话,分明就是在隐晦地提醒我们,陛下这次是在有甄别地对付那些勋贵。跟散没散布刺杀何瑾的传言,没多少直接的关系!” “甚至再仔细想想,这次陛下故意将刺杀凶案,上升道谋逆大案的程度,也只是为了寻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生死危机时刻,张鹤龄的聪明的智商终于占领高地了,一番絮絮叨叨当中,还真歪打正着摸到了一点门路。 然而刚想到这里,两兄弟接下来,又忍不住大眼瞪小眼儿了: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死太监萧敬你好歹说全了啊! 你又不是真正的女人,心思还用我们猜!果然没了下面的人,性格都难免有些不正常啊! “兄,兄长,会不会是因为他们都去求了何瑾?” 就在两兄弟快要被‘我猜,我猜,我猜不出来’的游戏,折磨疯了的时候,张延龄这位蠢货,也罕见地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说出了正确答案。 只可惜,车刚开到正确方向,张鹤龄这位机智的老司机,却猛地一打方向盘,又给开进了沟里。 “嘁他一个虚衔的锦衣卫千户,芝麻点儿的小人物,求他能有什么用?” 张延龄弱弱地开口想反驳,可一想兄长的确一向比自己聪明,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毕竟兄长也没说错嘛,何瑾那么一个小人物,哪能掀得起这么大风浪? 于是张家这两位兄弟,又开始大眼瞪着小眼儿,一筹莫展且惊惧恐慌,愁得头发都要稀疏脱落 另一方面,何瑾的府里,也不复欢乐的气氛了。 朱厚照拎着倭刀,也不转了。 何瑾数着银票儿,嘴里却一直忍不住嘀咕道:“不应该,这不应该啊!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大哥,哪里不应该了?”朱厚照郁闷地坐在椅子上,道:“那两个家伙,为何还未登门求饶?” “我,我也不太清楚。” 何瑾无奈放下了银票儿,也有些病急乱投医了,竟跟朱厚照探讨了起来:“殿下你看,咱们引而不发,为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特意按照节奏一步步地来。” “先是让殿下向皇后娘娘那里打了报告,斩断他们最大的倚仗,这是打蛇打七寸,直击要害。” “随后,为了进一步勾起他们恐慌,特意又让牟指挥使和萧公公,带厂卫去搜查了一遍府邸。” “最后呢,就是搜查完之后,两位才将那些冥顽不灵的勋贵名单,奏报了上去。陛下得了名单,便开始大力整治。” “此时已成惊弓之鸟的他们,闻听那一则则勋贵被削爵抄家的消息,必然更会草木皆兵,想尽一切办法解决危机。”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抓起了头发,烦躁地言道:“可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竟还没有来这就很尴尬了啊!” 不错,对付那些世代蒙受朝恩,且一无是处、祸乱害民的勋贵们,弘治皇帝自然会借着这股东风,大刀阔斧地削爵抄家,充裕内帑,减轻大明的负担。 可对付张家两兄弟,何瑾却知道,弘治皇帝还不会下重手。因为这位弘治皇帝,自从一出生,就没享受过一日亲情。 人往往是越缺什么,越在乎什么的。 弘治皇帝既没享受过父爱母爱,也没兄弟姐妹,自然而然地将皇后那边的亲人,视为了自己的亲人。 而且,张家那两兄弟也一直挺会装。 他们在外面横行跋扈,可在弘治皇帝面前就小心翼翼,曲意逢迎。让弘治皇帝以为他们只是有些粗鄙,还到不了祸国殃民的地步。 然后,弘治皇帝这里不会下重手处置他们,便导致何瑾这里的引而不发,彻底成了虚张声势。 只要张家兄弟死扛到底,人家就会屁事儿没有。 “不过,按照我的设计,他们不可能不慌的。” 说这话的时候,何瑾手里紧紧捏着银票儿,面色都有些偏执:“殿下的小报告,厂卫的搜查,勋贵们一个个被处置这些事项环环相扣,充满一波接着一波的节奏,任是再胆大包天之徒,也是扛不下来的!” “大哥,你这计策一步三计,可谓精妙无比。”朱厚照听完,却静静地想了大半天。 忽然,他就变得深沉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道:“可大哥想过没有,孤的那两位舅父,并不是什么胆大睿智之人啊” “嗯?” 何瑾先是一愣,旋即就明白过来了:“殿下的意思,是微臣用力过猛,拿对付聪明人的法子来对付张家兄弟。结果一下弄得太复杂,把他们吓得都找不到北了?” “孤觉得,很可能就是这样”朱厚照很果断地一点头,然后同情地看向何瑾。 何瑾这就欲哭无泪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苦心孤诣的一番谋划,竟然成了变戏法给瞎子看。 无奈之下,只能怏怏地摆手道:“好吧,我知道了这就派人告诉牟指挥使和萧公公,让他们再稍微给那两位透露些风声。” 也就在此时,金元却一脸欣悦地跑了进来,道:“殿下,老爷,寿宁侯和建昌伯求见!按照之前的惯例,我已把他们晾在门外两个时辰了” “晾你个大头鬼啊!”一听这个,何瑾当时就急了,怒吼道:“还不赶紧请人家进来!” “人家两兄弟本来智商就不高,都没领会好精神,你这里还故弄玄虚。万一把人家气跑了,我,我可怎么办啊!” “是,是,小人这就去请他们过来。”金元一头雾水,赶紧回身跑去开门。 可等他带着张家兄弟进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何瑾和朱厚照,根本不复之前垂头丧气、着急上火的模样。反而都翘着二郎腿,一副好以整暇的模样,脸上的神情,骄矜得跟乡下土财主一样。 “嗯?这不是寿宁侯和建昌伯嘛,今日怎么有空来在下寒舍了?”何瑾开口了,说着就转向金元,道:“金元,难道不知道咱家庙小,容不下两尊大神吗?” 金元顿时一脸懵逼:嗯?老爷,你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儿啊! 第三七六章 挨多了,也就没那么疼了 “何瑾,你不用上来这么冷嘲热讽的。¥♀八¥♀八¥♀读¥♀书,2≠3o◆倘若我们不是遇到了难处,根本不会上你的门!”一看何瑾那副嘚瑟的模样,张延龄当即就有些炸了。 毕竟,现在天气虽然不怎么热了,可两兄弟自从得宠后,何曾受过别人的气? 更不要说,一个虚衔的锦衣卫千户,连个实权都没有。也敢让他们在门外等两个时辰,实在太挑战他们的自尊心。 “延龄,不许这么跟何千户说话,既然是来讨教的,就得拿出讨教的态度来。” 还是张鹤龄有城府一些,些微压住了几分火气,然后和颜悦色地向何瑾问道:“何千户,此番京城勋贵动荡,全因你而起,不知何千户对此怎么看?” 听着两兄弟的话,何瑾不由面露苦笑:果然自己千算万算,却忽略了这两人的智商。若不是真走投无路了,他们才不会病急乱投医,找自己来问一问的。 在他们看来,能掀起一场动荡的,必然得是什么大人物。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量呢? 可他们却根本不知道,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是那样的。 只要懂得杠杆原理,在关键的时间点,做上那么一件关键的事儿,便能轻易地挑动起一场世界大战。 “这勋贵动荡一事嘛”何瑾当即摆出一副乐于指教的模样,喝了一口茶,道:“我当然用眼睛看喽。” “你!”张延龄顿时又被点炸了,对着张鹤龄言道:“哥,咱们走!就这么一个小人物,也敢讽刺我们了,真是小人得志,不知所谓!” 这一下,张鹤龄也没什么好脸色,哼了一声道:“何千户,谦受益、满招损,做人不可傲气凌人。更遑论,你一介浮浪轻佻少年,还没资格在我们面前卖弄!” 言罢,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要同张延龄一同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却忽然看到,一人拎着茶壶给朱厚照和何瑾续了水。那人穿着何府下人的青衣,戴着一顶八宝小帽,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 然而,当他抬头对着两兄弟笑了一下后,张鹤龄和张延龄就如遭雷殛一般,怔立当场,再也迈不动一步。】9八】9八】9读】9书,2≧3o↗ “王,王英你果然被他抓住了?”胸无城府的张延龄,忍不住使劲揉了揉眼睛,开口问道。 可王英却不发一言,只是露了一下面后,便拎着茶壶离去。堂上的何瑾,则悠悠又抿了一口茶,道:“二位慢走,恕在下有箭伤在身,不便远送。” 这一下,两兄弟心中便如惊涛骇浪。庞杂而猛烈的信息来回冲荡着,令他们大脑一片混乱。 “何,何千户,你已知道?” “是你们雇佣王英,来刺杀我的?”何瑾笑了一下,摊手道:“我当然早就知道喽。” “那你为何还不对付我们?”张延龄彻底傻了,竟问出了这么一个怪异的问题。 “嗨!这不是,时机还不怎么成熟嘛。”何瑾也一拍大腿,轻松随意地回道。两人之间,就跟在谈论什么小事儿一样。 但随后,何瑾就一本正经了,细致地回道:“在下已让太子殿下,向皇后娘娘那里打了小报告,然后又通知了牟指挥使和萧公公。” “只不过呢,两位大人觉得,有人证还不怎么够。一定要人证物证俱在,才能一举搞倒两位嘛” “你,你胡说!”张鹤龄有些承受不住了,哆嗦着嘴皮子道:“我们可是清白的!只,只不过你上次坑了我们的宝鼎铜行,我们咽不下这口气,才想要给你个教训。” “随你怎么说”何瑾却根本不在乎,道:“反正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也不是我说了能算的。” “牟指挥使和萧公公想趁着此番机会,重整厂卫旗鼓;陛下借着这股东风,欲铲除大明的毒瘤。对了,听说那些内阁辅臣、御史言官也蠢蠢欲动,想要压制勋贵和皇亲国戚的气焰” “事情闹到这个份儿上,我其实不过棋盘上的一个卒子,过了河之后就只能有进无退,听天由命了” “不,不!”张延龄忽然怒声吼叫起来,瞪着何瑾言道:“市井传言你阴险狡诈,最擅调衡理顺,挑拨颠倒。” “而且你虽身无实权,却极得陛下恩宠,跟牟指挥使和萧公公关系也不错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建昌伯谬赞了,在下轻佻浮浪一少年,根本没资格的”何瑾摆手,一副很是谦虚的模样。 张鹤龄一听这话,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扇了自己两巴掌道:“何千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胸襟如海。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行不行?” “行,当然行”何瑾就摆了摆手,一点都不计较。 两兄弟顿时大喜过望,上前言道:“那何千户到底有什么法子,能救我俩一命?” “法子嘛,我其实也想好了只是,”说到这里,何瑾忽然就住口了,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只是什么?”两兄弟急了,催促道:“何千户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只是,我有个问题想不通你们可是雇佣杀手刺杀我的人,我却还要帮你们想法子来逃避处罚。” 说到这里,何瑾面色才变得阴沉起来,指着自己的脸道:“难道,我这么浓眉大眼的英俊小伙儿,看起来很像个sha bi吗?” “这?”两兄弟顿时傻眼了:没错,人家何瑾为啥要帮咱? 不,他非但没想帮,还一直紧锣密鼓地在害着我们啊! 而且等时机成熟了,他绝对会将我们,摁死在谋刺太子的逆案上——这才是睚眦必报貔貅的本性! “何,何千户,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自不量力,这些年得了陛下的恩宠,仗着姐姐的庇护,胡作非为” “我们已知道错了,你就饶过我们这一次吧!”张延龄说哭就哭,而且还是一下痛哭流涕的那种。 “何千户,你开条件吧,只要我们拿得出来的,绝对不会说二话!但求你能放过我们,怎么都行!”还是张鹤龄聪明一些,一下抓住了重点。 这时候,他们已无一点点的侥幸心理。 之前因为意识不到,还属于瞎着慌。可现在何瑾挑开了那层阴谋的外衣,所有的压力恐慌就如积蓄满的潮水,一下涌了过来,瞬间将他们湮灭。 何瑾也不啰嗦,直接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张鹤龄。 两兄弟赶忙凑上前去,开口念道:“一万支箭弩,三千三百副棉甲,三千三百把百炼钢刀,还有一万两银子?” 看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不由诧异问道:“只有这么些?” “嗯,只有这么些。”何瑾点头。 “好,我们交了!”两兄弟回得很是干脆:这些东西虽然有些难弄,但还不会对他们伤筋动骨。 言罢,他们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着何瑾说道:“何千户,我等才知道你少年英才,谋算过人不知此番,如何帮我俩化解危局?” “嗯这事儿先不急。来,再看看这张。”何瑾却笑了笑,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 两兄弟一愣,接过后念道:“安富坊的汇通钱庄,发祥坊的祥云绸缎庄,大时雍坊的醉仙居,宛县的八百亩良田?” 上面列了七八家挣钱的商铺,还有总计三千亩的良田。两兄弟看到最后,面色不由渐渐有些僵了:“何,何千户,我们刚才不是已谈好了吗?” “是啊,太子殿下的惊吓费,是谈好了。”说到这时,何瑾还是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道:“可后面这个,是要给牟指挥使和萧公公的孝敬。” “二位总不会以为,那两位动辄抄家灭族的狠人,会因小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放过厂卫重新崛起的大好机会吧?” 两兄弟顿时勃然大怒,道:“这不可能,你这是在割我们的肉!” “我当然在割你们的肉啊只不过,这一刀稍微疼了点儿。”何瑾却理直气壮,摆了摆手后,又安慰他们道:“放心,下一刀就” “没那么疼了?”两兄弟赶紧问道。 “不是,下一刀会更疼。只是刀子挨多了,你们也就习惯了嘛”11 第三七七章 唉,天妒英才! “大兴的两处皇庄,宛平的一处马场,西山皇庄,还有时雍坊的三家店铺?” 气急败坏地忍下何瑾的第二张纸,看到第三张纸的时候,张家两兄弟彻底炸了:“这又是给谁的孝敬?” 何瑾却不懂声色,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是给我的是你们差一点,要了我这条命的赔偿!” “现在是你在要我们的命!”张延龄跳着脚叫起来,吼道:“再说,你那条烂命,值这么多的钱?” “我觉得挺值的。∝八∝八∝读∝书,◆o+要是你们觉得不值,可以去找别家试试。” 何瑾干脆抱起了胳膊,直接耍起了无赖,一副吃定张家兄弟的模样:“或许,也可以直接找陛下,看陛下会不会饶过你们?” 做贼心虚是贼的通病,在此风口浪尖上,张家两兄弟哪敢自投罗网去找弘治皇帝。更何况,弘治皇帝只是不会下重手彻底铲除他们,但也绝不会轻饶了他们。 “哥,咱们走!这狗才分明就是在敲竹杠,我真不相信就他这么一个小人物,能在翻手之间决定我们的生死。” 听到这个,张鹤龄不由也迟疑了起来,道:“何千户,现在局势未明,你如此狮子大开口,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倘若真的有救我们的法子,还是说出来为好” 何瑾淡淡一笑,道:“救你们的法子也罢,说出来让你们安心也好。毕竟做生意嘛,总得知根知底、彼此有个信任才好。” “二位或许一直忽略了,这案子其实到这里,一直就属于无头案。那些被处置的勋贵,罪名是什么?” “无非就是从地痞无赖的口中,撬出了他们散布刺杀我的传言。恰巧,那日太子殿下与我同行,他们也就有了谋逆太子的嫌疑。” “用这样的罪名削爵罢官,自然是可以的,短期内对大明也是有利的。但牵连的范围太广,持续的时间太长,使得满朝大臣人人自危起来,他们便会强烈反对了。” “而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宽仁淳厚,也向来很爱护声名。%∷八%∷八%∷读%∷书,≮※o所以,二位只要撑住这段时日,案子到了最后,自然会不了了之” 张家兄弟一听这个,不由大喜过望:不错,有道理啊!这样一来我们我们干啥还要找你啊! 何瑾一看那两人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又慢悠悠地道:“不过呢,这一切得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 “就是这需要在太子殿下、牟指挥使、萧公公还有我,都不追究的情况下。最最重要的,就是我不追究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一旦追究”说到这里,何瑾故意住口不言,而是拍了拍手。 下一刻,王英便提着茶壶又上来了。 这一次,何瑾待他续了水后,开口道:“王英,你也是一位职业杀手了,接受雇佣之前,难道就没想过留条后路?” “除却那支箭外,小人还保留射箭的那张弓。” 见何瑾有些不解,王英便解释道:“皇家御赐的事物,内廷都是会有记录的。那张弓的柄部,也刻有陛下某年月赐予何人的标记。” “射出去的那一箭,小人挫掉了标识,不过建昌伯给小人的那张弓上,小人却还没有锉去标识。” 说到这里,王英又忍不住鄙夷地看了张鹤龄一眼,道:“且寿宁侯小心谨慎,或许是为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直采用书信的方式,单独同小人联系。” “也就是说,你现在手里有一张弓,还有一些书信,可以当作寿宁侯和建昌伯,雇佣你刺杀我的证据?”何瑾笑着问道。 王英点头,道:“不错。” “那你肯愿意为了作证,豁去这条性命吗?”何瑾又问,语气不由加重了一丝。 王英当即单膝跪地,道:“何千户已寻到在下的父母家人,且给予了妥善安置庇护。受俘这么些天来,小人也享受过了人间荣华富贵、温柔美人乡。” “士为知己者死,何千户既然这般器重小人,小人自愿舍去这条贱命,为何千户作证效劳!” 慨然悲壮的一番话,立时吓得张家两兄弟面色惨白。这时候他们才终于明白,原来人家何瑾是真的有能力,将他们当成两只蚂蚁摁死在原地。 “好!”足有半柱香时间后,张鹤龄才哆嗦着身子,咬牙切齿地道:“上面那些条件,我们答应你了。不过,我们也有一个条件就是要他的命!” 说着,张鹤龄猛然一指王英,眼中射出毫不掩饰的恨意。 然而,何瑾却微微一笑,道:“寿宁侯,你好像搞错了我只是将这事儿当生意同你解释一番。你不会真以为,这件事儿真的就是一笔生意,还能讨价还价吧?” “不,他必须死在我们面前。而且那些物证,我们也要亲眼看着被销毁!” 张鹤龄此番意外地强硬,面色阴鸷言道:“否则,此事就相当于你永远捏住了我们把柄,随时想弄死我们都可以!” “哦,好像是这样的”何瑾点点头,很是认可张鹤龄的说法。 可就在张鹤龄以为事情有转机的时候,却见何瑾轻描淡写的摆了摆手,道:“金元,送客吧。” “何瑾,你,你欺人太甚!”张延龄见状,顿时忍不住吼叫了起来。 可下一瞬,他便忽然看到何瑾已冲到他面前,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这才叫欺人太甚!” “你们差点要了我的命,还害得我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可知道,被人一刀刀割肉,然后一遍遍用酒精擦拭,那是怎样的痛苦?” “那个时候,我在昏迷当中,也想着等伤好后,如何报复你们!” “现在,我好不容易将人证物证,外加声势风向全都准备好了!若不是太子殿下亲自前来求情,你以为我看得上你们那些狗屁产业?” 一旁正坐着看戏的朱厚照,闻言忽然喷了一口茶,一脸的懵圈儿:大哥,我啥时候找你求过情了? 这俩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的舅舅,我早就看着不顺眼了好不? 可没想到,张家两兄弟听了这番话后,面色瞬间一变。不由用炽烈而动情的眼神,看向了朱厚照。 尤其被何瑾抽掉了两颗门牙的张延龄,更是伸出了颤巍巍的手,口齿不清地哭道:“太纸殿下啊舅舅原来误会你了。” “不错,我俩以为太子殿下不念甥舅之情,胳膊肘往外拐。原来背地里,还是对我们这般照顾殿下此番深明大义,我等万死不能报啊。” 说着,两人就趴了过来,连连磕头。 而朱厚照同学,跟着何瑾这么长时间,也是一位足够成熟的演员了。 先是微微一愣后,他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深深一叹道:“二位舅父,你们这次实在太不该了。何千户是为忠臣,是一心为大明的栋梁之才,年纪轻轻便替孤训练新军,准备一扫边患狼烟。” “而你们呢,身为皇亲国戚竟然没一点觉悟。大明的江山社稷,你们不操心便也罢了,竟还一副小肚鸡肠,处处同何千户作对,甚至还因此萌生了杀心,这怎么能行?” “太子殿下,我们错了啊,真的知错了”两位至此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唉!”朱厚照却还有些上瘾了,又是落寞一叹,道:“既然何千户说漏嘴了,那孤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了。” “上面那些条件,其实都是孤同何千户商议过的。你们名下有多少产业,真以为孤不清楚?” “这一次,何千户只割了你们一半的肉,也算手下留情了。若你们承孤的情,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否则的话,孤也保不了你们啊” 说到这里,朱厚照不由起身,背着手深沉地向外走去。 走到门外时,他又抬头望了望太阳,摇头叹息道:“唉!孤只是一位明媚的少年,为何老天非让孤在这美好的年华,承受这些不该有的沉重,暴露孤的才华与柔情?” “唉!天妒英才啊!” 就这样,何瑾愣愣看着朱厚照离去,都傻眼了:殿下,说好的我才是主角,你怎么最后还抢戏了呢?11 第三七八章 西山股份集团公司 悠闲懒惰养伤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不知不觉伤已好得差不多了,而且夏天也已结束了。早上起床后,穿着单薄的短衫竟感觉有丝丝寒意时,何瑾才发现秋天不期而至。 想想再有一个多月,来这个时代就一年了。 岁月对待他也挺温柔,不到一年的时间,从磁州城混到了京城,从穷到要在街上收智商税,到现在钱只是一个数字。 再从孑然一身到纳了两房小妾,还有身边围绕的一堆手下何瑾就觉得自己的穿越人生,并没有虚度。 要是再算上今天要去做的事儿,自己的经历,基本上就是一本意识流的穿越爽文了。 “金元,马车套好了吗?” “老爷,已经准备齐全了。”金元恭恭敬敬上前,回道。 “嗯,走吧”用过早饭的何瑾挥挥手,道:“太子殿下会在路上,同我们汇合的。” “相公,只是考察一下西山,用不着奴家跟着一块儿去吧?” 沈秀儿有些不愿意去,如今百宝斋的生意,正是从玻璃镜向其他玻璃制品转型的时期,她想第一时间看到市场的反馈。 “一块儿来吧。” 何瑾却有些不以为意,道:“有了之前百宝斋打出的名气,加上咱又是京城里的第一家。玻璃制品的生意,就算刚开始有些差,以后也会被百姓们慢慢接受的。” “那好吧”沈秀儿怪异地看了何瑾一眼。 记忆当中,相公从来没勉强过她任何事儿。哪怕,是这样小小的请求。再加上之前他就对西山信誓旦旦,沈秀儿便知道,今日西山一行恐怕没那么简单。 两人就此带着护卫随从,一路招摇过市地行在了大街上。 街面上的百姓,看到那豪华的马车,都忍不住指指点点的。不过,待何瑾的目光扫上他们时,他们就又赶紧住口,慌忙地躲避开视线。 对于这种景象,何瑾已有些见怪不怪了。 毕竟,前两月的时候,他还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儿。即便现在风头没之前那么紧了,但也让京城的百姓们,彻底知道了他这么一位存在。 一位手里没什么实权,却能将整个勋贵集团,揍个鼻青脸肿的神奇少年。 尤其,也不知哪个爱造谣的,还说他其实就是鬼手楼的幕后首脑,更给他增了几分神秘冷厉的气息。 再加上他还整日,跟太子殿下出双入对呃,形影不离?反正就是跟朱厚照走得很近的关系,使得百姓们对他难免存有一种敬畏的心思。 只是他能想通这些,却不知道有种人是不能惦记的,一惦记他就会出现。 就在刚想到朱厚照的时候,就看到一大堆的东宫侍卫,簇拥着骑着高头大马的朱厚照出现了:“大哥真是好兴致!秋高气爽,正是围猎的好天气,今日我一定咦,大哥你怎么连gong nu都没带?” 何瑾张了张口,刚想解释去西山不是为了狩猎。 可不料,朱厚照随后就是一副‘你不用多说,我全懂’的神情,摆手道:“大哥,我知道了,你肯定跟嫂子说去西山不是狩猎,而是为了公事。” “大家都是男人,这事儿我懂的。你看,gong nu猎犬什么的,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然后,何瑾就不吭声了。 他掀了一下马车的帘子,让朱厚照看到里面的沈秀儿后,才故意一脸真诚地谢道:“殿下真是考虑周全。” 沈秀儿也浅笑着向朱厚照施了一礼,并未说什么话。 朱厚照却已尴尬到了表情扭曲,但随即又一摆手,大笑着掩饰道:“啊哈哈刚才都是说着玩儿呢,孤就是为了考验一下何千户的定力!嗯,不错,恭喜何千户你过关了。” 何瑾还能说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将好好一个顽劣且不知上进的大明太子,影响成了一个没脸没皮还自我感觉良好的大明太子。 “呵呵,殿下你开心就好”憋了半天,何瑾也只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出了京城门后,行了小半日的时间,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西山。 西山并不是孤零零的一座山,而是京西之山,统称西山。群山之中,遍藏乌金,自元以来,京城百万人家,皆以石炭为薪。 盖因西山这里,大部分都是浅层的无烟煤,不必做脱硫处理,亦可用于取暖生火。 这一点,与鼓山煤矿是不太一样的。 磁州那里没人敢烧煤,是因为有大烟煤的存在,大概率还发生过烧煤死人的事件。 但西山这里的无烟煤却没问题,以至于传来传去,到了磁州那等乡城百姓的耳中,就成了大明皇宫有秘法改制之类的谣言。 并且,西山这里还出产石材,琉璃的烧制也闻名京城。 于是,拉煤运货的驼马成群结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山路石道上来来回回。使得这偌大的峰峦叠翠当中,有一种远离京城繁华的别致热闹。 只不过,看着一处煤场之前,络绎不绝的驼马商队,还有光着上身劳作的矿工,沈秀儿不由微微有些蹙眉。 “纵然西山这里有煤、有石材,每日获利千计,相公还可将之打造成第二个鼓山社区。但若只是这样,也不用奴家亲自来看一眼吧?” 一听这话,朱厚照顿时有些郁闷了:嫂夫人,说话不要这样行不行?听你的口气,好像每天成千上百的银子,在你口中还不算个钱儿咋滴? 孤堂堂的大明太子,也是跟了大哥之后,才尝到了有钱人的滋味。可比起你们来你们让孤感觉很自卑的好不? 一看朱厚照这神色,何瑾顿时就笑了:“太子殿下,这未来的西山股份集团公司,你可是也占有一成股权的” “哦?竟然是这样?”朱厚照顿时双眼一亮,忽然就很赞同沈秀儿的说法了:嗯,一天才挣个几千两银子,确实有点少啊。 这时候何瑾才看向沈秀儿,先称赞了一句道:“秀儿,最近可越来越有女总裁的风范了,几千两银子,在你口中就跟几两银子一样。” 沈秀儿闻言,冷艳的面容顿时消解,风情万种地白了何瑾一眼:“相公净会取笑奴家。” “我可不是取笑,而是真心实意的称赞。娘子说的一点不错,我就是要将西山打造成第二个鼓山。只不过,规模和产业方面,还要更加升级一些。” “升级?”朱厚照现在对这些新鲜名词儿最感兴趣,尤其这种还跟赚钱联系在一块儿的新鲜名词儿,当即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个升级法儿?” “首先呢,就是张家兄弟根本不懂得管理,西山这一带完全采取粗放式经营,没一点企业的精细风貌。” 何瑾指着眼前东一处、西一处,杂乱无章的煤堆,还有那些吵吵嚷嚷欺凌客商的监工,道:“我接手后,必然会按照鼓山的模式,走严格经营的路子。扩产的同时,还要将采掘与销售分开,保证利润的透明化。” “另外,就是这样单一出售煤块儿,也太浪费了。” 又踢了踢脚下厚厚的煤渣,何瑾继续道:“这些煤渣,也可以制成蜂窝煤出售。同时,我们还可以把煤炉也弄出来,让京城的百姓们,过上各屋都能取暖的日子。” “总之,煤炭生意的升级,完全可以参考鼓山那里成熟的模式。这些不用我操心,有人会替我办好的。” 说罢这句,沈秀儿就听到背后有动静。 然后,她便看到一个衣着富贵,但走路老爱盯别人屁股的家伙出现了:“老大,这点小事儿,就放心交给我吧!” “嗯,来京城辛苦了丁相公办事儿,我放心。”何瑾就拍了拍丁逸柳的肩膀,继续道:“不过我说的产业升级,远不止煤炭生意这一项。” 朱厚照这会儿听得,已开始幻想银子大把流入口袋了,更加迫不及待问道:“大哥,到底还有啥升级,你快一口气说清楚好不!人,人家听着激动地都想尿尿。” 第三七九章 奢侈品,不能讲价钱! 虽然早就知道这位朱厚照,日后会是个奇葩皇帝。c八』c八』c读』c书,■o↑ 但此时看着这少年,一副面颊微红、紧抿着双腿的动作,何瑾还是忍不住升起一巴掌呼死他的冲动。 自己真是造孽啊!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看着何瑾深吸两口气的样子,朱厚照反而还疑惑不解了,道:“难道,大哥你也想尿尿?” “我!”何瑾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一点头,一咬牙地谄媚说道:“殿下神机妙算,连这个都猜得出来,微臣的确有些想尿尿了。” 荒山野岭下,就在一颗枯死的老树下,恣意放松了一番。何瑾忽然还觉得,确实别有一番畅快的味道啊。 回到众人面前,他才整理了一番思路,继续说道:“呃对,煤炭生意之后,自然还有水泥。西山这里也不缺烧制水泥的原料,我们完全可以将水泥的生意也铺开。” “另外,还有玻璃的生意,也是完全可以照搬过来的。京城百万户人口,可比磁州市场要大多了,而且西山距离京城,不过半日的路程,几乎没什么运输的成本。”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就在众人忍不住畅想未来的时候,何瑾又忽然提高了声调,道:“重点是,我们可以在西山附近,建立大量的作坊,开展新的酒精生意!” “酒精?”听到这个,沈秀儿才想了起来。 早先的时候,何瑾的确提过这事儿。而且还为了做什么香水的试验,将府中院子里的花儿,全都给剪得光秃秃,气得崔氏差点没一掌劈了他。 但是后来,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对付勋贵集团和张家兄弟上,也就没人记得这事儿了。 想不到,这会儿何瑾又提了出来。 “不错,就是香水磁州不过一座小州城,人口不多,消费水平也跟不上。可京城不一样,最是大明繁华之所。】八】八】读】书,@∞o” “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花魁行首,还有贵妇名媛的,数不胜数。甚至那些喜爱穿女装的男人,兔爷儿相公什么的呃,反正这香水的生意要是做不好,我就把那些香水都喝掉!” 说着,他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了沈秀儿:“娘子,你先来试试” 沈秀儿疑惑地接过,发现那是磁州烧制的上好白瓷,通身洁白如玉,釉质细腻。瓷瓶的表面,还绘制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栀子花。 栀子花的旁边,题有一首诗: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 看到这些,女性特有的感性顿时就上来了,沈秀儿不由爱不释手,问道:“相公,这首诗可是你作的?” “呃不是,这是白石翁老人的一首诗,以后我会派人给人家谈版权费的。”何瑾顿时有些小郁闷:男人就是心粗,该拿一瓶自己剽窃后人花句的香水来嘛。 “嗯每种香水的瓶上,都会有何种花香的提示,以及一首花语诗句的。总之这些不是重点,只是一个卖点,重点是你快打开闻闻。” 说到这里,何瑾忍不住催促起来,神情也有些小紧张。 毕竟明代这个时候,可没什么很好的萃取技术。而制造香水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提取香精油。何瑾想过很多办法,最后只能用很土很笨的法子来代替。 他让人弄了一块猪油,均匀地涂抹在平滑的瓷片上,然后把花瓣放置在瓷片上,让太阳暴晒。这样一来,猪油当中慢慢就渗入了花精。 一天之后,何瑾刮去瓷片上的一点点香精油,开始尝试着香精油、蒸馏纯水和酒精的配比。浪费了不少酒精和大量花瓣,经过几番试验后,才终于弄出了第一批他自认为合格的香水。 看着相公期待的眼神,沈秀儿自然也郑重了许多。 她没有直接揭开瓶塞,而是先在瓶塞处仔细的闻了一下。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顿时在鼻尖弥漫,随即香味越来越浓烈,很素雅的栀子花香。 她小巧可爱的琼鼻不由自主地皱了皱,有些贪婪地闻着这股清新的花香味。 充满期待下,小心翼翼地揭开瓶塞,顿时仿佛从里面跑出来一个跳跃的精灵,浓郁的香味眨眼间弥漫在四周。一旁的大男人们,都情不自禁地抽起了鼻子。 浓烈的花香味,令她身旁的小月儿也两眼发亮,透着一股想将它拥有的狂热。 看到沈秀儿的陶醉和小月儿的狂热,何瑾不由放松地笑了一下,对香水的未来市场愈发有把握了。 要知道,跟了自己一年,沈秀儿现在的品味已着实不低。 而小月儿呢,这淳朴呆萌的小姑娘,除了对好吃的有执念外。何瑾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对其他事物有如此兴趣。 “相公,这,这是?”反应过来,沈秀儿不可思议地望向何瑾,深深吸了口气,顿觉整个世界都美好起来。 “老爷,月儿也想要。”小月儿也忍不住了,从来不向何瑾主动要东西的她,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有了两女的这句话,何瑾嘴角不由勾起淡淡浅笑:果然,女人对香水的着迷,从古代到现代,一点都没改变过。 “原来这就是香水,果然名副其实。好似相公施了仙法一般,把人间最美的花香永远留住了。” 沈秀儿盯着小瓷瓶的杏眼一直发着光,眼里露出极度的喜爱之色。不停地把玩着小瓶子,瓶上每个小细节,都被她的葱白手指细细抚摸过。 然后下一瞬,就随手将香水递给了小月儿。 同时,还恢复了冷艳女总裁的腔调,道:“上好的瓷瓶,精致的彩绘,还有勾人的诗句每一样都是相公精心设计过的,没有女人能抵挡得了这等诱惑。依奴家看来,这一瓶半两重的香水,怎么也要卖五两银子吧?” “怎么可能!”何瑾登时震惊开口了。 周围男人一听这个,顿时觉得很有道理:就算京城物价高,可五两银子足够一户人家两月的花销了。拿五两银子买这么一瓶光能闻不能吃的香水,那不是有钱烧的吗? 可不料,何瑾随后又言道:“怎么可能那般便宜,这一瓶至少要买十两银子的,好不好!” 这一下,周围男人们都傻眼了,跟看疯子一眼看着何瑾:老大,你是穷疯了吧?就算再掉进钱眼儿里,也不能这样异想天开吧? 就连一旁对钱一向无感的小月儿,听到这价钱时,顿时捧着瓷瓶的小手儿,也开始有些发抖了。 要知道,她被卖到沈家的时候,也就才十两银子。手里的小小瓷瓶,跟她的身价相等。 可想不到,沈秀儿听了这话后,只是惊愕了片刻。 随即,她的声音就洋溢着和香水一样浓郁的欢喜:“相公果然最懂女人心。没错,这瓶香水低于十两银子,坚决不能卖!” “大,大哥大嫂”朱厚照忍不住了,指了指头上的太阳:“现在可是白天,你俩做啥白日梦呢?” 何瑾闻言,不由就叹了一口气:唉,果然画虎不成反类犬。学了我半年,还是只形似却未有其神。 “太子殿下,你怎么还以为我们卖的是香水?” “不是香水,还能是什么?” “是情调,是诱惑,是女人们的心,你懂不懂!京城百万户人口,多少命妇名媛,多少得宠的小妾,又有多少花魁行首?” “花十两银子买一份与众不同,买一身花香迷人,买来相公的恩爱宠护,你还觉得这很贵吗?” 最后,何瑾又下了定论,一挥手道:“奢侈品,从来不能讲价钱的!” 这话落下,一旁的男人都傻了。 尤其朱厚照,更是想到了日后满京城女人,对香水趋之若鹜;满京城的男子,竞逐一瓶香水来搏美人的一笑。 一时间,他不由又紧抿双腿,面颊羞红地说道:“大,大哥,我激动得又有些想尿尿。”11 第三八七章 出人意料的对决 “陛下,老臣要抗议”阳武侯薛伦气急败坏地吼着,形象可谓狼狈至极。 虽然射过来的箭矢,都是没有箭头的。可那么多的箭支,密密麻麻冲着一个人射过去,也是很疼的 更不要说,箭头上还都包了白灰,作为击杀的依据。 那么多的白灰,砰砰砰地在身上炸开,顿时呛得阳武侯咳嗽连连,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事实上,点将台上看到这一幕的弘治皇帝,也惊呆了这,这真的是太不要脸了啊人家阳武侯只是上前说说话,你抽冷子就搞偷袭 可何瑾毕竟是何瑾,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姿态,道“兵不厌诈,打仗本来就是要用尽一切办法取得胜利。” “我若不抓住这等大好机会,岂非才是浪费再说,陛下都已经宣布开始了,还上前喊话劝降,以为小孩子过家家啊” 充当裁判的英国公张懋和马文升,也很想替薛伦鸣不平。 可问题是,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啊,两人只能请示了弘治皇帝,宣布道“何千户所言不错,两军对决,刀qiang无眼。阳武侯轻敌自大,已被击杀” 听了这判决的薛伦,顿时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原来还想着痛痛快快,教训何瑾这小子一番,可想不到还未冲锋,自己就先被红牌罚下了场。 而没了主将的骑兵部队,士气顿时有些消堕,三位千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被罚下场的薛伦自然不能再开口,但看着手下那三位如此丢人现眼,不由连连吹胡子瞪眼搞暗示。 结果,他不搞还没事儿,一搞全乱了套。 离他近的那位千总看到暗示,当不敢懈怠,即高喊了一声随我冲。可剩下两位千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其中一个愣了片刻,才稀里糊涂地跟着冲了上去。 另一个却还在原地一脸懵圈儿,看着阳武侯满脸横肉上一副蠢萌的表情,气得阳武侯差点吐血。 而何瑾这边儿却连动都不动,直到奔涌的骑兵们,冲到他们阵前还有五百步的时候,忽然开口大喊道“陛下,臣抗议,他们不遵守规矩” 一下子,那些气势如虹的骑兵们,顿时勒住了战马,清一色满脸的懵圈儿怎么个回事儿,我们怎么不守规矩了 何瑾就指着他们马下的白灰小堆儿,道“他们都踩了陷马坑,战马都该翻倒了,可还是往前冲” 英国公早就忍不住了,吼道“什么陷马坑这是两军操演对决,要啥陷马坑你咋不说,自己还有几十门洪武大炮” “正因为是两军对决,所以才要一切都模拟真实。” 何瑾却振振有词,反驳道“英国公难道不见,适才开战之前,我军将士就提前撒下了白灰,示意这些白灰点都是陷马坑吗” 马文升今年七十七了,听了这话气得浑身直发抖你小子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啊开战之前,让人撒了些白灰就说是陷马坑,人家知道吗,人家同意了吗 “何千户,这是操演对决,不是让你瞎胡闹的”马文升也开口了,跟张懋站了同一条阵线。 可何瑾却不依不饶,一脸认真地抗议道“怎么就不是陷马坑了,难道我挖陷马坑的时候,还会提前告知敌方” “两军对决,他攻我守,自然都要拿出浑身解数,如此方不辜负陛下演练之意。若是连这点意识都没有,演练还有个什么意义” “行了”这下弘治皇帝都忍不住开口了,道“马蹄上沾了白灰的,全都退场。不过何润德,你也不许再拿这等小聪明儿来说事儿朕要看的是新军的战力,可不是你的阴谋诡计” “陛下圣明”何瑾当然不会跟弘治皇帝犟嘴,得了好处后就卖了一个乖。 一时间,二百多名骑兵连光打了一个照面,就灰溜溜地退下了场。其中,还包括刚才那位性子很急、第一个冲过来的千总 底下的阳武侯看到这些人,气得鼻子都歪了。 然而,对决还要继续。 两方呃,主要是薛伦这一方,又退回了原地,摆好了阵型。 这一次他们学聪明了,两位千总对视了一眼,同时一点头后,才对着麾下骑兵下令道“随我冲” 可惜,骑兵冲锋向来讲究一鼓作气。 经历何瑾前两次插科打诨后,这些骑兵不免心里有了点小阴影,总是忍不住盯着何瑾,生怕这位少年又突然喊停。 然而这一次,何瑾却没有喊停,只是妖娆地对着那些骑兵,做了个挑衅动作后,就带着朱厚照退回了阵中。 随即对面的骑兵们就看清了,何瑾竟然将ngnu火铳手,摆在了阵列的最前面 一下子,他们简直兴奋不已。 要知道,弩兵和火铳手虽然是克制骑兵的最好兵种。但那要有个前提,就是弩兵和火铳手必须处在安全有保护的情况下。 否则,高速冲锋而来的骑兵,只需付出少量的伤亡,就可以冲至弩兵阵中,如砍瓜切菜般将弩兵和火铳手消灭干净。 看到这一幕,张懋和马文升不由蹙紧了眉头。弘治皇帝虽不太懂军事,但也看出这样的阵型与送死无异。 唯独阳武侯薛伦,这会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捋了捋还沾着白灰的胡子道“哼,何小子虽然机谋巧变,可终究不懂军事。摆下这等阵型,简直自讨苦吃” 可下一瞬,他捋着胡子的手就陡然僵住了,甚至还由于过分吃惊,都薅下了几根胡须 就在骑兵距离弩兵方阵百丈、五十丈、十丈然后下一个瞬间,几百支弩箭破空而发,发出尖锐的尖啸。 纵然有心理准备,可真正看到那连绵不断的箭雨和qiang丸后,那些冲锋在前的骑兵顿时被打懵了。 六百名ngnu手和火铳手分为了三队,第一轮发射之后,第二轮立时接上来,第二轮之后又是新的一轮,循环反复,仿佛连绵不断。 尤其他们错位交替,填装弩矢和qiang丸的动作,犹如一个整体。让观战之人切实看到了三段连射之法,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奇异的杀戮美感。 疯狂的弩箭qiang丸攻势宛如雪崩,令骑兵的阵列与战斗意志开始逐渐崩溃,往常只是一甩马鞭的距离,此时竟变得遥不可及。 不断有骑兵勒住战马,惊愕地检查着自己身上的白灰点,垂头丧气地撤下战场。这样的耽搁,也让后续的骑兵愈加行进困难,冲锋的锐气被慢慢消磨掉了 “不要停,继续冲锋,杀光他们的弩手和火铳手”看着自己的骑兵陆续减少,阳武侯再也忍不住了,高声呼喊起来。 这时候,骑兵距离弩手方阵,只有不足五十步了 可就在此时,阵心的何瑾还是妖娆的一笑后,忽然举起了手中的一面红旗。 顿时,张仑立刻下令弩手和火铳手停止射击。随即犹如两股急速的水流,向着方阵的两翼退去。 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无论是剩下的骑兵还是阳武侯,都气得眼珠子发红 可下一瞬,隆隆的马蹄声自何瑾后方响起,五百名骑兵在徐光祚的带领下,绕开退下的弩手和火铳手同时,也完成了战马的加速。 随即,沉默的徐光祚和麾下骑兵,就如一支尖刀,猛地刺入了那些阵型散乱、气急败坏的骑兵阵中 一下子,英国公张懋和马文升眼皮子猛地一跳,就连弘治皇帝也吃惊地,从座位上豁然站了起来“这,这是” “不错,这就是大明世祖皇帝朱老四,发明出来的要你命三板斧战术系统”虽然听不到弘治皇帝说了什么,但何瑾还是得意小声地道出了答案。 我不是佞臣啊9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八八章 低调一些都不行? 大明成祖皇帝,就是那个夺了自己侄子皇位的朱棣。后世对他褒贬不一,但有一项却是都认可的。 那就是朱棣是个闲得蛋疼、但又级狠的猛人,天天没事儿就拉着兵马,到大草原上来玩十日游啊,一月游啊神马的。 拉着几万人甚至是十几万人的巨型旅游团,跑到大草原上就是欺男霸女,打得已经分裂的蒙古哭着喊着求饶,可这家伙就是蛮不讲理,逮谁揍谁。 而这位优秀的军事家,针对蒙古铁骑的优劣,还特意发明了一套要你命三板斧战术系统。 所谓的要你命三板斧战法的操作过程,就是何瑾这样的。 首先,在发现敌方骑兵后,做好火炮、火铳和ngnu的发射准备,在统一指挥下进行齐射。这轮齐射是对敌军骑兵的第一轮打击,也就是第一斧头。 当然,这里何瑾做了升级和改进,由一轮的齐射,改为了三段连射,大大提高了杀伤力,更加重挫敌军骑兵的士气。 射击完毕后,弩手和火铳手就会撤退到队伍的两翼,然后骑兵会立刻补上空位,对已经受创的敌方骑兵发动突击,这就是第二斧头。 骑兵突击后,步兵就会发动进攻,他们经常手持着克制骑兵的武器,对蒙古骑兵发动最后一轮打击,这也是最后一斧头。 这一套完整的战术系统,弩铳居前,马队居后,步卒次之。有条不紊,依次递进,杀伤力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加强。 很明显,这种战术系统其实很无赖,一点都没有真刀真qang、说干就干的铁血悲壮。可问题是,这等战术系统的确很有效啊 尤其,很适合眼下何瑾麾下的新军。 真正跟阳武侯麾下的骑兵死磕,何瑾保证自己的新军,会被杀得片甲不留。 可新军纪律性强、组织度高,采用了这等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的战法后,就会杀得对面清一色的骑兵哭爹喊娘。 果然,徐光祚带领着五百骑兵一冲入,立时如虎入羊群。 虽然大家都是骑兵,可一方完全被打懵了节奏,另一方却头脑清晰、气势如虹。当先的徐光祚挥舞着手中的烧火棍呃,没办法,操练可不能用要人命的点钢qang。 反正他一面手中棍影连连,威不可挡,一面带领着麾下骑兵穿凿突纵。 几乎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五百骑兵已经将对面的骑兵阵型,冲击地七零八落,直接捅了一个对穿。 这时候,何瑾也适时举起了手中的第三面旗帜。 此时,步兵方阵已完成了对弩手和火铳手的保护,在常怀先的大声指挥下,向着敌方方阵发起了tha。 躲在阵心的弩手和火铳手,就不会三段连射了,而是看准了哪里骑兵人多,就往那里抛射,进一步将骑兵阵型射乱。 步兵们则先是用大矛顶住骑兵的冲锋,随即就有刀盾手举着大盾上前,将骑士们从战马上撞下来。 还有一名手持钩镰qang的士兵,要么抽冷子勾马腿,要么收割倒地的骑兵。 整个战斗下来,对方骑兵要么一脸懵,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么就是大吼大叫着,打算单打独斗。 可单打独斗,又根本架不住人家上中下三路齐招呼,连个对换的机会都没,身上就沾了白灰。 更何况,随后还有徐光祚的骑兵,又杀了一个回马qang。整场战斗下来,阳武侯麾下的骑兵,简直就如同一个个被玩弄的小丑,输得稀里糊涂。 最终统计战果,阳武侯薛伦那里全灭,何瑾这里只损伤了不足三百人。 就这样,那三百人里还有不少叫屈的呢,说敌方骑兵明明都已经阵亡了,还耍赖诈尸捅自己的屁股 看完这一幕的张懋和马文升,简直一脸懵傻。 他们怎么也不相信,才训练了三个多月的新兵蛋子,竟然将京营的精锐老兵,打得如此丢盔弃甲。尤其伤亡比还如此悬殊,简直就跟大人欺负三岁小孩子一样。 而阳武侯则愣愣望着自己手下的残兵败将,脸色黑得如锅底,恨不得地上能有道缝儿,赶紧让自己钻进去 其他不懂军事的文官们,也都一头雾水。但随即想到弘治皇帝宣布改革军制一事,不由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弘治皇帝此时则面色变幻莫名,欣喜到简直无以复加。可最后,他忽然又脸色一凝,厉声喝道“何润德” “哎,陛下,来了来了,臣来了” 嘚瑟中的何瑾,没听出弘治皇帝语气有些不一样,屁颠颠儿地下了马,又欢快地跑到了点将台前。 然而,面沉如水的弘治皇帝,却一句话都没说,带着一众文武百官就走向了中军大帐。 一头雾水的何瑾,则眨着无辜的眼睛愣在了原地又不按套路出牌这时候,你不该夸我很英俊很有智谋,然后颁赐新军一个高大上的番号吗 算了算了,反正你没朋友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随朕过来”看到何瑾那副模样,弘治皇帝还特意停步,催促了一句。 到了中军大帐,弘治皇帝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待文武百官站定之后,他猛然一拍面前的案几,喝道“何润德,你还不速速说来” 一下子,何瑾都傻眼了我,我该说什么啊 这时候,朱厚照也分不清到底什么情况,赶紧上前问道“父皇,何千户训练有方,指挥若定。如此打赢了京营的将士,难道也要受罚” “当然不是” 弘治皇帝明显有些激动上头,道“他如此懂得练兵,朕自是欣喜不已只是,朕恨他这么长时间,竟从未言过此事,实在” 说到这里,他随即也尴尬了是呀,人家何瑾能怎么办难道应该气势十足地跑到自己面前,拍着胸脯说他是个练兵奇才 自己不一脚踹飞了他才怪 然而见识了刚才一幕的弘治皇帝,又迫不及待想知道,这小子肚子里到底还有多少货,干脆就耍赖道“怀才不告,亦是欺君” 何瑾一下就愣了低,低调一些都不行可问题是,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优秀啊。 算了算了,反正不打算跟你做朋友了,你说啥就是啥吧。 想到这里,他就叹了一口气,道“嗯微臣虽然英俊潇洒,学究天人、才富五车,但知识也都学杂了。陛下到底要臣说哪方面,不知可否给个明示” 听着何瑾如此恬不知耻自夸,弘治皇帝嘴角不由一抽抽儿。可没办法,自己酿的苦酒,含着泪也要喝下去 “就,就说一下你练兵的心得还有,朕听说你还要创建军校,不知这个跟军营又有何关联” “练兵的心得啊”何瑾想了想,只能摊手道“之前都跟陛下说了啊,就是先从一举一行、衣食起卧练起,制定相应的考核评选机制,同时还要树立大明军士的自尊和荣誉感之类的。” “至于军校嘛,自然就是中低层武将的培育基地。”说起这个,他倒还有些话题,道“军营在微臣看来,就是训练合格士卒的地方。” “身为大明军士,首要在军营当中锤炼,先第一步从衣食住行方面,习得军士的标准,能读书识字,心中树立起大明军士的军容军貌和荣誉感。” “其次第二步,就当练习马步箭及qang、刀、剑、戟、拳搏、击刺等法,还有营阵、地雷、huoyao、战车等项,成为一位能上场杀敌的勇士。” “达到这两点后,战场上再立两功,至少也会是把总一类的底层武官了。而这样的武官,便应送入军校继续深造。” “深造什么”一番话句句说到了弘治皇帝的心坎儿上,见何瑾这时候忽然停顿了,不由催促道“速速道来” “呃这个深造嘛,也是要从衣食住行做起的。” 这会儿何瑾却好似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扭捏“这衣食住行啊,衣是排在首位的,陛下请看臣设计的新军服” 这话一落下,满帐皆惊好小子,故意卡这个点儿上,不忘推销军服你真是挣钱不要命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八九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 “何润德”一听何瑾居然故意在关键时刻跑题,弘治皇帝当即狠狠一拍案几,犹如一头被惹怒的狮子“大明军士换军服的事儿,少时再说” 何瑾当即就傻了,道“陛,陛下你知道了” 看他吃惊不已的样子,弘治皇帝这才怒气稍解,还憋不住笑了出来“就你那掉钱眼儿里的德行,朕难道还猜不出来” “陛下料事如神,真乃圣君再世,大明江山有陛下这等” “够了”这一下,弘治皇帝是真心怒了,又是拍下案几,怒喝道“再说这等无用的废话,朕便赏你十军棍还不速速将军校,到底教授何等内容说出来” “军,军校啊”被打断的何瑾登时有些幽怨,羞答答地瞥了弘治皇帝一眼,赌气般简短地说道“既然已是中低层的武官了,自然要教授兵法战策、天文地理、古今战例之类的内容。” 说完,看到弘治皇帝极为不满,又不情愿地补充道“还有,也可以组织武官进行战法推演,大明边患内乱的形势分析,以及火器军备的改进总之,军营是培育士卒的,军校就是培养武官的。” 听完这些,弘治皇帝才勉强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后,面如静水般向两列的文武百官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一时间,英国公张懋和兵部尚书马文升,不由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还有那一丝丝的小激动。 虽然何瑾的方略只说了个大概,但他们宦海沉浮几十载,早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倘若真正按何瑾的方略改革军制,无疑是对大明如今兵制的一次大洗牌。 对于张懋所代表的勋贵集团来说,傻子都看得出来,经历这样一步步淬炼,成为武官的将领们,必然会在行军作战、军谋策略上,远胜兵部里那些纸上谈兵的文官。 如此伴随而来的,必然是武人势力的一次崛起。或许只需几年后,新兴的武官集团,便可以同兵部分庭抗礼。 这怎么不让张懋兴奋 而对于马文升而言,他也觉得这次改制正合心意。 从此以后,勋贵世家或许还能享有一些优势。但想着同以前一样,生下来便不愁武职、高高在上,没有真本事儿是真行不通了。 因为何瑾的晋升流程说的很清楚,先在军营成为合格的士卒,才能成为武官。想要直接进入军校,出来就当武官,想都不要想。 只要兵部没有勋贵那些酒囊饭袋拖后腿,他马文升肩上的担子就少了一半儿。 更重要的是,以后武官全凭战功和实力说话,还要接受兵部的考核。就算让渡一些权力,却能换来大明军事强盛,又有何不可 由此,张懋首先出列,慨然大声言道“陛下,老臣觉得何小子歪打正着,一下说到了点子上” “武官就是要先精通武艺战法,打几场胜仗,然后才能统御麾下。整日想着那些官场逢迎、尔虞我诈,心思都用在了这方面,大明哪能武运昌隆” “不错,何千户有谋国之能。” 马文升也出列了,缓缓慎重言道“老臣自担任兵部尚书来,每日如履薄冰,忙得焦头烂额,然收效甚微。” “不曾想,何千户旁观者清,一番大气魄改革兵制,从根本上强盛我大明军事。” “倘若此制能推而广之,则可五军都督府统兵作战,兵部调兵考核。两方各司其职又相得益彰,可谓两全其美。” 难得见英国公和兵部尚书不吵架,还十分赞同此策,弘治皇帝不由更加有了信心,面色也欣然了几分。 然而,他毕竟是一位思虑周全的帝皇,又开口问了一句“难道这等改革之策,便没有什么弊端吗” “当然有”首辅刘健这时苦笑着开口了,言简意赅回道“费钱。” 众人闻言,不由也反应过来了不错,何瑾的整个设想的确很好。但要用这等法子,淬炼出一支大明铁血之师,还有智勇双全的战将来,基本上就是用钱砸出来的。 军校暂且不说,就说新军军营的待遇,无论吃穿用度、操练耗损,还是军饷方面,正规的京营都不见得比得上 一下子,弘治皇帝就感觉,自己头上被浇了桶凉水唉,钱啊朕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也照样能难倒手握至高权力的帝皇。 可不料何瑾闻言,却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弘治皇帝见状,不由想到这小子貌似很有钱,假如 一见弘治皇帝那副狐狸见了肥鸡的眼神儿,何瑾登时吓得一哆嗦,开口道“陛下,你可不能卸磨杀驴,干那等过河拆桥之事啊” “微臣身为大明臣子,所作所为可一心都想着江山社稷,陛下福祉。陛下乃千古仁君,日后必名垂青史,切不可因一时贪念,致使白玉蒙尘,英名有污啊” 一听这些废话,弘治皇帝心头的火气腾腾就往上冒。毕竟,何瑾这番话又说准他心思了 “行了,刘公所提之事,你可有解决之策”弘治皇帝有些气急败坏,恶狠狠地盯着何瑾问道。 “有啊。”何瑾则赶紧开口。 然后,他就跟弘治皇帝大眼瞪小眼儿了。 等了半天后,弘治皇帝眼珠疑惑转了一圈儿,见何瑾还未开口。再看这小子暗暗地搓着自己军服的衣角,他登时彻底就怒了。 一把抓起案几上的茶碗,冲何瑾砸了过去“你设计的军服简洁利索,纵然着甲也只需外罩便可成装,朕早就试过了” “这等军服,无疑要比大明的鸳鸯战袍,更适合日常操练、战场征伐,朕其实早已心许推广。却想不到你这贪财的小子,竟敢屡屡如此要挟朕” 面对那飞来的茶碗,何瑾当即一挥臂就给挡了下来。 听到军服的事儿终于有了着落,才连忙趁着弘治皇帝没喊人,将自己拖出去糟蹋时,快速开口道“陛下,大明幅员辽阔,每地风"qngren"文各有不同。贸然立即推行新兵制,说不得还会引发dongan。” “只需先在京城京营中缓缓试点,待军校建立之后,可通过兵部的考核评选,推举各地的卫所将领前来进修。” “如此握住了人事任命,上行下效,大明各地卫所战力必然有所提升。” 说到这里,何瑾才伸出了手,一左一右地示意道“其实这就相当于两条线,一条走武官精兵路线,一条走量足卫户路线。两条线并不冲突,反而还可交叉互通,彼此成长。” 这话落下,满帐皆惊,都不可思议地望向何瑾。 不错,各地的都司卫所,一般也只负责警备、巡逻之事,没必要都人人投入重金,打造成精兵。 同时,这等兵制流程若疏通得当,各地优秀的士卒,也可以通过考核评选,进入军营乃至军校进修,成为精兵良将 这等兵制改革的大略,一般人能想出来,便已是惊艳绝才之辈。 可这小子非但想到了,更还真的做到了。甚至就连其他的细节影响,他都考虑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一时间,那些第一次见到何瑾的文武百官,格外诧异莫名。而就算跟何瑾打过交道的,也忍不住又是一阵赞叹。 而终于反应过来的弘治皇帝,竟然还一下失了态,慌忙向身后的起居舍人问道“刚才他的一番话,尔等可都曾记下来了” 起居舍人就是负责记录皇帝日常言行的史官,自然也包括外臣对皇帝说的话。 又因为天家无小事,为保证一字一句都精准无误,这些速记员当然不是一位,而是好几位。几个人的记录凑一块儿,自然就还原了之前一分一秒。 故而,那些起居舍人便答道“回避下,都记下了” 有意思的是,这些人就算回复,也不忘在本子上写下弘治皇帝问他们一事。 “好”弘治皇帝点头,道“尔等整理过后,便将这小子说过的练兵、兵制改革之类的内容摘抄下来,交还给他。” 说着,他又望向何瑾,道“你得了这些后,写一篇策论,朕就算你廷试过关了。” “廷,廷试”何瑾先是一愣,随即就大喜过望廷试啊,过关后就可以当贪官儿了啊 幸福一下来得太突然,让人激动得,都有些想哭该怎么办 然后,何瑾就真哭了。 因为弘治皇帝起身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君无戏言,这小子还敢要挟朕,打他十军棍” 我不是佞臣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九零章 老大你永远是最帅的! 虽然挨了十军棍,可一瘸一拐回到府里的何瑾,还是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八八读书,23o 看到开门的金元,他就说道“金元,两日不见,你又英俊了不少。对了,府上有相中的水灵丫鬟没有,要不要我给你指个婚” 一听这个,金元顿时也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可是老爷你就这样直接问出来,让人家怎么好意思啊 可就在金元扭扭捏捏的时候,何瑾却已走进了府内。 看到正在打扫院落的小月儿,又开口道“月儿,你今天真是可爱极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告诉老爷,老爷今晚让厨子给你加餐” “我要吃油焖大虾”月儿脱口而出,声音清脆响亮。 “好”何瑾就笑着点头,当即向伙房那里喊了一声“鲁霸,听见了吧,晚上加一道油焖大虾给月儿” 看着这一幕的金元,顿时心头悔恨如流水,忍不住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关键时刻,要什么脸啊这下可好,机会一闪而逝,一去不复返了。 而屁颠颠儿走到堂内的何瑾,还是高兴个不停。 看到柳清霜,拉着人家的小手儿就跳了一圈儿舞,弄得人家清霜妹子一头雾水;看到沈秀儿后,又抱着转了一圈儿,弄得正筹划西山未来的女总裁,又喜又气,忍不住又呼又叫捶了他几拳。 最后看到老娘崔氏,他也想上去耍个贱。 然而老娘就是老娘,在他刚出手之时,一个借力打力就把何瑾摔了一跤,还鄙夷地言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回来之后,就跟吃了药的耗子一样上蹿下跳的” 众人一听崔氏的形容,再想想何瑾刚才的模样,不由噗嗤一笑。 可倒在地上的何瑾,竟然也不发怒,而是悠悠地言道“感谢将我打倒的人,让我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起来”崔氏继续鄙夷言道。八八读书,o 何瑾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是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尤其被人打倒了,那就干脆躺下吧,因为躺着真的很舒服” 崔氏的娥眉不由跳了一下,想不通自己这倒霉儿子,怎么整天嘴里那么多的歪词儿。 倒是沈秀儿和柳清霜见状,不由感到更加好奇了,齐声问道“相公,到底是何等好事儿,让你如此雀跃不已” “我要当官儿了,终于能当贪官儿了啊” 何瑾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都冒着光“陛下今日检阅完毕,又问了我一些练兵、改革的事儿,然后让我将那些内容写上一篇策论,就算我通过廷试了。” 这话落下,他就伸开了双臂,期待着老娘和两位小妾为他欢呼的场景。 可想不到,胳膊举了半天后,却发现三人没一个激动的。他还有些不死心,又说了一遍“我终于达成梦想,要当贪官儿了” “耶,相公好厉害” “啊,相公真棒棒” 沈秀儿和柳清霜见状,当即假出欢欣雀跃的样子。可动作神情明显敷衍得很,下一瞬就恢复了平静的面容。 至于老娘,更是连装都懒得假装。 一下子,何瑾就感觉一头凉水浇头,美梦成真的兴奋被浇退了“到底怎么了我终于能手握实权,实现人生梦想了,为何你们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相公得偿所愿,奴家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西山这里才刚刚起步,相公就要被陛下外放,奴家自然有些舍不得。”沈秀儿最先开口了。 很明显,京城西山这里就算有丁逸柳,短期内也离不开她。而何瑾一旦被外放,两人必然要分居一段时日了。 柳清霜这里,倒是可以随何瑾一起走,但也蹙着眉言道“相公,奴家倒是觉得,陛下这次廷试挺奇怪向来廷试,都是朝廷召集所有国子监生员,还未听说过专门儿廷试一人的。” 崔氏这时也忍不住了,道“就算廷试一般考策论,可也是以八股为主,还从未听说将检阅军队当廷试的。” “尤其检阅完军队后,才让你写一篇练兵、改革军制的策论。总感觉,廷试只是一个借口,看你有没有练兵之能,才是陛下真正目的。” 听三女如此一说,何瑾这下才真正冷静下来了。回想起弘治皇帝今日的检阅,顿时也感觉疑点重重。 但当贪官儿毕竟是梦想,他还是不愿选择相信。自圆其说般地言道“这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的。” “毕竟如今边关战事稠瑭,陛下忧心如焚,侧重武事也在意料之中嘛。尤其,如今已近冬月” 刚说到这里,他忽然周身一震,想到了历史上的那件事儿。 顿时,仿佛忽然间被天雷劈了一记似的,他整个人懵懵地站着“陛,陛下该不会是让我,去办那件事儿吧” “哪件事儿”三女齐齐问道。 可何瑾却也没心情回答,回过神儿后,又道“不错,应该很可能就是这样了” “怪不得,怪不得陛下会突然检阅新军,而且还非要新军跟京营的将士对决,原来就是想看看我会不会领兵啊” 想到这里,他撒腿就往外跑。 三女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齐齐喊道“相公你要去哪里” “找人去问问,看我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一边跑,还一边不忘祈祷“可千万别是真的,千万别我今年才十五岁,还没给何家留下一脉香火,不想英年早逝啊” 心急火燎的他,一溜烟儿地就跑到了丘聚的外宅。今日不是丘聚值堂,正是打探消息的时候儿。 一推开宅门后,何瑾当即二话不说,就掏出了二百两银票,道“丘公公,陛下廷试一事” 谁料往常爱财如命的丘聚,一听到这话题,吓得赶紧把银票儿往外推“何千户,不是咱家不通知你,是这事儿陛下下了死令。若是被厂卫查到咱家泄露了风声,皇爷非活剐了咱家不成” 一听这话,何瑾当即就更急了,又拍出了八张银票儿“丘公公,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还会卖了你不成” 丘聚还是摇头,道“何千户,就是五千、五万两,咱家也不敢说” “更何况,夫妻还只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你心狠手辣,关键时刻别说卖了咱家,就是杀了咱家都不会心软” 一下子,何瑾就气坏了,吼道“瞎说什么大实话你这样,咱还能不能貌合神离、两面三刀地当朋友了” 身后负责护卫的刘火儿和陈明达听后,不由感觉何瑾的朋友观有些奇葩都貌合神离、两面三刀了,还当什么朋友啊 然而,何瑾却不管这个。 软磨硬泡一番后,见丘聚死活不开口,怒气冲冲地就收回了银票儿。临走前,还恨恨不已地摘了院子里的一颗晚秋黄梨。 出了院门儿后,他拿起梨在衣服上擦了擦,就狠狠地咬了一口,咬牙切齿的样子。 一旁的刘火儿和陈明达看着,不由弱弱问道“老大,要不咱再去别家问问老大不是跟太子殿下关系很好吗,要不去东宫府试试” “没用,陛下早就想到这一层了。你看今日太子的表现,像是知道内情的人吗”何瑾三口两口吃完梨,还是不甘心。 最后,他忽然面色凝重起来,痛苦不已地言道“看来,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什么法子” 何瑾就震了震衣袍,还捋了捋自己的秀发,对着二人问道“你们说,英俊潇洒如我,今日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帅施展起美男计来,会不会秒杀万千女子” 刘火儿和陈明达的脸色,顿时如被人砍了一刀般,但还是昧着良心点头道“嗯老大你永远是最帅的”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章 穿越后的秘密 何瑾一听这声音就郁闷了,心想街面上的百姓怎么你了,怎么动不动,你就代表街面上的百姓了 扭头一看,便看到七八个家伙,缓缓向他们三人围拢而来。这些家伙一个个痞里痞气、脸上表情笑嘻嘻的,一看就是些轻浮佻薄的家伙。 尤其领头那人太阳穴上贴着一小块膏药,鬓边还插着一朵粉桃花,看打扮不伦不类的。他挡在了那美女二人身前,直接伸出了狗爪子道“沈小姐不用怕,我们来替你出气,教训教训这傻子。” “就是,沈小姐肯定气坏了吧”另一个家伙凑上前,道“一会儿啊,沈小姐就不气了,就会感谢我们哥儿几个的见义勇为了” 这位沈小姐当即一躲,脸色也变得冷厉凝肃起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难道还敢调戏良家女子不成” 何瑾一听这话,不由幽幽一叹唉,看着精明的傻妹子,你都说出这话了,他们还能不调戏吗 不管前世还是现在,他见过很多眼前这样的家伙。泼皮无赖也好、流氓烂仔也罢,这些人的性情和心理,千百年以来恐怕一直没变过。 他们最显著的性情特点,就是做事儿不过脑子,而且还受不得激越是撩拨他们,他们越上劲。 果然,为首那个泼皮赖三儿闻言脸色一变,恼怒起来“沈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哥儿几个可是在替你出气,你不领情便罢了,怎么还凭空诬陷好人” 嘴上这样说着,反而更上前了一分,神色愈加轻佻浮浪。 “这可是衙前街,随时都有捕快差役巡逻,你们就不怕坐大牢吗”月儿见赖三儿这幅模样,赶紧挡在自家小姐面前,气鼓鼓地说道。 赖三儿闻言却哈哈嚣张大笑,猛然一把推开月儿,道“捕快都是些睁眼瞎子,他们能干得甚事儿” 说着,看着周围的百姓一个个敢怒不敢言,仿佛得了什么鼓励一般,再度上前贱笑道“既然沈小姐说我们哥儿几个调戏你了,那我们啥也不说了,就让捕快拿个人赃并获如何” 沈小姐今日是瞒着家里,被月儿带出来散心的,并未带家丁护院。 她虽然聪慧干练,可对待这等泼皮无赖显然没什么经验。反而脸色更厉,再度冷寒言道“赖三儿,你是想找死不成” 赖三儿这下彻底被激恼了,面色一寒“沈小姐,我知道你家富甲一方。可在这街面儿上,还是我赖三儿说了算” 说着,这真不过脑子的货,竟还要上前进一步轻薄。 明代男女大防早已深入人心,沈秀儿情急下,挥手打开了赖三儿的狗爪子。 可毕竟是个弱质纤纤的女流,根本摆脱不了赖三儿的大力拉扯。她顿时心里一阵气苦恐慌,求助地看向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何瑾身上。 何瑾本不想管什么闲事儿,可这些无赖如此不知轻重、胆大包天,便知道自己恐怕免不了,要暴露穿越来的秘密了。 就在主仆二人跟那些无赖拉扯的时候,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叫“哎哟,胡捕头你可算来了,赖三儿可当着我们的面儿,说你是个不中用的废物” 赖三儿等一众无赖听到这个,顿时放开了沈小姐的手,惊恐地四下观望废话,捕快没来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嚣张叫嚷。可人家真来了,他们只会立刻跪下唱征服 然而,环顾了一圈儿,除了看到那些同样四下乱瞧的百姓外,根本没看到胡捕头的半分人影。 这一刻,赖三儿便感到身边一阵风影吹过,原来何瑾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已一把握住了沈小姐的小手儿,对着主仆二人一笑“还愣着干什么,跑呀” 沈小姐这也如梦方醒是呀,遇到这等软硬不吃的无赖,不赶紧脱身,还跟他们纠缠什么 在何瑾的牵扯下,她当即放开脚步向前跑去。身后月儿也挺机灵,紧随其后,跑得竟比何瑾还要快 “他奶奶的,何傻子,你敢坏老子的好事儿哥儿几个给我追,打断那傻子的狗腿”赖三儿同志这下彻底炸了,他感觉自己衙前街一哥的尊严,被人狠狠侮辱了。 七八个无赖立刻拨开阻挡的人群,叫嚷着追逐而去。 何瑾一边跑,一边仔细辨认着方向。可跑了刚有半柱香的时间,发现根本摆脱不了身后的泼皮。 因为,沈大小姐竟然缠了足 “马皇后还是大脚呢,你这平民女子缠什么足啊”没好气地问了这么一句,何瑾无奈拉着沈小姐进了一条巷弄。 沈小姐本来就跑得气喘吁吁,面如晚霞,被何瑾这么一问,顿时面色更加气恼“你,你个登徒子,跟那些无赖一般无二” 何瑾一愣,立时放开了沈小姐的手,竟也不跑了。 正当沈秀儿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时,月儿便惊恐叫了起来“这是条死巷何傻子你跑错地方,可要害死我们了” 何瑾却看着小月儿那焦急害怕的模样,不由伸出手替她擦了下发热的眼眶,嘿嘿一笑道“我可没跑错地方,待会儿让你们看场好戏。来,放松,跟我一样先摆个造型” 刚把腿自然地蜷在墙上,撩了一下额前不存在的碎发,巷子口赖三儿嚣张的笑声便传了过来“好,好呀,真是老天有眼,我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主仆二人一见赖三儿这些家伙,都不自觉地躲在了何瑾的身后虽然,他们对何瑾没啥好感,可货跟货一对比,她们蓦然就觉得何瑾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可何瑾听着赖三儿的叫嚷,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赖三儿,你不应该先说这巷子清净无人,就是把我们糟蹋了,我们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吗” 带着小弟呼啦啦围上来的赖三儿,听到这话忽然都傻了。 好半天反应过来后,才忍不住大笑道“何傻子啊何傻子,你还真是个傻子这个时候,你还说傻话,真是,真是哈哈哈啊” 话音刚落,何瑾已一拳便砸了过去真是,真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成语来跟你这种蠢货对台词儿,实在太浪费感情 然后,主仆二人和那些无赖,就瞪大了眼睛看到赖三儿百多斤的身子,就在何瑾一拳下,竟直接飞了起来 那身子在半空飞了大概有半息的时间,才重重地贴在了对面的墙上。随后,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才看到赖三儿鼻子喷着血,从墙上缓缓地滑落下来 不错,这就是何瑾之前不想暴露的秘密穿越之后,他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力大无穷 虽比不了开了挂的绿巨人,但那力气是真的惊人。家里的磨盘,他一只手就能举起来,而且还觉得不费力 就刚才这一拳,还是收着七分力气的。 否则,凭他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力气,赖三儿可能不是贴墙上,而是直接陷墙里,抠都抠不出来了 小月儿这会儿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木讷讷地拉着沈小姐的衣袖“小,小姐,我刚才不是眼花了吧” 沈小姐这会儿不比月儿淡定多少,一张樱桃小口微微张着,明眸震惊不解地看向何瑾。 何瑾却十分淡定,伸出食指轻抬沈小姐的下颌,吧嗒一下合上了她的烈焰红唇“嗯,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说完,他又转向剩下那几个无赖,嘿嘿冷笑道“怎么样,还打不打了” 几个无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对视一眼纷纷惊恐摇头道“不,不打了” 然而,何瑾却邪魅的一笑,捏着拳头道“那怎么行我才热好身,好戏也才刚开场,你们可不能这么扫兴啊” 第七十七章 拍马屁的最高境界 远大理想要有,及时享乐当然也不能耽误。路上的何瑾,心里只羡慕了一下,很快又兴致勃来。 走了还没多久,便看到此时的大街上,已搭起了一座接一座的彩楼,还都是用的彩帛。彩楼之间,还挂着红红绿绿的条幅,上书各种醒目的恭贺之词 沈家煤业,首创先河一家送煤,全州温暖 今日沈家煤业开张,举州荣兴尽皆欢颜 致富不忘慈善,沈家儒商典范 恭喜鼓山煤业,贺喜沈家,马家木器坊敬贺 在那些欢门下,还有狮子锣鼓、烟花爆竹,全都备齐待发这股欢庆的劲儿,就像全城都要娶新娘一样。 “来了,大老爷真的来了” 看到知州的仪仗,街上翘首以待的民众顿时欢呼起来。一身红衣喜气洋洋的小月儿,更是连声催促道“快舞起来快敲起来啊” “冬不隆冬锵,冬不隆冬锵”随着小月儿的一声吩咐,街面马上锣鼓喧天狮子舞,还有爆竹、起火、冲天炮、窜天猴儿,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 一座接着一座的彩坊间,人头攒动,欢声如雷。看热闹的人群涌过来,竟把大街塞了个水泄不通。 这时姚璟已让人卷起了轿帘,满面微笑地朝着外面拱手,大声言道“同喜同贺沈家此番造福百姓,寒冬送暖,本官感激不尽、与有荣焉呐” 见大老爷如此和煦客气,那些舞狮的队伍不由更加来劲,摆出了十八般的花样,绕着仪仗队卖力舞动起来,引得众人喝彩连连。 “好好好” 姚璟也是有虚荣心的,而且上任来操办的事情可谓顺风顺水,又在这个冬天解了全城孤苦百姓的生计,正是壮志满怀的时候。看到此状当然更加高兴,连连挥手致意,与民同乐。 可就在此时,一队人马竟冲过了欢呼的人群,直直朝着姚璟的轿子而来。 前面开路的皂隶不由慌乱紧张起来,一旁的刘火儿更是按住了腰间的铁尺,开口喊道“保护知州大老爷” 然而,未待捕快民壮们行动起来,就看到那群人已跪在了地上,眼含热泪,朝着姚璟叩首道“大老爷爱民如子,给了小民生路,小民在此给大老爷磕头了” 姚璟其实也被吓了一跳,但身为大老爷,必须拿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态来。直到领头儿的人这么一喊,他才轻嘘了一口气。 紧接着,心中陡然就是一阵说不出的感动和狂喜“尔等是” “回大老爷,小民都是鼓山的矿工,还有被大老爷安置到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过冬的百姓。今日听闻大老爷来参加沈家煤业的典礼,我等就想来这里,给救我们活命的大老爷磕一个头。” 片刻的功夫,大街上便已跪满了人,都高声称赞姚璟的慈善义举、仁心恩情。 往日也算刚正果断的姚璟,望着这一个个面色真挚、磕头不已的穷苦人,此时竟然都憋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这一幕,何瑾也不由心生感动。 不过下一刻,他就嘀咕了起来“自己这未来媳妇儿,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如此高明的拍马屁手段,竟然仿若信手拈来厉害,真是厉害。” 然而,想不到这话一落,脚面忽然疼了起来。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的沈秀儿,一边捻着他的脚,一边娇嗔道“胡说些什么,这可不是我教的。而是这些矿工百姓,真心实意自发要来向大老爷谢恩的。” 这话落下,何瑾忽然感觉心里软弱的某处,似乎一下被击中了他那个时代的人,生活虽然安康富足,但人人似乎都变得,只为自己而活。 什么情怀、感恩、回报的,不知不觉便湮灭在了忙碌和压力当中,也就少了这一份沉甸甸的感动。 尤其自己,整日算计来算计去的,竟还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一场作秀。 感慨至此,他不由吸了一口气,叹息不语。 可沈秀儿见状,却不由有些小欣喜。毕竟,看到这位似乎无所不能的家伙,竟还落寞寂寥了一回,真是稀罕难得。 “是不是觉得心里有些酸呀”她微微靠前,压低了声音又道“要知道,这些本该是属于你的荣耀和名望。可你这个贪婪成性的家伙,为了三成的干股,便将这些拱手让给了大老爷” 少女娇俏可爱的模样,让何瑾不由忧愁顿消,同样低声开口回道“你傻呀是不是坐什么位子,才能捞什么好处。尤其民望这等东西,可是我能随意瞎要的” 沈秀儿一张欣喜的脸,闻言不由一黯是呀,又让他说对了,民望这东西,可是一般人能跟大老爷抢的 尤其,他还在大老爷手底下干活儿 “不想要民望,那你想要什么”下意识地问出这句。沈秀儿出口,就已经后悔了这个贪婪无度的家伙,当然是想要钱啊 可不料,何瑾竟又微微靠近了一点,道“我当然喜欢钱,可比起钱来,更喜欢会挣钱的女孩子啊” 这,这是表白吗 沈秀儿一下目瞪口呆地看着何瑾,心中震惊的同时,还略微有些得意果然,这小子对本小姐是有意思的,嗯眼光不错 可就在她魂游天外,都想着要不要接受时,却发现何瑾又肃然变了脸色,眼睛也看向了别处。 沈秀儿一愣,才发现姚璟已经下轿,招呼着那些矿工百姓入店铺了。 看着何瑾一本正经的样子,她顿时又有些疑惑了他,他刚才那句话,到底算不算表白难道,是我自作多情了 可再回头,就看到何瑾一脸笑眯眯的模样。甚至,还故意招了招手,一副计谋得逞的小确幸 这一下,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沈秀儿顿时凤目一寒,明白自己又被那个可恶的家伙调戏了。 狠狠踩了他一脚还不算,又加重力气捻了捻,才一脸欣悦笑意地上前引路道“大老爷里面请。此番大老爷莅临,实让小女子荣幸不已。” 何瑾则疼得龇牙咧嘴,却在一瘸一拐中,也是面带欣然之色哼代价虽然有些惨重。但小妮子的心,已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了哇哈哈哈。 然而,喜气洋洋的何瑾和沈秀儿都不知道,他们以为彼此间的甜蜜小动作无人察觉。可事实上,吏目刘不同的眼神儿,却从下轿后一直放在了何瑾身上。 果然是一对儿狗男女目睹了一切的刘不同,面露厌恶忌恨,更在心中盘算胡不归就是因为动了沈家火炕生意,才被何瑾这狗东西陷害了。由此看来,沈家煤炭的生意,恐怕也少不了这小子的份儿 现在他有大老爷护体,我不能明着去动他。不过,要是从这煤铺子下手,似乎大有文章可做啊 想到这里,刘不同不由抬眼望了望,沈家煤铺挂着喜庆红绸的招牌。一双眼睛变得忽明忽暗,陷入了沉思。 第一一七章 大龄穿越男的劣势 一路奔驰在城外的路上,任凭冷风如刀般吹过脸庞,何瑾感觉此时的自己很清醒。 过去的七天,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自己怎么就脑子进了水,跟八股文死磕较劲去了 文化糟粕之所以称作糟粕,就是因为它的无用性。偏偏自己还不信邪,非要在臭狗屎里找营养,那不是脑子有坑吗 到了鼓山煤矿,何瑾更加坚信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将近一个月没来,自己错过了多少美好啊 此时的鼓山煤矿,已不复当初的寒酸模样。 一排排的临时茅屋帐篷,搭建在平整好的土地上。进进出出的劳工,都带着一张疲累却饱含希望和憧憬的脸庞。 尤其茅屋帐篷旁边,还有当地百姓摆起的简单摊位,吆喝着他们贩卖的日常用品和食物。远处还有一片用白灰圈了的土地,说是要等明年开春儿后,盖上一个容量超大的澡堂 煤矿外缘,还有讨价还价的骡马队、洽谈生意的客商、以及嗅觉灵敏的牙行伙计这种种的一切表明,鼓山煤矿已迸发出强大的商业吸引力。不久的将来,这里必然会成为一个新型的社区。 可就在何瑾为这一切欢欣鼓舞,并且还手抚马鬃、学着后世高富帅高冷模样,等候沈秀儿时。 没想到面色冷漠赶来的白富美,劈头盖脸的一句话便是“你不打算学八股、考科举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都不知轻重、没有个耐心毅力” 兴冲冲来到这里,上来就听到这样抱怨的训斥,何瑾一下有些傻眼。 可他毕竟不是十四岁,不懂男女感情的青涩少年。面色只是微微一愣后,便看破了沈秀儿那着急的神态下,还藏着羞涩多情的眼神 此时少女的心思,明显是矛盾的她既想何瑾努力上进,可也因心上人突然跑来找自己,而感到惊喜不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何瑾淡然一笑,根本没接沈秀儿这个茬儿,而是继续拍着马鬃言道“秀儿,你没发现我今日,跟以往有所不同” 在何瑾的暗示下,沈秀儿这才看到了那剽悍健壮的大黑马,不由开口道“你这是新买了一匹马” 在明代,街上看到坐轿的不稀奇,看到骑马的才稀罕。 虽然这朝代不像宋代那样没有养马之地,但众所周知,骏马在冷兵器时代,首要还是被充作骑兵使用的。辗转轮到民间购买时,价格自然已高昂不已。 一匹普通驽马的价格,大概在十两到十五两银子之间。十两银子,足够一个乡下百姓生活好几年了,价格绝对已等同一辆家用小轿车。 如果是骏马,价位自然就相当于跑车了。 而何瑾驯服的这匹烈马,明显就是超跑级别的一身油光水滑犹如黑缎子样的皮毛,高大健壮的身躯,修长有力的四肢,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无一不在证明着,它就是车里面的兰博基尼。 这等酷炫的事物,无论在明代还是现代,都是很吸引女孩子眼球的。沈秀儿自然也不例外,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摸它的皮毛。 可她手刚一伸出去,那大黑马立时便打了一个响鼻,露出了焦躁不屑的神态。但很快,它眼神儿就变得幽怨了,顺从地让沈秀儿摸了摸。 因为看到大黑马的反应,何瑾就威胁性地举起了手 “我想要一匹马,难道还用买”接着沈秀儿的问题,何瑾傲娇回道“当然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还嫌质量差,都不怎么想要呢” 大黑马虽然听不懂人话,可一见何瑾那嫌弃的眼神儿,不由更加幽怨了。 而沈秀儿看了不由啧啧称奇,心情也好了许多,白了何瑾一眼“就会吹牛皮,也不怕吹破天了” 但这娇嗔的白眼魅力还未展露完毕,她随后一下就惊呼了起来。 因为这时候何瑾,已一把将她放在了马背上“不过,我想着有了它,至少可以跟心上人一起纵马驰骋,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说着,不待沈秀儿反应,他便也骑上了马,道“抱紧我的腰。这马还未怎么驯服,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秀儿又气又急,可心头的小鹿也砰砰乱跳。未待她反应,何瑾已强硬拉着她抱住了腰,随即一扬马缰“驾” 直到这一刻,大黑马超跑才知道,自己在何瑾手里,只是个泡妞工具。 可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它只能屈辱地迈开了四蹄,在何瑾的指挥下,纵情地奔跑起来。引得鼓山煤矿的所有人都翘首观看,还让远处的小月儿兴奋地小脸通红“何官人,何官人一会儿我也要骑大马” 这一刻,第一次骑马的沈秀儿,不由六神无主。 在迅猛的速度颠簸下,她感觉自己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唯有双手紧抱的少年,就是自己的一切。一颗心,也就在这奔跃当中,化成了水、凝成了线,融缠在少年的身上,怎么都也离不开 最后的一刻,何瑾还不忘狠狠一掣马缰,任由大黑马人立而起、扬蹄嘶鸣。背后的沈秀儿更是又一声惊呼,心却随着这一掣,完完全全地放在了他那里。 一番驰骋过后,何瑾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将面色羞红的沈秀儿抱了下来。 处理好白富美的情绪后,两人相依在一起,何瑾才柔情地说起了正事,问道“秀儿,你真以为八股文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你,你不是一直想着当官儿吗” 前一句还比较有力,后面的声音就小了下去,掩饰她替何瑾操心的本质“只有学会作八股文,才能考科举当官儿啊” “可假如这八股文,让我痛不欲生。而我,也没说不继续,只是想放缓一些进程呢” 对于今天这事儿,何瑾当然不是突然发疯发狂,而是深思熟虑后,正巧碰到一个爆发点罢了。 他其实已仔细分析过了,身为大龄穿越者,优势很明显,但劣势也不是一点没有。 最明显的劣势,就是独立人格成熟,三观已经定型。这些虽然让自己的思维更广博、能力也十分出众,但在作八股文方面,恰恰就是短板。 相比起白纸一样的明代读书人,他简直就是一副艳丽的油彩画。 人家发蒙之后就读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单纯思想里接受的就是这些,自然可以被随意涂抹。可已是一张无法填充色彩和线条的油画,还硬要覆盖上水墨,不是在胡闹吗 尤其还积极不倦地自我折磨,不精神错乱了才怪 “人生苦短,八股文虽然是我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儿。但不同的人生选择还有很多,难道就应该为了八股,将其他都耽误了吗” “还,还能有什么事儿,能比你当贪官儿还重要”沈秀儿羞涩抬头,一副小女儿的模样不解问道。 “比如考驾照呃,就是骑马这件事儿,你不觉得我也应该,趁现在有机会赶紧学会吗” “嗯好像有些道理。” “还有洗煤赚钱这件事儿,也不能因为八股文便彻底耽误了,对不对” “嗯当然也不能把眼前的钱给丢了。” “最最重要的是,人生伴侣这件大事儿,可是我心之所向、魂牵梦绕的要事。为了区区八股文,能把你一个人冷落在这里吗” 这情话一出口,沈秀儿顿时满心甜蜜,再无之前的一丝气恼 第一一八章 又见丁逸柳 为了一件看似无比正确、却明知短期不可能成功的事儿,便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和幸福,那不是伟大和心志坚定。 而是旁边大黑马的近亲,叫犟驴 正确的做法,是积极调整策略要一边尽情享受当下的人生,一边呃,继续啃八股这块臭狗屎。 只可惜,有时候设想很美好,现实却有点残酷因为很快,何瑾就感觉头上被浇了一桶冷水,心都稀碎了。 原因就是想完这些后,他的注意力不由放在了沈秀儿身上。 此时天边的碎阳,给这位少女的侧颜洒下一抹明媚,让何瑾不由看到身边之人眉若黛柳,眸含秋水,瑰姿艳逸,明艳端庄。 忽然想起两人的第一次相遇就在衙前街之上,空中下着小雪,路面有些泥泞,街头还人来人往,既不温馨也不浪漫。 可就是那样寻常的一日,这位恰正芳华的女子,一下走进了那副充满市井气息的画卷,然后,让整个画卷都明艳鲜活了起来。 一时间,何瑾面含微笑,静静地注视着她,脑中忽然升起一个不可抑制的想法“秀儿,我们成亲吧” “啊”沈秀儿似乎没反应过来,神色一下变得很慌乱,脱口而出道“不行” 朔风冷冷吹过,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何瑾没想到穿越来的第一次恋爱,就要这样夭折了。 可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挽救的时候,沈秀儿那里却又慌张地开口了“我,我不是不想嫁给你只,只是现在还不行” 何瑾一听这个,双眼当即就亮了。 可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冷硬的表情,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自作多情的” 沈秀儿当下更慌了,开口道“不是的,我其实也挺想跟你在一起的。可,可成亲这种大事,至少要等到鼓山煤矿,进展妥当了吧你,你这个坏人,就知道欺负我” 前半句还紧张无比,可后半句时看到何瑾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一下反应过来,小粉拳就如雨点般,捶向何瑾的胸口。 何瑾当然任她发泄,心中也有些感慨早就知道女人在这种事儿上,比男人要思虑成熟许多,自己也不是什么毛头小伙子了,怎么一下还这么莽撞呢 不过,不莽一下,哪能骗回一个白富美媳妇儿 更何况,他也真不是毫无计划的毛头小伙子。 待沈秀儿终于平静了后,便拉着她站起来,自信言道“走了,那我们今日,就先让鼓山煤矿步入正轨嗯,前些时日交代你的事情,应该已办得差不多了吧” 话题一转变,沈秀儿就放松了许多,点头道“嗯,都准备好了” 两人随后骑着大黑马,便来到了煤矿山下的一处平地上。 这里早已搭建好了一个怪异的泥塔,旁边有一个塘里,蓄满了有些浑浊的水。两个建筑之间,还用一个粗大的粗瓷管子连接了起来。 何瑾仔细检查了一番泥塔和粗瓷管子间的密封,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唤来赖三儿“让个矿工过来。” 赖三儿点头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五个矿工过来。何瑾看到其中一个,不由便乐了起来。 因为领头儿的那个矿工,正是丁逸柳。 此时这位曾经的秀才相公,再不复往日的文质彬彬,穿得破破烂烂的,皮肤也黑了许多。但身体倒壮实了不少,神情似乎也挺开朗自在。 骂骂咧咧走过来的时候,还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尤其对待身后盯着他屁股看的家伙,更是一脸的恶狠狠,好凶残的样子。 看到何瑾,他面色不由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道“何官人,不知唤我等前来何事” 何瑾有些不解,赖三儿便在一旁解释道“老大有所不知,这秀才相公真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刚来的时候,的确寻死觅活的,不过后来认命想开了,便主动帮着我们管理那些罪囚” “然后他越干越好,你就让他独立负责管理一些人” 何瑾摸着没胡须的下巴,不由颇感兴趣看来,但凡有点本事儿的人,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那丁相公,你现在还恨不恨我”他又开口问道。 丁逸柳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恨有用吗我现在也看开了,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人人都要干活拉撒,凭什么秀才相公就要高人一等” “就凭多读了几本圣贤书,以为就胸怀天下、以天下为己任了扯淡,连脚踏实地谋生技能都不会的废物,就来夸夸其谈,岂非荒谬至极” 说着,丁逸柳不由又看了一眼何瑾,带着一股羡慕嫉妒恨的情绪道“倒是何官人这种,无师自通、天赋异禀之人,我才觉得能造福一方、惠泽百姓。” 何瑾闻言不由苦笑狗屁个天赋异禀,假如不是穿越,我也就是个芸芸众生里的一员。 不过,你这话倒是很有心机啊随后,他目光幽幽地,犹如打量什么有趣有用的宝贝一样,好生看了丁逸柳一圈儿。 这下看得丁逸柳浑身僵硬,估计心里都开始发毛了。 可在沈秀儿和赖三儿,不知何瑾要干什么的时候,忽然便见何瑾又笑了,冷声开口道“丁相公,你是个聪明人。假如我猜得不错,想必这些时日,你已看出了沈家煤炭毒不死人的秘密,对吧” 丁逸柳面色不由一下变得很紧张,但看了一眼何瑾那锐利洞察的眼睛后,便喟然一叹道“何官人果然慧眼如炬。不错,我已看出这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有的煤能烧,有的煤你们便挑选扔出去罢了。” “那丁相公是否已暗暗有了心思,打算劳役满了之后,也包下一座矿山,迈入这煤炭生意领域”何瑾阴阴笑着,将丁逸柳的小心思猜得分毫不差。 丁逸柳面色恼怒,没想到自己一番屈辱伪装,还是被何瑾看破了。 他干脆承认道“不错,我的确就是这样想的凭什么你可以独霸这煤炭产业,我丁家为何就不能” 沈秀儿和赖三儿闻言,登时大吃一惊若不是今日何瑾前来,自己竟不知无意间,培养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尤其赖三儿,还止不住面色一戾,上前对何瑾轻声道“老大,要不要我们”后面的话没说,却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丁逸柳见状,不由心寒胆颤,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冲动了。 谁不知何瑾就是一头贪婪的貔貅,自己被激得说出了心里话,表明要跟他抢财路,他又岂能留自己性命 然而,就在赖三儿缓缓抽出袖里的短刀时,何瑾却笑着开口了“哎呀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打打杀杀的怎么能行呢” 说着,他不露声色地将赖三儿的短刀推了回去,又来到紧张不已的丁逸柳面前道“丁相公,其实你说错了。” “那些被挑拣出来的煤炭,不是要扔掉的来吧,我现在就让你看看,那些煤炭是做什么用的。” 丁逸柳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笑眯眯的何瑾,根本猜不出这少年到底是何心思 可沈秀儿却忍不住了,跑到何瑾身旁小声焦急言道“你疯了明知道他以后会跟我们对着干,还要将我们最重要的秘密告诉他” 何瑾却不由微微一笑,道“你选中的男人,会有那么蠢吗” 你选中的男人你的男人 这几个字一出口,沈秀儿不由就被灌了迷魂汤一样,脑子里再容不下任何理智的思考。 这一刻她只觉得,哪怕这个男人说要去造反,她都会心甘情愿地递上刀子 第三九一章 善解风情和不解风情 康宁公主朱秀英,身为皇后娘娘名义上的养女,当然是要住在后宫的。htts:-,o而后宫除了太监,外臣一般是不准进入的。 不过,由于何瑾跟朱厚照关系很好,所以他知道下午的时候,朱秀英有时会去御林苑游猎。 而西华门外的御林苑,何瑾是可以进去的。因为他有教导太子的职责,而朱厚照也老往这里跑。 巧的是,进了御林苑后,还真发现朱秀英在其中。只不过她没有游猎,而是带着一群女兵在习武。 修长笔直的腿,高挑婀娜的身材,外加英气勃勃的面容。尤其娇叱呼喝当中,衣袂飘飘,当真一副难得的美景。 看到女兵阻拦何瑾,朱秀英当即笑了,道“放他进来” 说着,当心事重重的何瑾刚踏入战圈,她忽然放弃了那些对战的女兵,陡然一震手中长qing“看qing” 这一qing气势如龙,迅如闪电,直冲何瑾的胸膛刺来。 然而,何瑾眼中只闪过了一丝鄙夷,猛地一错位转身,抓住qing身就笑了起来“公主殿下,以后记得用剑,可千万别用这等能让我抓住的长qing” “为什么”朱秀英失口问道。 可下一瞬,她就忍不住惊呼了起来“无赖,混蛋总是仗着一身的蛮力,你胜之不武” “不管是打架还是打仗,最终的结果就是要个输赢,说那些个没用的干啥”何瑾却不以为意,仍旧抓着qing身抡了个三百六十度。 可抡到二百七十度时,忽然想起今儿是来向人家打探消息的,又赶紧停了手。 可怜人家朱秀英都已飘起来了,又猛然被这么一停,顿时身子随着惯性的作用力,哎呦一声脱手飞了出去。 剩下何瑾孤零零地抓着一杆qing,愣愣看着朱秀英一身狼狈,面目狰狞地爬起来,忽然有种拔腿想逃的冲动。 也就是此时,他猛然又想起了什么,在朱秀英还没发疯冲过来时,手一下伸入了怀里。 怒火滔天的朱秀英见状,心下一惊,神情立时露出戒备的表情,咬牙切齿地道“何润德,你羞辱本宫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掏暗器” 何瑾却慌忙掏出香水瓶,上赶着伸手送过去,解释道“不是公主,我要送你一个礼物,你肯定会喜欢的。,o” 可他在朱秀英这里的信任度,十分之低。 一看到何瑾急急忙忙递来一个瓶子,朱秀英几乎想都没想,条件反射下一个撩阴腿就踢了上去。 一瞬间,举着香水瓶的何瑾脸色就变了,面容那叫个扭曲,脸色那叫个五彩缤纷。 下一瞬,他无力地扔了香水瓶,弓着身子强忍非人的疼痛,一瘸一拐地来到一棵隐蔽的树下,才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而这时候,朱秀英才一脸羞愧地捡起了地上的瓷瓶,小心翼翼地揭开瓶塞后,还赶紧猛地向后一躲。 意料中的暗算并未出现,反而是一阵馥郁浓烈的香味,缓缓飘荡在空气中。 她立时明眸一亮,贪婪地闻着这股清新的花香味,神情惊讶无比,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随后,她还无师自通地,小心翼翼滴了两滴香水,在手腕处慢慢氲开。 又仔细地闻了闻,整个人顿时如同快乐的小鹿,雀跃开口道“何瑾,这就是你让皇弟送给母后的香水你今日前来,特意是为了给我也送一瓶” 这时候何瑾就从树后,露出了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痛苦地摇摇头。 没办法,毕竟他这会儿,已疼得说不出话来。 朱秀英一张俏颜绯红无比,可刚才的误会实在有些尴尬,她只能嗫嚅地说道“对,对不住啊本宫以为你还要暗算的。” 何瑾深吸了一口气,才算勉强压制住了剧烈的痛感,道“我会跟你一样,闲得没事儿吃饱撑的啊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找你来是打探消息的。” 听着何瑾的挖苦,朱秀英心下不由羞恼。 可理亏之下,她也没有多嘴,只是适才雀跃的神色一下黯淡了不少,又恢复了清冷的气质,道“你想打探什么” “陛下是不是要将我送到边关”何瑾开门见山,神色也凝重了许多。 朱秀英却不由一惊,道“你,你已经知道了” 顿时,何瑾的脸色更加凝重了,点头道“刚才还有两分的不确定,不过看了公主的反应,便一点怀疑都没有了” 说罢,他转身就准备离去。 可一旁的朱秀英却傻眼了,诧异问道“何瑾,你今日来寻本宫,难道就真的是为了打探这件事” 何瑾闻言停步,回头却用更诧异的眼神,望向似乎还有些紧张的朱秀英,道“不为了这事儿,难道我跟你之间,还能有别的事儿” “我”朱秀英顿时气急,甚至还有些恼羞成怒“既然没别的事,那你就走吧” “微臣告退。”何瑾闻言便行了一礼,继续转身离去。 直到走出御林苑后,他身后的刘火儿和陈明达都忍不住了,刘火儿率先开口道“老大,康宁公主分明” “分明什么”何瑾还是一脸不解的模样。 陈明达都急了,抢答道“公主分明对老大你有意,老大实在太” “太不解风情了”何瑾这时候才苦笑了一下,道“你们两根木头,都能看出来的事儿,我难道还看不出” 两人不由一下愣住了,愕然道“那老大你” 何瑾不由一副情圣的模样,悠悠解释道“善解风情的确是好男人,可有时候不解风情,更是好男人。我跟她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又何必徒惹烦恼” 刘火儿和陈明达这就对视一眼,随即望着何瑾的背影,不由就觉得这少年,比他们成熟伟岸多了啊。 嗯假如后来不是何瑾,又忍不住碎碎叨叨的话,两人说不定真会将他当偶像的。 可惜,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何瑾,随后就嘀嘀咕咕道“家里有两个已够头疼的了,更不要说还有位更难伺候的老娘” “什么狗屁三妻四妾的,可怜一些蠢货还以为是男人的梦想错,那是男人的坟场啊” 然而,何瑾自以为他处理很好了。却根本不知道,青春叛逆期的女孩子,到底有多么可怕。 此时御林苑当中,康宁公主紧紧捏着手中的小瓷瓶,努力令自己的神色冷漠。可心中的不甘和屈辱感,还是让她无声落下泪来。 自小到大,从来没人这样无视过她 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她,向来习惯了男人们畏惧、爱慕、恭敬的神色。却想不到一个她曾经看不上眼的奸猾之徒,真的对自己没一点意思。 假如这次不是整个大明,只有她能从皇后那里,得知一点点消息的话,何瑾还根本不会来。 哪怕来了,他也拿了一瓶香水,作为打探消息的报酬,极力跟自己划清界限。 朱秀英觉得,自己在何瑾的心目中,非但不可能同崔氏、沈秀儿、柳清霜相比,甚至就连那位小丫鬟月儿,都要比她份量重得多 “简直可恶,可恶,可恶”想到这里,她不由捡起了地上的长qing,狠狠对着一株灌木刺去。 一旁女兵见状,不由有些害怕,道“公主,不过一个虚衔的锦衣卫千户” “可就是这样一个手无实权的他,铲除了京城脚下的白莲教窝点,平抑了京城的铜价,还打消了勋贵的跋扈狂傲,一步步帮父皇为改革军制奠定了基础” 朱秀英猛然回头大喝,扔了手中长qing道“这么些事儿,朝中多少足智多谋、学富五车的大臣能臣都做不到,他却看似轻轻松松地便做到了” “桩桩件件都摆在眼前,你们还以为,他只是个轻佻浮浪的无能之辈吗” 众女兵一时面面相觑我们从来不认为何千户无能啊,反而觉得人家挺有趣、挺招人喜欢的 “那,那公主到底打算怎么办” “本宫一定要”朱秀英气怒攻心,随即不知脑子抽了还是如何,竟脱口说道“一定要让她爱上本宫,然后本宫再狠狠地拒绝他”11 我不是佞臣啊 第三九二章 边关出事儿了! 这一天,何府很是不平静。手机端htts: 傍晚的时候,何瑾回来了,脸色阴沉地仿佛跟铅块一样。金元和小月儿发誓,自从认识接触何瑾后,从未见过他脸色那般凝重丧气。 紧接着一声不吭的何瑾,又是老一套关门儿,砸东西,乱吼乱叫,然后又是一轮轮地数钱。 可惜,往常很有疗效的流程,这一次却不管用了。 就当院外的小月儿,听到屋里没声儿了,以为可以去打扫时,刚迈步又听到里面又是一阵吼叫“太可恨了,去一趟边关,我要损失多少钱军服的生意,西山的起步,还有各商铺的整合” “赔钱,一定要让弘治皇帝赔钱,精神损失费,劳务费,差旅费,营养费,各种费赔钱啊” 看着何瑾那狰狞可怖的一幕,小月儿差点要被吓哭了。 可下一瞬,她就感觉自己花了眼。 因为发现小月儿后,何瑾忽然就已面色从容地坐好,柔声笑眯眯地说道“月儿,今日不用你来打扫了,不是给你做了爱吃的油焖大虾吗赶快去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老爷,你继续发怒吧,月儿不怕。只要你能好起来,月儿不吃油焖大虾也行。”小月儿紧咬着嘴唇,怯怯地回道。 这一刻,何瑾面色似乎有崩溃的迹象。 穿越到这个时空,他一直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所有人有事儿都会依靠他,只有他找不到依靠的人,只能一个人硬扛 前世的经验,告诉他悲愤、发怒、委屈都是没有用的。哪怕情绪使然,也要把自己的软弱关起来,带上一副“正常”的面具。 好在下一刻,沈秀儿出现了。 她唤走了被吓住的小月儿,还贴心地替何瑾再度关好了门,只说了一句话“相公,辛苦你了” 何瑾没有回答,仍旧神色木然地,坐在遍地狼藉的屋子里。 直至最后一道光线,将他的面容都遮盖住后,没有人知道里面的他,究竟是流下了泪,还是长吁了一口气。 反正那一夜,屋子里一直静悄悄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坐在早餐桌上的三位女人,面对着一桌子的餐点没动一下筷子,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那扇房门。 而房门,随后便打开了。 里面走出的何瑾精神焕发,还伸了一个懒腰后,笑着走向了早餐桌。他的表现,就跟平时一模一样。 崔氏最先忍不住了,道“瑾儿,家里就你一个男人,我们三个女流之辈,一直帮不上你什么忙” “娘,这话就没意思了。上次鬼手楼的事儿,不是您这位女侠出手解决的” 何瑾边吃边说着,随后就望向沈秀儿,道“还有咱这么大的家业,难道不是秀儿费心打理出来的” 最后,他又望向柳清霜道“假如没有清霜,府里又怎么可能每日丝竹悦耳,欢歌笑舞,带来生气和生活的品质” “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不假,可女人才是一个家的灵魂,两者缺一不可。从来都是互帮互助的,没有谁帮不上谁的说法,都是为了这个家嘛。” 一番话,不由温暖了三位女人的心。 崔氏忍不住仔细看向自己的儿子,总觉得今日格外顺眼。至于沈秀儿和柳清霜,更是心都化成了水儿,柔情蜜意溶在心水中,俏颜都绯红不已。 一下子,桌上的气氛就温馨了许多。 “相公,那昨日之事”柳清霜随后就想到了那件事,但很快又开口道“假如相公不想说,我们也是不会多问的。” “没什么多问不多问的,不过是以前的一些事儿我能解决,也就没跟你们说。而这一次却有些”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停了一下筷子,然后又笑着言道“你们也别光看着,吃呀放心吧,我已解开了心结,这不正准备跟你们说一说嘛。” 这话出口,三女顿时放下心来她们不怕外面的风雨有多大,却怕何瑾凡事只想一个人扛,拒她们于千里之外。 现在何瑾如此坦然信任,便让她们一下有了勇气。心中块垒尽消,才觉得确实有些饿了,开始举筷吃饭。 “这次之事,假如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边关那里保国公的事儿了” “保国公”老娘一愣,道“就是半年前佩大将军印,充总兵官,前往宁夏抵御鞑靼的保国公他那里又出什么事儿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听崔氏说起这个,柳清霜忽然也开口了“相公,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沈秀儿也一下想到了什么,惊恐言道“那事儿可不好办啊弄不好整个朝堂震荡,我们因此遭受牵连,说不定会尸骨无存的”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有事业女子,和全职妇女的区别了。 柳清霜这里有青楼作为消息来源,而沈秀儿名下商业流通,更是信息泛滥。可崔氏虽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毕竟跟两位儿媳妇差了不止一筹。 仍旧一无所知的她,忍不住插嘴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市井传言,保国公朱晖七月兵至宁夏,鞑靼已饱掠而去。朱晖等分兵五路,夜袭敌巢于河套,但敌闻讯后早已转移,明军仅斩敌三人,劳而无功,但以捷报闻,受赏者却至万余人。” 何瑾悠悠说完,崔氏面色不由一变,厉色叱道“这等酒囊饭袋,愧对大明百余年恩宠还如此厚颜无耻,谎报军功,简直该杀” 可何瑾只是轻描淡写地瞟了老娘一眼,又继续说道“闰七月,小王子、火筛复又以十万骑分道入宁夏,掠固原等地,大肆杀掠,尸骨遍野,明军大败。” “八月,小王子二万骑入宁夏东路、万骑入韦州杀掠。明军怯懦不敢战,躲避于城寨当中,任由敌骑劫掠” 说到这里,何瑾才道“娘,你还想听吗这类的传言多不胜数,儿子还能再说出几百条出来。” 一听何瑾这话,崔氏不由有些明白了,道“瑾儿的意思,这些不过无稽的谣言” “当然也不是。”何瑾就喝了一口豆腐脑儿,看到老娘怒气冲冲的眼神儿后,才道“这空穴来风,必有缘由。” “只能说边关那里确实出事儿了,而且我军真的是败了。但到底是如何败的,或者说情况与传言符不符合,我等还一无所知。” 崔氏这才点点头,随后忽然惊呼起来,道“可这么大的事儿,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少年,如何能管得了” “此事涉及勋贵、文官、太监、兵士甚至还有那些鞑靼,牵一发而动全身,惹怒哪一方都会招致报复你到了那里之后,岂非羊入虎口” 何瑾这就苦笑了一声,道“娘,你才反应过来啊” “那你赶紧想个法子,推掉这事儿” 崔氏此时的心里,明显是矛盾的她一方面想此事被人调查个清楚,弘治皇帝可以赏罚分明,给天下一个交代,让边关枉死的百姓兵士瞑目。 可另一方面,调查之人若是自己的儿子,她就开始担忧不已,唯恐儿子一去不复返了。 何瑾却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此事同上次招驸马不一样。上次陛下只是犹豫不决,我才能打消陛下的决定。” “可这次,陛下先检阅新军,后又封锁消息,是铁了心要将我扔边关了整个江山都是陛下的,他的圣旨便可以决定一切。” “所以,此番去是一定要去的。但如何个去法儿,保住命的同时还能捞上一笔,才是我们要考虑的” 三女一听这个,忽然就惊呆了。 可不知为何,她们随后又彻底地放心了嗯,去边关还不忘着赚钱证明相公现在是真的很清醒 也就是此时,堂外金元领着丘聚上来了。 何瑾却一抬头,不用丘聚开口,便点头道“知道了,吃完饭我就随你入宫” 我不是佞臣啊 我不是佞臣啊 第三九三章 陪朕一块儿吃点 随着丘聚一路过了午门,跨过金水桥,然后就在乾清宫暖阁的殿外干等着。 没办法,弘治大叔真的很忙。 早朝之后,总会有一些重大的政务,需要同内阁大学士们继续商议。 再算上一些重大的筹谋划策,也需要跟进落实用日理万机来形容弘治皇帝,一点都不是夸张。 然后看着顶上的日头渐渐升高,何瑾忽然就开始有些高兴了 因为,到饭点儿了啊 不管怎么说,弘治皇帝也是一位宽和仁慈的皇帝,召见自己恰好到了饭点儿,能不留自己吃顿饭 上次他来军营吃了一顿,自己不吃回去,岂不是亏了而皇帝吃的饭,那可就不是饭了,叫御膳啊 据说,有一百零八道菜呢,而且都是龙肝凤髓,人间难得一见的美味 可就在他屁颠颠儿想着这些的时候,丘聚又出现了。看何瑾一副傻笑的模样,陡然高声扯着公鸭嗓喊道“宣锦衣卫千户何瑾觐见” 何瑾这个被吓得啊,差点没殿前示仪,爆捶丘聚一顿。 到了殿内,他当即一个标准的叩拜礼。 不过,正准备开口拍马屁的时候,弘治皇帝却先开口了“别说那些口不应心的废话了朕不相信,得知要将你派往边关一事后,还会对朕感恩戴德。” 何瑾一愣,随即想到无处不在的厂卫,登时明白自己昨日的行踪,早就被人汇报给皇帝了。 然后他想了想,果真就不拍马屁了,简单言道“微臣拜见陛下。” 弘治皇帝不由失望地愣了一下,但想想这也在情理当中,就没计较什么,而是又言道“让你等了那么久,想必也饿了,陪朕与三位大学士一块儿吃点吧。” 话音落下,便看到一队身穿绫罗绸缎的宫娥们,莲步款款,端着一道道扣着银罩的菜肴上前。 还有宦官等人上前,给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收拾下案几后,暖阁一下就成了餐厅。 看那些宫娥和宦官轻车熟路的模样,便知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已不知多少回直接在暖阁用膳了。 然而,当甜美的宫娥小姐姐揭开银罩之后,何瑾一下就傻了眼说好的一百零八道菜,说好的龙肝凤髓呢 摆在何瑾眼前的,只有六道菜。 虽说也是精烹细炒,却也不过寻常酒楼的档次,与他预想中的美味,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旁的李东阳似乎看出了他的惊讶,开口道“何千户不必奇怪,陛下一向俭以养德,往日所食也不过清茶淡饭。今日特意为了招待你,才通知御厨多炒了两道菜。” 果然,再看弘治皇帝的御案上,也只是六道菜,而且菜肴还跟自己一模一样。 一时间,何瑾不由有些感动,开口道“陛下和大学士衣宵食旰,呕心沥血为谋江山社稷、黎庶福祉,真乃大明之幸。”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才笑了一下,道“今日不分君臣,你就放开胆子吃吧,我等边吃边聊。” 说着,他一边夹了一筷子青菜,一边又问道“朕欲派你去边关一事,你已知道多少了” 何瑾也真没跟弘治皇帝客气,同样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后才含混地回道“陛下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真话就是,该知道的臣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臣大概也猜出来了。” “哦”弘治皇帝不由一愣,道“那你来说一说。” “陛下应当就是让臣去当个搅屎棍,入边关调查固原战事的真伪”何瑾还是边吃边回道。 可一旁的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纷纷都停了筷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正吃饭呢,说什么那啥棍子你专门儿来恶心人的是不 然而,何瑾还十分不自觉,别人越是反感,他越是唉声叹气说道“其实这事儿,臣也只能当个搅屎棍了。” “毕竟固原一战,陛下已准许了保国公及前线将领的请赏。现在事情闹了起来,臣总不能到了固原,又明目张胆地反对陛下吧,那不是纯粹找死” 这话落下,弘治皇帝不由点了点头,道“聪明,有这个机灵劲儿,寡人可以放心把这差事交给你。”说着把手里的奏章递给何瑾道“看看吧。” 何瑾双手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份捷报保国公朱晖、右都御史史琳、中官太监苗逵上报,明军于固原大捷,击杀小王子、火筛两部数千人,缴获甚多 后面的内容,就是列举了一大堆的有功将士,请求朝廷恩赏。 整篇奏章写得是文采斐然,尤其战事描述更是跟小说演义一般,让何瑾都有些张目结舌有这样的文笔,不来某点写小说,实在太浪费了。 然而,随后弘治皇帝又拿出了一堆的奏折,道“你手中那奏章是两个月前的,而这些都是最近的。” “朝臣御史听闻了陕甘流民的上报,交相弹劾三人之罪,尤其兵部尚书马文升,更是久叩朝堂之上。”说着,弘治皇帝又看向了刘健,道“刘公为了此事,还用了驳谏之权,逼着朕收回成命。” 听到这里,何瑾便不由看了一眼刘健,微微摇了摇头。 刘健见状,不由作怒言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固原之战,且不说他们三人是否谎报军情,至少民情汹汹,战果存疑吧老夫劝阻陛下暂且收回恩赏,难道也有错不成” “也不能说错了,只是事儿不能这么干。” 何瑾没跟刘健正面磕,而是就事论事言道“两个月之前,京城尚未听到任何前线军情,陛下自当论功行赏,以此稳定军心。” “如今因朝臣弹劾参奏,便陡然改弦易张,必然会导致前线军心动摇。若鞑靼铁骑再趁虚而入,后果岂非一发不可收拾” 弘治皇帝闻言,不由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心中的苦处难处一下被何瑾说了出来,看向何瑾的眼神不由柔和了许多。 刘健思忖了片刻,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但仍旧放不下自己的观点,反问道“难道,就任由他们捏造战功,谎报军情不成” 何瑾不由就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你们已经打算派我,前去调查了吗事情真相弄清楚之前,暂时这样又如何” “反正请赏的那些家伙都上了奏章,到时若查出他们真的欺瞒陛下,视大明律法为无物。陛下铁证在手,予杀予夺,他们哪个能跑得掉” 听完这些,谢迁不由微微笑了起来“晦庵公,你已年近花甲,怎么性子还不如这小子沉稳” “我倒觉得这小子说得没错,先让他们蹦跶一时又如何待秋后算账之时,他们才知什么叫做皇威如狱” 李东阳此时也不由点头,沉吟说道“不错,事缓则圆。如今情况到底如何,我等尚未有切实证据。贸然收回成命,反倒只会打草惊蛇。” “至于朝臣御史的弹劾,我等厚颜压下便是。身为陛下辅臣,理应替陛下挡住这些唇qiang齿剑。” 听着二人这般劝说,刘健也渐渐松了语气,道“若真能查出状况到底如何,也不必急于一时” 而眼睁睁内阁商议既定,何瑾真是越吃越没滋味。 忍不住地,他就抽了自己一巴掌“真是嘴贱啊净瞎说什么大实话现在可好,边关想不去都不行了。” 说着,何瑾不由可怜兮兮地望向弘治皇帝,道“陛下,臣就想不通了,满朝那么多的文武。论资历、论能力、论官职大小,各个都在微臣之上,为何偏偏要让臣这么一位英俊的少年,前去边关那里吃沙子” 我不是佞臣啊9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九四章 陛下,给我几品官儿? “因为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像你一样,能打消朕招驸马的想法儿,平抑市场的铜价,压制了有着百年根基的勋贵甚至,就连皇后那两个不学无术、却阴险狠毒的弟弟,都在你面前吃了大亏” 说起这话,弘治皇帝不由有些恼恨。当然,他恼恨的不是何瑾,而是张鹤龄和张延龄那两货。 假如何瑾没有入京,两方没有发生摩擦冲突,弘治皇帝或许都永远不会知道,他视为亲人的两个家伙,竟是那等狼心狗肺之徒。 “你说,如你这样一般嗯,英俊少年,若不委以重任,岂非显得朕无识人之明”说到英俊少年这四个字的时候,弘治皇帝还不由加重了几分语气。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在讥讽何瑾的臭不要脸。 可谁知何瑾听了这话,当即连饭都不吃了,出了案几恭敬一拜,道“陛下慧眼如炬,洞察微末,实乃千古之明君” “微臣都不知道,自己原来竟这般优秀。还是陛下神目如电,将微臣丰富的内涵还有华美的外貌,统统都看了出来” 一瞬间,正吃着饭的三位内阁大学士,全都喷了饭,愣愣不已地看向何瑾好小子,你是成心不想让我们好好吃饭是吧 就连弘治皇帝,都气得差点要站起来。 可气着气着,他忽然就笑了“行吧,你年少不懂事儿,说啥就是啥吧。朕惹不起你,只能护着你了。” 谁知何瑾一听这话,神色顿时就有些幽怨了你都要将我扔边关那里吃沙子了,还说在护着我 可弘治皇帝似乎早就料到了他这反应,将御案上的一大摞奏章,全都推到了地上,对着何瑾说道“你自己看吧。” 那堆奏章跌落在地,足有小山的模样,比之前弹劾边关战事的奏章还多。何瑾有些纳闷儿,不由随手捡起了一张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本所有的奏章全是弹劾他的。 弹劾的内容五花八门,有说他贪财图利、玷污风气的;有说他狂悖无礼、带坏太子的;还有说他谄媚迎上、十足奸佞之臣,必将祸乱大明江山的 反正何瑾能想到的、想不到的,这些御史言官统统将他弹劾了个遍 一直以来,何瑾知道自己这等跳脱浮夸的性子,跟大明朝堂官场格格不入。而他也很有自知之明,除非有必要,否则也不跟那些朝堂官场的家伙打交道。 这样就导致他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自己跟朝堂上的那些官老爷、政客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岁月静好。 可事实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他这么一个无根无基的乡城小人物儿,入京城就是巅峰。人家子弟苦学多年,莫说太子陪读,就连太子一面都见不到。 后来又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儿,更得弘治皇帝青睐。虽说还未正式封官儿,却谁都看得出他在当今天子和未来天子心目中,地位很是不一般 妒忌是原罪,是人性。更何况,又是在京城这等权力政治旋涡中心。 一个貌似除了奸诈油滑之外,便一无是处的少年,却享受得天独厚的政治资本。这让那些寒窗苦读多年、又蹉跎十余载,却郁郁不得志的官员们如何不羡慕嫉妒恨 更不要说,何瑾还从来不严正自守,一副轻佻浮浪的做派。在这些人看来,更是处处都是毛病这样的家伙,不弹劾他弹劾谁 “别的不多说,就说你那府宅,以为弄掉了那些门当红漆,住进去就不算僭越了还有,太子可以宠信你,送你宝马雕车,而你就可明目张胆地乘坐出来” 弘治皇帝这才叹了一口气,道“你要知道,若非朕如同维护张家兄弟那般不,朕比袒护他们还袒护着你” “否则的话,就你那些实实在在的张扬做派,早就够将你撵回磁州乡城了几百次了。更别提,你还屡屡耍着小聪明,将产业挂在皇家名下,如此目无皇威,你究竟将皇家都当成了什么” 这番话落,何瑾不由一下感觉冷汗涔涔,慌忙言道“微臣孟浪,竟不知早已身犯重重罪过,万望陛下恕罪。” 没办法,前世这些很正常的事情,在这个时代看来,就是大逆不道。 若非弘治皇帝宽仁有容,一直在替他遮风挡雨,他还真不知道京城当中,原来已有那么多人开始眼红。 可想不到听了这话后,弘治皇帝竟然又笑了,还略带有几分自嘲的语气,道“可是,朕就喜欢你这浑小子” “你轻佻,你孟浪,贪财图利,胆大包天,朕难道不比他们清楚” “但朕就是喜欢你这股少年人的冲劲儿和干劲儿,有想法儿、有手段,为达目的嗯,就是你说的那样,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比起那些口吐千言、胸中实无一策,徒有满腔报国虚志,却关键时刻张目结舌的家伙来,朕更清楚你可担当重任”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面色更加凝重,语重心长地道“润德,你比太子也大不了几岁,且如此多谋巧变,朕一直将你视为未来朝廷栋梁,储君班底。” “原打算着,让你在东宫韬光养晦一段时日,积攒下资历。可想不到你小子太能搞事儿,才半年时间,便惹得满殿朝臣侧目。” “此番前去边关,看似凶险,但也不失是对你的一次磨砺和锤炼。” “一来你可摆脱那些朝臣攻讦,让朕喘口气;二来,你在外得了这等大功绩回来,朕论功行赏,谁还敢说你轻佻浮浪,成事不足” 听了这席话,何瑾不由颇为感动说实话,假如弘治皇帝若拿出那等君为臣纲,或者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王权态度来,他说不得就有条件要逃,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逃了。 可现在堂堂一朝天子,对自己这般将心比心,把自己当朋友、合作伙伴来看,这种气度和胸怀,才真正是明君风范。 嗯简而言之,自己就是头顺毛驴儿,而且,这下还被弘治皇帝摸顺了。 他当即再度叩首,情真意切地言道“陛下以国士待臣,臣岂敢不以国士之担当回报陛下此番入边关调查一事,臣必当竭尽所能,为陛下查个水落石出,分忧解难” “好”弘治皇帝闻言,不由龙颜大悦,赞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对大明江山,你一向是忠心的” 说着,他也吃不下去饭了,思忖着道“此去凶险,朕自不必过多交代。朕能给你的保证,便是无论此行若何,只要朕与太子还在,你的家人必荣享富贵” “还有你足智多谋、思虑周全,此番去边关有什么要求,尽管一一提来。朕与大学士们在此,会酌情予你最大的便利” 何瑾闻言,不由身躯一震,面色就有些羞涩起来。 刘健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懂得礼节客气了,笑呵呵地言道“小子,平时胆大无耻惯了,这会儿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是”何瑾就拉了个委屈的长音儿,道“只是这要求的话题有些敏感,臣脸皮薄”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这饭是彻底吃不下了你脸皮薄大白天的说鬼话,你恶心谁呢 憋了半天的弘治皇帝,也有些动怒,拍案道“说朕就让你实话实说,倒要看看你这话题到底如何敏感” “臣遵命”何瑾一下就放松了,随即暗戳戳地搓着两根手指,道“陛,陛下啊,这次派微臣入边关,不知会给个几品官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九二章 边关出事儿了! 这一天,何府很是不平静。 傍晚的时候,何瑾回来了,脸色阴沉地仿佛跟铅块一样。金元和小月儿发誓,自从认识接触何瑾后,从未见过他脸色那般凝重丧气。 紧接着一声不吭的何瑾,又是老一套:关门儿,砸东西,乱吼乱叫,然后又是一轮轮地数钱。 可惜,往常很有疗效的流程,这一次却不管用了。 就当院外的小月儿,听到屋里没声儿了,以为可以去打扫时,刚迈步又听到里面又是一阵吼叫:“太可恨了,去一趟边关,我要损失多少钱!军服的生意,西山的起步,还有各商铺的整合!” “赔钱,一定要让弘治皇帝赔钱,精神损失费,劳务费,差旅费,营养费,各种费!赔钱啊!” 看着何瑾那狰狞可怖的一幕,小月儿差点要被吓哭了。 可下一瞬,她就感觉自己花了眼。 因为发现小月儿后,何瑾忽然就已面色从容地坐好,柔声笑眯眯地说道:“月儿,今日不用你来打扫了,不是给你做了爱吃的油焖大虾吗?赶快去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老爷,你继续发怒吧,月儿不怕。只要你能好起来,月儿不吃油焖大虾也行。”小月儿紧咬着嘴唇,怯怯地回道。 这一刻,何瑾面色似乎有崩溃的迹象。 穿越到这个时空,他一直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所有人有事儿都会依靠他,只有他找不到依靠的人,只能一个人硬扛! 前世的经验,告诉他悲愤、发怒、委屈都是没有用的。哪怕情绪使然,也要把自己的软弱关起来,带上一副“正常”的面具。 好在下一刻,沈秀儿出现了。 她唤走了被吓住的小月儿,还贴心地替何瑾再度关好了门,只说了一句话:“相公,辛苦你了” 何瑾没有回答,仍旧神色木然地,坐在遍地狼藉的屋子里。 直至最后一道光线,将他的面容都遮盖住后,没有人知道里面的他,究竟是流下了泪,还是长吁了一口气。 反正那一夜,屋子里一直静悄悄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坐在早餐桌上的三位女人,面对着一桌子的餐点没动一下筷子,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那扇房门。 而房门,随后便打开了。 里面走出的何瑾精神焕发,还伸了一个懒腰后,笑着走向了早餐桌。他的表现,就跟平时一模一样。 崔氏最先忍不住了,道:“瑾儿,家里就你一个男人,我们三个女流之辈,一直帮不上你什么忙” “娘,这话就没意思了。上次鬼手楼的事儿,不是您这位女侠出手解决的?” 何瑾边吃边说着,随后就望向沈秀儿,道:“还有咱这么大的家业,难道不是秀儿费心打理出来的?” 最后,他又望向柳清霜道:“假如没有清霜,府里又怎么可能每日丝竹悦耳,欢歌笑舞,带来生气和生活的品质?” “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不假,可女人才是一个家的灵魂,两者缺一不可。从来都是互帮互助的,没有谁帮不上谁的说法,都是为了这个家嘛。” 一番话,不由温暖了三位女人的心。 崔氏忍不住仔细看向自己的儿子,总觉得今日格外顺眼。至于沈秀儿和柳清霜,更是心都化成了水儿,柔情蜜意溶在心水中,俏颜都绯红不已。 一下子,桌上的气氛就温馨了许多。 “相公,那昨日之事?”柳清霜随后就想到了那件事,但很快又开口道:“假如相公不想说,我们也是不会多问的。” “没什么多问不多问的,不过是以前的一些事儿我能解决,也就没跟你们说。而这一次却有些”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停了一下筷子,然后又笑着言道:“你们也别光看着,吃呀放心吧,我已解开了心结,这不正准备跟你们说一说嘛。” 这话出口,三女顿时放下心来:她们不怕外面的风雨有多大,却怕何瑾凡事只想一个人扛,拒她们于千里之外。 现在何瑾如此坦然信任,便让她们一下有了勇气。心中块垒尽消,才觉得确实有些饿了,开始举筷吃饭。 “这次之事,假如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边关那里保国公的事儿了” “保国公?”老娘一愣,道:“就是半年前佩大将军印,充总兵官,前往宁夏抵御鞑靼的保国公?他那里又出什么事儿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听崔氏说起这个,柳清霜忽然也开口了:“相公,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沈秀儿也一下想到了什么,惊恐言道:“那事儿可不好办啊!弄不好整个朝堂震荡,我们因此遭受牵连,说不定会尸骨无存的!”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有事业女子,和全职妇女的区别了。 柳清霜这里有青楼作为消息来源,而沈秀儿名下商业流通,更是信息泛滥。可崔氏虽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毕竟跟两位儿媳妇差了不止一筹。 仍旧一无所知的她,忍不住插嘴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市井传言,保国公朱晖七月兵至宁夏,鞑靼已饱掠而去。朱晖等分兵五路,夜袭敌巢于河套,但敌闻讯后早已转移,明军仅斩敌三人,劳而无功,但以捷报闻,受赏者却至万余人。” 何瑾悠悠说完,崔氏面色不由一变,厉色叱道:“这等酒囊饭袋,愧对大明百余年恩宠!还如此厚颜无耻,谎报军功,简直该杀!” 可何瑾只是轻描淡写地瞟了老娘一眼,又继续说道:“闰七月,小王子、火筛复又以十万骑分道入宁夏,掠固原等地,大肆杀掠,尸骨遍野,明军大败。” “八月,小王子二万骑入宁夏东路、万骑入韦州杀掠。明军怯懦不敢战,躲避于城寨当中,任由敌骑劫掠” 说到这里,何瑾才道:“娘,你还想听吗?这类的传言多不胜数,儿子还能再说出几百条出来。” 一听何瑾这话,崔氏不由有些明白了,道:“瑾儿的意思,这些不过无稽的谣言?” “当然也不是。”何瑾就喝了一口豆腐脑儿,看到老娘怒气冲冲的眼神儿后,才道:“这空穴来风,必有缘由。” “只能说边关那里确实出事儿了,而且我军真的是败了。但到底是如何败的,或者说情况与传言符不符合,我等还一无所知。” 崔氏这才点点头,随后忽然惊呼起来,道:“可这么大的事儿,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少年,如何能管得了?” “此事涉及勋贵、文官、太监、兵士甚至还有那些鞑靼,牵一发而动全身,惹怒哪一方都会招致报复!你到了那里之后,岂非羊入虎口?” 何瑾这就苦笑了一声,道:“娘,你才反应过来啊” “那你赶紧想个法子,推掉这事儿!” 崔氏此时的心里,明显是矛盾的:她一方面想此事被人调查个清楚,弘治皇帝可以赏罚分明,给天下一个交代,让边关枉死的百姓兵士瞑目。 可另一方面,调查之人若是自己的儿子,她就开始担忧不已,唯恐儿子一去不复返了。 何瑾却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此事同上次招驸马不一样。上次陛下只是犹豫不决,我才能打消陛下的决定。” “可这次,陛下先检阅新军,后又feng suo xiao息,是铁了心要将我扔边关了整个江山都是陛下的,他的圣旨便可以决定一切。” “所以,此番去是一定要去的。但如何个去法儿,保住命的同时还能捞上一笔,才是我们要考虑的” 三女一听这个,忽然就惊呆了。 可不知为何,她们随后又彻底地放心了:嗯,去边关还不忘着赚钱证明相公{瑾儿}现在是真的很清醒! 也就是此时,堂外金元领着丘聚上来了。 何瑾却一抬头,不用丘聚开口,便点头道:“知道了,吃完饭我就随你入宫” 第三九三章 陪朕一块儿吃点 随着丘聚一路过了午门,跨过金水桥,然后就在乾清宫暖阁的殿外干等着。 没办法,弘治大叔真的很忙。 早朝之后,总会有一些重大的政务,需要同内阁大学士们继续商议。 再算上一些重大的筹谋划策,也需要跟进落实用日理万机来形容弘治皇帝,一点都不是夸张。 然后看着顶上的日头渐渐升高,何瑾忽然就开始有些高兴了! 因为,到饭点儿了啊! 不管怎么说,弘治皇帝也是一位宽和仁慈的皇帝,召见自己恰好到了饭点儿,能不留自己吃顿饭? 上次他来军营吃了一顿,自己不吃回去,岂不是亏了?而皇帝吃的饭,那可就不是饭了,叫御膳啊! 据说,有一百零八道菜呢,而且都是龙肝凤髓,人间难得一见的美味 可就在他屁颠颠儿想着这些的时候,丘聚又出现了。看何瑾一副傻笑的模样,陡然高声扯着公鸭嗓喊道:“宣锦衣卫千户何瑾觐见!” 何瑾这个被吓得啊,差点没殿前示仪,爆捶丘聚一顿。 到了殿内,他当即一个标准的叩拜礼。 不过,正准备开口拍马屁的时候,弘治皇帝却先开口了:“别说那些口不应心的废话了朕不相信,得知要将你派往边关一事后,还会对朕感恩戴德。” 何瑾一愣,随即想到无处不在的厂卫,登时明白自己昨日的行踪,早就被人汇报给皇帝了。 然后他想了想,果真就不拍马屁了,简单言道:“微臣拜见陛下。” 弘治皇帝不由失望地愣了一下,但想想这也在情理当中,就没计较什么,而是又言道:“让你等了那么久,想必也饿了,陪朕与三位大学士一块儿吃点吧。” 话音落下,便看到一队身穿绫罗绸缎的宫娥们,莲步款款,端着一道道扣着银罩的菜肴上前。 还有宦官等人上前,给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收拾下案几后,暖阁一下就成了餐厅。 看那些宫娥和宦官轻车熟路的模样,便知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已不知多少回直接在暖阁用膳了。 然而,当甜美的宫娥小姐姐揭开银罩之后,何瑾一下就傻了眼:说好的一百零八道菜,说好的龙肝凤髓呢? 摆在何瑾眼前的,只有六道菜。 虽说也是精烹细炒,却也不过寻常酒楼的档次,与他预想中的美味,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旁的李东阳似乎看出了他的惊讶,开口道:“何千户不必奇怪,陛下一向俭以养德,往日所食也不过清茶淡饭。今日特意为了招待你,才通知御厨多炒了两道菜。” 果然,再看弘治皇帝的御案上,也只是六道菜,而且菜肴还跟自己一模一样。 一时间,何瑾不由有些感动,开口道:“陛下和大学士衣宵食旰,呕心沥血为谋江山社稷、黎庶福祉,真乃大明之幸。”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才笑了一下,道:“今日不分君臣,你就放开胆子吃吧,我等边吃边聊。” 说着,他一边夹了一筷子青菜,一边又问道:“朕欲派你去边关一事,你已知道多少了?” 何瑾也真没跟弘治皇帝客气,同样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后才含混地回道:“陛下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真话就是,该知道的臣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臣大概也猜出来了。” “哦?”弘治皇帝不由一愣,道:“那你来说一说。” “陛下应当就是让臣去当个搅屎棍,入边关调查固原战事的真伪”何瑾还是边吃边回道。 可一旁的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纷纷都停了筷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正吃饭呢,说什么那啥棍子你专门儿来恶心人的是不? 然而,何瑾还十分不自觉,别人越是反感,他越是唉声叹气说道:“其实这事儿,臣也只能当个搅屎棍了。” “毕竟固原一战,陛下已准许了保国公及前线将领的请赏。现在事情闹了起来,臣总不能到了固原,又明目张胆地反对陛下吧,那不是纯粹找死?” 这话落下,弘治皇帝不由点了点头,道:“聪明,有这个机灵劲儿,寡人可以放心把这差事交给你。”说着把手里的奏章递给何瑾道:“看看吧。” 何瑾双手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份捷报——保国公朱晖、右都御史史琳、中官太监苗逵上报,明军于固原大捷,击杀小王子、火筛两部数千人,缴获甚多! 后面的内容,就是列举了一大堆的有功将士,请求朝廷恩赏。 整篇奏章写得是文采斐然,尤其战事描述更是跟小说演义一般,让何瑾都有些张目结舌:有这样的文笔,不来某点写小说,实在太浪费了。 然而,随后弘治皇帝又拿出了一堆的奏折,道:“你手中那奏章是两个月前的,而这些都是最近的。” “朝臣御史听闻了陕甘流民的上报,交相弹劾三人之罪,尤其兵部尚书马文升,更是久叩朝堂之上。”说着,弘治皇帝又看向了刘健,道:“刘公为了此事,还用了驳谏之权,逼着朕收回成命。” 听到这里,何瑾便不由看了一眼刘健,微微摇了摇头。 刘健见状,不由作怒言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固原之战,且不说他们三人是否谎报军情,至少民情汹汹,战果存疑吧?老夫劝阻陛下暂且收回恩赏,难道也有错不成?” “也不能说错了,只是事儿不能这么干。” 何瑾没跟刘健正面磕,而是就事论事言道:“两个月之前,京城尚未听到任何前线军情,陛下自当论功行赏,以此稳定军心。” “如今因朝臣弹劾参奏,便陡然改弦易张,必然会导致前线军心动摇。若鞑靼铁骑再趁虚而入,后果岂非一发不可收拾?” 弘治皇帝闻言,不由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心中的苦处难处一下被何瑾说了出来,看向何瑾的眼神不由柔和了许多。 刘健思忖了片刻,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但仍旧放不下自己的观点,反问道:“难道,就任由他们捏造战功,谎报军情不成?” 何瑾不由就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你们已经打算派我,前去调查了吗?事情真相弄清楚之前,暂时这样又如何?” “反正请赏的那些家伙都上了奏章,到时若查出他们真的欺瞒陛下,视大明律法为无物。陛下铁证在手,予杀予夺,他们哪个能跑得掉?” 听完这些,谢迁不由微微笑了起来:“晦庵公,你已年近花甲,怎么性子还不如这小子沉稳?” “我倒觉得这小子说得没错,先让他们蹦跶一时又如何?待秋后算账之时,他们才知什么叫做皇威如狱!” 李东阳此时也不由点头,沉吟说道:“不错,事缓则圆。如今情况到底如何,我等尚未有切实证据。贸然收回成命,反倒只会打草惊蛇。” “至于朝臣御史的弹劾,我等厚颜压下便是。身为陛下辅臣,理应替陛下挡住这些唇qiang齿剑。” 听着二人这般劝说,刘健也渐渐松了语气,道:“若真能查出状况到底如何,也不必急于一时” 而眼睁睁内阁商议既定,何瑾真是越吃越没滋味。 忍不住地,他就抽了自己一巴掌:“真是嘴贱啊净瞎说什么大实话!现在可好,边关想不去都不行了。” 说着,何瑾不由可怜兮兮地望向弘治皇帝,道:“陛下,臣就想不通了,满朝那么多的文武。论资历、论能力、论官职大小,各个都在微臣之上,为何偏偏要让臣这么一位英俊的少年,前去边关那里吃沙子?” 我不是佞臣啊 第三九四章 陛下,给我几品官儿? “因为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像你一样,能打消朕招驸马的想法儿,平抑市场的铜价,压制了有着百年根基的勋贵!甚至,就连皇后那两个不学无术、却阴险狠毒的弟弟,都在你面前吃了大亏!” 说起这话,弘治皇帝不由有些恼恨。当然,他恼恨的不是何瑾,而是张鹤龄和张延龄那两货。 假如何瑾没有入京,两方没有发生摩擦冲突,弘治皇帝或许都永远不会知道,他视为亲人的两个家伙,竟是那等狼心狗肺之徒。 “你说,如你这样一般嗯,英俊少年,若不委以重任,岂非显得朕无识人之明?”说到‘英俊少年’这四个字的时候,弘治皇帝还不由加重了几分语气。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在讥讽何瑾的臭不要脸。 可谁知何瑾听了这话,当即连饭都不吃了,出了案几恭敬一拜,道:“陛下慧眼如炬,洞察微末,实乃千古之明君!” “微臣都不知道,自己原来竟这般优秀。还是陛下神目如电,将微臣丰富的内涵还有华美的外貌,统统都看了出来” 一瞬间,正吃着饭的三位内阁大学士,全都喷了饭,愣愣不已地看向何瑾:好小子,你是成心不想让我们好好吃饭是吧? 就连弘治皇帝,都气得差点要站起来。 可气着气着,他忽然就笑了:“行吧,你年少不懂事儿,说啥就是啥吧。朕惹不起你,只能护着你了。” 谁知何瑾一听这话,神色顿时就有些幽怨了:你都要将我扔边关那里吃沙子了,还说在护着我? 可弘治皇帝似乎早就料到了他这反应,将御案上的一大摞奏章,全都推到了地上,对着何瑾说道:“你自己看吧。” 那堆奏章跌落在地,足有小山的模样,比之前弹劾边关战事的奏章还多。何瑾有些纳闷儿,不由随手捡起了一张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本所有的奏章全是弹劾他的。 弹劾的内容五花八门,有说他贪财图利、玷污风气的;有说他狂悖无礼、带坏太子的;还有说他谄媚迎上、十足奸佞之臣,必将祸乱大明江山的 反正何瑾能想到的、想不到的,这些御史言官统统将他弹劾了个遍! 一直以来,何瑾知道自己这等跳脱浮夸的性子,跟大明朝堂官场格格不入。而他也很有自知之明,除非有必要,否则也不跟那些朝堂官场的家伙打交道。 这样就导致他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自己跟朝堂上的那些官老爷、政客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岁月静好。 可事实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他这么一个无根无基的乡城小人物儿,入京城就是巅峰。人家子弟苦学多年,莫说太子陪读,就连太子一面都见不到。 后来又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儿,更得弘治皇帝青睐。虽说还未正式封官儿,却谁都看得出他在当今天子和未来天子心目中,地位很是不一般! 妒忌是原罪,是人性。更何况,又是在京城这等权力政治旋涡中心。 一个貌似除了奸诈油滑之外,便一无是处的少年,却享受得天独厚的政治资本。这让那些寒窗苦读多年、又蹉跎十余载,却郁郁不得志的官员们如何不羡慕嫉妒恨? 更不要说,何瑾还从来不严正自守,一副轻佻浮浪的做派。在这些人看来,更是处处都是毛病——这样的家伙,不弹劾他弹劾谁? “别的不多说,就说你那府宅,以为弄掉了那些门当红漆,住进去就不算僭越了?还有,太子可以宠信你,送你宝马雕车,而你就可明目张胆地乘坐出来?” 弘治皇帝这才叹了一口气,道:“你要知道,若非朕如同维护张家兄弟那般不,朕比袒护他们还袒护着你!” “否则的话,就你那些实实在在的张扬做派,早就够将你撵回磁州乡城了几百次了。更别提,你还屡屡耍着小聪明,将产业挂在皇家名下,如此目无皇威,你究竟将皇家都当成了什么?” 这番话落,何瑾不由一下感觉冷汗涔涔,慌忙言道:“微臣孟浪,竟不知早已身犯重重罪过,万望陛下恕罪。” 没办法,前世这些很正常的事情,在这个时代看来,就是大逆不道。 若非弘治皇帝宽仁有容,一直在替他遮风挡雨,他还真不知道京城当中,原来已有那么多人开始眼红。 可想不到听了这话后,弘治皇帝竟然又笑了,还略带有几分自嘲的语气,道:“可是,朕就喜欢你这浑小子!” “你轻佻,你孟浪,贪财图利,胆大包天,朕难道不比他们清楚?” “但朕就是喜欢你这股少年人的冲劲儿和干劲儿,有想法儿、有手段,为达目的嗯,就是你说的那样,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比起那些口吐千言、胸中实无一策,徒有满腔报国虚志,却关键时刻张目结舌的家伙来,朕更清楚你可担当重任!”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面色更加凝重,语重心长地道:“润德,你比太子也大不了几岁,且如此多谋巧变,朕一直将你视为未来朝廷栋梁,储君班底。” “原打算着,让你在东宫韬光养晦一段时日,积攒下资历。可想不到你小子太能搞事儿,才半年时间,便惹得满殿朝臣侧目。” “此番前去边关,看似凶险,但也不失是对你的一次磨砺和锤炼。” “一来你可摆脱那些朝臣攻讦,让朕喘口气;二来,你在外得了这等大功绩回来,朕论功行赏,谁还敢说你轻佻浮浪,成事不足?” 听了这席话,何瑾不由颇为感动:说实话,假如弘治皇帝若拿出那等‘君为臣纲’,或者‘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王权态度来,他说不得就有条件要逃,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逃了。 可现在堂堂一朝天子,对自己这般将心比心,把自己当朋友、合作伙伴来看,这种气度和胸怀,才真正是明君风范。 嗯简而言之,自己就是头顺毛驴儿,而且,这下还被弘治皇帝摸顺了。 他当即再度叩首,情真意切地言道:“陛下以国士待臣,臣岂敢不以国士之担当回报陛下?此番入边关调查一事,臣必当竭尽所能,为陛下查个水落石出,分忧解难!” “好!”弘治皇帝闻言,不由龙颜大悦,赞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对大明江山,你一向是忠心的!” 说着,他也吃不下去饭了,思忖着道:“此去凶险,朕自不必过多交代。朕能给你的保证,便是无论此行若何,只要朕与太子还在,你的家人必荣享富贵!” “还有你足智多谋、思虑周全,此番去边关有什么要求,尽管一一提来。朕与大学士们在此,会酌情予你提供最大的便利!” 何瑾闻言,不由身躯一震,面色就有些羞涩起来。 刘健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懂得礼节客气了,笑呵呵地言道:“小子,平时胆大无耻惯了,这会儿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是”何瑾就拉了个委屈的长音儿,道:“只是这要求的话题有些敏感,臣脸皮薄”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这饭是彻底吃不下了:你脸皮薄?大白天的说鬼话,你恶心谁呢! 憋了半天的弘治皇帝,也有些动怒,拍案道:“说!朕就让你实话实说,倒要看看你这话题到底如何敏感!” “臣遵命!”何瑾一下就放松了,随即暗戳戳地搓着两根手指,道:“陛,陛下啊,这次派微臣入边关,不知会给个几品官儿?” 第三九五章 你想得挺美! “朕封你为正一品太师,升授特进光禄大夫,领十万精兵,从内帑拨付十万两白银,再派三千佳丽随你入边关,可好?”御案后的弘治皇帝听了何瑾的问题,简直都被气笑了,开口言道。 何瑾这会儿就是再傻,也听出弘治大叔是在讽刺自己了。 于是他神色更加幽怨了,勉为其难地回道:“陛下,三千佳丽就不用了吧?臣入边关是为了调查战事,又不是为大明在边关充实人口,用不着的” 一听这个,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都忍不住又笑了:充实人口,亏你还真敢想! 不过,何瑾主动讨官儿一事,虽不符合君子谦逊风范,却太符合他的本性。众人对他也都有所了解,非但不怪罪,反而觉得这小子确实机灵有趣。 弘治皇帝笑过之后,便认真言道:“还有六日便是廷试,廷试之后,朕会将你的策论发布出来,评选为第一。” “届时,朕会授予你户科给事中的职责。你之前已有朕钦赐的飞鱼袍,之后朕会再赐予你一柄尚方剑,名正言顺地派你入边关。” 说罢,弘治皇帝还觉得不妥当,又向何瑾问道:“润德,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何瑾听后,当即便摇了摇头。 可一旁的内阁大学士们,简直都傻眼了:小子,你是不是飘了,是不是要上天? 要知道,户科给事中职位虽不高,只有从七品。但何瑾却不是科举正途出身,就算过了廷试,一般也只会被授予典史、吏目这类九品左右的佐贰官。 而弘治皇帝念着他这半年来的功劳,还有五品虚衔在身,才一下授予他从七品的官职——这可是两榜进士都不见得能得到的肥差,可见对其如何恩宠有加。 尤其大明自创朝以来,便实行以小制大的权力博弈之法。给事中虽然只有从七品,可权力却一点都不小。 在中央,他们可以入各衙门检查督办官员。倘若有拖延不办,或是动作迟缓者,就可以向皇帝打小报告。此外官员们的年终考核,也会由这些给事中进行审核。 而外放到了地方,可就更了不得。尤其户科给事中,便有视察边防,代天巡狩,劾查不检官员的职权。 更不要说,给了实打实的职权还不算,弘治皇帝又怕他受欺负,还要在钦赐飞鱼袍的基础上,再赐予尚方剑! 尚方剑就是皇帝收藏在‘尚方’的剑,即皇帝御用的宝剑,持有尚方宝剑的大臣,具有先斩后奏等代表皇权的权力。就算民间的百姓,也从戏文里都知道,见‘尚方宝剑’如见天子! 如此赐予实权和御用之物,给付滔天的权力,恩宠爱护简直快赶上任何一位皇亲国戚了——这是生怕何瑾在边关遭遇不测,可谓用心良苦。 然而,何瑾竟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不如何 可就在刘健豁然起身,忍不住要教训自己这个小老乡的时候,却见何瑾又凝眉缓缓言道:“陛下,京城这里的奏章弹劾如此之多,民情汹汹。边关那里,怎么也会有所风闻的。” “即便陛下没收回之前恩赏的成命,却给臣弄了个监察核查的官职前去,不是照样在告诉边关将士,朝廷要对他们动手了吗?” “嗯?”弘治皇帝先是一愣,随即就恍然了,一脸严肃地点头道:“润德言之有理,如你之见,此去应当封个什么样的官职才好?” “让臣自己挑啊?”何瑾这就挠头了,弱弱地问道:“那,那最高上限能是多少品?” “正六品!”弘治皇帝思虑片刻,咬着牙没好气地回道,随后又忍不住补充一句:“再高了,朕也不好向朝臣们交代!” “哦那就给臣一个,兵部职方司主事的官儿吧。”何瑾想了想,开口言道。 这话落下,弘治皇帝外加三位内阁大学士,异口同声地喝道:“不行!”随即,四人或许还觉得不解恨,又加了一句道:“你想得倒挺美!” 原因无他,就因为这兵部职方司主事的职位,不高不低恰好正六品。当然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职位,乃人人都梦寐以求的肥差! 兵部职方司,全称是职方清吏司,是明朝兵部四司之一,掌理各省之舆图{地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等事。 职方司设设郎中、员外郎各一人,主事二人。 其中主事的职责,是掌章奏文移及缮写诸事,协助郎中处理该司各项事务。当然,也有外放巡视考核之权。 从工作内容就可以看出,这是攥着武官仕途命运的要职。 这官职在京城中央,京营上下武官都要小心翼翼巴结着。而外放到了地方,更是会被武官将士们视为活祖宗! 一般来讲,就是三年才出一个的新科状元,也要先入翰林院深造,继而到各部各衙观政。慢慢熬个三五年混出资历,又要运气极好,才有可能捞得这么一个肥差。 可何瑾的功名是什么? 一个区区的秀才! 这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弘治皇帝和内阁们要是同意了他这个请求,满朝堂不吵翻了天才怪! 然而,何瑾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道:“陛下,大学士们,你们这分明是又要驴拉磨,不让驴吃草啊我也知道这是个肥差,可问题是眼下处理此事,难道还有比这更合适的职位吗?” 刘健当即就想撸袖子,谢迁都有些咬牙切齿。就连一向城府极深的李东阳,都眉梢突突跳着看向何瑾:我等,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唯有弘治皇帝,虽然心中也压着火,但还保持了君王如海的胸襟,隐忍着问道:“此话怎讲?” “陛下,兵部职方司可有着抚恤犒赏将士的职权。微臣此番前往边关,是万万不能摆明车马说调查他们的,只有打着抚恤犒赏的旗号,才能打消边关将士的疑虑。” “如此一来,假如边关将士真正为国御敌,陛下此番抚恤犒赏,更暖军心。” “假如那里的确是在谎报战功,则那些骄横贪功者,便会以为朝廷拿他们毫无办法。由此愈加肆无忌惮,也愈加会暴露罪行” “嗯?”弘治皇帝闻言,不由看了一眼三位内阁大学士。 而三位内阁大学士忽然一怔,仔细想想,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儿:按何瑾的法子来,的确可进退自如,事半功倍 只,只是让你得了那官职,实在会引来朝议汹汹。即便圣上加内阁,也顶不住那么多十年寒窗苦读的官员们的非议啊! “唉这都是小事儿,思路变一变,就很容易解决了嘛。”何瑾却最后喝了一口汤,摸着滚圆的肚皮,轻飘飘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有法子?”弘治皇帝不由愕然,不敢置信地望向何瑾。 “当然有。”坐在席位上的何瑾,忍不住笑眯眯地说道:“陛下,往常都是廷试之后,朝廷才会安排官职的,今年就搞个特例嘛。” “眼下不是群议汹汹,那么多的太学生都在议论边关将士一事。陛下可以提前告知太学生们,今年廷试第一赐予的官职,就是兵部职方司主事。” “只不过,谁要是得了这官职,便要赶赴边关调查清楚这件事儿。否则的话,他就别得这个第一,让给有胆子、有能力、又英俊的人去呗。” “这,这是欲擒故纵之计?” 弘治皇帝一下反应过来,再度惊喜不已地看向了何瑾:“好小子,你果然够奸诈!看来朕这次派你去边关,已十拿九稳了!” 第三九六章 哼,有你们后悔的 得了何瑾这主意,又知道他同意去边关了,弘治皇帝不由心情大好。毕竟,那个兵部职方司的职位,不是他不想给,只是要顾及满朝大臣的反应。 现在,何瑾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一切也就没问题了。 毕竟,肥差虽然很诱人,可也得有命来享才是。 此去边关,假如那里真是在谎报战功,那你就成了要那些武官将士性命的人。 那里的家伙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老粗,可不会跟你多讲什么,只会讲究‘你想要我命,我先做了你’这一行事准则。 另外,就算这事儿处理好了,可不要忘了那里还是前线。 说不定某天你正蹲着坑儿呢,鞑靼的铁骑就忽然冲了进来。到时候恐怕连死的画面,都会十分辣眼睛。 最后,就算这两劫都逃过了,还有一个问题便是,人家边关将士没有谎报军情。 可满朝官员这里,都有人堵上仕途前程,想借着这次弹劾跃上一跃了。你这里一下说没那回事儿,不是在打这些官员的脸吗? 京城的文官可能不会要你的命,可因此一下得罪这么一大票的人。这样你回来之后,还能安稳地坐好职方司主事的官职? 别的不多说,就说你顶头的顶头上司马文升,也是强烈要求彻查边关谎报军功一事的。你回来后就在人家手下干活儿,觉得人家马文升会给你好脸色看? 所以即便还没有廷试,也几乎可以断定,这次廷试第一、兵部职方司主事一职,必然是何瑾的。 “陛下,今年廷试得这小子一人,便足矣!”谢迁咂摸出此计的高明之处,不由赞了何瑾一句。 李东阳也微微点头,道:“别的不说,阴谋诡计、耍心眼儿这一块儿,满朝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说着一攥拳,又道:“虽说是个异才,不太适合当道德典范。可若用于实务难题,这小子的确是把利刃!” 最早提出让何瑾入边关的,就是他李东阳。 此时听了何瑾一番‘瞒天过海’和‘欲擒故纵’之计,他更加相信何瑾到了那里之后,一定会给朝廷个惊喜。 刘健这会儿因为老乡的缘故,就不太好意思夸何瑾了,但也忍不住言道:“嗯,是个有本事儿的小子。希望到了边关,能不辜负陛下所托。” 这话说完后,三人外加弘治皇帝,就微笑地望着何瑾:意思是你该隆重谢恩,再立下誓死忠君、努力干活儿的承诺,然后就可以滚蛋了。 可何瑾一看三人笑眯眯的模样,忽然就惊恐了,道:“陛下,大学士们,微臣刚提了一个条件而已,后面还有呢,你们怎么都一副下送客令的神情?” “还,还有?”这一下,就连弘治皇帝脸色都有些僵了:都给了你那么肥的官职了,还要啥自行车儿? 但随后又一想,他就自以为明白了,道:“你说尚方剑?这个君无戏言,朕既然已答应你了,自然会在廷试之后,当着满殿文武的面,亲自赐予你。” 可何瑾听后,半点欣喜激动的神情都没有,反而一着急,脱口而出道:“臣要那玩意儿干啥?” 一句话落,满殿皆惊。 明代以礼法治天下,而尚方剑则象征着专断权力,有先斩后奏之权,被外放的钦差都梦寐以求。 可到了何瑾嘴里,搞得尚方剑跟破铜烂铁一样,根本都不稀罕要! 一时间,刘健当即就急了,呵斥道:“小子,胡说什么呢!陛下赐你尚方剑,这是多么大的恩宠,想不到你如此恃宠而骄,还不快向陛下谢罪!” 何瑾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已然算是藐视皇权,定个大不敬之罪了。 还好有个老乡。 刘健适才一番话看似在呵斥,实际上却是在救他。 但弘治皇帝也是个好皇帝,被如此打脸后,竟然还没有发怒,摆手言道:“刘公不必如此,朕要想怪罪他,早就怪罪了。” 随后又奇怪地望向何瑾,问道:“朕只是想不通,你为何不想要尚方剑?” “以为朝廷颁赐尚方剑,必然要有个授剑仪式。若不举行这个仪式,那尚方剑不过一柄普通的利剑。可若举行了那仪式,臣适才的一番所谋,便功亏一篑了。” 何瑾这话有些复杂,但对于暖阁里这些精英来说,只是一个转念之间,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尚方剑之所以有先斩后奏之权,盖因中国古代非常重视礼法,又因尚方制剑只能由皇室使用,所以就被赋予了皇权和特权。 也就是说,先斩后奏之权的转让,必然要伴随着一个隆重的仪式,让所有人都知道。 假如不举行授剑仪式,人人都不知道。何瑾就拿出一柄剑,说是御赐的尚方剑,那谁会认可? 可一旦举行了这仪式,边关将士那里必然会知晓。 但何瑾之前都说了,他入边关首先要瞒天过海,打着抚恤犒赏的旗号。然而抚恤犒赏却给了一柄有先斩后奏权力的尚方剑,你当那些边关武官将领都是傻子啊? 想通了这些,四人不由再度齐齐望向何瑾:这小子,竟如此心思缜密。而且滔天的权势摆在眼前,还一点都没被迷惑! “既然不想要尚方剑,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弘治皇帝愣愣开口。可话音一落,他立时就后悔了:多什么嘴啊!这小子,就等着这句呢! 果然,何瑾当即一副奸计得逞的笑容,道:“臣要新军陪同前往!” ‘嘶’殿内四人一听这个,顿时如看妖孽般看向何瑾。震惊之后,他们就恍然了:你这小子,是在家里早就想好对策了吧? 毫无疑问,比起只是一柄死物的尚方剑来说,三千兵士才是更有力的保命根本。 何瑾怎么说也是新军的军师,这三千多人基本上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必然会对他唯命是从。 此外,新军是挂在朱厚照名下的,是太子的亲军。即便到了边关,也不会受其他军权的辖制,只会听从何瑾一人的命令。 最重要的是,新军当中的武官,也是有勋贵子弟的! 勋贵集团们跟武官将领,可是有着扯不清的香火情。即便何瑾查到了他们谎报军功,那他们狗急跳墙之前,不但要考虑能不能啃下新军这块硬骨头,还需考虑要不要将那些勋贵子弟也一块儿灭了! 何瑾这等无耻的做法,就是通俗所讲的: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当然,从另一方面讲,有了这些垫背的,他死的概率就会小很多。而新军跟着他这位钦差,大概率到了边关后,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毕竟,只杀一个钦差大臣,还可以托辞是鞑靼所为。可说鞑靼一下干掉了钦差和所有的太子亲军你当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是傻子啊?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便缓缓点头,道:“反正你要打着抚恤犒赏的旗号,路上也需有人护送那些赏赐之物。” “三千余新军,虽然人数有些多,但也不会令人怀疑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 “多谢陛下!”何瑾当即喜笑颜开,随后又扳着指头言道:“陛下,这第二个条件完了,咱再来说说第三个” 谁知弘治皇帝一听这个,再也忍不住了,陡然起身气运丹田,长喝一声:“滚!你给朕有多远滚多远!” “陛,陛下?”何瑾一下就傻了,但随即反应过来,他还是不肯放弃,道:“陛下无须动怒,这第三个条件,可是对大明江山、对陛下都有利的啊” 然而,他这次说什么都没用了。 因为弘治皇帝不耐烦地一挥手,殿外的金瓜侍卫便拖着他往外走了。 就这样,何瑾还扑腾着腿,不忘呼喊道:“陛下,你要相信微臣啊。微,微臣这次出差,能给大明带回大量的财富啊!” 声音渐行渐远,最终不再闻耳。 弘治皇帝这才擦了头上的一把汗,苦笑道:“这下,总算能好好吃上一顿饭了。” 刘健和谢迁闻言,也感同身受:“不管怎么说,我等商议半天,一番恩威并施,最终把这臭小子扔出去了。而且看样子,他应该不会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可一旁的李东阳,却悠悠望着殿外,眉宇紧锁:“可臣却觉得,这小子恐怕不会这么轻易被打发” 而一直被拖到了午门之外的何瑾,果然在金瓜侍卫走后,就露出了一张奸诈的脸,傲娇地自言自语道:“又打巴掌又赐宴的,还绕了那么一大圈子,便想让我跟傻鸟一样,奔赴生死不知的边关之路?” “天真,太天真了!”说着望了一眼巍峨的午门,扭头儿离去。 “哼,这一套我早就玩腻了,还想来套路我?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掏粪的面前掂大勺儿等我真正出差后,有你弘治大叔后悔的!” 第三九七章 没那么简单...... 上次面圣之后,已经过去七天了。而就在今日早上,廷试的结果也公布了下来,不出意料,何瑾是第一名。 当然,这样的结果一下引得满朝群议汹汹,御史言官弹劾如潮。 可据说高踞龙椅上的弘治皇帝,只是冷艳地笑了一声,道:“诸卿言之有理,何润德的确资历浅薄,难以服众。” “不若朕就改改规矩,也准许诸卿抚恤边关,如何?只要肯入边关者,朕当即连升他san ji!” 这话落下,那些叫嚷很凶的御史言官和满朝大臣们,立刻就闭嘴了:唉,算了算了,反正入边关就是个死,就让何瑾那跳梁小丑,得意一时又如何? 到了下午的时候,丘聚便带着圣旨来了何府,宣读了何瑾早已知晓内容的圣旨后,便留给他三套官服。 至于贴黄履历、在吏部登记备案什么的,由于是圣旨封赏,自有丘聚派人早就给他办好了。 而那三套官服,一套是六品的朝服,是官员最正式的礼服。 朝服只有逢年过节、朝廷大庆时才会穿着,不论文武都是赤罗衣、青缘赤罗裳、赤白二色绢大带、革带、白袜黑履。 另有二梁的进贤冠,素银质饰凸纹带、佩药玉、三色雕花锦绶,乌镀银绶环从这些细微之处,体现臣子的品级。 另一套是祭服,顾名思义,是皇帝亲祀郊庙、社稷时,官员分献陪祭时穿的服装。 这个还是不论品级,皆皂领缘的青罗衣、皂缘赤罗裳,还有赤罗蔽膝。稍有不同在于,三品以上大员有方心曲领,冠带佩绶同朝服,四品以下去佩绶,也没有方心曲领。 第三套就是公服,是百官上朝面圣、坐衙办公时的官服,也是何瑾最熟悉的一套乌纱帽,青色团领,胸前绣着鹭鸶补子的官袍、腰系的素银花带,明确彰显出这是一套六品文官的官服。 再算上之前何瑾有的飞鱼服,他便一共有四套官袍。 虽然那个锦衣卫千户只是个虚衔,但弘治皇帝御赐了飞鱼服,他便有了天子亲军的荣耀身份。作为天子钦差外放出京时,自然也是可以穿在身上的。 三套官服之后,丘聚又拿出了一块令牌,交给他道:“何千户不,现在该称呼何主事了,这是皇爷赐予钦差才有的王命旗牌。” “王命旗牌?” 何瑾双手接过,看到旗是用蓝缯制作的,上绣一个金色的‘令’字。牌是圆的,用椴木涂以金漆,上写‘朕亲临’三字。 看到这令牌,才想起明朝的确是有这制度的:这种旗牌是朝廷颁给总督、巡抚或钦差大臣,作为具有便宜行事特权的标志。 有了这种旗牌,必要时何瑾就可以代替皇帝,压制前线的武官和地方官,命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当然,这种特权一般不要轻易动用,因为后果也是要由他来承担的。 最后令何瑾意外的是,丘聚还拿出了一柄剑,递给他道:“这是皇爷特意交代,赐给你的尚方剑。” “皇爷说了,这柄剑虽然不能昭告天下,但终归乃御用之物。比起你的绣春刀,还是锋利很多的。” 何瑾恭敬双手接过,只见剑鞘花纹细凿,图纹清晰,各镶一枚绿松石。一面刻着腾飞的蛟龙,一面刻着展翅的凤凰,还纹饰着北斗七星,以剑应天象之形。 猛然掣开夔龙纹鎏金的吞口,登时看到剑身寒光粼粼,湛如秋水,剑刃更是锋芒闪烁,明显一口百炼成钢的好剑。 “如此一柄好剑!”何瑾面色凝重,赞叹不已。随后吐露心声,问道:“应该能卖不少银子吧?” 丘聚的面色,顿时呈现了被狗咬了似的痛苦:何主事啊,你让咱家说什么好! 如此皇恩浩荡,纵然不说些什么斩奸臣、荡边关的豪言壮语,起码也要说些戮力报朝廷、不负君恩的话吧? 算了算了,反正你就要去边关了,就当这句很符合你气质的话,是留给咱家最后的一个念想吧。 一脸郁闷的丘聚,就这样被气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何瑾又跑去军营呆了两天,检查了一番新军的准备情况和状态。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新军只知道圣旨下来,他们要去边关了。却不知道罪魁祸首,就是这两天一直在点将台上,鼓吹什么建功立业正当时的军师。 而一番忽悠后,这些心思淳朴的新兵蛋子,果然受到了感染。觉得朝廷这是重视新军,个个期待着到前线杀敌立功,搏一个封妻荫子回来。 搞定新军那里后,他又去西山那里紧急建立的作坊处,呆了好些天。 至于在里面做了什么,由于那里防备森严,没有人知晓。但只要靠近那些作坊,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酒香。 最后,离出行的倒数第二天,何瑾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开始疯狂地递牌子求见弘治皇帝。可弘治皇帝哪里还会搭理他,直接将他挡在了殿外。 屡屡碰壁之后,何瑾又是傲娇地一跺脚,自言自语道:“哼,弘治大叔,这可是你逼我的反正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事到如今,也不在乎多弄走一个人了。” 没错,他说的是‘多弄走一个人’,而不是‘弄走一人’。言下之意,除了这会儿决定弄走的一个人外,还有其他要被弄走的。 终于到了出行那一天,何瑾腿脚发软地来到了西华门的郊外。这里有一处校场,是专门儿为出征儿郎送行的地方。 至于腿脚发软的原因,也不用多说:何家现在还没留下个香火,两位小妾这些时日就一直没放过他,尤其昨日更是依依不舍。 也因为昨夜一事,何瑾更加确定以后要当个正人君子。毕竟,女人太多了,男人会死得很早的 三千多的将士,都齐齐肃穆地站在校场,等候着他的发话。在校场周围,则聚集了大批前来送行的父母和乡亲。 一身戎装的何瑾却什么话都没讲,而是一挥手,让将士们从车上搬下了一坛坛的酒。 随即他还是二话不说,上前就拍开了一个酒坛。顿时,浓烈的酒香迎风飘荡溢散,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鼻子。 “这,这酒的味道,怎会如此之香?”送行中的一位乡亲,忍不住说了一句。 “因为,这可是奉圣旨犒赏我大明将士的好酒,是陛下都亲口夸过的御酒!”何瑾当即中气十足地一挥手,吩咐道:“来,给诸位将士及将士们的家人们,都满上一碗!” 这下便有人就看出来了,他早就准备好了一万多个粗瓷小碗。 而此时,躲在西华门上城楼处的弘治皇帝,不由蹙了一下眉,自言自语地道:“朕何时夸过什么御酒了?不过,这酒的味道怎如何浓烈,一点都不比宫里的御酒差!” 城楼下一声令下后,每位将士及在场的男人们,都分得了一碗酒。至于女人们,则得到了一面百宝斋的玻璃镜。 何瑾端着酒碗高高举起,大声言道:“我等此去边关,自当扬我大明军威。更当谢父母赐了这条性命,才让我等活得无愧天地!” “来,儿郎们,与我同谢父母、报君恩,请满饮此酒!” 仰头饮尽了碗中酒,何瑾一把摔了手中的粗瓷碗,转向送行人群里的崔氏那里,跪下磕头拜别:“娘,儿上路了!” 崔氏手里没有拿镜子,而是同样捧了一碗酒,仰头饮下后,道:“此去边关,莫使我大明儿郎蒙羞!” 有崔氏的带领,送行的老父亲们,也都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回应道:“何主事仁义,孩儿拜托给你,我们放心!” 之后,新军将士们义无返顾地转身上路。 城楼上看到这一幕的弘治皇帝,凝眉良久,不由深深感叹道:“单凭这一举,此子便有大将之才啊。” 可他身后的李东阳,却微微蹙起眉,道:“陛下,臣总觉得此事,不会如此简单” 果然他话音刚落,人群那里便有一人喊道:“何主事,此酒如此浓烈香冽,不知叫何名字?” “此乃陛下特意下旨,令在下酿制的送行烈酒。此去既然要入边关,便唤作‘平边患’好了!” 何瑾当即驻马,高声回道:“诸位不必担忧日后买不到,何家酒铺不日就会遍布京城。家中有大明军士者,一律可打九折。若在新军营,则可打八折!” 城楼上弘治皇帝听到这句话,顿时气得嘴角都抽抽儿,恨恨骂道:“小子着实可恶,竟见缝插针,连此事也拿来牟利!” 我不是佞臣啊 第三九八章 这到底是为什么! 弘治皇帝和身后的三位内阁大学士,那是何等聪明之人,一下子就看出了何瑾的门道儿:这酒恐怕一经问世,必然风靡整个大明! 虽然还不知滋味到底如何,但单闻那味道,就让人忍不住想尝上一口。再加上有了今日的送行,这酒更是被赋予了格外的意义。 尤其可恶的是,何瑾还犹嫌不够,又给那酒取名‘平边患’!——如此带着大明百姓心愿的酒,怎能让人不买来饮上一坛? 还有,那什么家中有大明将士者,可优惠购买谁不知道好东西越是不让买,人越是会上赶着买? 最,最可恶的是,这酒的生意一事,何瑾从来没跟他弘治皇帝说过! “陛,陛下这事儿似乎怪不上那小子。前两日的时候,他倒是登门拜访,求老夫向陛下传个话,提了一嘴这做生意的事儿。” “可老夫想起,陛下不屑他那些商行店铺,挂皇家的名头。且那两日陛下严禁他面圣,老夫便将他挡在了门外”首辅大学士刘健,这会儿面红耳赤地说道。 弘治皇帝一愣,的确想起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一时间,他不由叹息道:“唉,罢了罢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没整出什么大的幺蛾子,就这样安安生生地上路,朕已经很知足了。” 但李东阳还是摇头,道:“陛下,臣还是觉得,这事儿没完” 话音刚落,萧敬忽然出现了,哭笑不得地说道:“陛下,那小子此番离去,好像还bang jia了一个人。” 这一下,弘治皇帝、刘健和谢迁三个,齐齐望向了李东阳。李东阳自己也一愣:不会这么灵吧? “他bang jia了何人?”弘治皇帝当即问出这话。 可随后,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奇怪: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大怒,而是只想知道那人是谁呢? 难道,朕也被那小子带坏了? “是太医院的李言闻”说起这事儿,萧敬还有些羞赧,跪地请罪道:“陛下,那小子似乎已知晓了,厂卫在监视着他。” “此番是特意趁着昨夜,才派人翻入了李太医家中,将李太医迷晕后带走了。奴婢失职,万望陛下降罪。” “他带走一个太医干什么?”弘治皇帝倒没有怪罪萧敬,而是疑惑问道。 “大概是惜命吧”谢迁想了想,回道:“上次箭伤一事,就是李太医救活了他。此番去边关,或许这小子想着有备无患吧?” “奴婢觉着不太像,”萧敬也蹙起了眉头,道:“两日天,何家那个赖三儿,忽然发动城狐社鼠散布消息,说何家要重金聘请郎中。” “嗯,只是救治他一人,犯不着请那么多郎中的。” 弘治皇帝也有些想不通,但身为君王,还是当即做出了决定:“让通政司给李家送去一道旨意,就说李太医临时被征调入边关了,此事就此作罢。” 言罢,他便走下了城楼,回到暖阁开始日复一日的勤政。可不知为什么,今日他总觉得右眼突突直跳,好似会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一样。 而这个时候,行进了不过三里地的何瑾,便停了下来。掀开一个马车的车帘,对着里面的人问道:“想清楚了吗?” 可怜被堵着嘴的李言闻,这时候都哭得都没力气了。呜呜叫了两声后,只能认命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好言好语劝你不听,非要让我用强。” 何瑾这就伸手去揭他嘴里的麻布,还絮絮叨叨说着:“当太医有什么好?最多也就能当个妇科医生。” “而且陛下不爱美色,整个后宫也就皇后、太后和康宁公主三个女的。估计连当妇科医生,你都没什么客户。” “反倒是跟了我去边关,那里有大把的病人,等着你前去救治。届时你医术也见涨,声望更飙升,大明神医的名头,除你之外还有谁?” “可我不想当神医,就想在太医院混吃等死啊” 李言闻又哭了,道:“何主事,人各有志,你不能强求是不是?再说,强扭的瓜也不甜,你就放过我好不好?” “不好!”何瑾却一脸无赖相,道:“你可是李时珍的爹,要做个好榜样!再说,我管它强扭的瓜甜不甜,扭下来能解渴就行了。” 随后,他就拉着李言闻下了车,指着前面二十来个江湖郎中装扮的人,道:“看到了没,这都是我给你找好的助手。” “入边关至少要走一个月,这一个月你就好好培训他们。” 说着,何瑾就嘿嘿笑了起来,道:“别想着不尽心,到了边关可是让你们治病救人的。要是你培训不好,届时弄出了人命,那些丘八要砍你,我可不会拦着!” 李言闻这下就要崩溃了,吼道:“何主事,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你非要这样对我?” “你可没得罪我,相反你还救过我的命。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知恩图报。你放心吧,从边关回来后,你铁定就是大明神医第一人!” “可我说过了,不想当神医啊!” “不,你想!”何瑾又是一脸坚定,回道:“为了你未来的儿子,你必须想!” “我,我不生他了还不行?” “不,不行!”何瑾这会儿就一脸神棍的模样,认真道:“这是你的命运,你是逃不掉的!” 说着,他又递给了李言闻吃食,继续交代:“对了,这些天你还要培训,就不绑着你了。不过,你可别想着逃跑。” 这时又唤过了王英,道:“看到了没,他就是之前射我一箭的那人。你要跑也跑快点,否则他将你当了逃兵处置,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李言闻就望了望身边神色冷漠、刀qiang林立的部队,又看了看王英背后那巨大的弓,忍不住再度哭了起来:“造孽啊!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搞定了李言闻,何瑾随后又吩咐部队,道:“原地休整,埋锅造饭后继续行进。不过都记得走慢点儿,过两天,还有人要跟我们汇合” 两日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呢,一眨眼也就过去了。 这一日,弘治皇帝又在暖阁里批阅奏章。但不知为什么,忽然他右眼就突突突地剧烈跳动起来,而且比前日还厉害。 一时间,弘治皇帝心头,就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可想想何瑾那个瘟神都送走两天了,按说不会有什么事儿发生了啊 但就在此时,萧敬又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神色焦急无比。弘治皇帝见状,不由心猛地往下一沉:多少年了,他还从未见过萧敬有过这样的神色。 “陛下,太子不见了!” 这话一入耳,弘治皇帝猛地如遭雷殛,半晌都没反过劲儿来:怪不得,怪不得这两天老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原来是这事儿! 千算万算,忘了自己儿子可是何瑾的小弟。这大哥一走,就朱厚照那等人来疯的性子,哪儿能不跟着去? “肯定是那小子!来人啊” 可话刚出口,弘治皇帝就傻眼了:何瑾已走了两天,朱厚照才刚不见。这无凭无据的,总不能就降罪他的家人吧? 更不要说,他之前还答应过,只要何瑾入边关,家人就会荣享富贵的。 “派人去追,对赶快派人去将太子追回来!”反应过来后,弘治皇帝少有失态地吼道。 可想不到,萧敬脸色更白了,道:“陛下,不止是太子。还有康宁公主,也跟着一块儿不见了” 一下子,气得都站起来的弘治皇帝,又跌回了龙椅上,双眼无神。 老长时间后,在萧敬和内阁大学士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的救治下,他才悲怆地长叹了一声:“造孽啊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第三九九章 怎么还带了条尾巴? “何主事,如今大错尚未酿成,倘若你悬崖勒马,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李承祐身披威风凛凛的飞鱼袍,却只能可怜兮兮地向何瑾言道。 何瑾就愣愣地看着李承祐,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当中,全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耶’的迷茫:“李千户啊,我已经很有耐心开导你了。” “刚出了京城地界三天,你就急吼吼地追了过来我知道自己魅力很大,你舍不得我离开,可君命在身,我也不得不从啊。” 李承祐那可怜兮兮的脸庞就僵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道:“何瑾,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你拐骗了太子和公主一事,当真以为无人知晓?” “陛下此番可是下了死令,若你识相还好,不识相的话”刚说到这里,李承祐语气就开始怂了。 这时候,他看到何瑾已捏起了拳头,懒洋洋地道:“不识相的话,你能拿我怎样?是将我带回朝堂问罪,还是拿出尚方剑一剑砍了我?” “对了,说到尚方剑”接着,何瑾又‘啪’的一下,拍出了尚方剑,还请出了王命旗牌,道:“怎么,穿上飞鱼袍就以为我不认识你了?别忘了,飞鱼服我也有,而且还比你高一级!” 愣愣看着尚方剑和王命旗牌,李承祐这会儿就感觉,心头一万匹神兽呼啸而过:陛下,给他这么多御赐之物干啥! 这些东西能不能压制住边关将士不清楚,可制住我却一点问题没有啊 于是没办法的李承祐,只能再度委屈地换上一张笑脸:“何贤弟” “别瞎叫,乱了辈份儿!”见李承祐一脸愕然的样子,他随后就问道:“你爷爷跟英国公是一辈人吧?” “嗯” “你父亲跟王翰林也是一辈人吧?” “嗯” “我喊英国公伯父,唤王翰林兄长,那你该叫我什么?” “叔父?” “嗯,”何瑾就自然而然地点头,道:“好侄儿,到底是何事,好好说来。都是一家人,叔父肯定会帮你的” “我!”李承祐这个怒啊,感觉何瑾就是自己的克星。但人在屋檐下,他不得不低头:“那,那我唤你叔父,你能交出太子吗?” “太子,什么太子?太子殿下怎么了?”何瑾又一脸的迷茫,跟之前的表情一模一样。 “啊!”李承祐简直疯了,猛地掣出绣春刀:“何瑾,我跟你拼了!” 何瑾当然也不示弱,一把抽出尚方剑,恶狠狠地瞪着李承祐:“李承祐,你可想好了!我现在是奉命入边关的钦差,敢动我一根毫毛,你就是在zao fan!” “好,好!算你厉害!” 李承祐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气,怒极反笑:“你拐骗太子和公主入边关,届时真出了一丝意外,可是诛灭九族都偿还不了的大罪!” “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风一般赶来的李承祐,又带着他麾下的锦衣卫,飞一般离去。只憋了一肚子的气,却没发现朱厚照和朱秀英的半点踪影。 可惜他不知,就在刚走没多久,一个布袋就从货车上掉落了下来。 布袋里有活物在哼哧哼哧地乱拱着,终于拱开了一个缺口后,太医李言闻就望着远去的锦衣卫身影,呜呜呜地使劲哼叫了两声。 然而,负气而去的李承祐,根本没回一下头。 一瞬间,李言闻的脸上,就留下了绝望悲怆的泪水:李千户,你回来,你回来啊!我知道,我知道他把太子和公主藏哪儿了! 无奈,李承祐听不到他的心声,回到京城的希望也就此没了。 本已够悲伤了,可想不到这还只是开始。 就在李言闻无声悲伤逆流成河的时候,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阴影。 他慢慢抬头向上看去,便看到了何瑾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早猜出你个二五仔会反水,果然不出我所料嘿嘿嘿,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 “来人啊,这一路上给我好生看着他。好好培训就给饭吃,不听话就饿着他!要是看出他想跑,就打断他的腿,好当正骨的教材!” 一下子,李言闻的脸都白了,更加呜呜呜地哼叫起来。 可惜陈明达一手就拎起了他,摇头叹息道:“李太医,听我一句劝,还是早些从了老大吧。迄今为止,还没人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部队继续行进,可刚走了不过一会儿,就看到一旁树林中冲出了一队兵马。领头儿的朱厚照仿佛出笼的小鸟,欢欣雀跃地奔向何瑾。 然而,刚跑到何瑾面前,就被何瑾吼住了:“你怎么搞的!不是让你只带些护卫,偷悄悄地跟上来吗,怎么还多了一条尾巴?” 朱厚照就扭头儿看向朱秀英,一脸的幽怨:“我也不知道啊” “皇姐好像早就盯上我了,一出东宫她就带着这些女兵围住了我。说要么我带她一起来,要么她就将我交给父皇” “哼,就你那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的德行,离宫之前还去御膳房讨要大量的吃食,能不被我发觉?” 朱秀英却一脸的得意,随即看向何瑾道:“怎么样,本宫也算料事如神吧?就知道你们偷偷摸摸的,肯定在憋着什么坏!” 何瑾顿时满心的郁闷,道:“姑奶奶,我们这是去边关,不是在胡闹。你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好不好?” “正因为你们要去边关,本宫才要跟着一起来。否则,你真还以为你魅力大?”说到这里,不知为何她脸忽然就红了,暗啐了一口道:“呸,就会自吹自擂,臭不要脸” 何瑾却哪管她这个? 带一个朱厚照,那是比什么王命旗牌、尚方剑,甚至比三千新军更管用的行走护身符。可带一个公主,外加一堆莺莺燕燕的女兵,那叫个怎么回事儿? “姑奶奶别闹陕甘一地民风彪悍,尤其边关军营更是龙蛇混杂、凶险之极,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不说别的,历任那里的地方官,从布政使到县官,不知多少不明不白就死在了任上。而且,那里还是跟鞑靼对阵的前线,是要打仗的你知不知道?” 这一刻,何瑾可算深深体会到了,人家李承祐刚才有多憋屈儿。 可不料,他都如此低三下气了,朱秀英反而更来劲,道:“本宫自然知道!此番去前线,就是为了见一见那骁勇的鞑靼铁骑。更要让他们见识一番,本宫精选细挑,锤炼出的大明女兵风采!” 这话落下,她陡然一举长qiang,身后那一百余女兵,当即齐声附和:“公主威武,大明女兵巾帼不让须眉!” 见女兵如此气势高昂,朱秀英不无得意地望了一眼何瑾,道:“如何?都看傻眼了吧?” 何瑾这会儿脸色的确是痴呆的,愣愣问道:“公主,你是说要让这些女兵,跟鞑靼铁骑打仗?” “当然!”朱秀英一挺胸,无不骄矜地言道:“别以为打仗只有你们男人行,我们女人照样也行!” “你可别小瞧这些女兵。她们都自幼随我入宫,熟读兵书,苦练武艺,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公主,你真让她们跟鞑靼打仗?”何瑾不敢置信,又弱弱地问了一句。 这下,朱秀英已有些不耐烦了。 可就在此时,何瑾却同朱厚照、还有麾下将士们对望了一眼后,忽然就爆出了猛然的笑声:“哈哈哈!公主殿下,你可真是个幽默的人儿,跑这么老远给我们讲笑话,真是辛苦了啊!” 第四百章 你懂个屁! “何瑾,你竟然瞧不起女人?”康宁公主杏眼圆睁,里面满满都是怒意,犹如一只被惹炸毛的雌豹。 何瑾当时就止住了笑意,变脸速度之快,简直让朱秀英都有些愕然。 甚至到了后来,他还有些愤愤不平,委屈地说道:“就算你是大明公主,又岂能凭空污人清白,我什么时候瞧不起女人了?” “你?”看着何瑾那认真的脸色,朱秀英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可何瑾却没搭理她的诧异和怀疑,而是继续言道:“我娘难道不是女人,没她哪儿能有我?” “还有我的两房小妾,一位理财有道,一位能歌善舞。生命中有了她们,我的世界一下变得鲜活起来,我又怎么会瞧不起女人?” “那你刚才还?”朱秀英更加疑惑了。但也感觉得出,何瑾是真心跟这时代那些‘男尊女卑’的人有所不同。 然而,这时候何瑾还是没搭理她,反而越说越来劲,最后还唱了起来:“康宁公主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 “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将士们才能有这吃和穿。” 到了这里,他还一挺自己身上的戎装,继续掐指唱道:“你要不相信哪,请往这身上看,咱们的鞋和袜,还有衣和衫,千针万线都是她们连哪,啊,啊,啊” 这一下,朱秀英和她身后的女兵,包括朱厚照和所有将士,全都傻眼了:何主事,你,你真是太有才了! 看着周围一个个诧异震惊的眼神儿,何瑾似乎还受到了什么鼓励一般,再度提气准备唱道:“有许多女英雄” “雄你个头啊!” 一听这魔性的唱调,朱秀英立时一qiang就砸他脑袋上:“既然你没有瞧不起女人,为何要耻笑本宫带女兵上战场?” “因为这事儿啊哈哈,抱歉啊我忍不住,得先笑一会儿。”何瑾努力做出一副正经的脸色,可一想到这个事儿的荒谬,就忍不住嘴角抽抽儿。 只能先跑到了一旁,大笑了两声后,才慢悠悠地走回来。 可一开口,又是忍不住一阵大笑:“哈哈哈女人上战场,亏你也想得出来!战争,让女人走开,这句话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何瑾,你简直是在找死!”朱秀英再也忍不住了,明眸一寒,手中点钢qiang顿时化作一条灵蛇向他刺去。 然而,qiang刚刺了一半,就被何瑾侧身抓住。朱秀英抽了两下没抽动,不由俏颜涨红、怒气更盛。 可就在她准备怒斥的时候,何瑾却猛然一松手,冷厉喝道:“醒醒吧,女人根本就不适合战场,不是我在找死,而是你要送她们去死!” 这一刻,骑在马上的何瑾神色冷厉,气势竟不怒而威。 “你,你胡说!”或许是从未没见过何瑾这幅霸气的模样,朱秀英一时有些被镇住了。 可何瑾玩闹过后,却似乎已没什么耐心了,嘴角一挑言道:“好啊既然你不相信,那不妨做个试验好了。你挑选十名女兵,我只选一名男兵,看看到底是谁会赢!” 说着,不待朱秀英反应,他便吩咐道:“常怀先,你过来!” 五大三粗、猛恶无比的常怀先,登时出列,立正言道:“末将在!” 何瑾就招了招手,在常怀先耳边交代了两句。 常怀先刚开始还一脸的欣然,可随后就猛地一愕:“军师,这太卑鄙无耻了吧?俺,俺老常可还没娶媳妇呢。” “废什么话!这是军令,你必须听令行事。”何瑾当即喝令,就会欺负老实人:“只是让你吓吓她们,又没让你来真的。” 随后,他忽然又一副贱兮兮的模样,道:“再说,万一真弄巧成拙了,你那媳妇不就有影儿了吗?” 常怀先一听,顿时双眼一亮。可随后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军师,你这法子太卑鄙无耻了” 可就在此时,朱秀英早已气炸了,答应道:“好,何瑾,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随后又向身后吩咐道:“柳青,你去教训一下这莽汉!” 何瑾撇头看了一眼,见朱秀英只选了一个女兵出来,不由摇了摇头。 那女兵看起来也是个高冷的性子,手持利剑站在常怀先对面。非但没因常怀先巨大的体型而害怕,反而眼中尽是轻蔑。 毕竟,她可是朱秀英麾下武艺最厉害的一位女兵。寻常与那些宫中侍卫对练时,也见过不少常怀先这样的莽汉。 在她看来,这种莽汉不过有把子力气,自己只要靠着敏捷的身法与之缠斗,慢慢消耗对方的体力,最后必然一击即中。 “好了,就此开始吧!”何瑾不给常怀先啰嗦的机会,懒洋洋挥手道。 柳青便猛然掣出宝剑,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谨慎盯着常怀先的一举一动。 而常怀先则无奈摇了一下头后,状态却一下变得不一样了。 他双眼开始泛红,毛茸茸的胡须也如钢针般立了起来,整个人渐渐被怒气和杀机包裹,犹如一头猛恶的野兽! 柳青的神色也渐渐变得不一样了,因为她发现眼前这个莽汉,跟宫中那些侍卫一点都不同。 与那些侍卫对战,她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可对面的常怀先杀机凛然,仿佛要将自己撕碎了一般! 陡然间,常怀先一声大吼,声音便如野兽咆哮。 柳青一时失神,脸色瞬间吓得白了起来。再之后,她就感觉自己整个被人举了起来,然后又一把压在了地上。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脖子上已架了一柄bi shou。 压着她的常怀先,先长长地吐了两口气后,才收敛了那股子杀气,露出了一个丑陋却憨厚的笑容:“姑娘,没弄疼你吧?” “没,没有”从惊惧里醒过来的柳青,很想保持自己的高冷。可一想到常怀先刚才的煞气,再看他此时的傻气,不知为何脸就红了起来。 朱秀英看到这一幕,惊愕后当即不忿开口:“你耍诈,这样偷袭算什么本事儿?” 何瑾却根本不跟她计较,道:“那就再派九个上去吧。” 这下朱秀英还没反对,常怀先倒先郁闷惊恐起来了:“军师,非逼着俺用你那一招啊?” “好!这可是你说的”朱秀英又抢先开口了,而这时她其实也看出来了:真正的沙场,跟宫中对练是不一样的。 但此时她已被架了起来,当然不愿轻易服输。 随即又选了九名女兵上场,还叮嘱她们道:“不要怕,只是一番演练而已,他不会真杀了你们的。” 然而,这会儿何瑾却阴恻恻地开口了:“谁说只是演练的?难道到了战场上,鞑靼铁骑还会陪你们先演练一番?” “何瑾,你!”朱秀英当即想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什么,只能再度对十名女兵言道:“拿出你们的实力来,莫让这些男人看扁了!” “开始吧”何瑾则更加有气无力了,觉得这纯粹浪费时间。 不过这一次,那些女兵们显然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她们收起了小觑之心,同样做好了心理暗示,然后向着常怀先冲了过去! 这一刻,常怀先却仿佛吓傻了,一动也不动。 可就当女兵们心中大喜的时候,只见常怀先一咬牙,忽然一摸腰带,大声喊道:“我要脱裤子了!” 一下子,那些女兵全傻了! 她们纷纷下意识地转过了头,避免看到什么shaobu yi的画面。 可接下来,他们一个个就跟柳青一样,只感觉脚被人绊了一下后,整个人瞬间倒在了地上。 有意思的是,最后轮到柳青的时候,常怀先明显小了些力道,还轻扶了人家一下。 而那一刻,柳青明明是可以趁机反击的,结果一看到那关切的脸庞,就阴差阳错地任由常怀先放倒了。 看到这一幕,朱秀英简直都气炸了:“何瑾,你简直卑鄙无耻、胜之不武!” 然而,何瑾却抬了一下眼皮子,轻吐出了四个字:“你懂个屁!” 第四零一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你敢辱骂大明公主?”朱秀英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听清楚那四个字后,登时要气疯了! 可话还未说完,她就感觉一股猛恶的风迎面袭来。原来何瑾说完那句后,陡然一掣马缰向着她冲来! 下一瞬,未待她反应,整个人就被何瑾擒在了手里。 她下意识想挣扎,可不料何瑾已将尚方剑架在了脖子上,对着那些女兵呵斥道:“都别乱动,否则我杀了她!” 那些女兵根本搞不清状况,甚至就连很多将士都懵了。但何瑾却一脸的杀机和嗜血,猛然环顾四周,对着女兵和将士们吼道:“全都放下兵刃!” 一时间,那些女兵根本不敢杵逆,乖乖都交出了兵刃。 剩下那些将士,虽然也搞不清状况,却没一个放下兵刃的。反倒是徐光祚还站了出来,冷硬下令道:“gong nu手准备!何瑾,速速放开公主殿下!” 然后 何瑾当然就放开了公主,而且还笑了起来:“不错,你们的表现,我很满意” 这一下,所有人才知道,原来只是个误会。 张仑更是还擦了一把汗,道:“叔父,你可真是吓死小侄了。刚才心里还在纠结,要不要把你射成刺猬。” “何瑾,你?” 这一下,看着那些手持兵刃的将士,还有全都两手空空的女兵,朱秀英一下脸都白了:“难道女人,真的不适合上战场吗?” “当然不太适合。” 何瑾先把神思迷茫的朱秀英放回马上,才开口道:“冷兵器时代,打仗靠的是什么?不是一股狠劲就完了的,最主要的就是体力。在这上面,三四个女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有一个男人来的有用。” “另外女人天生心肠柔弱,这本来是件好事儿,可到了战场就不同了。慈不掌兵,公主总该听说过吧?” 说着,何瑾就刚才的情况,解释道:“男人是粗线条,但也很理性。就刚才的事件,他们最多反应不过来,但反应过来后,想的就是该如何解决。” “而女人却不同,你们很富有同理心,更容易感同身受。所以,一看到你被挟持,这些女兵下意识就代入了自己,乖乖放下了兵刃。” “还有就是”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笑了,转头问向常怀先道:“怀先,柳青好不好看?” “好看。”下意识地,常怀先这实诚孩子,就说了出来。 然后,何瑾便笑了起来,看向朱秀英道:“公主,这下你明白了吧?” 朱秀英明白个啥呀,当即问道:“我们女人长得漂亮,难道也是错?” 何瑾这就气疯了,道:“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到了战场,女人只会让自己人心猿意马。可对于敌人来说,那简直就是激励啊!” 他甚至都能想象,一旦到了战场上,鞑靼铁骑看到这百十个娇滴滴的女兵,肯定会兽性大发,士气高昂,大吼着就冲过来了:“花姑娘滴干活,大大滴好!” 呃好像鞑靼语,不是这样说的。 算了,反正领会精神就好。 一听何瑾这等略带调戏的语调儿,朱秀英当即又有些要炸。 可不料,何瑾却察觉到了。猛然面色一厉,又阴恻恻地说道:“别以为我在说笑,战场可比这残酷得多!” “想想吧,男人被俘之后,最多严刑拷打,大不了丢了脑袋。可女人们的下场呢?嘿嘿”说着,何瑾似乎还嫌不够狠戾,还故意舔了舔舌头。 一下子,那些女兵忍不住又代入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虽然,她们跟着朱秀英这只母老虎,多多少少也受些影响。但毕竟生活在大明这等‘男女大防’极重的年代,女子的名节,可是与性命一般重要的,甚至比性命还重要。 “可,可古往今来,也不乏巾帼英雄花木兰,平阳公主,梁红玉,这些难道都是假的不成?”朱秀英内心其实已认同何瑾的说法了,但就是死鸭子嘴硬。 何瑾便摆摆手,道:“那公主能说出,古往今来的名将男子吗?” 朱秀英一下又不吭声了。 “是不是数不胜数?”何瑾却神色淡然,道:“凡事都有特例,我也没说女人就是绝对不能上战场。” “只不过在共性方面,打仗实在就是男儿的份内职责。非拿特例来混淆共性,纯粹就是在抬杠。” “那,那我们应当如何是好?”这下,朱秀英似乎彻底放弃了,意志消沉地说道。 “当然是回去啊回到皇宫中,想习武呢就继续习武,不想习武就学着经商啊、行医啊、读书育人啊,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什么的。” 说着,何瑾再度阐述自己的观点:“反正这天生阴阳,男女各占一半,没有谁瞧不起谁的。只不过阴阳相伴,又各有其职责,顺应天道才是正理。” 这话说出来,何瑾都做好了朱秀英这杠精,又要抬杠的准备。可不料,她竟然乖乖地点了点头,羞涩道:“嗯,何主事言之有理。” 何瑾不由一愣,都有些傻眼。 可随后看到朱秀英又缓缓抬头,一双明眸里掩藏不住的促狭,他不知为何就升起一股浓浓的不祥预感。 “可,可回到皇宫后,父皇要是问起皇弟一事,本宫该怎么回答呢?” 一下子,何瑾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可怜兮兮地说道:“公主殿下不能说个谎,就说没跟太子同行?” “可说谎岂是大明公主所为?”朱秀英笑得更灿烂了,道:“欺骗父皇乃不孝,而此事又关乎国运,又是不忠之举。” “如此不忠不孝的名头让本宫担下来,本宫却不过一介弱女子,又怎能担得起?” “那,那公主你想如何?” “入边关!” “入边关你们也打不了仗!”何瑾顿时就急了:军营历来不许女人有存在,不是没有道理的。 何况那边军营的将士们,说不定是连军功,都敢谎报的胆大包天之徒!要是带着这些女兵过去,还同吃同住 只是想想,何瑾就冷不丁儿地打了个激灵。 “没关系,何主事机谋巧变,最善调衡理顺。此事有何主事操劳,本宫自然放心。”朱秀英此时嫣然一笑,竟美艳不可方物。 可何瑾却快哭了:“公主,这是耍赖你懂不懂?” “那也是你何主事教的!”朱秀英随即又脸色一冷,下令道:“行了,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继续行军!” 说着,她就带着女兵率先走了。 那些将士们,当然一步没动,愣愣地看着何瑾。 何瑾抓着头发半天,也只能没好气地言道:“都看着我干啥?耽搁这么长时间了,继续行军啊!” 说着,他目光不由望向朱厚照,恨不得一口吞了他的样子:“殿下,你放心,以后这等凶险之事,我是打死不会再带你出来了!” 可朱厚照却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闻言高贵冷艳地一笑,道:“嘁连个娘们儿都搞不定的家伙,还有脸来威胁孤?” 说完,他又屁颠颠儿地跑到朱秀英跟前,献媚地道:“好皇姐,等回到皇宫后,咱们可得先串好供词儿啊” 一下子,看到那俩姐弟的背影,还有一百多个娇滴滴的女兵。何瑾的脸色,就跟吃了黄连一样。 忽然间,他就悔恨不已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仰天长嚎:“造孽啊!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第四零七章 太子殿下,要饭去吧! “老大,适才府衙来人,让我去接洽军粮拨付事宜。手机端https:本来人家挺客气,说得也好好的。可一会儿要真正拨付的时候,人家的脸色就变了,还来回推诿,把我当猴儿耍!” 端木若愚只一块儿喊醒了何瑾,却没跟着一块儿去聚将,自然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儿,此时急得额头冒汗“咱一路上的军粮就够两日了,这要是保国公不给拨付,难道要饿死在这里?” 这时候,朱秀英也心中暗恼,恨朱晖气量太狭小“下马威还不算,又要断了我们的军粮,这哪像个坐镇一方的国公,简直就是个无赖!” 何瑾听了这话,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公主殿下这话可算说对了,他本来就是京城里的纨绔,虽说年少从父出征,却不过走走过场、镀镀金罢了。真正遇到事儿了,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自然就使了出来。” “何瑾,他再怎么说,也是父皇任命的总兵官,还轮不到” 一听这话,何瑾又抬起了手,道“你们女人就是麻烦,只在意自己的感受,根本不就事论事。怎么,觉得你是大明公主,才有资格说他,而我不过一个小官迷儿,就妄论朝廷大员了?” “你,你这是犯上!” 何瑾却白了她一眼,没吭声儿,随即看向了朱厚照。 朱厚照这会儿夹在两人中间,不由左右为难,只能岔开话题道“大哥,你毕竟年纪小,官职又低,就不能主动去认个错?” “反正你自己也说了,要暗戳戳地来。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笑到最后的人,才笑得最灿烂” “好!”谁知何瑾一听这话,当即乐得眉开眼笑,道“想不到太子殿下竟有如此觉悟,没白亏微臣半年来的教导。此番” 一听这个,朱厚照顿时就急了“等等,我又没得罪保国公,怎么就成了我要去找他认错?” “不是认错。” “哦,不是认错就行”朱厚照下意识点头,可再一反应,又准备开口反驳。 然而这个时候,何瑾却又贱兮兮地笑了起来,继续言道“不是去认错,只是去那里要饭。” “啥?”这时候朱厚照都懒得争辩,为何自己躺着也中枪了,气得直接都跳了起来“孤可是大明太子,是,是有身份的人儿!” 就连朱秀英也惊呆了,问道“何瑾,你千方百计拐骗皇弟到这里,就是为了帮你要饭?” “当然不是!” 何瑾回答地义正言辞,可就在朱厚照稍松了一口气时,就听他又说道“除了要饭之外,太子还能干很多事儿嘛,比如背黑锅、装恶人,挡箭牌什么的” “什么?”朱厚照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气愤指着何瑾言道“当初你骗人家过来的时候,可是说让我统御三军,征讨异族,建立不世之功的。” “结果现在人家来了,你就这样对待人家?” 朱厚照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委屈“你简直比负心薄情的渣男还要狠毒!渣男还给女人一个美好的回忆,你给人家什么了?” 一听这话,何瑾神色不由认真了起来,道“太子殿下,你是不是瞧不起要饭的?” “当然!” 谁知这话一出口,何瑾陡然抽出了尚方剑,厉声喝道“好个不肖子孙,竟敢辱灭太祖皇帝!我来问你,当年太祖尚未起兵之时,在皇觉寺是干什么的?” “呃当和尚。”身为大明太子,朱厚照自然是要读太祖生平什么的。而朱元璋也是个挺朴实的皇帝,一点都没隐瞒他当年穷困潦倒的经历。 “那当和尚之时,太祖皇帝于淮西河南之时,穿城越村、山栖露宿,干的又是什么?” “化,化缘” 回答这问题的时候,朱厚照耳根儿都红了化缘,是佛家的一种美称,本质上就是要饭。 可何瑾此时,却一副敬佩神往的模样,悠悠言道“太子殿下,读书不入心,就是白读了你可曾想过,当年太祖皇帝一边走,一边讨饭,每敲开一扇门,对他都是一种考验。” “因为面对他的往往只是白眼、冷嘲热讽,对太祖皇帝来说,敲开那扇门可能意味着侮辱,但不敲那扇门就会饿死!” “而那时,太祖皇帝已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他所有的只是那么一点可怜的自尊。可要饭的生活,使他失去了最后的保护——要讨饭就不能有尊严。”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加重了语气,猛然问向朱厚照“生命的尊严和生存的压力,哪个更重要?” 一下子,朱厚照哑口无言。 就算是朱秀英,也不得不承认,何瑾的话很有感染力,就好像他要过饭似的。 可何瑾却不管震惊体的俩姐弟,继续道“是的,太子殿下,只有失去一切,才能明白自己的力量和伟大。” “因为你什么都没有了,放下了一切,才能成为一位武装到心灵的武士。” 说着,他又指着自己的心,用一种魅惑的语气言道“心是我们最柔弱的地方,特别容易受伤害。然而,只有太祖皇帝那样大智慧的人,却知道要将心磨炼坚强。” “这是一个伟大的转变,很多人可能究其一辈子也无法完成。假如太子殿下做不到,即使拥有人人羡慕的容貌,博览群书的才学,挥之不尽的财富,至高无上的权柄,也不能证明你的强大。” “因为只有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说到这里,何瑾随即轻轻拍了一下朱厚照的肩膀,蛊惑一般言道“所以,去吧,太子殿下,请去要饭吧。” “为了心的强大,为了大明江山永固,为了证明你是一个强大到可以领军对阵的人。拿出一不要脸、二不要命的精神,去要饭吧!” “是,大哥!”听了这番话,朱厚照仿佛被打了鸡血,招呼自己的随从和太监,道“拿来孤的冕服,孤去保国公那里要饭!倒要看看,他敢不敢让孤这位大明太子,饿死在这固原城!” 说着,仿佛身负什么天大使命的朱厚照,气冲冲地就走了。 然后,何瑾就看了一眼傻了的端木若愚,道“还愣着干什么,跟上去呀。之前那些个狗官如何刁难你的,全都加倍奉还回去。” “喔喔”端木若愚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往外面跑。可刚跑一半儿,他就忍不住向何瑾伸了个大拇指“老大,你可真是太有才了!” 因为这时候,他也反应过来了新军不管怎么说,可是太子的亲军。 假如朱厚照不在的话,保国公当然可以这样教训何瑾一番。可朱厚照亲自出马,他敢让大明太子饿着? 更重要的是,何瑾此番打出朱厚照这张牌,无形中就装了一下逼,让朱晖意识到何瑾可不只有圣旨 “哼,还想饿着我,开什么玩笑?”看到端木若愚走后,何瑾就傲娇地哼了一声,继续慢悠悠地吃饭。 但一旁的朱秀英,却忍不住了“何瑾,这,这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要暗搓搓地来,怎么又?” “暗搓搓地来,是指要暗中调查谎报军功一事,又不是要被动挨打。明面上的较量,自然也不能耽搁嘛。” “可,可按我的方法,你完全可以压制保国公” “压制个屁啊,你真以为事情那么简单?” 何瑾都懒得同朱秀英解释,只是自言自语道“一看你就没玩过斗地主,太子殿下是我的小王,王命旗牌和尚方剑是大王。现在局势都尚未明确,就把王炸扔出来?” 说着,何瑾还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嗯那样一来,的确能把保国公和固原将官都炸得怀疑人生。可你手里也没牌了,以后还怎么玩儿?” “牌局呢,才刚刚开场。女人,你心急个什么劲儿?”说完,何瑾就伸了个懒腰,浑若无人地钻回了被窝儿 嗯,还热乎儿着呢。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零八章 老天开眼了啊...... 大小王都捏在何瑾的手里,保国公朱晖试探打了一个单牌后,自然就被一张小王无情镇压了。手机端https: 而这时候,手中拿着厚纸板制成纸牌的朱秀英,就开口言道“小王已经扔出去了,而且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 “何止不错!”同样手中捏着一把牌的朱厚照,眉飞色舞地开口道“现在整个固原城都知道孤在这里了,谁还敢小瞧新军?而且这次要饭,孤还一下超高规格,要来了上好的米面” 朱秀英就看不了朱厚照嘚瑟的模样,拧了他一把耳朵后,又向百无聊赖的何瑾问道“这时候,该你出牌了吧?” 何瑾这才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道“呵,都会一语双关了哈?不过,谁告诉你现在我就该出牌了?” “一张小王扔出去,我们都管不上。你要是不出牌,游戏还怎么玩下去?”朱秀英不解问道。 大早上被姐弟俩拉起教他们斗地主,何瑾当然没那个心情,就一扣自己的牌道“一张小王镇压后,牌局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我稍微占据了那么一丁点的主动。” “这个时候,当然不是想着自己该如何出牌。而是该揣摩一下,你们手里有什么牌才对。”说着,何瑾就拍了拍手,向门外的刘火儿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应该差不多了吧?”刘火儿似乎也不太确定,开口回道。 何瑾就掐了掐手指,又一副神棍的模样,道“嗯,算来也关了三日禁闭,足够他痛定思痛了本官掐指一算,今日正值良辰吉日。去吧,将他带上来。” 朱厚照和朱秀英顿时对视了一眼,搞不懂何瑾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下一刻,陈明达和王英就拎着胡一刀进来了。 只不过,这时候胡一刀神色很是古怪,一副迷茫不已的模样,而且还双目流泪、没有个焦距,整个人仿佛痴傻了一般。 “大哥,你这是?”朱厚照见状,一下就兴奋起来了。 他可听说何瑾会妖法,能让所有跟他作对的人,都乖乖地俯首听命——比如赖三儿、陈明达、王英这些人,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而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可何瑾听了朱厚照的话,只鄙夷地给了他一个白眼,都根本都懒得回答。倒是朱秀英的问题,还算有点小技术含量“他怎么变成这样了,这该如何是好?” “简单。”何瑾就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仿佛没了灵魂的胡一刀,重重一个嘴巴扇了下去,然后反手又是一个! 在俩姐弟惊诧的目光中,何瑾正反打了十八个耳光,把个胡一刀硬生生打成了猪头,终于晕过去 “嗯,应该差不多了。”何瑾揉着生痛的手面,道“把他弄醒再看看。” 刘火儿当即一把凉水浇了上去,胡一刀猛地喘息过来,双眼渐渐有了焦距,忽然就嚎啕大哭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胡一刀自被他收为家将后,一直记着他的恩德,每日不敢或忘。” “这些年来我苦练武艺,征战沙场,为他出生入死,向来唯命是从。可想不到,他只将我视作一枚棋子,一枚无关重要的棋子,竟然派朝廷的兵马来剿杀我!” 一直坚守的信念突然破灭,又被关了三天禁闭,胡一刀此时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双目充血,犹如一头愤怒的疯狗,朝着何瑾咆哮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这世道如此不公,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 一时间,刘火儿、陈明达和王英都严阵以待,生怕胡一刀暴起伤人。 可何瑾却似乎早有所料,见状后只微微摇了摇头,倒了一杯热茶递向胡一刀道“世道从来就不是绝对公平的,我倒是很奇怪,你为何会这般固执?” “对于你背后的那个人来说,他不知收拢了多少你这样的家将死士。吃喝用度,派人教导武艺,再灌输一些报恩的思想这样,他就成了你一生的信念。” “可你反过来想想,假如你手下有了那么多人,又要将一人当作弃子,会在意究竟选择了哪个吗?” 胡一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热茶,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沉默一瞬间后,他一把打落那茶杯,猛然咆哮道“难道苍天无眼,我们这些人就该被你们愚弄利用不成?这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 刘火儿、陈明达和王英当即立断,上前就要制服胡一刀。 可何瑾比他们动作还快,直接一个手刀下去,又将胡一刀拍晕过去“唉这可怜人执念太深,有些不太好办啊。” 这时候朱秀英也差不多猜出来了,道“何瑾,你是想通过策反他,得知究竟是谁要截杀你?” “当然。”何瑾点点头,但就在朱秀英略有得意之前,又补充道“当然不止这些。要知道,这家伙可是那人的家将心腹,知道的可不少呢。” 说到这里,又看了看桌上的牌,道“只要他开了口,虽说不能清楚对方手里究竟有什么牌,却能了解个大概。如此有了针对,才知道我接下来该如何出牌” “可现在他这么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怎么能开口告诉你?”朱厚照也不由好奇起来,兴致勃勃地问道“大哥,现在还不动用妖法吗?” “世上哪有什么妖法?有的,无非就是多一分努力罢了。”何瑾就一副落寞高深的模样,缓缓地又倒了一杯热茶。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面无表情地浇在了胡一刀的脸上 这一下,俩姐弟都惊呆了何瑾,你简直就是个变态! 但这一次醒来后,胡一刀比上次好了许多,也不疯疯癫癫了。只是双眼又开始淌泪,看起来都让人有些心疼。 “你知道吗?”何瑾这会儿就蹲下身来,与胡一刀平视,语气诚恳地说道“世道没有绝对的公平,却有相对的公平。” “比如这件事儿上,他不在意选择了你当弃子。但与此同时,他也要接受相应的后果,否则,那才叫不公平” “什,什么后果?”胡一刀猛地一怔,诧异问道。 “你背叛了他的后果” 一听这个,胡一刀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何瑾,你简直痴心妄想!我胡一刀向来恩怨分明,决不会做那等忘恩负义之徒!” 这一番话,胡一刀以为会换来何瑾的恼羞成怒。可想不到,何瑾听完之后,就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哦” “哦?”胡一刀一愣,道“就一个哦?” 何瑾就缓缓起身,道“可不就一个哦。因为你很蠢嘛,蠢到想要公平,又不会争取,自己都放弃了,老天凭何还会在意你?” “何瑾,你!” “我什么我?”何瑾就一副提起裤子不给钱的嫖客嘴脸,还嫌弃地言道“兄弟,你可是来杀我的人啊,我没杀了你就很给面子了,你还想咋滴?” “我!” “也别我什么我了行了,跟你这种蠢人说话,最容易降智。”说着,他就挥挥手,道“门就在那儿,你还知道该怎么出门儿吧?” “你,你要放我走?” “当然,留着你白吃我家的白米饭啊?你知不知道,我家的太子殿下,要饭很不容易的” 朱厚照闻言,不由就深深点头,附和道“可不,孤这次要饭,都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 但随后,朱厚照就又兴奋了,神秘兮兮地道“但你知道吗,孤现在虽然连脸面都没了,却剩下人人羡慕的容貌,博览群书的才学,挥之不尽的财富,至高无上的权柄以及一颗无比强大的心!” 胡一刀就愣愣看着何瑾和朱厚照,有些搞不清到底自己魔怔了,还是这两人脑子不正常“那,那我出去之后,该干啥?” “不清楚,大概会立刻被你幕后那个人,杀了灭口吧”何瑾托着下巴,与朱厚照对视了一眼,认真地回道。 一下子,胡一刀就彻底傻了。 接下来,他就不知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弱弱说道“那,那我以后,跟着你混行不行?” “行啊,当然行!”何瑾当即开口,道“工钱每月五两,包吃包住,干得好还有奖金提成,以及官职的提拔。” “另外,鉴于手下的强烈要求,最近又新增添了说亲娶媳妇儿的福利。像你这样单身大龄青年,最合适不过了哟” 听完这些,胡一刀都有些诧异,紧接着就不知为何,又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老天开眼了啊!”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零九章 这就叫内耗! “派你截杀我的,是固原城里的副总兵,都督佥事李俊?”何瑾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愣愣盯着胡一刀。https: 胡一刀对这幅诧异的表情,当然有些小得意。 可不待他继续开口,就见何瑾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勺儿“说这些谁都知道的废话干啥,浪费大家时间吗?” “谁,谁都知道?”朱厚照就表示他不知道,一脸的萌蠢。 何瑾却抬头随意一瞟,看到刘火儿后,道“你来解释一下。” “回禀太子殿下,胡一刀派人截杀我们之时,固原城里的千总马元章随后便赶了过来,言奉了李俊之命前来救援。” “可奇怪的是,我们并未向固原城求援。也就是说,李俊除非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儿,否则胡一刀就是他派来的。” “哦”朱厚照点头,随即就高深莫测地点头,言道“天下万事,无不以因由为联,推甲则得乙,查乙而知丁。环环相扣,陈陈相因嗯,火儿,你很不错,通过本宫的考验了。” 何瑾闻言,当即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总感觉这个大明太子不能要了。得让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努力一番,再造个小号出来 “老,老大,既然不让我说这些,那让我说什么?”好在,这时候胡一刀也蠢萌开口,打破了尴尬。 “说李俊给你下了什么命令?是要当场干掉我呢,还是只需吓唬我一番?”何瑾想了一下后,开口言道。 胡一刀当即准备张口,可不料何瑾随后又一摆手,道“这个也不用你说了,应该只是让你吓唬我一番” “嗯?”这一下,所有人都震惊了。 假如说刚才的推论还很容易的话,此时的推论,就有些神神鬼鬼的味道了。 然后,朱厚照就望向刘火儿,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嗯,火儿,你再来解释解释” 刘火儿也很无奈啊! 反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朱秀英,却突然开口道“假如李俊真心想杀死钦差的话,也不会再派马千总来救援了。” “嗯。”何瑾就诧异地看了朱秀英一眼,补充道“还有就是我们入固原城也有四日了,假如李俊真心要杀之而后快的话,断然不会到了现在,一点动作都没。” “这样推断下来,李俊的做法虽然激进了一些,但同保国公弄刀门性质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这个钦差到了固原后,老实乖巧一点儿。” “同时呢,还可以推断的是,固原城里的确是有猫腻的。毕竟有句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敲门。” “而且,李俊也不是前线的总负责人,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明显谎报军功一事,他至少是有牵连的” 听着何瑾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一众人望着他的目光渐渐不同了难怪这家伙整天那么嚣张,原来人家的确有嚣张的资本! 只是一次截杀,便能分析出这么多的信息,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就连一直不服输的朱秀英,也被如此精密的分析给震住了,随即打断他道“分析了这么多,本宫承认你的确有两把刷子。不过,你为何不说说,自己会被固原城那么多的将官所不喜?” 这就明显属于打压了。 何瑾却淡然一回头,仍旧自信飞扬“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这纯粹是抬杠。真有那力气,咋不去工地抬,一天还给八文钱呢” “你!” “我什么我?”何瑾却一点都不惯朱秀英的公主脾气,道“你自己数数看,固原城里的那些将官们,哪个不是勋贵?我在京城打压勋贵那事儿,你以为他们都不知道?” “而且,此番我们虽然打了犒赏大军的幌子。但你总不会天真地以为,人家就会相信吧?” “人家当然也心里也门儿清,知道我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赶过来,就是为了调查他们的。” 说到这里,何瑾才一捋额,道“所以从一开始,我跟固原的将官们就有利益冲突。指望他们能喜欢我,你咋不指望鞑靼铁骑,忽然全都一心向善呢?” “就是,老姐别来添乱了”朱厚照正在兴头儿上,当即也嫌弃地摆手道“你跟大哥的智商,明显不在一个档次嘛。” 这种大实话一出口,朱秀英顿时鼻子都气歪了,恨不得替鞑靼铁骑,除掉大明这位未来的天子。 幸好关键时刻,还是人家胡一刀,又一次蠢萌救场“老大,既然你分析都如此透彻了,还要我干啥?” “瓜怂,脑子一点都不灵醒。”入乡随俗,何瑾这会儿也一口羊肉泡馍的味儿“当然要你给我讲讲,固原的势力派系、兵马状况呃,算了,这些我都让下面人调查过了。” “你就跟我说说两个月的那场交战,大军是不是徒劳无功,反而大肆夸大战果,谎报军情?” 一听这个,胡一刀脸色顿时就垮了下去,道“老大,这我真不知道啊五月的时候,我跟随大军至固原,那时固原周遭劫匪横行、祸乱一方,我便奉李俊之命前去剿杀收编。” “七月的时候,我还在六盘山里剿杀贼寇,只闻听了大军得胜的消息。至于是真是假,我无从得知。” “唯一知道的,就是闰七月时,小王子和火筛部落以十万骑分道入宁夏,掠固原等地。那一战我军大败,但小王子和火筛部落,好像也吃了一点小亏。” “哦?”听到这消息,何瑾眼睛就亮了,摸着下颌道“照你这样说来,我军还是跟鞑靼干过两仗的。而且第一仗的时候,我军还占了一些便宜,才招致了鞑靼的报复” “这种情况,就该分两种了。” 伸出一根手指头,何瑾推测道“一种就是固原这里的将官们没谎报军功,真把鞑靼打疼了,鞑靼咽不下这口气,才跟我军死磕了一场。” “另一种情况呢?”朱厚照越听越兴奋,催促问道。 “另一种情况,就可悲得多了。” 何瑾突然一叹气,道“就是固原这里谎报了军功,人家鞑靼知晓明军不堪一击还恬不知耻,愈加肆无忌惮地又来了一场劫掠。” “但不管哪种情况,固原这些将官们都是失职的。十余万大军以逸待劳,固守一线,竟然还让人家打了个落花流水,可见我军的战斗力究竟有多差” “这,这究竟是因何而致?”朱秀英闻言,忍不住忧心忡忡问道。 “我军不堪一击的缘故,我在改革新军的时候,便已经提过了,公主想必也已知道。可在固原这里,却还有一层因素。” 何瑾蹙着眉头,继续分析道“据我所知,保国公朱晖虽是名义上的总兵官,可却处处掣肘。监军那里有中官太监苗逵,部署作战还有右都御史史琳” “这勋贵武官、太监、文官三方都是权力场上的野兽,你争我抢。再算上早就糜烂不堪的兵士,毫无战心我看第二种可能,至少会有八成。” “真是无耻之尤!连这些都搞不定,亏他保国公朱晖,还有脸摆下刀门,拿大哥来耍威风!”朱厚照一听这个,顿时一拍桌子,气愤填膺。 朱秀英闻言,同样银牙紧咬,杏眼圆睁,显然同朱厚照一般恼恨。周围那些热血男儿,更是无不咬牙切齿。 唯独何瑾,面色倒是没多大的变动,淡淡言道“人都是这样的,责人容易苛己难。更何况那些勋贵将官什么的,生来便身居高位、目无余子。” “而我此番前来,就是专门儿给人家找茬儿的,人家自然会千方百计地,保护自身的利益。”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又哑然笑了一下,向朱厚照问道“太子殿下,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朱厚照当然摇头。 “这就叫内耗!”何瑾却掷地有声,说出了这个时代,谁都没听过的名词儿“因内斗而导致的耗损,就叫内耗!” “上面的权贵跟底下的士卒耗、勋贵武官、文官、太监之间互相耗,现在又要团结起来跟我们耗”言罢,他又忍不住言道“战事如此稠瑭,倘若还放任自耗内斗,固原恐怕很快就要再一次面临灾难了。” “那,那该怎么办才好?”朱厚照更急了。 “当然要改变策略,迅速结束内耗才行!”何瑾拿起桌上的牌,猛然抽两张甩出来,道“我要打一个对子出来,尽早引蛇出洞,然后打蛇打七寸!”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一零章 滚一边儿去! 固原城,校场之上。手机端https: 金盔金甲的朱厚照,在东宫侍卫的护卫下,缓缓走向点将台。士兵方阵如波浪一般裂向两边,让出一条宽阔的甬道,露出方阵中央高高的高台。 在朱厚照身后,保国公朱晖、中官太监苗逵,右都御史史琳还有一种勋贵武官,排成了一个新月阵形,缓缓跟随着他登上点将台。 “太子殿下千岁!” 待朱厚照立定之后,三军将士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恭迎着这位大明未来天子的到来。 保国公朱晖见状,更是满意不已,微微颔首。随即,他猛地一举手。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消失。 天地之间,似乎除了呼呼的风声之外,再无其他动静。两万余双眼睛或激动、或不屑、或麻木,都在这肃杀的方阵之下,被凝结成一片冰冻的火海。 “儿郎们,今日聚将不为其他,只因太子殿下驾临,欲见识一番我固原雄军的风貌。诸位儿郎都打起精神来,聆听太子殿下圣训!” 不得不说,朱厚照在朱晖那里,还是很有面子的。 呃这话或许有些不确切,应该说整个大明除了何瑾,将朱厚照看作一位中二少年之外。剩下的所有人,都不敢对这位大明未来天子,有些许的怠慢。 故而,朱厚照昨日只提了一句,要观摩一下固原的兵士,朱晖便立刻安排了今日这一场的检阅。 除却宁夏一线各墩堠寨堡的兵丁不可轻离,还有负责巡逻守卫城墙的士卒外,固原城中的两万明军,全都被召集了起来。 然而,当朱晖逸兴遄飞宣布完这些,等候着朱厚照上前讲话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了朱厚照嘴角,好似撇出了一抹邪魅的弧线 一下子,朱晖心中就升起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但随后朱厚照便上前,对着台下两万的将士,扯着嗓子喊道“众位将士,孤知道你们各有事情要忙,根本不愿在这鸟不拉屎的校场上,听个十一岁小屁孩废话。” 这番话落下,台下冰冻的火海一下慢慢解封。两万将士们不满的压抑,在朱厚照的一番话下松动了起来。 至少,他们都觉得这位大明太子挺有自知之明的。 而接下来朱厚照的话,就更让他们开始,有些喜欢这位大明太子了。 “故而呢,孤也不打算废话,而是想让诸位将士听听父皇的话!想必他的话,还是有些份量的吧?” 说着,朱厚照还不确定地挠了挠头。就这么一个小动作,一下让台下那些粗犷的汉子,觉得台上的少年可亲起来。 “大家也都听说了,此番父皇已派了钦差前来,犒赏诸位。所以,你们现在应该有心情,在这里待上一会儿了吧!” “太子殿下千岁!” 这些固原将士们,从来没听过如此平易近人且有趣的一番开场。尤其听说还有犒赏,不由都精神振奋起来,连应和声也比之前响亮了不少。 “好,那就让钦差上前,宣读圣旨,犒赏诸位!”朱厚照最后大声吼道,一下点燃了台下的所有热情。 而此时保国公朱晖及其他官员,脸色却黑得如锅底一般! 要知道,历史发展到大明的时候,军权已着着实实成为皇帝的私权。 就算后来权倾朝野、势力滔天的一代阉宦,被人称作‘九千岁’的魏忠贤,崇祯皇帝干掉他时,也只用了一张二尺宽的条子。 究其原因,便是魏忠贤根本握不到兵权。 此时固原城里的朱晖及诸位武官,其实也就是代替弘治皇帝,行使兵权的工具。将士们虽然听命于他们,却从来不效忠他们,因为他们效忠的对象,只有大明天子一人。 这也就导致了,谁在这里的声望高、魅力大、权柄重,大明将士就会倾心哪一方。因为无论听命哪位大明官员,都是在效忠天子嘛。 而这也正是朱晖及其他勋贵武官们,不遗余力敌视排斥何瑾的另一个原因。 可朱厚照此番将犒赏将士的任务,当众让渡给了何瑾,无疑就是在替何瑾拔份,在帮何瑾抢夺明军将士的心。 一时间,朱晖不由懊恼不已哎呀,真是防不胜防啊! 更让他气恨不解的是,朱厚照你一个大明太子,怎么就那么欣赏器重何瑾,被他迷得五魂三道的? 你的身份呢,你的逼格呢? 在我面前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怎么到了何瑾跟前儿,就乖乖当小弟了? 可就在朱晖和其他武官祈祷着,这场羞辱赶快过去时,没想到何瑾弄出的动静,可比朱厚照要大多了! 单手托着圣旨到场的何瑾,并未上来就宣读圣旨。而是站定后,先对着朱晖邪魅一笑,随即一挥左手道“带上来!” 朱晖发誓,他现在讨厌死这种嘴角似扬非扬,眼里带着讥诮的笑了! 随着何瑾的一声令下,三千余新军指挥着那六七百的贼寇,推着一辆辆大车,走上了校场和点将台之间的空地。 两万将士都有些不明所以,看不懂这位年轻的钦差大臣,到底要整什么幺蛾子。就连朱晖等人,也眉头紧蹙,一头雾水。 可就在此时,贼寇中的一位老汉,好像有些体力不支,推车的时候不小心晃了一下,车上的箱子顿时散落下来,里面的银钱、肉干、布帛等犒赏之物,一下哗啦啦地洒了出来。 一瞬间,整个校场的气氛就变得躁动了起来。那些将士们都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地上的饷银,渴盼之色溢于言表。 一下子,朱晖等人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恼恨地瞪了何瑾一眼,弄不清刚才是意外,还是何瑾授意的。 不过接下来,他们就知道了。 当几百辆大车占满了空地的时候,何瑾就笑了一下,又上前亲自踹开一个箱子,下令道“全都打开,都是陛下的犒赏之物,为何要藏着掖着!” 片刻之后,满箱子的饷银,就暴露在将士们的眼中。 如此强烈的冲击力,让这些将士们都不由瞪大了眼睛。后方看不到情况的将士们,都忍不住有些鼓噪起来。而能前方看到的,又疑惑地望向这位年轻的钦差大臣。 直到这时候,何瑾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道“有圣旨!” 不用将官们吩咐,所有将士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宁夏一线将士守御边关,杀敌疆场,忠勇可嘉今特命兵部职方主事何瑾,犒赏诸军,核查将士功绩,并施奖惩,以彰我大明之恩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顿时,台下一片山呼海啸,声音穿云裂石。比起之前的敷衍来,这一次欢呼可谓热烈而蓬勃! 然而就在此时,朱晖已忍无可忍! 他娘的,原来圣旨上就是这些内容,根本不是给自己的!可何瑾上次却狐假虎威,让自己白跪了一次! 当即他起身之后,用着杀气毕露的语调,言道“何主事,圣旨宣读完毕,这里便没你的事儿了。” “本公奉命佩大将军印信,乃宁夏一线总兵官,全权节制诸军。犒赏一事,自当由本公代劳!” 朱晖的算盘,打得其实还是很响的大明的文官们,只知道重名,根本不懂底层士卒的心思。 在一般文官看来,宣读完圣旨便已是荣耀加身了。至于颁赐这等事,既繁琐又无趣,根本懒得沾手。 但其实就是这等具体的事情,才能收买到大明将士的心——底层士卒哪会在意什么圣旨,只会在意自己能拿到多少饷银! 可惜朱晖不知道,这样的道理,何瑾这头貔貅可比他要理解深刻得多了。 于是听了这话后,何瑾只回头淡然一笑,当着两万将士的面儿,开口说了一句“滚一边儿去!” 我不是佞臣啊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一一章 虎头蛇尾 “何瑾,你敢对总兵官不敬?!” 朱晖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的家将却已拔刃在手,厉声喝道“你这是在以下犯上,动摇军心!” 然后,何瑾眼皮子一抬,就挥了挥手。https: 一直藏在点将台后的刘火儿和陈明达,便带着十名锦衣卫走上台前,掣出绣春刀怒声呵斥道“放下兵刃,尔等是要造反不成!” 如今刘火儿和陈明达已是锦衣卫小旗,手下自然各有五名锦衣卫手下。这些家将看到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登时惊惧地望向了朱晖。 朱晖气得怒极反笑,扭曲着一张脸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果然如老夫所料,目光短浅、毫无大局,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何瑾敏锐地把握到了这句话的关键词,仍旧笑着说道“大局?你所谓的大局,是不是关外鞑靼铁骑在伺,固原城中兵无战心、人人思逃?” 这话落下,朱晖猛地面色一愕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但何瑾却未回答他,继续言道“同时,城中的权贵武官又各有所图,处处掣肘,让你疲于应对,根本无心完成陛下所托付的守御边关重任?” “你,你竟然连这些也知道?”朱晖震惊无比地看着何瑾,万万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好像什么都知道! 可何瑾却谦虚地笑了一笑,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哦,纯粹都是猜的,不必太当真不过呢,还是很感谢你这样努力配合表演。” 朱晖一愣,完全不明白何瑾到底要干什么如此关键的点上,你却戛然而止,这是要急死人吗? 就不能跟老夫好好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想着如何解决吗? 你这样,很容易挨揍的知不知道! 可何瑾似乎就是打定主意,要憋死朱晖一样,忽然又回到了正题,展开圣旨道“保国公,圣旨上写的很清楚,犒赏将士一事,是交由英俊潇洒的兵部职方主事来做的,你这是要抗旨不成?” “英俊,潇洒?”朱晖咬着牙念出这四个字,忍不住就要咆哮圣旨上哪里提这四个字了! 你别乱加形容词行不行? 一套连击,打得朱晖很是气急败坏,扭曲的方脸上笑着笑着,忽然就又笑得神秘了起来。 甚至,都可以说是诡异。 “好,好小子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 朱晖边说边转身,笑得是愈加畅快了“既然你都知道了老夫的难处,那老夫就让你一回,看你到底有何妙策,能解得了这宁夏一线的困局!” 言罢,他竟然就走了点将台,连头都没回。 此时点将台上的一众武官将士,也都恶狠狠地瞪了何瑾一眼,转身开始离去,明显要将何瑾晾在这里。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却又摆摆手,道“别人都可以走,李都督请留步” 李俊猛然回头,出乎何瑾意料的是,这位都督大人并未长着一副鲁莽难看的脸,也一点都不阴鸷渗人。 相反,人家面容刚毅,很有那种成熟中年男人的魅力。 甚至一双眼睛当中,还略带几分忧郁。何瑾可以保证,他走到京城的街道上,绝对会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偷偷多看上一眼 一下子,他顿时就感觉很不好了。 尤其,人家李俊见他唤住了自己,还愕然地笑了一下,诧异道“不知何主事找本都督有何要事?” 妈的,连嗓音都这么有磁性,态度也如此彬彬有礼简直不能忍啊! 一下子,何瑾就忍不住摆了一个气势雄浑的造型,并指如剑喝道“当然是你派人截杀本官的事儿发了,留你下来是要你配合调查!” 这话一出口,整个校场顿时一片哗然。 尤其朱晖身边的一众将士,看样子更是要冲上点将台,拔刃将何瑾砍成肉泥!要不是朱晖连声呵斥,恐怕点将台上就会酿造一场喋血大案。 这样的反应,实在出乎何瑾的意料完了,人家的魅力竟然还这么高! 接下来,李俊的反应就更让何瑾郁闷了。 只见人家一点都不惊讶,反而主动解下了兵刃、印信,交给刘火儿后道“何主事奉圣旨而来,有并施奖赏之权,本都督自然要配合调查。” 说着,一副不抵抗、不争辩、也不负责的态度,像极了始乱终弃的渣男。 看着锦衣卫将李俊带下点将台,何瑾敏锐地感觉到底下的兵士,看向自己的态度开始不一样了由刚开始的兴奋激动,变成了一种压抑的愤怒! 一下子,这套恩威并施的对子牌,就让他感觉索然无味了。 原打算着,还要现场颁赐饷银、收买一波人心。可现在,何瑾却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挥手道“行了,犒赏一事,少时由各千总来新军营领取!” “本官麾下将士,将分散各营各寨,随时跟进。务必保证每笔饷银,都发到了将士们手中!同时,各营各寨的将士,随时可来新军营当中举报,如有贪墨军饷一事,本官替你们做主!” 言罢,他便怒气冲冲地走下了点将台。一场主动出击的好牌,莫名其妙就有些虎头蛇尾的味道。 回到新军营中,何瑾第一件事儿就是回到自己房间,想找出一面镜子。 可就在他翻找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一切要暗搓搓地来,哈?本宫倒是觉得,你今日在点将台上挺高调的啊。” “嗨哟妈呀!” 本就心里有事儿的何瑾,猛然一听朱秀英的声音,顿时吓得一蹦三尺高,捂着胸口道“你干什么啊!就算贪图我的美色,就不能收敛点儿吗?” 这话本就是他嘴贱的日常,自然也气得朱秀英面色含霜。可随后看着随意坐在椅子上的朱秀英,他忽然眼睛就亮了。 只见朱秀英今日穿了一件艳丽的鸳鸯战袍,一袭朱红色遮腿战裙。成熟曼妙的身子凹凸有致,曲线玲珑,如同一幅跌宕起伏的美丽山水。 尤其别的女兵都遮住膝盖的战裙,到她这里却只遮挡住大腿,愈加显得一双长腿惊心动魄。而那副调侃和慵懒的姿态,偏偏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冷艳。 美貌古装美女与制服诱惑,瞬间完美地融合了在一体这次第,怎能不让刚受了李俊打击的老司机,心湖泛起一丝丝的涟漪? 于是,下一刻何瑾就扭捏了起来,绞着手指脸红地言道“其,其实呢,贪图我美色也没什么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也一样,英俊少年,美女也好逑嘛” 朱秀英先被何瑾那怪异的眼神儿看得心中发毛,随后又见他一副吃错药的表情,含羞带怯地说出这么一番不要脸的话。还偶尔抬起眼睛,扑闪扑闪地看向自己,一副认卿采撷的模样 一下子,她就缓缓站了起来,俏颜上带着柔情的笑意,走向何瑾伸出芊芊玉手然后,一巴掌就狠狠拍在了,他的后脑勺儿上! 将何瑾拍到在地后,她还不解恨,又是一脚接着一脚踩下去,边踩边骂道“你这该死的貔貅,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本宫贪图你的美色,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啊!” 何瑾赶紧蜷曲起身子,捂头抱脸,保护动作反应简直堪称神速。 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愤怒。可随着一脚接着一脚的摧残,反而又感到了一股快感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一二章 你想知道什么? 半个时辰后,鼻青脸肿的何瑾摸着脸上的伤,幽怨不已地望着朱秀英:“都可能毁容了,我以后还怎么靠这张脸吃饭?” 朱秀英忍不住又捏起了拳头,但顾忌着在场这么多人,终究没有发作,只咬牙切齿地交代了道:“办,正,事!” 李俊诧异地看着朱秀英,实在没想到康宁公主也来了军营。但想了想,传闻何瑾新军营中居然有女的,也就一下释然了。 当然,也只释然了一点而已。毕竟,两人之间这样的关系,他还是有些搞不懂。 好在,他也没打算搞懂,略微一摇头后,便开口道:“何主事,此番不知要本都督,如何配合调查?” 何瑾就想了想,道:“先说说为何要派人截杀本官吧,最重要的是,你想吓唬本官到何等程度?” 令所有人诧异的是,李俊只是沉吟了片刻,便一五一十交代道:“杀光你的随行,然后让你诚惶诚恐地来到固原城。如此这般之后,本都督觉得应当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话一出口,刘火儿、陈明达、还有徐光祚、常怀先、张仑这些人,不由怒发冲冠、义愤填膺。 朱厚照更是抓住了机会,大声呵斥道:“李俊,你好大的狗胆!如此所为,还有没有将大明律法放在眼中?” 然而,李俊闻言却面色未变,竟还反问了一句:“敢问太子殿下,守御边关,靠的是大明律法?难道殿下以为边关外的鞑靼,会听从我等的律法行事不成?” “这?”朱厚照一时哑口无言,忍不住摊手道:“你,你竟让孤无言以对” “对什么对?”何瑾登时瞥了他一眼,嫌弃地道:“这么一个简单的概念混淆,就把你忽悠了?守御边关那是战事,截杀朝廷钦差那政事,岂能一概而论?” “对!”朱厚照登时又嘚瑟起来,戟指李俊道:“守御边关乃战事,截杀朝廷钦差乃政事,岂能一概而论!” 听朱厚照一字未变的质问,李俊面色终于变了,目光也更加忧郁了:大明有这等厚颜无耻的太子,何愁日后江山社稷不亡啊? “何主事,你还是太年轻”又摇了摇头,赶走脑中乱七八糟的的念头后,李俊才叹了一口气,悲悯地言道:“虽然比之同龄少年,你已很是有城府。但在这等边关大事上,你还是什么都不懂。” “哦?”何瑾闻言不由盘起了腿,仿佛唠家常一样言道:“那就劳烦李都督,指教一番喽?” 看着他这般玩世不恭,一副没有个正形的模样,李俊是打心眼儿里看不上,都有些懒得开口。 但他闭了一下眼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才言道:“不过,你在点将台上,能道出固原城里兵无战心,人人思逃,还有保国公处处掣肘一事,倒是让本都督刮目相看” “哦,这其实没什么” 何瑾一摆手,当下就将卫所制糜烂,大明军士不堪一击的原因讲了一遍,随后又继续道:“而到了宁夏一线这里,兵士们思逃的缘故,其实还有一条。” 这时候,李俊早已目瞪口呆。 因为他没想到,眼前这么一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十五岁少年,竟然不是自命不凡,真将大明兵制的弊端说了出来! 尤其很多地方,李俊还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种感觉,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根源。可这个少年竟然一针见血,剖皮见骨,将困扰他多年的弊端,分析得透彻精确无比! 一下子,他不由下意识问道:“还有一条什么?” 想不到何瑾却一愣,随后就笑了:“李都督,你这是着相了啊固原士卒人人思逃的另一条原因,难道你真不知道?” 李俊也一愣,随即同样笑了:“不错,没想到我李某竟出了这么一个丑,让何主事见笑了。” “此番大军守御边关,征调的都是京营和直隶一带的兵卒。他们可不是宁夏本地的军户,本就没什么战心,又在这边关之地耗费了半年的时光,岂能不想着回家?” 言罢,李俊似乎忘了自己是来接受调查的,竟又向何瑾问道:“可固原城里统调不一、政令混乱一事,何主事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哦,这其实也没什么” 何瑾又摆了摆手,还挠了挠屁股,才道:“一座城里,有总兵官、有中官监军、还有右都御史嗯,这就纯属添乱了。” “三样官职当中,总兵官看似最大,节制全军。可事实上,无论制定何样的攻守战略,总兵官必然要跟手下的武官商议。而各武官性情不同、看法不一,难免会让总兵官左右为难的。” 李俊闻言,想着衙堂里每日武将们的争吵,不由深为认同,情不自禁颔首点头。 甚至就连何瑾刚才那个不雅的动作,他都觉得没那么粗鄙,反而有些率性坦然,外加一点高深莫测的意味了。 “不过,这还只是开始。”何瑾却毫无觉悟,仍旧没形象地抓着脑袋,道:“保国公到这里的时候,其实还不算太为难。” “毕竟为帅者不在善谋,而在于善断。同众武官商议拿出一份方略来,他还是能做得到的。” “可之后就有意思了,因为这份方略,是要由中官太监和右都御史来审核的。”说到这里,何瑾忍不住嘲讽一笑,道:“也就是说,保国公还要再商议一遍。可对付这两位,他就算善断也不行了。” “因为中官太监不仅有节量诸宜之权,还代表着陛下的意思。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保国公就拿不准究竟是中官的建议,还是陛下的意思了。” “而到了右都御史这里,就更有意思了。”这时候,何瑾的面色还是笑着的,但笑意里的嘲讽却越来越浓重:“文官们普遍叽叽歪歪,又权欲极强,他们可半点都不希望,守御边关出什么岔子。” “而大明到了这个时候,早已文贵武贱,御史又有监察之权,照样可以上本弹劾奏报,更不要说,人家文官还喜欢拉帮结派造声势,你们武官根本说不过人家” 一直到了这时候,何瑾面容才认真了几分,道:“且这些还只是按常理推断,至于具体情形、各时期的外在影响,我还统统没算进去。 “一份攻守战略,照这么一个流程走下来,别说半年,就是十年也执行不起来。”说着,他身子微微前倾,面无表情地问道:“这时候,李都督还需问我,固原城里为何统调不一,政令混乱吗?” 李俊张了张嘴,忽然感觉嗓子干涩,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说不出一句话。 可这个时候,何瑾却一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勃然变声道:“十余万大军,看似人数众多,却如一头被绑缚住了爪肢、病魔缠身的巨兽,只能日复一日地趴在原地!” “单是这些内耗,就足以令大军缓慢地分崩离析,还谈什么守御边关!” 说着,他又忍不住喝道:“说实话,你们到现在还没被鞑靼大军攻破,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那何主事想必也猜出来,李某为何要派人恫吓你了吧?”怔怔愣了半天的李俊,最后只问出了这个问题。 何瑾则不由点头,道:“当然,李都督的用意,就是希望我是个怂包嘛。” “只要被你恫吓住了,就不会来添乱搞事儿,不会在这座病魔缠身的固原城身上,再加一味毒药!” 说完这句,趁着李俊神色恍惚的时候,他猛然又一下抢在了李俊身前,直视着李俊的眼睛,缓缓又坚定地说道:“可是李都督想过没有?有时候重病还需猛药医。而我,很可能就是那一味猛药!” “你,你此番到底想知道什么?”李俊没有被吓住。但情绪猛然受到剧烈冲击,还是让他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我想要知道七月的那场战役,你们到底有没有谎报军功!” 第四一三章 真相 听到何瑾的要求,李俊不由沉默了下来。他是名武将,情绪比较容易波动,但他同时更懂得克制。 一时间,房间不由随着他的沉默,而彻底沉默下来。 朱厚照、朱秀英还有徐光祚、常怀先、张仑,以及刘火儿、端木若愚、陈明达这些人,都目露希冀地等着李俊的回答。 唯独何瑾,倒有些好以整暇,似乎已猜到了李俊接下来要说什么:“李都督,我猜你的第一句话,应该不是什么词句,而是会先笑几声吧?” 沉默的李俊一抬头,不由疑惑问道:“为什么?” “因为无论你想虚张声势,还是想掩饰事实。先笑上几声,总是会很有气势的。万一,能蒙住我呢?” 李俊闻言,真的就附和般笑了一声,然后摇头道:“何主事,本都督真是小瞧你了” “停!”可何瑾却在他长篇大论之前,打断了他的话:“你到底说不说吧?假如你说的话,一切都好说,假如你不说” “假如本都督不说呢?”李俊闻言面色不由一凝,问道。 “那我就继续想想办法”何瑾却手一摊,很没骨气地就认了怂。 但就在李俊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又颇有兴致地凑向前,道:“不过,我猜这件事儿的真相,你恐怕也没准备一直保守下去。” “哦?”李俊眉头一蹙,问道:“主事何出此言?” “因为你派人截杀我了啊,而且当我问你的时候,你回答得很是干脆。”何瑾眼珠悠悠转了一轮,带着一丝睿智,还有几分得意:“截杀钦差大臣的罪名,可比谎报军功严重多了,可你却轻易地坦白了实情。” “如此推论下去,谎报军功一事,你其实也会坦白的。之所以现在不说,大概你认为时机有些不对,不想坏了嗯,怎么说呢,就是保国公嘴里所谓的‘大局’吧。” 一下子,李俊就仿佛被人洞穿了一般,真心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少年的厉害。可随后又一想,他忽然冷汗涔涔,赶紧说道:“何主事,我可还没承认谎报过军功!” “不,你已经承认了”何瑾却又走回椅子上,仍旧盘起了腿:“假如你们真的没谎报军功,如你这样光明磊落的人,根本不会派人半路截杀威吓我。而且,在我提问的时候,也会当即就否认掉了。” 说完这句,他就看了一眼端木若愚,道:“若愚,给李都督搬张椅子,他应该想坐下来聊” 端木若愚当即搬了张椅子,李俊也没坚持,甚至还有些匆忙地坐了下来,神色都有些恍惚:“何主事,你今年真的才十五岁?” 这个问题,何瑾表示他不想回答。于是,他傲娇地给了李俊一个眼神儿,让他自己去体会。 可惜,李俊显然误会了何瑾的意思,怅然一笑后,道:“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宋时也有不少神童。可我李某人从来不相信那些,总觉得就算少时了了,大时也未佳。” “毕竟有些事情和人性,总是需要经历和磨炼才能感悟和融会贯通。而事实也证明,那些小时聪慧之人,大时并未有什么成就,他们太过自恃” 正说得尽兴,李俊忽然听到有人在打哈欠。抬头一看,何瑾一副没兴趣的模样,提醒他道:“李都督,你是位武将。” 李俊顿时有些郁闷,还有点想揍人:武将怎么了?武将就不能多一点感伤、一点忧郁和一点思考了,你这是偏见好不? “何主事,谎报军功一事,你其实已知道结果了。”回到正题,李俊不由有些困惑:“难道非要让本都督证明,好让你毁了这宁夏一线?” 可这时候,何瑾真的已没耐心了,忍不住有些讥讽道:“听你的意思,好像宁夏一线继续让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嗯,外加你这个貌似悲天悯怀、实则腹无一策的武官折腾,就能有救一样。” 李俊闻言,刚毅的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怒气。 可何瑾却又一摆手,道:“半年的时间,你们要能干成点事儿,早就办成了。一个个身陷局中不自知,还老摆一副拼命努力的模样,真是让人感到恶心!” “陛下在京城宵衣旰食,耗尽京储为你们筹备军费,是让你们来驱逐鞑靼、守御边关,不是让你们来秀下限的。” 越说越恶毒,越说越讥讽。 李俊没有想到,眼前这位他刚还有了一点好印象的少年,挖苦起人来竟如此厉害。整整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带一个脏字儿,而且看样子还能不重复地继续下去。 “住口!你以为我们愿意谎报军功?要不是为了笼络军心士气,我们岂会上了那个阉人的船,导致现在骑虎难下!” 李俊猛然起身,憋不住的他犹如一头狮子,面色狰狞扭曲。 可刚咆哮完这一句,他忽然便看到何瑾嘴角似扬非扬,眼神儿里充满戏谑:“哦原来是中官监军苗逵,率先提议的啊。” 听李俊提起这人,何瑾也一下有印象了:这个苗逵在历史上的确留下过一笔,就是曾在成化、弘治两朝,领兵出征或作为监军为国征战。 后来好像还建议过弘治皇帝,主动出兵攻打鞑靼,但遭到了刘健、刘大夏的强烈劝阻,弘治皇帝才作罢。 具体这人是位忠君爱国的太监,还是一个贪功好名的阉官,何瑾并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明朝好像有很多太监愿意干这种事儿。 事实上换成自己,何瑾也愿意干。 毕竟,出兵打赢了就是监军有功,一旦打输了,也不用承担什么责任。最主要的是,自己也不用亲自上阵拼杀,何乐而不为呢? “李都督,既然都说出苗逵了,那藏着掖着也没意义了,不如一块儿说了吧?”何瑾又挠了挠屁股,道:“虽然我已知道了结果,但过程也是必不可少的” 这时李俊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彻底败给了何瑾,苦笑一声道:“好,既然何主事想知道,本都督倾囊相告也无妨。” “事实上,我等大军自出征之时,中途便一直有士卒逃亡。哪怕到了固原城,兵士亦毫无战心。与鞑靼铁骑交战几番后,更是士气低落,畏敌如虎。” 说着,李俊好像就陷入了回忆,继续道:“七月那次,小王子和火筛部落劫掠已毕,按照保国公的军令,我等兵分五路,不过想着尾衔伺机追杀一番。” “可想不到,苗逵那一路竟然走了狗屎运,真追上了火筛一支小部队。斩杀了三名火筛骑兵,缴获了牛羊数千头” 听到这里,朱厚照不由双眼一亮,道:“这是好事儿啊!” 然而,李俊却一脸的痛苦,不堪回忆般言道:“但苗逵竟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向朝廷奏功!随后右都御史史琳不明真相,也擅作主张,上了一封请功奏报!” 这时候,朱厚照还没听懂,怔怔问道:“他们上奏章就上呗,怎么一下就成了大捷,请赏之人多达数万人?” “因为,苗逵上奏章的时候,当然不能只给自己一人请功,自然要加几个部将。而到了史琳那里的时候,又进一分添油加醋” 何瑾却明白李俊的意思,沉着脸解释道:“而到了这个时候,事情就不受控制了。保国公和其他勋贵武官们,要么一起谎报军功,要么就任由士气继续低落下去,乃至还有可能全军哗变。” “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将错就错、隐瞒朝廷。生生将一次小小的遭遇战,夸大成了一场大捷!”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一四章 这你都有法子? “真相竟然是这样?”听闻李俊的叙述,朱厚照不由一脸茫然,道:“竟然这样简单荒谬?” 周围众人听了这话,不由深有同感:来此之前,他们都忍不住猜测,宁夏一线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会不会是将官权贵们贪婪无度、丧心病狂,只为一己私利,便置大明边关于不顾,弄出了这等弥天大谎。 那一个月的路程上,他们都下定了为国除奸的决心。甚至想着就算牺牲性命,也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可想不到,真相就在何瑾的一番巧妙引诱下,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一时间,他们都感觉有些虎头蛇尾,还有种欲求不满和进退两难的感觉——这样的真相,实在太恶心人了啊! 最主要的是,这怎么向弘治皇帝汇报? 说那个中官太监苗逵贪功谎报,是罪魁祸首?可人家刚开始就没谎报军功,不过交代了一场小捷。且身为中官监军,人家是有权上奏战报的。 说右都御史史琳不辨是非,引发了谎报乱报的开端?可人家也只是心忧战事,闻讯而喜。纵然奏报中稍微夸大了一点,但也没到谎报乱报的地步。 说勋贵武官们欺瞒谎报朝廷,罪大恶极?可人家要是不那样做,本就低糜的士气就会更加低糜。而且生生截下那些受赏名单,将他们定为罪人,满营将士不哗变才怪! 说满营将士目无忠义,枉愧朝廷恩养?可人家当兵就是为了能吃粮活着,最好还能养活一家子。连这点要求都达不到,凭啥豁出性命去跟边关外的鞑靼铁骑拼? 每个人都有错,但每个人又都好像没错。 一下子,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留呼吸之声,清晰可闻。 李俊环顾周围之人,不由苦笑了一声:“诸位,现在知道本都督,为何不肯说出实情了吧?只因这实情就是个泥潭,你们一旦踏足,就深陷了下去,无法挣脱!” “少来这一套!” 朱厚照当即就急眼了,道:“我等可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我等只是奉父皇之命,前来调查此事的。现在真相大白,赶回京城复命便是!” 这话说完,一直没吭声的何瑾,不由嗤笑了一声,道:“太子殿下,你这不是在坑爹吗?这一摊子倒灶的事儿,好意思扔给陛下处置?” 说完,不待朱厚照反驳,何瑾又苦笑了一声,继续道:“再说,你们真以为陛下和大学士派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调查此事?” “难道不是?”朱厚照疑惑了。 “当然不是!”何瑾当即开口,情绪一下激动起来了,道:“假如只是调查此事,派一个孟文达就够了,还用得着我?” “假如只是调查此事,陛下会在派我之前,特意入新军营检阅我会不会带兵?” “假如只是调查此事,会钦赐王命旗牌、还有尚方剑这等大杀器?” “假如只是调查此事,我会在没来之前,足足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甚至都想着如何扬帆出海?” 这一刻,朱秀英也忍不住了,愕然不已地问道:“你是说?来此之前,父皇和内阁大学士们,已大概猜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真当陛下和内阁大学士,是吃干饭的啊?”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又苦笑了一声,道:“中官太监、右都御史、还有勋贵武官的奏折一张接着一张,还一张比一张夸张。” “随后又是京城里传言四起,各地ang灾民不断。只要前后认真一对照,陛下和内阁大学士哪能猜不出个七七八八?” “大哥,那你的意思是?”这下子,朱厚照可算明白了:“父皇派你来调查此事,不过是个幌子,真实目的是让你来这里力挽狂澜的?” “阴险,实在太阴险了这等帝王心术和手段,我可要好好记下。”说着,这倒霉孩子还真拿起了纸笔,写下了一行字贴心藏好。 “什么力挽狂澜,无非宁夏一线的情况,已濒临崩坏。陛下和大学士们,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把我扔这里来瞎折腾一番” 说着,何瑾还忍不住又笑了一下,道:“万一折腾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就算折腾坏了,无非提前挑破毒瘤罢了。” “如此说来,你无论成与不成,父皇岂不是都不会怪你?”朱秀英娥眉一蹙,不知为何又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何瑾同样一蹙眉,不解地道:“你们女人的关注点,怎那么新奇?我何时说过,陛下会怪我了?” “那你为何死活” “死活不肯来这地方?”何瑾一下就明白了,忽然又气愤不已地说道:“因为假如我要干好这件事儿,中官太监苗逵要杀我,右都御史史琳会嫉恨我。” “还有那些上中下层的武官也想干掉我,更别提边关外的鞑靼铁骑,同样会不由分说就做掉我!” 说着,他就郁闷地一抱头,幽怨道:“陛下当然不会怪我,他明明是要弄死我啊!” 一听这话,朱厚照忽然就紧张了,道:“所以大哥你就拐骗了我来这个地方,这算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嗯”何瑾很诚实,点头应道。 当下朱厚照就炸了,叫嚷起来道:“好你个何瑾,我将你当大哥,你却要拉我垫背?我跟你拼了啊!” “我何曾不将陛下视作叔父,可陛下只因我英俊貌美、卓尔不凡,就把我扔到了这里?他这样对我,我就拐骗他的儿子,又有什么不对?” “你,你目无朝廷、狂悖无礼!父皇为君,你为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懂不懂?你敢拿自己同父皇相提并论,其心可诛!” “反正你都来了,怎么,现在想当缩头乌龟了?” “” 就在两人吵得天翻地覆时,众人都不知怎么劝解时,一旁脑路新奇的朱秀英,这次却抓住了重点:“何瑾,你刚才说解决此事,才会招惹杀身之祸。言下之意,就是你有解决此事的法子?” 这话一出口,整个房间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何瑾,包括朱厚照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谁都不得不承认,何瑾很厉害,很是有些手段。可再厉害,他们也不觉得何瑾能解决此事。 整整宁夏一线,如此攸关大明边关安危的一个困局,就连手握至高an bg的当朝天子,和久历宦海、精于权谋的内阁大学士都束手无策,一个区区十五岁的六品钦差,就能搞定?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故而,李俊便哀伤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有的本都督与保国公就此事,已不知商议了多少回,仍一筹莫展。” “我虽然承认何主事有些手段,可” 话还没说完,就被何瑾一个鄙视的眼神儿瞪回去了:“李都督,你是个武将好不好?如此多愁善感、哀伤悲悯的,怎么不去写两首诗词儿?” “陛下和内阁大学士想不出办法,是因为他们远在千里之外,根本不知如何下手。你们办不到,除却身在局中的次因外,就是本身比较笨。” “可我大概已经了解了情况,又没深陷其中。而且还英俊貌美、卓尔不凡,你凭啥觉得我办不到?” 李俊看着眼前少年自信的眼神儿,知道他不是在说谎。只是卓尔不凡也就罢了,英俊貌美跟办成这事儿,有啥子的因果关系? 但朱厚照却不管这些,急忙问道:“大哥你真有法子?” “有五成左右的把握。主要取决这段日子,鞑靼铁骑会不会突然来插一脚。”何瑾这下就认真了许多,回道:“假如没有干扰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让太子殿下统御千军万军,跟鞑靼铁骑好好干上一仗。” 说罢,他就惋惜地看了朱厚照一眼,摇头道:“可惜,太子殿下就要当逃兵,准备回京城了” “回什么京城!谁说我要回去了?” 朱厚照立时改口,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大言不惭道:“孤乃大明太子,岂能临阵脱逃?孤要在此坚守最后一刻,与固原城共存亡!” 第四一五章 聪明才是最大的性感! “何瑾,你究竟有何法子,还不赶快说出来?” 朱秀英有些怒火中烧,望着眼前神采飞扬、又成功忽悠了自己傻弟弟的何瑾,她清楚知道自己的怒气来自于妒忌。 她一向认为女子不输于男儿,男人能做到的事儿,女人同样也能做到! 可渐渐地,她就有些发现,自己好像选错了挑战对象。 眼前的这个少年,简直聪明到如妖孽一般。固原困局他似乎在未至之前,就有了大概的猜测和谋划。而且那些猜测,明显还跟事实差不了多少。 更可恶的是,面对如此一团乱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难题,他竟然还早有了腹案。可自己,却连如何解决谎报军功一事,都没有个思路!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何瑾却一点没意识到朱秀英的焦怒,反而继续嘚瑟道:“我那天在房中差点薅光了头发,才想出的精妙法子,凭啥告诉你们啊?万一你们一不小心泄露出去,岂不是坏了我的大事儿?” “嗯嗯大哥言之有理。”朱厚照不愧自带‘地主家傻儿子’的光环,闻言连连点头。 在他看来,固原很快就要热闹起来,自己还可以带兵打仗了。至于其他的,操那份儿闲心干啥? “那你此番将我等召集在此,难道就为了显摆你的聪明吗?”朱秀英闻言大恨,气不能当场再揍何瑾一顿。 但何瑾已不吃她这一套了,当即厚颜无耻地言道:“当然!” 嗯这种情况,众人已经历很多了,都在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当然’之后的转折。 可想不到这次,何瑾却不按套路出牌了,继续嘚瑟道:“当然就是为了显摆啊我这么聪明,假如不显摆一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朱秀英一下攥起了拳头,却看到了何瑾有恃无恐的眼神儿。 再一想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当众出手还会失了大明公主的颜面,只能咬牙切齿地咽下这口气。 然而,漆黑的眼珠儿微微一转后,她的眼神儿忽然就有了狡黠的神采。 随即悠悠地望向李俊,道:“聪明又有什么用呢,男人最重要的是沉稳有魅力。本宫觉得,李都督这点就比你强很多” 李俊忽然心头一震,被朱秀英那悠悠的眼神儿盯着,心头忽然就泛起一种强烈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番话落,何瑾就如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浑身都炸毛了:“你懂什么,聪明才是男人最大的性感!最重要的是,我明明比他英俊貌美很多!” “可本宫就是觉得,李都督比你有魅力多了”朱秀英却仍旧一副痴女表情,欣赏不已地看着李俊,半点都懒得看何瑾。 “李都督,足足三个月了,你可有半点法子解决固原的困局?”何瑾也怒了,上前质问李俊。 “我”李俊忽然有些想哭:我就只是安静地坐着,招你们、惹你们了啊 然而,何瑾却怒火中烧,继续开启了嘲讽模式:“别说固原的困局,就连谎报军功一事,你日后也会愚蠢到一五一十交代!” “光明磊落、敢作敢当,这样有什么不好?”朱秀英这才瞥了一眼何瑾,只不过眼神儿里全是轻蔑:“总比某人阴搓搓的,如地下的老鼠一般” “你懂个屁啊!”何瑾真的急了,来回踱步不停地言道:“比起谎报军功这点屁事儿,陛下更看重的是如何解决宁夏一线的困局!” “而若想解决这样的困局,就万不能拿这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破事儿来做文章!” “所以,谎报军功一事,你是继续打算瞒着了?”朱秀英眼中神采又是一亮,当即开口问道。 “当然!真要那么做了,除了一窝儿端了整个宁夏一线的高层,还有打击底层士卒的士气外,能有个屁用!” 何瑾脱口而出,可正准备往下说时,就瞟到了朱秀英得意的眼神儿,面色骇然:“好,好你个大明公主,不好好的混吃等嫁人,居然学会玩儿兵法了哼!” 说着,他气愤不已地就向外大步走去。 朱秀英暗恨自己太心急,更恨何瑾实在鸡贼,忍不住问道:“喂,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解决宁夏一线的困局,让你这个女人深刻意识到,聪明才是男人最大的性感!”何瑾陡然一回头,发出了他气愤的怒吼。 朱秀英闻言,登时惊得张开了娇艳的樱唇:没想到这孩子,对这事儿的执念,如此之深啊 可想不到,何瑾看到她这幅吃惊的模样,竟然又屁颠屁颠儿地回来了。 就在朱秀英不明所以的时候,他邪魅骚气的伸出手,吧嗒一下合上她的樱唇:“女人,你很快就知道,自己非但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一下子,整个房间的人都傻眼了:这,这是在撩骚勾引公主?真男人,果然连母老虎都不放过! 果然,随后朱秀英就彻底飚了,猛然拔出腰间的长剑,怒斥道:“你那只手,刚才又是摸脚、又挠屁股,现在竟然来摸我的脸?!” 何瑾先是一愣,随即就手一指高空:“看,有飞机!” 可怜朱秀英真不懂飞机到底是什么,下意识又向天边看去。随后意识过来,看到何瑾那慌不择路的逃窜后,气得将宝剑都扔了出去:“何瑾,你给本宫等着!” 随即,她就如被惹怒的雌虎,对着刘火儿、陈明达还有王英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本宫不想暴露身份,你们还不赶快跟上去!” “记住,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本宫的侍卫,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本宫汇报。否则的话,后果你们自己想象!” 三人一惊,随即就跟猎犬一样,飞速追赶着何瑾那只兔子。 朱厚照则愣愣看着这一幕,然后屁颠颠儿捡回宝剑,谄媚言道:“皇姐,你刚才真是霸气四溢!” 朱秀英这时竟就真的展颜一笑,拍了拍朱厚照的脸,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哼,果然人无完人,那家伙原来也有痛脚,以后看本宫如何收拾他” 朱厚照这下就更愣了,感觉有些百无聊赖。 可忽然看到一脸哀伤的李俊后,登时想到了什么事儿:“李都督,你那个手下胡一刀,还要不要了?” 听到这个名字,李俊顿时神色一变,又是满脸的痛苦:“我,我对不住他多年来,他一直忠心耿耿,可我为了顾全大局,却不得不” 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了,道:“倘若他不计前嫌,本都督自然愿补偿于他!” “哦?”朱厚照这会儿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止不住闪过一丝戏谑,拍拍手道:“胡一刀,你可以出来了。” “都督”胡一刀露面,当即跪倒在地:“属下不知都督此举,竟还有如此难言之隐,错怪都督了!” “是本都督对不住你,从今往后,本都督自当好生待你!”李俊也当即起身,托起胡一刀,情真意切地言道。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胡一刀这会儿竟有些扭捏:“都督,属下已另投他门了,咱们的恩怨就就一笔勾销吧?” 李俊登时面色大骇,转念一想就知道他投靠了何人,却忍不住问道:“你向来忠肝义胆,为何?” “因为忠肝义胆,也抵不过工钱每月五两,包吃包住,干得好还有奖金提成,以及官职的提拔。” 胡一刀还未开口,朱厚照就忍不住抢答了:“另外呢,大哥最近又新增添了,说亲娶媳妇儿的福利” 说完这些,他才心满意足地走回去了,嘴里还碎碎念叨:“果然,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还是在于利益。大哥,你越来越教会了孤不少东西啊” 李俊则悲伤地看着一位公主,还有一位太子这般离去,心头忽然就沉重无比:这大明江山,以后还有救吗? 第四一一章 虎头蛇尾 “何瑾,你敢对总兵官不敬?!” 朱晖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的家将却已拔刃在手,厉声喝道“你这是在以下犯上,动摇军心!” 然后,何瑾眼皮子一抬,就挥了挥手。 一直藏在点将台后的刘火儿和陈明达,便带着十名锦衣卫走上台前,掣出绣春刀怒声呵斥道“放下兵刃,尔等是要造反不成!” 如今刘火儿和陈明达已是锦衣卫小旗,手下自然各有五名锦衣卫手下。这些家将看到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登时惊惧地望向了朱晖。 朱晖气得怒极反笑,扭曲着一张脸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果然如老夫所料,目光短浅、毫无大局,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何瑾敏锐地把握到了这句话的关键词,仍旧笑着说道“大局?你所谓的大局,是不是关外鞑靼铁骑在伺,固原城中兵无战心、人人思逃?” 这话落下,朱晖猛地面色一愕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但何瑾却未回答他,继续言道“同时,城中的权贵武官又各有所图,处处掣肘,让你疲于应对,根本无心完成陛下所托付的守御边关重任?” “你,你竟然连这些也知道?”朱晖震惊无比地看着何瑾,万万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好像什么都知道! 可何瑾却谦虚地笑了一笑,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哦,纯粹都是猜的,不必太当真不过呢,还是很感谢你这样努力配合表演。” 朱晖一愣,完全不明白何瑾到底要干什么如此关键的点上,你却戛然而止,这是要急死人吗? 就不能跟老夫好好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想着如何解决吗? 你这样,很容易挨揍的知不知道! 可何瑾似乎就是打定主意,要憋死朱晖一样,忽然又回到了正题,展开圣旨道“保国公,圣旨上写的很清楚,犒赏将士一事,是交由英俊潇洒的兵部职方主事来做的,你这是要抗旨不成?” “英俊,潇洒?”朱晖咬着牙念出这四个字,忍不住就要咆哮圣旨上哪里提这四个字了! 你别乱加形容词行不行? 一套连击,打得朱晖很是气急败坏,扭曲的方脸上笑着笑着,忽然就又笑得神秘了起来。 甚至,都可以说是诡异。 “好,好小子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 朱晖边说边转身,笑得是愈加畅快了“既然你都知道了老夫的难处,那老夫就让你一回,看你到底有何妙策,能解得了这宁夏一线的困局!” 言罢,他竟然就走了点将台,连头都没回。 此时点将台上的一众武官将士,也都恶狠狠地瞪了何瑾一眼,转身开始离去,明显要将何瑾晾在这里。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却又摆摆手,道“别人都可以走,李都督请留步” 李俊猛然回头,出乎何瑾意料的是,这位都督大人并未长着一副鲁莽难看的脸,也一点都不阴鸷渗人。 相反,人家面容刚毅,很有那种成熟中年男人的魅力。 甚至一双眼睛当中,还略带几分忧郁。何瑾可以保证,他走到京城的街道上,绝对会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偷偷多看上一眼 一下子,他顿时就感觉很不好了。 尤其,人家李俊见他唤住了自己,还愕然地笑了一下,诧异道“不知何主事找本都督有何要事?” 妈的,连嗓音都这么有磁性,态度也如此彬彬有礼简直不能忍啊! 一下子,何瑾就忍不住摆了一个气势雄浑的造型,并指如剑喝道“当然是你派人截杀本官的事儿发了,留你下来是要你配合调查!” 这话一出口,整个校场顿时一片哗然。 尤其朱晖身边的一众将士,看样子更是要冲上点将台,拔刃将何瑾砍成肉泥!要不是朱晖连声呵斥,恐怕点将台上就会酿造一场喋血大案。 这样的反应,实在出乎何瑾的意料完了,人家的魅力竟然还这么高! 接下来,李俊的反应就更让何瑾郁闷了。 只见人家一点都不惊讶,反而主动解下了兵刃、印信,交给刘火儿后道“何主事奉圣旨而来,有并施奖赏之权,本都督自然要配合调查。” 说着,一副不抵抗、不争辩、也不负责的态度,像极了始乱终弃的渣男。 看着锦衣卫将李俊带下点将台,何瑾敏锐地感觉到底下的兵士,看向自己的态度开始不一样了由刚开始的兴奋激动,变成了一种压抑的愤怒! 一下子,这套恩威并施的对子牌,就让他感觉索然无味了。 原打算着,还要现场颁赐饷银、收买一波人心。可现在,何瑾却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挥手道“行了,犒赏一事,少时由各千总来新军营领取!” “本官麾下将士,将分散各营各寨,随时跟进。务必保证每笔饷银,都发到了将士们手中!同时,各营各寨的将士,随时可来新军营当中举报,如有贪墨军饷一事,本官替你们做主!” 言罢,他便怒气冲冲地走下了点将台。一场主动出击的好牌,莫名其妙就有些虎头蛇尾的味道。 回到新军营中,何瑾第一件事儿就是回到自己房间,想找出一面镜子。 可就在他翻找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一切要暗搓搓地来,哈?本宫倒是觉得,你今日在点将台上挺高调的啊。” “嗨哟妈呀!” 本就心里有事儿的何瑾,猛然一听朱秀英的声音,顿时吓得一蹦三尺高,捂着胸口道“你干什么啊!就算贪图我的美色,就不能收敛点儿吗?” 这话本就是他嘴贱的日常,自然也气得朱秀英面色含霜。可随后看着随意坐在椅子上的朱秀英,他忽然眼睛就亮了。 只见朱秀英今日穿了一件艳丽的鸳鸯战袍,一袭朱红色遮腿战裙。成熟曼妙的身子凹凸有致,曲线玲珑,如同一幅跌宕起伏的美丽山水。 尤其别的女兵都遮住膝盖的战裙,到她这里却只遮挡住大腿,愈加显得一双长腿惊心动魄。而那副调侃和慵懒的姿态,偏偏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冷艳。 美貌古装美女与制服诱惑,瞬间完美地融合了在一体这次第,怎能不让刚受了李俊打击的老司机,心湖泛起一丝丝的涟漪? 于是,下一刻何瑾就扭捏了起来,绞着手指脸红地言道“其,其实呢,贪图我美色也没什么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也一样,英俊少年,美女也好逑嘛” 朱秀英先被何瑾那怪异的眼神儿看得心中发毛,随后又见他一副吃错药的表情,含羞带怯地说出这么一番不要脸的话。还偶尔抬起眼睛,扑闪扑闪地看向自己,一副认卿采撷的模样 一下子,她就缓缓站了起来,俏颜上带着柔情的笑意,走向何瑾伸出芊芊玉手然后,一巴掌就狠狠拍在了,他的后脑勺儿上! 将何瑾拍到在地后,她还不解恨,又是一脚接着一脚踩下去,边踩边骂道“你这该死的貔貅,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本宫贪图你的美色,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啊!” 何瑾赶紧蜷曲起身子,捂头抱脸,保护动作反应简直堪称神速。 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愤怒。可随着一脚接着一脚的摧残,反而又感到了一股快感 第四一二章 你想知道什么? 半个时辰后,鼻青脸肿的何瑾摸着脸上的伤,幽怨不已地望着朱秀英“都可能毁容了,我以后还怎么靠这张脸吃饭?” 朱秀英忍不住又捏起了拳头,但顾忌着在场这么多人,终究没有发作,只咬牙切齿地交代了道“办,正,事!” 李俊诧异地看着朱秀英,实在没想到康宁公主也来了军营。但想了想,传闻何瑾新军营中居然有女的,也就一下释然了。 当然,也只释然了一点而已。毕竟,两人之间这样的关系,他还是有些搞不懂。 好在,他也没打算搞懂,略微一摇头后,便开口道“何主事,此番不知要本都督,如何配合调查?” 何瑾就想了想,道“先说说为何要派人截杀本官吧,最重要的是,你想吓唬本官到何等程度?” 令所有人诧异的是,李俊只是沉吟了片刻,便一五一十交代道“杀光你的随行,然后让你诚惶诚恐地来到固原城。如此这般之后,本都督觉得应当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话一出口,刘火儿、陈明达、还有徐光祚、常怀先、张仑这些人,不由怒发冲冠、义愤填膺。 朱厚照更是抓住了机会,大声呵斥道“李俊,你好大的狗胆!如此所为,还有没有将大明律法放在眼中?” 然而,李俊闻言却面色未变,竟还反问了一句“敢问太子殿下,守御边关,靠的是大明律法?难道殿下以为边关外的鞑靼,会听从我等的律法行事不成?” “这?”朱厚照一时哑口无言,忍不住摊手道“你,你竟让孤无言以对” “对什么对?”何瑾登时瞥了他一眼,嫌弃地道“这么一个简单的概念混淆,就把你忽悠了?守御边关那是战事,截杀朝廷钦差那政事,岂能一概而论?” “对!”朱厚照登时又嘚瑟起来,戟指李俊道“守御边关乃战事,截杀朝廷钦差乃政事,岂能一概而论!” 听朱厚照一字未变的质问,李俊面色终于变了,目光也更加忧郁了大明有这等厚颜无耻的太子,何愁日后江山社稷不亡啊? “何主事,你还是太年轻”又摇了摇头,赶走脑中乱七八糟的的念头后,李俊才叹了一口气,悲悯地言道“虽然比之同龄少年,你已很是有城府。但在这等边关大事上,你还是什么都不懂。” “哦?”何瑾闻言不由盘起了腿,仿佛唠家常一样言道“那就劳烦李都督,指教一番喽?” 看着他这般玩世不恭,一副没有个正形的模样,李俊是打心眼儿里看不上,都有些懒得开口。 但他闭了一下眼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才言道“不过,你在点将台上,能道出固原城里兵无战心,人人思逃,还有保国公处处掣肘一事,倒是让本都督刮目相看” “哦,这其实没什么” 何瑾一摆手,当下就将卫所制糜烂,大明军士不堪一击的原因讲了一遍,随后又继续道“而到了宁夏一线这里,兵士们思逃的缘故,其实还有一条。” 这时候,李俊早已目瞪口呆。 因为他没想到,眼前这么一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十五岁少年,竟然不是自命不凡,真将大明兵制的弊端说了出来! 尤其很多地方,李俊还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种感觉,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根源。可这个少年竟然一针见血,剖皮见骨,将困扰他多年的弊端,分析得透彻精确无比! 一下子,他不由下意识问道“还有一条什么?” 想不到何瑾却一愣,随后就笑了“李都督,你这是着相了啊固原士卒人人思逃的另一条原因,难道你真不知道?” 李俊也一愣,随即同样笑了“不错,没想到我李某竟出了这么一个丑,让何主事见笑了。” “此番大军守御边关,征调的都是京营和直隶一带的兵卒。他们可不是宁夏本地的军户,本就没什么战心,又在这边关之地耗费了半年的时光,岂能不想着回家?” 言罢,李俊似乎忘了自己是来接受调查的,竟又向何瑾问道“可固原城里统调不一、政令混乱一事,何主事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哦,这其实也没什么” 何瑾又摆了摆手,还挠了挠屁股,才道“一座城里,有总兵官、有中官监军、还有右都御史嗯,这就纯属添乱了。” “三样官职当中,总兵官看似最大,节制全军。可事实上,无论制定何样的攻守战略,总兵官必然要跟手下的武官商议。而各武官性情不同、看法不一,难免会让总兵官左右为难的。” 李俊闻言,想着衙堂里每日武将们的争吵,不由深为认同,情不自禁颔首点头。 甚至就连何瑾刚才那个不雅的动作,他都觉得没那么粗鄙,反而有些率性坦然,外加一点高深莫测的意味了。 “不过,这还只是开始。”何瑾却毫无觉悟,仍旧没形象地抓着脑袋,道“保国公到这里的时候,其实还不算太为难。” “毕竟为帅者不在善谋,而在于善断。同众武官商议拿出一份方略来,他还是能做得到的。” “可之后就有意思了,因为这份方略,是要由中官太监和右都御史来审核的。”说到这里,何瑾忍不住嘲讽一笑,道“也就是说,保国公还要再商议一遍。可对付这两位,他就算善断也不行了。” “因为中官太监不仅有节量诸宜之权,还代表着陛下的意思。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保国公就拿不准究竟是中官的建议,还是陛下的意思了。” “而到了右都御史这里,就更有意思了。”这时候,何瑾的面色还是笑着的,但笑意里的嘲讽却越来越浓重“文官们普遍叽叽歪歪,又权欲极强,他们可半点都不希望,守御边关出什么岔子。” “而大明到了这个时候,早已文贵武贱,御史又有监察之权,照样可以上本弹劾奏报,更不要说,人家文官还喜欢拉帮结派造声势,你们武官根本说不过人家” 一直到了这时候,何瑾面容才认真了几分,道“且这些还只是按常理推断,至于具体情形、各时期的外在影响,我还统统没算进去。 “一份攻守战略,照这么一个流程走下来,别说半年,就是十年也执行不起来。”说着,他身子微微前倾,面无表情地问道“这时候,李都督还需问我,固原城里为何统调不一,政令混乱吗?” 李俊张了张嘴,忽然感觉嗓子干涩,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说不出一句话。 可这个时候,何瑾却一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勃然变声道“十余万大军,看似人数众多,却如一头被绑缚住了爪肢、病魔缠身的巨兽,只能日复一日地趴在原地!” “单是这些内耗,就足以令大军缓慢地分崩离析,还谈什么守御边关!” 说着,他又忍不住喝道“说实话,你们到现在还没被鞑靼大军攻破,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那何主事想必也猜出来,李某为何要派人恫吓你了吧?”怔怔愣了半天的李俊,最后只问出了这个问题。 何瑾则不由点头,道“当然,李都督的用意,就是希望我是个怂包嘛。” “只要被你恫吓住了,就不会来添乱搞事儿,不会在这座病魔缠身的固原城身上,再加一味毒药!” 说完这句,趁着李俊神色恍惚的时候,他猛然又一下抢在了李俊身前,直视着李俊的眼睛,缓缓又坚定地说道“可是李都督想过没有?有时候重病还需猛药医。而我,很可能就是那一味猛药!” “你,你此番到底想知道什么?”李俊没有被吓住。但情绪猛然受到剧烈冲击,还是让他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我想要知道七月的那场战役,你们到底有没有谎报军功!” 第四一三章 真相 听到何瑾的要求,李俊不由沉默了下来。他是名武将,情绪比较容易波动,但他同时更懂得克制。 一时间,房间不由随着他的沉默,而彻底沉默下来。 朱厚照、朱秀英还有徐光祚、常怀先、张仑,以及刘火儿、端木若愚、陈明达这些人,都目露希冀地等着李俊的回答。 唯独何瑾,倒有些好以整暇,似乎已猜到了李俊接下来要说什么“李都督,我猜你的第一句话,应该不是什么词句,而是会先笑几声吧?” 沉默的李俊一抬头,不由疑惑问道“为什么?” “因为无论你想虚张声势,还是想掩饰事实。先笑上几声,总是会很有气势的。万一,能蒙住我呢?” 李俊闻言,真的就附和般笑了一声,然后摇头道“何主事,本都督真是小瞧你了” “停!”可何瑾却在他长篇大论之前,打断了他的话“你到底说不说吧?假如你说的话,一切都好说,假如你不说” “假如本都督不说呢?”李俊闻言面色不由一凝,问道。 “那我就继续想想办法”何瑾却手一摊,很没骨气地就认了怂。 但就在李俊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又颇有兴致地凑向前,道“不过,我猜这件事儿的真相,你恐怕也没准备一直保守下去。” “哦?”李俊眉头一蹙,问道“主事何出此言?” “因为你派人截杀我了啊,而且当我问你的时候,你回答得很是干脆。”何瑾眼珠悠悠转了一轮,带着一丝睿智,还有几分得意“截杀钦差大臣的罪名,可比谎报军功严重多了,可你却轻易地坦白了实情。” “如此推论下去,谎报军功一事,你其实也会坦白的。之所以现在不说,大概你认为时机有些不对,不想坏了嗯,怎么说呢,就是保国公嘴里所谓的‘大局’吧。” 一下子,李俊就仿佛被人洞穿了一般,真心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少年的厉害。可随后又一想,他忽然冷汗涔涔,赶紧说道“何主事,我可还没承认谎报过军功!” “不,你已经承认了”何瑾却又走回椅子上,仍旧盘起了腿“假如你们真的没谎报军功,如你这样光明磊落的人,根本不会派人半路截杀威吓我。而且,在我提问的时候,也会当即就否认掉了。” 说完这句,他就看了一眼端木若愚,道“若愚,给李都督搬张椅子,他应该想坐下来聊” 端木若愚当即搬了张椅子,李俊也没坚持,甚至还有些匆忙地坐了下来,神色都有些恍惚“何主事,你今年真的才十五岁?” 这个问题,何瑾表示他不想回答。于是,他傲娇地给了李俊一个眼神儿,让他自己去体会。 可惜,李俊显然误会了何瑾的意思,怅然一笑后,道“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宋时也有不少神童。可我李某人从来不相信那些,总觉得就算少时了了,大时也未佳。” “毕竟有些事情和人性,总是需要经历和磨炼才能感悟和融会贯通。而事实也证明,那些小时聪慧之人,大时并未有什么成就,他们太过自恃” 正说得尽兴,李俊忽然听到有人在打哈欠。抬头一看,何瑾一副没兴趣的模样,提醒他道“李都督,你是位武将。” 李俊顿时有些郁闷,还有点想揍人武将怎么了?武将就不能多一点感伤、一点忧郁和一点思考了,你这是偏见好不? “何主事,谎报军功一事,你其实已知道结果了。”回到正题,李俊不由有些困惑“难道非要让本都督证明,好让你毁了这宁夏一线?” 可这时候,何瑾真的已没耐心了,忍不住有些讥讽道“听你的意思,好像宁夏一线继续让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嗯,外加你这个貌似悲天悯怀、实则腹无一策的武官折腾,就能有救一样。” 李俊闻言,刚毅的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怒气。 可何瑾却又一摆手,道“半年的时间,你们要能干成点事儿,早就办成了。一个个身陷局中不自知,还老摆一副拼命努力的模样,真是让人感到恶心!” “陛下在京城宵衣旰食,耗尽京储为你们筹备军费,是让你们来驱逐鞑靼、守御边关,不是让你们来秀下限的。” 越说越恶毒,越说越讥讽。 李俊没有想到,眼前这位他刚还有了一点好印象的少年,挖苦起人来竟如此厉害。整整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带一个脏字儿,而且看样子还能不重复地继续下去。 “住口!你以为我们愿意谎报军功?要不是为了笼络军心士气,我们岂会上了那个阉人的船,导致现在骑虎难下!” 李俊猛然起身,憋不住的他犹如一头狮子,面色狰狞扭曲。 可刚咆哮完这一句,他忽然便看到何瑾嘴角似扬非扬,眼神儿里充满戏谑“哦原来是中官监军苗逵,率先提议的啊。” 听李俊提起这人,何瑾也一下有印象了这个苗逵在历史上的确留下过一笔,就是曾在成化、弘治两朝,领兵出征或作为监军为国征战。 后来好像还建议过弘治皇帝,主动出兵攻打鞑靼,但遭到了刘健、刘大夏的强烈劝阻,弘治皇帝才作罢。 具体这人是位忠君爱国的太监,还是一个贪功好名的阉官,何瑾并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明朝好像有很多太监愿意干这种事儿。 事实上换成自己,何瑾也愿意干。 毕竟,出兵打赢了就是监军有功,一旦打输了,也不用承担什么责任。最主要的是,自己也不用亲自上阵拼杀,何乐而不为呢? “李都督,既然都说出苗逵了,那藏着掖着也没意义了,不如一块儿说了吧?”何瑾又挠了挠屁股,道“虽然我已知道了结果,但过程也是必不可少的” 这时李俊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彻底败给了何瑾,苦笑一声道“好,既然何主事想知道,本都督倾囊相告也无妨。” “事实上,我等大军自出征之时,中途便一直有士卒逃亡。哪怕到了固原城,兵士亦毫无战心。与鞑靼铁骑交战几番后,更是士气低落,畏敌如虎。” 说着,李俊好像就陷入了回忆,继续道“七月那次,小王子和火筛部落劫掠已毕,按照保国公的军令,我等兵分五路,不过想着尾衔伺机追杀一番。” “可想不到,苗逵那一路竟然走了狗屎运,真追上了火筛一支小部队。斩杀了三名火筛骑兵,缴获了牛羊数千头” 听到这里,朱厚照不由双眼一亮,道“这是好事儿啊!” 然而,李俊却一脸的痛苦,不堪回忆般言道“但苗逵竟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向朝廷奏功!随后右都御史史琳不明真相,也擅作主张,上了一封请功奏报!” 这时候,朱厚照还没听懂,怔怔问道“他们上奏章就上呗,怎么一下就成了大捷,请赏之人多达数万人?” “因为,苗逵上奏章的时候,当然不能只给自己一人请功,自然要加几个部将。而到了史琳那里的时候,又进一分添油加醋” 何瑾却明白李俊的意思,沉着脸解释道“而到了这个时候,事情就不受控制了。保国公和其他勋贵武官们,要么一起谎报军功,要么就任由士气继续低落下去,乃至还有可能全军哗变。” “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将错就错、隐瞒朝廷。生生将一次小小的遭遇战,夸大成了一场大捷!” 第四一四章 这你都有法子? “真相竟然是这样?”听闻李俊的叙述,朱厚照不由一脸茫然,道“竟然这样简单荒谬?” 周围众人听了这话,不由深有同感来此之前,他们都忍不住猜测,宁夏一线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会不会是将官权贵们贪婪无度、丧心病狂,只为一己私利,便置大明边关于不顾,弄出了这等弥天大谎。 那一个月的路程上,他们都下定了为国除奸的决心。甚至想着就算牺牲性命,也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可想不到,真相就在何瑾的一番巧妙引诱下,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一时间,他们都感觉有些虎头蛇尾,还有种欲求不满和进退两难的感觉——这样的真相,实在太恶心人了啊! 最主要的是,这怎么向弘治皇帝汇报? 说那个中官太监苗逵贪功谎报,是罪魁祸首?可人家刚开始就没谎报军功,不过交代了一场小捷。且身为中官监军,人家是有权上奏战报的。 说右都御史史琳不辨是非,引发了谎报乱报的开端?可人家也只是心忧战事,闻讯而喜。纵然奏报中稍微夸大了一点,但也没到谎报乱报的地步。 说勋贵武官们欺瞒谎报朝廷,罪大恶极?可人家要是不那样做,本就低糜的士气就会更加低糜。而且生生截下那些受赏名单,将他们定为罪人,满营将士不哗变才怪! 说满营将士目无忠义,枉愧朝廷恩养?可人家当兵就是为了能吃粮活着,最好还能养活一家子。连这点要求都达不到,凭啥豁出性命去跟边关外的鞑靼铁骑拼? 每个人都有错,但每个人又都好像没错。 一下子,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留呼吸之声,清晰可闻。 李俊环顾周围之人,不由苦笑了一声“诸位,现在知道本都督,为何不肯说出实情了吧?只因这实情就是个泥潭,你们一旦踏足,就深陷了下去,无法挣脱!” “少来这一套!” 朱厚照当即就急眼了,道“我等可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我等只是奉父皇之命,前来调查此事的。现在真相大白,赶回京城复命便是!” 这话说完,一直没吭声的何瑾,不由嗤笑了一声,道“太子殿下,你这不是在坑爹吗?这一摊子倒灶的事儿,好意思扔给陛下处置?” 说完,不待朱厚照反驳,何瑾又苦笑了一声,继续道“再说,你们真以为陛下和大学士派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调查此事?” “难道不是?”朱厚照疑惑了。 “当然不是!”何瑾当即开口,情绪一下激动起来了,道“假如只是调查此事,派一个孟文达就够了,还用得着我?” “假如只是调查此事,陛下会在派我之前,特意入新军营检阅我会不会带兵?” “假如只是调查此事,会钦赐王命旗牌、还有尚方剑这等大杀器?” “假如只是调查此事,我会在没来之前,足足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甚至都想着如何扬帆出海?” 这一刻,朱秀英也忍不住了,愕然不已地问道“你是说?来此之前,父皇和内阁大学士们,已大概猜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真当陛下和内阁大学士,是吃干饭的啊?”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又苦笑了一声,道“中官太监、右都御史、还有勋贵武官的奏折一张接着一张,还一张比一张夸张。” “随后又是京城里传言四起,各地流亡灾民不断。只要前后认真一对照,陛下和内阁大学士哪能猜不出个七七八八?” “大哥,那你的意思是?”这下子,朱厚照可算明白了“父皇派你来调查此事,不过是个幌子,真实目的是让你来这里力挽狂澜的?” “阴险,实在太阴险了这等帝王心术和手段,我可要好好记下。”说着,这倒霉孩子还真拿起了纸笔,写下了一行字贴心藏好。 “什么力挽狂澜,无非宁夏一线的情况,已濒临崩坏。陛下和大学士们,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把我扔这里来瞎折腾一番” 说着,何瑾还忍不住又笑了一下,道“万一折腾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就算折腾坏了,无非提前挑破毒瘤罢了。” “如此说来,你无论成与不成,父皇岂不是都不会怪你?”朱秀英娥眉一蹙,不知为何又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何瑾同样一蹙眉,不解地道“你们女人的关注点,怎那么新奇?我何时说过,陛下会怪我了?” “那你为何死活” “死活不肯来这地方?”何瑾一下就明白了,忽然又气愤不已地说道“因为假如我要干好这件事儿,中官太监苗逵要杀我,右都御史史琳会嫉恨我。” “还有那些上中下层的武官也想干掉我,更别提边关外的鞑靼铁骑,同样会不由分说就做掉我!” 说着,他就郁闷地一抱头,幽怨道“陛下当然不会怪我,他明明是要弄死我啊!” 一听这话,朱厚照忽然就紧张了,道“所以大哥你就拐骗了我来这个地方,这算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嗯”何瑾很诚实,点头应道。 当下朱厚照就炸了,叫嚷起来道“好你个何瑾,我将你当大哥,你却要拉我垫背?我跟你拼了啊!” “我何曾不将陛下视作叔父,可陛下只因我英俊貌美、卓尔不凡,就把我扔到了这里?他这样对我,我就拐骗他的儿子,又有什么不对?” “你,你目无朝廷、狂悖无礼!父皇为君,你为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懂不懂?你敢拿自己同父皇相提并论,其心可诛!” “反正你都来了,怎么,现在想当缩头乌龟了?” “” 就在两人吵得天翻地覆时,众人都不知怎么劝解时,一旁脑路新奇的朱秀英,这次却抓住了重点“何瑾,你刚才说解决此事,才会招惹杀身之祸。言下之意,就是你有解决此事的法子?” 这话一出口,整个房间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何瑾,包括朱厚照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谁都不得不承认,何瑾很厉害,很是有些手段。可再厉害,他们也不觉得何瑾能解决此事。 整整宁夏一线,如此攸关大明边关安危的一个困局,就连手握至高权柄的当朝天子,和久历宦海、精于权谋的内阁大学士都束手无策,一个区区十五岁的六品钦差,就能搞定?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故而,李俊便哀伤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有的本都督与保国公就此事,已不知商议了多少回,仍一筹莫展。” “我虽然承认何主事有些手段,可” 话还没说完,就被何瑾一个鄙视的眼神儿瞪回去了“李都督,你是个武将好不好?如此多愁善感、哀伤悲悯的,怎么不去写两首诗词儿?” “陛下和内阁大学士想不出办法,是因为他们远在千里之外,根本不知如何下手。你们办不到,除却身在局中的次因外,就是本身比较笨。” “可我大概已经了解了情况,又没深陷其中。而且还英俊貌美、卓尔不凡,你凭啥觉得我办不到?” 李俊看着眼前少年自信的眼神儿,知道他不是在说谎。只是卓尔不凡也就罢了,英俊貌美跟办成这事儿,有啥子的因果关系? 但朱厚照却不管这些,急忙问道“大哥你真有法子?” “有五成左右的把握。主要取决这段日子,鞑靼铁骑会不会突然来插一脚。”何瑾这下就认真了许多,回道“假如没有干扰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让太子殿下统御千军万军,跟鞑靼铁骑好好干上一仗。” 说罢,他就惋惜地看了朱厚照一眼,摇头道“可惜,太子殿下就要当逃兵,准备回京城了” “回什么京城!谁说我要回去了?” 朱厚照立时改口,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大言不惭道“孤乃大明太子,岂能临阵脱逃?孤要在此坚守最后一刻,与固原城共存亡!” 第四一五章 聪明才是最大的性感! “何瑾,你究竟有何法子,还不赶快说出来?” 朱秀英有些怒火中烧,望着眼前神采飞扬、又成功忽悠了自己傻弟弟的何瑾,她清楚知道自己的怒气来自于妒忌。 她一向认为女子不输于男儿,男人能做到的事儿,女人同样也能做到! 可渐渐地,她就有些发现,自己好像选错了挑战对象。 眼前的这个少年,简直聪明到如妖孽一般。固原困局他似乎在未至之前,就有了大概的猜测和谋划。而且那些猜测,明显还跟事实差不了多少。 更可恶的是,面对如此一团乱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难题,他竟然还早有了腹案。可自己,却连如何解决谎报军功一事,都没有个思路!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何瑾却一点没意识到朱秀英的焦怒,反而继续嘚瑟道:“我那天在房中差点薅光了头发,才想出的精妙法子,凭啥告诉你们啊?万一你们一不小心泄露出去,岂不是坏了我的大事儿?” “嗯嗯大哥言之有理。”朱厚照不愧自带‘地主家傻儿子’的光环,闻言连连点头。 在他看来,固原很快就要热闹起来,自己还可以带兵打仗了。至于其他的,操那份儿闲心干啥? “那你此番将我等召集在此,难道就为了显摆你的聪明吗?”朱秀英闻言大恨,气不能当场再揍何瑾一顿。 但何瑾已不吃她这一套了,当即厚颜无耻地言道:“当然!” 嗯这种情况,众人已经历很多了,都在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当然’之后的转折。 可想不到这次,何瑾却不按套路出牌了,继续嘚瑟道:“当然就是为了显摆啊我这么聪明,假如不显摆一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朱秀英一下攥起了拳头,却看到了何瑾有恃无恐的眼神儿。 再一想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当众出手还会失了大明公主的颜面,只能咬牙切齿地咽下这口气。 然而,漆黑的眼珠儿微微一转后,她的眼神儿忽然就有了狡黠的神采。 随即悠悠地望向李俊,道:“聪明又有什么用呢,男人最重要的是沉稳有魅力。本宫觉得,李都督这点就比你强很多” 李俊忽然心头一震,被朱秀英那悠悠的眼神儿盯着,心头忽然就泛起一种强烈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番话落,何瑾就如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浑身都炸毛了:“你懂什么,聪明才是男人最大的性感!最重要的是,我明明比他英俊貌美很多!” “可本宫就是觉得,李都督比你有魅力多了”朱秀英却仍旧一副痴女表情,欣赏不已地看着李俊,半点都懒得看何瑾。 “李都督,足足三个月了,你可有半点法子解决固原的困局?”何瑾也怒了,上前质问李俊。 “我”李俊忽然有些想哭:我就只是安静地坐着,招你们、惹你们了啊 然而,何瑾却怒火中烧,继续开启了嘲讽模式:“别说固原的困局,就连谎报军功一事,你日后也会愚蠢到一五一十交代!” “光明磊落、敢作敢当,这样有什么不好?”朱秀英这才瞥了一眼何瑾,只不过眼神儿里全是轻蔑:“总比某人阴搓搓的,如地下的老鼠一般” “你懂个屁啊!”何瑾真的急了,来回踱步不停地言道:“比起谎报军功这点屁事儿,陛下更看重的是如何解决宁夏一线的困局!” “而若想解决这样的困局,就万不能拿这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破事儿来做文章!” “所以,谎报军功一事,你是继续打算瞒着了?”朱秀英眼中神采又是一亮,当即开口问道。 “当然!真要那么做了,除了一窝儿端了整个宁夏一线的高层,还有打击底层士卒的士气外,能有个屁用!” 何瑾脱口而出,可正准备往下说时,就瞟到了朱秀英得意的眼神儿,面色骇然:“好,好你个大明公主,不好好的混吃等嫁人,居然学会玩儿兵法了哼!” 说着,他气愤不已地就向外大步走去。 朱秀英暗恨自己太心急,更恨何瑾实在鸡贼,忍不住问道:“喂,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解决宁夏一线的困局,让你这个女人深刻意识到,聪明才是男人最大的性感!”何瑾陡然一回头,发出了他气愤的怒吼。 朱秀英闻言,登时惊得张开了娇艳的樱唇:没想到这孩子,对这事儿的执念,如此之深啊 可想不到,何瑾看到她这幅吃惊的模样,竟然又屁颠屁颠儿地回来了。 就在朱秀英不明所以的时候,他邪魅骚气的伸出手,吧嗒一下合上她的樱唇:“女人,你很快就知道,自己非但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一下子,整个房间的人都傻眼了:这,这是在撩骚勾引公主?真男人,果然连母老虎都不放过! 果然,随后朱秀英就彻底飚了,猛然拔出腰间的长剑,怒斥道:“你那只手,刚才又是摸脚、又挠屁股,现在竟然来摸我的脸?!” 何瑾先是一愣,随即就手一指高空:“看,有飞机!” 可怜朱秀英真不懂飞机到底是什么,下意识又向天边看去。随后意识过来,看到何瑾那慌不择路的逃窜后,气得将宝剑都扔了出去:“何瑾,你给本宫等着!” 随即,她就如被惹怒的雌虎,对着刘火儿、陈明达还有王英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本宫不想暴露身份,你们还不赶快跟上去!” “记住,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本宫的侍卫,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本宫汇报。否则的话,后果你们自己想象!” 三人一惊,随即就跟猎犬一样,飞速追赶着何瑾那只兔子。 朱厚照则愣愣看着这一幕,然后屁颠颠儿捡回宝剑,谄媚言道:“皇姐,你刚才真是霸气四溢!” 朱秀英这时竟就真的展颜一笑,拍了拍朱厚照的脸,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哼,果然人无完人,那家伙原来也有痛脚,以后看本宫如何收拾他” 朱厚照这下就更愣了,感觉有些百无聊赖。 可忽然看到一脸哀伤的李俊后,登时想到了什么事儿:“李都督,你那个手下胡一刀,还要不要了?” 听到这个名字,李俊顿时神色一变,又是满脸的痛苦:“我,我对不住他多年来,他一直忠心耿耿,可我为了顾全大局,却不得不” 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了,道:“倘若他不计前嫌,本都督自然愿补偿于他!” “哦?”朱厚照这会儿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止不住闪过一丝戏谑,拍拍手道:“胡一刀,你可以出来了。” “都督”胡一刀露面,当即跪倒在地:“属下不知都督此举,竟还有如此难言之隐,错怪都督了!” “是本都督对不住你,从今往后,本都督自当好生待你!”李俊也当即起身,托起胡一刀,情真意切地言道。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胡一刀这会儿竟有些扭捏:“都督,属下已另投他门了,咱们的恩怨就就一笔勾销吧?” 李俊登时面色大骇,转念一想就知道他投靠了何人,却忍不住问道:“你向来忠肝义胆,为何?” “因为忠肝义胆,也抵不过工钱每月五两,包吃包住,干得好还有奖金提成,以及官职的提拔。” 胡一刀还未开口,朱厚照就忍不住抢答了:“另外呢,大哥最近又新增添了,说亲娶媳妇儿的福利” 说完这些,他才心满意足地走回去了,嘴里还碎碎念叨:“果然,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还是在于利益。大哥,你越来越教会了孤不少东西啊” 李俊则悲伤地看着一位公主,还有一位太子这般离去,心头忽然就沉重无比:这大明江山,以后还有救吗? 第四一六章 剁了你的狗头! “你说他直接到了府衙,找了保国公?”听着刘火儿的汇报,朱秀英不由一脸的疑惑,道:“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刘火儿一张嘴,忍不住就皮了一下。 随后看到朱秀英冷厉的目光,他猛然打了个哆嗦,赶紧解释道:“到了府衙的时候,老大让我们守在门外,里面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小人真的不知道。” “就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来?” “有的,动静可是不下。”一回忆起这个,刘火儿似乎还有些后怕:“老大是被保国公打出来的!” “而且两人那争执吵闹声,估计整个府衙都能听见。最后保国公还抽出了刀来,说誓要剁了老大的狗头” “唔如此看来,两人是彻底撕破脸了。” 朱秀英微微点头,随后就更加疑惑了:“只不过,他这样用意何在呢?总觉得这种大张旗鼓的做法,不太像是他的风格。” 愁眉不展地一捂额头后,又继续问道:“再然后呢?” “再然后?”刘火儿也蹙起了眉,道:“再然后就真的没有然后了,老大回去就躺下睡觉了” “他难道是猪吗!” 朱秀英登时就急了,起身叱喝道:“点将台上,他与保国公不对付一事,弄得整个固原城人人皆知。紧接着就又跟人家大吵一架,回来后还能睡得着?” “还有李俊回去后,必然会将他已知谎报军功的事儿散布出去。他难道不知,自己已成了固原城上下武官士卒的公敌,不赶紧想着如何防备自保,还能安心睡大觉?” 越说越怒,朱秀英恨不得当下就将何瑾剥皮抽筋。可最终,也只能恨恨言道:“传本宫的命令,新军营上下从今日开始,全部戒严!” 说着,她气得跺脚就离去了,临走时还忍不住恨声道:“保不准,哪天睡梦里就被人砍成了肉泥,真是无药可救!” 见朱秀英完全离去,刘火儿小心怯懦的脸上,忽然浮过一丝诡异的笑。随即看了四下无人,又恢复了忧心忡忡的神情,怏怏地离开了房间。 这天夜里,朱秀英明明脑袋很困,可就是心神不宁,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一想到何瑾这等颠三倒四、让人一头雾水的做法,她有种半夜提剑,替保国公剁了何瑾狗头的冲动。 想想就让人上火! 然而刚想到上火,恍惚中就看到窗外火光闪动。一时间,她还有些失笑,以为自己都出现什么幻觉了。 可下一瞬,朱秀英猛然翻身而起,大叫道:“走水了!” 随着她这一声喊叫,新军营里当即惊动起来。训练有素的兵士集结起来,在各自长官的吼叫指挥下,衣衫不整地开始取水救火。 然而,这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这片空地本没什么建筑,士兵所住都是毡布搭建的帐篷。一旦烧起来,便会连绵一片,无休无止。 更让朱秀英惊骇莫名的,是她看到北风呼啸下,燃起冲天大火的中心点,正是何瑾所在的屋子,火光已照亮了半个天幕。 “快,快去救人!”朱秀英脱口吼道,神色焦怒而痛苦:“听本宫的命令,快进去救人啊!” 然而,面对这样不合情理的命令,身边的将士无一人行动。 相反,徐光祚还冷硬着一张脸,道:“公主,火势如此之大,何主事已没有生还的可能。更何况,公主并未有统御新军的职权,请恕我等不能接受!” “你,你们不去,那我去救!” 说着,她当真就要冲入火海当中,却被一旁的朱厚照死死抱住:“皇姐,皇姐你不能去,大哥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儿的!”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明显朱厚照的脸色也难看至极,最后嗓音也哽咽起来:“大,大哥一定会没事儿的,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没事儿的”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朱秀英挣扎了几下,发现怎么也挣脱不了后,渐渐也就绝望了。 最后看着那房间在大火下轰然倒塌,她仿佛也一下被抽光了力气,无力地蹲在地上,悔恨不已道:“若不是我今他说出办法,他就不会负气去找保国公,也就不会出现今夜这等之事这一切,都是我害了他啊!” “不,皇姐。”朱厚照却眼珠通红起来,猛然一把掣出徐光祚腰间的佩刀,叫道:“这都是那个保国公干的!” “就算不是他,也是他手下那些害怕谎报军功一事暴露,才做出了这等丧心病狂、无视大明律法之事!” 说着,他提着刀转身就要走:“孤这就去砍了他,为大哥报仇!” 一时间,整个军营全乱了套。 女兵那里安慰伤心欲绝的朱秀英,徐光祚这些将官不仅要指挥救火,还要拦着朱厚照。可偏偏朱厚照又是新军的统帅,徐光祚反过来又要听他的 就在所有人都焦头烂额的时候,何瑾却一脸欢快地吹着口哨回来了。看到军营的大火时,他忽然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何瑾?” “大哥?” “军师?” 众人一时齐齐看向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竟然没事儿?” “我,我应该有事儿吗?”何瑾似乎也被问懵了,随即反应过来,便勃然大怒起来:“我当然有事儿!上个厕所的功夫儿,回来屋子就被烧没了,你们说我有没有事儿!” 这声咆哮质问,若是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朱秀英、朱厚照和徐光祚等人,都会感到愤慨不平。 可换在何瑾身上,他们就忍不住露出了怀疑的眼神:“真的是这样?只是上个厕所,就侥幸逃过了一劫?” 谁知何瑾一听这个,整个人都炸了:“你们是不是脑子有坑!难道我还会自己放火烧军营?一定是保国公那个王八蛋,狗急了开始跳墙,兔子急了开始咬人!” 说着,他一把掣出尚方剑,面色狰狞地叫嚣道:“朱晖,小爷今晚不砍了你,我就不姓何!” 一下子,朱秀英、朱厚照和徐光祚等人顿时又傻了。 直至看到何瑾怒气冲冲离去后,他们才反应了过来,齐齐开口:“不可鲁莽!” “带上我!” “嗯?”朱秀英和徐光祚登时更傻了,看向一旁的朱厚照:太子殿下,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呢? 可随后他们就想到,人家朱厚照就是这个人来疯的套路啊。 而且,趁两人发愣的功夫儿,他还举着刀赶忙冲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叫:“大哥,等等我,你先别一刀砍死了,让我也砍两下!” 看着前方那俩二杆子,朱秀英感觉不真实,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可随即抽了自己一嘴巴后,才感觉气得肺疼,猛然起身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给本宫追回来啊!” “哦哦”反应过来的徐光祚,当即应诺。这时候,他又开始觉得,新军营的指挥权,应该也给人家公主一份啊! 然而,他一率人开始追,何瑾和朱厚照反而跑得更快了。 一大群人足足跑了小半个固原城,最后到了府衙门前,何瑾竟还直接用朱厚照刷脸,堂而皇之地闯入了戒备森严的后堂,大声吼道:“朱晖你个老贼毛儿,还不速速出来给小爷授死!” 前衙的这些响动,自然也惊起了朱晖。 他带着一队人马忿怒而来,手里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刀,一看到何瑾就冷笑起来:“小贼,没想到你还敢来,今夜老夫就要剁了你的狗头!” “老匹夫,授死!” “小贼,纳命来!” “大哥,我来帮你!” 急赶慢追跑到这里的徐光祚,一看到这架势,顿时有种瘫地上嚎啕大哭的冲动:“你们,要冷静啊!大明边关,这下算彻底完了!” 第四一七章 殿下,我谢谢你啊...... 眼看着三人就要血溅当场,周围所有将帅都傻眼了:这该怎么办? 拦吧,明显有些拦不住,一个个不是总兵官就是钦差,还有一个大明太子。可要是不拦吧,他们又笃信自己的脑袋保不住。 所以还是得拦。 可两方武官侍卫死死抱住自家主将后,发现这实在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老匹夫,见到大明太子还不行礼,你这是大逆不道!”何瑾力大无穷,拦他就得靠人多,还得前仆后继那种。 “狗小子,你当老夫傻?你肯定会趁老夫行礼的时候,趁机砍了老夫的脑袋!”说着,朱晖还来回扑腾,对着朱厚照道:“殿下,待老夫斩了这逆贼后,再来向您请罪!” “不行,孤今夜是来帮大哥的,你必须向本宫行礼!” “恶贼,瞧你把大明太子都教成什么样儿了,老夫就算豁出这一身的爵位官职,也要剁了你的狗头!” “来呀,看清小爷手里的剑!这可是陛下御赐的尚方剑,老匹夫还不速速引颈就戮!” 一时间你吵我嚷,我扑腾着踢你一脚,你忍不住向我吐口水。整个大明武官外加皇家的脸面,全在这一刻丢尽了! 更无奈的是,那些拦着的武官将士们,还一个个只能劝,却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幸好关键时刻,终于有一位英雄呃,不对,是英雌横空出世,驾着雄健红色的大马,手持长鞭赶来了! 手中长鞭猛然一甩,登时在空中炸起一声响亮的鞭花,迅如闪电般落在争执三人的中央:“够了,都给本宫住口!” 一瞬间,气喘如牛的常怀先、张仑还有徐光祚等人,看到英武的朱秀英,忽然有种天亮的感觉,都有些想哭! 毫无疑问,整个宁夏能阻止这场混乱的,只有朱秀英了。 虽然,她身为大明公主,没一丝统御大军的职权,可毕竟身份尊贵,死死压着朱晖和何瑾一头。另外,她又是朱厚照的姐姐,从小没少教训朱厚照。 “父皇赐你的尚方剑,是让你跟泼皮无赖一样打架用的?” 朱秀英先发制人,丰盈的胸膛忍不住急促起伏,一把就夺过了何瑾手里的尚方剑,呵斥道:“这柄剑本宫没收了,省得你仗势胡来!” “那,那是陛下给我的”何瑾弱弱反驳,可惜在朱秀英强大的气场下,显得很是心虚。 “没错,皇姐,你要是没收了这柄尚方剑,大哥就”朱厚照也挺讲义气,这时候还替何瑾撑腰。 “你给我闭嘴,回皇宫之后,看本宫如何上报父皇母后!”朱秀英却根本不搭理何瑾,直接威胁朱厚照道:“而且父皇母后收拾完了,本宫也饶不了你!” 一下子,何瑾和朱厚照就跟被主人训斥的哈士奇一样,既委屈又幽怨,却不敢再哼哼一声。 到了朱晖这里,朱秀英便先施了一礼,弄得朱晖老脸羞惭、赶紧还礼时,她便开口言道:“保国公,他们两个不懂事儿,你老成持重,怎么也跟他们计较起来了?” “公主恕罪,非是老夫不知羞,实是这小子欺人太甚。” 说起这个,朱晖就一肚子火气,道:“下午的时候,这小子就闯入了老夫府衙,说什么老夫昏庸无能、百无一策,让老夫赶紧滚回京城向陛下请罪。到了此时,又如此狂悖无礼,老夫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朱秀英似乎早就料到朱晖会这样说,叹口气道:“保国公有所不知,新军营走水了。若不是他起夜,恐怕就会被烧死在房中” 一下子,朱晖也面色大变,道:“这究竟乃何人所为?” “老匹夫,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贼喊捉贼!”何瑾登时又炸了,道:“下午的时候,我说你们谎报军功已东窗事发,结果晚上新军营就走水,你还跟我装糊涂?” 朱秀英闻言,一鞭子就抽了过去,道:“住口!除去钦差的身份,你不过正六品的主事,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我!”何瑾顿时气馁:没办法,身份就在那里摆着。 人家太子公主把他当盘儿菜,他才能跟人家嘻嘻哈哈。人家要是不正眼瞧他,他的确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无论什么事儿,都要讲证据!就算证据齐备,此事攸关边患,也得交由父皇裁定!”说着,朱秀英娥眉一凝,冷厉喝道:“将他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棍,让他知道点规矩!” “皇姐!”一听朱秀英如此偏袒朱晖,朱厚照登时就不忿了:“明明是大哥查清了他们谎报军功一事,他们要杀人灭口,你怎么就如此不辨忠奸!” “放肆!”朱秀英俏颜含霜,道:“本宫刚才说了,一切要有证据。你们空口白牙,擅意推断,这就是污蔑!” 听到这里,朱晖不由面露微笑,得意地看了何瑾一眼。 可不料就在此时,又听朱秀英言道:“不过,他钦差一职毕竟乃父皇的意思,本宫也无权撤了他。” “而钦差一职有代天巡狩、核查不法之权,就让他挨了军棍后,好生调查这新军营起火一事!” 这一下,朱晖当即想开口。 可朱秀英却比朱晖更快,抢先又道:“看看究竟是哪个乱臣贼子,竟敢谋刺大明的太子和公主!” 瞬间,朱晖就傻眼了:这,这不对吧?不是说着火的地方,是那小贼的住所? 可朱厚照和朱秀英的确也住在新军营,且至少朱厚照在新军营一事,人人尽知,朱秀英这样说也没错 只是如此一来,这帽子可就扣得大了,难保何瑾这小贼不会公报私仇。 而这时的何瑾,也不由冷静了几分,抬头看了一眼朱秀英,心下竟有些敬佩:嗯,不错虽说不是亲生的,可这手段真跟弘治皇帝如出一辙。 “行了,满城宵禁,都让你们弄得如此不堪!”说着,朱秀英一挥手,道:“还不都速速回去睡觉!” “公,公主,我屋子都烧没了,今夜还怎么睡啊?”脑回路有些清奇的何瑾,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 这瞬间撩到了朱秀英的逆鳞,翻身上马后的她,忍不住冷笑道:“当然是打地铺睡!”随即还诡秘一笑,道:“并且,你还得趴着睡” “为,为什么?” “因为你忘了还有那二十军棍!”说罢,朱秀英一纵马缰,扬长而去。 剩下在场一群大老爷们儿,一个个面面相觑,羞惭无比。 好半天后,徐光祚才反应过来,眼色示意其他人,一起架住何瑾,道:“军师,回去挨军棍吧” 何瑾就气愤不已,忍不住恨恨骂道:“老匹夫,回去我就写奏折弹劾你!” “小贼,老夫也会上奏陛下,革了你这钦差之职!”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同时转身:“哼!” 这天夜里,新军营的所有将士,都听到了何瑾鬼哭狼嚎的惨叫。 那动静,简直跟杀猪一样,还弄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尤其朱厚照在一旁,还不停地哄着何瑾:“大哥,坚持,你再坚持一下” “殿下,这又不是生孩子,我坚持个屁啊呀!”被摁着手脚的何瑾,直接就被打哭了:“殿下,别说些没用的了,你快夸夸我,夸夸我就能坚持下去了。” “哦哦”朱厚照也急得团团转,随即就眼神一亮,道:“大哥,你屁股真白啊” “嗯?”何瑾一愣,顿时有些呆。可随即又是一军棍下来,他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啊呀!殿下,我谢谢你啊!” “不,不客气的” 唯独朱秀英,鼻中闻着空气里飘散不尽的烟熏味,听着远处的惨叫声,不由觉得心情很是愉悦,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四一八章 拿错圣旨了吧? 第二日一大早,新军营将士刚用完早饭,忽然听到了聚众鼓声。 随即在各武官的指挥下列阵后,便看到他们的军师大人,被刘火儿等四人抬着担架,来到了点将台。 “诸位将士,昨夜之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努力抬着头讲话的何瑾,面色很是气恼愤恨,道:“那些丧心病狂之徒,竟然敢烧了我们的营地,谋刺大明的太子和公主,简直大逆不道!” “传我的命令!从今日起,尔等巡视各墩堠寨堡,调查一切线索。若有敢阻拦者,当场擒获至新军营,交由本军师处置!” “遵命!”这些新军将士,都是何瑾一手带出来的。虽说名义上是朱厚照的亲军,但他们很清楚谁给了他们今天。 尤其昨日何瑾险些身死,更是让他们同仇敌忾,憋了一肚子的气。今日有了这等机会,哪会不尽心而为? 一时间,兵营里人喊马嘶。 一支支小旗在小旗官的带领下,分别驰向宁夏一线的所有军营城寨。气势汹汹的情形,宛如一片四散的阴云,开始笼罩在这一片边关之地。 “何,何瑾,你这是在胡来!” 匆匆赶来的朱秀英,没想到何瑾竟如此睚眦必报,当即大怒道:“如此一来,我们新军营便彻底成了,宁夏一线所有武官将士的公敌!” “那又如何!”何瑾却猛然抬头,扭曲着一张脸,吼道:“莫非公主非要看到了微臣的尸体,才会甘心?” “我在京城无知无权时,仍能将那些勋贵玩弄股掌之中。今日有了钦差之权,他们难道还能反了天不成!” “本宫昨夜让你调查纵火一案,不是让你公报私仇的!” 朱秀英也怒了,争锋相对喝道:“原以为你有勇有谋,识得大局,却不想你也不过如此,竟敢如此嚣张跋扈!” “殿下可说错了,微臣这钦差一职可是陛下授予的,而非殿下。事实上,就算殿下不让微臣调查,微臣也用不着理会。” “因为钦差一职,本就有代天巡狩、肃整不法之权。”言罢,抬头示意刘火儿,四人便抬着何瑾离开了点将台。 留下杏眼圆睁的朱秀英,气怒不已叱道:“何瑾,本宫一定要上报父皇,革了你这钦差一职!” “哼,朱晖昨晚就写好奏章了,还用得着你?” 何瑾不屑地笑了一下,道:“固原至京城,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十七八日才能一个来回。在此期间,足够我出口恶气了。” “更何况,就你们会写奏章,难道我不会?凭我忽悠人的本事儿,怎么也能多争取上几日。” “你,你疯了,彻底疯了!”朱秀英实在没想到,何瑾竟然是这样的人,一时间目瞪口呆,满脸的哀伤绝望。 一连几日,新军果然押送过来大批的武官。 他们这些人,都是没多少嫌疑的。可何瑾打定了主意公报私仇,竟用贪墨军饷、nue dai士卒等罪名,统统将他们收押,严刑拷打。 一时间,整个新军营日日夜夜,都回荡着惨嚎之声。 尤其刘火儿、陈明达还有端木若愚这些家伙,更是将锦衣卫审讯的那套刑罚,全都搬了过来。弄得新军营,好似京城北镇抚司诏狱设立了分部。 如此纵行跋扈的恶行,自然惹来了那些都督、游击、参将之人的仇视。李俊有次更是带着亲卫闯入新军营,强行想将部下救出来。 然而,何瑾竟然请出了王命旗牌,生生将这位宁夏一线武官的二号人物,羁押在了新军营一同受审。至于游击、参将这些人,更是也一个没放过。 仇恨逐渐在放大,何瑾的胆子也越来越大。 当他发现王命旗牌,能压得住李俊这种级别的武官后,又主动出击。亲自带着刘火儿、陈明达还有端木若愚这些锦衣卫,将李澄、杨玉、马仪、刘宁这些保国公麾下的武官,也缉拿扣押了下来。 其用意,简直已昭然若揭。 在此期间,大明康宁公主多次同何瑾据理力争。保国公朱晖更是几番拎着刀入帐,要向何瑾讨个说法。 然而,何瑾就是死咬住一点,这些人既然清清白白,又何惧让他审上一审? 更让朱秀英和朱晖难堪的是,那些家伙也真是不争气。 虽然都没有谋刺大明太子的嫌疑,可身上一个个却有不少黑历史:不是吃空饷,就是残虐士卒,最轻也是克扣军饷。 甚至,连上次何瑾所颁发的御饷,这些人也都下了手,直接被拿了个人赃并获 整个宁夏一线被何瑾如此一搞,可谓风声鹤唳。 唯一没被牵连进去的,除却最底层的士卒外,就是右都御史史琳和中官太监苗逵。毕竟,两人可不直接统军,自然不用承担相应的责任。 就这样,在何瑾大魔王残虐的统治下,武官们瑟瑟发抖,军中的武职更新迭换极快。一位副千总上午刚被朱晖任命为千总,下午就被新军营的将士抓走 整场恐怖统治足足持续了二十余天,连边关外的火筛小部,似乎也闻到了味道,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终于,在第二十四日的时候,朱晖正瞪着通红的眼珠,向何瑾挥刀怒吼。一名传令匆匆闯入帐中:“国公,圣旨来了!” 这一刻,朱晖忽然有种天亮的感觉,猛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小贼,你的死期到了!” 何瑾却还是倒驴不倒架,一拍案几骂道:“老匹夫,说不得圣旨上,是要撤了你的职呢!” 朱秀英则阴沉地看着何瑾,已懒得再说一句话,心中唯有一个念头:父皇此番要是不将这纵恶跋扈的狗才撤了,简直苍天无眼! 因为她相信,自己在弘治皇帝心目中的份量。知道自己那封交代了前因后果的详细奏折,会让弘治皇帝和内阁作出一个公平的判决。 很快,如雷鸣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终于停在了大帐之前。众人一齐出帐,便看到一路奔波跋涉的孟文达,身上的飞鱼袍染了不少灰尘。 而在他身后,竟是足足一千余人的锦衣卫! “圣旨到!” 不待朱秀英反应,孟文达当即展开了那五色祥云的绸缎布帛,宣读道:“着北镇抚司镇抚使孟文达,押解宁夏一线罪臣武官入京受审!” “另,保国公朱晖、兵部职方主事何瑾,合奏弹劾右都御史史琳、中官监军苗逵,颟顸无能,渎职懈怠,允二人随锦衣卫入京自诉,钦此。” 愣愣听完这圣旨,朱秀英蓦然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孟文达,你是不是拿错圣旨了?新军营纵火一事呢,谎报军功一事呢,还有何瑾和朱晖争斗一事呢? 两人打得脑浆子都快要出了,圣旨上一个字没提? 然而,孟文达却一脸疑惑,道:“公主殿下,什么军营纵火、什么谎报军功?微臣奉命来此之时,陛下可没交代这些。” 说着,他不由望向何瑾和朱晖:“二位,你们这些时日可有嫌隙,需不需要在下回奏陛下?” “嫌隙,什么嫌隙?” 何瑾登时一脸的惊愕,又敬仰地看向朱晖:“保国公忠正刚直,对下官照拂有加,通力配合,下官可是打心眼儿感激不已啊。” 朱晖这会儿也拍着何瑾的肩膀,亲热地仿佛对待自己的子侄,道:“陛下慧眼识才,送来如此谋略无双的少年俊彦,老夫可是欢喜得很呢。若不是老夫女儿都已出嫁,真想招他当个女婿!” 孟文达听完,当即一头雾水地看向朱秀英。 而朱秀英整个人都错乱了:你,你们刚才还都拎着刀,要砍了对方的啊! 第四一九章 呵呵,你高兴就好...... 右都御史史琳,是位儒雅传统的士大夫形象。一双稀疏的眉毛,仿佛也总是锁着忧郁,让何瑾不由想起了李俊。 闻听自己被召还京城的消息后,他终于悠悠一叹,释然地自言自语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臣,愧对陛下,愧对大明社稷啊!” 何瑾见状就忍不住上前,言道:“史大人,只是召你回京自诉,怎么弄得跟我害了你一样?” 史琳一下就愣了: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都打小报告说我颟顸无能,渎职懈怠了,还说没害我? 谁知何瑾就凑到了他耳根儿,道:“又没告你自作主张,谎报军功一事,你回京能有啥事儿?” 史琳再度一愣,顿时有些看不懂何瑾了:“除此事之外,老夫在固原自问兢兢业业,夙夜忧叹,半分不曾有过半分懈怠,你又为何要诬告老夫?” 何瑾就嘿嘿一笑,道:“或许,正是因为你干的太多了” 史琳更加一头雾水,可就在准备开口询问时,中官太监苗逵也出来了。 他生得雄壮魁梧,满面的横肉,若不是颔下无须,谁都看不出是个太监。一双夜枭般的眼神儿,一路走一路死死盯着何瑾。 好一会儿后,他忽然凑到了何瑾的耳根儿,阴笑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小子,你真够可以,竟然联合了保国公陷害咱家” 何瑾当时就怂了,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公公莫要误会啊,小人今年才十五岁,知道个啥呀小人就是靠着机灵讨巧,才混了这么个钦差的职位,这一切其实都,都是” 说着,他就畏惧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朱晖,然后浑身打一个哆嗦。 苗逵见状,登时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横肉脸上又浮出阴冷的笑:“果然如此!好个老匹夫,竟然跟咱家来阴的,等他回了京城再算账不迟!” 一旁正跟孟文达聊着天儿的朱晖,不知为何就浑身一冷。愣愣回头看了这边儿一眼,丝毫不知道自己已被人给卖了。 而另一旁娥眉紧锁的朱秀英,看到这一幕后,英气的俏颜更迷惑了:难道何瑾跟朱晖不是一条线上的? 可刚才,他们明明? 阴谋与陷害交织,出卖与利用轮番上演,一团乱麻的混乱剧情,简直快让她崩溃了。 然而,这会儿她还不能开口,得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到了罪臣武将的时候,那些人的表现就精彩多了:有对何瑾咬牙切齿的,也有对何瑾畏惧躲闪的,还有破口大骂,以及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不一而足。 这情形,看起来像是很正常的操作了。然而何瑾这个家伙,竟还能在这等正常的操作里,加入一些不正常! 只见锦衣卫要押送李俊的时候,何瑾忽然就开口了:“喂,李千户,你们抓人家干啥?” 李承祐都不愣了,反而一脸的麻木,只冷漠地道了一句话:“请说出你的理由。” “没啥理由。”何瑾反而还鸣不平了,道:“人家就是来我新军营做客的,又不是罪臣,你凭啥抓人家?” 李承祐就暗暗攥了攥拳头,有种一拳砸何瑾脸上的冲动:来你新军营做客的?一个人也就算了,这几十号都被你关了起来,你还说是客人? “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何瑾就哀怜地一摸自己的脸,随后娇羞地说道:“谁让老天给了人家,如此大的魅力?他们忍不住来找我,我总不能把他们,都挡在军营外面吧?” 经历重重打击的李承祐,似乎一下成熟了。 面对何瑾如此恬不知耻的一番话,他没有再握拳,也没有拔刀相向,只是嘴角冷硬地抽了抽,道:“呵呵,你美你都对,你高兴就好”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弄完这一切,已是中午时分。孟文达接收完那些罪臣武官后,明显一副要蹭饭的架势。 何瑾当即表示,镇抚使大人千里迢迢而来,为国效劳,保国公自然会为他接风洗尘的。可不料孟文达却表示,锦衣卫就要在新军营用饭。 明示暗示都推脱不过的时候,何瑾就忍不住就咆哮:“为什么啊!” “因为老夫知道,你小子贪图享受、嘴头儿又刁。就算是保国公那里,也没你这里的饭菜可口!” “你!”何瑾当时就一脸愤慨,道:“你还真是说对了!” 这一点,朱秀英也表示深深认同。 因为她知何瑾这狗大户,将家里的厨子都带来了一半儿。尤其那位善烹素菜的鲁霸,更是全天负责伺候他的饮食。 而趁着等待午饭的时候,朱秀英也终于有了机会,向何瑾求解心中的疑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见何瑾回到自己的帐篷,当即跟了进去的朱秀英,就将一肚子的疑惑问了出来:“为何圣旨上,半分没提及你跟保国公争斗之事,反而将史御史和苗中官召了回去?” “那些武官罪臣又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还有的要被带走,有的就能安然无恙?还有这二十余日,你故意跟本官作对,是不是装的,究竟所图为何?” 太多的疑团,让朱秀英都有些无从下手。越是看眼前这只妖孽,越觉得他每一举都有深意,却又想不通到底为何。 然而,何瑾却仿佛脑子都大了,抱怨道:“公主殿下,矜持一点好不好?” “大白天就闯入人家的军帐,男女大防你懂不懂?知道你贪图我的美色,可我却是有家室的正经人,不要玷污我的名节好不好?” “何瑾,你休要废话!” 朱秀英无心同他缠磨,可还是有些忍不住,鄙夷道:“你以为本宫愿意搭理你?就算之前你我决裂,也是本宫先离开了你!” 谁知何瑾一听这话,忍不住就笑了,言道:“没错啊,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你又跑进来,让我讲明白。真相不是你想卖,想卖就能卖,让我挣开,让我明白” “让你上天了啊!”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朱秀英当即掣出了尚方剑,身如矫龙,剑气如霜,猛然架在何瑾的脖子上,冷声言道:“你到底说不说!” 何瑾见状也面色愠怒,豁然起身,一拍案几喝道:“用这等威逼的手段,就想让我屈服,你你要是早点用这法子,我不就早说了嘛。” 说罢,他还娇羞地瞟了朱秀英一眼,随即脸就红了:“其实你不问,人家也是会说的啦。毕竟不显摆的话,人家浑身都会难受” 前半句的时候,朱秀英还想着,自己其实是不能真动手的。可后半句画风突变,她不知为何就想放纵了理智,一剑剁了这小贼的狗头啊!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她忽然明白,李承祐为何会发出那样麻木、没有灵魂的笑了——那是被万般折磨之后的顿悟,是几番挣扎都无用的痛楚,是无可奈何的心酸与绝望啊! 于是这一刻,朱秀英心如死湖,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只是嘴角下意识地抽了抽,道:“呵呵,你美你都对,你高兴就好” “好的呢”何瑾却欢畅一笑,逸兴遄飞拿出了百家讲台的气势,道:“其实这还是跟斗地主一样,一副对子让对方无牌可出后,当然就要再来一副顺子啊!” “所谓顺子,就是要一环接着一环,环环相扣。一下子将对手打懵,将整个牌局都纳入自己的节奏!” 何瑾这里慷慨激昂,但说实话,朱秀英一句都没听懂。 不过,这并妨碍她悠悠地坐下来,心如古井无波,一伸手点头示意道:“嗯,请开始你的讲演” 第四二零章 计谋始末 坐下来时,朱秀英心里已打定了主意:无论何瑾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她都要只用淡淡的微笑,表达简单的回应。 她知道自己不是何瑾的对手,但也决不允许这家伙如此嘚瑟——这可是她最后的尊严! 简单来说,坚决不能让何瑾爽起来。 然而,就在何瑾准备解释自己的谋划时,忽然一撇眼看到了朱秀英的脸色:“公主殿下,你怎么一副‘虽然我得到了你的人,却别想得到我的心’表情?” “没有,你看错了。”朱秀英猛然一慌,随后就抿出了个淡淡的微笑:“本宫很敬佩你的足智多谋,期待你的解惑” “哦?”何瑾眼神儿顿时似笑非笑起来,然后就不直白解释了,反问道:“那公主殿下觉得,固原前线的问题,究竟是哪些?” “谎报军功?”朱秀英一愣,试探答道。 “那只是问题的表象,是问题导致了谎报军功之事发生。可真正的问题,公主殿下难道还不知道?”何瑾继续追问,甚至还好心道出了提示:“我之前都说过的。” “军无战心,调统不一!”朱秀英立刻反应过来,道:“因为军无战心,士气低落,故而有了一点小捷,武官权贵们便上赶着奏报朝廷请功,以求能激励士气。” “随后又因统调不一,中官监军、右都御史、还有武官权贵各行其是。结果阴差阳错下,谎报军功只能发不能收,最终酿成了大错。” “嗯,公主殿下果然冰雪聪明!”何瑾当即称赞了一句,又眨着眼睛问道:“既然我们已找到了问题所在,又该如何解决呢?” 听着何瑾的夸赞,朱秀英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得意之情。 可再看何瑾那狡黠促狭的表情,她忽然就明白了:可恶,这家伙欲擒故纵,分明是在逼着自己入套,然后他才能嘚瑟起来啊! 意识到这点,她当即压住了那一丝小情绪,抱着不能让何瑾爽起来的原则,淡然客气地回道:“本宫期待你的解释。” “哦?”何瑾却抬腿就向外边走去,道:“那我还是去找太子殿下解释吧。毕竟这等阴谋诡计,可是男人喜爱的话题。” “而且我觉得这过程中,太子殿下也一定会给予我很多的互动,会很崇拜我的。哪像你一根木头似的,让人都没啥兴趣。” 朱秀英这个怒火中烧啊! 军无战心、统调不一,两个最关键的问题都说出来了,正是挠人心肺的时候,你却扭头儿要走? 没错,你能找到别人继续嘚瑟,可本宫却咽不下这口气啊! 可,可这家伙又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该怎么办呢? 就在何瑾已走到帐门的时候,朱秀英狠狠咬了下娇嫩的下嘴唇,忽然跑到他面前,一副笑靥如花的样子:“何主事,本宫是真的在向你请教。” “而且,也真心觉得你很嗯,英俊貌美,智计非凡!”这话说完,她忽然有种想吐的感觉。 可当着何瑾的面,还要努力保持住微笑 “笑得太假、太勉强了,演技显得浮夸,衔接转变也不自然。”何瑾当然一眼看穿,还笑着点评了一下。 但就在朱秀英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却又转身往回走:“不过我有自信,凭借这聪明性感的计谋魅力,一定会真心征服你的。” “好,本宫拭目以待!”不管如何,此时朱秀英觉得自己仍是胜者,主动提问道:“当你意识到谎报军功的根源后,又都做了什么?” “去找保国公,假装跟他大吵了一架。但实际上,却秘密达成了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 “就是让他配合我演一场戏。” “不可能!”朱秀英当场反驳,道:“保国公忠正耿直,位高权重,岂会同意与你同流合污?” “他刚开始当然不同意,还说我吹牛都不打草稿。”何瑾就笑了,道:“然后,我就来软硬兼施那老一套嘛。” “软的是他同意配合我演戏,我就帮着他搞定宁夏一线困局。硬的就是他若还跟我叫板,我就拍拍屁股走人,回京城将谎报军功的真相说出来。” “你,你竟然敢威胁保国公?”朱秀英很想让自己不惊讶,但何瑾此举,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你难道就不知道,这有什么后果吗?” “后果就是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呗。我有圣旨、王命旗牌、尚方剑还有太子公主护身,他难道还能zao fan杀了我不成?” “你,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朱秀英彻底愣住了,忍不住道:“怎么好像大明的官职、权位、身份之类的,在你眼里形同虚设?” 何瑾淡淡一笑,并未回答。 朱秀英也没纠结这个,反而又想到了什么,道:“不对,调查谎报军功之事一旦拆穿,对任何人都无利,你怎么还能威胁到保国公?” “因为保国公并不知道,我清楚这点啊。” 何瑾当即又笑了,道:“在他眼里,我恐怕就是个仗着一点小聪明,完全不顾大局,只想着捞功获赏的小人佞臣。” “哦”朱秀英缓缓点头,算是理出一点头绪了:“你与保国公做的戏,就是让宁夏一线上下所有人,都以为你们势不两立。可,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说话之间,她脑中不由又浮出一大堆的疑团,问道:“还有新军营大火,又是怎么回事儿?” 何瑾本来都蹙着眉头,不知如何解释。 听到这话后,不由打了个响指:“嗯,这问题算问到点子上了。新军营的那场大火啊,是我让刘火儿去放的” 朱秀英一怔,疑团非但没消散,反而更浓重了:“为什么!” “因为他叫火儿嘛,我觉得不派他去放一把火,实在对不起这个名字” “哦”朱秀英下意识点头,可随后一拳就捶向了何瑾:“本宫不是问这个,是问你为何要自己放一把火!” “因为固原上下所有人都听闻,我知道谎报军功一事了。你说那些个因谎报军功而得利的家伙们,会不会狗急跳墙,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做掉我?” “当然会!”朱秀英很是笃定,眸中光彩流转,言道:“恐怕他们对此还会很有默契,甚至可能秘密联合起来,将此事做得天衣无缝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揭了他们的老底,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你。” “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自己弄个纵火案喽。”何瑾一摊手,道。 “与其等着被别人弄死,先自己试一下?”到这里的时候,朱秀英就想不明白了:“你脑子有坑吧?” “皇姐脑子才有坑,连这么简单化被动为主动的计策都看不穿。”不知何时,朱厚照已带着朱晖、孟文达、李承祐等人入了帐,道:“大哥只知道有人要杀他,却不清楚到底谁会下手。” “身陷死地,四面楚歌,这状况的确很棘手。”孟文达也开口了。 朱晖就接着道:“可反过来自己先放上一把火,再跟老夫大吵一架,这小子反而就有了向那些人下手的借口。” “到了这时候,整个固原城已一片哗然。那些家伙除非敢豁出胆子zao fan,否则就是想下手也没机会了。” “大哥却已瞒天过海,主动出击,将那些有可能下手的家伙全抓了起来。” 朱厚照嘿嘿一笑,与何瑾来了个胜利拍手,然后掌心一松开,作bao zha式道:“砰这下就转危为安,顺便还清除了军中那群害群之马,可谓一举两得。” 说完,他就一屁股坐了下来,道:“来,吃饭吃饭” 第四二一章 男人,都是怪物! 军营中的饭菜,说实话孟文达没抱多大的期望。毕竟,他强烈要求跟何瑾一起用饭,也根本不是为了吃。 然而,当侍卫将一盘盘菜品端上来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错,军营缺材少料,的确弄不出什么精致的菜肴。但军营边塞比之京城,也有一项优势的。 野味啊! 什么大雁、野鸡、麂子、野猪之类的,经由鲁霸的妙手烹饪,立时成了一道道鲜美的菜肴。 鸽子是炖的,滋补;野猪是红烧的,爽口;野鸡是清蒸的总之量大管饱,风味十足,最对这些武人的胃口了。 尤其朱厚照当先动手,这些人也不用管什么客套寒暄,一个个很快吃得满嘴流油,过瘾无比。 然后朱秀英整个人就傻了:男人,难道都是怪物吗?放火的疑团的确解开了,可后面还有啊! 你们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有啥好奇的?反正我知道大哥能搞定,只要有这个结果,过程什么的都不重要”朱厚照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催促朱秀英:“皇姐,你也别光看着,吃呀” 吃你们个大头鬼啊! “何瑾,那些罪臣武官?”朱秀英肚子很饿,但一点都没胃口。不搞清楚这些,她实在吃不下去。 “哦,那些人啊”何瑾这会儿正一手举着个大骨头,哼哧哼哧啃着正欢。 这会儿他也不管什么装逼嘚瑟了,反而略带不烦耐地回道:“刚开始,是按照谎报军功的名单抓。” “后来随着调查深入,士卒们看到有扳倒欺压他们恶官的希望,就开始主动揭发检举了。打击那些害群之马,也就由此走上了良性循环之路。” “可李都督还有其他那些人?” “当然都是托儿了!” 何瑾这下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但还是强忍着解释下去:“不让李都督这位军中二号人物,来新军营里待上两天,谁会知道我这个钦差如此强势?” “包括保国公那些时日的提刀来见,也是你们合谋好的?”朱秀英一下明白了,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这一招还真是阴险狡诈啊!” 不错,只有名单上的人,才会动机刺杀他何瑾。先由这里入手迅疾入手,便保证了自己的安危。 随后士卒们看到保国公,都拿他这个钦差没办法,李都督也被扣押。便深切体会到何瑾的打击力度有多大,也是他们报仇申冤的好机会 并且直到这个时候,何瑾也一点不扯上谎报军功之事,只拿那些武官们贪墨军饷、残虐士卒的罪证来下手。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公报私仇,打击异己。却不知他已在锦衣卫赶来之前,将证据证词都都收集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朱秀英已半分不复往日的飒爽,疑团反而如女词人的忧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那,那还有右都御史、中官监军一事?” 何瑾就已很不耐烦了,扯了根儿野鸡腿塞朱秀英嘴里:“当然是为了解决,宁夏一线统调不一的问题。” “你也亲眼看到了,一个文官事儿妈,事无巨细的,明摆着在扯后腿。另一个自大贪功,估计没少鼓动大军主动出击。” “春秋之时,还有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一说。咱大明倒好,将领家眷产业都在京城,粮秣军饷由朝廷拨付还不放心。” “大军最多有一个监察的就行了,宁夏一线却有两个,权力还那么大,不是添乱是什么?”说着,他还又舀了一碗鸽子汤,端到朱秀英面前道:“赶紧吃,没看到一会儿就没了吗?” 这一暖心的举动,明显让即将炸起来的朱秀英,一下收敛起了脾气。想到这计策如此缜密精妙,的确让她开了眼界,不由就愣愣地嚼了两下鸡腿。 可随后,她又忍不住道:“你跟保国公合情上奏我能理解,可为何又非要弹劾二人懈怠敷衍、渎职无能?” “因为这样的弹劾不需要证据啊,我只是想让他们二人别碍事儿,又不是跟他们有仇,当然就随便找了个借口。” “那你怎么知道,父皇会同意你的请求?” 这一下,何瑾就干脆放下了碗筷:“公主殿下,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怎么有好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我,我想不通的话,就吃不下” 何瑾顿时败北,可瞄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忽然就笑了:“行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好好解释一番。” “殿下已知道,陛下派我入固原,就是意识到这里已无药可救了。所以我无论怎么搞,陛下大概率都会纵容一些的。” “另外,假如只我一个人上奏的话,无论多么有理有据,陛下也不会多么重视的。可加上保国公联名上奏,份量就重得多了。” 说着,他根本不顾忌在场众人的面,又嘿嘿一笑道:“即便陛下不同意,我也会栽赃陷害,将他们囚禁关押起来的” 孟文达和朱晖两人就哼哼吃吃,后悔来蹭这顿饭了:这小子狂悖无礼,一顿饭的功夫儿,说了多少僭越违禁的话? 可偏偏这些话又都有些歪理,他们听了不是,不听又忍不住,只能用埋头大吃来掩饰尴尬。 这时候,朱秀英总算全明白了:“何瑾,你这一套斗地主之法,当真精彩绝伦。本宫实在没想到,如此一团乱麻、无从下手的困局,竟如此被你歪打正着,寻到了突破口” 胸中块垒尽除,她忽然就觉得有些饿了。 可当她举筷准备吃一些的时候,何瑾反倒话多了起来:“什么叫只是有了突破口,分明是我已赢了这牌局啊。” “统调不一这个,弄走右都御史和中官监军后,保国公就再无掣肘。可以心无旁骛地制定战策,御敌守关了。” “解决军无战心的方法,我在新军那里已有了成熟的法子。再加上害群之马已除,兵士怨气消解,感念朝廷公正,士气多少会有所回升。” “继而等抄没那些罪臣武官的家产,运来充盈军饷后。更是可以再来一波激励奖惩,使得宁夏一线从此走上正轨!” “这,这?”朱秀英美目流转,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优秀! 边患的安危,大明军制多年的痼疾,让满朝公卿都焦头烂额的难题。竟在他的一番坑蒙拐骗下,奇迹地被割下了毒瘤,迎来了新生。 一时间,朱秀英就愣愣看着桌面上的菜肴,忍不住怒斥开口:“这就完了?!” 是的,桌面上原本堆积如山的美食佳肴,此时全变成了一堆啃过的骨头,连汤水都没剩下。 朱晖和孟文达见状,不由面红耳赤。 没办法,一来何瑾厨子的手艺,的确出乎他们意料;二来,席间的那番话,又让他们只能用吃来掩饰。 结果一掩饰,桌面就空了。 严格来说,这可是很失礼的行为。不过按照礼制,公主也根本不会跟外臣武将同坐一席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好像啥事儿一遇到何瑾,不可能也变成可能了。 然后朱厚照还拍着鼓囊囊的肚皮,得意笑道:“皇姐,早跟你说了嘛,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最重要。” 朱秀英气得就想揍人,同时也有所明悟:男人,果然都是怪物,跟女人就不是同一种生物! “殿下说得不错,结果最重要。”谁知何瑾这会儿也笑眯眯起来,道:“既然吃饱了,就请殿下上路吧” “上,上哪儿的路?” 朱厚照一下惊恐起来,看了一眼孟文达,忽然就明白了:“不,孤不回去!大哥你不厚道,答应过让我统御大军,跟鞑靼铁骑一决雌雄的,怎能说话不算话?” “已经够厚道了,至少让你吃饱了才上路”何瑾就叹了口气,面对朱秀英道:“你看公主殿下,就啃了一个鸡腿儿。” “何瑾,你是故意的!” “大哥,你用完人家就不认账,比青楼的嫖客都无情!” 朱秀英、朱厚照这俩姐弟,最终时刻统一了战线,齐齐拍案而起,怒斥何瑾这个薄情寡义之徒! 可就在何瑾一副渣男面孔时,一传令忽然匆匆入帐,声音惶急无比:“诸位大人,不好了,火筛部落杀过来了!” 第四二二章 望远镜 传令一言出口,满帐皆惊。尤其朱晖、李俊这些领教过鞑靼铁骑的将领,更是面色一时骇然。 何瑾则愣愣无语,深刻感受到了老天对他的恶意:就知道一切不会这么顺利,关键时刻,绝对会出状况! 唯独朱厚照这倒霉孩子,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太好了!这下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统御大军,征讨塞外,我大明太子的光辉荣耀时刻,终于来到了! “来你个头!” 何瑾当即反应过来,一句话击碎朱厚照的幻想后,匆匆拔步向城墙走去。他身后的刘火儿、陈明达等人,则已拿出了棉毡甲,一边护卫着一边匆忙给他套上。 这时候朱晖也不复平日那副莽撞火爆的模样,一边着甲一边向传令问道:“战况到底如何了?” “回总兵官,具体战况属下也不知,只知火筛早上率部落之众,大举突袭峡石口及"shuangfeng"台,我军不能敌。此时部落正在肆虐海剌都、打剌赤、黑水口、干盐城等地,很快就要兵临固原城!” 何瑾闻言,一招手接过刘火儿递来的地图,只匆匆看上一眼就急了:“峡石口及"shuangfeng"台距固原城足有三百里!” 朱厚照还不明白其中意思,问道:“大哥,怎么个情况?” 朱晖没办法,只能羞惭着脸皮道:“火筛骑兵一日可行六百里,然早上刚突袭了峡石口及"shuangfeng"台,下午便兵锋直指固原” 何瑾却等不及朱晖啰嗦,道:“只能说峡石口及"shuangfeng"台两处险要,根本未起到抵御缓冲的作用。我军可不是什么不能敌,估计就是望之即溃,拱手将两处冲要交给了敌军!” 这时候,固原城中也已响起了隆隆的鼓声。 所有将士在各武官的指挥下,开始登上城墙,各守城垛。无数的石块、火油、炮弹、擂木从瓮城的军械库中搬出,连绵不断地运送到城墙上。 看到这一幕,何瑾的脸色才算好转一些:宁夏一线的中枢就设在固原城,城中的兵士,也大多是京营里训练有素的老兵。 尤其之前发了一笔饷银,还汰换了一大批贪墨军饷、残虐士卒的武官,兵士们的士气显然有所回升。 就算有的新指挥官一下迎来了san ji连跳,还有些不适应。但基本的守御职责,他们还都是清楚的,很快组织好了防守准备。 到了城墙望楼,何瑾又是一伸手,陈明达便将望远镜递给了他。朱厚照这里,当然也有东宫侍卫奉上。 望远镜的原理十分简单,何瑾早就弄出了透明玻璃。来固原之前,自然便做了两支望远镜出来。 可一旁的朱秀英、朱晖、孟文达就有些不懂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而何瑾看了一会儿后,便将望远镜交给了朱晖,气急败坏地叫道:“那些个蠢货,简直死不足惜!” 朱晖刚当然不解其意,学着何瑾的样子一望后,顿时惊得跟见了鬼一样,差点失手将望远镜摔碎。 可随后明白这东西的妙用,不由震惊地看了一眼何瑾,又赶紧捡起来匆匆看去。随即,他就明白何瑾为何说出那番话了。 因为透过望远镜,他清晰看到远处明军,正慌不择路地向着固原城跑来。可就在他们身后,火筛的骑兵正不紧不慢地追撵着! 一下子,朱晖便骇然色变,厉声高吼道:“关闭城门,速速关闭城门!” “保国公,那些可都是我大明的将士,你岂能拒之城外!”朱厚照登时就急了。 通过望远镜,他清楚看到一名火筛骑兵,戏谑地从背后砍倒一名明军将士,纵声狂笑。那士卒惨嚎着跌倒在地上,都来不及挣扎,便被随后的被火筛骑兵踩踏成一团肉泥! “给孤一支铁骑,孤要去灭了那群畜生!”这一幕望在眼中,朱厚照简直目眦欲裂,年轻稚嫩的脸庞上,闪出浓烈的杀机。 可早已气血翻涌的朱晖,却毫不客气地呵斥道:“太子殿下,勿要再来添乱了!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火筛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驱赶着这些溃兵,冲击固原城!我等若开城门接收,火筛骑兵就可趁势攻入城中。” “届时,宁夏至陕西境内再无坚城可守,数十万百姓便暴露在火筛的屠刀铁蹄之下!”这一刻,朱晖何尝不心痛如绞,虎目含泪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城门坚决不能开!” “可若紧闭城门,我军士气将迎来一次惨重的打击!” 朱厚照还是不放弃,跳着脚说道:“眼睁睁看着袍泽兄弟,丧命于异族凌虐之下,大军在前却丝毫不为所动,以后谁还敢为大明朝廷卖命?” 朱晖何尝不知道这点,但这时已懒得同朱厚照争辩,对着东宫侍卫下令道:“本公乃宁夏总兵官,节制兵权,尔等还不速速带太子和公主离去!” “可你节制不了所有兵权!孤乃大明太子,新军营和东宫侍卫乃孤的私兵,无须听你调令!”朱厚照大喝,甚至拔出刀威胁身边的东宫侍卫。 朱晖气得就要亲自动手,打算先敲晕了朱厚照。 可一旁的孟文达却清楚,有一人能让朱厚照听话,当即开口道:“何瑾,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劝劝太子殿下?” 然而,一直没开口的何瑾,却似乎想通了什么,猛然开口道:“火筛打了好算盘,却不知我们这里有千里镜!光祚,速速调动新军营骑兵,跟火筛一部决一死战,救出咱们的袍泽兄弟!” “遵命!” 服从命令为第一要职,这条理念深入新军营将士之心。徐光祚闻言,当即毫无任何迟疑,下城召集将士备战。 这会儿朱晖简直要气疯了:“何瑾,你这是在葬送我大明边关腹地,你” “我什么我啊”何瑾却一摆手,平静地打断朱晖的咆哮,道:“保国公你自己看看,这会儿用肉眼能看到溃兵和火筛骑兵吗?” 朱晖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错!火筛想驱赶溃兵入城,前提是要我等一无所知。往常我等肉眼看到战况时,早已来不及,只能选择关闭城门。” “可现在有了这嗯,这千里镜,却让我等洞敌在先,有了一炷香的应对时间!” “不仅如此,”何瑾又快速解释,道:“早上火筛部落才突袭了峡石口及"shuangfeng"台,现在才不过午时。” “且情报上言海剌都、打剌赤、黑水口、干盐城等地,都在被火筛劫掠,也就是说这支骑兵不过先锋部队。” 说着,他又抬眼用望远镜看了一眼远处,确认道:“不错,他们只有三千余骑。我等城门若关,他们便可以想方设法打压我军士气。城门若开,三千人也足以撑到大军来临了。” “然而我等有了千里镜,就可以打一个时间差。在他们大军尚未来临之时,以雷霆之势击溃这三千人,救回袍泽弟兄!” 听完这些,朱晖也跟着激动起来了,下令道:“来人啊,速速调动神机营于城门布置火线,护卫溃兵。” “还有马元章、陈寿,你等二人麾下五千精骑,此战尽听何主事指挥,出城迎击鞑靼铁骑!” 下达完将令,朱晖忍不住一对拳,兴奋莫名。 可随后,他就傻眼了。 因为这时候何瑾正一脸幽怨的盯着他,悠悠地言道:“保国公,我何时说要自己领兵出城迎敌了?打仗那么可怕,你干嘛要害我?” 我不是佞臣啊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二三章 城前厮杀! 阿古达木纵马上前,用手中的狼牙棒,拍碎了一个明军士卒的脑袋。 看着前面那些溃兵更加惊惧而逃的样子,他忍不住哈哈一笑:“对了,跑快些,你们这些蠢货跑快些,我才能快点攻下固原城!” 阿古达木身材不高,但却魁梧壮实地不像话。 方方正正的脑袋硕大脑袋下,是常人两倍宽窄的身体。小腿般粗细的胳膊上,都是鼓胀的肌肉,整个人如同一头秋季饱食的棕熊。 就连他的脸上,都是一条条的横丝肉。不笑还好,一笑之下,整个人便透出一股疯狂和残忍的气息。 这也是他被派来当作先锋的原因:武猛过人的他,天生就是战场上的勇士,最适合用来震喝敌人。但狂躁残虐的性格,又极为不讨人喜欢,不宜留在大军当中,与其他部落首领起冲突 遥望前方模糊的城廓,此时阿古达木舔了舔嘴唇,有些干燥的厚大嘴唇,艳红的好像抹了一层鲜血。 他也确实太渴望见到鲜血了:毕竟此番驱纵这些溃兵进攻固原城,无论怎么打,都是大功一件。 甚至,他都已有些遏制不住,想着接下来会是多么美妙的时刻。 而随着前方的情形愈加清晰,本就心情愉悦的他,面色忽然变得狂喜起来:固原城竟然没有关闭城门! 真是长生天保佑! 阿古达木根本没多想,双眼就通红了起来,挥舞着狼牙棒高喊起来:“草原的勇士,速速冲入固原城,守住城门,坚持到大军到来!” 他的部下们闻言,立时嗷嗷嚎叫着抽出奇形怪状的武器,也不管什么队形,满山遍野地冲了出去。遇到前方的溃兵,直接毫不留情地斩杀起来,为冲锋清理着道路。 一时间,明军溃兵的惨嚎,顿时响遍了整个战场。 在铁蹄之下饱受死亡恐惧的摧残,让他们发出了心底唯一的声音:“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然而这些并没有什么用。 大批的士卒被长矛捅穿,被弯刀劈翻,被狼牙棒敲碎了脑袋,随后又被滚滚的铁流,踩成了肉泥。 亲眼看着这一幕的李俊,儒雅忧郁的面色,不由多了几分狠厉和愤怒。身后那些躲在拒马鹿砦后面的兵士,更是目眦欲裂。 “都督,下令开qiang吧!”一名神机营千总吼道。 李俊却没有回答,而是大声对着溃逃的士卒,高声吼道:“前方大明将士听令!以锥形阵退入城中,勿要冲击拒马鹿砦!” “都仔细听好了,我等不会抛弃任何一名兄弟,然尔等也别当了敌人的帮凶!如有冲击拒马鹿砦者,当场格杀勿论!” 溃兵本是一团混乱,但在冷兵器时代,只要有主帅能拿出相应的勇气来,很容易起到镇定军心的作用。 更不要说,溃兵们也没想到,固原城这里竟然没关城门,会有人来拯救他们! 一时间,那些溃乱的逃兵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儿,立时听从号令汇集成一支锥形的模样,向着固原城奔逃而去。 然而三丈宽的城门,根本不可能让这五千余溃兵,一下涌入城中。 跑在后面的一名好似百户的明军,见状忽然抽出了腰刀,大吼一句:“兄弟们,跟他们拼了,大明不负我等,我等又岂能负大明!” 他飞身扑向一名急纵而来的火筛骑兵,但人在半空就被劈成了两半儿,鲜血顿时洒落了一大片。 然而,这一声怒吼却激起了溃兵的余勇。 后面那些人看到已无逃生希望,也纷纷反身冲杀了过去:“能救多少是多少,奶奶的,跟他们拼了!” “兄弟们,记得替我们报仇!” “决不能让他们攻陷固原城,残害我大明子民!” 随着这一声声怒吼,战役瞬间变得惨烈起来。一具具血肉之躯,阻挡着火筛铁骑,彰显着人性伟大的光辉。 他们人数儿虽然不多,反抗也显得有些徒劳,可表现却犹如一剂强效的鼓舞药,注入了神机营将士的心中。 “开火!”李俊也估摸着距离,猛然一擦眼角的泪,引燃了手中的神机铳。 明代朝廷统治者,向来极为重视火器。 朱元璋扫平群雄,朱棣北逐蒙元出朔漠,火器都立下了赫赫战功。其中明军当中的神机营,就是尽数装备火器的兵种。 随着李俊的一声令下,铜做的龙头夹着咝咝燃烧的火绳落进引药池,引huo yao瞬间被点燃。火焰沿着引火孔传进qiang膛,顿时又点燃了huo yao,迅速燃烧的高温气体,推动铅丸沿着qiang管前进 砰的一阵乱响,千余支qiang口喷出了小白花! 正举着武器乱糟糟冲来的最前方火筛铁骑,像被施展了什么妖法一样,身子猛然一仰摔落在马下。 只是一轮qiang响,便有成片的火筛骑兵被打翻。 他们骨骼被击断,内脏被震碎,鲜血猛烈喷溅,染红了固原城前的土地。不少战马也发出痛苦的嘶鸣,不是发狂乱奔就是轰然倒下。 剩下骑兵冲锋的气势,也顿时为之一挫。 然而令何瑾气愤的是,大明承平太久,这些神机营将士只掌握了火铳的运用。却做不到连番发射,一轮过后就开始乱糟糟地填装huo yao,给了敌军可趁之机。 “快,快冲上去!”阿古达木显然是见识过明军火器的,当即怒声吼道:“他们三息之间才能发射一轮,赶快冲上去!” 勇猛的火筛骑兵,闻听这声命令后,又鼓起了勇气。 他们是骄傲的,祖先靠着战马和弯刀,横扫了无垠的草原,统治了富庶的中原。就算到了现在,他们仍旧坚信只要胯下有战马、手中有武器,就能重现先祖的荣光! 然而,他们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就在即将冲到拒马鹿砦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两支骑兵部队早已从固原的东西二门奔纵而出,加速了马力,犹如一柄剪刀狠狠地向他们剪了过来! “这怎么可能?”阿古达木彻底傻眼了,他想不通为何明军好像算准了一切,就等着他们前来送死一样? 明明是他驱纵着溃兵大举攻城,不论固原关闭还是打开城门,都是稳赢不输的局面。怎么一下子,竟变成了这幅模样? 不过,用骑兵来对付我们? 明军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只要在马背上,没有人能敌得过骁勇的蒙古勇士! 然而刚想到这里,拒马鹿砦之后的神机营,赶在铁骑们碰撞之前,又发射了一轮火铳。惨叫声顿时传来,不知该继续冲锋、还是向左右交战的火筛骑兵们,又倒下了一片。 紧接着,神机营将士再不恋战,护卫着溃兵退入城中。 有火筛骑兵已冲到拒马鹿砦之前,却忽然感觉身子一轻,直接连人带马,摔入了数丈深的壕沟当中。 这时阿古达木才明白,为何之前那个明军将领,要强调溃兵不可冲击拒马鹿砦了。不是怕自军毁了防御线,而是怕暴露了这该死的壕沟! 可就在他应接不暇中,徐光祚、马元章和陈寿率领的骑兵,便已滚滚冲入了来不及变阵的自军骑兵当中! 贴身惨烈的厮杀就此展开! 点点血色在战马激起的烟尘中,显得那样的微弱,但都代表着一条条生命的消逝。掉下战马的战士,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都毫无例外的被疾驰的战马踏成肉泥。 然而,明军毕竟占有主动的优势。 切入火筛军中后也丝毫不恋战,随着主将的冲锋继续撕裂着战果,冲击混乱着敌军的阵型,打击着他们的士气。 铁矟在战士忘我的狂呼声中大力刺出,或是碰上对方的兵刃,传出刺耳的铁器摩擦的声音,或是直接带起大蓬的鲜血,将对方刺落于马下。 刺眼的红色好像一团烈火,烧灼着徐光祚的眼睛和身体。 一双幽深黑亮的眸子中,微不可见地带上了几许血丝,死死凝视着前方那个暴跳如雷的敌军主将! 我不是佞臣啊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二四章 火筛 奔腾的战马,挥舞的兵刃,面容狰狞的战士,喷洒出来的热血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都进入不了徐光祚的眼中。 手中点钢qiang如同闪电般刺出,一尺长的qiang尖毫无阻碍的穿透对方的面颊,直接从脑后伸出,没有任何的停顿,长qiang横划,又割开了另外一个敌人的脖颈。 战阵中徐光祚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前方火筛铁骑的主将——身为徐家的后人,他觉得那颗脑袋,作为自己恢复先祖威名的踏脚石,很是合适不过。 抱着这样的念头,徐光祚一往无前冲杀,一杆点钢qiang盘旋往复,快如闪电,发如雷霆,每出都是见血而还。 只一会儿功夫,他就已经挑了六七个人下马,身上的棉毡甲都被鲜血染的通红,为他俊美的面庞平添了几分杀气。 终于,或许是强者的感应,阿古达木拍开一名明军骑兵后,骤然看向了徐光祚。两人此时的距离,已不足一百步。 这对于都在奔纵战马上的两人来说,不过一眨眼的距离。 下一刻,qiang棒相交! 然而,并未有一qiang见血、然后阿古达木笨重身躯轰然倒下的情景出现。 打仗实在太残酷,两人之间的力量相差太大。 只是一个照面交锋,徐光祚手中的长qiang便被震飞出去。他一愣之下,迅速放弃虎口鲜血淋漓的右手,想要用左手抽出腰刀再战。 可阿古达木却比他更快,猛然揪住徐光祚的腰带,借着战马的冲力,一把将他狠狠扔了出去。巨大的力道,让徐光祚接连翻了几个滚,荡起一阵烟尘。 “小子,授死吧!” 徐光祚听不懂蒙语,却看到阿古达木狰狞残忍的笑面,以及迅疾而来的战马铁骑。可适才的摔打,让他脑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身子更是到处都疼痛无比。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上战场,就要落个一滩肉泥的下场。 然而,他不甘心! 面临死亡的最后一刻,他猛然怒吼了一声,将手中腰刀向阿古达木,狠狠地投了过去。 阿古达木当即笑得更兴奋狰狞,一挥手用狼牙棒挡开了腰刀,继续操纵着战马向徐光祚踩踏而去。 就在这迅如星火的一瞬,一支利箭呼啸着从城头飞来。 强劲的力道让箭支犹如闪电,划过纷乱的战阵,在阿古达木愕然反应不及下,猛然刺入了他的太阳穴。 然后,才是阿古达木笨重的身躯,轰然从战马上倒下。 徐光祚愕然抬头,便看到何瑾拿着木制大喇叭,高声吼道:“别特么逞个人英雄主义了,火筛大军已经来了,还不快撤!” 在何瑾的身后,站着又搭了一支箭的王英。 随即一名火筛铁骑冲来,徐光祚还不知如何躲避,王英的另一箭又将其射落马下。这时候徐光祚才反应过来,飞身跨上那人的战马,下令道:“不可恋战,速速回城!” 三千明军铁骑穿凿了火筛先锋的阵型,趁着混乱滚滚涌入固原城中。 大门这才缓缓关闭,有反应过来的火筛骑兵,仍旧悍不畏死地想要冲进去,却又被一阵密集的qiang声,打成了筛子。 站在城墙上的何瑾等人,这时已用不着望远镜,也看到远处土地上腾起了一大片的烟尘。随后,耳边听到了古老而苍凉的声响。 “呜呜呜” 悠远绵长的号角声从前方隐隐传来,所有人都忍不住抬起头,只见数百面由丝绸织造的战旗,从北方低矮的山梁后面冉冉升起。 战旗上绣着雄鹰、太阳、月亮,还有格桑花等图案,紧随着出现的,则是一大片绵绵无际的骑兵部队。 万马奔腾的沉重压迫感,仿佛让天与地都调了过来,慢慢地压迫在人的心头。 骑兵之后,才是汹汹的人潮。 通过望远镜,何瑾看到了有驱赶的牛羊,还有衣衫褴褛的奴隶,以及大量用车运送的战争辎重 人数上千,无际无边,人数上万,接地连天! 何瑾看不出火筛部落究竟来了多少人,但那一片阴影汇聚成了连绵无际的浪潮。在百面战旗的引领下,沿着低矮的山梁漫卷而下,又滚滚向前。 前方的骑兵部队,都快要进入了固原城上的铜炮的射程之内了。后面的战斗编外人员,却还在山梁后面无穷无尽地往上冒。 何瑾不由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里泛起了异样的苦涩:“娘的,这是整个火筛部落倾巢而出了吧?” “不是,只是火筛麾下的主力罢了。他们真正的部落,还远在大漠之外。”朱晖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道:“你看这些人当中,根本看不到老幼和女人,就知道这只是一支劫掠的军队” 说到这里,朱晖又觉得不太确切,补充道:“应该说这支主力,是火筛麾下所有的青壮。鞑靼与我们汉民不同,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全民皆兵。只要长到了十四岁,就会自动成为一名部落战士。” “那,那接下来会怎样?” 朱厚照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情景,身躯竟然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反正眼中射出了一抹奇异的光彩:“我们此刻就要跟他们打一场吗?” 朱晖就摇了摇头,道:“不太可能。” “火筛很清楚我们善于防守,所以派了万骑在前,我等若是出战,必然落个城破的结局。同时,他自上午一直征伐到现在,兵士也有些疲累,又见固原城防守严备,应该也不会发起主动进攻。” “所以我们就干等着?”朱厚照问道。 “不错。”朱晖凝重点头,又道:“不过,殿下需要知道,战争已经开始了” 终于,万马停止了奔腾,排成了整齐的一排。 大军中心,一人生着赤色面庞、体貌魁伟。身穿华贵的丝绸夹袄,半个头顶剃得光秃秃的,从左耳上方耷下来三条发辨,胸前挂着数不清的金银和宝石的项链,一副珠光宝气的蒙古贵族打扮。 之前那些先锋骑兵跑回了火筛阵中,下马单手抚胸,恭敬地向那人说了些什么。赤面魁伟的中年男子静静听完,却不发一言,随即缓缓勒马上前。 他一动,身后大军顿时也随着想要行动,却被他一伸手阻止了。 他只带了一个汉人面相之人,走到了阿古达木的尸体面前。也不管自己暴露在明军的射程之内,便下了战马。 “大哥,那人应该就是火筛吧?”朱厚照见状,忍不住问道:“我们要不要趁机,一箭射死他?” 何瑾缓缓摇了摇头,道:“你以为人家真那么蠢,专门儿跑过来让你射?” “一旦射死了他,大明与火筛就算结下了死仇。小王子也会利用这个借口,倾尽全力全面攻伐大明的在大明还没有做好全面跟鞑靼开战的准备前,这会儿射死他,只会引发极大的灾难。” “也就是说,他看透了这点?” 朱厚照闻言,不由多了几分思考:“可就算看透了这点,还是不能保障他的安全,只能说这人好大的胆量,好雄浑的气魄!” “非但如此,他还十分懂得如何统军驭军。”何瑾面色变得更加凝重,指着城下道:“你看” 这时候,火筛已将一块哈达,覆在了阿古达木的身上。随即又对着他的尸体,向苍天祷告了什么。 数万大军看着这一幕,不由齐齐低下了头,可大军中那股哀兵的士气,却愈加凝结升腾了起来。 最后,火筛马鞭一指固原城,猛然呵斥了什么。整个部落勇士闻言,骤然举着手中的兵刃,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吼叫声! “此役,必破固原城,鸡犬不留!”这时候,火筛身旁的那名汉人,也开口大声将刚才那番话翻译了出来。 我不是佞臣啊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二五章 还看什么看! 滚滚声波犹如澎湃汹涌的潮水,铺天盖地向固原城压下! 明军守城将士看到这一幕,听着敌人嘶声怒吼,不由面色骇然。甚至有些人,还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不好!我军士气一旦被夺,以后的仗就不好打了!”朱晖看到这一幕,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何瑾刚开始还有些茫然,但随意一想也就明白了。 大明虽然已有了火器,但只是最低级的版本儿,其性能根本无法同后世的机关qiang、飞机大炮相提并论。整个战争的主旋律,还是冷兵器的搏杀。 而在这样的时代,士气这种很虚幻的东西,可是极其重要的。 就比如此时,明军将士看到了人家火筛部落铺天盖地的人数,众志成城的决心,难免会生出‘我们根本打不赢’的阴影。 一旦这样的阴影成为整个军队的共识,在以后的交战防守中,就会畏首缩尾、毫无战心。恐怕连几轮试探性的攻城都撑不过,固原城就要被攻破了。 “真没想到,我等救下了溃兵,破了那等毒计,火筛还能来这么一招!”李俊见状也不由咬牙切齿,一拳狠狠捶在了城垛上。 紧接着不知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就齐齐地看向了何瑾,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可有什么办法?” “当然有啊”何瑾也不矫情,一点头道:“对付这点先声夺人的小把戏,毛毛雨的啦”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忽觉胸前一紧,双脚就莫名离地。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整个人被朱晖单手拎了起来。抬头再一看,朱晖的脸离他只有半寸,正恶狠狠地瞪着他,方方正正的脸像一块板砖朝何瑾迎面砸来,很是惊悚。 “小子,有法子你还不赶紧说!”朱晖吃人似的目光瞪着他,一张嘴有股子嗯,人老了难免肠胃不好。 “我,我不正准备说嘛”何瑾双脚乱扑腾,搞不懂朱晖激动个啥:“大军士气低落,那是人家火筛有本事儿,又不是我闹的。” 朱晖这下也觉得自己理亏,但就是看不惯这小子吊儿郎当的模样:“你还是不是我大明的官员?既有反击的良策,为何不主动说出来?” “我主动说出来,就显得不谦虚了。最主要的是,你也看不惯我,我要是主动开口,你肯定要让我闭嘴的。” “老夫岂是?”朱晖当即勃然作色,可脾气还没上来,忽然又下去了:“你要是刚才乱讲,我还真会让你闭嘴。” “所以我就等着你们主动问啊,反正我在你们心目中,就是那种人。” “哪种人?” “就是平时看了觉得糟心,想揍上一顿。没法子的时候又会想起来,而且不问还憋得慌的那种”何瑾又扑腾了两下,道:“别说这些了,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 朱晖终于发觉自己的失态,恶狠狠瞪他一眼后,才悻悻将他放下:“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还不快将法子说出来!” 何瑾忽然就觉得有些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跟朱晖演戏的时候,也没觉得怎样。甚至,自己还敢抽刀子跟他对骂。 可遇到了战争后,这老货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了,忽然给人一种很果断刚猛又老成持重的感觉。 包括之前认为的忧郁男李俊也是,好像一下就换了个人,脑子虽然还是不咋样儿,但气势上死死压自己一头。 大概,这就是武人的担当和豪情爆发? “火筛的确是一代豪雄,用那个先锋官的死,激励自军的同时威凌我军。可天大地大,总归大不过一个理字,他来侵扰我大明,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小子,你的意思是?”朱晖猛然明白了什么,面色不由一喜。可随后听着鞑靼大军狂吼鼓噪的声响,不由又犯了难。 何瑾这会儿就不说话了,贼兮兮地拿眼瞄了瞄城垛上的铜炮,朱晖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不由双眼一亮:“狗小子,脑子就是灵光。” 说着,他就唤来了身边的亲兵,吩咐了一番。随后亲兵就飞速跑开,将命令传达到城墙各处。 接下来,待亲兵回来后,朱晖将手中棋子猛然一挥。一息时间后,城垛上几十门铜炮几乎同一时间炸响! 虽然没有填装炮弹,但声响仍旧仿佛天崩地裂。吓得毫无心理准备的何瑾,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城墙上。 这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让城下火筛大军猛地一惊,战马止不住嘶鸣,来回胡乱奔纵起来。适才众志成城的气势,也一下被炮声轰散了开去。 这时候,朱晖就一把夺了何瑾手里的木制喇叭,塞给了身后的马元章。 然后,他大声喊道:“火筛及蒙郭勒津部落之人听着,尔等侵我大明疆域,掳掠我大明子民,其罪罄竹难书!” 随即马元章便拿着木制喇叭,使劲将朱晖的那番话翻译了过去。然后何瑾才知道,人家竟然是会蒙语的。 而这一下子,就让那些堪堪稳住阵型的鞑靼骑兵们,都抬头看向了朱晖。 就连城下闻听铜炮声响、丝毫没见慌乱的火筛,也忍不住看向了朱晖,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位对手。 朱晖则看着那些战旗遮天蔽日的火筛大军,还有城下来不及收拢的大明将士遗体,怒火就像是即将喷的火山,灼得心头和大脑都烫。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厉声高喝道:“尔等都听好了,我大明向来乃礼仪之邦。百年前驱逐尔等,复我汉人衣冠后,再无多少侵扰。” “反倒是尔等,自窃取我神州重器后,贪得无厌,不思悔改。屡屡进犯妄想再度欺压奴役我等,简直狼子野心!” 一番话落,城墙上的将士渐渐振奋起来。想起是敌人在侵略自己,自己岂能先丧了胆气,任凭他们欺凌宰割? 尤其这大明的江山,不正是因为他们的祖先,受够了蒙元的欺压,才跟随着太祖、成祖皇帝深入大漠,远征塞北创建起来的? 华夏衣冠千百年来回重复的苦难,已经足够了!祖先能办到的事儿,自己这一代又凭什么不能? 这一刻,热血开始在体内翻涌,朱晖也开始声嘶力竭,吼道:“尔等敢犯我大明,我等必迎头痛击!” “大明天子护社稷,我等将士守国门!只要有我等在的一日,尔等休想入我大明疆域一步!” “天子护社稷,将士守国门!” “有我等在的一日,尔等休想入大明疆域一步!” 刹那间,城墙上的大明将士用兵刃杵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喝声。喝声如惊雷,惊得天边阴云都开始逃窜。 这一刻,火筛脸色终于大变,奋力大叫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何瑾却冷硬开口,道:“射死他身旁的那名翻译。” 话音刚落,王英已是一箭飞出,正中那翻译的额头。翻译连一句话都没喊出,就躺在了地上。 火筛再度脸色大变,又高喊了两声什么。 可这时候,已敌不住明军将士的气势:“天子护社稷,将士守国门!有我等在的一日,尔等休想入我大明疆域一步!” 厉喝声仿佛在火筛军阵中炸响,一字犹如一惊雷,炸得那些原先不可一世的火筛骑兵,一时胆寒了起来,阵型都有些散乱。 萧萧寒风烈烈,磨刀霍霍的千军万马前,巍峨高大的城池下,此刻这片天地之间,唯有雄浑的大明将士之志,撼人神魂心魄。 看到这样的情形,朱晖简直喜出望外:大明与火筛已不是第一次交战,可今日这等士气大炽的架势,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时候他看着面前的何瑾,怎么看都觉得这小子,似乎也没那么欠揍。 然而,何瑾却愣愣看了朱晖一会儿后,忽然就来了句很欠揍的话:“保国公,你还看什么看?” 朱晖脸色一僵,又忍不住想揍这小子了。 可想不到,何瑾随后又说道:“虽然我不太懂打仗,但这时候应该是出兵的大好时机吧?难道光看我的俊美的容颜,就能让火筛大军退散?” 朱晖一怔,随即双眼猛然爆出惊喜的光彩,一巴掌狠狠拍在了何瑾的肩膀上:“狗小子,好样儿的!全军,听我将令!” 第四二六章 我是个好人? “火儿,仔细看看我的脸。” 军帐当中,何瑾神色幽怨地看着刘火儿,语气更加幽怨地问道:“来,告诉我,我像个好人吗?” 刘火儿的脸色比何瑾更痛苦,简直跟便秘了一样:“老大,这两天你问这个问题,都不下十遍了究竟怎么了?” 何瑾不说话了,捧着镜子看着自己俊美的容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天,距离上次火筛大举进犯,已然两天了。可就是那次火筛进犯后,何瑾忽然发现固原城里的所有人,对他的态度一下变得不一样了。 保国公朱晖,一下变成了英国公张懋的翻版。 见了自己后总是很亲昵地嗯,不是拍拍肩膀,就是踹上一脚,好像自己是他们家的子侄一样。更可恶的是,这老货开始天天来新军营蹭饭了,而且点名要鲁霸掌勺儿。 另外就是朱秀英,看自己的眼神儿也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瑾总觉得那母老虎的眼睛里,有一种看到了心仪公老虎的意思。含情脉脉的架势,弄得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还有就是李俊、马元章之类的将领,也是一副很热情甚至恭敬的样子。 明明何瑾还将他们囚禁了十几天,他们却都好像默认一笔勾销了,还一副很荣幸、很骄傲的感觉。 何瑾觉得不对劲,很是不对劲。 尤其这些人都说他是个好人,就让何瑾感觉嗅到了什么阴谋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位快乐的少年挥舞着倭刀,e进了军帐中。 朱厚照胡蹦乱跳了两下后,才兴奋开口道:“大哥,战果已清点出来了。两日前我军依你妙计指挥,趁火筛大军阵脚松动,大举出击。” “是役,歼灭敌军一千六百二十三人,虏获牛羊两千六百多只,还救回了三千余名被火筛掳掠的百姓” “哦”何瑾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然后奇怪问道:“那又如何?” “如何?”朱厚照却一下惊大了眼睛,道:“大哥,这可是我军同火筛征战以来,取得最大的一场胜利!” “对比之前苗逵只斩杀三人,收拢两千牛羊,就敢谎报军功一事来。此番战果可谓”可谓了半天,朱厚照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儿来。 何瑾闻言不由一叹,觉得自己这个老师失职了。 更气愤的是,他终于明白这些时日,那些人为何对自己态度大变了:就取了这么一点小小的胜利,所有人便激动得找不到北了? 你们之前对抗塞外异族,是得有多弱啊! “太子殿下,你淡定一点好不好?”何瑾就放下了镜子,郁闷道:“火筛大军远道而来,骄横轻敌。而固原城高墙厚,以逸待劳,又趁他们立足未稳,一番震喝打击了士气后,才果断出击。” “如此地利人和之下,才迫敌二十里,斩杀千余人若城中兵伍都有新军营的标准,早杀得他们大败而归了好不好?” 说着,何瑾就随手一指窗外,道:“可现在呢,仅是两天的时间,人家火筛便重整了旗鼓,还将固原城团团围了起来” 听着何瑾这番话,朱厚照兴奋之情不由消弭下去,低下头说道:“嗯,孤也觉得不应该这样” 何瑾听后,这才有些老怀堪慰。 可不料,随后朱厚照又认真地言道:“都怪那日保国公不让孤领军,否则孤身先士卒,定然会将火筛大军杀得片甲不留!” 何瑾一下就绝望了。 同时,又觉得自己纯粹在找不痛快:一开始,就不该跟这倒霉孩子,讨论如此复杂问题的。 还是问他一点简单的问题就好。 于是何瑾想了想,弱弱开口道:“那,那个太子殿下,你看我像个好人吗?” 朱厚照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也仿佛便秘了一样:“大哥,这两天你怎么了,老是纠结这个问题?” “此番你城前智救袍泽,妙计退敌大嗯,小胜了一场。如今整个固原城中,谁不认为你是位心系家国、智谋无双的好人?”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老天,你为何要这样残忍地对待我!”一听这回答,何瑾就惊恐不已,仿佛天塌地陷了一般。 “大哥,你到底怎么了,就不能跟我们说说吗?”朱厚照就想不明白了。一旁刘火儿也凑了上来,搞不懂这到底为什么。 “说了你们也不懂!” 何瑾有些气急败坏,道:“我自闯荡江湖来,一向以痞坏的形象示人,什么时候被当成过好人?这,这简直就是我的耻辱!” “当个好人,难道还不好吗?” 朱厚照和刘火儿对视一眼,十分不理解何瑾神奇的脑回路。 谁知,何瑾却振振有词道:“当然不好了!好人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就意味着要善良、无私、乐于助人,你们知道这样一来,会导致什么后果吗?” “会迎来旁人的敬重,士卒的爱戴,还有良好的声望?”朱厚照仔细想了想,试探地回答道。 何瑾看样子当即就要反驳,可一听这答案,不由也愣了一下。 但随后,他还是苦恼地抓着头发,道:“你说的这些,其实也对啦可,可我不想要这些啊!” “凡事都是一体两面的,你说的都是好的一面,当然也免不了有坏的一面。” “比如呢?” “比如,好人就等于麻烦无穷无尽的麻烦,还是被道德bang jia住的那种。”何瑾烦躁地双手都揪起了头发,弄得跟鸡窝一样。 朱厚照和刘火儿又一头雾水地对视了一眼,表明还是不理解。 可就在此时,常怀先期期艾艾地走了进来,道:“军师,你去劝劝光祚吧。都两天时间了,他一直呆在帐篷里,不吃也不喝” 何瑾就一叹气,对着朱厚照和刘火儿言道:“看到了吧?” “什么?” “麻烦啊!”何瑾就郁闷起来,向着常怀先问道:“怀先,你是怎么想到,要让我来帮忙的?” “因,因为”常怀先抓了抓头发,好似编不出理由,只能瞎说一个:“新军营谁都知道军师你是严父,光祚是慈母。娘心情不好了,难道不该找爹去劝劝吗?” “我!”何瑾这个气啊: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为了向朱厚照和刘火儿证明自己的观点,他还是耐着性子引导道:“怀先,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好人,就觉得这事儿我应该帮忙?” “军师你不是像个好人,明明就是个好人。”常怀先想了想,认真的回道。 一下子,朱厚照和刘火儿似乎就明白了些什么:以前新军营出了这等事儿,部将们可从来不会找何瑾的。 就在何瑾还没有开口,答应帮不帮的时候,朱秀英又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她劈头盖脸地言道:“何瑾,你去管管那些兵卒,这些时日竟然来本宫的女兵营外转悠了。几个胆大的,竟然还意图骚扰!” 何瑾就又是一叹气,道:“女兵是你带来的,为何要我去管这烂摊子事儿?” “你不是前两日,刚救下那些溃兵,还用计退了火筛大军吗?” 朱秀英一下诧异起来,道:“能者多劳嘛,如你这样心系家国、智谋无双的人,知晓此事后岂会坐视不管?” 这一下,朱厚照和刘火儿就完全明白了何瑾的意思:果然,好人不好当啊 然而就在此时,朱厚照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变得羞昵起来,弱弱地道:“大,大哥,今日来找你,其实也是有事儿的。” “保国公托我来告诉你,一会儿就要军议了。参赞军务、出谋划策什么的,他觉得你挺合适的” 一听这个,何瑾整个人就如这时节的草叶,变得凋零枯萎了,又捧起镜子碎碎念叨:“我怎么会是个好人,怎么就成了个好人呢?” 我不是佞臣啊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二七章 好人还是坏人? 从京城启程的时候,何瑾就很清楚,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们,不是让他简单调查谎报军功一事的。 他们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看看自己能不能,将大明的边患痼疾医好。 在京城创建新军模式,只相当于在无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做了一项成功的实验。而将自己扔到边关,相当于将实验变成了实战。 到了固原后,果然发现实战的难度,一下提升了好几倍。 除了料想的兵制糜烂问题外,还有权力掣肘、武官贪污、外敌虎视眈眈等诸多错综复杂的问题。 好在,一套斗地主牌法打下去后,基本上也算打出了一条通路。 剩下的只需要时间,让他可以因地制宜改革宁夏一线的兵制,将十万大军变成翻版的新军。最后再用一场跟异族的战役,来验证成果。 可就在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固原状况时,火筛的大军已杀奔了过来。相当于还剩半张卷子没写完,老师就开始催着交卷了。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宁夏一线的士卒,在厮杀中飞速成长。 可要想做到这一点,已是难于登天。 这时候,再背负上一个什么“好人”的名头。跟救火队员一样,来回去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分散精力和时间,就别想着完成弘治皇帝和内阁交付的任务了。 “所以,我可不能是什么好人,更不能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好人!” 想通这一切,何瑾忽然就阴阴地笑了,忽然一回头道:“既然你们想让我帮忙,那我就帮你们。不过,事情要是不合你们的意,可不要后悔!” 看着他那种神经质的笑,众人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就是因为我救了那些溃兵,你们才将我当好人吗?现在正好用你们的破事儿,来恢复我痞坏的形象,桀桀桀!” 说着何瑾就丢了镜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癫狂阴笑起来。怪笑声犹如夜枭啼叫,让人不由感到瘆得慌,浑身起鸡皮疙瘩。 “军,军师,要不这事儿就不麻烦你了” “对,本宫带来的女兵,本宫自能处理好” “大哥,你可别吓我啊” 谁知何瑾却一甩战袍,用戏谑的眼神儿环顾他们一番后,冷冷吐出一句话:“这时候才后悔,哼晚了!” 说着,他抬腿就向帐外走去。 一旁的常怀先最先反应过来,问道:“军师,你这是要去哪儿?” “先去把我军营的那个小妾,好好收拾一番!” “军师何时在军营纳了小妾?”常怀先没听懂,傻乎乎看着朱秀英问道:“公主殿下,军师何时勾搭你麾下的女兵了?” “勾搭个鬼!”朱秀英却急了,直接追了出去,道:“你自己都说了,在新军营他是严父,徐千户是慈母,两人可不就是相公跟小妾的关系?” “啊?这可不行!”常怀先反应过来,也赶紧追了过去:“光祚为新军营操了不少心、出了不少力,本事儿远在我和张仑之上。” “此番他纠结初战被敌将击落马下,正是心结难解的时候,不能让军师再去祸祸一遍啊” 剩下朱厚照和刘火儿,又又对视一眼后,才终于反应过来:“咱也跟去,可不能让老大辣手摧花啊!” 众人当即紧追慢赶,可何瑾好像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一路加速小跑儿,就冲入了徐光祚的帐篷。 众人顿觉大事不好,连忙也冲了进去,都做好了充当“护花使者”的准备。可入眼的一幕,却闪瞎了他们的眼。 只见何瑾摸着徐光祚的手,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道:“光祚,自新军营创立,一切苦了你了。” “我这个人做事儿有些不着调,还经常不回家,冷落了你。而你守着新军营,统筹调衡、任怨任劳,很多不属于千总的苦差累活儿,都默默地承担了下来。” “正是因为有了你,新军营才能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成长为一支合格的军伍。”说着,他还将徐光祚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这些,我都记在心里的。” 一脸迷茫的徐光祚,顿时跟触电了一样,赶紧将自己的手从何瑾身上拿开,惊恐地问道:“军师,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两天他一直沉湎在自己的悲伤中,被阿古达木击落马下的阴影,成了心中光复祖先荣耀的一道坎儿,一直走不出来。 可他走不出来,何瑾这个神经病却忽然走了进来,还没头没脑地说了这番话,让徐光祚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却忽然面色一变,嘲讽道:“不过,你以为躲在帐篷里自怨自艾,我就会可怜你?” 徐光祚不由也脸色一寒,道:“军师,你此番前来,究竟什么意思?莫非,就是来奚落末将不成?” 众人都希望何瑾不要再出口伤人,可不料何瑾眉锋一挑,直言不讳道:“不错!我非但是来奚落你的,更是来戏弄你的!” 说着,趁徐光祚还没反应过来,他当即又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猛然反身一个背摔,将徐光祚狠狠摔在地上:“被一个鞑靼莽汉击落马下,就躲在帐篷里偷偷哭泣,可真是中山王的好子孙!” “军师,你!”徐光祚不知何瑾在发什么疯,又顾忌着这少年算是自己的恩人,自然不会还手,只是质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打醒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说着,何瑾就是一顿老拳下去,打得徐光祚左右支拙,鼻子都迸出了血:“将者,智、信、仁、勇、严也。这五项品质,哪条跟武力相关了?” 徐光祚当即狼狈极了,也被打出了真火。可试图反抗后,才发现何瑾竟力大无穷,一只手就摁住了自己,起都起不来:“勇,勇难道不是吗?” “你是畏敌不前,还是临阵脱逃了?率军穿凿未尽其功,还是那场仗打败了?” 何瑾还是手下不停,真像个打老婆的醉汉,喝道:“勇乃忠勇威武,可不是什么脑子犯蠢去自不量力!” “我手下的千总、百总当中,唯有你最具备良将的品质,也最有可能成为一代帅才。可你这个不长进的,竟然脑子犯抽,去学什么猛将兄单挑?!” “放着大军统帅的光明前程你不走,就因为没打过一个莽汉便叽叽歪歪,你说我该不该揍你?” “我,末将”一番金玉良言听入耳中,徐光祚竟一时不挣扎了,反而愣愣地言道:“军师,你真是这样看待我的?” “废话!”何瑾也不动手了,起身道:“你的能力我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若非新军营目前只有三千人,只能给你个千总的职位,我早就奏请太子殿下,让你独领一营了。” 说着,一身神清气爽的他就向外走去,还不忘回头叮嘱了一句:“想想你的祖先吧,可不是什么恃武无谋的莽将!” 一下子,徐光祚也站起身来。 望着何瑾的背影,他眼中闪动着一种拨云见雾的明悟,忽然言道:“多谢军师指点,末将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厚照、朱秀英等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感觉人生观都有些崩塌:揍了你一顿,还要感谢他? 还有,何瑾这样到底算办了件儿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他到底算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第四二八章 我要当坏人啊! 解决完徐光祚,何瑾便往固原府衙的方向走去。 看到朱秀英拦住自己,不待她开口就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女人,让开!你那里的事儿,我一会儿再去解决!” 刚说完这话,他忽然就后悔了:面前不是自家温柔似水的小妾,而是跟彪悍老娘同一款的母老虎啊!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之前还趾高气昂的朱秀英,听闻这话后竟娇躯微微震了一下,还软下了语气道:“何瑾,你没事儿吧?” 何瑾就仔细看向了朱秀英的眼神,发现她还羞涩地低下了头。 一下子,他心中警铃大作,当即又摆出一副霸道不要脸的德行,道:“我当然没事儿,看你倒是有事儿,整天就知道贪恋我的美色!” “你!”朱秀英一下攥起了拳头,但随后竟还没有爆发,反而耐着性子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是又要去哪儿?” “去找保国公,坏了他想让我参赞军务、出谋划策白日梦!哼,我何某人,何时也不会成为你们心目中的好人!” “为什么就不想当个好人?” 朱秀英最大的困惑,其实也是这个,愣愣言道:“我知道,你除了贪财好色、阴险狡诈、卑鄙无耻呃,除此之外,本性其实是不坏的,为何非要让自己被人误解?” “因为,好人一般是做不成事儿的。” 何瑾冷酷脱口而出,随即轻轻拨开朱秀英继续前行,道:“更何况,好人也一向不会有什么好报。” “善良只是人的本性,不能让它成为前进的障碍。唯有你的善良带有锋芒,真正有能力帮到别人,那样的善良才有意义。否则好心办了坏事儿,还不如不办!” 一番话,让朱秀英不由愣在了原地。 看着何瑾的背影,她双眸不由有些颤动,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好人没好报?善良要带有锋芒?你究竟都遭遇过什么,才会生出这等偏执的心理?”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朱厚照已追了过来。看到她还在发呆,一把拉着她继续追去:“皇姐,别愣着了,里面好像都吵起来了!” 朱秀英这才反应过来,匆匆赶上前去,果然发现大堂里众人正对何瑾怒目而视。尤其正位上保国公恶狠狠的样子,更是要吃了他一样。 “大哥,你这次又干了啥?” “没干啥呀,就是说了一点实话。”何瑾一摊手,就在朱厚照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道:“我告诉他们,在座的诸位,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垃圾!” “咳咳咳”朱厚照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差点没被何瑾气死:大哥你,你怎么把大实话都讲出来了? 谁知,何瑾似乎一点都没觉悟的样子,反而更加嚣张嘚瑟:“两日前火筛大军远道而来,骄横轻敌。尔等却以逸待劳,又趁他们立足未稳,一番震喝打击了士气后,才果断出击。” “结果呢,一万五千兵马出城,才不过迫敌二十里,就让人家火筛稳住了阵脚,吓得你们仓皇逃回城中。” “现在火筛大军已重整了旗鼓,将固原城团团围困,害得太子殿下都困于城中。你们却好似沉浸胜利中不愿醒来,洋洋自得,真是愧对陛下的信任,朝廷的托付!” “何瑾,你!”朱晖猛然一拍案几,面色狰狞无比。 “我什么我?若是我不来,那些喝兵血、吃空饷的武官们,是不是还在军中身居高位?若是我不来,你这个总兵官是不是还得像蹴鞠的皮球一样,被中官监军和右都御史踢来踢去?” “还有固原一线的兵心士气、操练纪律、兵刃装备,以及士卒报国的荣誉感,统统惨不忍睹!” “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除了谎报军功、空耗京储大批粮饷之外,你们这些大明良将都干了些什么?” 说完这些,何瑾表面跋扈骄横,实则内心已暗暗笑了起来:哼,没想到会被我臭骂了一番吧? 你们这些武将,怎么也是有些脾气的。到时候一反骂,我顺势就能把参赞军务、出谋划策的事儿给推了 果然,情况也的确如他所料。 在场大多是些‘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暴脾气武将,最次也是平时性格看起来很好、到了战场就敢拼刀子的变态狂。 请何瑾这么一个少年文官来商议军事,是一份友好的善意和信任。可上来就被他这样骂了个狗血淋头,谁能受得了? 一时间,这些猛将兄不由握紧了腰间的刀,青筋暴出。目光狠狠地瞪着他,仿佛一群恶狼围住了一只自寻死路的兔子。 朱晖的目光更是如刀子,恨不得将何瑾一片片剐了。嘴边犹如火山爆发的怒吼,也即将喷涌而出。 朱厚照和朱秀英等人,已下意识将何瑾护在中心,随时就要动用太子公主的身份,来压制这些人了。 可何瑾见状却愈加期待,心中默默念叨:来呀,骂我呀,快点来骂我呀 果然,朱晖随即豁然起身,一把抽出了腰刀爆喝道:“何瑾!你,你说的没错。” “嗯?”朱厚照和朱秀英闻言,脸色顿时就凝固了,何瑾也表示一头的雾水:这,这剧情走向好像有些不对啊? 可想不到,随后朱晖的腰刀,就指向了那些武官,喝道:“都干什么,难道何小子说错了?身为将领,连承认过错的勇气都没有,还要迁怒他人不成?” 一下子,那些武将们也不由止了步。 随后,李俊竟然又上前添乱,一副惭愧不已的模样,道:“何主事说的不错,固原城里的神机营,连轮番发射都做不好。” “上次御敌,明显贻误了战机。其他士卒也都疏于操练,不是散漫油滑,就是想着逃回京城” 他这么一开口,剩下那些武将们也都知耻后勇起来,道:“何主事,我等的确渎职有罪,恳请主事如实核查,上报朝廷” “不,不是这样的”何瑾一下慌了,面色惨然: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你们是不是都吃错药了? “何小子,你气也撒了,问题都说出来了。此番前来,想必是有了法子吧?”朱晖走上前来,一拍他肩膀,面色认真凝肃地说道:“老夫知道,你有经天纬地之才,断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就是” 嘴里刚想说‘就是想坐视不管’,可一看那些武将们的眼神,何瑾就发怵了:这一双双恳切、满怀期待,外加完全信任的眼神儿,都是个什么鬼? 假如实话实说,你们发现被我骗了,会不会恼羞成怒,就地将我砍成肉泥啊? 嗯不用想,一定会的! 于是,就在众人殷殷目光下,他忽然灵光一闪,道:“当然已想到了!此番前来,我就是想着先解决那些溃兵处置一事!” “哦?”朱晖虎目顿时一亮,不由颔首道:“小子,你果然眼光独到!” “那些溃兵弃关而逃,罪责不小,可毕竟又被我们救了回来,被城中军士视为袍泽情深的象征。以至于这两日来,我等委实不知处置才好。” “嗯,国公毋需烦忧,小子已有了定计。只需劳烦国公召集全城将士,小子正好借此事严明军纪,同时保证让士卒心服口服!” “好!”朱晖随即畅快大笑起来,又是一巴掌拍在何瑾的肩上:“难怪陛下和内阁大学士们派了你过来,果然很有些门道。” “来人啊,擂鼓聚将,看这小子如何让我等再大开眼界!” 何瑾就淡淡微笑点头,不慌不忙地向外走去。 虽然表面稳如老狗,心里却猛然松了一口气:我的娘,幸亏小爷机智,否则小命儿都要不保啊 只是,这剧情画风还是不太对。 没关系,那些溃兵就是源头。哼,此番务必拿出十足坏人的风范来,不信将这股歪风邪气打压不下去!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二九章 脸面要靠自己挣! 偌大校场上,朔风呼啸,何瑾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战袍。 不是因为冷,而是台下一万将士的眼神儿,热情、炽烈、满怀期待,还充满着感恩这样的眼神儿似光如电,好像自己的一个咳嗽,都会引得他们极大关注。 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让他有那么一瞬,都想放弃当个坏人,然后再给将士们发一笔军饷。 幸好,一想到固原城里已没什么钱,要发军饷就得自己掏腰包,他才及时止住了这个愚蠢的念头。 “将士们,尔等已知晓,火筛大军半日便兵临城下,乃峡石口及"shuangfeng"台将士不战而逃之过。今日召集众位,便是为了宣布处置一事,以严明军纪!” 说着,朱晖望向身后的何瑾,忽然诡秘一笑,又开口言道:“何主事乃朝廷钦差,代天巡狩,本身又乃兵部职方司之人。故而,此后监军处置之权,便交由何主事!” 一言既出,他便将位置让给了何瑾。 何瑾则愣愣看着朱晖,心中又一次无声泪流:国公啊,我都没告诉你要如何处置,你就将监军处置的大权交付给了我,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原来你早就看出了,我大闹府衙的用意此时当众给了我这样的权力,我岂能又不去参加军议,谋划军务? 不过,有了这等权力后,貌似自己也更适合当个恶人了? 想到这里,他心情不由又愉悦了起来,对着那些羞愧跪在台下的溃兵,开口也调皮了些:“放心,既然拼了命将你们救了回来,肯定不会再一刀砍了你们的。” 那些溃兵闻言,一下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何瑾:军中向来军法严酷,临战脱逃更是铁板钉钉的死罪。 他们这些人,其实都已做好了掉脑袋的心理准备。此时闻听何瑾说出这番话,不由都感觉有些不真实。 然而,何瑾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随后凝下了脸色,道:“不过,尔等望风而逃,致使海剌都、打剌赤、黑水口、干盐城等军事要塞接连失守,大批辎重粮秣沦为敌军之手。” “若非固原城高墙厚,我等将士万众一心,恐大明边关这一道屏障,也会落入敌军手中!身为护卫江山百姓的大明将士,尔等还有何话说?” “主事!”一名溃兵百总,此时忍不住将头叩在了地上,涕泪横流道:“我等自知罪孽深重,甘愿受任何惩罚!” 这位百总吊着胳膊,身上盔甲都有些破烂,明显是跟敌军拼杀过的。此时众目睽睽之下,被何瑾道出他们耻辱的过往,只觉面惭脸热,无地自容。 可何瑾却看了一眼他,道:“罪当然是要罚的,不过我岂是那等颟顸糊涂之人?要塞失守,尔等虽都有责任,但最大的责任也不再你们身上。” 说着,何瑾一招手,道:“带上来!” 当下,新军将士便推着两名瑟瑟发抖的武官上前,分别一脚将他们踹跪下来。 何瑾面色冷凝地掣出尚方剑,缓缓走向二人斥道:“你们身为镇守两关的参将,受朝廷高官厚禄供养,掌统御麾下之权。” “然望之火筛大军奇袭,既不想着据险而守,也不想着快马传递军情,反而收拾了细软带头儿逃命。致使两关军心大乱,兵士不战而逃,其罪死不足惜!” 其中一个胖子武官,脸色都白了,看着何瑾的尚方剑就要斩落,当即大叫道:“主事,主事这不关我的事儿啊!” “火筛大军数万余众,我等若是硬拼,必然玉石俱焚,反倒迂回战略转移,才能保下麾下将士的性命。” 何瑾步伐猛地一惊,简直都被气笑了:弃关逃命都能被你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啊! 不过这样的人才,正是阎王爷需要的! “你不能杀我,我可是建昌伯的妻弟!”尚方剑带着迅疾风声斩落之时,这武官又闭着眼睛忽然大喊道。 何瑾闻言,手中尚方剑不由一停:“建昌伯张延龄?” “是是是”这胖子武官以为有了生还的希望,立时点头如小鸡啄米。 谁知就在他刚开始庆幸的时候,何瑾又是一剑斩落,嘴里还说道:“你早说嘛早说我早就砍了你了。” 剑光陡然落下,大好脑颅骨碌碌滚落台下。就连死后的脸上,仍是一副庆幸不已的神色,很是讽刺。 随即何瑾又抬步走向另一人,戏谑般问道:“你又是谁的小舅子?” “主,主事,我不是谁的小舅子。可,可主事不能杀我啊!” 看着那尚方剑又要当空斩下,这武官直接吓尿了,灵机一闪叫道:“刚才主事说过的,拼死救了我们回来,就不会再砍了我们的脑袋,又岂能言而无信?” 说着,这家伙还向何瑾,撇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饶笑容。 果然,何瑾的剑再一次停在了半空,挠挠头道:“你说的貌似很有道理啊。如我这等言出必行之人,岂能做那出尔反尔之事?” 武官闻言,顿时感觉仿佛严冬已然过去,春日百花盛开,忙不迭地向何瑾磕头:“多谢主事大人,多谢主事大人不杀之恩”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时候,何瑾就把手中的尚方剑,交给了朱晖:“保国公,你可没说过不杀他吧?喏烦请保国公代劳一番如何?” 话音未落,也不待那武官愕然,朱晖当即接过尚方剑,一剑利落地斩下了那人首级。随即收剑入鞘,才开口道:“以后有这等事儿,尽管找老夫帮忙!” 这一下,台下所有人先看看那两人的脑袋,随后再抬头望向何瑾,目光中再不是热情、炽烈、满怀期待,还有感恩 一万余双的眼睛里,只有相同的惊愕和巨大的不解:这位年轻的主事大人,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何瑾却看着他们的震惊和恐惧,不由感觉很满意:呵呵,这下你们还会认为,我是个好人吗? 想着这些,他随后一震袖袍,又对着那些溃兵大声喝道:“罪魁祸首已然伏诛!尔等身为从犯,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饶,可有异议?” “主事大人执法严明,又体恤宽宥我等,我等心服口服。”那些溃兵反应过来,随即齐齐叩首在地,道:“我等愿受任何处置,绝无怨言!” “好,还算是我大明的爷们儿!” 何瑾当即又上前一步,大声道:“大敌当前,正需尔等知耻后勇。我也不会执行什么军棍体罚,让你们用一场身体的痛苦,结束心底耻辱的折磨!” “从今日起,你们溃兵重组为一营,名洗耻营。日后但凡交战,战场中最凶险、最困难、最严酷的任务,都交由你们来效劳!” “另外便是从今日起,宁夏一线效仿新军营,实行个人和营级军衔制,进行军营重组!” “除洗耻营之外,在场各营各人皆为二等军衔,军衔同各营和个人待遇直接挂钩!若想晋升向上,只需上阵斩敌立功!” “唯有洗耻营,为全军最末等。营中将士要戴绿巾、着白衣,遇同官职之人,必须向其行礼致敬!” 一条条新令宣布下去,台下一时不由肃然无声:这位年轻的主事,着实是个变态,如此逼着人卖命的损招儿,他也能想的出来! “主事大人?”溃兵们最先反应过来,一听处置竟然是这样,不由一个个开始变了脸色。 其中那个百总,更是激愤莫名,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惩罚实在太过” “太过狠辣阴损?” 何瑾却不待他说完,当即喝断道:“弃关而逃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想着头点地?那些在城门前用血肉之躯,阻拦火筛铁骑的将士们,他们为何不用受这等耻辱?” “战场上丢了脸,就该在战场上再捡回来!你们什么时候斩敌洗刷了耻辱,才能卸下绿巾白衣,调入他营褪下耻辱的印记!” “记住,脸面不是别人给的,是要靠自己挣的!” 说着,他又环顾台下所有人,声穿云霄,高喊道:“我大明热血男儿,既披上了这身戎装,就当戮力杀敌、报效家国,堂堂正正赢得别人的敬重!” 第四三零章 打白条儿...... 固原府衙后堂。 巨大的一张沙盘地图上,密密麻麻插着各色的小旗,还错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俑。 象征着固原城的周围,被团团的兵俑旗帜围住,显得格外孤独无助。放眼整个宁夏一线,两方颜色也是彼此犬牙交错,无形中给人一种肃然的杀机。 然而本该站在地图前,同武将们推演军略的保国公,却连看都没看地图一眼。反而同那些武官们一起,各自捧着一本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陛下慧眼如炬。值此之时,老夫才明白为何派了这么个小子过来。” 好一会儿后,朱晖才阖上书页,感叹道:“不曾想,这小子非但内斗诡计在行,连带兵统御也有一套!” 那书页上,赫然写着‘新军营章程’五个大字。 这本以及其他那些有关新军营操练、军规的书,其实早在一个月前,朝廷便派人送到这里了。 不过那个时候,保国公朱晖根本没放在心上:一个十五岁、未经战阵的黄口小儿,能懂个屁的练兵统御之法? 可昨日何瑾那番处置后,朱晖回来越是想,越是觉得妙不可言:军营当中最重脸面,洗耻营的设立,可谓将那一营将士的脸都踩在了脚下。但凡有些血性廉耻的,必然会拼了命洗刷耻辱。 而有了这样一支军营做表率后,整个固原乃至宁夏一线的兵士们,谁还会想着当怂包软蛋? 更让朱晖啧啧称奇的是,何瑾奇思妙想弄出那个军衔制,作为武职之外的一个补充,调活了所有士卒们的心思。 男儿生于天地间,哪个不想着要搏出一个前程? 以前不管吃肉还是喝汤,全要看上面武官的意思。武官们又只想着喝兵血、贪墨军饷,巴结逢迎讨来更大的官职,自然导致整支大军乌烟瘴气,士卒怨气沸反、人人思逃。 现在只需提着敌军的脑袋,就能堂堂正正换来该得的荣耀和待遇。而且随着军衔的升迁,谁不知道武职便近在眼前? “大人,何主事这等由内而外的法子,可比我们前两日胡乱推演军略有用多了。我等的军略纵然再精妙,可没有士卒上下一心,也属白费心思。” “如今只是一道军令,整支大军士气勃然高昂。昨夜末将巡视军营,发现士卒们人人在讨论此事,各个跃跃欲试。军有此战心,纵然敌兵再猖狂,又何惧之有?” 李俊也附和起来,看样子跟朱晖想到了一块儿。 只不过停顿了一下后,他那张成熟坚毅的脸面,又露出了一丝深沉的忧郁:“然何主事这般改革虽有百般好,却也有一项弊病。” “我们固原城的军备粮秣,虽然还够支撑三月有余,可军饷方面实在没钱了。” “若按何主事的法子,要激励士卒,还要抚恤战死士卒家属,所耗不下万钱。可我们又兑现不了,届时一旦激起了兵变,恐怕更是一场劫难!” “呵呵,你以为我没想到这点?”就在李俊话音刚落,何瑾与孟文达一块儿走了进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端木若愚及一众书吏,捧着一大摞的花名册。 进来之后,何瑾还想装一装大尾巴狼,堂而皇之地就要坐在椅子上。 可谁知众武将一看到他进来,适才那副激动欣喜的模样瞬间收敛,换成冷厉又凶狠的样子,死死地盯向了何瑾。 那一双双带着杀气的目光瞪来,吓得何瑾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又赶紧站了起来,干笑道:“呵哈哈我今日前来,不就是要跟众位大人说说这事儿嘛。” 说着,他还不由擦了擦冷汗,心中暗暗奇怪:自己明明是来帮他们的,怎么莫名还心虚了呢? 殊不知,那些武将们更奇怪:看不到这小子的时候,觉得他哪儿都好。怎么他一出现,就忍不住想揍上一顿? 嗯,这好像是个玄学问题专业解释,应该就是八字不合。 “诸位大人肯定在担忧,增添了军衔体系后,士卒们奋勇杀敌,各个很快就能升为一等兵,或者更高的军衔,日后耗费肯定颇为巨大。” 说着,何瑾还是觉得站着不舒服,眼睛贼兮兮地又瞟上了椅子。 朱晖见状,忍不住冷笑一声:“小小年纪,站一会儿就累了?不过,你身为钦差,与我等平起平坐也是应该的。” “谢国公大人体谅,小人身娇肉嫩,平时也懒散惯了,比不得诸位老当益壮” 朱晖额上青筋就开始突突乱跳,呵斥打断他道:“别废话,继续说对策!” “对策?哦哦对策就是国公大人根本无需担忧。军衔的设立,非但不会增加军费,反而会帮大军节省军费。靠着朝廷每年拨付的军饷,足以养活宁夏边关的八万大军。” “八万?”朱晖当时大惊,道:“宁夏明明十万大军,怎么可能” 何瑾却一摆手,道:“的确只有八万。多出来的两万人,全都是那些吃空饷武官虚报的。小人也是开始编纂军衔档案时,才发现的。” 编纂兵士档案,自然需要宁夏一线所有将士,亲自将鱼牌交上来登记。上次新军营四出缉拿贪污武官的时候,何瑾就给了交代,自然摸清了整个宁夏到底有多少兵马。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是没多大感觉的。毕竟史书上记载,明朝后期武官吃空饷,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崇祯年间,连天子脚下的京营都是不满编的,缺额多达两三成。至于天高皇帝远的各地卫所和边关,更是达到了五成的缺额。 而现在宁夏边关才有两成的缺额,算是很正常的了。 “只要改革了兵制,推行军衔制度。日后兵部的考功司和职方司,必然会对各地卫所和边关进行核查。” “以后只靠着一摞糊弄人的花名册,想吃空饷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如此一来,朝廷自然会省下大笔的军费。” 朱晖和这些武官们先是愤怒,随后反应过来,便明白了何瑾的意思:省下了吃空饷的名额,拿来贴补用心向上的士卒,军费自然是不会变的,甚至还会多出一些来。 “更何况,有奖自然也得有罚。”何瑾又继续开口,道:“二等兵的军饷,其实就是如今边关士卒的标准。” “以后戮力杀敌报国的兵士,饷银自然会增加。可还有那些浑水摸鱼、混吃等死的兵油子,自然会沦为三等兵,难道我们还会给他们发二等兵的饷银?” “这样算下来,朝廷拨付的军饷,说不定还会进一步降低。”停顿了片刻,何瑾又道:“反正以后军营,肯定会走少数精兵和常备普兵的路线。” “这样比起以前心中没谱儿,胡子眉毛一把抓的状况,其实是会好很多的。”说着,他便望了望那沙盘地图,道:“至少制定战略的时候,何处会打硬仗该布置精兵,何时该用普兵故布疑阵,诸位肯定更了然于胸。” 朱晖等人闻言,不由双眼一亮:不错,他们虽然知道京营士卒比边关军强一些,但其实也强不了多少,还是良莠不齐、鱼虾混杂,算不上绝对的精兵。 可经历了军衔划分一二三等后,日后便可确定一等精兵,必然是装备最精良、士气最高昂、战斗力最强的铁血之兵! “何主事的法子,的确是固本培元的好策略。”李俊兴奋片刻后,又眉头紧蹙道:“可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昨日你已下达了改革军衔的兵令,眼下固原城里又没有充足的饷银” “这个嘛”何瑾挠挠头,又羞涩又不要脸地说道:“当然就要拿诸位的脸面人品,先打白条儿应付了。”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三一章 我身娇肉嫩...... “用我们的脸面和人品,去向士卒们打白条儿?”一听这话,朱晖和众武将忽然明白,为何见了这家伙就想揍了。 根本不是什么玄学问题,而是这家伙就欠揍! “小子,怎么不用你的脸面和人品来做保证?”朱晖暗暗捏着拳头,只等着这家伙说错话。 可想不到,何瑾立时回道:“因为我的脸面和人品,不值得士卒们信任啊” “你!”朱晖登时气馁,只能苦笑着讥讽了一句:“哼,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的确,这些经历了上一波大清洗还健在的武官们,可谓是大明武将的良心代表了——在喝兵血、吃空饷盛行的环境下,他们还能洁身自好。人品是不用多说的,自然也深得士卒们的信赖。 反观何瑾,年纪小也就算了,杀两个弃关而逃的武官还那么变态。这样的家伙,士卒们就算之前有些好感,也被他折腾没了。 等等想到这里的朱晖,猛然看向何瑾:“小子,你昨日开始就嚷嚷着不当好人,是不是就已憋着今天的坏?” “当然不是。”何瑾自然且干脆地否认了,语气还十分真诚:“因为我知道好人一向不好当,所以从始至终就防备着,可不是昨天才想到的。” “你!”朱晖一下又攥紧了拳头,只觉老天无眼:如此聪明的一颗脑袋,为何会配上这般无耻的脸? 可想不到,何瑾随后的一番话,便让他感悟颇深:“保国公,好人真不好当的。” “能切切实实帮到别人,才是真正的好人。假如只是一份好心,而无相应的能力,那还是斩断这份所谓的好心更理智一些。” “你的意思,我们才是好人?”朱晖一愣,道:“事实上,他也挺推崇好人,只是觉得自己不配?” “嗯,至少在这件事儿上,你们的确可以当个好人的。”随后,何瑾又沉思了片刻,才叹气道:“而我,的确也不配当个好人。” 紧接着,他又连忙补充问道:“可我只是想安静地当一个有钱的美男子,也不算什么错误吧?” 朱晖当即诧异了一下,思忖片刻后才缓缓摇头,道:“算不上反倒是人人若如你这般,先做好了自己,在有余力的时候造福他人,这世道恐怕会更好些。” 说罢,他就结束了这个话题,又道:“行了,你的解释老夫及众位算认可了。说说吧,此番如何拿我们的脸面和人品,打白条儿让士卒们信任?” “当然要拿出切实的抵押,才能打出白条儿。”说起这个,何瑾才恢复了轻松的神色,转向孟文达道:“所以,此番我唤了孟镇抚一块儿过来嘛。” 一旁无辜的孟文达被众人盯上后,瞬间就有些慌:“老夫就知道,你今日平白来找我,绝对没什么好事儿!” 可何瑾却有恃无恐,意味深长道:“孟镇抚,要当个好人啊更何况,这事儿也算你的份内之责。” “到底是何事!”孟文达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 “拿出你们锦衣卫的手段来,去从那些贪污的武官嘴里,撬出他们到底有多少家产!还有他们贿赂过的那些高官,也要一并都招供出来!” 这个时候,何瑾语气就冷厉残酷了许多:“这些个武官们,一个个仗着出身和逢迎,不知贪墨了多少朝廷的饷银,实乃祸害我大明兵制的蠹虫!” “我敢跟诸位打包票,他们的家产加起来,给那些戮力报国的兵士增加饷银,绝对绰绰有余!只要有了这些狗贼的家底儿,我们打出的条子就不会作不了数儿。” “原来是这等事儿,包在我们锦衣卫的身上了。”听到这里,孟文达才不慌了,甚至冷面的嘴角,还止不住上扬了一丝:“这些年锦衣卫不发威,有些人还真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了!” 那些被羁押的罪臣武官们,孟文达这两日已审核过案宗了。 他不得不承认,何瑾办事儿虽然剑走偏锋,但细节之处却又一点不含糊,搜罗出那些家伙的罪证,都是人证、物证俱全。 就算押回了京城,他们也根本翻不了案。 现在不过事急从权,要在固原这里开一场诏狱而已。就算日后陛下要降罪,他孟文达也情愿担下了! 而有了他这里兜底,眼前这些武将们自然也有了底气。并且这样打出去的条子,对于士卒们来说,也更有说服力。 可就在众人称赞何瑾胆子大、脑子灵醒,也为此欢欣鼓舞,憋着一股劲儿要将宁夏一线兵士,打造成新军翻版时,朱厚照却匆忙地跑了进来,道:“你们还都在这里干什么,火筛大军要攻城了!” 这话落下后,传令才跑了进来,一脸的幽怨:太子殿下,小人只是个传令,你就不要抢我的工作了好吧? 众武将这两日自然制定过守城策略,又有了何瑾的改革激励,更加战意昂扬。 闻言后纷纷穿戴起盔甲,朱晖更是一拍案几,道:“来得正是时候,就让他们看看,我军众志成城的士气!”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众武将登时鱼贯而出,朱厚照也兴奋不已地跟在后面。 可刚走了一半儿,朱晖忽然就转过头,看着朱厚照和坐在屋里椅子上的何瑾,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一样,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该来的没跟来,不该来的瞎凑热闹” 随后,他就放开了嗓门儿,恼怒对着何瑾叫道:“小子,还坐着干什么,随老夫一同登城守御!” 何瑾脑袋就赶紧左右乱看,发现屋子里再没有他人后,才一脸惶恐的言道:“保国公,我可是文官啊,用不着指挥作战吧?” “还有,我刚才都帮了你,你总不能恩将仇报啊,啊啊你放手呀,别揪我耳朵,我说过自己身娇肉嫩!” 就这样,不想去的被揪着耳朵拖走了。 而想去的,则被孟文达唤来锦衣卫,给死死绑在了屋子里——这次不同于上次,火筛已扎好了营寨开始攻城。谁也没有胆子,让大明储君站在城头上。 一路拖到了城墙的时候,何瑾发现城下还没什么动静。 一问才知道此番能洞敌在先,又是沾了望远镜的光——上次朱晖用过了望远镜后,就说那是军用的神器,直接将两支都给征用了。 而明军这里,四大城门皆已由朱晖布置好了人马。并且,还留出了五千人的后备,随时支援各城门。 更值得一提的是,固原旁的六盘山产火油,明军早已囤了一大批,用于充当守城的利器。 再加上固原乃明代的九边要地,民风彪悍尚武。 之前被腐朽的兵制压抑,才导致毫无战心,现在经历两番士气激励后,军心正可一用。火筛那里却初战受挫,两方至少在战斗意志上,是有差距的。 然而,当他看到火筛大军团团压来时,忽然就开始傻眼了:“火,火筛大军攻城,历来是这样的?” 不怪何瑾吃惊,而是眼前那些草原勇士们,一个个扛着云梯,身上还带着绳子、飞钩等攀爬工具。 并且在他们阵前,还有攻城车以及几十辆的投石车。投石车的四周,放着一块块的石头和火罐。甚至,还有几门火炮 朱晖见状,不由冷哼了一句:“怎么,你还以为他们会跟汉唐时候,骑着马往城墙上射箭?塞外异族跟我们打了几百年,学会我们的攻城法子,难道很奇怪?” “奇怪倒是不奇怪,只是这样太凶险了啊。我身娇肉嫩的,万一被炮弹打着了,死得都不美丽了。” 说着,他脚底抹油就要往后溜。 可朱晖早就防着,当即一伸手薅住他的后领:“给老夫回来,瓜怂!” “保国公,不要啊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人家火筛大军,已学会这句话的精髓。而且我,我真的身娇肉嫩啊啊!我错了,我要在此坚守最后一刻!” 第四三二章 守城鏖战! “来了!” 城楼上哨声响动,每个人都进入了作战的位置。→八→八读书,↓o≥何瑾当然也不例外,他躲在了城垛后的望口,贼兮兮地看着城下的火筛大军。 此时太阳到了正南,明晃晃白亮亮地照人双目,使得守护北门的将士,看对手时很有些费力。 只是这一个细节,何瑾便明白火筛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善于收拢军心,而且很有谋略。 并且史书上还记载,此人赤面颀伟,骁勇善战,勇武绝伦。在他的征战生涯中,东至辽东,西至贺兰,驰骋于万里疆场上,数次击败明朝总兵将领,与小王子达延汗相依日强,有功于达延汗甚巨。 下一刻,固原城外东北南三面,响起了低沉呜咽般的牛角号。压抑烦杂的号角声里,何瑾看到前方火筛军阵中,开始有了动作。 骑着战马、拿着弓箭的骑射手,缓缓奔行在最前方。后面便是推着攻城车、投石车的部落勇士,还有那些准备进入两方射程后,要拿命来登城的猛人。 “火炮,gong nu手,开始准备!”看着城下火筛部队急速压来,朱晖的嗓音也陡然变得高昂起来。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城墙上气氛也顿时紧张起来。 将领们骂骂咧咧,传令们匆匆忙忙,急促的脚步声来来去去。一队队兵士听命迅速将炮弹填入膛中,城垛口的gong nu手咬着牙将弓弦拉满 一时间,城上城下的空气,似乎都被压抑到不流动。城垛处的何瑾表情冷凝,阴沉如云:终于,穿越过来的第一场战争,要打响了! 下一刻,牛角声陡然雄浑了起来,城墙上亦然响起了隆隆的鼓声。城上城下的两位统帅,齐声嘶吼了起来! 瞬间,震耳欲聋的喊叫声从城下传来,而城上则回应着震天动地的炮响! 好似晴天里忽然打起了炸雷! 隆隆炮声中,三十门大炮同时喷射出恐怖的烈焰,大地震颤,风云激荡,炽热的弹雨以铺天盖地之势,砸向冲来的火筛大军。【∞八【∞八【∞读【∞书,︾o@ 何瑾这时才发现,城头上的火炮不是他见过那种攻城火炮,而是百子连珠炮。 这种炮内装qian dan上百枚,炮后都有引信,炮尾有旋转轴,炮身横装在四方形坚木架上。发射时,可以八方旋转,将qian dan依次发射出去。一门百子连珠炮足以抵过五十名强兵,用于城墙防守最合适不过。 身处炮口之下的火筛大军,只看到一团团炽热的炮口焰,仿佛来自地狱的死亡之花,冲着他们欢快地绽放。 携带巨大动能的弹丸,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一百二十步的距离,狠狠扎进他们的身体。停止作用释放出的巨大动能,把中弹的人马掀翻,击断了骨骼、震碎了内脏,人仰马嘶,鲜血猛烈喷溅,染红了黄色的土地。 下一瞬,城下的火炮和投石车也开始还击! 这次何瑾看得出,火筛那里是直筒式的攻城炮。发射过来的炮弹虽然不是空心可炸裂的,可实心的炮弹却仍旧将城墙打得摇晃起来,砖石飞溅。 外加几百架的投石车,声如霹雳,数百块大石头从空中抛砸而来,顿时城内城外一片惨嚎之声。来不及躲避的士卒们,当场被砸得七零八落,骨断筋折。 紧接着城下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嘶吼声,足有三千人顶着皮盾,呈扇形面向城墙冲了过来。他们军纪散乱,士气败坏,远没有汉家男儿严谨的纪律。 城上的gong nu手也开始发威,顶着敌军呼啸而来的投石和炮弹,脸色沉凝地向城下倾泻着箭雨。 密密麻麻的箭支仿佛飞蝗,细碎的嗖嗖声穿过空气。或射中冲来的敌军,让他们惨叫着跌倒在地;或插入了皮盾,敌军仍旧不要命地冲锋;大部分还是干脆没命中,又急速射出第二箭,第三箭 这一刻,何瑾从来没想到,战斗一开始便如此惨烈严酷! 然而,朱晖却立于城头上,任凭飞溅的砖石弄得他灰头土脸,一动也不动。看着何瑾的反应,似乎还终于找到了几分优越,冷笑道:“小子,看好了,这才只是开始” 在顶过一阵雨射之后,火筛勇士成功地扑到城下。长年累月在塞外严酷环境下的磨炼,使得他们天生拥有敏锐的战场直觉,和悍不畏死的胆气。躲过了箭雨、炮弹的袭击,几乎只损失不到六百人,便来到城下各就各位。 趁着城上将士难以冒头出来垂直向下射箭,他们高举着盾牌,飞快而有条理地竖起众多的云梯,开始向上攀登。 另有二三十人推着以大木桩简陋钉成的冲车,也在顶着数层厚牛皮的庇护下,来到了城门下,巨大的撞击声把号角和军鼓都压过了。 “滚木、落石,火油罐快,决不能让他们第一波就爬上城墙!”朱晖这时脸色才有些变化,飞速嘶吼着命令。 后来何瑾才知道,城墙是城池重要的防御工事,也是守军赖以御敌的心理屏障。 假如第一波就被敌军突破,对守军的斗志是极大的打击。素质稍差的部队,十有就直接崩溃了。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城下的嘶吼才会愈加急促兴奋,城上的叫骂军令也接连不断。 甚至,朱晖也亲自跑到了城垛,抱起一块滚木就向城下扔去,同时对何瑾吼道:“瓜怂,还愣着干什么,砸人都不会?!” 一声厉喝,瞬间惊醒了何瑾。城下大片的鲜血断肢,耳中隆隆的鼓声和嘶吼声,立时让他的血液躁动起来。 随即也抱起一块石头,冲着那些攀爬云梯的火筛勇士砸了过去。力道之大,直接将云梯给砸断了,梯上的人惨叫着跌落在地,显然活不成了:“看到没,这样砸才有用,你那可没技术含量!” 朱晖气得想揍他,可同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瓜怂,总算还有点血性!” “不但有血性,还有脑子!”说话时,何瑾已又扔下了七八根滚木,随后又将火油罐子胡乱地砸下去。 最后,他拿过一支火把,朝着那浸了火油的断裂云梯、滚木中一扔,大火瞬间熊熊燃起,这个垛口一两丈的区域,再也不可能任由敌军架梯攀爬。 看着这一幕的朱晖,简直都愣了:打个仗都这么多的心眼儿,阴毒狠辣,你这瓜怂到底是什么妖怪转世? 可就在此时,何瑾又猛然一惊,冲着朱晖叫道:“当心!” 话音未落,他直接就扑向朱晖,两人扑倒在地。原地的位置上,一块石头猛然砸下,跳着又滚了几轮才停。 灰头土脸的朱晖瞳孔明显放大了一圈儿,但随后还是笑着说到:“小子不错,反应还挺快的!” 可趴在朱晖身上的何瑾,却脸色一苦,随后爬起对着朱晖言道:“保国公,你平时要多刷刷牙了” 朱晖一愣,随即看着何瑾那嫌弃的脸色,顿时恼羞成怒,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滚一边儿去,给老夫死守住城墙!” 何瑾脸色的笑意一闪而过,然后抱起那块砸过来的大石头,狠狠地向城墙下砸去:“还给你们!” 一块石头,当然宣布不了这一波攻势的结束。 炮声仍旧隆隆,城墙仍旧在隐隐震颤,嘶吼声也连绵不断。城上城下到处不时有人倒下,发出惨烈的嚎叫,然后被人拖远,又有人迅速补上 这才是战争,这才叫惨烈。11 第四三三章 扎,扎死你个何瑾...... 城池攻防是战争中最艰苦的,攻守双方都不好受。¤八¤八¤读¤书,☆←o 两方的生与死,也是最直接最快速的,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不知从哪儿飞来的qian dan,一支从斜刺里冷不丁射来的箭矢,一瓢淋在登云梯上的火油都是要命的杀器。 无n gong城还是守城的士兵,拼的大部分都是运气:运气好,诸神保佑,毫发无伤;运气不好,不知道咋回事儿就挨上一记,死得又痛又快。 半个时辰多了,攻守战还在继续。 火筛大军又是一波攻城的勇士,嘶吼着冲到城墙底下,搭起云梯不要命似的往上攀爬。骑着马的射手一边躲避城上的箭支弹丸,一边不停用弓箭为其掩护。 城墙的将士,这会儿也换上了预备役,征召的民夫也在不停往城上送着dan yao箭支。随着城上滚木、落石、还有火油的消耗,将士们不得不开始用拒杆,将架在城头的云梯推开。 火油罐子也省着用了,一罐罐砸在云梯上然后点燃。何瑾不止一次眼睁睁看到,火筛勇士身上着火,惨叫着掉落在地上 战争的惨烈与残酷,他今日算亲眼见识到了。 从刚开始心脏跳得比鼓声的节奏还快,到后来身边将士倒下,都来不及悲伤,捡起将士的兵刃继续战斗。 然后累的时候,也不管有没有危险,靠在城垛下就喘两口粗气,再骂两句娘。接着就想到,不知道老娘看到这一幕,是会心疼自己还是会揍自己 幸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又是半个时辰后,伫立中军帅旗下的朱晖脸色好转了一些,道:“差不多了,打了一个时辰,他们也没爬上城墙,该退兵了。” 话音刚落,远远听到东北南三边,传来当当当的鸣金收兵之声。 朱晖的猜测没错,火筛也是历经百战的名将,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心里肯定有个尺寸。¤八¤八¤读¤书,☆←o 此番他发动了三波的攻势,只北城门这里就损失了两千余人,肯定会撤兵的。 朱晖随后也点点头,淡漠地一挥手:“传令鸣金!” 巨浪拍岸般凶狠地席卷城头,又如潮水般静静地退却。固原城墙根下,到处都是焦黑红褐色的印记,这时何瑾才闻到了,一股浓烈的令人直欲呕吐的血腥味,之前平静祥和的城墙上已是一片炼狱。 他不由有些后怕,如此残酷的攻守战,自己是怎么只伤了皮毛的?可同时,大战余歇后,又感觉体内的暴戾因子被唤醒,还期望着下一次的战斗 “换批休整,迅速补充守城物资!” 朱晖下达了最后的军令,开始向城下走去:“小子,你也去休息一下。今日表现不错,还救了老夫一命,老夫就赏脸去你军营吃顿饭。” 何瑾努力爬起来,却没力气回怼朱晖的臭不要脸,而是开口道:“我要先去一趟女兵营” 朱晖登时一个趔趄,随后就给何瑾一巴掌:“你小子色胆包天,都这时候了,还有那花花肠子?!” 何瑾顿时哭笑不得,也懒得解释,就拉着朱晖道:“保国公也一块儿过来吧,不是你想的那样” “难道你还有别的花样?” 朱晖眼珠子又是一瞪,让何瑾都搞不懂,他到底是震惊还是期待。 到了女兵营,朱晖就看到这里足有一百余个帐篷,顿时又是一阵气怒翻涌:“一百多个女兵,各个都是公主不成?” 何瑾已懒得开口,看到朱秀英迎上来,疲惫地说道:“不是让我帮你解决,士卒骚扰女兵的问题吗?” “现在就是机会了,这几个月来,你们已跟着李言闻,学了不少的医术,应该可以派上用场了。” 说到这里,朱晖才看到那些女兵都穿着戎装,手臂处绑着奇怪的白色布条。还有几十名江湖郎中的家伙也是如此,另外就是那六百以前的土匪,两个人抬着一个担架。 “去瓮城那里,该就地治疗的就立刻治疗,伤情轻的就抬来伤兵营。以后你们就是战场上的急救人员,负责将士们的抢救。” “有了这等救命之恩,我相信除非那些士卒疯了,否则决不会再来骚扰调戏你们。就算他们有那贼心,其他将士们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听到这里,那些女兵和土匪们齐齐出动,而朱晖也完全明白了:好个小子,入固原这么久,竟然还备着这一手儿! 女人在军营,自然是异类,尤其对于那些兵油子来说,口花花两句实在太正常了。这种事儿管了小题大做,不管迟早出乱子,很是让朱晖头疼。 尤其之前没有战事,在严酷的军令下,还没多少兵油子敢乱来。可战事开启后,那些兵卒连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胆子自然就大了许多。 这明显已有了苗头儿。 但何瑾如此一弄,让女兵们成为士卒的救命恩人,的确是调转形势的好法子:哪个兵士包括将领,都不敢对郎中护士乱来的,毕竟人家可能就捏着你的命。 另外女人毕竟心思细腻,照顾起伤员的确比男人强上很多。 而且随着女兵们救护的人多了,其他士卒也会自发地维护。谁敢作死,他们必然会让那人先死。 “小子,你这脑子到底是咋长的?如此年纪轻轻,思虑便如此周密,且坏事儿经你一鼓捣,就成了好事儿”想通这些,朱晖不由精神一震。 朱秀英这时也明白了何瑾的苦心,上前柔声道:“你这次倒没出什么馊主意。” “呵呵”何瑾就笑了两声,道:“你别高兴太早,战火纷飞,男女生死之间同阎王爷那里争夺性命,爱情的小火花很快会成燎原之势。” “届时你这伤兵营里,不知会有多少悲欢离合上演。等你回京城后,一百女兵估计至少一半儿有了心上人,你的女将军梦彻底就碎了。” “那我也乐意!”朱秀英脱口而出。可随后就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俏颜就红了,看都不敢看何瑾。 朱晖人老成精,一下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寻常,猛地蹙起了眉头:这么优秀的良将苗子,要是被皇家当了人形种马给圈养糟蹋了,可就太浪费了啊 可小年轻儿之间的情情爱爱,又岂能是挡得住的? 然而出乎朱晖意料,何瑾闻言竟向后退了一步,接着就转换了话题:“保国公,来伤兵营里看看吧,可是有惊喜的哟。” 说着,他就向朱秀英施了一礼,往伤兵营走去。 一下子,朱秀英俏颜,就黯淡了下来。 一下子,朱晖又瞪大了眼睛,心中啧啧称奇:哟还是大明公主倒追的戏码?这小子,可以啊! 可一进伤兵营,何瑾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因为他看到李言闻这个家伙,披散着头发,目光浑浊还满身酒气,正在絮絮叨叨:“何瑾,我扎死你,扎死你个混蛋” 再看他的手里,是一团绷带裹着的人形,上面还写着‘何瑾’二字。这时候,李言闻正用针灸的银针,扎得不亦乐乎 “这就是你给老夫的惊喜?”朱晖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莞尔,然后就是捧腹大笑:“小子,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妙人儿” 何瑾脸就黑得跟锅底一样:“李言闻,你这是飘了啊!” 声音一出口,李言闻如被糟蹋的小姑娘一样,立刻尖叫跳了起来。然后慌忙收起手里的小人儿,酒也醒了大半,谄媚地假笑道:“何主事,你来了啊” 本来都浑身没力气的何瑾,这时候才发觉人体真有无穷的潜力。 他一下子就有了力气,扑上去逮住李言闻就是一顿胖揍:“让你负责掌管整个伤兵营的医疗事宜,你竟然就是这样报答我的?看来,还是对你太仁慈了啊,授死吧,你这个话痨儿!” “啊,不要啊!”11 第四三四章 谁让你扎我小人儿来着? 一炷香时辰后,何瑾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看着鼻青脸肿的李言闻:“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我又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儿的人,会对你负责的!” 这话一出口,朱秀英正掀起帘子走了进来,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负什么责任!他一个成婚的大男人,要你负什么责任? 对一个男人,你这么有担当,为何这些时日见了我,就躲躲藏藏的? 然而,顾念着朱晖在场,她只能咬咬牙没发作。∵八∵八∵读∵书,↗▲o 可不料何瑾反而嘚瑟起来了,蹲下身挑起李言闻的下巴,邪魅一笑道:“承诺过让你成为大明第一军医,现在就是时机了。” “能把握住,咱啥都好说;把握不住自己搞砸了,可别忘了我之前交代过什么” 李言闻顿时一激灵,想起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军营,态度立时认真了很多:“何主事,你交代的那些,我早就一丝不苟地做好了。结果等了一个月你才来,我不就?” 听这话痨儿又开始跑题,何瑾当时就抬起手吓唬他。 然后,趁着他捂头的时候,却又将他扶了起来:“眼见为实,带国公和我去检验一番。伤兵马上就要来了,这里要是没达到标准,我自然会收拾你。” “何主事,我办事儿你放心,保证不会让你失望。”李言闻也是有点小抱负的,一听这个,立时主动了起来。 他先带着何瑾和朱晖,循着犄角旮旯的帐篷走了一遭,让何瑾检查着里面的情况:“看看,这是最僻冷容易被人忽视的帐篷了,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全严格按照何主事《卫生管理条例》操作的。” 朱晖其实一进入这伤兵营,就充满了好奇心。 他第一感觉就是这里干净,非常的干净。比起以前肮脏的伤兵营,这里简直干净地不像话,地面用石灰粉铺过了,床铺上被褥布单也干干净净。 就连伤兵营的位置,也向阳背风,帐篷里还垒上了火塘,里面很是暖和。5v八5v八5v读5v书,●●o虽然只有几张床,可给人感觉很高级的样子。 可就是让他都赞叹的地方,何瑾还是能鸡蛋里挑出骨头,蹙眉道:“虽然天气冷了不少,但也是有蚊虫的,这点你想过了没有?” 朱晖觉得李言闻肯定要争辩,却想不到李言闻很骄傲地言道:“早想到了,何主事说细节决定成败,我觉得十分在理。蚊虫叮咬的确对伤患恢复,有很大的影响,所以已提前做了准备。” 说着,他就带着何瑾等人,来到了伤兵营正中心的简易大药房,指着那一大堆的药材道:“那些都是能驱蚊的药材,蚊虫肆虐的时候,只需往火塘里添加些湿柴,将药材一块儿燃烧,就能驱走蚊虫。” 药房里有七八个年轻的小伙计,看起来都很机灵,正在碾药忙碌着。李言闻见状,又道:“这几个人我也调教过了,常用的药材他们都能认得清,跑腿儿也勤快。” 何瑾就点点头,道:“麻药准备得充足吗?还有跟你说过那些有消炎作用的药,做过试验了没?” “用兔子和野羊做过试验了,人身上还没试过” 李言闻这才有些犯难,但随后又笃定道:“不过,何主事此番带了不少酒精,提前用酒精消毒,想必感染化脓不会那么严重。” 这时候,两人之间的对话,朱晖就有些听不懂了。 但行军打仗多年,他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把抓住何瑾问道:“小子,你们所说的感染,就是那种用盐水清洗后,还是逐渐化脓最后发烧死掉的病?” 何瑾正想着伤兵营还有什么疏漏,忽然就又见识到了人体的潜力。 因为这一次,疲累的朱晖又将他提了起来,而且恶狠狠的面容跟上次一样,一张脸仿佛一块板砖儿般迎面砸来。 不过这一次,他表现就淡定多了:“嗯,就是那种化脓感染的病,盐水消毒比起酒精来,效果还是不行的。有了酒精后,我至少保证战后的伤患,能存活下来八成。” “八成?”朱晖这次显然比上次还激动,吃人似的目光瞪着他:“你知不知道以往,我大明战后伤患死亡有多少?” 这下何瑾才开始不淡定了,他看到朱晖面目狰狞,双目赤红,仿佛将以前死亡士卒的帐,全算到了自己头上了一样。 “不关我事儿啊”何瑾开始双腿扑腾,语气也惶恐了起来:“保国公,我之前还救过你的命,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三成,只有三成都不到啊!” 朱晖眼角含泪,似乎这样的惨事,勾起了他伤心的回忆:“那些个龙精虎猛的汉子,就因为战场上挨了一刀,也没伤到要害。结果后来不知怎么就发烧昏迷,死得极为痛苦!” “也不关我事啊保国公,先放我下来,先放下来我再跟你好好解释行不?” 朱晖终于发觉自己的失态,恶狠狠瞪他一眼后,才悻悻将他放下:“你小子要是敢骗老夫,老夫定跟你没完!” 这下何瑾就气不过了,道:“八成我还是保守估计,有了酒精和我精心准备的伤兵营,伤兵只要不是奄奄一息,我有把握能让存活率达到九成!” “三成到九成,这中间多大的功德?尤其酒精那玩意儿,你知道都是我在赔钱赚吆喝吗?对整个军营贡献这么大,你竟然还吼我,你凭什么吼我?” “我,老夫”朱晖顿时理亏,可又觉得没了面子,一巴掌又拍在了何瑾的肩膀上,耍赖道:“谁让你没早点生出来!” “我!”跟这种老混蛋,真没啥道理好讲:老娘十六岁就生了自己,这还算晚啊? 而一旁的李言闻见何瑾吃瘪,顿时感觉有人替自己报了仇,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何瑾顿时冷厉的眼光一扫,心里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抓住这家伙的马脚,然后好好出口气! 然而,李言闻也意识到了这点,随后表现十分乖巧。更主要的是,他准备也的确十分充足。 “嗯,这里是厨房,伤兵的脾胃虚,米粥,面条儿都是好吸收的。还有这里奶和肉是不怎么缺的,就是鸡蛋少了些,但也在想法子养母鸡了,就是今天火炮隆隆的,母鸡都不下蛋了” “嗯,这里是茅厕,绝不会让士卒们随地解决。还有马桶、尿壶什么的,每个帐篷里也都备着呢。” “这里是女兵的住所,中间用栅栏隔开了,防备着不怀好意的兵油子。而且离伤兵营也近,方便照顾伤兵” 让李言闻当导游,就跟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乱飞一样。更让何瑾气怒的是,这家伙竟然面面俱到,让他挑不出一点刺儿来。 最最可恶的是,李言闻也看出这点了,还有点嘚瑟起来:“何主事,我就说过了,这事儿交给我,你尽管放心。有了咱这伤兵营,固原之前那个破伤兵营就该没人了。” “嗯,老夫回去后,就让那些郎中到你这里来,听你的指挥。”朱晖很是认可李言闻,毕竟人家是太医,而且将这个新伤兵营弄得井井有条。 可憋得何瑾没办法,还是一巴掌拍了过去,道:“谁让你工作时间喝酒,还扎我小人儿来着?” 李言闻顿时就哭了: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啊!这事儿明明都打过了,还拿来当借口! 可随后,听到外面女兵的娇叱,知道是伤兵来了。李言闻陡然就抛下了何瑾,急匆匆地跑去救治伤兵 朱晖觉得自己也不用去看了,因为这小子虽然浮夸跳脱,但从没说过大话。说能救下九成,一定至少是九成以上。 “小子,好样儿的,这次又立了大功!老夫的奏折上,定然少不了记你一笔!” “功劳就不必了,能不能以后别让我上城墙了?” “嗯,还想上城墙?”朱晖哈哈大笑,边走便夸道:“果然是咱大明的少年英杰,老夫看好你!”11 第四三五章 我也不太懂 这天夜里,何瑾睡得很是香甜。毕竟劳累了一天,身体很需要睡眠来恢复。 然而,就在他睡得很沉的时候,忽然就被一阵强烈的晃动吵醒。意识猛然恢复后,才看到朱厚照正摇着他,一脸的兴奋:“大哥,火筛半夜来攻城了!” 随后何瑾就全醒过来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朱厚照,问出了憋在心里的疑问:“这关你什么事儿?大半夜的,你怎么知道的这消息?” “因为我一直关注着战事啊,”朱厚照急匆匆回道,然后又晃起了何瑾,道:“大哥,快穿上盔甲,咱去帮保国公守城。大晚上的,他应该不知道我去了” “哦”何瑾接过盔甲,然后趁着朱厚照不注意,一手刀就砍在了他后脑勺儿上:“神经病啊你!” “喜欢打仗自己去就行了,干嘛要吵醒我!保国公都没拉我而且,凭啥你觉得我会喜欢守城?” 对于这个大明太子,他真是感觉头疼:原以为带了个行走的护身符,没想到却是个行走的麻烦。 随后,他就唤来了门口的东宫侍卫,将晕倒的朱厚照交给他们,道:“送到康宁公主那里,你们看不住,就让公主寸步不离地看着。” 有这样一位主子,那些侍卫其实更头疼。听闻了何瑾的命令,当即面露喜色道:“多谢主事大人” 做完这些,何瑾才又躺回了床上。 可奇怪的是,平时随随便便都能睡着,这次躺下后却怎么也没困意了。脑子里全是白天将士们拼杀的场景,还有战后满地尸山血海的惨样。 甚至隆隆的炮声,还让他隐约听到了战场上的嘶吼。鼻尖也似乎闻到了,那该死的血腥味儿 越是想着这些,越是心浮气躁睡不着。 后来他还忍不住用被子蒙住了头,闷闷地说道:“管它呢,自己穿越过来,说好是享乐人生的。本来固原就不该来,难道还要主动去送死不成?” 说着,似乎觉得说服不了自己,又继续道:“我又不是什么蜘蛛侠,只是力气突然变大了些,又算不上什么超能力。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什么的,跟我可没多少关系” 可越是这样说服自己,越是觉得无比烦躁。 他算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个胸无大志的小人物。前世有些社会阅历,凝成了一点聪明和浅薄的智慧,但更多的成就,还是靠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理念,以及先进的知识。 为国为民征战沙场这些,何瑾也知道是崇高而伟大的。 但本质上,他就是个市井小民,贪财,自私,好逸恶劳,偶尔也好个色属于市井小民的毛病,在他身上都找得到。 可现在,命运大潮将他推到了这里,身边那么多忠贞无私的袍泽感染,开始让他左右纠结不已。 最后,他还是翻身一跃而起,披上那件盔甲拿起绣春刀,骂了一句:“奶奶的,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打开房门,发现不用招呼,刘火儿、陈明达还有王英都在门口等着。看到他出来,三人冷漠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笑什么笑,送死都这么高兴,真是服你们了!”嘴上骂骂咧咧的,带着这些人就走向了城头。 而女兵营这里,隐在黑夜里的朱秀英看到这一幕,俏颜上非但没高兴,反而是更加浓烈的哀伤:“可恨,为何他还是出来了!” “要是他不出来,我也就可以死了这份心,可现在,又要担心他是否能回来” 这一场纠结的情爱,不知从何升起,也不知最后会如何结束。 反正只知道,朱秀英很快收敛了悲戚,对着身后的女兵下令道:“都愣着干什么,难道还要等将士们死了再去收尸?” “白天就因我们没及时抢救,死了三名将士,此时还不随本宫去瓮城?” 言罢,她亲自带着这支急救队出发,还不忘回头交代了一句:“给本宫看好太子,醒了就再给他来一下!” 到了城头,何瑾才发现战况竟十分紧张。 很多火筛勇士已爬上了城墙,跟守城的将士展开了白刃战!刀qiang剑戟磕碰,黑夜灯火下人面狰狞可怖,不少将士直接被拖着,一起跌下了城墙 不用猜,便知道白天战斗那么激烈,很多士卒应该放松了警惕。以至于发现敌军偷悄悄摸到城墙的时候,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给老子去死!”朱晖握着宝剑,一剑就捅透了火筛勇士的羊皮袄。 然后蹬蹬蹬将那人推到了城墙边,一脚踹下去,才回头看到何瑾,笑了起来:“小子,你果然来了,老夫就知道没看错你!” 来不及答话,何瑾一刀砍翻冲过来的火筛勇士,热烫的血喷到脸上,顿时让他变得暴虐起来:“你想多了,我就是睡不着,才出来活动活动!” 朱晖也懒得搭理他,只是随后明显更兴奋了些。 他带着亲兵来回奔走,哪里形势紧急就冲向哪里。何瑾也跟在身后,一边砍杀一边关注着城下的冷箭,随时护卫着朱晖。 这一波厮杀,火筛成功抢得了偷袭的先机。正在逐渐增加兵士,试图撕裂阴沉的暗幕,触及到胜利的曙光。 可守军这里反应也算及时,而且有着不错的士气和武器的优势。 火筛勇士们的弯刀,显然没有结成阵的长矛大戟有用,在城上激烈的白刃战中,他们的勇武并没有发挥出来多少。 可战斗还是比白天要惨烈,从这里到那里,无数的锐兵利器在对砍对杀,鏖战双方咬牙切齿,流血殷然。 到处是刀光剑影,城头上人体很快也垒了起来。双方就踩在伤者、死者的人体上继续厮杀,惨叫声接连不断。 朱晖的目标最大。有他在,守城将士的士气就不会堕,自然而然,他也成了敌人进攻的核心。 但他身旁的侍卫们,也是最勇猛忠诚的,他们结成圆阵,团团护卫着朱晖,与敌军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在这场战斗里,守城者显示出无比的坚韧和顽强,殊死反击,勇不可挡,多次将敌人赶下城去。大明汉家男儿挺起胸膛,一次又一次击败了以好武著称的火筛勇士。 如果敌军是大海,明军就是海边矗立的怒岩,以孤傲的身姿独立于岸边,挺起坚硬的棱角,把气势汹汹攻上岸滩的浪潮,击成飞溅的碎花飞沫! 在一次次的撞击中,每个人眼里都布满了血丝。在杀人或被杀之间,没有其他多余的选择。 终于,当何瑾又砍倒一个火筛勇士,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血脸后,才看到城墙上的战斗已接近尾声。 虽然零星的战斗还有,但大部分将士都已推翻了云梯,开始用拿起gong nu、落石、滚木,向城下的火筛勇士反击。 这时候,火筛似乎也意识他已经失去了先机,不甘地敲起了金锣,示意着这一次偷袭的失败。 “这个火筛,果然极难对付!” 走下城墙的时候,朱晖忍不住开口言道。此番他被人砍了一刀,虽然不是要害,但心情肯定不怎么好。 反倒是何瑾,又一次连皮毛都没伤到。 只是,走在朱晖的身后,他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保国公,历来我军跟鞑靼交战,都是这样他攻我守?” “嗯。”朱晖闷闷回道。 “哦那保国公,我记得咱城里,还有三千骑兵吧?”何瑾又弱弱问道。 “没错。” “哦保国公,打仗这种事儿呢,我其实也是第一次,我也不太懂,也不敢乱说” 何瑾还是欲言又止,随即就头一沉,撞到了停步的朱晖。 然后就看到朱晖正瞪着一双牛眼,恶声恶气地道:“小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大老爷们儿的,婆婆妈妈像个什么样儿!” “我,我就是觉得吧历来敌我都是这样,火筛肯定都有思维定式了。而且刚偷袭了我们一波,心中必然恼恨。” “他应该只会想着接下来怎么进攻,难免会放松了防守,正好我们这里还有三千余骑兵,为何不去偷袭他们一波?” 朱晖闻言忽然一愣,随即就是一巴掌拍在何瑾肩上:“小子,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也不太懂,也不敢乱说”何瑾就搓着手,一副娇羞不好意思的模样。在朱晖看来,嗯,很是欠揍! 第四三六章 英明神武朱厚照 迷迷糊糊醒来,已是大中午时分,何瑾觉得神清气爽,身体十分舒坦。不过看看周边的环境,他又一时有些晕。 记得自己昨夜建议明军,来而不往非礼也,给火筛一个大军偷袭。然后,计划四更时分发起突袭 哦,想起来了,然后自己等得有些困乏,好像就在城墙上睡了过去。 不过,怎么一觉醒来,又回到了军帐里? 再揉揉眼,随意四周一瞟,吓得他差点蹦起来:“太,太子殿下,你这是要干什么?” 军帐里不是只有他一人,朱厚照也在。 只不过,这孩子脸色十分不正常,那浓浓的幽怨和略带一丝丝的恨意,简直就跟怎么说呢,就跟一位被明媒正娶回去了三年,可丈夫一直没碰过她的怨妇一样。 此时他正把玩着手里的倭刀,而且眼神儿还时不时瞟向何瑾的脖颈,明显考虑着要不要下手,从哪儿下手能一刀毙命 看到何瑾醒来,朱厚照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古井无波:“昨夜你在城墙上睡着了,皇姐救治完伤兵后,又回去找到你抬回来。何主事,你可睡得真安稳,一路颠簸都没醒一下” “呵,哈哈”何瑾只能讪笑,小心翼翼地回道:“臣的睡眠质量一项很好。充足的睡眠,才是保证英俊貌美的前提。” 这会儿由不得他不谨慎。朱厚照的称呼都由‘大哥’变成‘何主事’了,两者的差距可大了去了。 朱厚照就瞟了他一眼,还是面无表情,又道:“四更天的时候,我军按照你的计策,出城突袭去了。” “赢了还是输了?”何瑾的语气就紧张起来,急忙问道。 毕竟打仗他是个外行,也不清楚算计得对不对。一旦错了,那可是三千人的性命,由不得他不担忧。 “赢了。” “赢了?”何瑾先是一喜,随后又疑惑了:赢了你还一张怨妇脸? 但很快,他就明白原因了。只不过,这次他也不当即劝解,就想看看这倒霉孩子接下来会如何。 “此番马元章为主将,率三千铁骑突袭火筛大营。火筛军营防备孱弱,被一举击溃,如犁庭扫穴般将军营凿了个对穿。” 朱厚照还是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尤其你特意推荐的徐光祚,突斩杀千户一名,百户三名。还放火烧毁火筛营中牲圈,致使火筛大营牛羊胡乱冲撞,他一雪前耻,明军杀敌千余而归,可谓大获全胜。” “别的不多说,至少固原城北门的压力,因此而大为减弱。火筛恐怕得用四五天的时间,收拢溃兵、重整旗鼓,可即便如此,士气也必然低靡” “哦,挺好挺好。”何瑾故作淡定,然后看向朱厚照问道:“然后呢?” “然后?”这轻飘飘的语气,一下激起了朱厚照的怒火。 他咬牙切齿地跳了起来,道:“还有什么然后!然后孤就想问问你,为何你推荐了徐光祚,却不让孤上阵杀敌?” 可何瑾却一脸的迷糊,道:“我是没推荐殿下上战场,但这是因为此番妙计和领军之人,一直都是太子殿下你啊!” 刚还乱舞着倭刀的朱厚照一听这话,忽然一下将倭刀都掉地上了,一脸困惑惊诧道:“啥,你刚才说啥?” “臣说出此妙计和领军作战之人”说到这里,何瑾忽然又一捂嘴,装作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慌忙道:“哎呀,公主和保国公交代过的。臣刚睡醒都给忘了,这事儿不能告诉殿下的啊” 朱厚照当时就急了,一把上前就勒住了何瑾的脖子。 就在何瑾以为这家伙要用强的时候,谁知他忽然又一变声调儿,臭不要脸地撒娇说道:“哎呀大哥,咱俩关系谁跟谁啊你快跟我说说实话,我保证谁也不告诉。” “不行啊,公主和保国公为了要瞒住殿下,都下了严令。谁要是说出去,就军法处置,整个军营都没人敢说的。” “好大哥,你在我心中可一向是威武雄壮、义薄云天的。再说,一个糟老头子外加一个娘们儿,你会怕他们?” 何瑾就配合表演,猛然周身一震,拍床道:“不错,我岂是那等畏惧强权之人?再说,我何某人一向做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不错,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好大哥!” 朱厚照就这放开了何瑾,屁颠颠儿地来到了他跟前,讨好般说道:“那,大哥,我昨晚到底都干了啥事儿?” “先说说,殿下都还记得什么?” 朱厚照就挠挠头,道:“记得昨夜好像听闻火筛偷袭固原城,我拉着大哥前去守城,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了伤兵营” “对呀!”何瑾就一拍大腿,道:“殿下你想想,要是昨夜没出城作战,怎么负伤躺在伤兵营?” “嗯?”朱厚照眼睛就一亮,道:“有道理!” “事实上,昨夜微臣” “别说微臣,平时称呼就行,咱俩谁跟谁呀,多见外!”朱厚照连忙纠正,又继续催促道:“快说说昨夜到底怎么回事儿?” “哦哦昨夜啊,殿下唤醒我,我等便当即赶到了城墙。那时火筛狗贼趁着我军防备松懈,已攻上了城墙。” “幸亏太子殿下及时赶到,同保国公一起奋勇杀敌,我军守城将士士气大振,戮血鏖战半个时辰,终于将敌军赶下了城墙。” “哦?”朱厚照眼睛都大了,一脸的兴奋又有点疑惑:“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 “快了,殿下稍安勿躁。”何瑾就一摆手,打断朱厚照的怀疑,开始继续编:“然后火筛也意识到他偷袭失败,鸣金收兵。” “可就在保国公走下城墙的时候,殿下灵光一闪,忽然道出了我等也要偷袭一波的建议。当时保国公都惊了,连声称赞殿下乃大明不世出的一代少年名将。” “他当即便采纳了殿下的建议,派马元章为主将,我又推荐了徐光祚,由殿下亲自统领,出城突袭火筛大营。” “然后,然后呢?”听到精彩处,朱厚照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愈加确信自己上了战场。 可就在他被高高吊起胃口后,何瑾忽然就脸色一垮,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 “什么就没有然后了,怎么就没有然后了?” 朱厚照顿时跟烟瘾犯了的猴子一样,急得叽叽乱叫,忍不住摇着何瑾道:“大哥,你总归还知道点什么吧?” “我只记得自己在城墙上,等待殿下得胜归来。”何瑾就一脸的惆怅,落寞言道:“不料却听闻殿下勇武杀敌破阵,还灵机一动点燃火筛大营牲圈后,被人用木棍打了后脑勺儿一下” “可能就是这一棍子,让太子殿下丧失了短期的记忆,才对昨夜之事一点都想不起来吧。” “唉!眼看大功告成之际,却被人抬了回来。”说着,何瑾又一脸的伤感和愤慨:“随后这事儿被公主知道了,为让太子不再以身涉险,便跟保国公两人合谋,下了严令全军任何人都不许乱说” “果然如此!”朱厚照一下就蹦起来了,道:“我就说嘛,马元章和徐光祚两人,怎么可能取得那般大功,原来是英明神武的孤在亲自领兵!” 说着,他紧接着又气愤起来,道:“最可恨的,就是孤那皇姐,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娘们儿。男人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哼,她们女人永远不懂得,我们男人的征途是塞外大漠,是星辰大海。以前孤还想让大哥当姐夫,现在看来,那傻娘们儿真是配不上大哥!” “嗯嗯”何瑾顿时点头如小鸡啄米,然后坏兮兮地看着帐门的方向,示意朱厚照道:“殿下,果然好气魄。正好康宁公主也来了,你们姐俩可以趁机聊聊。” 朱厚照当时就石化了! 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帐门一脸寒霜的朱秀英,一张兴奋激动的脸慢慢变得哭笑不得,嗫嚅着道:“皇,皇姐,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朱秀英却攥着马鞭,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笑脸,客气地对何瑾言道:“何主事,借用一下你的军帐,本宫有些家务事要处置。” “公主请便”何瑾恭敬退下,在朱厚照可怜巴巴的眼神下,留给他一句话:“殿下,自求多福吧。” 然后,出了帐门的他,还对两旁的东宫侍卫吩咐道:“公主说了,守好帐门,千万别让殿下跑出来。” 东宫侍卫登时应命:“是!” 最后,何瑾就接过刘火儿递来的饭碗,一边扒着饭,一边听着帐里的惨嚎嗯,真香! 第四三七章 战局中的漏洞 ‘砰’的一声,qiang口喷出一簇火焰,随即就是一阵黑烟冒起。紧接着何瑾看到,城下被瞄准的那名火筛勇士,一下倒在了地上。 然后,他就吹了吹qiang口的余烟,一副神qiang手不解释的狂拽酷炫。 可惜下一刻,那火筛勇士就傻乎乎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有身体各处,发现没一点伤口后,高兴地又跳了起来,继续往自家营中欢快跑去。 快到营前的时候,他还回过头,对着城上何瑾手脚乱舞叫嚷了一阵。虽然何瑾听不懂蒙语,也知道那是在讥讽自己姿势很帅,可惜没个卵用的意思。 然后,气急败坏的他就跑到了城垛口,拆了一包huo yao倒炮筒里,又塞了一颗实心qian dan,随即调整好角度,一把点燃了引信。 那火筛勇士显然被吓住了:虽然咱们是敌人,可你这脾气,也未免太火爆了点吧? ‘轰’的一声炮响! 火筛勇士被吓得傻愣愣,站在原地动都不会动了。何瑾则轻蔑一笑,道:“小样儿,还弄不死你了” 然后烟尘散尽,却看到那炮打歪了足有两丈的距离,那家伙除了被尘土炸个灰头土脸外,又是毫发无伤。 下一刻,整个阵前的火筛勇士都笑了起来。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到了最后,竟被何瑾活生生弄成了闹剧。 就连保国公,也忍不住笑了一阵子,才摇摇头道:“小子,火器这种东西,我军一向是以量取胜的。” “准头儿方面,火炮还还说,打久了怎么也有点感觉。可神机铳就不行了,除非覆盖成一片弹雨,否则五十步之内,你只能期待运气了。” “也就是说大明到了现在,用的还是随缘qiang法?”何瑾嘀咕了一句,随即单眼就向黑乎乎的铳管儿里看去。 朱晖立时吓出一身冷汗,赶忙夺过他手里的火铳:“小子,你不要命了!这火铳可极不稳定,万一里面有余火,就算不蹦出一颗qian dan,huo yao也把你眼睛灼瞎了!” 何瑾这才后怕起来,想到这时代的火qiang可没保险。而且还是前膛装弹,最容易出现走火的状况。 “唉,其实也不用看,里面肯定是没膛线的,否则也不会这般没准头儿。” 随后郁闷地一屁股坐在城上,也不嫌脏,自言自语道:“鸟铳据说因能打到飞鸟而得名,精准度想必很高,可惜好像是嘉靖年间才引进明朝的吧?” “还有那等能打空心dan yao的佛郎机炮,似乎是到了明朝后期才传进来的嗯,看来打完这仗后,得想办法让弘治大叔开放海禁呀。否则跟世界脱轨太久,火器都跟不上时代。” “其实自主研发也是可以的,毕竟这时候明朝还不算落后,甚至很多方面还是超前的。只是要改变那腐朽的匠户制,估计跟开海一样,难度直比登天” 这一天,已是距离上次突袭火筛大营后的十一日了。这十一日的时间里,何瑾也逐渐适应了残酷的战争。 以前他会纠结上不上城头,现在听到炮声,身体就自发地跑起来。 以前闻到血腥味感觉恶心难受,现在直接在血泊前淡定地吃着饭。 以前在军帐柔软的床铺上都醒醒睡睡,现在随便在城垛处就能打个盹儿,然后精神焕发地继续投入战斗 非但是他,整个固原的将士们经历这半个多月,也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 在生与死、铁与血残酷淬炼下,他们神情更加剽悍,眼神愈加冷漠,已有了真正精兵的风采。 这一切,当然得益于何瑾的谋划。 一番妙计清洗出去那些蠹虫武官后,整个军营武官面貌焕然一新。每逢战事,武官们身先士卒,为国尽忠,怎能让士卒们不有样学样? 另外一张张白条打出去,就代表一个个士兵晋了级。只要战事不紧急,都会在校场公开宣布表彰,让这些英勇的将士,享受应得的荣誉。 还有一座巨大的石碑上,刻着的都是为国捐躯将士名字。何瑾也承诺给予这些将士们家眷抚恤,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 仪式的潜移默化,终究会影响人的信念。 尤其每场集合,何瑾还会普及军人的荣誉,以及此番战争的正义——这样的信念感染下,但凡有些血性和上进的男儿,都会感到一股渴望在心底萌发。 另外还值得一提的是,伤兵营的存在,也一定程度上激励着将士们杀敌报国。 同十几、二十几个大男人混住的帐篷相比,干净整洁并且伙食很好的伤兵营,简直就是天堂。尤其还有年轻貌美的小姐姐护士温柔伺候,更是让他们感觉来到了梦里。 当然,上面这些都是那些伤兵们吹牛吹出来的。 事实上伤兵营这里,也很是残酷劳累。 每次战斗过后,都会有将士被抬着进来,放在一张铁床上进行手术。这时候就需要灌上一碗的麻药,然后开始用酒精消毒清理,尽快缝合伤口。 刚开始,那些女兵也有崩溃吓哭的,但她们坚强挺过来后,便成为了这些伤兵们的救命恩人。 这等工作不是每个女人能做得来的,可剩下来的那些,也没当逃兵。 她们知道眼前的男人们,虽不如京城里那些翩翩书生斯文儒雅,却是真正守护她们性命的男儿。 虽然上了不手术台,她们却会用女人特有的包容和温柔,抚慰着伤兵失落和恐惧。 有时候伤兵疼得脾气暴躁,扔了饭碗不吃饭,扯开绷带大吼大叫要去战场报仇。她们就把饭碗捡起来,一勺子一勺子喂伤兵,然后重新包扎好绷带。 还有寒冷的晚上,也是她们爬起来数次,往火塘里添柴,替伤兵盖好被子很快这些女兵就成为全军营的宝,是所有将士们心目中的女神。 外面没受过伤的家伙,别说想着如何调戏骚扰,就是说上一句坏话,当天晚上就会有人教他如何做人。 比起之前受了伤,在肮脏混乱的营里听天由命,直至痛苦死去。新的伤兵营无疑大大振奋了全军的士气,给予将士们提供了勇武奋战的心理后盾。 而在这十几天当中,成长最快速的其实还是何瑾。 以前他只是个军事理论家,最多算半吊子将领。拿着前世军训的一点东西,才忽悠了大明土著。 现在他已知道弓和弩的射程是多少,铳和炮该如何应用,攻城时为何要分波次,守城时一定要留着预备役,还有白天和夜战的区别,晴雨天气对战斗的影响等等 “最厉害的,就是火筛这十几日来,一直围三阙一。” 思绪到了这里,何瑾又忍不住开口,道:“以前我还觉得火筛傻,明明人数比我们多五倍,为何不四面围住疯狂攻打。” “现在才明白,留下一个城门,就给守城将士们心里留了一丝侥幸。战局紧张之时,谁都会想到还有一个逃跑的城门,便失了背水一战的决然” 听到这个,朱晖才终于能接上话了:“没错,火筛的确乃一代枭雄。” “他十余日猛攻无功,还被你小子用计击退了两回,导致士气大为消堕。可大军竟然还没崩溃,可见此人在军中的威望何等之高。” “嗯不过寒冬将至,兵困马乏,他们也熬不了多长时间了。”何瑾悠悠望了一眼对面毫无生气一般的大营,言道。 随即又瞥到了自城的西门,忽然想到一件事儿:“只不过,围三阙一的话,也不必跟强迫症一样,非得留着西门吧?” 朱晖闻言却愉悦一笑,道:“老夫还巴不得他不攻呢,要知道西门那里,有处缺口曾经坍塌过,可是四门当中最薄弱的一门” 这话一落,何瑾神情一凛,心底猛然升起一股浓烈的不祥预感:“火筛那等料事周密之人,绝不可能犯下这等错误的!” 第四三八章 浴血死战! “这些时日,火筛连续不停攻城,导致我军连连防备不足。西门的将士们已不止一次,赶来救援三门了。保国公,这样的状况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朱晖当然很熟悉这种状况,上次之所以突袭火筛大营成功,就是因为历来火筛攻城明军守御,双方都有了思维定式,才使得何瑾的计谋建功。 现在固原城西门的情形,同上次多么相似! 并且朱晖更知道,打仗其实跟打架差不多:火筛大军身强力壮,虽说现在已遍体鳞伤,可明军这里还是受不了他一拳的。只要那拳砸实了,就是一击毙命! 好个火筛,竟然如此隐忍,一直等待着这等时机! 然而,就在朱晖唤上传令,准备吩咐以后西门将士,不可再救援三门时,忽然东南北三面响起了雄浑悠长的号角声。 “又来了,这火筛还真是难缠!” “不是之前那等小规模骚扰,他们全军尽出了。”何瑾透过望远镜看了一眼,随即递给朱晖道:“这次应该就是,火筛发动出其不意一击的时候了!” “速速去西门告诉陈寿,无论三门如何凶险,决不能让将士们再来支援!”朱晖也吼了起来,嗓音里是掩藏不住的焦躁。 很快,两方再次展开了厮杀,彼此都打了快二十来天了,套路都十分熟悉。尤其火筛大军看起来很是有些急躁,直接下令就是攻城。 “守住,都给本公守住!”朱晖也不多废话,带着亲卫就来到城头督战。 可这一次火筛大军明显以往不同,跟打了鸡血一般,悍不畏死地迎着qiang林弹雨冲到城下,架起云梯开始疯狂攀登。攻城车上也蒙上了熟牛皮抵挡箭支和qian dan,一下接着一下狠命撞击着城门。 “用火油,用火油烧了那冲车!”朱晖大吼,然后一罐又一罐的火油,被士卒远远地砸过去,砰然碎裂。 然后箭手将箭头裹上沾了火油的布条,点火一箭射去。冲车上的火油顿时烧了起来,熊熊烈火中,只见火筛勇士浑身着火,惨叫着满地打滚。 火筛这里随后也发威了,抛石车新组装了不少,尽数拿了出来,石块儿铺天盖地地砸向城头。 也不管那里还有自己人在攀登,反正就是要压住守城这方的火力,带着一股子同归于尽的疯狂,立时让形势万分严峻起来。 而火筛大军反倒更加兴奋了,一扫之前攻城失败士气低落的颓势,纷纷扬着刀棒大声呼喝起来。城墙上几乎在一眨眼,就被火筛勇士们填满,明军将士不得不展开白刃战。 “调后备役,快调后备役上来,决不能让他们攻陷城墙!”朱晖又是大吼,随即抽刀准备冲上去。 可一旁传令远远赶来,惶然言道:“没有后备役了,南门李都督已陷入苦战,提前将后备役征调了过去。” 话音刚落,这传令就被一支流矢射中,登时倒地身亡。 “那就将新军,锦衣卫他们调来!”朱晖疯了,推出去三个亲卫吼道:“实在不行,让那些征调的民夫也上来!” 三个亲卫匆匆跑下城墙,分别去往新军营,锦衣卫还有民夫营那里传令。 可火筛这次铁了心一样,未待第一波先锋消耗完毕,随即又投入了第二波。连绵猛烈的攻势,让城墙的厮杀焦灼而炽烈起来。 何瑾一刀砍死个火筛勇士,愕然回头,才发现身后一人已被刘火儿干掉。 来不及感谢,就跑到朱晖面前:“保国公,还需派去一人拿着你的信物,严令西门的将士不可擅离职守。火筛越是疯狂,越是表示他们要放手一搏了!” “不错!”朱晖点头,拿出自己的腰牌道:“去告诉陈寿,就算是老夫死了,也不能让西门的士卒擅离职守!” 说完这话,老朱似乎真打算送死一样,大步走到了战鼓跟前。 一把抽出鼓架的鼓槌,大吼道:“大明男儿们,给老夫记住了,天子死社稷,将士守国门!” “固原是边关最后的防线,固原一破,我大明百万关中百姓就要惨遭屠戮,都给老夫拿出志气来,死也要站着死!” 强劲的朔风中,朱晖杂乱的头发和胡须飘扬着。 雄浑急促的号角声里,忽然被隆隆的鼓声干扰,大明将士闻听击鼓进军的命令,当即大吼一声,拼死与敌军奋战起来! 站在这样的战场中,何瑾环顾四方,瞬间感觉时间都凝滞放缓了。 身边的嘶吼声也缥缈起来,隐约之间,他看到一名伤重的大明将士,狰狞吼叫着推着火筛勇士跳下城墙。 还有一位明明被敌军捅破了肚子,怒吼一声又一刀割断了敌人的脖子,然后口吐鲜血、撑着长qiang让自己立着死去。 远处城垛那里,一名士卒抱着qian dan,挨了数刀仍旧坚持着点燃了引信。看着炮弹打出去后,才趴在了炮架底下,双手又死死抱住要砍坏炮架敌军的腿 刘火儿也双目赤红,鬼叫个没个人样,砍着身边的敌兵;陈明达已趴在了地上,不知是死是活;还有王英也不射箭了,掏出了bi shou吼叫着,猛戳一名敌军的胸膛。 如果可以从上空俯视整个固原,就会发现围着固原,已形成一个急速翻滚的旋涡,鲜血、断肢,兵刃全都卷在里面,疯狂地涌动着。 间杂着黑色、暗灰色、酱紫色,以及说不上什么颜色的斑块,一层层洗刷着城墙。然后在这个旋涡里,一切又复归为残酷的血红色 忽然远处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城墙突然间一抖,轰然间尘土飞扬。何瑾猛然抬头看去,竟是西门的一处墙体倒塌了。 雄浑的鼓声,也戛然而止。 朱晖愣了片刻,随即跑到何瑾跟前儿:“小子,真被你料中了。火筛不知何时藏了一支精兵。趁着三门齐攻之时猛然攻西门,竟被他得逞了!” 这会儿何瑾还有些呆,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晖却急了,怒声对着他吼道:“现在该怎么办,你快拿个主意!整个固原城,就你脑子最灵醒!” “哦哦”何瑾猛然抽了自己一巴掌,才觉得时间恢复正常了。 然后脑子急速转动,忽然想到历史上有个情况跟这十分相似,当即开口道:“墙破了那就赶紧修啊!” “都这个时候了,还怎么可能去修城墙?” “怎么不能?”何瑾也急了,慌忙说道:“西门那里一直未遭受攻击,滚石擂木还有很多。先用这些把缺口堵住,拼命也要把火筛大军打退,然后就可以边打边修!” 朱晖一愣,随即一把拉着何瑾跑下城墙,带着亲卫一路冲到了西门城墙上,对着发疯一样奋战的陈寿吼道:“你去北门,西门让老夫亲自来!” 这一次,朱晖也不擂鼓了。 下达了用滚石擂木修堵缺口的命令后,便对着身后亲卫吼道:“老夫就站在这里,只能前进不许后退,一定要打退敌军的这波进攻!” 这个时候,那些火筛骑兵也终于找到了机会。 憋了将近二十多天的怨气猛然爆发,齐齐掣起了战马,如铺天盖地的潮水般,涌向了这处缺口。 铁蹄在轰鸣,尘土在飞扬。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全都是狰狞的杀意,完全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一时间,何瑾似乎也有了明悟。 紧了紧手中滴血的绣春刀,他不由苦笑了一声。随即,猛然面色狰狞大吼道:“来呀,老子也会拼命,大不了就再穿越一回!” 第四三九章 我们还有一支军队! 嗖的一箭,从奔纵而来的火筛勇士手中猛然射出。▲-八▲-八▲-读▲-书,◇o≧下一瞬,便穿入一位明军将士的太阳穴。 这名明军将士正抱着手中的石块,要填向已半城高的缺口,最终身子晃了一下,连人带石块儿跌入了那处缺口中。 就在那只有一丈宽的缺口处,已躺着不少尸体。 “快!堵好缺口后,立刻修补城墙。”朱晖带着一千余人立于缺口之前,发出犹如困兽般的怒吼:“我等决不能让敌军,冲入固原城!” 何瑾从来没想过,战场上前面的士卒拿刀拼杀,后边的人用水泥刀砌着墙,究竟是怎样一副怪异的景象。 或许后世会有人以为这很荒诞,但身处其中的他却知道,这实在太惨烈残酷! 眼前这一千步卒,要面对的是整个固原城外闻讯而来的骑兵。并且,经历了北门的一战,他们体力已十分疲惫,全靠着强大坚韧的意志在支撑。 惊天地动的马蹄声中,火筛骑兵已堪堪杀到。 “开qiang!” 何瑾高举的右臂狠狠挥落,六百左右火铳手的前二百名,已点燃了引信,同时叩响了扳机。 下一刻,炽烈的弹丸犹如一张密集的弹网,呼啸着划过空气,向汹涌而进的火筛骑兵狠狠飞去,滚滚向前的火筛骑兵顿时人仰马翻、沸反盈天。 这便是火器的优势所在。 若是弓箭的话,已在北门战斗了半个时辰的士卒,根本不可能再拉动弓弦的。可发射火铳却不需要多少力气,只需要有娴熟的技巧。 火筛骑兵的冲势顿时为之一遏,几十名骑兵惨嚎着倒了下来,旋即被身后汹涌而进的铁蹄踏成了肉泥。 受伤的战马也再不顺从骑兵的驱策,开始疯狂地横冲直撞,将左右两边的骑阵冲撞得混乱不堪。 “继续冲,他们发射一轮后,需要很长的时间,足够我们冲入城中了!”一名火筛骑兵百户叫嚷着,并未将这点损失放在眼里。▲≥八▲≥八▲≥读▲≥书,√≧o 可他没有想到,这些手持火铳的将士,是隶属于新军营的。 前二百人射击完毕后,飞速退到了最后一列,开始填充着huo yaoqian dan。而第二列的火铳手,则几乎间隙不停地发射了第二轮。 绵绵不息的破空声中,新军营的弹丸就像密集的暴雨,向着火筛骑兵疯狂地倾泄过去。他们身上单薄的皮袄,根本不足以抵挡炽热的弹丸。过于密集的阵形,几乎让火铳手弹无虚发 火筛骑兵就像被割倒的野草,一片片地倒在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汹涌而进的骑兵阵中,见识到如此精妙战法的火筛骑兵,不可抑制地升起了这等惊惧的疑惑。 可即便如此,看到同伴惨死,他们非但没有胆寒,反而睚眦欲裂,更加催动着战马急速冲来。 因为他们都清楚,摆在眼前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冲上去、踏破明军的这层防线! “蒙郭勒津部落的勇士们,表现你们勇武和斗志的时候到了,不要害怕、不要犹豫,勇敢地冲上去,长生天会保佑我们的!” 又是一名火筛百户呼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弯刀,仰天长嗥:“无尽的牛羊、财富还有女人正等着你们去享用,屠尽明军、打破固原城杀!” “杀杀杀!” 逃过弹雨洗礼的火筛骑兵圆睁着通红双眸,就像受伤野狼跟着狂乱地嚎叫起来,挥舞着兵刃向明军的拒马阵恶狠狠地撞了上来。 “该我们了,一定要顶住!”用脚底死死压着粗大的长矛,身子成弓形顶着巨盾的何瑾,也高吼了一声。 下一刻,他便感到脚底重重一挫,整个身子都有些支撑不住——那是战马撞入了长矛的冲力! 剽悍勇猛的蒙郭勒津部落勇士,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用自己的战马和性命,撞断了那些阻挡他们后方同伴的长矛。 随后又在巨大的惯性驱使下,重重地撞上盾墙之上,巨大的撞击声霎时响彻长空。 连绵沉闷的撞击声中,还夹杂着清脆的骨骼碎裂声,那是战马腿骨、颈骨撞断发出的声音,两军将士临死前发出的惨嚎声更是凄厉而急促。成百的骑兵,被巨大的惯性高高抛起,然后摔成一滩肉泥。 几乎只是一息的时间,摇摇欲坠的盾墙之前,已堆积出如小山高的尸体。下一刻,继续涌来的火筛骑兵,将会驾着马直接越过盾墙,突破这层防线! “就是现在!” 何瑾又是猛然一声大吼,随即便感觉背部被人狠狠踩了一下。他也一挺身,将那人送过了盾墙。 汹涌狂骤的火筛骑兵,完全没想到拒马阵后,会忽然飞出明军将士,立时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刀光剑影闪烁,嘶吼和惨嚎更加激烈起来。 “杀!” 这时候,盾墙已毫无意义。 何瑾扔下手中已然破碎的盾牌,和朱晖一起爬上了小山般的尸堆,又跳下去跟火筛骑兵厮杀起来! 这一刻,不管是朴实的农家汉子,还是京营里的混混,都不再是曾经的他们。面对火筛骑兵的冲锋,他们都挥舞着兵刃忘我地吼叫厮杀着。 这个时候,什么阵列配合都毫无意义。 步卒面对骑兵,在取得先期优势阻碍了骑兵的冲势后,只能用更多的杀戮和混乱,赢来那几乎微弱的一丝胜机。 触目所及,不是兵刃在狂呼声中大力挥出,就是带起大蓬的鲜血,将对方斩落马上。亦或者,敌人狰狞地一弯身,砍掉袍泽的脑袋,或者驾着战马撞飞他们的身体 身处混乱凶险的战场中,到处飞溅的红色好像一团团烈火,烧灼着何瑾的眼睛和身体,一双本狡黠清澈的眸子,已变为嗜血的通红。 他早已扔掉了绣春刀,捡起一根粗大的狼牙棒。仗着力大无穷,即便是奔骤而来的战马,也被他一棒敲得趔趄倒地。 马背上的骑士则在震惊中,又被他一把揪住,然后扔向后方的骑兵阵中,砸翻另一个骑兵 狂乱的吼叫,闪烁的兵刃,面容狰狞的战士,还有喷洒而出的热血,这一切都深深印在了何瑾的脑海当中。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属于战场,但现在谁要敢劝他离开,他立刻就会一棒子砸死那家伙! 又是一棒子砸倒一匹战马,可手中的狼牙棒却忽然断裂。另一名火筛骑兵从一侧冲来,狞叫着要砍下他的脑袋。 然后朱晖狠狠将何瑾撞开,身旁的亲卫吼叫着扑向那骑兵,两人又被踩成了肉泥。 “小子,不行了,你快走罢!” 朱晖嗓音沙哑,面露绝望:“没有援军,我们这次是守不住的。老夫死了不可惜,但不能让你这家伙也死在这里!” “援,援军?”何瑾环顾四周,猛然意识到这时候再来一支援军,哪怕只有几百人,也能大为减轻这里的压力。 而那样的援军? 朝廷那边儿音讯断绝,根本指望不上。固原城里所有能用的人,也全都派上了战场,这时候真没什么 “不,我们还有一支军队!” 何瑾猛然神色一变,想起了什么:“而且那支军队战斗力不弱,虽然没上过什么战场,但各个都有马!” “你疯了!”朱晖一下反应过来,吼道:“你要调动东宫侍卫?” “不错!”何瑾说着就爬过累累的尸体,向城中跑去:“固原若守住了,太子自安危无恙;若是守不住,他们也别想着护送着太子杀出重围,还不如此时搏一搏!” 朱晖下意识要拒绝,可看着已经跑远的何瑾,最终只迎向了战场,对着身旁仅剩下三百左右的士卒吼道:“继续杀!”11 第四四零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来到朱厚照所在的府宅,便看到朱厚照匆匆迎了上来:“大哥!” 何瑾眉色一凝,不待他后面的话说出口,当即就是一手刀,将朱厚照劈晕了过去。 时间紧迫,哪还能拿来哄倒霉孩子。 随手一指两个侍卫,道:“将太子殿下好生看管起来,如若城破,你们就乔装趁乱带太子出城。” 东宫侍卫根本不必听何瑾的命令,可此时闻言,两人当即恭敬领命:“是!” 随后,又望向其他东宫侍卫,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京城的勋贵子弟,跟那些丘八士卒不是一路人。但抛开这点,你们也都是大明的将士!” “我没有命令你的权力,只是想告诉你们,如今固原城危在旦夕。想护卫着太子冲杀出去,根本不可能,反倒跟着我上阵杀敌,还有一线生机!” 东宫侍卫统领,当即慨然开口:“何主事不必多言。我等早已有意杀敌,顾念职责在身,才不敢轻动。此时境况既已如此凶险,我等自义不容辞!” 二百余人当即跨上战马,在何瑾的带领下,义无反顾冲出城门,杀入敌阵当中。 一马当先的何瑾,一把将长qiang送入火筛骑兵的身子中,随即抢了他的狼牙棒:“还是这玩意儿,用起来比较顺手!” 言罢,又横扫一大片,高声吼道:“冲破他们,迂回腾击,为西门缺口那里减轻压力!杀啊杀他个片甲不留,杀他个灰飞烟灭,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二百东宫侍卫同样眼睛发红,挥舞着手中的长qiang大戟,如同一群饥饿的犲狼。 在何瑾大棒的指引下,嗷嗷叫着截断火筛骑兵的进攻路线。随即,又如一把锋利的尖刀,刺向冲击西门火筛骑兵的后方。 “杀!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君王死社稷,将士守国门!” “跟着何主事,肯定有肉吃!” 各种乱七八糟的口号层出不穷,二百东宫侍卫虽然人数不多,却是一支生力军。比起在战场上已战斗了许久的火筛骑兵来说,他们勇猛而精进,势不可挡。 火筛后阵。 华丽旗帜最为簇拥之下,红面颀伟的火筛望着那支骑兵,冷硬的面上终于开始变动。他微微转头,用生硬的汉话问道:“那个少年,便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就是他。”回答之人是个粗壮的汉子,却以着相貌极不相符的谄媚神情恭维道:“那个何瑾的确很有些手段,可与尊贵勇猛的火筛塔布囊相比,实在还差得太远” 塔布囊是蒙语,是指与成吉思汗后裔结婚者的称号。 换成明代的说法,嗯驸马其实就比较相近。唯一不同的是,人家这驸马可是手握an bg,尊贵且荣耀的。 火筛听了这粗劣到极点的恭维,不由哈哈大笑,一副极是受用的样子,随后又问道:“关于这个人,你都知道多少?” “小人知道的也不多,只听闻他来自磁州小城,贪财好色,狡诈无耻,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佞臣。” “只是这些?”火筛蹙眉,显然不怎么相信这人的话:“我与朱晖也打过几仗,可自从这个何瑾来了固原后,明军很是厉害了不少。” 粗壮汉子闻言,立时就转了口风,道:“他才能好像也是有一些的,在京城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胆大心也黑,据说还很得我朝陛下的恩宠不过,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是塔布囊的对手。” 言罢,这人就小心翼翼等着火筛的反应,期望再度听到那欢快的笑意。 然而火筛却毫无征兆地,抽出镶嵌着宝石的锋利弯刀,一刀便砍下了那人的脑袋:“固原城的情况,我都已经清楚了。可最想知道的情报,你却不知道,留着还有什么用?” 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火筛眼神继续投向战场,看着何瑾的勇猛的英姿,忍不住赞叹道:“这个少年,真像三十年的我啊可惜,如此智勇双全之人却是对手,便不能让他活下去了!” “传令,将大军全部压上,今日必破固原城!”刹那间做出了决断,火筛猛然挺直身形,凌厉的眼神如同翱翔天空的鹰隼:“此番我与你们一同厮杀,此战长生天已给了我启示,必然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厮杀中的何瑾,当然不知晓火筛那里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他如同天生的杀神,狼牙棒一经挥出,便是劲风呼啸。在这种混战中,威势尤其吓人,只要横扫而过,就能扫倒一片。 一路厮杀下来,白色的脑浆、鲜红和血液,喷洒如雨,断骨碎肉纷飞。加上他早已浑身浴血,面目狰狞,已然在火筛阵中打出了凶名。 纵然草原勇士悍不畏死,可看到他不算强壮的身躯,却张牙舞爪抡着巨型狼牙棒犹如牙签冲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也都开始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避让起来。 可就当这次何瑾带着东宫侍卫冲来后,忽然又猛地一偏马头! 整支骑兵部队犹如一支矫捷灵活的燕子,急速地掠过了他们的侧翼,然后冲向固原城的西门。 不知何时,那里已然打开了一道缝。 再看缺口那里,早已被堆积如山的尸首、滚石擂木,填得比城墙还高,骑兵已根本踏越不过去。还有朱晖及剩下的两百名将士,也不知什么时候已撤回了城内。 还剩一百余人的东宫侍卫,随即也飞速撤入城中。沉重的城门又陡然重重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两步登上城墙的何瑾,顾不上气喘吁吁,便对着火筛大军比了个中指,道:“傻,傻帽儿一群大傻帽儿,真以为小爷会跟你们拼个你死我活啊” 稳中带皮不算什么,皮中有稳才刺激。 现在城墙已临时填补了起来,后面还有人在赶工修筑。只要城墙不被攻破,火筛的骑兵便没了用武之地。 这一场战役,虽说是险胜,可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 并且他还推测着,此番火筛撤兵后,就应该想着如何退兵了。毕竟再打下去,已不是两败俱伤,而是玉石俱焚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苍凉雄浑的号角声又一次响起。并且这一次,还不是单一面的吹响,而是四面全是呜呜的号角声。 一下子,何瑾的脸色就凝固了起来,极目看向四面倾巢冲来的火筛大军,忍不住失声言道:“火筛这是疯了,彻底的疯了啊!如此全军压上来,是拿整个部落的生死存亡,在与我们豪赌!” 塞外草原生存环境恶劣,与天争、与地斗,与恶狼猛兽还有其他部落搏杀的青壮勇士,每一个都是部落极为宝贵的财富。 此番攻打固原将近二十日,火筛带来的十万勇士,足足损失了将近四万——这样的大败,已然会让他们蒙郭勒津部落,从此一蹶不振了。 然而没想到,这个火筛竟然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 要知道,一旦他们损失了一半以上的青壮,整个部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被其他部落吞并,说不定只需一个冬季的时间! 更可恶的是,战争打到这等不死不休的地步,火筛突然将底牌全都压上后,明军这里连一点退路都没了。 只能跟他拼了,不,确切来说,是要同归于尽了! 可这时候 何瑾环顾四周,看着那些不是已累得站不起来,就是躺在血泊中shen y的袍泽,心中莫大的悲怆和绝望蓦然冲出眼眶,忍不住想要痛哭咒骂。 大时代,大环境下多了一个不同的人物,终究改变不了多少的力挽狂澜、改变换地似乎也跟他无缘。 然而,就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猛然回头一望,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人,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他们没有披甲,一个个手持木棍、锄头、菜刀 这些百姓脚步匆忙而急切,面上却尽是激昂之色:“大人,城破了我们也活不了,让我们一起守城吧!”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鲜活而真诚的面庞,憋在眼角的泪,最终还是流了下来 第四四一章 人民战争的威力 火筛骑着战马,感受着当年的豪情,率先冲到了城墙底下。 此时壕沟早已被泥袋填平,吊桥也被砍落。唯有坚固的城门,虽然已千疮百孔,却仍旧不变的挡在两个民族之间。 他知道这一战哪怕最后赢了,自己其实也败了。 但为了古老而坚韧的蒙郭勒津部落,能够继续存活下去,身为部落的首领,他就必须要背起这样的责任和骂名。 好在不管怎么说,用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牺牲了那么多的部落勇士纵然最后一击没心想事成,最终还是得到了胜利的机会。 可就当他准备与明军殊死一搏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城墙上静悄悄的。零星还有些动静,也是一些人抬着负伤的士卒,急匆匆地跑下了城墙,消失不见。 如此怪异的情景,顿时让火筛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就算明军放弃了抵抗,也不该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一个声音:“塔布囊,明军的城门没关!” 火筛回头一看,果然看到城门被勇士们缓缓推开。而里面空荡荡、静悄悄的,一点反抗的迹象都没有。 由炽烈如岩浆般的惨烈厮杀,一下进入诡异冰冷如寒川的寂静,不仅让火筛感觉古怪,所有火筛勇士也都心里毛毛的。 可巨大的诱惑就在眼前,而且已付出了那般惨重的代价,这时候忽然放弃,是个人都会不甘心。 “先派一个百户小队进去,探探情况!”不愧是草原上勇武且睿智的部落霸主,值此重大时刻,仍旧做出了最稳妥的决定。 百余人当即领命,呼啸着冲入城中。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百余人就跟一滴水汇入了河流一样,一点响动都没有。足足一炷香后,里面还是没什么动静。甚至,连一个出来报信的都没有。 火筛眉头紧蹙,身旁的万户也都焦躁起来。 这时候,他知道就算再想探探虚实,也弹压不住了。毕竟此番战争伤亡太过惨重,有些万户的勇士直接减员了七成,自己已经成众矢之的,威信大失。 “以百户为小队,谨慎推进,以防明军有诈!”思忖片刻,他最终下达了进军的命令。 焦躁的大军顿时犹如开闸的洪水,汹涌地涌入了固原城中。 入眼所及,到处都是一片战后的惨景,倒塌的房屋,残破的街道,还有一些来不及收拾的尸体。 有明军的,也有蒙郭勒津部落的,还有少量的百姓。但整个固原城死气沉沉的,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一般。 然而,忧心迷惑的火筛骑兵没有发现,一间房屋的窗户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一位神机营将士小心翼翼地将连珠铳架了出来。 他轻轻吹了吹手中的线香,露出一个看似憨厚、实则狰狞的笑容,随即眯起了一只眼睛,打量着那身华丽铠甲的万户大将。 这时候,他小心轻声地嘀咕着,嗓音阴沉如浸在冰窟中的铅丸在撞击:“五十步是没准头儿,可这么近的距离,老子搞不死他,姓就倒过来写!” 这话一出口,身旁胸前有道伤口的明军士卒,禁不住艰难地低笑了起来。因为笑,牵扯了伤口,笑声才嘎然而止。 努力地喘了几口气之后,他愤愤地吐了口带着血丝的唾沫,低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家伙,王姓倒过来写还是王!” “嘿嘿,何主事说过了,领会精神。” 姓王的士卒又说了一句,看着那万户的战马,在一众骑兵的簇拥下渐渐逼近,手中的线香,亦离连珠铳的引钱越来越近 这样的情景,其实到处都是,窗户、房顶、房子的破洞,茅坑的角落趴在府衙房檐的何瑾架着望远镜,很希望火筛大军能走快些。 但顾念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开qiang的百姓,他还是在火筛大军没完全进入埋伏圈之前,便打响了第一qiang! 随着这一声qiang响,火筛大军立时慌乱了起来。尤其那名姓王的士卒,更是在玄之又玄的一瞬,猛地点燃了那短得不能再短的引线。 那名万户心中一悸,下意识地略一转头,看到了旁边那半塌的民宅里喷出的淡淡烟气,紧接着就觉得像是有人拿一柄千均重锤,恶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胸口,砸得他身躯不由得一阵摇晃。 错愕地低下了头,就看到自己的左肋处,那擦得铮亮的铠甲上多了一个指头大的洞,一股透着腥气的鲜血正从那里涌出来。 砰! 又是一声qiang响,紧接着就是就噼里啪啦的一阵连珠爆射。密集的qiang声仿佛过年的鞭炮,到处都响个不停。 可过年的鞭炮是喜庆,此时的qiang声却夺走了,大批火筛骑兵的性命。 来自不知何处的猛烈打击,使得这些火筛骑兵犹如无头的苍蝇,乱吼乱叫地奔逃着。还有那些根本不知发生什么事儿的,便已跌落战马,成了一具具尸体。 看着城中的火筛大军乱如蚂粥,四下大乱。朱晖不由咧着嘴拍了拍何瑾的脑袋,那诡异的目光,好像要取了这颗首级,好好看看里面的构造一样。 “小子,真不知你这颗脑袋怎么长的。那些没拿过刀、不懂战阵的百姓,给老夫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可没想到换你手里,竟上来取得如此战果!” “那是火筛没体会过人民战争海洋的威力,也亏我大明重视火器,军营里还有那么多的火铳。平时演练的时候,百姓们也都瞧个新鲜儿,没吃过猪肉也算见过猪跑了。” 朱晖说的没错,真让不懂打仗的百姓上城墙,除了送命几乎没多大作用。 但有了火器便不一样,弓箭百姓不见得拉得动,也不一定射得出去。可点个火儿、把qiang口冲准敌人,对于看过不少神机营操练的边关百姓来说,谁都做得到。 “另外就是让百姓躲入城中,这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属于主场作战。真正到城墙上面对面厮杀,他们估计一看到杀气腾腾的火筛敌军,腿都吓软了。反倒是巷战,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优势。” 的确如他所料,一名火筛勇士怒气冲冲地跑入了屋宅当中。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门上的尿桶淋了一头。紧接着一位憨厚的汉子,一菜刀砍向他的脖颈。 还有一位火筛骑兵追着个百姓,看到百姓绕个茅草屋后,勒马不及就冲了过去。原以为茅草小屋一撞就塌,可没想到里面是粪坑,连人带马都出不来了 还有一名火筛勇士看到了猪圈里的猪,登时兴奋地要扛起一只猪崽。可回头却发现猪圈被人关了,百姓们拿着砖头狠狠砸来,随后又是一阵木棒棍子,乱拳打死老师傅 各种花式死法在固原城上演,勇猛剽悍的蒙郭勒津男儿,真没见过这样打法。乱qiang后本就失了指挥,现在更是四面皆敌,完全已不知该如何应对。 “是时候了,百姓只能占一时的着,何瑾下了房檐,虽然全身酸痛到根本不想动,还是嘶哑着道:“保国公,下令总攻吧!” 不多时,府衙前的登闻鼓,便被隆隆擂响。 那些躲在军营里休息了片刻的明军士卒,还有伤兵营推开护士拿起兵刃的伤兵,以及做饭的厨子、打铁的匠户、酒馆的伙计还有提着没开刃佩剑的书生,全都发出了最后的怒吼:“杀!” 何瑾这会儿又换上步战更适合的绣春刀,领着这些人冲在了最前方,心中在默默祈祷着:弘治大叔,你特么倒是快点儿啊,我已经洪荒之力都开了儿子闺女都在我手上,不信你连援军都不派! 第四四二章 凶狠的眼神 短兵相接,没上过战场百姓基本是做不到的。》八》八》读》书,∞o◎ 靠着一腔的血勇,的确可以冲上去跟敌军拼命。可这样的后果,大多数只是送了自己的命。 火筛大军在付出了几千人性命的伤亡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剽勇善战的他们,外加一肚子的怒火,面对固原城的百姓,可谓虎入羊群。几乎只是一轮小规模的反击,百姓们就纷纷被斩杀在地。 何瑾便看到,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举着锄头,大叫着向火筛勇士疾冲。可他脚下手上章法全无,被火筛勇士侧身一躲一撞,顿时就将他打得向后飞去,还撞到了跟在他身后冲上来的另外两人。 没有铠甲,没有像样的武器,这些百姓根本没经过士兵的基本操练面对身经百战的火筛勇士,他们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下来,就被敌人轻而易举地避开锋芒,然后无情地当场斩杀。 就算懂得结阵厮杀的将士们,此时也不是火筛骑兵的对手。 虽然狭窄的街道和两旁的房屋,大大阻碍了骑兵优势的发挥。可被激怒的火筛骑兵也彻底暴露了凶性,他们这些疯狂的家伙,完全不顾低矮逼仄的房屋,把小小的街巷当成了原野,只是一味催促坐骑狂奔。 不止一名骑兵在冲锋时被两侧屋檐刮落马下,或者在用弯刀砍杀明军将士的时候,自己也摔到地面。但后面的人丝毫没有减速的意图,就这样踏过同伴的身躯,一往无前。 骑兵肆无忌惮地冲刷着街道,将敢于露头的明军将士和百姓屠戮一空。 唯一还在抵抗的,就是真正在血火当中淬炼出的精兵老兵。他们借助街巷的便利,打打跑跑,抽冷子使阴招儿,无所不用其极。 可惜,混乱的巷战中,这些力量显得实在有限。 何瑾亲眼看到一名新军营的把总,偷袭完一名火筛勇士,又被雪亮的弯刀砍掉了半截身子,鲜血如喷泉般喷涌。 “火筛,你个老狗才,给老子出来!”他愤怒至极,手里绣春刀陡然划出一道闪光,将那名骑兵的坐骑前蹄斩断。3≠八3≠八3≠读3≠书,↗o● 马匹哀鸣一声,倒在地上,那名骑兵在落地的瞬间竟以手撑地,恢复了平衡。可惜为时已晚,何瑾的刀已经递到了他的面门,只听一声“扑哧”,他的咽喉就被洞穿。 杀掉那名骑兵之后,顾不得擦拭刀身血迹,转身又冲向另外一骑。 那骑兵已经从马上跳下来,兀自挥舞着弯刀,像驱赶鸭子一样驱赶着三个吓破了胆的百姓,压根没想到还有人会反抗。 何瑾左足一蹬墙壁,身子跃至半空,手腕一抖,刀刃便刺破他的眼眶,透脑而过。 趁机一拽他身后坐骑的缰绳,大腿一偏,落到马背上:“火筛你个缩头乌龟,可敢跟老子一战!” 这时候,在没有援军的情况,只有斩杀了火筛,才能让这些涌入城中的敌军,士气低落谷底撤退。 所以红着眼珠的何瑾,就跟找自家跑丢孩子一样,四处呼喊着,试图引起火筛的注意。然后在这过程中,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嗯,以后要学学蒙语了。否则想找人单挑,人家即便听到了,也听不懂 呐喊着又接连斩倒了两人,忽然小巷里冲出一匹战马,撞入涌来的百姓当中,不少人被一下拱倒在地,战马继续前进,重重踏在他们的身上。 那人赤面雄颀,威猛剽悍,身上的盔甲也极为锃亮华丽。最重要的是,人家听得懂大明官话! 他探低了身子,刀锋轻轻松松刺入右首一个老头的侧颈。顺势将刀横着一割,那老人从侧颈到喉结登时被割开一个大口子。 被血喷了一头一脸后,只是伸手在脸上一抹。又从腰间抽出一支硕大的铁链枷,照着何瑾的后背就砸了过去。 这偷袭可谓又快又狠,又值何瑾斩杀前方敌兵的时候。 猛然心生感应,何瑾只是下意识地用手中的绣春刀一挡。可铁链枷乃重武器,借着战马的加速和火筛的力道,足有千斤之力,登时将绣春刀砸成了两半,力道继续向前,狠狠拍在了何瑾右肋上。 骨裂的声音随即响起,半边身子也被铁刺挂得鲜血淋漓,何瑾整个人从马上飞了出去。轰隆跌进一间屋舍当中,也不知是死是活。 雄烈的火筛没什么废话,当即对在场的一位部落勇士下令道:“进去杀了他!” 可这个命令一出口,那些百姓将士们虽然听不懂蒙语,却看到鞑靼人要进入屋子,登时如同疯了一般,齐声吼道:“保护何主事!” 说着,一人不顾生死就扑向了那火筛勇士的后背。火筛勇士当即一个躲避,刀锋轻巧地砍在百姓的肩膀,将百姓由肩到胸砍出一道大口子。 随后又一脚踹在另一人的小腹,那人痛得跪倒在地,被他好整自遐地手起刀落,斩下了脑袋。 轻轻松松连杀两人,这部落勇士以为没人敢阻拦了。 可想不到还没转过头,又有一人大叫着扑了上来,迎头一块砖将他砸了头晕目眩。随即又是腰间一紧,已经被人从身后抱住。 再接着,便看到一把杀猪刀从侧面挥来,脑袋就飞上了天。 十步外的火筛看着这一幕,没想到何瑾竟然还如此得人心。那些已经吓破胆的百姓,看到他要被杀死,竟然又重新爆发了勇气。 想到这里,他愈加知道何瑾不能留。 但毕竟是草原的一方霸主,实在懒得下马亲自去斩了何瑾,又恼怒吩咐道:“来人啊,给我进去杀了那个何瑾!” 可不料这一吼,非但没招呼来手下的勇士,反而发现四处都有明军和百姓涌来。还有那些勇士们的厮杀,也一下变得残酷艰难起来。 很多将士和百姓瞪着凶狠的眼神,拼命要赶来救下何瑾。 他们就算被刀cha j了胸膛,也要在临死前狠狠困住那些部落勇士,为后面的同伴争取斩杀的机会。 火筛就看到自己部落的一位勇士,明明已经用长矛捅进了一个百姓的肚子。可那百姓却不知从哪儿涌来一股力量,大吼着将那勇士推入了拒马的尖刺当中,然后才闭了眼睛。 还有从屋顶上跳下来,扑倒马背上勇士的百姓,哪怕被战马踩得口吐鲜血,也要死死抓住骑士的手脚 通常三四个百姓才能杀死一个部落勇士,可这比起之前一个部落勇士,驱赶着十来个百姓,已然不是同一副场景。 火筛跟明军打过太多的仗,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明朝百姓们如此疯狂不要命的。一时间,他都有些害怕,还有些疑惑:何瑾到底做了什么,如此让百姓心甘情愿为其拼命? “老子没做什么,只是普及了下军民一家亲的理念,让士卒们给你们挑过水、砍过柴,处置了那些欺压残虐你们的武官而已,你们不用这样啊!” 也不知在回答火筛,还是对那些百姓们呼喊,亦或者就是他自己的感动。反正这时何瑾已红着眼眶,从屋子里爬了出来。 转头看到火筛后,他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绝伦的怒吼,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火筛猛冲了过来! 看着那瘦弱的身躯散发着拼命的狠劲儿,火筛还是头一次感到了害怕。他想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举起铁链枷反手横扫,这一击无论是姿势还是时间,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只要何瑾继续前冲,铁球就会砸烂他的脑袋。 然而何瑾狂戾的脸上,这会儿竟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扬手洒出了一篷泥土,迷住了火筛的眼睛。 下一刻,火筛便感觉自己被人从马上拽了下来。然后身子被转了一个圈,狠狠地给扔飞了出去。 他顾不得浑身的疼痛,翻身而起斩杀了前来取他性命的明军将士。可随即,面色一时骇然起来,耳边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 蹄声如乌云压顶时的滚滚闷雷,足足有千余人之多。此时火筛部落在城外已没有兵马,来的只能是 “快,撤兵,明军的援军来了!”他当机立断,翻身上马时还吐了一口血。回头看向那骄傲站立的少年,正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然而他不知道,就在掣马跑出十步后,那少年迷糊地嘀咕了一声:“哼,果然被我凶狠的眼神吓跑了” 随即,何瑾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11 第四四三章 火筛还没走? “你们知道什么叫眼神杀吗?” 右胳膊打着石膏的何瑾,眉飞色舞地对着身边三位小护士说道:“就是眼神凌厉到犹如剑气,一眼瞪过去,人的魂魄都经受不住。” “人最重要的就是三魂七魄,这都动荡骇然了,你们说火筛怎还能受得了,当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啥,为何我现在眼里没有杀气?你们一个个貌美如花、温柔似水的,我眼中哪里还舍得有杀气。” “对付敌人,我的眼神才能让三军辟易。可对待你们,我” 哄人的话还没说完,三位原本笑靥盈盈的护士小姐姐,忽然脸色一变,齐齐肃然敛身道:“拜见公主殿下。” 何瑾扭头一看,顿时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默默念叨:“杀气,杀气快来啊对,要凶狠,一定要凶狠。” 朱秀英一只纤细的柔荑就抬起又放下,恨不得一巴掌抽死眼前这个无耻的小贼。 可身后还跟着大明太子朱厚照,英国公张懋、保国公朱晖,阳武侯薛伦这些人物,只能拿出皇家的气度来,勉强笑了一下,对着那些护士言道:“你们先下去。” 三位小护士都一副舍不得走的模样,一步三回头。其中一个胆大的,还将自己的丝巾留在了何瑾的床边。 虽然她们都知道,这位何主事是自己高攀不上的,可当不了正妻,能做个妾也好啊如此能说会道,还力挽狂澜的少年英雄,哪怕只在府上当个使唤丫鬟,那也觉得天天有趣得紧。 可惜啊,公主殿下太凶了。自己得不到,还不给别人机会 而看到这些大人物进来,何瑾神色不由认真了一丝。 沉吟了片刻后,忽然一口气地说道:“太子、公主殿下,英国公、保国公、阳武侯,请恕下官有伤在身,不能施礼,还望见谅了呀呼嘿!” 顿时,这些人又是一阵黑脸:说的好像你没受伤,就会跟我们好好施礼一样另外,最后呀呼嘿又是个什么鬼? 好在,这些人也都清楚何瑾的秉性。 张懋攥拳又松开后,张了张嘴就准备要说些什么。可何瑾忽然又微微抬起了胳膊,打断他道:“你们看,这石膏比起以前的木头,是不是好多了?” 一下子,众人不由互相看了看,均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不知他要搞什么幺蛾子。 察觉到帐篷里的尴尬气氛后,何瑾赶紧又找了个话题道:“保国公,以后修城墙可要记得用水泥啊。” “你看那砖石的城墙,一下就被火筛大军冲了个缺口。我保证用了我们西山牌水泥后,固原城这里必然固若金汤。” 这一下,张懋终于忍不住了,道:“小子,你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 “没,哪儿能啊”何瑾顿时讪笑,神情很是有些虚假。 然而,张懋似乎也没心情搭理他,蹙眉道:“火筛去而复返了,此番虽兵马不多,但还是堵在了北门” “什么?”一听这个,何瑾差点将眼珠子都瞪出来。只是,他似乎不是震惊,而是很欣喜的样子。 今日距离上次生死决战,已然是第四天了。 那一仗之后,火筛可谓损失惨重,仅剩的六万大军,又被巷战搞死了不少,估计如今手上能有的呃,能有多少人来着? 朱晖一见他这样子,登时没好气地言道:“大概还剩三万人马。” “上次是阳武侯只带了三千铁骑,昼夜兼程赶了过来,吓退了火筛大军。剩下英国公带的七千步卒,其实还有一日的路程。” “随后的两天,我军趁势尾衔追杀,迫火筛军二百里。” 说到这里,朱晖也面色古怪至极,道:“可想不到火筛收拢了溃兵后,又卷土重来明明已不是我等对手,却这般锲而不舍,真不知究竟意欲何为?” “放心吧,此番他卷土重来,绝不敢再攻城或与我军正面交战的。想不到,这时候火筛还贼心不死,真是”何瑾面色凝重,一字一句缓缓说着,可随后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后,突然邪魅一笑道:“真是太好了啊!” 众人顿时一惊,跟看二傻子一样看向他:你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以为刚才你们要宣达陛下的口谕,让我回京了呢”心情一放松,嘴巴就容易秃噜,不小心便将实话讲了出来。 “你不想回京城?”朱秀英又一次敏锐把握到了重点,一脸奇怪的看向何瑾:“之前死活都不要来,现在却不想走?” “那,那是当然!”何瑾刚开始还想狡辩,可想到在场的人都不好忽悠了,就胡说道:“边关之危尚未肃清,我又岂能半途而废?” 果然,朱秀英随即一个白眼,道:“说实话!” 何瑾有些小委屈,绞着小手指道:“拐了太子和公主,回去不知是赏还是罚,那么早回去干嘛?” 这话就听着有那么几分真诚了,但朱秀英还是半信半疑,总觉得他贼兮兮的目光下,还隐瞒着什么。 但就在她准备继续追问时,张懋却又开口了:“听刚才之言,火筛此番的举动,你已知晓其缘故?” “你们还没猜出来?”何瑾这就有些郁闷了,也觉得自己脑子跟他们不一样了:“你们仔细想想嘛,圣旨刚来的时候,火筛就半日百里一路杀到了城下。然后,他竟然还知道固原城西门的弱点” 五人不由对视了一眼,还是朱秀英最先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你是说,固原城里有内奸?” “不错!”何瑾就有些放心了,这证明自己只是聪明一些,不是脑子有问题:“所以,此番火筛贼心不死,公主铁定也知道,他想要什么了吧?”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朱秀英随后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固原城里有内奸,他早该攻城时令其作为内应,跟想要什么有何联系?” “因为那内奸,早被我们抓住了啊!” 何瑾就痛苦了,不得已一一解释道:“这不都明摆着嘛。就是之前那些贪墨军饷、残虐士卒的武官当中,有人跟火筛产生了勾结。” “待圣旨一来,他们得知逃生无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通知火筛,打算干脆来个鱼死网破!” “只要固原城被攻破,他们就可以归降了火筛。虽说京城的家眷会被连累,但至少他们保住了性命。” 说着,何瑾不由冷蔑一笑,道:“不要以为这些人有下限,他们为了继续活命,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听何瑾如此一解释,众人才登时反应了过来:不错,假如不是这样,火筛就不可能在圣旨一到达后,便开始对大明边关发起进攻。也只有那些熟悉固原防事的武官,清楚西城门的漏洞。 也因为城内这些人提前被何瑾一窝端了,所以火筛攻城的时候,他们才没法儿作内应。一切的解释也就等等,还是不对。 这些还是没解释,火筛究竟想要什么,为何来攻固原? “因为太子殿下在固原!”何瑾就一指朱厚照,急得都有些口不择言:“他整天在我们眼前晃,我们当然觉得习以为常,甚至嫌弃是个添乱惹事儿的倒霉孩子。可站在火筛的角度想想,这是什么?” “是金山,是银海,是要挟大明的巨大筹码,是哪怕让陛下割让关中一地,我们都不敢不从的宝贝疙瘩啊!”说着,何瑾语气变得有些阴冷,道:“甚至火筛更阴险一些,还可以囚禁太子不放,钝刀子割肉” 这话一出口,众人才恍然大悟:不错,朱厚照可是大明江山,礼法上唯一的继承人。一旦落入火筛之手,人家真的会予取予求,而大明恐怕也只能任其宰割。 如此巨大的好处在前,火筛当然会拼着自己声望不要,败光部落里的勇士,也要不惜一切攻破固原。 “而且火筛膝下无子,据锦衣卫探明的情报,小王子觊觎蒙郭勒津部落已久,火筛在草原上的地位岌岌可危。只有抓住了大明太子,他才能有所转机。” 说完,何瑾才下了定论:“这也是为何那些内奸们一通知,他当即就会来攻打固原的原因。” 一下子,帐篷里鸦雀无声。 有脑子的人都愣愣看着何瑾,真不明白如此隐秘诡异,又理所应当的线索逻辑,自己为何一点都没意识到,而何瑾这妖孽便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唯独没脑子的朱厚照,却委屈了起来,悠悠道:“原来我在你们眼里是棵草,在人家那里才是宝” 何瑾就忽然嘿嘿一笑,道:“太子殿下,那我把你送给火筛好不好?” 第四四四章 男人的快乐很简单 “不好!”闻听何瑾说出这等言论,四人仿佛看到了什么末日来临,登时惊恐不已地呵斥道。 本来朱厚照来固原,就是他们不愿承担的巨大责任了,现在还要拱手送给敌人? 这简直是要zao fan啊! “淡定淡定。”何瑾却好似早就想到了会这样,摆手解释道:“又不是真的千里送人头,只是让太子当个诱饵,引诱火筛上当,然后咱一鼓作气彻底将他打服了。” 说着,他还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又利诱道:“火筛可是鞑靼小王子麾下的一支重要盟军,只要此番咱将他打服了,大明边关的祸害,至少解决了三分之一这是多么大的功绩,诸位想过没有?” 心忧边患的张懋、朱晖、薛伦三人不由对视一眼,眼里顿时全是美妙的幻景。尤其性子急躁的薛伦,几乎都要忍不住点头了。 可被朱秀英狠狠一瞪后,三人又猛地摇摇头,摆手道:“不行,不行的万一出了差池,你我可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没错,毕竟整个大明唯一的礼法继承人,容不得一丁点的闪失。 千金之子尚且戒垂堂,更何况天下安危之所系的大宝贝疙瘩,一举一动更当千思万虑,至慎至当 更何况,连何瑾自己之前都说过,朱厚照对火筛那么重要。此时又说让太子以身涉险,这简直脑子跟被驴踢了一样。 然而,何瑾跟朱厚照却隐秘地对视了一眼,均一副计谋得逞的模样。 紧接着,何瑾就郁闷开口道:“既然这样也不行,那就让人乔装一下太子,然后让太子在总决战中观战,总没问题吧?” 四人闻言又彼此看了看,想着观战虽然也有凶险,但比起之前来,安全系数可算提升了好几倍。 思维走到这个死胡同,他们一时便都忘了:朱厚照明明可以不观战的,为什么说着说着,这反倒是最好的法子了? 可惜,四人的脑子绑一块儿也不是何瑾的对手,成功被带偏了。 朱晖随后更是越走越偏,还开口问道:“小子,你也跟火筛打过交道了,他不仅勇武善战,且谨慎多谋,那样的一代豪雄,岂能轻易中了你的计策?” “若是二十多天前,他肯定是不会中计的。不过现在,他就是不想中计也不行了。”对于这点,何瑾倒是很有信心。 “大家想想,这二十余日来,火筛为得到太子已损失了多少?” “威信大失,部落青壮命丧半数儿还多,整个部落至少二十年一蹶不振,还有随时被小王子侵夺的凶险” 一边说着,何瑾还一边嚼起了蜜饯零食:“再怎么一代豪雄,前提也是个人。而一个人有了执念,也就暴露了软肋。” “好比一个赌徒不下注,还能轻轻松松离开赌场。可赔了一大半儿要走,你说他会甘心吗?沉没成本,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说着,他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道:“最简单的明证,他要是能壮士断腕,早就遁走塞外了,哪又会在我们门口趴着,跟流浪狗一样可怜兮兮等待着机会?” 众人闻言不由点头,毕竟何瑾的分析很有道理。 “另外就是太子毕竟乃江山所系,如今形势大缓,速速将太子送归京城,难道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说到这里,何瑾又忍不住一笑,道:“就算火筛察觉事有蹊跷,他也会给自己找好理由的。人总是愿意相信他想相信的,更何况这此番已是火筛唯一的机会,他又岂会放过?” 听到这里,张懋、朱晖还有薛伦,都已觉得此计可行。 大明饱受边患之苦久矣,此番若能一举击溃火筛,那将是自土木堡之变后,明军第一次的辉煌大胜,由不得他们不心动。 想到这里,三人最终激动到忍不住,道:“好,依你小子所言,就这么干了!成了,你我青史留名,不成” 三人沉凝片刻,张懋首先开口道:“不成的话,是老夫识人不明,跟你们无关!” “谎报军功一事,已让我心中愧疚不安,还是让我来担这个责任为好。”朱晖也抢着说道。 “我虽然只是个侯爷,比不得二位公爷。不过,这担责任一事,还是能扛一把的。” 薛伦随后也开口了,道:“反正咱们该有的都有的,该享受的也享受了,总不能让这小子出了主意又背锅,我们三人合着担起来就是。” 这个提议张懋和朱晖都认可,又同何瑾商议了一下细节,随即便兴奋地下去准备了。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何瑾不由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有感而发道:“大明真需要好生改革一下军制了,能打的实在不多。” “你这话什么意思?”朱秀英还没走,不由开口问道。 “你看这三位,呃我不是说人家不好。事实上他们战场经验丰富,敢于担当,年纪一把了还在为国卖命,的确令人敬佩。” “只不过,还是欠缺那么几分名将的味道。适才引蛇出洞之策,也不是很高明的法子,可他们非但想不出来,还需我一番解释。” “可就这样中规中矩的武将,大明已是难得可贵,往后更是连一个拿得出手都没有明显青黄不接啊。” 整个明朝中期,何瑾能想起的名将,嗯他大侄子王守仁算是很厉害的兼职,另外就是‘俞龙戚虎’了。 可惜王守仁现在还未龙场悟道,俞大猷后年才会出生,戚继光那里,更是连他爹娶了他娘都不知道 适才那三位,哪怕有胡宗宪一半的才能,大明边关也不至于这般糜烂。可惜,胡宗宪也得十一年后才会出生 “大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朱厚照忍不住开口。 毕竟知道自己会是未来的皇帝,手下没有些能打的小弟,耽误他吃喝玩乐,也是很心慌的:“大明泱泱数千万人,难道连几个名将都没有?” “名将?呵,那都是踩着千万尸骨走出来的猛人。”何瑾哂笑了一下,道:“除了天赋异禀之外,不把名将苗子扔适当的环境里,哪能收获得出来?” “可咱大明老讲究那种‘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血统论,爵位还世袭罔替,纯粹占着茅坑不拉屎。就算有些资质的名将苗子,也都给养废了。” “尤其土木堡之变,大明有能的勋贵几乎损失殆尽,兵权一下被文官把持。此后勋贵的第一要务不是征战沙场,而是想方设法同文官们抢夺兵权。你说心思都用到了这上面,还能打好仗吗?” “何瑾,你实在太放肆了!”朱秀英闻言,登时变色道:“土木堡之变乃我大明之觞,岂是你能大话炎炎置喙谈论的?” 她的原意,是提醒何瑾莫要祸从口出。毕竟这番话传到有心之人耳中,可会对他极为不利,甚至引来杀身之祸都不稀奇。 然而何瑾闻言,却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也不争辩,只是恭敬地回道:“多谢公主殿下提点,臣日后必当谨记。” 当然,这只是客套话。 不给朱厚照xi nao,日后的生活怎么能好过?他谨记的是,以后不会在朱秀英面前说这等话了。 女性特有的第六感,也让朱秀英察觉到了这点。 她也觉得自己先前有些过分,为缓和气氛,又换了个话题道:“我还是觉得你不想回京城,是有什么事儿再瞒着我的。不过此事不急,相信你迟早会跟我说的。” 何瑾就瞟了她一眼,道:“呵呵,公主想多了” 这话能有多种的解释,但何瑾不想说,朱秀英也别无办法,只能悻悻地离去。 可走出帐篷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又悄悄地掀开了门帘一道缝,向里面偷看了起来。 随后便看到,何瑾和朱厚照一下欢快了起来,然后何瑾说道:“太子,怎么样,说能让你上战场,最后果然没骗你吧?” “嗯,虽说不是亲领大军,但也算是有希望了孤盼得可真不容易啊!” “臣要哄来骗去的,也不容易啊” 说着,高兴的两人,忽然又抱头痛哭了起来。 一下子,朱秀英就惊了,一双美目里尽是疑惑:“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吗?要想得到他们的心,难道就要跟他们一样,先当个二傻子?” 第四四五章 下次一定注意 火筛大营,一片愁云惨淡的气象。5v八5v八5v读5v书,●●o 面色不复以往赤色如火、而是略显苍白的火筛,悠悠远望固原城,模糊的轮廓仿佛在眼里不断地放大。 再度屯驻这个地方后,他没有发起任何一次进攻。 士气已沮,兵无战心,全军从上到下,提起“攻固原城”四个字人人畏缩不前,这仗还怎么打? 甚至,连火筛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还要固执地呆在这里。 “可是无论如何,也要给部落谋一条出路啊”想到自己战前说的话,他又沉吟不决起来。 他知道自己失算了,按照往常多年的经验,十万大军攻一座短期还没有援军的孤城,必然是手到擒来之事。 可没想到,一个少年的出现,竟使得自己一败涂地,多年拼杀积攒而来的威望,在此折戟沉沙。 想到这里,他似乎一下有所触动,开口向身旁一人问道:“那个何瑾的信息,探查到了吗?” 不同于草原其他部落对大明的一无所知,连年劫掠边关的火筛,十分关注明朝的动向。 当然这种关注程度,还远达不到那种诡谲的谍战风云。却也足以能够让他知晓一些,明朝众所周知之事了。 “这是我们人传来消息的汇总,有关何瑾在京城的所作所为,都写在上面了。”一位勇士递来了一张纸,言道。 火筛一目十行,快速看完了上面的内容,把握到了他关注的要点:“以太子陪读身份入京,与大明太子关系甚笃,还差点成了大明驸马?” “大明皇帝亲率文武百官检阅验试,力排众议赐兵部职方司主事一职,授王命旗牌?” 越是读出来,他越是感到心惊:“十五岁的少年,竟如此得皇家器重?” “而且,此番来固原还是内阁大学士提议,他更在大明首倡改革军制如此说来,这个何瑾虽年少,却有着惊世不凡的能力。” 就在此时,一名勇士匆匆赶来言道:“塔布囊,明朝的太子要回京了!” 火筛闻言不由一愣,一双虽不凌厉却仍旧睿智的眼睛半阖,随后便苦笑了起来,道:“想必这又是何瑾的诡计。%∷八%∷八%∷读%∷书,≮※o” “他已看出了我的图谋,故意抛出了一只兔子,想让我们这群草原狼,钻进他设好的圈套。” “那我们?”传令的勇士惊诧片刻,忍不住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我们已然被长生天抛弃了。” 火筛禁不住怆然泪下,可随后捏了手中的纸,忽然眉色一动,又笑了起来:“不过,我们可不能也抛弃了自己此番,我们去会一会那个何瑾!” 火龙沟位于固原城西南,乃一条沟壑纵深的要道。两侧灰白色的山壁,向中央倾斜挤压,更显得这条要道谷深幽暗。 毫无疑问,这地形就属于杀人放火、拦路打劫的绝佳首选。在这里干一笔砍头沥血的买卖,想想都有些小刺激。 朱厚照此时头上戴着荒草编织的伪装帽,脸上还涂抹着油彩,拿着望远镜不停看着谷底,身子激动地还一抖一抖的,比要成亲的新郎官还着急。 “大哥,他们怎么还没来啊,我们的人都已经过来了”又一次放下望远镜,他开口向何瑾问道。 何瑾倒是淡定很多,毕竟身子还没复原,情绪这么也高涨不起来:“淡定,打仗不是光看个热闹。太子殿下既然对军事有兴趣,也看过两本儿兵书,那就该看门道了” 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想让朱厚照安静一点。 可想不到朱厚照闻言,竟然说道:“地形有通者、挂者、支者、隘者、险者、远者之分。此地两侧山岭耸立,进出只有一条要道,属于隘者之道。” “遇此道,当我先居之,盈之以待敌。敌若从之,则断其后路,以gong nu滚石击之,必大获全胜!” 听了这番话,何瑾不由眼珠子都瞪大了:这小子,还真有点儿意思啊。 不过,他更知道朱厚照的脾气,一夸就会嘚瑟,便无所谓地撇撇嘴,道:“殿下突然咬文爵字的,装啥兵法大家啊?” “遇到这等地形,无非就是关门打狗罢了。读死书没啥用,活学活用才是正理儿。”说到这里,何瑾才给了一个甜枣,道:“不过,殿下如此年纪,便能看出我等借助地形之利的妙处,也是难得可贵。” 最后,他才继续考校道:“殿下还能说出些什么来吗?” 果然,朱厚照就嘚瑟不起来了,郁闷地道:“肚子里就那点儿货,说不出来了” “想想此番我们的人数儿。” “嗯?”朱厚照眼珠一转,随即就反应过来了:“此番我军明面上出动了五千兵马,火筛若想迅速击溃我等,必然要派两倍甚至三倍的骑兵出来。” “甚至,这般攸关部落生死的一番战斗,他亲自领军前来也极有可能。如此一来,火筛大营那里做多只能剩两万人马。” “随即固原城里的一万人马突然发起突袭,他营中无备又士气低落,还无主帅,必然难以抵挡。届时此处与固原两头儿开花,火筛此番要将底裤都赔掉了!” 兴奋说到这里,朱厚照不由看向何瑾,道:“大哥,我终于知道别人为什么说你阴险无耻、奸诈狠毒了。打个仗也算得如此精明,实在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何瑾顿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真不知道朱厚照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好在名声什么的他也不在乎,当即嘿嘿一笑:“还有呢,你看此番为了效果逼真,除了殿下是假的,其他都是真的。我更让孟镇抚,将那些贪墨军饷、残虐士卒的罪臣武官也带了过来。” “届时火筛骑兵一杀进来,谁会管他们这些锁在笼子的犯人。然后火筛又发现中计,你说会不会找人泄愤?” 朱厚照闻言,双眼不由更亮,伸出大拇指道:“大哥,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好好干,等我当了皇帝,一定大大滴重用你!” 何瑾就淡然一笑,甚至还有些小傲娇:哼,等你当了皇帝,我说不定要天天给你擦屁股。你别跟历史上一样那么闹腾,我就谢天谢地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这些的时候,谷底孟文达所率的五千人,已走了一多半儿的路程。 也就是这个时候,隆隆的马蹄声陡然响起。回荡在这山岭峡谷的声响,简直就是最美妙的音乐,让朱厚照都忍不住想起身跳上一段儿骑马舞。 并且,孟文达此时的专业演技,还十分给力。 回头看到身后的追兵,他当即面色一惊,大声下令道:“不好!速速穿过此地,保护太子殿下!” 然后五千兵马当即匆匆加快了脚步,押送囚车的那些家伙,还真将那些武官罪臣给扔在了谷中 没办法,他们只是些小兵儿,根本不知道全盘的计策,做出这样反应实属正常。 “来了,来了!”趴在山顶的朱厚照,激动得一把抓住了何瑾的胳膊。 何瑾脸色疼得咬牙切齿,猛地一下将左手塞进了嘴里,只想一拳捶死这倒霉孩子:我的胳膊还没好啊!而且不能叫喊暴露目标,我,我要让你姐姐弄死你啊! 可下一刻,朱厚照就主动松手了,一脸疑惑地言道:“火筛怎么忽然又停了?” 何瑾疼得龇牙咧嘴,恨恨不已地先瞪了朱厚照一眼,随即才看向谷底。果然发现那一万来人,奔行到距离谷口的位置时,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然后,火筛一个人便驾着马,缓缓走向空旷的峡谷要道。 抬头看了看两侧山岭上,闪耀着一些不自然的光亮,他便用大明官话高声言道:“何主事,gong nu的光芒都暴露了出来,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何瑾登时一愣。 随即,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微微一笑,站起身装作尴尬地言道:“啊哈哈不好意思啊,这些都是英国公从关中弄来的新兵蛋子,还都欠缺调教。下次,下次我一定注意哈。” 顿时,火筛的脸也不苍白了,因为被气黑了:下次是个什么鬼,你还想有下次?11 第四四六章 他真那么厉害? “何主事,既已被我识破计谋,何不下来一叙?”火筛努力平息了一下胸中的火气,再度拿出草原枭雄的气度,开口邀请道。 谁知何瑾根本不买账,直接一扭头儿,道:“不去!” 火筛脸色顿时有些僵:如此单刀赴会的慨烈情景,你的表现难道不该是欣然允诺,然后你我各抒己见,英雄惜英雄吗? 一时间,何瑾这等不按套路出牌的表现,让火筛忽然就懂了,焚琴煮鹤是何等悲怆苦闷的心情。 然而,为了蒙郭勒津部落,他只能再度忍下一口气,问道:“为何?” “我现在吊着胳膊,可打不过你。况且咱们又没啥交情,有啥事儿不能嗯,交流可以靠吼嘛。” 一下子,火筛就用尽了目力,想看看山岭上那个少年,到底是不是他那天见到的勇士。 清楚记得那一日,何瑾不顾生死也要将自己斩于马下,护住固原城——那是何等的少年勇烈,何等视死如归。 可现在 一时间,火筛就算有涵养,也忍不住吼道:“何瑾,我乃草原雄鹰,蒙郭勒津旗旗主,彻库特之火筛塔布囊” 言下之意,就是在告诉何瑾:我这样有身份贵重之人,仍敢将生死置之度外,犯险来到你们的伏击圈中。你一个明朝六品的小官儿,难道比我还金贵不成? 而听了这话后,何瑾也不由变色,道:“竟然忘了,你如此身份尊贵。” 火筛这才有些气消,等待着何瑾下来。 可想不到,这臭不要脸的竟然忽然大声吼道:“快啊,把gong nu都架起来,他的人头可值钱了!” 一瞬间,山岭两侧密密麻麻冒出无数人影,各个手持gong nu。还有三门火炮,正被士卒填装着huo yao。 “之前不清楚你跟鞑靼小王子有嫌隙,不敢杀了你。现在猜出了你想挟持我大明太子,就是为了保住蒙郭勒津部落,那我就不客气了!” 火筛差点都被气疯了,吼道:“就算我死,达延汗趁机吞并了蒙郭勒津旗,他至少也会总攻明朝九边做做样子!” “你一人护得了固原一线,可护得了整个明朝九边?届时两方死伤无算,百姓妻离子散,如此罪孽你可承受得起?” 一语既出,火筛胸臆难平。 可谁知就是这个时候,何瑾忽然收敛了轻佻的面容,悠悠地来了一句:“既然旗主也知晓两方交战,生灵涂炭,为何还要侵我大明城池?” “我!”火筛顿时愕然。这等‘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犀利质问,他真的无言以对。 但随后,他忽然便笑了起来。 再一次望向何瑾,高声言道:“何主事果然少年英才,言辩无双。此番我来这里,正是为化干戈为玉帛,恳请何主事坦诚相见。” 一方枭雄如此屈尊降贵,已很是抬举何瑾了。 何瑾眼珠转了一圈儿,蹙眉对身边的陈明达吩咐道:“快马赶去固原,请求保国公暂缓对火筛大营的突袭。” 可朱厚照闻言,登时就不愿意了:“大哥,这一仗我可是盼了好久咱真不能一箭射死他?” “不能。”何瑾摇头,认真言道:“火筛此番虽然青壮死伤足有一半儿,但他后方部落仍存。况且他说的也在理,小王子吞并蒙郭勒津部落后,就算要做做样子,也会对我大明展开报复的。” “而一场报复,便会是十万计百姓流离失所——这样两败俱伤的代价,实在既惨重又没什么意义。” “殿下当以料事在先,以大局为重,切不可因一时”话刚说到这里,何瑾自己就笑起来了:道理朱厚照能不懂?他只是不甘心罢了。 于是,他随即又改口道:“一个火筛不值得殿下这般,他不过依附小王子麾下的一个旗主。” “殿下的目标可是塞外大漠、是星辰大海,小王子才该是殿下的宿敌。下次我要是跟小王子作战,殿下还愁没有领军的机会?” 朱厚照闻言,脸色果然就缓和了很多,道:“虽然知道大哥又是在忽悠我,不过能有这么个念想,我已经很知足了” “不会只是念想的。” 何瑾言道,目光很是笃定:“殿下此番不辞辛劳,千里护臣入固原,臣铭感五内。此等恩情,臣日后必当奉送一场精彩的较量,回报殿下。” 这一下,朱厚照才认真看向何瑾,那双机灵狡黠的眼珠里,不由泛起感动的信任。随后与何瑾一击掌,道:“好,那我就等着那一天!” 许下一个诺言后,何瑾这才慢悠悠走下山岭后,对着火筛言道:“不知旗主如此执意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奉送一件天大的功劳!”火筛的语气,很是低沉,甚至还有些悲愤。 但何瑾却很高兴,就喜欢这种有事儿说事儿,直奔主题的:“哦?不知是什么样的功劳,有幸能让在下领受?” “单人劝降蒙郭勒津旗,归顺大明王朝!”说着,火筛从战马上跳了下来,对着何瑾单手抚胸,虔诚地施了一礼。 一时间,谷口那些蒙郭勒津部落勇士,都不知发生了何事。看到自己尊贵的旗主,竟主动向那个少年施礼,纷纷不忿鼓噪起来,就纵马要冲入谷中。 何瑾当即反应过来,然后朝着山岭上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刻,两个大石块猛地被人用木棍撬了下来,带着沉闷的巨响和无匹的力道,砸在谷口之前,尘土四溅,立时让那些鼓噪的蒙郭勒津勇士面色骇然。 “都别轻举妄动,这里早就准备好了埋伏。我死一人换你们的旗主和一万人马,可一点都不亏!”何瑾当即厉声喝道。 “无事,都不许过来!”火筛也惶急看向身后,用蒙语大声呵斥下令。 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就在两人的合力下被弹压了下来。何瑾这会儿也想回火筛一礼,毕竟,咱华夏汉族一向很讲礼貌。 可看了看自己吊着的胳膊,只能学着火筛的样单手抚胸,微微躬身。 然后,他才上前小声言道:“塔布囊,你这提议完全就是个坑啊看你部落那些勇士的反应,显然不知道你已有了这等心思。” “一场大战,你们蒙郭勒津部落死伤了五万青壮,多少人还都是兄弟父子。活着的骄傲草原男儿,怎么会向杀害亲人的明朝卑躬屈膝?” “另外你之前还想挟持我大明太子,攻打我固原将近二十得百姓们都奋勇守城再算上鞑靼这几十余年来,对我朝的掳掠杀戮,你更是其中最大的帮凶,两方仇深似海,满朝文武对你恨之入骨。” 说到这里,何瑾才苦笑了一声,道:“这种事儿,我能想到的例子,就是宋时的寇莱公。可你该不会把我这样一个小子,当成了那等兼资忠义,善断大事,宰相之才的人物吧?” 说到这里,他转身就打算回去了。 可想不到,火筛忽然直起了身,悠悠反问道:“难道你不是吗?放眼整个大明朝,你可是我第一个找出能打破祖制,令皇帝推行军制改革之人。” “非但当今天子对你器重有加,未来天子更是倚你为手足肱骨。更重要的是,你触动了勋贵武官的利益,他们竟还感恩戴德,与你勠力同心守城卫疆。” “另外内阁、厂卫甚至个别的文官,也对你很是信赖照拂。” “整个大明朝,我还不曾见过一人如此能荣华加身、如鱼得水这份本事儿,难道只是靠着献媚讨巧卖乖得来的?” 何瑾登时周身一震,不由停住了脚步。 随后他就回过身来,夸张地用左手点着火筛,大笑言道:“啊哈哈你呀,你呀,好你个火筛塔布囊,真是慧眼如炬!想不到,我隐藏地如此之深,竟然还是被你发现了呀,啊哈哈” 火筛顿时也周身一震,这会儿他自己也怀疑了:就这么一个货,真有自己刚才说的那么厉害? 第四四七章 活不过三岁...... “让蒙郭勒津部落归顺大明王朝,中间虽然阻碍重重,困难多多。⊕八⊕八⊕读⊕书,◇o≮但只要有了正确的方法和姿势,也不是一点不可能的嘛” 何瑾这会儿却一点没顾及火筛的看法,而是左手拖住了下颌,食指轻轻点着脸颊,缓缓言道:“只是你部落那里,不大出血是不成了。” “无论塔布囊怎么弄,也是会有人反对的,只能凭借你多年积攒下来的威望,拉拢着死心塌地跟你干的族人,来搞一次分裂了。” “并且这样的阵痛,还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而是会必然发生的。”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看向火筛,问道:“不知这样的代价,塔布囊可有了觉悟?” 火筛闻言怆然一笑,道:“我也不是什么三岁孩童,自然不会想着既能保全部落,又能让族人心悦诚服。世上没有那等两全其美之事,这样的代价,我自然已有了心理准备。” “嗯,有了这点就好说”何瑾点点头,又轻敲着自己的面皮言道:“至于大明这里嘛,陛下我是能搞定的。” “他脾气性格我了解,宽厚仁德,贤明笃信。此番若能使两方不生兵戈,又成全他威服塞外的美名,自然是会应允的。” 随后他眨了眨眼,又道:“嗯,至于内阁那三位李阁老肯定会率先同意的,他虽然阴险虚伪,却是位懂得理性权衡利弊的家伙。” “只要他同意了,内阁其实也就没啥问题了。毕竟他虽然只是次辅,但实际上内阁的谋断,他才是真正的意见领袖。” 紧接着,何瑾就蹙起了眉头,道:“剩下最难搞的,就是那些死脑筋的文官和武勋,还有御史言官了。” “这些家伙们要么一个个读书读傻了,会高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么就是跟你们打出了血仇,宁死也不会同意的。” “不过,陛下登基已有十五载,大权在握,皇权稳固。▲-八▲-八▲-读▲-书,◇o≧只要他乾坤独断,下定了决心要搞一搞,那些跳梁小丑也是翻不了天的。” “而且厂卫那边儿蠢蠢欲动,朝堂上也会有些识得大局的能臣,只要我从中借势折腾一番,狐假虎威,想必也能把这些反对声音给摁下去。” 说到这里,何瑾才放下了手,道:“不过就算这些都做好了,那也得慢慢一步步来。事儿都是做出来的,不是靠着谋划空想出来的” “总的来说,这事儿虽然凶险极高,困难极大,但还是可以搞上一搞的。毕竟,和平和发展才是主题,打打杀杀的,多野蛮血腥又不符合历史潮流嘛。” 听完这些,火筛实在忍不住,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少年:说真的,他此番来见何瑾一面,只抱着一丝的幻想。 而之前的一番对话后,他的幻想其实已经破灭了。 一个轻佻浮浪,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小子,能有什么见识和手段?哪怕他守住了固原,击败了自己,那也只是谋城之才,并非谋国之栋梁。 可闻听这一番条理清晰的分析后,火筛竟愕然发现,何瑾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幻想,化成了可实施的计划和步骤!而且其中关键要点、利弊得失、轻重先后,他也都成竹在胸、滴水不漏。 这样宏大的言论,以及高屋建瓴的眼光,由一位历经沧桑、精于权谋的大明阁老说出来,他一点都不奇怪。可出自一个声名狼藉的少年之口,实在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一时间,火筛不由惊叹不已又心悦诚服,再度躬身言道:“何主事实乃旷世英才,若生于我蒙郭勒津部落,何愁达延汗咄咄相逼” 言罢,他便准备起身上马,道:“既如此,我等便暂且各自回营。容我准备一番后,再邀何主事详谈具体事宜。” 事情有了这等意外之喜,火筛心头虽然仍旧很沉重,但总算有了一丝曙光,心情也不由升起了一丝欣悦。 可就在他刚踩着马镫上马的时候,何瑾却突然又开口了:“事儿的确是有希望干成的,但问题是我不想干呀。” 一句话出口,火筛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 然后,他气得是又想拔弯刀,又想掣下马鞍上的铁链枷:小子,被我捶得还不够是吧?不想干你还说的如此头头是道,吃太饱撑得慌了吗? 看火筛那要人命的架势,何瑾也知玩笑开大了,连连解释道:“塔布囊,我就是帮你分析分析,你先别激动,别激动啊” “这种事儿,总得讲究个你情我愿是不是?咱俩之间又没啥交情,甚至说有仇都不过分,我凭啥要帮你啊,对不对?” “我之前已经说了,将劝降我部的功劳奉送给你,成就你的美名。让你在大明陛下面前好生露个脸,从此官运亨通千古留名,难道这些还不够?” 火筛瞪着通红的眼珠子,此时已一手持刀、一手握着铁链枷。眼神儿就跟正磨刀的屠夫,看着待宰的猪一样。 “够,够是听起来足够了”何瑾还是推辞,并且吓得身子也往后退:“可是,我对当官儿没啥兴趣啊。” “胡说八道!”火筛当即怒极反笑,道:“当初你在磁州尚未入衙时,便说出了要做官的志向,现在你却说对当官儿没兴趣?” “误会,那纯粹是误会啊!” 一听这个,何瑾又赶紧解释:“你们的探子也太不专业了,我那时说的是当贪官儿,贪官儿懂不懂,就是千里当官儿只为财的那种。” “嗯?”火筛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你是想要钱?” “嗯!”何瑾就狠狠点头。半分那种大明士大夫,视金钱为粪土的气节都没有,还恬不知耻地补充道:“要多多益善啊。” “好!”火筛也一点头,道:“我可以给你钱,要多少都行!” “那可不行。”何瑾就又摇头了,道:“拿了你的钱,我不就成了ai guo贼了吗?” 火筛忽然就沉默了。 然后,他猛然举起手中的铁链枷,拼着自己被万箭穿心的代价,激愤大吼道:“小子,授死吧!” “我乃草原雄鹰,蒙郭勒津旗旗主,彻库特之火筛塔布囊你这狗贼,竟敢如此三番四次戏弄我!” 何瑾就吓哭了,一屁股都坐在了地上,赶紧道:“榷场啊!我想要的是开放榷场,然后蒙郭勒津部落同我清平商行做生意!” “这样,我不就能光明正大地赚到你的钱,而你部落有了大明丰富充裕的物资供给,何愁不能休养生息、恢复壮大?” “而且你拿了我的货后,还可以转手再卖给草原上其他的部落,一本万利又可拉拢人心。不出十载,估计就能同鞑靼小王子分庭抗礼!” ‘砰’的一声,铁链枷重重砸在了地上,尘土飞溅。 可随后,火筛便看到两侧山岭上百箭齐发,又赶紧翻身闪避,还拖着何瑾躲在一处凸出的石壁之下。 再回头看自己原地,已密密麻麻钉了一堆的箭簇,顿时冷汗就流了下来,拎着何瑾的脖子吼道:“狗小子,你有话就不能早点说?” “塔布囊,你们蒙古大汉的脾气,就不能稳着点儿?” 何瑾他还委屈呢,后怕地顺着胸脯道:“人家好心好意替你分析,还弄出了两方都有利的贸易,你咋就沉不住气?” “我!”火筛顿时气结,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笑了:“我终于知道你这种人,为何出现不了在蒙郭勒津部落了。” “为什么?” “因为像你这样气人的家伙,长不到三岁,就会被亲爹妈扔草原上喂狼!”11 第四四八章 咱,咱赢了? 天空窸窸窣窣地飘下起了小雪,弘治十四年不知不觉已到了冬季。 来自西面的快马,如旋风一般,在官道上踩过无数的泥泞。马上的骑士,迎着白茫茫的雾气,任由冷风如刀一般刮在面上,依旧加速策马飞驰。 他口里呵着的白气,融化了飘来的雪絮,凝为了冰水,落在他的眉梢。继而又流在了热气腾腾的脸上,随即化为浓烈的笑意。 轻车熟路的策马至通政司,还算平和安静的这里,被急促的马蹄声一打乱,顿时几个穿着蓑衣顶着雪的差役朝这里看来。 马上的骑士当即翻身下马,捧出一个木筒,急不可待地言道:“捷报,捷报,英国公、阳武侯驰援固原,大获全胜!大军已在赶回途中,不日即将归朝” 一听到这话,通政司的差役顿时也喜逐颜开,匆匆地迎上去,有人拉住了马的缰绳,有人忍不住问道:“十万火筛大军,真被我们打败了?” “赢了,真的赢了!”骑士看着这些人震惊的眼神儿,不由挺直了脊梁,连身上的劳累都消除了不少:“还愣着干什么,速速将此捷报呈送朝廷啊!” 通政司里的是一位六品的堂官,等差役将捷报送至,他面带狐疑之色,取了木筒,撕了火漆,自里头取出了五份的奏疏。 他将灯移近,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奏疏上的内容。 接下来,狐疑的脸上慢慢展露出震惊喜悦的神情,然后浑身开始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茫然地抬头来。 出大事了! 多少年了,咱大明竟然打赢了塞外的异族,还是骁勇善战火筛亲率的十万大军!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儿! 他豁然而起,然后歇斯底里的大呼:“快,快,立即入宫,去内阁。” 一行人火速入宫,至内阁。内阁里当值的,只是个待诏的翰林。三位大学士,可都还在暖阁里见驾午朝呢。 今日内阁无大事,这待诏翰林自然乐得清闲,正舒舒服服地喝着茶。待通政司的堂官一到,他顿时感觉来人的精气神儿不一样,错愕地站起道:“何事?” 四目相对,热腾腾的值房里,翰林却看到了通政司堂官眼里,流露出来的炽烈之色。然后堂官就咽了一口唾沫,才道:“出事出大事了!” 翰林一听这个,顿时也心头发慌:大明这些年灾劫不断,不是地震就是大水,还有塞外铁骑和云贵叛乱,白莲教也不安生 “不怕不怕,你慢慢说,我还顶得住。”翰林先给自己来了点心理暗示。 “西边儿那里出大事儿了!” 待诏翰林脸色骤变,然后一屁股跌倒在地:“完了,完了啊太子果然遭了毒手。那个天杀的何瑾,祸我大明,罪该万死啊!” “胡说八道什么!”堂官顿时就急了,道:“正是何主事运筹帷幄,才击败了火筛十万大军,这可是我大明多少年,都没有过的辉煌战功!” “保国公、英国公、阳武侯还有孟镇抚使,都在奏疏中极力称赞何主事扬我大明军威,你胡说些个什么!” 翰林一听这个,绝望的眼神才有了一点光彩:“赢,赢了?你说西边儿的大战,咱们打赢了?” “没错,大军还有六日就要回京了,这还能有假?”堂官顿时挺直了脊梁,与有荣焉的样子,全然忘了他刚才看奏疏时战战兢兢的样子。 翰林反应过来后,猛然就跳了起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将奏疏拿出来,让我送去暖阁,让陛下也高兴高兴!” 此时的弘治皇帝,正在批阅的奏章。 不经意间,他就扫了扫一旁空荡荡的坐席,忍不住哀声一叹:“在的时候恨不得揍他,不在的时候,却又觉得这暖阁太安静了” 萧敬何等心思通透之人,当即安慰道:“陛下,太子洪福齐天,何主事虽然年少,却也不是无能之辈。且英国公和阳武侯已驰援去了,必然能保得太子安全归来。” 他不开口还好,一听这话弘治皇帝不由眉锋紧锁,忿怒不已:“简直太胆大妄为了!朕不是没派人追过一次,可他还是执意不肯送太子回来。此番照儿若有丁点儿的闪失,朕夷灭了他九族!” 这话说的冷厉而无情,三位内阁大学士闻言,亦然微微一叹,都不敢说些什么:那个何瑾,实在太骄纵了。此番就算太子安全归来,也定要给他个教训不可! 就在这时,暖阁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功夫后,便听到丘聚厉声道:“来者何人?” “臣待诏翰林叶德,有固原战事” 丘聚尚未开口询问,便见弘治皇帝已豁然起身,急声开口:“速让他进来!” 片刻后翰林叶德恭敬觐见,尚未施礼,弘治皇帝已忍不住催促道:“固原那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一刻,一向稳重内敛的他,语气竟有些微颤。 叶德则面色轻松,毫不犹豫地拜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五份奏疏:“微臣叶德,禀告陛下,固原战事大获全胜。” “何主事运筹帷幄、出谋划策,配合诸位国公勋贵戮力报国。我明朝三万大军破火筛十万铁骑,斩敌三万有余,俘获牛羊无算,大军不日即将归京” 这话说完,整个暖阁一下寂然无声。 就算是脾气最急躁的首辅刘健,也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咱,咱大明赢了? 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对塞外鞑靼的战事一向败多胜少。就算守御得当,那都是功劳一件。何时三万兵马,能大破人家十万铁骑了? 谢迁脑子一时都有些转不过来,愣愣地问道:“我大明宁夏一线,不是有十万大军吗,怎么说是三万人马?” 谢迁的反应,其实是很正常的:大明十万人打十万赢了,才有一点点可能嘛,三万人破十万,那不是在开玩笑? 还是李东阳率先反应了过来,解释道:“于乔兄,他说的是固原一城的战事。” “火筛此番动用了十五万大军,其中五万牵制我宁夏一线,十万围攻固原,以至于固原才成了孤城。而城中只有两万兵马,再算上英国公和阳武侯紧急征调的一万人,可不是三万人?” “这,这?”刘健也不相信,但幸好他还有些理智,‘这不可能’四个字最终没说出口。 可是,他真觉得不可能啊! 当初派何瑾入固原,只是秉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看他能不能查清,谎报军功的前因后果。 当然,胡搞瞎搞一下什么的,他们也是不反对的。毕竟死马当活马医嘛,就是已放弃治疗了,跟破罐子破摔一个意思。 然而,何瑾这小子此时竟交出了,这样一份让他们所料不及不,是做梦都不敢的超级完美答卷! 弘治皇帝用手死死扶着御案,才勉强没有失态,随即还是忍不住,重重一拍御案,大笑道:“何,何瑾何日归京,朕要赏他,重重地赏他!” “哈哈哈朕要让当初那些反对他的朝臣都看看,什么样的臣子,才是大明需要的擎天揽海之臣!” 这时候,他也不说要灭何瑾九族了 孰料叶德闻听了这话,面上喜悦的神色竟一下变得纠结、痛苦、难受,然后才艰难地开口道:“何,何主事不随大军一块儿回京,他” “他怎么了?”弘治皇帝一惊,甚至都想到了何瑾为保朱厚照性命,以身殉国 可叶德一咬牙,才说道:“何主事他跑火筛部落去了!” 第四四九章 达鲁花赤 何瑾卧躺在一辆蒙古人迁徙时常用工具篷车上,嘴里还惬意地叼着一根儿干枯的茅草,充分暴露了他‘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好逸恶劳的本性。▲-八▲-八▲-读▲-书,◇o≧ 怎么说呢,他其实也不是如何懒的。 实在是这些时日的迁徙太过枯燥,除了赶路还是赶路。眼前的景象,除了一望无际的荒草原之外,就是远处模糊犹如巨龙盘卧的长城。 看两三天还觉得新鲜,可连续看了将近十天后,他就一点提不起精神了。 周围正在行进的火筛士兵们,用好奇并充满了戒意的目光看着他。而他目光里则是一片幽怨,对着那些士兵们笑了笑后,士兵们随即就厌恶地撇开头去。 然后不多会儿,又忍不住向他看来。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何瑾觉得纯粹是自找的:十几天之前,同火筛几番沟通联络过后,他确认火筛是真有心归顺大明朝廷的。 然后要想干成这等大事儿,等着大明那方面主动接纳,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第一步只能是火筛这里,先表达出恭敬主动的态度,然后大明那些好脸面、讲排场的君臣们,才能摆出一脸‘虽然我不太情愿,但你们如此仰慕我大明王朝,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接受’的样子,借坡下驴嘛。 而要想做到这些,前提就需要火筛,先将内部问题解决了。 可听了火筛的想法后,何瑾发现这位草原枭雄,是真的有些年老迟暮了。而且还好像沉浸在这一次的失败中,有些走不出来。 没办法,为了自己日后的滚滚钱源,他只能以身犯险来这里给火筛当参谋。 但对于那些蒙郭勒津部落的勇士来说,他们自然就搞不懂了:这个唇红齿白的汉人,还带着他一堆人,来我们这里算怎么个回事儿? 他他们应该都是,塔布囊抓回来的俘虏吧? 可这些的俘虏待遇,也实在太高了点:一日供应三十只羊,五日供应十头牛,乳酥什么的更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5∞八5∞八5∞读5∞书,←o≈而且他们人身自由,还给配翻译,甚至有时候普通的士卒,也要听他们的命令行事 所以,他们的目光好奇又戒备,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但何瑾今日却有些受不了了,起身骑马来到了火筛旁边。然后也不说话,就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火筛一看到他这样子,脸色顿时跟睡觉时听到了蚊子嗡嗡叫一样,嫌弃又厌恶,没好气地问道:“又怎么了?” “什么叫又怎么了?”何瑾也不甘示弱,道:“这些天我都怎么你了?” “你!”人家火筛是标准的草原汉子,从来懒得在小事儿上争论。 可这次,他简直都被气笑了,道:“你刚开始嫌吃的不习惯,我就给你提高伙食标准;然后又怕不安全,我就下令通告全军,还让你跟在我身后;随后你又说办事儿不方便,我给你配翻译,还让手下听你命令” “人家为了你蒙郭勒津部落的未来,舍弃了一身的荣耀,跟着你跑这鸟不拉屎的河套平原,你知道这相当于什么?” “相当于什么?” “相当于一位大家闺秀的小姐,什么都不要,就认定你这个人。抛弃了一切跟你私奔,你才做了那么点事儿,就” 这话一出口,火筛顿时脸色铁青无比,咬牙切齿地道:“那我现在不想要你这个大家闺秀了,回你的大明朝行不行?” “不行!当初是你用真心,把我骗过来,现在又说要分开,我死也不分开。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要买” “再敢乱唱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剁了你的头!” 火筛可以对长生天发誓:认识何瑾这十天,他身心遭受了巨大的创伤,生的气比之前四十年还多。 但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何瑾那些要求是合理的,也的确是为了蒙郭勒津部落的未来。比如,此番他带来的医疗队,若没有翻译帮忙沟通,的确很难救治那些伤重的勇士。 而且,用救死扶伤这种方式,十余天来也的确一点点,在打破两族之间的隔阂。 他之所以忍不住就会暴怒,只因这小子有事儿不像个草原汉子那样,直来直去,非把自己气得七窍生烟才算! 然而气过之后,他还是只能将刀收起来,无可奈何地问道:“说!你这次又想干什么?” 何瑾就羞涩地低下了头,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扭捏又小声地言道:“人,人家想要你给个名分嘛” 火筛猛地胸口一甜,强忍着将涌到了嘴里的血,又咽了回去:“要官儿就要官儿,说什么要名分!行吧,既然你想要,那我就给你一个。” 说着,他便将腰间一块金牌解了下来,扔给何瑾道:“这是我的军牌,你拿了这个后,便是我部落的达鲁花赤。” “除了我之外,军中和部落中任何事儿你都可参赞,也可干涉。小事儿一言而决,大事儿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我手上,懂了没?” “达,达鲁花赤?”虽然对元朝的制度不怎么熟悉,但何瑾也知道,这达鲁花赤可是了不得的大官儿。 这官职由成吉思汗设立,广泛通行于蒙古国和元朝,意为‘掌印者’。成吉思汗在各城设置达鲁花赤,也就是督官,代表他行使军政、民政和司法权力。 换到明朝来说,何瑾已相当于一省的布政使、提刑按察使、及都指挥使。 又正是因为达鲁花赤位高权重,元朝一般必须由蒙古人来担任。虽说也有汉人担任的例子,可是却极其稀少。 “如,如此重要的职位,你就这样给了我?” 仔细看着手上那块金牌,何瑾简直喜不自胜。但随后,他就有些小郁闷了:嗯,全是蒙语,上面的字一个都看不懂。 火筛就冷着脸笑了一下,道:“此番要是能保得住蒙郭勒津部落,你这达鲁花赤才算有权力。若是部落从此消亡,那” “那这块金牌,也能换不少银子啊!”何瑾接口就说道。 然后,他就看到火筛又开始脸色铁青,右手悄咪咪地按在了那镶着宝石的刀柄上。一双眼睛还老打量自己脖颈的位置,显然想着从哪儿下刀,能干净利落一些。 他见状就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又转了口风:“嘿嘿,放心了为了以后我能在你部落作威作福,多吃多占,也会尽心帮你度过这次难关的。” 然后,火筛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手却仍旧没离开刀柄,只是苦笑道:“希望如你所言吧。” “不过这十天以来,我已经将宁夏一线的五万勇士,全都收拢了回来。马上就要回归部落了,你你到底有什么谋划,应该告诉我了吧?” 何瑾这下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轻扶着手中的金牌,淡淡地笑道:“塔布囊,你可曾听过我们汉人的两个典故,一个叫杯酒释兵权,一个叫做鸿门宴?” “杯酒释兵权,鸿门宴?”火筛能说出大明官话,自然也对汉家故事也所了解,但他不了解的是:“这跟我们眼下,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何瑾就阴冷地笑了起来,道:“这十余天来,你一直瞒着部落勇士,他们早就一肚子疑惑了。” 然后,他又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色,道:“可今天晚上,是个大家喝酒吃肉、畅谈心事的好夜啊。若中间再来上那么一段儿杀人放血,自然就更美妙了” 火筛登时心中一悸,言道:“你的意思是?”11 第四五零章 蓝蓝的天空...... 天色渐暮之时,大部队便缓缓地停歇下来。3≠八3≠八3≠读3≠书,↗o● 没有军寨,有的只是一间连着一间的帐篷,一蔟蔟的篝火在营帐之中燃烧了起来,将大地渲染得犹如星辰倒映一般。 何瑾就背负着手,心情颇为轻松地在营帐附近溜跶。 看着这些士兵们用木柴,在篝火上搭着一个粗陋的木架,上面又吊置着一口铁锅。锅内的水已然开始翻涨,那切得大块大块的羊肉和羊骨头,已开始冒出了浓郁的香气。 一些闲着的士兵,就用马头琴拉起了蒙古乐曲,很低沉忧伤的乐声。 还有一些士兵,跟着哼起了苍凉而悠远的曲调儿,配上点点的篝火和满眼蒙古服饰的士兵,让他有种踏足大草原旅游的感觉。 只不过,听了一会儿后,何瑾就有些蹙眉了:曲子实在太苍凉了,仿佛之前大战失败的阴影,还有浓浓的愁绪挥之不去,让人感觉很是憋得慌。 于是,趁着曲声微微一变,他忽然张开了双臂,清声唱道:“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哎耶绿绿的草原,这是我的家,哎耶” 周围那些手握腰间刀柄,眼神儿警惕而不善的士兵听到这个,一下子都惊了,十分不可思议地看向何瑾。 尤其那个拉着马头琴的中年牧民,猛然一抬头后,都有些忘记拉曲调儿。何瑾就慢慢打着拍子,引导着他照自己的语调儿,改变马头琴的曲风。 很快,苍凉忧伤的曲调儿就不见了。 声线却仍旧悠远绵长,且渐渐变得空灵浑厚,饱含着动人的感情。那些闻声而来的士兵们,不由都忘了炙烤食物,慢慢地欣赏起来。 若是换上一般的汉人,这时候估计就闭嘴了。可对于何瑾来说哟呵,咱都有开演唱会的实力了哇? “奔驰的骏马,洁白的羊群,哎耶还有你姑娘,这是我的家,哎耶” 唱到这里,何瑾又有些不满意了,一拉身边的翻译,道:“愣着干什么,快翻译啊,跟着唱啊” 目瞪口呆的翻译反应过来,随即就学着何瑾的样子,猛然挺起胸膛,大声翻译唱道:“我爱你!我的家。∈八∈八∈读∈书,≦o≧我的家,我的天堂!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 声音一下变得高亢强劲,豪迈又深沉。 听到歌声的人,刚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可连续听了完整的一遍后,都一下仿佛受到了长生天的点化。 好似那蓝蓝的天空就在身畔,俯瞰着清清的湖水。绿绿的草原,羊群好似珍珠散,波光粼粼的河流,像散落在草原上最圣洁的哈达。 以及,他们心中最挚爱的姑娘,或是美丽的妻子,正静静地等着他们归来。让他们心中的感情无法压抑,只想张开双臂尽情呐喊。 然后,就有第一个忍耐不住的蒙古汉子,开喉跟着唱了起来。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就是大联欢,沉浸在歌声中的何瑾,还围着篝火跳了起来。 虽然他跟跳大神一样,引来那些蒙古大汉的大笑,但很快就有舞林高手出来,炫耀了一把舞技。 整个军营的气氛,不知不觉就变得欢快起来。忧伤和低沉不见,一望无尽的连绵篝火旁,尽是欢快的蒙古小调儿和朗朗笑语。 可就在何瑾又拉了一个蒙古大汉,准备跟他一块儿跳的时候,忽然脸色就僵了:“塔,塔布囊,你也来跳舞啊?” 篝火摇曳中,火筛的脸黑得就跟锅底一样一样的:“跳什么跳!宴会早开始了,就等你一个人了。” “哦”何瑾脸上的笑意,才一下收敛了起来,凝肃地点点头道:“那咱走吧。” 可不料走到半路,火筛最终还是没忍住,突然停下身来问道:“你一个土生土长的大明人,怎么会唱出那么有感情的草原歌曲?” “嗯,这事儿应该有两种解释。”见火筛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何瑾也很是板着脸,回道:“我觉得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音乐是不分民族和国界的。震撼心灵的音乐,总会从心底不由地流淌出来。” 这个解释,显然让火筛很是认可,点了点头后,又道:“那另一种解释呢?” “另一种解释,就是”何瑾还是板着脸,但随后就绷不住了,笑着道:“就是我乃天纵之才嘛,唱个草原歌曲都是小事儿。” “当初追清霜的时候,就是靠着文采和对音乐的敏锐,才把她泡到了手。改天你去了大明,我让清霜用琵琶给你弹一曲《东风破》” 火筛的嘴角就忍不住颤了一下,有种抽自己一巴掌的冲动:让你嘴贱,没事儿问他这些干啥! 随后他就不说话了,沉闷地领着何瑾,来到了一处戒备森严的金帐之前。 那硕大华丽的金帐看起来有些破旧,不过大帐内外张灯结彩、火把高照,还是很有些arty味道的。 随后掀开帘帐走入,便看到帐中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上面摆着九只铜鼎状火盆。墙上挂着金色的帐幔,矮脚餐桌上摆满了金银器具。 出于职业习惯,何瑾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火盆的炭,发现是木炭后,心中不由一喜:嗯,咱的煤炭又要有新市场了 帐中还有金甲侍卫,端着银碗和花钵站在四周,以及捧着蒙古乐器的乐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和酒香,不由令人沉醉。 不得不承认,元朝虽然不复存在了,但人家毕竟也阔过,底蕴犹在,宴会还是很有档次牌面的。 唯独让何瑾郁闷的,就是帐中那些坐着的蒙古贵族大汉,刚开始还都欢歌笑语。可一看到自己进来后,这些人齐齐一愣,脸色都凝固了。 有的更是连笑容都来不及收敛起来,就陡然震惊。宽大圆脸上的表情,就跟在表演杂技一样。 火筛没有开口解释,大步走向了他的主位。 何瑾眼珠转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在这些人诧异的眼神儿中,淡定从容地带着翻译,走向了火筛左手下第一个空着的席案。 那份气度,就像他不是身处群仇环立的金帐,而是回到了自家后院儿——这不要脸的表现,更加让那些武官和贵族们再度一愣,都仿佛忘了该怎么说话一样。 看到这一幕,火筛不由微微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何瑾虽然年轻,但胆识和勇气却是一点都不缺的。 但是他却忘了,何瑾招麻烦的本事儿,也是最大的。 下一瞬后,犹嫌气氛不够紧张尴尬的何瑾,竟堂而皇之地从怀中掏出了那块金牌,‘啪’的一声拍在了案桌上。而且,还无耻地向火筛眨了眨眼。 这一动作,顿时让大帐就炸了锅。 当下就有一位长着典型蒙古人圆脸和细眼,一脸的络腮长须,颇为威武壮实的贵族跳了起来,对向火筛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话。 火筛便恼怒地瞪了一眼何瑾,随即很冷淡地,回了那蒙古贵族一句。 而那一句之后,蒙古贵族大汉就不吭声了,只是脸色一下变得铁青无比,恨恨地坐回了原位。 帐内的空气,一下变得更加压抑,隐隐还有杀机浮露。 何瑾身边的翻译,刚要硬着头皮小声翻译,但何瑾却摆了摆手,道:“不用翻译了,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刚才那位蒙古大汉,肯定在质问塔布囊,我这个妖艳的小贱货是哪儿来的,怎么会有象征着达鲁花赤的腰牌。” “然后,塔布囊就淡淡回应,我是他从固原那里拐回来的,就相中我的英俊潇洒,就要让我当达鲁花赤了,是不是?” 翻译就震惊地看了一眼何瑾,张了张嘴刚想说他翻译错了。可又想了下后,便道:“何主事说的虽然没那么准确,但意思的确是这么个意思。” 然后,何瑾就哈哈一笑,抬头炫耀似的看向了火筛。 一脸无奈的火筛还能说什么?只能拍了拍手,对着乐工吩咐道:“开宴吧嗯,拉刚才他唱的那首曲子。”11 第四五一章 好好吃饭不行吗? 音乐的确是不分国界和民族的,但再优美的音乐,也不可能一下消除仇深似海,以及数百年的隔阂。∷八∷八∷读∷书,2∞3o≠ 更不要说此番蒙郭勒津部落,在固原吃了那样的败仗。小半数部下丧生,整个部落自此都要一蹶不振。 而何瑾偏偏还是那场战役的主要幕后策划人,他们对其恨意真如燎原之火。若不是还搞不清火筛此番究竟是何用意,恐怕就要一刀宰了何瑾泄恨。 见所有人都如怒目金刚般瞪着何瑾,火筛便想了想,主动开口道:“此番大明使臣何主事前来我部落做客,实乃我蒙郭勒津部落的一件喜事。故而我特意准备了诈马宴,请何主事品尝。” 这一番话明显是对何瑾说的,但奇怪的是,火筛却用了蒙语。 而何瑾听了翻译后,不由微微笑了一下,抚手施礼道:“不胜荣幸,多谢塔布囊热情款待。” 对于蒙古的习俗,在草原上旅游过的他,多少还是懂一点的。所谓诈马宴,不是说把一匹马炸了吃,而是蒙古族特有宴飨整牛席或整羊席。 在元代的时候,这可是一项十分奢华的宫廷宴会。类似于大明朝除夕春节,或者皇帝生日节日时举行的大型御宴。 也就是此时,他才注意到帐篷里的蒙古贵族,都穿着统一的质孙服。 这种服饰上衣连着下裳,衣式较紧窄且下裳亦较短,在腰间作无数的襞积,并在其衣的肩背间贯以大珠珍宝。 这种服装是元代达官贵人,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元代皇帝所赐质孙服,多以显示对臣僚的宠爱,受赐者往往以此为荣,类似于明代的蟒袍、麒麟服、斗牛服和飞鱼袍。 只不过,眼下这些人的质孙服品质可不咋滴,良莠不齐。 有的勉强能在肩背处看到宝石珠玉,绣着金线,有的却跟何瑾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古旧老棉袄一样。 这些人坐在一块儿,就像一个个落魄的贵族,极力寻找着再也看不到昔日荣光。∷八∷八∷读∷书,2∞3o≠贫酸里带着几分孤傲,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很快一曲罢了,火筛便站起身来,开始用蒙语念颂。 何瑾听着翻译的解释,大概明白这是对长生天的颂词:“至高苍天之上,统领万物众生,光辉普照瞻洲,恩赐十方百官千职” 随后歌舞开始,九只铜鼎中被倒入火油,一时火光猛地闪烁起来。二十名赤着上身的蒙古族小伙子,跳起了充满神秘气息的萨满舞。 不过以何瑾那不高的欣赏水平看,这帮家伙还没有自己刚才跳大神好看千恨万恨,只恨这里是军营,不可能有充满异域风情的蒙古美女,前来载歌载舞助兴。 好不容易捱到用餐开始,八名武士抬入了诈马,也就是一盘烤全牛,将牛头对准了最尊贵的宾客——也就是何瑾。 然后就有人奉上银质的蒙古刀,何瑾接过刀,不用翻译解释,便在全牛的额上划了一个十字。 这么一个细节,顿时让火筛感到不可思议。想不明白一个十五岁明朝少年,为何会知晓他们隆重宴会的礼仪。 但随后,他的脸就黑了:因为何瑾划完十字后,发现那小刀是银质的,就悄咪咪地塞入了袖口当中 接下来,就要举行萨察礼了。 蒙古人认为一切饮食都是天地祖先的恩赐,所以每个人在享用饮食品之前必须进行‘萨察礼,来表达自己的感恩之情。 具体做法就是恭敬地站起来,用右手无名指沾杯中酒,向天地弹洒三次,敬天敬地敬祖宗。 这一次,火筛故意做得慢了一些。然后发现何瑾的确也是知晓萨察礼的,不急着赶在自己前面做完,又丝毫没落下半分。 更可恨的是,这家伙知晓萨察礼后便可以开吃。上来一刀就割了牛脊上,那一块儿最鲜嫩肥美的烤肉,大快朵颐起来。 然后,火筛忽然就有些想揍他 不过有人早就比他更受不了。适才那个蒙古大汉,就一直恶狠狠地盯着何瑾,见这家伙如此不拿自己当外人,当即一拍案几,站起身来乌拉乌拉说了一通。 翻译听后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何瑾见状却一摆油乎乎的手,道:“先别翻译,等我吃完再说” 结果,人家蒙古大汉虽然听不懂汉语,却明白了他的鄙夷之意,当即跳上来就要揪起何瑾。 谁知何瑾早有防备,一口肉全塞入口中后,先发制人猛地掀翻了案桌。 然后趁那人没反应过来,一把又揪住了他胸口和大腿,直接托举了起来,怒目喝道:“早知道你们会来揍我,要不要一块儿上?” 场中出了这等变故,翻译不由脸色发白地望向火筛。 火筛却只微微抬了抬眼皮,仍旧淡定地喝着马奶酒,道:“他怎么说的,你就怎么翻译,反正又不是打你” 一听这个,翻译才有些释然,乌拉乌拉地翻译了一通。 众人一听全都双眼冒火,见火筛也没阻止的意思,全都跳了出来,使出了摔跤、擒拿等蒙古搏斗之术,一窝蜂地扑向了何瑾。 何瑾当即举着那人就砸了过去,立时砸倒了一片。 可猛虎也难敌群狼,他只是力气大,懂一些军中的技击之术,却不懂摔跤和擒拿,很快就被一位蒙古大汉给摁在了地上。 然后,何瑾的脸色就变了。因为那家伙是用胳膊锁着他的脖子,腋窝距离何瑾的鼻子,只有那么两三寸。 要知道在蒙古草原上洗澡,可没中原那么方便。而且他们顿顿还吃牛羊肉,身上的皮脂汗液分泌远胜汉人,腋窝的味道自然更 简直可恶啊,这属于生化武器袭击! 一下子,何瑾就要爆发了。 可没等他攒满怒气值,那些蒙古大汉们一个个就压了上来,直如泰山压顶一样,让何瑾一脸的生无可恋。 好在压力越大,怒气值攒得也越快。最后何瑾憋足了劲一声大吼,猛然一个挺身,将那些蒙古大汉全都推了开去。 从火筛的角度来看,就好像帐篷中心猛然发生了小bao zha。直接震得他那些手下,一个个倒飞开去,声势很是惊人。 一下子,火筛握着金樽的手,也不由颤动了一下。 他也没想到这小子身负异禀,竟有如此的天生神力。若不是上次自己先偷袭得手,恐怕还真不是何瑾的对手。 而揍完这些人的何瑾,则劫后余生般扇了扇鼻子,随后才言道:“打也打过了,现在可以好好吃饭了吧?” 听了翻译的话,那些蒙古贵族们,一个个还是愤恨不已。 可身为草原上的汉子,他们也最为敬重勇士,彼此羞惭地看了看后,只能恨恨地坐回了案席。 随后宴会的气氛,就变得古怪起来。 虽然乐曲依旧空灵悠远,但那些蒙古贵族就时不时瞪向何瑾一眼,狠狠咬上一口手中的牛肉,仿佛吃的是何瑾肉一样。 何瑾当然也不甘示弱,谁看过来他就恶狠狠地瞪回去。他们使劲咬肉,何瑾就啃骨头,咯吱咯吱的渗人无比。 火筛见状不由很是头疼,便遥举金樽敬了何瑾一杯。 何瑾当然也回敬示意。 然后便有一个何瑾不认识,身材不高,生着长方脸、有棱有角、眼不大但精光四射的中年蒙古贵族,对着火筛和他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 火筛听完,竟一时陷入了沉默当中。 何瑾目视翻译,翻译便言道:“脱脱万户在问塔布囊,此番设下诈马宴招待何主事,究竟有何要事要宣布?” 一听这个,他赶紧就开口道:“此番宴会,自然是为了商讨,如何促进两族和平友好互助的未来快,赶快翻译过去,别让塔布囊先开了口!”11 第四五二章 语言的艺术? 同火筛相处怎么也有半个多月了,何瑾对于这位草原枭雄,还是略有了解的。c八』c八』c读』c书,■o↑ 不得不说,他是一位很有谋略和魄力的雄主,一位出色的领导者。但同时身上更多的,还是草原男儿的那种耿直,对阴谋算计是很排斥。 假如让火筛开口的话,不用猜也知道,那话肯定是:“此番我们打败了,为保蒙郭勒津部落的存亡,我已决意归顺大明朝廷。” 然后再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大帐里肯定要炸锅的。 这些‘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蒙古贵族,必然会当即拂袖而去,然后轰轰烈烈拉开分裂蒙郭勒津部落的序幕 这时候,何瑾就要用事实来告诉火筛:实话并一定要实说。运用一下天马行空、所向披靡的语言艺术,结果可能就会大不一样。 果然,翻译的话一出口,那些蒙古贵族们一下都懵了:人家大明的读书人,文化水平就是高啊,他究竟来干什么了,咱怎么都听不懂啊? 就连火筛也一脸愕然地望向何瑾,一双眼睛里尽是迷茫:啥叫个和平友好互助的未来,投降就是投降,有必要说得如此委婉高大上? 可随后,何瑾就站了起来,一脸慨然地言道:“诸位也都知道了,此番蒙郭勒津部落进攻我大明宁夏一线,可谓损伤惨重。” “尤其我明朝这边,耗尽了京都的仓储,掏空了国库,牺牲将近万余大好男儿的性命,才勉强保住了两方稳定的态势。” 翻译愣愣地将这番话通译过去,那些蒙古贵族们本来还挺气愤:这小子,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听着听着,他们就渐渐疑惑了:咦,你们大明原来那么惨呀?这样说来,我们还是挺厉害的?只是,啥叫个稳定的态势? 这词儿咋那么别扭,又让我们一下子不明觉厉? 可不待他们理解,何瑾又已换上一脸悲悯痛惜的神态,道:“可诸位想过没有,这场战役难道真的该发生吗?” “难,难道不应该吗?” 众位蒙古贵族更加愣傻了:数百年来,不,甚至上千年来,我们游牧民族跟你们农耕民族,不就是这样互为狼羊的关系? 塞外生存环境酷烈,使得我们天生就是骄傲的勇士,用战马和弯刀抢掠你们汉族的物资,以换来部落的延续。〖∈八〖∈八〖∈读〖∈书,2∞3↓o 你们自然也不甘心我们的劫掠,等国富民强的时候,不是修长城就是远征塞外,把我们打得狼狈逃窜,不敢南下牧马、弯弓抱怨 然后我们再等你们内乱的时候,又趁势崛起杀奔过来自匈奴、突厥、契丹、女真再到我们蒙古,不是一直都这样相爱相杀的吗? “不!虽然事实一直是这样,但英明神武的火筛塔布囊,经历这一次深刻的教训后,痛定思痛,已然想到了另一条解决问题的道路。” “而这条道路,无疑会是光明的、伟大的、具有充分可实践性的!”何瑾猛地一拍案桌,语气那叫一个坚定执着。 “不,不用劫掠死伤,也能保证我们部落的延续和强大?”这些蒙古贵族们都听傻了,眼里几乎全是转着的圈圈儿。 个别人士,嘴还咧得跟个马猴似的,连口中含着的马奶酒,都滴到了身前的质孙服上犹自未觉,表情犹如一群智力残障病患。 而何瑾这会儿却越说越神采飞扬,那挺拔的身姿,坚定的语气,磁性而富有张力的嗓音仿佛此时不是身处荒原上的帐篷,而是在灯火通明的大礼堂报告会上,阐述着自己的论文研究成果。 “不错,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之所以会结下千年的误会深仇,究其原因,乃两族国情不同、文化背景各异,两族人民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都有差异。” “要想打破这种差异,靠着野蛮的刀和血,自然是不行的。” “相反,通过千年的战争,我们更应该看到两族在经济和政治方面,共同利益有很多,互补的空间也非常大。” “只有通过正常的邦交互动,和密切的商贸往来交流,才能切实寻找到问题,解决掉问题。才能共同进步,求同存异,谱写出两族长久同存共荣、和平友好的新篇章!” 说着,何瑾这才坐了下去,悠悠地喝了一口马奶酒。 然后,帐篷的人就齐齐松了一口气。 可在众人以为终于完毕,可以慢慢思考时,何瑾忽然又邪魅地一笑,继续开口道:“为此,你们英明卓越的塔布囊,才特意邀请我前来做客洽谈。” “作为大明的使臣,我认为双方应该本着互谅互让的原则,扎扎实实地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从而呢,制定出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方案,加强互信、增进合作,不断推进战略互惠关系,确保两族关系可以长期健康稳定地发展” 又是一套不明觉厉的词儿砸下来,这下蒙古贵族们再也顶不住了,彻底错乱起来。 他们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似乎有无穷深奥又神秘,颇具历史使命的潮水汹涌袭来。而自己非但没承担起弄潮儿的职责,反而上来就淹死在了潮水中。 不光是他们,其实就算是翻译,也早已结结巴巴、绞尽脑汁,还时不时问起何瑾某个新鲜词汇的含义,才能勉强在这长篇大论结束前翻译完毕。 至于翻译出来到底是个啥内容,他早已一脑子的浆糊。 唯有用很敬畏的眼神儿,仰视着何瑾这位意犹未尽的大明使臣:少侠,求你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要晕了 最可笑的就是火筛,端着昂贵的金樽,脸上的神情仿佛一团难看的烂泥。 本来开始他还有些鄙夷何瑾的厚颜无耻,可听着听着外加连蒙带猜,顿时又觉得何瑾gao zhan远瞩、高山仰止、高深莫测 总之是高,实在是高! “何,何主事,你,你不用说那么多说,说多了我们也听不懂。” 脱脱万户率先开口了,一脸的目光呆滞外加神色羞愧:“你,你就直接告诉我们,我们该怎么做吧?” “很简单,你们放下手中的弯刀,将牛羊、皮毛、药材、宝石之类的草原特产,交给火筛塔布囊。然后通过商贸的方式,换取我们大明的粮、布、盐、茶、糖以及任何日常所需的物资。” “大明那方面,我可以去洽谈沟通。双方先通过邦交互动,然后逐步开放榷场,继而加深了解交流” “从此以后,部落中的勇士就不用再为一点盐巴而送命;部落里的美丽女子,也可以打扮得更鲜艳动人;还有部落里的孩子们,更不会从小就打猎时丧命,还能习文识字” 又是一套不明觉厉的词汇,但这一次何瑾却如引诱人的恶魔,缓缓勾勒出大明和蒙郭勒津部落之间美好的蓝图,让人不自觉地沉浸其中,随着他的讲述畅想着幸福的未来。 可就在此时,率先跟他不对付的那位蒙古贵族,就猛然一拍案几,大声言道:“说了那么多,还不是想让我们投降大明朝?” “我们是天生的勇士,长生天赐给我们雄健的身躯、弯刀还有烈马,就是让我们去战斗、去征服的!” “你这汉人满肚子的坏心眼儿,分明是想用汉人的那些东西,来软化我们的骨头。等我们放下了弯刀后,再尽数铲除高贵的草原武士!” 说完,他又怒气冲冲地对着其他蒙古贵族喊道:“我宁愿归顺达延汗,用鲜血和荣耀换来部落的延续,也不愿跟狗一样向明朝摇尾乞怜!” 他这一走,顿时又有几位蒙古贵族,扔掉了手中的酒樽,蔑视地看了一眼何瑾,大步跟着走了出去。 剩下大部分的蒙古贵族,还处在犹豫不决中,眼神儿不由望向了主位上的火筛。 火筛则悠悠地转动了一下酒樽,很是平淡地说道:“我意已决,你们若是还有不同意的,尽可以离去” 大部分蒙古贵族,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方式。毕竟这种方式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可就在他们歉意地向火筛施了一礼,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帐外传来了,几声高亢尖利的惨叫!11 第四五三章 兵变的隐患 不一会儿,六个金甲武士各拎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走入了金帐。【←八【←八【←读【←书,2↘3o 他们也不说话,只是将那些脑袋,丢在了厚厚的波斯地毯上,任凭血迹泅出了一片片的污渍。 何瑾还清楚看到,那位率先跟他叫板的蒙古贵族,死后也是副怒目圆睁的模样。 “就不能弄个木盘,然后用布将这些脑袋盖起来吗?”他不由摇了摇头,抱怨道:“你们这些草原汉子啊,做事就是糙,一点都没我们汉人那么精致” 火筛就白了一眼,没搭理他。 然后仍旧静静地喝着手里的马奶酒,转向帐中那些吓傻了的蒙古贵族,道:“还有要离开的,自可离去,我绝不会拦着。” 这些蒙古贵族见状,当即怒发冲冠,瞪视着火筛目眦欲裂,勃然开口道:“塔布囊,你实在太过分了!如此促进我旗与大明王朝友好交流的盛宴,怎么能赶我们出去?” 尤其脱脱万户,更是仿佛要跳起来一样,望向何瑾言道:“尤其何主事如此有文采,说话又好听,一番言论让我们感觉拨开浓雾,看到了长生天真容,你怎么可以让我们离开呢?” 刚开始看到这些蒙古大汉义愤填膺吼叫着,何瑾当即都有些懵。 可听了翻译的话后,忍不住就莞尔笑了起来:哎呦,我还以为只有自己皮,没想到你们这些猛汉皮起来,如此认真可爱呢 火筛自然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即让那些金甲武士将人头收走,又撤换了地毯继续开宴。 只不过,毕竟发生了liu xie shi jian,众人显然都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又待了一会儿后,有人便故意将自己灌醉,然后等火筛派人将他们都送出去。 有意思的是,扶到帐门的时候,这些家伙都故意耍赖不第一个出去。直至死活跟拖猪一样拉出去一个,发现不再砍脑袋后,他们才麻溜儿地都走了出去。【←八【←八【←读【←书,2↘3o 最后金帐当中,只剩下火筛和何瑾两人。 火筛一樽接着一樽喝着马奶酒,神色很是沉默哀伤。最后,才抬头看向何瑾,苦涩言道:“你知不知道,适才六颗人头当中,四人自小同我一起长大,两人还曾经在战场上救过我的性命!” “我不知道这些”何瑾也叹了一口气,脸色开始变得哀怜:“但我却理解你的心情,自古高处不胜寒,越是想要成就一番大事儿,就越要绝情断义。所以那些个千古一帝们,才会称孤道寡。” 说完,他就也喝了一大口马奶酒,忍不住又小声感慨道:“所以我很庆幸,自己穿越到了弘治朝。不用苦苦挣扎,也不用想着称王称霸。” “否则身处乱世,说不定也要同你一样,不得不杀死那些阻碍自己的人。” 说完这些,他不由苦笑了一声,随即起身拍拍火筛的肩膀,道:“别沉浸在这些灰心丧气的情绪里了。往好的方面看,至少今夜我们鸿门宴和杯酒释兵权都大获成功。” 情绪低落的火筛闻言,不由嘲讽了他一句:“鸿门宴我倒是看到了,可哪有什么杯酒释兵权?” “领会精神好不好?”何瑾就解释,道:“杯酒释兵权,重要的在于权,而不是特指什么兵权。更何况你们蒙古汉子下马牧畜、上马征战的,哪分得出具体的兵权?” “我指的权力,就是之前跟他们说过的,将部落的交易权放在你手里。从此你握住了他们的衣食住行,不比单单握住兵权更有用?” 火筛猛地一下子抬起头,死死盯向何瑾。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可何瑾却不管这些,继续言道:“行了,男人这时候需要独处,需要安静,需要默默地舔着伤口。反正酒都是现成的,我也不呆在这里碍着你眼了” 说着,他就自行向帐外走去:“等明天你酒醒了,咱们再进行下一步。” 看着何瑾渐渐走到帐门口,火筛最终还是没忍住,突然愣愣地问了一句:“你今年果真才十六岁?” “什么十六岁,那是虚岁!人家今年明明才十五岁”何瑾顿时就急了,额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急声辩解道:“我可还是个孩子啊!” 一听这个,火筛顿时握紧了手中金樽,忍无可忍地向他砸了过去:“十五岁你便如此心狠手辣、谋事无双?” “尤其此前若不是你那番高谈阔论,让他们一时都迷了心智,恐怕我将帐中所有人都杀光,也阻止不了蒙郭勒津部落分崩离析。” “如此用计使诈、duo an杀人都信手拈来,还跟我说你只是个孩子?整个大明朝,不,就算曾经幅员辽阔的大元,能有几个像你这样的孩子?” “这我哪能清楚?”何瑾的回答,明显心不在焉。 因为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那金樽上,回话的时候,就悄悄把金樽拨弄到了宽大的袍摆之下。 然后又装作整理靴子的样子,就把金樽藏在了袖子中,火筛见状不由气笑了,道:“滚,你这只贪财的貔貅,赶紧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最后真待何瑾跑得没影儿了,他又目光复杂地望着帐门口,喟然一叹道:“长生天为何那般眷顾他大明朝,这样的少年,为何就没生在我部落?否则的话,我何至于落得今日这等地步” 这一夜,火筛直喝得酩酊大醉。 到了第二日中午醒来时,还是觉得头痛欲裂。 毕竟,昨晚夜宴喝的阿日吉,是用酸马奶蒸过两次的好酒,度数跟明朝的老烧差不多。虽说入口绵软得很,可后劲却很足。 况且昨夜心伤难捱,自何瑾走后更是一樽接着一樽此时还能起来,已然是酒量很厉害的了。 可刚出了帐篷,他就看到远处乱糟糟的。 金甲武士见他出来,当即抚胸躬身言道:“塔布囊,昨晚出事了” 火筛顿时脸色一黑,没好气地瞪了那人一眼:废话!昨晚是我亲自下令,让你们剁了那五位贵族的脑袋,难道还用你再说一遍? 那武士随即也意识到,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解释道:“不是那件事儿。是我们的一名手下,昨夜借着酒劲,闯入了达鲁花赤麾下的伤兵营,差点将一位女医” 后面的话,这武士没有再说。 因为他已看到火筛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甚至杀气腾腾起来:昨夜刚出了duo an杀人事件,这里又雪上加霜。尤其这事儿一旦处理不善,酿成一场兵变实在太正常了! “快带我去看看!”火筛随即吩咐道,还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到了何瑾营帐附近,便看到数万勇士群情汹汹,挥舞着弯刀将营帐都围了起来。何瑾那里似乎只有百余人,围成了一个小型的防御圈,犹如汪洋大海中一叶扁舟。 那些蒙古勇士纷纷叫嚷着,要求何瑾释放了那名蒙古士卒。火筛甚至还看到他们当中,明显有人在添油加醋、鼓噪煽动。 照这样情景发展下去,毫无疑问就是一场兵变! 可就在他准备调动麾下儿郎,驱散这些闹事儿的部落士卒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浑厚的号角声。 紧接着他抬眼望去,只见何瑾憋着腮帮子,狠狠地吹着那巨大的号角。 待号角声掩住吵嚷鼓噪之声后,他施施然地走到人群当中,大声呼喊着:“我乃草原雄鹰,蒙郭勒津旗旗主,彻库特之火筛塔布囊呃,亲封的达鲁花赤!” 说完,就高高举起手中的金牌,环顾着让众人看个清楚。 随后,他又大吼道:“你们这些个没规矩的,大中午的都乱吼什么吼,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就算是闹事儿、要兵变、要zao fan,领头儿的先给我站出来!”11 第四五四章 杀了他! 一声吼罢,草原上的汉子们都惊了:这达鲁花赤脑子有坑吧,没看到我们都挥舞着弯刀、群情汹汹的,还敢这么吼我们? 不过,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重点似乎应该是:他什么时候,成我们的达鲁花赤了? 还有这闹事儿嗯,我们的确是想闹的。 可兵变造反啥的,这罪名就有些大了啊我们可没想那么多,就是听说你一个汉人,要杀我们蒙古勇士,当然要来找你讨个说法儿。 可何瑾不管这些,又一次让大声翻译道:“怎么,偷偷摸摸搞事情就有胆子,站出来承认就没胆子了?” “身为信仰至高在上长生天,崇拜英雄的骄傲草原男儿,就这么一副敢做不敢当的德行?” 这话一出口,原本已安静下来的蒙古汉子,一时又纷纷鼓噪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鼓噪,显然只是在极力争辩,不复之前张牙舞爪的讨伐。 金甲武士正在奋力挤开人群向前,却忽然发现火筛停住了脚步。而他盯着的何瑾目光,也变得饶有兴致起来,明显打算着静观其变。 这一次,何瑾就不吹号角了。 只淡淡地又让翻译来了一句:“果然只会仗着人多叫嚷,却没有真正面对的胆量和勇气,简直玷污了长生天的睿智和包容!” “你一个汉人,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们!”其中一个身穿华丽袍服的蒙古贵族,在马上高声叫嚣道。 眼尖的何瑾听了翻译之后,忽然一指他叫道:“就凭你们现在的表现,难道还用我多说?难道你敢说是长生天教导你们,遇到事情不分青红皂白,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一阵乱嚷就能解决?” 一下子,那蒙古贵族无话可说。何瑾却随后又指了其他蒙古贵族,用同样的话语来质问他们。 那架势,就跟泼妇骂街一样,火力全开。 可当指到脱脱万户的时候,他还没开口,脱脱万户已主动呵斥弹压起自己的手下了,道:“都静一静,达鲁花赤说的不错,不是人多就能解决问题。我们草原男儿,也绝不会让旁人看了笑话!” 有了脱脱万户的带头儿,其他那些贵族也开始效仿。不多时,鼓噪的蒙古汉子就被呵斥和皮鞭弹压下去,场中又渐渐恢复了安静。 随后,脱脱万户便先向何瑾开口,道:“达鲁花赤,你虽有塔布囊的令牌,却不是我们蒙古人,没有权力斩杀我们的勇士。” 何瑾当即就笑了,道:“谁跟你说,不是蒙古人就不能处置你们了?” 这话一出口,那些蒙古勇士全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不乏奚落和嘲弄:元朝最讲究血统种性,汉人曾被他们分为最末等,让他们接受汉人的处置,简直难于登天。 可何瑾却不疾不徐,仍旧慢慢诉说道:“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你们信仰长生天,萨察礼敬天敬地敬先人。” “可我们春节也会祭天、祭社稷之神,在家中设立祠堂,供奉祖宗先人。信仰文化如此相似,跟我扯什么蒙古人和汉人?” 这话一翻译过来,那几个蒙古贵族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 其他那些个还在傻笑的,更是被一鞭子抽了过去:“笑什么笑!我都快被他绕糊涂了,你比我还聪明?” 当然,也有没糊涂的,立时就反驳起来:“没有降生在草原,父母不是蒙古人,血管里更没有流着我们勇武善战的血!如你这等低劣的南人,怎么可以处置我们?” “还是狭隘的血统论啊,真是没一点新意。”何瑾当即嗤笑不已,问道:“那照你的说法,没生在草原就不是蒙古人了?” “当然!” “假如你因为一次战斗,不得已同妻子一起流落在了明朝之地,生出的孩子是不是就不算蒙古人了?” “当然呃,当然算。因为我和妻子,都是纯正的蒙古人。” “要是一方蒙古人,另一方是汉人,生下的孩子是汉人还是蒙古人?要是他们再继续通婚,孩子的孩子又算是蒙古人还是汉人?” “至于说我血管里,没有流着勇武善战的血呵呵,” 何瑾就一扫那几个鼻青脸肿的蒙古贵族,扬了扬拳头道:“是你们昨晚没被我打爽,还要再来几回吗?” “我,你!”这些蒙古贵族一下面面相觑,气得七窍生烟又无话可说。 至于那些蒙古勇士们,比之这些蒙古贵族其实更加不如。目光早就由一开始的轻蔑,到凝重,到迷茫,到眼珠就像晒干的咸鱼一般呆滞。 还有像脱脱这种喜欢钻牛角尖儿的,更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我的阿妈就是汉家女子,那我到底是蒙古人还是汉人? 以前我对这个问题,还是挺确定的,怎么听了他的话后,连这个都不敢确定了? 但何瑾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不管我是不是蒙古人,但总归是塔布囊亲封的达鲁花赤,职责就是处置你们弄出的破事儿!” 说着,他还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道:“另外,你们是听谁胡说,我要砍了那家伙的脑袋?” 这种问题一提出来,自然是找不到答案的。 可造成的震撼,却是相当巨大且剧烈的,所有闹事儿的蒙古汉子们,都会开始忍不住气愤:没错,谁放出的这种谣言,谁在利用老子? 面对那些愤怒的眼神,何瑾也没继续纠缠,而是一挥手,刘火儿和陈明达就拉着那位被绑着的蒙古士卒出来。 “你们都现在都知道了,汉人跟蒙古人信仰文化有些相似,但其中也有所不同的。比如明朝的女子就对贞洁看得特别重要,为了守护贞洁,她们甚至会自杀以示刚烈清白!” 说着,何瑾就望向那些蒙古勇士,隐晦地问道:“这些,想必你们也都清楚吧?” 这一点,作为经常劫掠大明的他们来说,当然都是清楚的。只不过,清楚归清楚,内心深处还是不以为然。 可想不到,随后何瑾便说道:“其实他的罪过,并非差点玷污了一位明朝女子,而是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忽然变得激愤起来,又是一挥手后言道:“他明明知道这位明朝女子,乃救助蒙郭勒津部落勇士的医生。却丝毫不去想想,那么多袍泽的性命,还会不会有人来救!” 这时候,何瑾的家将们,已将一张张担架抬了出来。其中担架上的两人已死透了,另外三人也高烧不退,在伤口化脓的折磨下痛苦哼叫着。 “这五位伤重的病人,就是那名女医生昨夜和今天早上要救治的。可因为发生了那等不该的事儿,她已割腕了一次,自缢了两回!” “无奈之下,我只能让她服了一剂安神散,先安睡了过去。” “我从固原带来的军医,一共就那么多。即便在你们刚才吵嚷的时候,他们还在不辞辛劳地救助着病人。” 说到这里,何瑾猛然环顾四周,高声质问道:“现在你们来告诉我,这五人的性命,到底要谁来负责!” 一时间,在场所有蒙古勇士都默然无语,低下了头。 一时间,也不由想起这些时日,的确是这些汉人医生,用稀奇古怪的医术救下了不少人性命。并且那些伤者在此之前,都是必死无疑的。 假如没有见识过这等医术,他们也就认命了。可现在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也会受重伤,却没有人来给医治 最后的一时间,所有蒙古士卒望向那犯人的目光,就开始变得阴冷起来。也不知是谁,忽然便举起了弯刀,高声叫嚷了起来:“达鲁花赤,杀了他,杀了他!” 第四五五章 你们都听懂了吗? “杀了他!” “杀了他!” 此起彼伏的呼声,犹如一道道催人命的符,冷厉地贴在那犯人身上,让他的脸色逐渐苍白,绝望,乃至最后激愤起来。 “达鲁花赤,我该死,不用你来动手!”他猛地站起身来,高喊着这句话,冲向了一名家将的长矛。 然而,就在胸腹要撞在长矛上时,忽然发现自己怎么也跑不动了。 何瑾扯着他身上的绳索,冷笑道:“让你轻轻松松死了,那我不是白费了这么大劲,还成了言而无信之人?更何况,你以为这件事儿,死就能解决了吗?” 场上的呼声一下凝滞了,纷纷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就连火筛的眼神儿,也开始变得古怪起来,搞不明白这小子究竟要干什么。 那犯人还在极力挣扎,可随后便发现,自己根本摆脱不了何瑾的困缚,只能回头猛然咆哮请求道:“达鲁花赤,你就让我死了吧!我已经害死了五名部落勇士,长生天是不会原谅我的!” “你要是真的死了,长生天才不会原谅你。” 何瑾开口,一板一眼地认真说道:“错误已经铸成,你死了只能多浪费一条人命,根本不是解决的办法。” “那达鲁花赤想怎么办?”犯人瞪着通红的眼珠子继续咆哮,在愧疚自责还有恐惧的摧残下,他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何瑾的嗓音却依旧淡定,很有条理地言道:“第一,你犯下了错误,给全部落带来不好的影响。必须当众接受处罚,让全部落都知道这是错的,是触犯了就要受到重处的。” “念及你只是糊涂,并没有真心想要杀那五名伤者的心思,我可以不杀你,但你必须接受五十鞭的刑罚!”说到这里,他忽然高声问道:“你是否口服心服?” “我认罚!”听到是这样的处罚,这犯人才恢复了几分理智,咬牙开口应道。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的时候,何瑾却继续言道:“这五十鞭只是你对部落给出的交代,并不代表你的过错,就可以一笔勾销了。要想弥补这些错误,你还要再做一些事。” “什么事?”不但这位犯人,在场其他人也都很想知道。 “当然是对伤兵营有益的事。”何瑾托着下巴,思考着言道:“比如你可以来这里学习医术,救下同伴的性命;也可以负责在伤兵营附近放哨,防止此类事情再度发生反正力所能及的事儿,都可以弥补。” “你要清楚,过程一定是困难无比的,弥补总是比犯错要艰辛很多。但也正是如此,才能显露出一颗金子般的内心,活着才比一死了之更让人尊敬!” 翻译将话说完,那犯人已涕泪横流,心服口服地恭敬躬身言道:“达鲁花赤处置公正合理,我愿接受这样的惩罚和教诲,重新做人。” 何瑾这也才微微点头,宽慰言道:“嗯,还算是草原上骄傲的男儿。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重新开始。” “蒙古语里有句话说得好,年轻人犯了错误,就是长生天也会原谅的错了就改,改了再犯呃,改了就好嘛。” 这话一出口,翻译直接就傻了:我们蒙古语里,啥时候有这句话了?达鲁花赤,你别乱给我们造词儿好不好? 可现在全场关注的,早已不是这个问题。 脱脱万户愣了大半天后,才不敢置信地问道:“达鲁花赤,你要将那精妙的医术教给我们?” “教啊为什么不教?”何瑾反倒一愣,一副不理解的样子:“否则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干什么?” “英明的塔布囊痛定思痛,才想到了两族要友好交流往来。这医术什么的,不过才是开胃小菜,后面政治、经济、科技、文化、卫生一系列的交流,都会循序渐进,伴随着贸易的加大而加深紧密起来” 一听这熟悉的腔调儿,翻译顿时打了一个哆嗦。 随着何瑾后面一大堆的话喷涌而出,这翻译就仿佛进入了一种鬼附身的状态,一双手夸张地配合着中气十足的嗓音,将一个接一个他根本闹不明白、也听不懂的词儿依葫芦画瓢讲了出来。 然后就是那些单纯的蒙古士卒们傻眼了,一张张圆脸上都是迷茫,一双双细眼里尽是呆滞。 那神情和模样,仿佛一个个直立的冬瓜,除了偶尔硬着头皮点点脑袋外,就是一片云山雾罩。 唯一的感觉,就是咱这位达鲁花赤好厉害,好有道理的样子! 终于,当何瑾将大明和蒙郭勒津部落两族的远境展望,和规划展蓝图报告讲述完毕后,才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对着身边的翻译问道:“真是辛苦你了,不过只是翻译完了,你都懂了吗?” 然而他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就看到那翻译已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个不停。看到自己笑脸盈盈问话后,更是跟见了鬼一样,大叫一声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何瑾脸色一下就僵了,然后托着下巴,认真地点点头:“嗯,看来他的确是听懂了,你呢?” 一转头,他又笑眯眯地看向了那犯人。 那犯人早就神游物外,听到这问话后,竟然惊惧地大吼了一声,仿佛灵魂被捏住了在被言行拷问:“啊!达鲁花赤你饶了我吧,让我先挨了那五十鞭子,把我抽晕了吧!” 可惜,翻译早已先晕过去了,没人给他传达正确的信息。 何瑾就一脸的欣慰,和煦地拍了拍他肩膀,慈祥地言道:“嗯,看来你也听懂了很好,很好。” 话音刚落,那犯人竟双腿一软,直接两眼无神的瘫倒了地上,嘴上还喃喃说道:“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听了达鲁花赤的讲话后,果然明白活着比死了更艰辛啊!” 何瑾这就有些不高兴了。 猛然环顾四周,对着那些呆滞的蒙古贵族和士卒,有节奏地大声问道:“everybody,and老少爷们儿,你们来告诉我,都听懂了吗?” 四周那些蒙古贵族和士卒们,先是猛地一愣。 然后就跟一群鹿看到了凶恶的狮子一样,反应过来立时大叫着四散奔逃而去。其中互相撞到的、躺在地上装死的、钻帐篷里死活不敢出来的简直就是一副末日来临的景象。 看着这一幕,何瑾就不由摇摇头,道:“唉,看来得先加强教育啊多经历几番老师提问题后,你们就不会这么紧张无助了。” 好在让他欣慰的是,蒙郭勒津部落当中最勇猛、最坚韧、最强大的头领,火筛塔布囊同志,既没有逃跑也没有晕倒,仍旧傲然地站立着。 只是,他的脸色同样铁青,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纯净的思想和灵魂,正在跟什么邪恶恐怖的思潮做斗争一样。 足足一炷香时间后,他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望着何瑾几乎祈求一般言道:“以后不要这样了。再这样下去,我怕蒙郭勒津部落没被达延汗灭族,先被你给毁灭了” 何瑾也点点头,道:“嗯,还是太年轻单纯了些,不宜用猛料啊。以后,我会稍微注意一点的。” 听这话还有些正常,火筛才不由感慨了起来,道:“之前将腰牌交给你,是想着部落假如没挺过这一关,达鲁花赤也不过一个虚名。” “可现在看到你的表现,才觉得这是我做过的最正确决定。” “不说后面半段,只说前面你正军纪、服人心,还生生将这一可能酿成兵变的事件,变成了两方良性接触的一个开端如此调转乾坤的本事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何瑾听后,不由就傲娇一笑,羞涩言道:“哼,人家的本事儿还多着呢,以后你就知道了。不把蒙郭勒津部落搞好一点,我这个达鲁花赤的大官儿不就白瞎了?” 火筛就又想抽自己的耳光:自己这嘴,咋就那么贱呢! 不过又想了想,他便释然一笑,道:“算了,反正你这就要回去了,爱怎么自夸就怎么夸吧” “回去?”何瑾却一愣,一脸狐疑地看向火筛问道:“你该不会以为砍了几个贵族的脑袋,就稳定住部落的局势了吧?” “带着十五万大军出征,结果只有不到十万人回去。你觉得回到部落后,那些老幼妇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儿看你?” “如此莫大的哀伤势头,一旦爆发起来,就是全部落总动员,你还能坐稳旗主的位子,还能跟大明朝友好磋商洽谈?” 火筛闻言,面色不由一阵深沉的黯然,苦笑道:“我当然也想到了这点,可总不会连这等问题,你都有法子解决吧?” 感谢大家的支持,明天就是月初了,大家能否将月票给俺一些呢?第一次上限免求月票,很紧张的呢 第四五六章 火筛又来了! 在火筛看来,何瑾的鸿门宴和杯酒释兵权,已然是神来之笔。借用自己多年的威势声望,短暂压住了那些贵族和士卒的反弹,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但回到部落后,自己铁定是会被万人唾骂的,以至于慢慢被赶下旗主的位置,甚至还会被杀死 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还在位的时候,能尽快跟明朝结成联盟。如此继任者为保住部落的延续,也会按照规划走下去。 至于说保住旗主的位子,他自从固原退兵后,就根本想都没想过。 可何瑾似乎早料到了这一点,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云淡风轻地言道:“安心了,心有大多,舞台就有多大。这么点的小事儿,交给你英俊貌美的达鲁花赤来解决就好了” 言罢,他就此错身离开,只微微摇了摇胜利的手指,连头都没有回。 毕竟,很多影视剧都交代过了:真正的男主角,是不会回头看爆炸的装逼,就要装得彻底! 而愣愣望着何瑾背影的火筛,不由猛地一震,就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不是酒还未醒,实在是这话太有震撼力和冲击力了。 如此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的事,他真的也能解决? 大明延绥镇以东五十里的一处千户所,正设于黄土高原与内蒙古高原过渡区。此时这自古兵家必争之地的早晨,冬雪飘飘,寒风刺骨。 墩堠之中,寒毡之下,营火将熄,大明将士们拥着睡在一起,借着彼此的体温取暖。 在这样的天气,呵气成霜,砚冰凝结,铁衣难著,除了体息和睡觉,真不知还有什么事情,能耗过这样的早晨。 忽然,有某种细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名将士醒了过来,疑惑出声问道:“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一个士卒嘟囔着回答,还抱怨道:“只听到三胖这瓜怂在打呼噜,跟打雷一样。” 另一个士兵也开口了,不耐烦道:“就是,这种天气,兔子都不出窝儿,你能听到什么声音,见鬼了不成?” 可话音刚落,他自己也愣住了。 在远处,真的传来轻微的轰隆隆声音,有如天边滚过闷雷,又如急流在冰层下涌过。眨眼间,连最迟钝的人都能感到地面在微微地震动,墩堠缝中的雪粒被震的簌簌而落! “这是”终于有哨兵把厚得的毡帘打开,一阵冷风吹过,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个冷战。他揉揉眼睛向外望去,下一刻,他惊呆了! “敌袭!知袭!”凄厉的叫声,撕裂了冬雪之晨的宁静。 白皑皑的地平线上,平空涌出了一道灰蒙蒙的细线,这道细线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浓重,蔓延着,在雪地上燃成一片火海。 站在城墙上的哨兵,惊惧地看着骑兵们身披皮裘、右衽掩身,手持弯刀和各式各样的兵刃,犹如从地底爬出的恶鬼,以着排山倒海之势向他们涌来! 然后那目瞪口呆哨兵,就被老兵一巴掌抽了过去,在惊悸中破了音,高声叫喊道:“是鞑靼铁骑,是火筛来袭击我们延绥了!” 无数蒙古骑兵沿着冻得铁硬的士地,势不可挡的隆隆而来,成千上万骑兵汇聚成一道刺眼的铁流滚滚涌来。 这种震撼的情景,若非亲眼所见无法想像。 “备战!迎敌!快点燃狼烟!”明军将士大叫着,慌乱地去争抢那冰冷的铁衣,长城军营里一阵阵骚乱,如同布包下裹着一群慌乱的老鼠。 来不及了! 雪光掩映下,蒙古铁骑已快要冲到长城墙下。而连日一直打开的寨门,却被冻得坚固起来,士卒们越是着急使劲,越是关不上! 谁都想不通,本该艰苦渡冬的草原部落,为何会在这样的鬼天气来掳掠!一下让他们失去了戒备,根本来不及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鞑靼人来了!火筛来了啊!” “兄弟们拿家伙顶住!” “我的衣服呢?谁抢走了我的衣服?” “踩死我啦!踩死我啦!” “老天救救我吧!” 乱七八糟的叫嚷此起彼伏,军营里顿时乱如蚁粥。 这个时候即便有小规模的阻击,也连一个浪花都溅不起来。更何况这里只是个千户所,一共只有千余人,还不够人家火筛铁骑热热身 可就在军营里武官面色如雪时,他们忽然看到这支大军当中领头儿的一人,竟然一边驾马奔纵,一边在脱衣服。 终于当那人脱掉厚厚的裘衣,扔掉头上的尖顶毡帽后,竟然露出了一身华丽的飞鱼袍,和一张明显汉人长相的脸。 似乎,还有点小英俊 不过随后这张小英俊的脸,就变得有些气急败坏,对着他们呵斥道:“乱嚷什么嚷!还不快拿件儿棉衣来,为了让你们看清是自己人,快冻死本官了!” 这时候,火筛铁骑分裂成了两股鱼贯而入,绕成一个圈儿将士卒们团团包围住。 但他们当中没一个动手的,甚至有个士卒误射了一箭,骑士仰身躲过后,也只嘟囔着用蒙语骂了一句,仍旧没有还手。 “大人,你是?”军营里的千户不得不站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可是兵部的何主事?” “嗯嗯,是我。”何瑾一边穿着棉衣,一边抱怨道:“早知道会在外面待这么久,就该多带几件儿衣服的” “那个谁,快把狼烟灭了,灭了,不打仗你乱放什么信号儿。还有你们也别愣着了,赶紧准备下,一会儿帮忙推车。” “推,推车?”千户一脸的迷糊,要不是觉出冷风如此刺骨,他都觉得自己还没睡醒:“何主事,你这是要做什么?朝廷已晓谕边关,遇到你后即刻上报,且务必要拖” “脱什么脱啊,我都脱过一回了,你是还没看够咋滴?” 何瑾看起来很是着急忙慌的,心思也根本不在这里,眼神儿一直盯着军营寨门后,一条被雪掩盖的小路。 千户忍不住腹诽,但眼神儿也忍不住朝那条小路看去。 再然后,他嘴巴就慢慢张大了,只见那条小路上,一个个力巴穿着厚厚的棉衣,正卖力地推着一辆辆车子,那车队连绵不断,足足有上千辆之多。 其中还有一位身穿华贵白狐裘的女子,戴着厚厚的棉帽,却掩不住窈窕的身姿。 吹来的风雪虽迷住了她的眼,但只是那惊鸿一瞥,就看出这是一位大户家的女子,明艳动人,一如傲立寒冬的幽梅。 然后,那千户就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问道:“好看吗?” 千户愣愣点头,道:“好看,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跟画上的仙女儿跳出来了一样。” 然后,他就感觉被人一脚踢在了屁股上,随即就是何瑾傲娇的声音:“哼,好看也是我家的,那可是我媳妇儿还愣着干什么,快帮忙推车去。” “哦哦”这时千户才反应过来,起身招呼那些士卒们忙活。 至于那些蒙古士卒们似乎准备更加充足,拿出绳索那么三套两绕,就将车子绑在了战马后。随即拉着车子依次离开寨门,离开长城,奔向茫茫的雪地中。 “相公!”沈秀儿看到何瑾,顿时忘情地奔了过去。被调教得已很大胆的她,不顾那么多人看着,纵身扑入了何瑾的怀中。 何瑾自然比她还大胆,狠狠亲了一口后,又抱着她转了一个圈儿。顿时,刚才火辣大胆的美妞儿又俏颜绯红,躲在他怀中羞得不露头了。 “相公,三月不见,你胖了?”紧紧抱着何瑾,沈秀儿心疼之意表露无遗。可诧异一会儿后,她就迷茫了。 不说之前固原连日不休的血战,就说跟着火筛在塞外千里跋涉的,就觉得那一定很是辛苦 可这,这怎么还能胖了呢? 一下子,何瑾这臭不要脸的也脸红了,尴尬地回道:“呃是呀,顿顿有肉有奶,偶尔还涮个火锅。” “白天躺车上养膘儿,晚上就唱歌睡觉,日子过得美滋滋这不胖还能咋滴?” 各位小可爱,新的一月啦,有月票的给俺一点好不?祝大家都吃好喝好还不长膘儿,好人一生平安 第四五七章 我会很难受啊 “相公”沈秀儿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过无数见面的场景。可唯独这样的,一下闪了她的纤纤细腰。 不过很快她也就释然了,毕竟何瑾在她心中,就是这样神奇的存在:别人办不成、畏之如虎的事儿,他总能给轻轻松松就搞得风生水起,还外加那么一点让你哭笑不得。 但同时她还知道这次相会时间不长,只能挑重要的问道:“这次要在塞外呆多少时间,才能回京城?再过两个月,都要过年了” “用不了等到过年,最多再有半个月。” 何瑾就回头望向走来的火筛,指着言道:“帮他这个老实人,搞定部落里的那些破事儿后,也就会回来了。” 然后,他又多嘴了一句,对着火筛言道:“这是我的秀儿,不是清霜,她不会用琵琶弹奏《东风破》” 火筛原本一张冷酷的脸,顿时有些抽抽儿:我在乎你那什么用琵琶弹奏《东风破》啊?你这家伙的脑子里,究竟都想着些什么! 不过顾及沈秀儿在前,人家火筛还是很好地维护住了一位草原枭雄的气度,只是饱含风霜的浓眉微微一蹙,指着那些车辆问道:“这些是?” “哦,都是我清平商行给你蒙郭勒津部落,带去的日用百货。什么粮面米油、茶糖盐布、锅碗瓢盆反正汉人过年要采购的,除了牛羊肉,我都给你弄来了些。” “你?”此番来延绥镇,何瑾一直神神秘秘的,出于对他的信任,火筛也没多问。可看到这足有千余辆的物资后,他还是震惊了。 “我什么我?”何瑾顿时灿烂一笑,无不得意地言道:“是不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好,心里忽然有些小感动?” 这话一出口,火筛还真不知如何回答。 毕竟,在他心中何瑾虽然智谋无双、谋划周密,可总给人一种狡诈多端、自私利己的印象。一直以来,火筛认为何瑾是个能人,却不认为他是个好人。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感动到了,虽算不上哽咽,但也艰难地回道:“我的确没想到,你会对我部落这般照应,视为同族” “哦”何瑾就微微点头,然后忽然脸色一变,用冷酷无情的语气言道:“呵呵,你感动得太早了。” “你以为这些东西我会白送给你?想太多了,这些不过是投资,我迟早会收回成本、而且还算大赚特赚一笔的!” 这话一出口,沈秀儿直接都吓了一跳! 她可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汉人口中那位骁勇善战、屡屡掳掠大明边关的魔头。而自己的相公,竟然敢如此直言羞辱。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火筛闻听这话后,一张脸上古井无波,似乎早就习惯了,只是淡淡言道:“即便如此,我也很感激你。” “向来锦上添花人多,雪中送炭无几。你却非但能捐弃前嫌,还如此倾囊相助,我自是铭感五内。” 这话一出口,何瑾脸色不由闪过一丝凝滞。但随后,他就哈哈掩饰笑了起来,道:“哈哈哈谁告诉你这是倾囊相助?” “你未免太小瞧我的实力了,这些不过算是我们日后商贸的订金,以后的生意还大着呢。嗯跟我们这等实力雄厚、背后依托皇家的企业合作,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然而,何瑾的这次的伪装,似乎失败了。 火筛一双还是幽深感动的眼神看着他,也不点破,只是缓缓言道:“那好,我就期待着以后的大生意。” 言罢,他似乎才又想起一事儿,道:“不过你也应该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如何将这些东西运到这里的?” 这个问题,何瑾显然有些懒得回答。 不,事实上他只是装作懒得回答。因为这些问题自己亲口回答了,就少了一些逼格,只有让旁人来说,才会烘托出来。 于是,他一个邪魅的眼神儿,就投向了沈秀儿。 两人心有灵犀,沈秀儿见状不由有些幽怨,但还是开口道:“一个月前,相公向朝廷呈送奏疏时,同时送来了一封家书。上面就嘱咐奴家,将这些物资都准备齐全,为此,婆婆很是气恼了一阵子。” 何瑾闻言,登时也意识到了:自己那么长时间没给家里写信,好不容易写了一封,结果还说不回去了,老娘不气疯了才怪。 然后,他不由就打了个哆嗦,赶紧对沈秀儿言道:“秀儿,不要跑题,更不要提让我恐惧的话题啊” 沈秀儿脸色再度一红,便继续拿出手握千万财富女总裁的风范,冷静又条理地言道:“至于说如何送到这里,也是相公买下西山时,便调查清楚京西古道能抵达这里。” “奴家接到家书后,当即按照相公的交代,调拨物资、雇佣劳力,总算在约定时日赶到了这里。” 这话听完,火筛忍不住诧异地望向何瑾,失声问道:“你在一个月前,就已计划着今日?而且,还如此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一听这个,何瑾心里就美极了:剧情,一切按照着自己的设想进行啊 然后,他就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负手半仰着脸看向灰彤彤的天。迎着那飘落的雪花,声音也似乎变得缥缈起来:“天下万事,无不以因由为联。” “推甲则得乙,查乙而知丁,环环相扣,陈陈相因,居斗室而知天下。这便是所谓的洞察之道。” 然后,他又缓缓转向火筛,笑而不语的样子:“在固原跟商讨细节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无法应对,回到部落后的困境。” “并且我还知道,自去年起你蒙郭勒津部落便就牧于河套。再算上一路收拢部队、行军赶路的时间,就能推算出抵达这里的大概日子。” “另外秀儿这边调拨这些物资、雇佣劳力,再从京城赶过来,差不多也是二十余日。根据两方推演,我就定下了今天这个相会的日子,难道很奇怪吗?” “这,这”火筛的一张脸不知是冻得,还是被气得,瞬间就青了:这听你一解释后,的确不怎么奇怪了。 可你这种事儿非要如此炫耀,就让人感到很奇怪了啊! 低调谦逊一些,你难道会死哇 没想到,何瑾又一眼洞察出了他的心思,悠悠吐了一口白雾,言道:“不装逼的确不会死,可真不装的话我会很难受啊!” 一下子,火筛就握紧了手中的马鞭。 然后,死死瞪视了何瑾一眼后,他才艰难地笑了笑:“就,就不打扰二位伉俪团聚了。何夫人,如若有幸,改日必请你来草原做客。” 这句话,火筛是发自真心的。 他知晓一些明朝的礼教,明白一个女人在那样的王朝,想做些事有多不容易。 调拨物资、雇佣劳力,说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两个词。可只要仔细想一想,就知道这需要多么周密的心思和统筹的能力。 尤其沈秀儿随后还一路从京城,押送着如此巨量的物资到这里,足见其是位很了不得的巾帼红颜。 沈秀儿闻言,自然淡若幽兰又得体了施了一礼,感谢火筛的邀请。 可何瑾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赶在火筛未离开前,挠着头道:“其实去草原旅游也挺不错的,下次叫上清霜一块儿吧。” “这样一来,塔布囊也不用专门儿去我家,才能听到清霜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了” 战马上背影很挺拔的火筛,闻言一下都有些晃颤,满肚子的咆哮差点就要出口:“去你的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啊!” “我什么时候提过这样要求了,你不要血口喷人行不行,搞得我很想听一样!呃,不过你说了这么多遍,要是不听的话,岂不是又白白被你污蔑了?” “可恶的小子啊!” 感谢肆意埋葬的青春、仰望星空不曾后悔、花落林峰、李大爷的头还有和平style的打赏。明天就下限免了,俺下了限免后更新四章,算是小小爆发一下。毕竟没存稿,已经尽力了。 还有读者会说,为啥下了限免再更新,你就缺那一章一毛钱吗?对此,俺虽然很羞愧,却要厚颜无耻又真诚地回答:嗯,是的,俺很缺 第四五八章 握个手? 看着火筛郁闷离去的背影,沈秀儿一双剪水双眸不由眨了一下,对何瑾小声问道:“相公,你是故意要气走他的吧?” “当然是故意的” 何瑾就又握住了沈秀儿的小手,道:“嘴上说着不打扰我们团聚,实际上却问东问西,这种人最没眼力见儿了。秀儿,你都不知道这些时日,我有多想你” 一听这个,沈秀儿眼神不由都虚幻了一下,将近一个月的劳累、气恼、担忧,还有所有的怨恚全都消散不见。唯有满眼的柔情化成了水,让她不由自主地呢喃回应道:“相公,奴家也想你” “嗯,不过幸好他那里也快搞定了,最多半个月我就会回去,只是不知”说起这个,何瑾忽然面色踌躇起来,苦笑道:“这次我闹得很有些大啊,不知官方那里,对我此举是个啥定论?” “官方定论就是你被火筛俘虏了,生死不知。”这话冷硬又带着几分气愤,当然不是沈秀儿说的。 何瑾抬头一看,不由就笑了,道:“终于舍得出来了?” 沈秀儿遽然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位寒酸力巴装束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她身后,对着何瑾冷冷笑道。 “相公,我,我不是” 何瑾却温和地一笑,安慰她道:“你当然不是故意的。只不过锦衣卫一向神出鬼没,而我怎么不大不小也是一位朝廷命官,轻易投敌了那还了得?” “数千辆的物资调拨,将近万人的雇佣,又一路从京城到延绥,这要是锦衣卫都没有安插人进来,大明王朝岂非成了笑话?” 宽慰完这些,何瑾才将温柔的目光从沈秀儿身上移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孟文达,道:“只是孟大人都是镇抚使了,怎么还跟当年一样,喜欢扮演穷苦人呢?” 孟文达冷哼一声,略带得色地笑道:“若非如此,老夫岂能抓住你这只泥鳅?” “不不不,孟镇抚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的戏路不能老这么窄。以前在磁州扮演难民就算了,这次怎么也扮演一位富态的牙行老板吧。你看肚子都凸出来了,一点没有吃苦受穷可怜人形象” 孟文达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肚子,发现仍旧平坦结实后,才反应到被何瑾耍了,登时气得面皮儿发青:“小子,现在满朝群情汹汹,攻讦你目无朝廷、投敌叛国,你严肃一点行不行?” “当然不行喽。”何瑾却拉了个长音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要是陛下真这样认为,此番就不是你单独跟我对话了,早便是大军团团包围。既然陛下还相信我,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陛下也是人!”孟文达这才真正怒了,勃然大吼喝道:“你可知此番朝议有多凶猛?陛下为保住你战功名誉,向来不曾缺朝的他,已半月未曾早朝!” “太子和公主殿下,为了保你足足在太皇太后和皇后那里,跪了三天两夜!还有内阁三位大学士,已被士林骂为无能祸国之辈;保国公、英国公、阳武侯等人,明明征战有功,却被污蔑串通异族、谎报军功” 说着,孟文达又环顾那些大车,悲怆言道:“此番你大批调拨物资,更是早就被人察觉,当成了举家外逃的证据。陛下为保证这一路上物资不受到侵扰,密令动用了厂卫,第一次大掀诏狱!” “若不是我等提前将要闹事儿的官员、学子等人全都关了进去,你真以为一路会如此顺利?可也因此,朝堂上君臣关系急剧紧张,我等厂卫更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听到这里,沈秀儿立时脸色煞白无比,担忧地看向何瑾。她真的没想到,事情原来已严峻到这等份儿上。 然而,让她和孟文达没有想到的是,何瑾听后面色竟十分凝重古怪,甚至还有遗憾地言道:“原以为陛下终于要雄起了,结果,唉算了。”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事情的确是挺大的。” “看来不能在蒙郭勒津部落多待,要快点赶回去了真是麻烦啊,让他们干事儿一个比一个无能,坏事儿起来倒闹得挺欢腾!” 言罢,看着那些大车也拉得差不多了,他又开口道:“行了,回去禀告陛下,那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回去我就想办法狠狠收拾他们!” 孟文达简直都被气笑了,这么大的口气,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你一个正六品兵部职方司主事,就要跟满朝文武作对,莫不是太将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哈就是我这个正六品的兵部职方司主事,还平定了宁夏的边患呢。让那些个朝臣来干,他们能行吗?” 说完,不待孟文达开口,他又摆手道:“别装了,你此番没带多少手下,且到现在也没拿出陛下的圣旨强制命令我。” “可见朝堂那里虽然闹得很凶,但陛下和内阁大学士们,还是暂时能兜得住的,并且也是坚信我的。” 孟文达听后不由张了张嘴,很想再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发现什么话都让何瑾说了,自己还一点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由此,他只能抿了抿嘴,道:“那就不打扰二位贤伉俪团” “已经打扰完了,我都该走了。再不走,边关的将士集结过来,想走都走不了了。”何瑾顿时就幽怨了,看着已经拉完的大车,嘟囔道:“以后别这么虚伪行不,怎么跟那个火筛一样” 孟文达气得当场掣出了绣春刀,真想一刀剁了这家伙狗头。 不过临别在即,他最终将刀扔了过去,道:“听说你那把刀失落在固原战场上了,老夫这把虽说比不上太子殿下所赐,也先将就着用吧。” 何瑾伸手接过,看着那流畅的刀身和锋利的锋刃,不由有些感动。然后,他就悠悠地伸出了手 孟文达一愣,不明白他这啥意思:要临别前握一下手吗?记得,他是说过如此古怪动作,是番外一种礼节什么的 虽然内心感觉很别扭,但这小子的确做了很多人想都想不到的事儿。并且此番深入塞外,也一定有他的缘由。 想到这里,孟文达就重重地将手拍在了何瑾手上,深情言道:“一路保重,老夫在京城等着你回来!” 何瑾明显一愣,但随后也有些感动,同样握了孟文达的手一下后,道:“放心,我生于大明,又值圣明天子当朝,贤臣能士辅佐,还有忠肝义胆将士守护。纵然有些臭狗屎,铲去了便是!” 听了这一番真心话,孟文达也不由放心了。 可就在他抽回手后,发现何瑾还是固执地伸着手,而且眼神儿里一阵阵闪着羞涩、疑惑和期待? 这一下,他当时就急了:“手也跟你握了,你这小子还想干什么?” 一听这个,何瑾也怒了,举着绣春刀绝望吼道:“刀鞘啊,光给个刀算怎么回事儿!还好意思说什么握手,我刚才都吓得一哆嗦,以为你要临别诉真情,向我告白呢” 孟文达怒气勃发,陡然一个金丝缠臂,然后一个背摔将何瑾扔在雪地里:“小子,你果然还是这么欠揍的德行!” 言罢,人家气赳赳地就走了。可两步后,他又回来了,又踹了何瑾屁股一脚,道:“差点忘了,这一脚是陛下交代的!” 然后,何瑾就幽怨地爬起来,来到笑得直不起腰的沈秀儿跟前撒娇道:“秀儿,他打我要亲亲和抱抱。” 说着不待沈秀儿反应,猛然一记深吻就印在了她的娇唇上。随即,何瑾又迅速跨上了战马,逸兴遄飞地言道:“秀儿,等着我回来!” 望着自家相公飞奔远去的背影,沈秀儿笑着的脸上,不由就流下了一行泪。 可那泪被风干后,她又继续灿烂地笑了起来:有这样时刻哄着自己笑的相公,为什么还要哭呢?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五九章 发生了什么? “快要到了” 随着距离部落的路程越来越近,火筛的脸色就越来越灰暗,话也明显少了很多。 而何瑾这里的心情,也不怎么美丽。 明朝那里发生的事儿,很是让他心烦意燥。他明白自己所作所为让人眼红了,也有意无意间挡着别人的路了,被人攻讦陷害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道理虽然明白,不代表他不会烦躁气愤。 两人就偶尔对视一眼,然后都会默默地叹上一口气,跟被媳妇儿赶出家的难兄难弟一样,表情还神同步 可翻越一座低矮泥泞的土丘后,何瑾的心情不由好转了不少。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望无垠的荒原。哪怕没有醉人的绿色,可那一片辽阔总是让人心旷神怡,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点点的小片雪堆,静静躺在灰黑色的土地上,蓝天就在那片土地的尽头。天上的白云像是直接倾泻到大地上一样,在地平线的远端缓缓飘荡。 地平线之前,一条蜿蜒而明亮的小河流淌而过,河流的旁边,便是一座座望不到边儿的蒙古包。炊烟袅袅,宁静祥和。 白色的羊群很容易跟雪堆混为一色,不时还有骑着马的蒙古姑娘,大声吆喝着将远处探头探脑的狼驱走,偶尔还有被惊起的珍珠野鸡。 而当他们看到蒙古包的时候,蒙古包那里也有人,同时发现了他们。 一个骑着枣红色大马的蒙古女子,看清是火筛的旗帜后,立时发出了一声喜悦至极的喊声。然后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支牛角号,‘呜呜呜呜’地吹了起来。 声音一站接着一站向蒙古包深处传去,何瑾很快就发现,原本安谧的蒙古包那里,一下躁动了起来。 很多的女人小孩都骑着快马,欢欣雀跃地向这里奔来。有些年长的老人,也仿佛焕发了活力,一边奔纵一边发出浑厚悠长的呐喊声 看到这一幕,火筛原本沉重的神情,仿佛一下更被刺痛了,羞愧而自责。何瑾敏锐发现这一点,在他耳边言道:“你不许说话,一切交由我来负责解释。” “这些货物都是你带来的,由你来解释也无妨”丧失五万部落勇士的折磨,使得火筛此时痛苦异常,别人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 何瑾甚至能猜出来,要是由火筛来开口,他都会说些什么。 这位荣誉感很强的草原枭雄,一定会将部落勇士死伤的罪责,全都背负起来。就算此番带回了大量的物资,他也只会当作是一种弥补,希望能够减轻一些部落子民的伤痛。 这种想法固然不能说错了,但做法无疑是不合适的——最起码,要想达成两族和平友好的贸易往来,这种做法百害而无一利。 大军很快被更庞大的马群围住,那些妇女和孩童绕着大军不停奔纵,尤其看到此番大军当中竟足足有千余辆大车,更是忍不住发出了欢呼和笑声。哪怕天气很冷,他们也一个个热烈如火。 不过,很快就有人操纵着马匹放缓了马速,疑惑地看着大军的人数儿。发现部队明显少了很多人后,脸色猝然间变得悲伤起来,似乎已意识到了什么。 早有准备的何瑾,拿出怀中的号角,也‘呜呜呜呜’的吹了起来。四周早就拿着木制喇叭的翻译们,则一个个骑着马,分散到那些部落子民的当中。 “沃野的开拓者,大自然的征服者,勇敢而信仰坚定的蒙郭勒津子民们!感谢至高苍天的庇护,此番征战我们终于回来了!” 何瑾用汉语高声将这番话喊出,翻译们就用蒙语一句句翻译。较远的听完附近的蒙语后,又大声呼喊一遍让更远的人听到。 而靠近何瑾的那些蒙古妇女和孩童,则好奇疑惑地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汉家少年,不明白为何旗主此番归来,要让他来讲话。 不过,残酷的塞外环境,培养了蒙古人女人和孩童很强的服从性。他们虽然不明白,却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一丝骚动以及自由散漫。 “此番征战我们有些伤亡,很多英勇的战士,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他们为蒙郭勒津部落的未来而战,为部落的延续奉献了性命,他们死得其所!” 这话翻译出来,大军周围人群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有些焦急寻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他们父兄子弟的妇女,已忍不住小声呜咽了起来。 还有很多的孩童,似乎还不懂得死亡是什么。只是感受着周围的气氛,也开始面色害怕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不待那些翻译喊罢,就已声色陡然一转,高声言道:“不过他们的死伤,也换来了长生天的垂怜和仁慈。此番我们带回了大量的物资,足够我们安稳地渡过这个冬天!” 话音落下,人群当中的气氛,还是没有多大的转变。 何瑾随即又迫不及待,继续振臂高呼道:“从此之后,我们不必再流血牺牲,不必再经历这一次次的生离死别,就能富足幸福地生活在这片美丽的草原!” 翻译们有些跟不上何瑾的语速,开始更加急速又大声地呼喊着,情绪不由自主就带入了其中。 一时间,那些妇女和老人听到这些,都不敢置信猛地抬起了头,等待着何瑾下一句的解释。 就连火筛眼睛也一下瞪大了,奇怪地看向何瑾:这,这好像有哪里不对吧? 可再想想具体哪里不对,他也一时说不上来。 但这时何瑾却不再急促了,而是静静等着所有翻译喊话完毕后,才继续言道:“因为从此我们就可以,从明朝得到这些生活物资。” “并且两族之间不会再有战争,不会再有伤亡。你们的父兄不会再跨上战马,却只能回来一句残破的皮甲,连尸首都找不到” 这句话翻译出来,四周那些人群顿时鼓噪起来。但也是一瞬后,他们就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底层的部落妇孺,终究跟贵族不同。 贵族们虽然也会上战场,但死亡率明显会小于普通的勇士,而得到的财富,又往往是最多的。 所以,贵族会讲究蒙古的骄傲和辉煌,会用一次次杀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力。可背负沉重代价的底层妇孺,对此反倒没有多大的感觉,他们最希望的,还是父兄丈夫能守在身边 故而一听到这样的结果,那些人都不由自主地跳下了马,踩在泥泞的地上对火筛深深一礼,嘴里说着各种感激的话语,情景一时让人动容不已。 一下子,火筛就仿佛看着一只怪物般,死死地盯着何瑾。 何瑾却根本不搭理他这一茬儿,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后,又开始大声宣布道:“此番带回来的物资,都会由专人负责发放。每位战死勇士那里,都会领到五斤盐、三斤糖、二百斤面、五百斤无烟煤” 随着何瑾嘴里的抚恤物资越说越多,那些蒙古妇孺们目光,再次变得不敢置信起来:很多次等待父兄丈夫出征归来,他们都得不到如此大量又丰富的生活用具。 听着听着,他们忍不住又哭又笑,既为失去丈夫父兄而伤心落泪,又为他们用性命换回的物资而感动。 最主要的是,想到以后这样的苦难终于会结束,又觉得有了希望,长生天终于对他们播撒了仁慈 最后看着这一切的何瑾,才轻吁了一口气,手终于从按着的刀柄上移开,高呼道:“让我们回家吧!” “回家!”身后蒙古勇士高呼着。 “回家!”那些部落子民也应和着。 迎着天边的残阳,这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开始向着蒙古包行进。泥泞的雪水飞溅,却挡不住欢快的马蹄。 很快人们进入蒙古包,天地间顿时多了几分生气。 落日余晖中,唯独火筛愣愣望着连绵不绝的帐篷,一张威严冷漠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解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佞臣啊 我不是佞臣啊9 第四六零章 我又不是你女婿...... 此后的日子,河岸的蒙古包就热闹了起来。很多的蒙古牧民,都在排队领取他们的抚恤。 而他们最希望等到的,就是何瑾亲自发放物资的时候。因为这些天后,蒙古的牧民都知道,这位新任的达鲁花赤,是个慷慨又有趣的少年。 除了发放特定的抚恤物资外,何瑾都会送给那些牧民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要么是一把小刀,要么是一把小勺子,看到人家有小闺女的,还会送给人家一朵最廉价的绢花。 当然,遇到淘气的男孩儿,他就会给一串炮仗。然后看着那些孩童,兴高采烈地呼朋唤友,点燃了炮仗扔羊群里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被大人揪着耳朵,狠狠地教训上一顿,何瑾就在远处笑眯眯地偷着乐。 而且火筛还发现,这小子已经能用磕磕巴巴的蒙语,跟牧民讨论今年牛羊的肥瘦了。并且跟那些千户百户的关系也很好,会将他装酒的皮囊笑着甩给对方,等对方不顾一切的痛饮时,又会跳着脚往回抢 最重要的是,达鲁花赤这个职位,也让他做得有声有色。 自从上次他处置了那位夜闯伤兵营的犯人后,便陆续有其他蒙古勇士来找他评理,小到一把刀该是谁的,大到两个万户之间的争斗,他都有道理让人信服。 让他奠定威望的一次,是他将一位残虐士卒、罪行累累的万户,当众狠狠揍了一顿。并且以达鲁花赤的名义,撤下了那人的职位。 那一次之后,部落里的人们才知道,这位达鲁花赤并不是虚有其名,而是真正握有着权力。 只是这所有的惊讶,都比不上那一次归来的震撼。 火筛想了很多天,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明明自己打了败仗,丧失了五万余将士的性命,怎么经他那么一宣讲,自己非但不是部落的罪人,反倒成了部落伟大的首领? 他当然明白,这跟何瑾带回来的巨量物资有关。 可那些物资纵然能弥补,部落子民的伤痛。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自己无论走到哪里,迎来的都是一片敬重感恩目光。 火筛伸手摸着那刮得青的脑门儿,一脸的迷茫却怎么也抹不掉。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不明白为何一件清清楚楚的事情,让那小子一折腾后,就全然变了样 这一日,看着在草原上纵马驰骋、大声吆喝的何瑾,火筛再也忍耐不住了,骑着自己的战马就从后面追了上去。 然后趁何瑾没防备,一手就将他擒了过来。来到了自己的金帐后,一把将他扔在厚密的地毯上,迫切焦怒地开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一脸恼怒的何瑾闻言,不由就有些心虚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个我也不想的哇,只是我这人魅力太大,用情又专一,我也没办法的啊!” 火筛闻言,不由眉头更加深蹙:“这跟你魅力太大、用情专一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就算魅力大,我也不是随便的人啊”何瑾的表情很无辜,又小声言道:“虽然,我随便起来不是人” “呃,不对,我的意思我绝没有民族歧视。只是,实在不想再娶一个媳妇儿了,又没有八个肾,而且女人其实很麻烦的” 火筛不由点头,道:“不错,女人的确等等,这跟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一下子,何瑾也疑惑了,道:“难道你不是问昨夜那日暮,闯入帐篷要糟蹋我的事儿?”说完,他就反应过来,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不打自招啊! 那日暮不是别人,正是火筛的女儿 可就在何瑾以为火筛会勃然大怒,却不料人家只是脸色难看了一下,然后就摇头道:“不是在问你那日暮的事情。” “是问你为何上次一番宣讲后,事情便大不一样?在你的口中,我怎么好像成了拯救蒙郭勒津部落的英雄?” “不是那事儿就行等等,什么叫好像,难道你不是蒙郭勒津部落的英雄?” 嘴上说着,脑子里其实还在想着那日暮的事儿:自己闺女钻一个男人的帐篷,还被那个男的拒绝了,蒙古老爹就这么云淡风轻的吗? 不过草原儿女一向直爽大胆,再加上这是五百年前的明朝,女多男少貌似这样的事儿,经常在部落里发生? 想到这里,何瑾才有些安心,心思也转移了回来:“呃,那个两族交锋这么多年,死伤惨重。” “而你最终悟到了和平发展才是主旋律,积极带领部落子民同大明和睦相处,难道还不算蒙郭勒津部落的伟大领袖?” “我,我其实”火筛一时语塞,欲言又止。 何瑾就摆摆手,淡淡地道:“你其实没怎么悟到这一点,不过因达延汗那里逼迫甚急,你在固原又孤注一掷后玩砸了,才想着归顺大明,希望借助大明的力量,来延续部落的生存,对吧?” “你,你早已?” “嗯,我当然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何瑾又是一摆手,大度地道:“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管他殊途同归还是歪打正着,反正眼下两族正按着这个路线走,不用在意那些细节的啦” “可,可还有” “还有?”何瑾就又摆摆手,但摆到一半时忽然就停住了。毕竟不是火筛肚里的蛔虫,只能尴尬地问道:“还,还有啥?” 火筛这个气啊! 不过,迫切想知道结果,他也就忍着脾气道:“还有我明明打了败仗,要投降大明,这无疑会让整个部落不满,你为何从未向部落子民说过?” “就这个?”何瑾一愣,然后就笑了:“你自己都说了,讲出来只会让整个部落不满,会阻碍这次的和平谈判,为什么还要讲出来?” “可,可这毕竟是发生过的事实。部落的子民们,有权知道真相” 听到这里,何瑾的脸色就认真了许多,悠悠看着火筛,道出了一句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火筛闻言,不由面露鄙夷道:“你们汉人,难道就喜欢用这等愚民之策,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嘁最怕的就是你们这种人,本来好好的一段话,不懂装懂还曲意解读。” 何瑾就摊摊手,道:“这句话中的‘可’,是容易的意思,而不是可以的意思。正确的解读是,让百姓做某件事儿很容易,但让百姓们知晓理解做某件事儿的原因,获得真正共识是困难的。” “你结合下眼下的情景,是不是很一语中的?” “生来就被灌输要跟汉人打杀拼命思想的牧民,忽然让他们放下手中弯刀,通过和平贸易来解决争端,你觉得有多少人跟你一样见多识广、思想包容的?” 火筛一时哑口无言,总觉得何瑾的话很道理,但又感觉怪怪的。 但何瑾却不在乎,继续言道:“你呢,是蒙郭勒津部落的领袖,有权力命令他们,也有义务为部落延续做抉择。既然已找到了一条道路,就想方设法去做成呗。” “这事儿做成了,你就是蒙郭勒津部落的先驱,是带给他们幸福祥和的一代雄主;办砸了,你就是抛弃蒙古族骄傲,投敌背叛长生天的恶贼自古成败论英雄,这个你总该明白的吧?” 说着,他又拍了拍火筛的肩膀,道:“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如何把事儿办成了。而不是想着给每个牧民揭露真相、获取共识。” “那,那我应该怎么做?”一大堆的歪理邪说砸过来,火筛半信半疑,目光渐渐又变得呆滞了,声音都有些迷茫。 何瑾就忽然邪魅一笑,犹如一位极其不负责的人渣,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又不是你女婿。” 第四六一章 噢哈哈哈...... “你!”火筛闻言勃然大怒,差点直接抽出腰间的弯刀。∟★八∟★八∟★读∟★书,2▲3o︾ 这种做法,相当于前世饭也吃了、酒也喝了、电影也看了,结果都走到宾馆门口了,你说晚上十点前要回家,还骂人家是臭流氓 这是会要人命的! 然而,何瑾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反而还火上浇油,道:“没错啊,我就是这样的人,有本事儿你来砍我呀来呀来呀。” 说着,他还贱兮兮地一扯棉衣,露出自己的一段脖子。 双目充血的火筛,简直都被气笑了。可就在愤怒的血要冲到脑门儿顶上时,忽然看到何瑾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都有些瘆人。 再下一刻,他就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般,颓然地坐了下来,没好气地言道:“以后提醒别人,不要用这种讨贱的方法。幸亏遇上的是我,否则你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嘁要不是知道你能反应过来,我敢这么放浪?”何瑾就如打赢的斗鸡,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然后,他又贱兮兮地一捅火筛,道:“行了,怎么说也是蒙郭勒津部落的旗主,对归顺大明这事儿,肯定也是有谋划的。” “你只是没见识过我这样的方式,一时有些找不到北罢了。况且,这种攸关全族命运的大事儿,你能放心交给我这个外人来做?” 火筛闻言,难免又一次惊讶地看向何瑾,不由自主地问道:“你今年真的只有十六岁?” 言罢,不待何瑾强烈反驳,他就苦笑着伸手打断:“好了,我知道了,你今年才十五岁只是我真的想不通,一介十五岁的少年,缘何会如此老道,将人心局势、分寸火候儿拿捏地妙到毫巅。” 何瑾当时心里就美滋滋的,还想要提醒火筛,不要忘了自己还有眉清目秀、英俊貌美这项优点。 可不料,就在他开口之前,火筛又是一摆手,道:“既然已猜出了我有谋划,那也不妨告诉你。【≤八【≤八【≤读【≤书,▽o√” 一下被噎住的何瑾,顿时就有种预感:自己跟火筛的缘分快要尽了,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并且这会儿,火筛还厌烦地打掉了何瑾捅自己的手,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出征固原前,达延汗便派人向我提亲,让我将那日暮,嫁给他的第四子阿尔萨博罗特” 一听火筛要开启长篇大论的回忆加感慨模式,何瑾顿时憋不住了,不耐烦地强势打断道:“知道了,提亲其实就是个幌子,他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你意识到达延汗吞并你部落之心已迫不及待,又碰巧听闻了大明太子在固原。然后就孤注一掷,想着挟持大明太子,来要挟明朝同你一块儿对付小王子” 说到这里后,何瑾还抱怨地摇摇头,道:“如此俗烂的剧情,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我也根本不想知道这些,只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谋划。” 火筛当即勃然变色,又想着要拔刀子。可随后又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的故事,真被何瑾三两句就概括了下来。 一时间,他只能再度颓然一叹,无奈道:“其实自固原一战失败后,我已万念俱灰。但直到打探到你的情报后,我才又萌生了一丝幻想,觉得可以” “觉得可以借用我的聪明才智,调衡理顺双方关系,负责牵线搭桥?”这会儿何瑾感兴趣了,还娇羞又激动地脑补起来:“然后在火龙沟与我一见,又发现我果然乃人中龙凤,于是倾心相交” 听着何瑾这兴奋的插言,火筛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纠结不已地说道:“不,不是那样的你,你想多了。” “我当初以为你虽然有些打仗的本事儿,但也不过贪功爱财的一介佞臣,想着买通你去蛊惑大明天子” 一下子,何瑾欢欣希冀的脸就凝固了,神游外物般问道:“然,然后呢?” 他的本意是想听火筛说,后来发现自己智计非凡、能谋又能干,然后就改变了对自己的错误看法。 可想不到人家耿直的蒙古汉子,直接就是一愣神儿,然后说道:“然,然后我就打算用尽一切办法,促成蒙郭勒津部落和大明的盟约。哪怕最后是要我自杀以谢罪,我也心满意足了” 何瑾就捏着拳、憋着气,但脸上还是笑盈盈的,打算再给火筛一次机会:“那,那你就没有想过,达延汗会趁此时机,前来报复你这等所作所为?” “寒冬时节,出兵来攻伐?” 可惜人家耿直汉子还是没有意识到,只就事论事地不屑一笑:“草原上到了冬季,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人缺暖、马无料,单是在外过夜,就可能冻死无数的人马牲畜。” “达延汗就算再对我恨之入骨,也不可能在这个时节,来攻打我部落的。” 说罢,他还不忘补充道:“你问我到底有什么谋划,说实话我有的只是这一点倚仗,唯独期待着明年开春之前,能与大明递交好盟约。” “哦”何瑾闻言就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站起身来,望着火筛诡异地笑:“呵,呵呵就这么点想法儿?” “然后还想等着明年开春儿,同大明递交好盟约,还期待着大明朝能帮你,一同对抗小王子?” 看着何瑾那诡异的表现,火筛不由有些心里发毛:“我,我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谋略,远不如你。这不心里打算着,只要你能为我办成这件事,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答应我所有的条件?”何瑾一下就爆发了,稀里哗啦地将案桌上的东西砸了一地,叫道:“部落这些时日,牧民都在逃散你知不知道?” “明朝那些读书读傻的官员们,视你草原部落为洪水猛兽,你知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老娘为了你的部落,这些时日天天搞调研,思索着如何能同大明良好接轨,头发都开始掉了你知不知道!” 咦?为什么会自称‘老娘’,还感觉很顺口的样子,好奇怪的说 算了,不管了,继续发泄才是正理。 “可你看看自己都干了什么?什么都没干!光想着保全个人的英名清白,一点都不知道为了未来努力,你还算不算一个合格的部落旗主?” “我一个大明人,千里迢迢跟着你来到了这里,我图得是什么,不就是图能得到你的认可,让你觉得我足智多谋、英俊貌美吗?” “而你呢,连这么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到!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看着何瑾毫无征兆这般如泼妇一样胡闹,火筛的脸真是白一阵、青一阵,手中的刀子也早就抽了出来,正想着是要将他大卸八块,还是剁碎了扔出去喂狼? 给你脸了是不是! 你明朝那里有千刀万剐,以为我们部落就没有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可再想想何瑾来部落后,干的一件件事儿,是真的没将自己当外人,在用心将部落的战后损失降到了最低。 最重要的是,此番两族之间的牵线搭桥,少了他还真不行 一时间,火筛这叫个恼恨交加。觉得自己十三个女人,都没有何瑾一个这么能闹腾,能将男人给逼死。 咬牙切齿下,他忽然灵光一闪,一字一顿言道:“以后两族的贸易,先不管如何分成,我提前承诺让你一成的利润,如何?” 这句话出口,火筛随后就看到何瑾的脸色先是震惊,随后就是喜上眉梢,最后简直变成了谄媚。 “哎呀,都是为了日后的生意嘛,我眼下多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塔布囊来坐,快坐下,听听我为你谋划好的法子。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再继续想想,保管让你满意,噢哈哈哈”11 第四六二章 我要准备走了 “部落这些时日,牧民都在往外逃散?” 火筛悠悠看着何瑾,心里就有些哭笑不得:还说自己不是贪财图利的佞臣?眼里都冒着铜钱的光了 “牧民逃散?哦哦,是有这么回事儿。∟★八∟★八∟★读∟★书,2▲3o︾不过问题不算太大,我已经派人在处理了。”何瑾这会儿是有问必答,态度很是周到。 甚至他都还有些热情,积极地解释道:“毕竟你要跟大明友好往来嘛,可如此大的转变和改革呃,虽然我已尽力,将部落分裂的损失降低到了最低,但总不可避免会出现不同声音的。” “那你是如何处理的?”火筛心头猛然一惊,想到了上次他设下鸿门宴那狠辣一事:“该不会,你又是要?” “噢哈哈哈哪儿能呢。”何瑾就又夸张地大笑起来,道:“这些牧民跟那些贵族是不一样的。之所以要干掉那些强硬反对的贵族,是因为他们有着反叛你的实力。” “可底层牧民就没有这个实力,我自然不会对他们下手。相反,为了你的权力稳固,这些牧民还要好生的维护。” “这些时日,我已让士卒们带着救急物资,去追寻挽回他们了塔布囊你想想,天寒地冻的,离开部落独自迁徙,绝对是会要人命的。” “或许他们认为决定是高尚的,可真正要搭上一家的性命,只为了一份儿所谓的骨气,你觉得在生死危机之际,他们会不会动摇后悔?” 说到这里,何瑾才道出了结论:“这时候,再看到我们派去的士卒,用温暖来感化他们,你说还不会挽回一大部分?” “也或许,只能挽回那么一部分。我们蒙古部落的勇士,有的就会固执到底,为了他们的坚持献出性命” 火筛闻言,面色不由哀伤了几许,但随后又承认言道:“不过你这等做法,的确很直击人性,让人很难拒绝。】9八】9八】9读】9书,2≧3o↗” “唯独让我想不通的是,为何这等仁义包容的善举,从你嘴里说出来后,就有股子算计的味道?”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何瑾却懒得解释,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摞纸,交给火筛道:“这是我这些天写好的,塔布囊有兴趣可以看一下。” 火筛疑惑地接过,看到开头儿一行醒目的字体:论蒙郭勒津部落如何加强集权! 火筛顿时一头雾水,蹙着眉头飞速翻看了几页,发现上面都是一些改革部落架构、制定律法、完备体系的东西。 很多的新鲜名词儿,他要连蒙带猜,才能搞懂是什么意思。 “你想让我加强权力?” “不错!”看到一方草原枭雄马上开窍儿,何瑾就解释道:“这些时日我已调研过了,说你是蒙郭勒津部落的旗主,但事实上你是没有多少权力的。” “主要还是因为你塔布囊尊贵的身份,以及多年的战绩和威望,部落众人才推举你为代言人。” “这当然跟草原游牧的生活方式有关,一家一户其实就可以畜牧谋生。聚合为一个部落,也只是简单因为人多力量大,抵御灾难的能力强一些。所以一个部落的旗主,最主要权力就是负责对外征战。” 想了想,何瑾又言道:“蒙古的确建立过辉煌而辽阔的帝国,不过我记得即便在元代,你们也没如何加强中央集权。” “随着元帝国的覆灭,你们这些后来崛起的部落,又不可避免地走回了之前的老路。也就是部落以万户、千户、百户划分,每个高高在上的贵族,又对麾下有着笼统的处置权。” 随后,何瑾就说出了自己的观点,道:“但你以后是要同大明接轨的,这就需要对整个部落,有着更加精细的管理权。最起码,以后每户要拿多少牛羊来交易,你心里总不能连个谱儿都没有吧?” 火筛怔怔听着这些,面色不由越来越震惊:身为一个部落的旗主,他当然想过这些问题,也想从遗失的元代文献中找出答案。 可权力这个东西,实在太难参透了,而且又太过凶险。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眼下还勉强凑合的部落,折腾得七零八落。 但眼前这个少年,仿佛早就看破了这些,甚至有种踩在权力之上,用一种超脱的态度,将这些娓娓分析道来,让他蓦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一时间,他不由激动问道:“难道,按照你说的这些嗯,设立府衙机构,组建权力架构,就能让部落的权力更加集中,进而更加壮大起来?” “嗯应该差不多吧。设立府衙管行政,就分割了那些贵族们的权力,既能加强你的统治,又能让他们成为更纯粹的军事统领。” “还有借着这次同大明贸易、开设榷场,你就可以将整个部落的财权握在手中。另外,以后你会发现还要跟其他部落打交道,还可以再设置专门负责这样的机构。” 看在那一成巨大的利润面子上,何瑾很是不保留地,跟火筛多普及了些知识:“如此行政、军权、财权都归于你手,部落也会因此更加规范有条理,你自然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儿。” “当然,再往后你发现机构多了,部落也更加庞大了,就会再设立监察机构,去制约那些府衙官员、军事统领,徇私舞弊了、贪污受贿了什么的。而制裁他们必须有法可依,又会去设立法机构” “这样在构建行政、立法、监察三权分立的过程中,你又发现一个人实在处理不了那么多的事务,就会组建智囊团,也就相当于明朝的内阁” “唉,反正中央集权也就这么回事儿,也不一定全按我说的进程来,你随机应变、瞎搞胡搞也就成了。” “成,成了?”火筛这会儿的脸,早就成了菜贩摊上的倭瓜,还是被踩过了两脚的那种。 面对如此庞大渊博的知识,他只能硬着头皮时不时点点脑袋出声应和。除了觉得何瑾说的不仅有厚度、有深度外,就是自己已听不懂了。 “才到封建王朝的君权,你就听不懂了哇?” 何瑾不由鄙夷地望了他一眼,道:“这要是到了几百年,部落子民发现权力都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对部落生死存亡威胁太大,开始发动政变跟你搞君主立宪或者共和,你可咋整?” “几,几百年后还能有我吗?”火筛顿时更惊诧了,眼神都开始变得呆滞:“你,你是如何预料几百年后事儿的?” 到了这个时候,何瑾在他眼中,已然成了那种‘前知五百年,后知一千年’的神仙级人物儿。 “哎呀说着玩儿的嘛,你别都当真了啊。” 何瑾就赶紧开始打掩饰,深恨自己刚才一激动,差点都要暴露了:“这一辈子,你能把蒙郭勒津部落搞到君权,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然后,趁着火筛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又开口道:“行了,调研已经完成了。而且看来我提出的建议,你也是会考虑的。具体要怎么做,就看你的决定了。” “如此,我也就没必要在这里继续呆着了,得赶紧回到大明朝,去那边儿再忽悠忽悠呃,再调衡周旋一番。” 言罢,他就起身离去。 走到帐门口的时候,还忍不住嘀咕:“唉挣你俩钱儿容易嘛?又当部落级总理,又当心理咨询师开导的。” “等等!”谁知火筛却仿佛一下中了魔一样,忽然说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那日暮可是我们草原上美丽的明珠,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嗯?”何瑾忽然回头,嘴角就不由勾起了一抹邪魅的弧度。11 第四六三章 哼,美人计?...... “塔布囊的意思,是让我当蒙郭勒津部落的塔布囊?”何瑾开口,还忍不住feng sao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八【≤八【≤读【≤书,▽o√ 说实话,对于那日暮,他其实印象是有些模糊的。 只记得昨晚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就看到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自己床前。身穿紫红色连衫带绉边的长裙,头戴镶满银片的小花帽,帽檐则垂着洁白的貂尾。 然后何瑾就有些惊醒,因为那少女的相貌,很是精致迷人。 她应该有胡人的血统,皮肤白若牛奶,眉目深邃修长,鼻梁也是又细又挺,再配上尖尖的下巴,微微上翘的薄薄朱唇,周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异域风情。让人一不留神,就掉进她那如初秋湖水般幽邃清澈的淡蓝色眸子里。 再之后,他就猛地吓一哆嗦。 少女随后一句话未说,忽然微微一笑,抽出了腰间银光闪闪的蒙古弯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还将白色马靴踏在他的床上,更显得腿长身美。 “阿爸说你是位很有智慧的少年,并且还在战场上击败了阿爸。”少女没有一点明代男女大防的拘谨,压低着身子轻吐幽兰,犹如一只性感危险的雌豹。 “听说你的事迹后,我就一直想来见识一下。可奇怪的是,阿爸总千方百计地不让我来看你,你那么有智慧,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被一位少女问这样的问题,何瑾反应过来后就微微一笑,随即猛然格开她的手腕儿,迅速翻身将她压在了身底。 最后,他才邪魅地一笑,道:“因为你阿爸也是个有智慧的人,知道我就是女人致命的毒药,怕你深陷在我的魅力中无法自拔” 少女气愤不已地用力挣扎,但力气根本无法同何瑾相比。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帐外听到动静的蒙古侍卫们闯了进来。那时他们看到的情景,就是何瑾没穿衣服,身下压着气喘吁吁的那日暮。 尤其两人距离那么近,何瑾的表情还那么骚虽说那日暮手里还握着刀,但,但保不齐人家在玩什么调调儿? 接着侍卫们就跟集体癔症了一样,不是抬头看天、就是低头看地,嘴上说着不相干的废话,默契地退出了帐篷。↙八↙八↙读↙书,※o◇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何瑾放开了那日暮。 唯一能记得的是,草原的姑娘的确豪爽、敢爱敢恨。遭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没大喊大叫更没哭。只是趁何瑾不注意,踩了一脚后才恨恨离去。 回忆就到这里结束。 假如火筛不提的话,何瑾最多将这当成了塞外的一个小插曲。可现在一经提起,他忽然就想起,昨晚压着人家的时候,确实有那么几分小意动。 软绵绵的身体,不输男儿的英气,还有敢爱敢恨的脾气,以及异域的风情美丽不行,自己这是思春了啊。 再然后,一直盯着何瑾反应的火筛不由就笑了,道:“何主事,你何必要勉强自己?更何况据我所知,你尚未婚娶。” “虽说当我蒙郭勒津部落的塔布囊,没有明朝驸马那般名声显赫,但你至少还可以是我部落的达鲁花赤。而且我至今无子,百年后部落不见得不会交给你!” 这一下,何瑾手摸着的脸,渐渐就有些凝重了:不错,娶了那日暮后,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三十余万人的部落,可是一股很不小的力量。 而且这个部落制度体系,还刚刚开始萌芽。只要自己接手,必然可以尽情挥洒才华抱负,远比在大明朝那禁锢重重、等级森严的社会里潇洒自在。 而且,单说人家那日暮的长相身材,自己就一点都不吃亏 然后,就在火筛期冀的目光中,他就忍不住荡漾起了笑容。随后缓缓举起右手,忽然‘啪’的一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再之后,何瑾就龇牙咧嘴地捂着脸,对着目瞪口呆的火筛言道:“塔布囊,你好歹是也部落的旗主,瞧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怎么就像是青楼外面拉皮条的?” “何瑾,你!”火筛仍及一脸不解,甚至还有些诧异:“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时候跟我说一桩政治婚姻,你觉得合适吗?大明朝堂上那么多人,都在污蔑我投敌叛国,要是我真娶了你女儿,还能说得清吗?” 说着,他也诧异不理解了,道:“况且那日暮只跟我见了一面,你就要人家嫁给我,不觉得太强人所难了?你这种做法,不是在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火筛听后,不由面色变得很古怪,出乎意料地来了一句:“原本,我还没怎么下定主意。不过听你刚才一言,忽然觉得将那日暮嫁给你,还是挺不错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你一句,你是火坑吗?” “我当然”何瑾当即就要承认,可话到了嘴边,他就开始心虚了:“我,我虽然英俊貌美、足智多谋,而且家里还很有钱” “可,可是我随便起来不是人啊,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小瑕疵的。” 说着他就举起手,做了个那么一丢丢的手势。然后,又觉得那一丢丢太大了些,还稍微往回收了收 火筛见状简直都被气笑了,道:“你何止随便起来不是人,明明还厚颜无耻、贪财好色、狡诈多端、狠辣阴毒” 一大堆形容恶劣的成语,从火筛嘴里喷薄而出。何瑾都有些目瞪口呆了,没想到人家一个蒙古人,对汉家成语的造诣竟如此高深。 可听着听着,他脸色就开始幽怨了,弱弱地开口道:“塔布囊,差不多就说后面的但是吧你这样,很容易打击人家自尊心的。” “但是!”火筛果然从善如流,可忽然一愣后,又开口道:“但是,我好像想不起你有什么优点了。” “我?”何瑾一下有些想哭,作势抬步向外走去:“我要回明朝,你们这里太欺负人了” “但是,你很聪明!”火筛赶紧挽留,绞尽脑汁想着说道:“不错,你很聪明,聪明到让人发指的地步。” “仿佛很多不可能的事儿,交到你手上后,你都能轻轻松松地搞定。只这么一个优点,足以掩盖掉之前所有的缺点!” 这一下,何瑾脸色才好转了许多,又开心地问道:“还有呢?” “还有刚才你居然站在那日暮的角度,来替她考虑。有这样意识的男人,我不相信他不会是个好丈夫!” 这回答显然没让何瑾如何满意,蹙着眉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你在部落这些时日的表现,让我看出你一个智慧渊博、能谋善断之人,是有能力指引我们部落壮大强盛之人。” “那日暮一旦嫁给了你,哪怕留不下你的人,也会成为你跟部落之间的纽带。” “至于你说她个人的幸福身为部落女儿,她自然要为了部落舍弃这些。更何况,我也不觉得嫁给你后,她会过得不幸福。” 又一次,何瑾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听了这席话,他才意识到古代联姻,不是没一点道理的。 并非古人不在乎个人的幸福,而是在整个民族的生存温饱之前,个人幸福的确算不上什么! 一个家族享受了权力,相伴的义务自然会降临。 而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姻既然能为家族,带来极大的利益,联姻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何瑾不得不承认,假如没有娶那日暮的话,那帮火筛搞定部落的稳定,以后只会想着如何从这个部落身上捞钱。 毕竟,他又不欠蒙郭勒津部落什么。 可一旦娶了那日暮,那情景自然就不一样了。两方的结合无疑更加紧密,帮衬照料就是理所应当的 “现,现在时机有些不对,还是等我先搞定大明那边儿再说吧”能言善辩的他,第一次有些理屈词穷。 并且说完这话后,还落荒而逃跑出了金帐。 火筛则望着何瑾仓皇的背影,不由微微颌笑:“哼,小子,你也有被我说住的一天?那日暮,你觉得他怎么样?” 那日暮从卧榻后的一张屏风后走出,面色冷漠地回道:“还行” 只是父女俩永远不知道,走了一段距离后的何瑾,忽然就回望了一眼,纯情紧张的脸色就此消失不见。 然后,他还微微地笑了起来:“哼,美人计?不想想谁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的?不知道一般玩儿这个的,都会赔了女儿又折兵?”11 第四六四章 衷心而美好的祝愿 “小姐,坐好了哈,咱该进城了。”一位皮肤黯淡粗糙、身形佝偻的汉子,转过身袖着手低声向马车里言道。 里面静了一会儿,才传出了有些怪异的大明官话:“嗯,一切依你做主。” 那汉子听了这话,不由诡异地笑了一下。 他望了望阴沉沉黑压压、却依然不断扯落着棉絮般雪片的天空,坐在那架半旧的青毡马车上,紧了紧已经纳了数层的破旧棉衣,随后才喊道:“驾!” 一道鞭影伶俐地甩过,嶙峋的瘦马便长嘶一声,得得地跑开来。 雪不断从翻飞的帘幕缝隙间灌了进来,车中的少女却只是端坐着,直到她的眉睫之上俱是飞霜,也不见她动上一动。 可终究有些忍不住,最终她还是小声言道:“这北京城是你的故土,为何此番回来,你不跟那些家将、医官、随从们一块儿,还要如此乔装打扮?” 她的音量并不大,但外面那汉子却听见了,在风雪中回头道:“因为我怕别人认出我呀而将一粒沙藏起来的最好方式,自然是混入沙漠中。” 车里的声音,立刻变得很奇怪:“你打败了我的阿爸,便是大明朝的英雄。难道英雄归来,你们不该热情欢迎吗?” “这大概就是文化差异吧?你们蒙古人敬重英雄,我们汉人自然也敬重英雄,但我们搞君主专权太多年了,一切都要为政治让路,所以我们对英雄敬一敬也就完事儿了,不像你们那么敬得那么认真。” 汉子有些自嘲地笑笑,然后又解释道:“一般情况下,你们的英雄会成为部落的首领,比如你的阿爸。可在我们这儿,英雄要是太过出头儿,就要成为牺牲品了。” “说实话,这还是赶上了好年头儿。当今天子宽仁,太子也是个百年不遇的奇葩,我才敢这般放浪,要是赶在太祖成祖皇帝在位的时候,呵呵” 车里的那日暮听了这番话,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 她老爸是个开明的人,自小就给她请了汉家的老师,据说还是位举人。可纵然她懂得汉话,却从未在大明生活过,思维方式还是蒙古式的,实在无法理解何瑾刚才的意思。 好在何瑾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嘴巴虽然没有闲,但很快就不说这种沉重的话题了,转而问道:“倒是我挺奇怪,你怎么会突然跟着我来大明了?” “虽然你爹上赶着要将你送你来,但按照正常的剧情,不应该是你死活不愿意,然后跟着情郎一块儿私奔,从此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他以为这话题很幽默,可那日暮却忽然冷了声音,道:“身为蒙郭勒津部落的贵女,我自然要担负起部落的未来。既然阿爸认为你是能够拯救部落的人才,让我嫁给你,我当然要跟着你来大明。” “至于说什么跟情郎私奔,那都是脑子有病、极端自私之人才会做的。对付那样的人,我们会用一匹马拖着她,一直拖到她死” 这语气寒冷如冰,让车外的何瑾不由缩了缩脖子:“你们啊还真是一点情调儿都没,这般如花的年纪,怎么就不向往爱情呢?” “爱情?”那日暮语气更加冷漠,问道:“你看见过吗?能值几头牛羊?要是换不来几头过冬的牛羊,嫁给他又图什么?” 这话杀伤力就比较大,何瑾顿时也有些兴致索然,道:“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只值几头牛羊啊?” “不。”那日暮当即反驳,道:“你最起码能值几万头。” “嗯”这会儿何瑾也不知该哭该笑了,只能为她的耿直感到骄傲:“我谢谢你的实诚啊。” “不用客气。” “呃”何瑾顿时决定,自己还是不说话为好。 马车颠颠簸簸地进了内城,走到安定门的时候,何瑾还处在郁闷当中:嗯,在为自己到底能值几万牛羊而郁闷。 毕竟,一万头和九万九头,差得可就很多了。 就在这时,两柄长矛忽然架在了他眼前,守城的侍卫将手一拦,喝道:“入城需勘合身份,你是何人,从哪儿来,要去城里做什么?” 如此深奥玄妙的哲学问题,一下将何瑾问懵了。 好在看清自己已走到城门处时,才忙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书,满脸堆笑地递过去,故意压着嗓子求道:“各位差官行行好,我家小姐是大同人,前年被那该死的火筛鞑子掳掠走了。一家人都被杀了,那火筛狗鞑子真不得好死啊!” 这话出口,马车里顿时传来一声闷响,显然那日暮气得用手砸了车壁。何瑾见状,又回头哭道:“差官们看看,一提起这事儿,我家小姐还气恨不已呢” “可前半月不知为何,火筛忽然又放了我们回来。但大同的家也毁了,小姐只有个姑姑嫁到了京城,便想着来投奔” 说完这话,何瑾还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言道:“各位差官,你们知道这是咋回事儿么,那些狗鞑子怎么突然好心了?” 侍卫很快检验完了文书——这玩意儿火筛那里不缺,自然也是真的——还给何瑾后,骄傲地言道:“还能怎么回事儿,我们大明打赢了火筛,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厉害,当然要放归百姓了!” “打,打赢了?”何瑾又装出一副了然的样子,道:“怪不得二十多天前,他们回来时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只是不知,我们大明何时出了位英雄?” “自然是奉命前往固原的钦差何主事!老汉你是不知道,何主事可谓少年英才,只带着三千新军,就将” 这侍卫显然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正准备说一说何主事的丰功伟绩。 可不料身后一脚就踹了过来,一位年长的侍卫呵斥他道:“别胡说!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儿,朝廷那里还没个准信儿,城里又到处都说何主事投了火筛” “我才不信,何主事那么大的家业都在京城,能投了蒙古人?铁定是那些只会胡说、屁点正事儿办不了的官儿们,在造谣抹黑何主事!” 年长的侍卫一听这个,也就不开口了,道:“唉何主事其实还不如死了,死了也能落个好名声,哪会像现在里外不是人?” “嗯,我也觉得何主事死了才好,这样谁还会说他投敌叛国?” 何瑾这个气啊,只能憋着一张脸,快要哭了一样言道:“谢谢你们啊” “嗯,不客气的,该谢的是何主事。”士卒们对这孤苦的一主一仆,还是很照顾的。又搜检了一下马车后,便放他们进城了。 走到甬道口的时候,何瑾还听人家在感慨:“唉,你们说何主事怎么就没死呢?还是死了干净,死了利索啊。” “是呀是呀” 这一下,那日暮才掀开了车帘,涂着锅底黑的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和一口整齐的白牙:“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何不愿当汉人的英雄了。” “是啊”何瑾就悠悠叹了一口气,幽怨道:“没听到他们都盼着我死吗?而且,我还不得不承认,人家那是衷心而美好的祝愿” 说完,他就跳下了马车。 然后一巴掌拍在了酒楼门前一位衣着华贵,但眼睛四处张望的汉子身上,道:“赖三儿,你说老爷我是不是原地bao zha比较好?” 第四六五章 到家了也躲躲藏藏 在酒楼里用了饭、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5∞八5∞八5∞读5∞书,←o≈再出来后,何瑾就由一位憨厚佝偻的老仆,变成了面皮白净、风流倜傥的呃,小厮。 那日暮也由落难的小姐,变成了脸色蜡黄、衣着寒酸的乡下丫头。 可让何瑾气愤无比的是,人家那日暮一路上的演技比他强多了,左顾右看的,一双眼睛里尽是好奇和惊叹。 但到了家门口儿的时候,他就不惊叹了。因为这时候那日暮来了一句:“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 何瑾立时明了:刚才哪儿是演技精湛啊,分明是本色出演。 就算她在蒙郭勒津部落是火筛的女儿,可荒原上的一片蒙古包,跟烈火烹油般繁华的京城比起来她可不就像个刚从村里出来的野丫头? “当然不止我一个人,还有我娘、两位小妾,管家,婢女,账房,随从,门房,厨娘,歌姬,家将” 何瑾扳着指头慢慢数着,然后就看到那日暮的嘴巴越张越大。显然从这冰山一角,她看出了明朝官员们的奢靡。 可就在何瑾忍不住嘚瑟的时候,赖三儿猛然回头就拍了他一巴掌,喝道:“胡说些什么,真是没个规矩!” 何瑾眼光一扫,便看到从府里走出一位拿着修建树木剪刀的仆人,然后他赶紧低了头,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那人看到赖三儿后,躬身一礼问安,道:“赖三爷回来了” “嗯。”赖三儿就一副鼻孔朝天的德行。对于身后领了两人一事也不解释,直接进了府门。 这一幕,又让那日暮看不懂了,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儿:你们城里人,都喜欢这么玩儿的吗? 直至走到了大堂,那日暮便看到一位美得不像话的女子。 明眸皓齿,妩媚柔雅,只是端坐在红木椅子上,就给人一种婉约仕女图的美感,让她不由生出几分自惭形秽起来。 “夫人,磁州那里又来了两个投奔的。《八《八《读《书,2■3o⊥太夫人不在家,劳烦您给看一眼?”赖三儿恭敬地说道,一副标准管家的做派。 那女子看到何瑾时,明显激动了一丝,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淡淡地挥手道:“行吧,让他们进来。” 说着,柳清霜就走进了内堂。 两人跟进去后,四周便再无他人,何瑾这才猛然挺直了身子,很自然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对着那日暮言道:“坐吧,随便坐,嫌坐累得慌的话,还可以这样躺着” 说着,他就一拉那椅子的扶手,一张官帽椅立时变成了可以后仰的躺椅。并且,何瑾似乎还觉得不怎么舒服,手一伸,柳清霜又给他递来一张厚密的毯子。 那日暮简直都看呆了:“你以前在家,都是这幅模样的?” “可不。”何瑾就将毯子盖在身上,一副乡下地主老财的模样:“这做人呢,就要懂得享受,否则辛辛苦苦图个啥?” 那日暮一下简直已不知该如何吐槽:说他懒吧,人家可在固原和河套那里,又打仗又是跋涉的,还跟士卒和牧民同甘共苦;可说他不辞辛劳吧,回到家后立马变得跟猪一样。 无语了半天,她就决定放弃这个话题,开口道:“为何你回到自己家后,还一副躲躲藏藏的模样?” “哼你不知道,我府里的锦衣卫密探,至少有一个总旗的数儿。刚才门口那家伙,就是其中之一,这要是让他们看见我回来了,我还玩儿个屁啊。” 说到这里,何瑾明显有些懒得搭理那日暮了,转头向一旁的柳清霜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三个多月没见,柳清霜可谓思念如潮。但她向来性子平和,又当着那日暮的面,便没如何表露出来。 此时闻听何瑾说到正事儿,面色更是认真且忧愁了起来,道:“满朝的官员,这次恐怕誓要把相公弄垮不可,士林那里也都上书了几回。而且街面上,也有些不好的谣言在散播” 说着,她的手情不自禁就搭在了何瑾手上:“相公,你这次做得实在太过分了,相当于踩着皇家的脸面” “只是朝堂和士林当中,闹得比较凶?” 何瑾就打断了柳清霜的担忧,另一只手覆在了她手上,摩挲着安慰道:“放心了,陛下没那么小心眼儿的,否则早就将府宅查封了。说起来,这其实才是真正的天子气度,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那日暮愣愣听着两人的谈论,发现自己一句话都接不上。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位好看的汉家女子,并非只是那种以色取悦的女人。她竟然知晓朝堂和士林,乃至市面上的所有动态。 “青楼妓院、酒楼戏园这等娱乐场所,向来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清霜能知道京城的动向,难道很奇怪吗?” 看到那日暮眼中的惊叹,何瑾不由就解释了一句,还忍不住补充道:“其实这些都是小意思。我家清霜最厉害的,就是能用一把琵琶弹奏《东风破》!” 那日暮的脸立时就红了,是被气的:神特么的《东风破》啊,怪不得阿爸一直念叨这个,原来根儿在你这儿啊! 可就在她忍不住开口时,何瑾又捏了捏鼻子,有些头疼地言道:“皇家那里还好说,可朝堂和士林那里,的确有些难办啊。” “呵人家一个个寒窗几十载,自诩满腹韬略,以天下为己任的德行,想着拯救苍生舍我其谁。” 说到这里,他不免面露鄙夷,继续道:“却不料我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竟然抢在了他们前面,立下平定宁夏一线边患的大功,这让人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相公?”柳清霜闻言,不由娥眉深蹙,担忧不已道:“官员同士林向来一体,盘根错节、势力庞大。” “况且你此番未向朝廷禀报,便入了塞外,还一个多月未归。如此举动实属目无法纪、狂悖无礼。就算陛下海纳百川,也是要给官场和士林一个交代的” 但何瑾只头疼了一会儿,随后眉头就舒展了,笑道:“所以嘛,我这不先偷悄悄赶回来造势了嘛。” “有了势头儿后,取得陛下谅解就容易了。只要陛下谅解了,节奏就重回咱的掌控了,也就能跟那些可笑又可怜的小丑死磕一番了。” 说着,他就将怀中的几页纸,交给了柳清霜,道:“你名下的妓院戏园,在京城独领feng sao的,完全有着引领潮流风向的能量。” “这编好的戏文,你就让所有的花魁行首都来排演。还有那些说书先生、卖艺的,也一个都别放过,我要先把整个京城的风气扭过来!” 柳清霜疑惑地接过那张纸,草草看了两眼后,明眸就渐渐睁大了:“相,相公,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耻呃,胆大心细啊。” “嘿嘿嘿胆大心细脸皮厚,才能吃个够嘛。”何瑾这就站起身来,当着那日暮的面儿,摁动了书架上一个机关。 然后,书架处缓缓出现一个密室。紧接着,他又在那日暮目瞪口呆下,在柳清霜耳根处说了一句悄悄话。 顿时柳清霜的一张俏颜,就红得跟滴血一样,娇羞无比。 可想不到嘚瑟的何瑾,最后竟然还轻轻一拍柳清霜的香臀,道:“去吧,清霜!让京城的百姓们,都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东风破》!” 这一下子,柳清霜就跟被烙铁烫到了一样,惊呼一声后羞不可抑地跑了出去。 直到了门口她才反应过来,大声向外言道:“嗯,这个丫头留下了,先交给月儿调教调教。至于那个小厮嘴巴不严,打发他走得了。” 一头雾水的那日暮,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发现何瑾悠悠地走进了密室,还回头对她邪魅一笑。 然后柳清霜就带着她,走向了丫鬟们住的厢房。 路过大堂的时候,那日暮还惊讶地看到,大院儿里的赖三儿竟然带着一个,跟何瑾穿着一模一样的小厮,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府门11 第四六六章 不要脸的文抄公 清晨,那日暮推开房门,走进院子。c八』c八』c读』c书,■o↑强烈的光芒,刺得她眼睛一痛。 明亮的太阳已快到正南了,刺眼的阳光,让万里无云的晴空蓝得都有些发暗。远处有几个小黑点正在缓缓盘旋,那是一群鸽子,懒洋洋地将双翼张开,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 天已经放晴了。 在草原上遇到这样的天气,那日暮一定会外出跑马,尽情驰骋。可看着眼前的庭院,她一时不由有些茫然。 然后不由自主地,她就想到了将自己带到这里的那个人:那个少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经历昨天一晚后,那日暮已意识到了,何瑾正遭受着很大的劫难。 这里的一切都跟草原上不同,明明立了大功回来,却得不到相应的荣耀和奖赏,反而要先应对那些眼红他的人。 那些人似乎还有着很大的势力,甚至可以左右明朝皇帝的抉择。一个不小心,何瑾或许就有家破人亡的下场 面对如此艰巨的困局,那日暮想了一晚,也想不出个解决的法子。可从何瑾昨夜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已成竹在胸? 但这真的可能吗? 以一己之力对付整个大明朝堂和士林,挑战这个朝代固有数百年的规则单是想想,那日暮就觉得换成自己,早就留在大草原不回来了。 “郡主在想些什么?” 就在那日暮神思不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柔美圆润的声音。 她猛然回头,便看到昨晚那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带着一位娇憨可爱的丫鬟,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这两人,她都是认识的。 那位让她自惭形秽的美人,就是何瑾整日在草原上提到的小妾柳清霜,另一位则是昨晚安顿照顾她的小月儿。 “我,我在想要是有弓箭的话,就可以将那群鸽子射下来两只。”自己的沉思被撞破,那日暮随口编了个谎话。【≤八【≤八【≤读【≤书,▽o√ 说完,她不由有些脸红。 毕竟在草原上的时候,她是很少说谎的。但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后,她必须先学会保护好自己。 另外的原因,就是看到这个漂亮的柳清霜时,不知为何她就会升出一股隐隐的敌意。尤其,此时的柳清霜还神采奕奕,眉目中流露着一种她不懂的幸福神色。 看到那日暮的反应,柳清霜却只是嫣然一笑,什么话也没说,一双好看的眼睛似乎已读懂了什么。 倒是一旁的小月儿显得有些欢欣和焦急,好看的大眼睛扑闪扑闪,不时向着府门的方向看去:“夫人,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排演啊?” “总得等客人用过了饭”柳清霜回了一句,随即又望向那日暮,问道:“早饭吃过了吗?” 那日暮闻言不由更加脸红——连日赶路的辛劳和昨夜胡思乱想,让她这一夜睡得很死,直到今日将近中午了才起床。早饭小月儿其实已端过来了,但放凉了后她也就没吃。 “这会儿再让厨子开火,给一个丫鬟准备饭食,必然会引得某些人注意的。”柳清霜想了想,便开口道:“不若先委屈一下郡主,到了在水一方再用些吃食?” “好。” 三人随即动身,很快就来到了府门。 一路上那日暮仔细学着小月儿的模样,特意走在了柳清霜的身后,举止上也装得胆怯和小心——她是个聪明的少女,来到一个新环境后,已开始让自己努力学习适应。 此时府外已备好了一辆马车,还有十几名家将护卫。那日暮看到,其中赫然是刘火儿和王英在领队。 上了马车,又行了一段路程,便来到了在水一方。 进去之后,那日暮不由又被雅致豪华的装饰震撼了一把。再由柳清霜带着穿过几条回廊后,便进入一间掩映在花木山水后的大厅。 大厅当中,台上的有很多漂亮的女子和男子,正在表演哼唱着什么。 看到柳清霜进来,他们都想要施礼问安,随即就见柳清霜淡淡摆手,道:“继续排练,我只是过来随便看看” 又命人送来了一些茶水和吃食后,她便对那日暮言道:“郡主先垫垫肚子,少时中午了,咱们再去用午饭。” 看着眼前一碟又一碟的小瓷盘,那日暮的眼睛都睁大了。 小月儿就比她自在多了,一边吃着一边为她介绍道:“郡主,你来吃这个绿豆糕,可甜了” “这个呢?” “这黑色的是话梅,半青不黄的是烙杏哦,这个香酥的老爷管它叫老婆饼,还有这个驰名中外的滴酥泡螺。” “嗯月儿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火腿酥了。想当初老爷就是用一块金华火腿,开启了他的无耻仕途生涯。” 看着这琳琅满目、自己根本见都没见过的美食点心,那日暮忽然有些悲愤:“你家老爷,未免太奢侈了吧?” “奢侈?”吃得跟在仓鼠一样的小月儿,不由就瞪大了眼睛,道:“瞎说,有的官老爷一道菜只吃鸡舌头,一顿饭就要杀几十只鸡老爷虽然也讲排场和享受,却从来不浪费,可比那些官老爷俭朴多了。” 那日暮一下再无话可说,只能化悲愤为食欲。 吃了一会儿后,台上的排练也进行一段儿了,小月儿忍不住吃吃就笑了:“夫人,老爷还是如此厚颜无耻啊” “明明是自己主动跑去了塞外,结果戏文上他就成了坚贞不屈的武士,被百倍的敌人包围后,为保护太子殿下突围才被力战被俘” 柳清霜闻言不由白了小月儿一眼,可随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嗯,你看这故意装死,然后斩落绳网伺机要逃回大明的这段儿,分明剽窃了汉代飞将军李广的故事” 这时那日暮也被台上的戏文吸引了,看了一段后,手中的老婆饼不由被攥成了一团烂渣:“简直太可恶了,我们何时这样折辱过他!” 原来这会儿戏文上讲的,是火筛看重了何瑾的才智,想要他归降蒙郭勒津部落。何瑾誓死不从,火筛就让他去草地上牧羊,说只要羊群生下了小羊羔,就放他回明朝。 结果,阴险狡诈的火筛,给何瑾的一百只羊,全是公羊 “这一段儿分明是剽窃苏武牧羊!他这个文抄公,实在太不要脸了!”那日暮简直气坏了:怎么,欺负我不懂汉家典故吗? 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毕竟这里是何瑾的地盘儿。 谁知柳清霜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羞愧地捂着额,苦笑道:“什么苏武牧羊,你看他做《正气歌》那一段儿,还剽窃了文忠烈之壮举” 随着剧情的推进,那日暮忽然就有种要杀人的冲动了:台上已演到了火筛被何瑾坚贞不屈的品质感动,硬的不行又来美人计,允诺将女儿许配给他。 结果何瑾还是大义凛然、誓死不从,可那日暮却已芳心暗许 “这,这简直太不要脸了!” 那日暮银牙紧咬,习惯性就要摸腰间的弯刀。发现自己已换了一身明朝丫鬟装束后,又气愤言道:“真是可笑,如此荒谬的戏文,难道会有人相信不成?” 然而,柳清霜忽然就不笑了,一双明眸忽然闪亮,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 接着就是小月儿一抬头,又是一针见血道:“信不信的,当然不重要啊因为老爷早就知道,百姓们就喜欢看这样的戏文。只要传唱出去后,目的就达到了。” “不错,相公的用意根本不是让人相信,是要用这戏文扭转如今京城的谣言。哪怕只是搅起了忠奸之辩,相公也就有了辗转腾挪的机会!” 一下子,那日暮就愣了:通过这一场戏文,她隐隐见识到了何瑾的冰山一角。 嗯,果然很厚颜无耻、狡诈有谋!11 第四六七章 请将不如激将 五日时光很快过去。】八】八】读】书,@∞o 那日暮同小月儿的关系,也很快熟络了起来。毕竟像月儿这种毫无心机,又娇憨可爱的少女,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亲近起来。 这五天的时间里,那日暮对这座府宅也渐渐有所熟悉。 她知道府里有位刀子嘴、豆腐心的太夫人,因为儿子将近三个月未归,最近脾气很是暴躁;还有一位喜欢穿着尼姑辎衣炒菜的厨子,厨艺简直登峰造极。 以及两位很是了不起的夫人,虽然都是小妾的身份,可一位打理着何瑾名下所有的产业,是府里公认的管家婆。 另一位乃京城有名的花魁之首、曲艺宗师,还掌管着何瑾名下所有的青楼、妓院、戏园、酒楼,通过这些为何瑾查探着京城的动向。 这两个女人,绝不是明朝那种没地位、没能力的小妾。她们身上的那种精明干练、优雅端庄,比之一般诰命夫人还要大气有度。 此外,就连之前以为不过一个管家的赖三儿,竟然还是朝廷的锦衣卫总旗,暗地里掌控着城中不少的泼皮无赖 但这一切,都及不上何瑾带给她的神秘。 毕竟这一切的缔造者,就是那个看起来有些轻浮、有些跳脱、笑起来还有点坏,好似没多大本事儿的少年。 然而,那个神秘的家伙这些时日,就跟钻进了地洞的耗子一样。整整五天时光,那日暮再没有见过他一面。 “月儿,最近街面上有什么新消息吗?”一边擦拭着花瓶,那日暮一边向哼着小曲的月儿问道。 正在扫着地的月儿,当即就回答:“有啊小时雍坊那里听说新开了一家酒楼,主打淮扬菜,听说可好吃了。” 那日暮擦着花瓶的手不由一顿,差点将那个插花瓶打碎,一脸郁闷地道:“不是问你这个,是问你那场戏” “哦”月儿皱了皱可爱的琼鼻,道:“昨日已经开演了,只不过客官们的反应,有些两极分化。” “两极分化?” “嗯,这是老爷弄出的新鲜词儿,就是说有人反应很好,有人就气得不行。¤八¤八¤读¤书,☆←o”月儿也不扫地了,下巴杵着笤帚一脸无辜说到。 “据柳夫人讲哦,故事由说书先生、杂耍艺人表演出来,很是让百姓们欢欣鼓舞;可青楼戏园里那些读书人看了,却大骂老爷颠倒黑白、奸佞无耻。” 那日暮听后不由点了点头:说书先生和杂耍艺人针对的观众,大多都是贩夫走卒、市井百姓。 对于这么一场集合了边关厮杀、忠君报国、权谋算计、有"qgren"终成眷属等种种元素的故事,自然觉得精彩纷呈。 没错,虽然那日暮认为何瑾很是臭不要脸,可单拿那个戏文故事来说,的确非常吸引人。 故事大概讲的就是一位爱国钦差,为保护太子被掳掠到了塞外,然后得到塞外部落女儿的爱慕、倾心相救。 之后部落首领又被爱国钦差的坚贞感动,在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下,决议举族归降大明。 可带着好消息回到京城的钦差,却未得到英雄的待遇,反而被朝中的奸臣污蔑。最后圣明天子与爱国钦差合谋,铲除了祸乱朝纲、阻碍两族盟约的奸臣,以大圆满结局。 这样的故事,再配上眼下何瑾的遭遇,立时让京城的百姓们脑洞大开,纷纷为何瑾鸣不平,京城的风向一时开始反转。 可青楼戏园的观众,纵然不是朝中官员,也是士林的读书人。 看了这样一场戏后,他们可谓气愤躁怒不已:何瑾,这是在寒碜谁呢!你枉顾法纪、狂悖无礼,跑到塞外部落跟异族勾勾搭搭,最后还反打我们一耙还要不要脸?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大明哪儿还有律法威严可言,我们的脸面还往哪儿搁,这谁是奸臣你心中就没点数儿吗? “假如真是这样的话,想必也满城轰动了。真好奇他接下来,又会怎么办”手中的花瓶已被那日暮擦得一尘不染,可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还在无意识地擦着。 然后,今日注定逃不过一劫的花瓶,最终被她一下摔碎了。因为就在她这句话落下时,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凉拌呗。” 看着脚下粉碎的花瓶,那日暮随即抬起头,诧异不已地看向何瑾:“你不是躲了起来,怎么又突然现身了?” “暂时躲起来,只是为了这场戏能够顺利上演。既然都已公演了一日,效果也达到了,那我还躲个什么劲?” 何瑾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又是一拉扶手,然后又美滋滋地躺下来,幽怨地道:“我又不是属耗子的” 那日暮就愣愣看着,他这么一副走哪儿坐哪儿的懒样,深深点头以示认同:“嗯,你应该是属猪的。” “你”何瑾顿时更幽怨了,但似乎脑子里还想着别的事儿,没心情跟那日暮斗嘴,只是对着月儿言道:“来,给老爷按按肩膀。” “过些时日呢,老爷就要研制各种口味儿的牛肉干,还有香甜的奶酪了,让你当试吃员如何?” 一听这个,月儿当即扔了笤帚,欢呼着向何瑾奔了过来。 她虽然年龄尚小,力道有些不够,但按摩的手法可是何瑾特意安排,寻了一位扬州瘦马学的,很快就让何瑾感到筋骨松弛,昏昏欲睡。 看着这一幕,那日暮不知为何,就升出了一股被无视的怒气。猛然一脚踏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向何瑾问道:“戏文演出之后,你到底还有什么谋划?” 何瑾就懒洋洋地半抬了下眼皮,吐了一个字道:“等。” “等什么?” “等唔,郡主似乎对这事儿挺上心啊。”这下何瑾眼睛全睁开了,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道:“既然如此,不妨帮我个忙如何?” 那日暮当即想拒绝,可又架不住好奇,忍不住小声问道:“什么忙?” “揍我一顿。” “嗯?”那日暮眼睛一下瞪大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你刚才说什么?” “揍我一顿。”何瑾就认真地重复了一句,还特别叮嘱道:“嗯揍得越狠越好,让我看起来很惨的那种。” 这一下,小月儿都惊了:“老爷,你一向狡诈多端,怎么会提如此弱智的请求?假如真想这样的话,月儿来帮忙好不好?” “得了吧,就你那点小力气,跟挠痒痒差不多,别再把你给累坏了。还是郡主好,没事儿就在草原上跑来跑去,又天天吃肉,力气肯定比你大得多” 一听这个,那日暮当即就想一巴掌抽过去。 可随后看到何瑾龇牙咧嘴,伸着一张脸准备好挨揍的可怜模样,不知为什么就下不去手了。 等了一会儿的何瑾,也觉得很奇怪。 然后悠悠打量着那日暮的神色,忽然就贱兮兮地笑了:“该不会,一想到我是你未来的老公,就下不了手吧?没事儿,我来给你点动力。” 说着,趁那日暮还没反应过来,何瑾迅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还特意做出了‘吧唧’的夸张声音。 下一瞬,那日暮身子都僵了。 下意识地举起自己纤纤素手,一个大耳刮子就朝何瑾脸上扇去。然后觉得还不解恨,又是一脚接着一脚踩了过去,直踩得何瑾嗷嗷求饶。 最后还是小月儿咳嗦了一声,那日暮才不好意思地收了脚。 鼻青脸肿的何瑾扶着椅子艰难爬起来,还苦笑着向那日暮问道:“手疼不疼,没咯着脚吧?你也别生气,请将不如激将,还是这样最真实嘶,还真疼。” 说着,他就一撅一拐地走到了门口,轻声嘟囔了一句:“时候差不多了,也该过来了吧?” 话音刚落,院子里忽然冲出了一队人马。 大红华丽的飞鱼袍,和东厂番子青衣白靴交相辉映。当前还走来两位明朝的大特务头子,牟斌和萧敬。 一看到何瑾后,萧敬不由阴阴地笑了起来:“何主事,你果然已回来了啊,可是让陛下一阵好等”11 第四六八章 我对故土爱得深沉! 看到凶名赫赫的这两位,何瑾当时就跪下了。 可就在萧敬冷笑、牟斌蹙眉的时候,便见他一脸动情、眼泪汪汪地呼道:“吾皇万岁啊想不到陛下在百忙之中、日理万机之间,竟还不忘召唤微臣。” “微臣只不过为大明做了些许的贡献,陛下就派了萧公公和牟指挥使亲自来接,实在让微臣铭感五内。” “微臣念及此,不由百感交集,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暖意。陛下鸿恩如斯浩荡,微臣沐浴圣恩之下,忍不住想要放声高歌,称颂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话落下,萧敬的脸都歪了,牟斌也气得面皮发黑:锦衣卫和东厂来你的府宅,是来接你的不成? 你是有多厚的脸皮,才生出如此的想象力? 可转念一想,弘治皇帝虽然让他们两人亲自前来,却也没说是要缉拿。而且,这小子一向邪性,谁知这次会不会又逃出升天? 念及这点,两人对视一眼后,牟斌就黑着脸言道:“既然何主事已知晓我等为何而来,就随我等走一趟吧!” “好呀,那咱这就走吧”何瑾立马同意,麻溜儿地起身,就跟要去隔壁家串门儿一样。 萧敬顿时气疯了,嗓音都有些尖亢:“何瑾,你这是要去面圣面圣你知道吗!如此寒酸衣着,是想让陛下治你个殿前失仪之罪不成?” 众人这才注意到何瑾的装束,的确很不像话。 那身官袍应该是他入蒙郭勒津部落时穿的,回来后都没浆洗过的样子。虽说衣料很不错,但在塞外呆了那么多天,早已满是尘土,还破破烂烂的。 再加上他此时鼻青脸肿的狼狈相,扔丐帮里都能当最佳形象代言人 然而,面对旁人珍而重之的面圣一事,他却一脸天真的模样,道:“我觉得这身儿就挺好啊咱还是赶紧走吧,萧公公刚才都说了,别让陛下等急了。” “何瑾!你果然狂悖无礼,真不知君威如狱?”萧敬再度咆哮出口,身为皇家忠诚的奴才,他自然不会任由臣子如此辱没皇家的颜面。 可就在此时,牟斌忽然看出了什么,望着何瑾不由笑了起来:“何主事,果然好胆色,这等假痴不癫计策,真是被你把握到了精髓。” 萧敬一听,不由也清醒了过来,再度疑惑地看向何瑾后,一双细眼骤然眯了一下:好小子,真是有心计! 此时萧敬当然也看出来了,何瑾就是故意的。 此番他犯下那般滔天罪过,一旦被皇帝降罪,必然会株连九族。真到了那等地步,还在乎什么殿前示仪? 但若以这幅可怜相见了弘治皇帝,虽说根本不可能哄骗得过去,但至少能消解几分陛下的龙颜震怒 “既然何主事执意如此,那事不宜迟,就此入宫吧。” 牟斌随即一挥手,就有锦衣卫拿着一块黑布,蒙住了何瑾的脑袋。未待他反应过来,就被抬着扔进了一辆马车,朝着皇城缓缓驶去。 马车中的何瑾,很快就摘下了黑布,然后就冲着萧敬和牟斌傻笑:“二位,这蒙住脑袋遮住脸,想必是陛下的意思吧?” 萧敬眼皮子一抬,冷笑道:“是又如何?” “哦,没啥只是没想到陛下会如此爱护微臣,不想让旁人知晓微臣已回到了京城,特意让微臣秘密觐见,真是令微臣不胜惶恐。” 萧敬和牟斌一听,又一次对何瑾刮目相看:小子,果然心细如发。从这么一点微末,就窥伺出陛下的心思 “如此看来,微臣此番觐见,只会有惊无险。二位大人觉得,下官所言是否有理?” 这一下,牟斌有些生气了,冷着脸道:“何主事,你这是在揣摩圣意?” 何瑾当即要狡辩,但萧敬却忽然笑了起来,道:“就算揣摩也无妨,毕竟圣心难测,岂是他想揣摩就能揣摩透的?” “何小子,你可不要忘了朝廷眼下的说法,是你在塞外生死不知。陛下说不定此番只想秘密处死你,好成全你的美名呢?” 然后,何瑾的脸上的笑意,一下就僵住了,又默默地将黑布套在了自己头上 此时乾清宫的西暖阁,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彼此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压抑和尴尬。 弘治皇帝面沉如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御案,眉头紧锁。 刘健面色更是一会儿躁怒,一会儿又唉声叹气;谢迁的神情就有意思多了,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还有几分兴奋和玩味;唯独李东阳,还是那副面无表情、古井无波的模样,只是偶尔眼中流露出几丝疑惑 “三位爱卿”弘治皇帝率先开口,可随后又欲言又止。 刘健却再也忍不住了,起身直言道:“陛下,老臣觉得这次决不能轻饶了他!朝堂上是没几个真正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之人,可若人人都像这小子般恃才傲物,不将朝廷律法放在眼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便坏了我大明的根基!” “老臣附议。”刘健表态完毕,谢迁便紧随其后,道:“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何瑾此番所为,已非是个人孟浪。” 说到这里,谢迁还忍不住一笑,道:“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即便他是块良材美玉,也需要上好的匠人细细打磨,方能显露美玉的本质。” “二位的意思,此番要重重惩戒他一番,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弘治皇帝心中渐渐有底了,但似乎还未下定决心。 刘健这时就补了一句,直击要害:“陛下,这小子今年才十六,就算雪藏十年,又有何妨?” “雪藏的这几年,他若大彻大悟,那我大明便多一位中兴之臣。届时宝刃一出,自可光耀九州;可若如今就放任着他胡来,那这柄利刃既可杀敌,亦会伤己啊” 一听此言,弘治皇帝面色瞬间凝重,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只不过作为习惯,他还是看了一眼李东阳,问道:“李爱卿为何迟迟不发一言,莫非有不同见解?” 李东阳这才一愣,随即淡淡言道:“臣也觉得确实该敲打他一番,只是”说到这里,他忽然苦笑了起来:“臣怕我们可能敲打不来,这小子” “君为臣纲,他一个臣子莫非还能反了天不成!”刘健不待李东阳说完,忍不住高声打断。 李东阳见状也没放心里,只是言道:“既然陛下和二位阁老都是这个意思,臣自没有异议。” “好,那此番就让这小子,知晓一番什么叫律法无情、君威如狱!”弘治皇帝最终拍板儿,挥手向丘聚吩咐道:“让那小子进来吧!” 话音落下,暖阁里众人各就各位,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面色凝重的模样。整个暖阁里,顿时弥漫起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味道。 然而,他们这里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不想看到何瑾的第一眼,眼睛就陡然睁大了。 只见何瑾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可谓衣衫褴褛,尤其鼻青脸肿还眼泪汪汪的模样,一瘸一拐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努力向着这边走来 那速度,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在爬。 这一幕很有冲击力的惨状,简直让众人都忍不住升起,掏出几文钱可怜可怜他的心思。 终于走到了御案之前,何瑾就伸着手一个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悲情大呼道:“陛下,臣终于回来了,终于又回到生臣养臣的这片故土!” 说着,他还贪婪地摸着桐油浸泡过的大理石地板,涕泪横流道:“陛下和阁老可知,微臣为何此刻眼里饱含着泪水?因为臣对这一片故土爱得深沉,更爱的,是陛下和阁老们的拳拳爱护,臣感动不已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四六九章 臣有同谋!...... 弘治皇帝的脸顿时有些抽,三位大学士的面色也很难看。∈八∈八∈读∈书,≦o≧他们知道何瑾厚颜无耻,却没有想到一个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你对大明故土爱得深沉? 爱得深沉会二话不说,拍拍屁股就跑到了塞外?还有,你以为一副丐帮弟子的打扮,就能博取我们的同情? 如此浅薄的伎俩,以为我们会看不穿? 哼,你这副狼狈可怜的模样,必然不会是在塞外弄成的,而且你肯定早就回来了,否则戏文的事儿就没法儿解释嗯,呃,既然如此,你这小子为何又会搞得这么惨? 不行,千万不能好奇,一好奇就上了他的当了! 暖阁里人人都是人精儿,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一层。脾气火爆的刘健,更是当即想要开口怒斥。 不料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后,伸手阻止了刘健,竟笑着向何瑾言道:“何主事自塞外归来,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一想到陛下在这暖阁当中,日夜惦记着微臣,微臣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哪怕塞外与大明有千里之遥,中间阻挡重重。微臣也会坚定不移地,望着京城的方向行进,就算一次次跌倒也绝不放弃” 这话落下,刘健的脸都气黑了:我们淳朴的河南百姓中,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臭不要脸的? 谢迁也没料到何瑾大难临头,还敢如此不当回事儿,这会儿都有些咬牙切齿了。就连李东阳,也不免微微惊叹,猜不出这小子到底有何底牌。 “自从你启程到固原,朕的确日夜都在惦记着你。” 弘治皇帝脸色倒是没多少变化,望着何瑾不疾不徐地说道:“只不过,朕不是惦记着你何时归来,而是想着到底该如何处置你” “呃”这下就算何瑾在巧舌如簧,也不知该怎么接了。 “何瑾,你聪慧过人、算无遗策,想好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置吗?”弘治皇帝却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追问道。∵八∵八∵读∵书,↗▲o “没,没想过” “那想知道么?” “想。” “朕按律严惩,株连你九族如何?” “啊?”何瑾哭丧着脸,一副幽怨无比的模样道:“陛下,这未免太狠了,总得有个理由吧?” “朕乃天子,奉天之命执掌大明,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即便错杀了一个臣子,事后追封一番也就罢了。”弘治皇帝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向着他问道:“何主事,你说朕所言差了么?” “陛下乃千古明君,向来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刚才的那等做法,都是昏君们才干的事儿。”何瑾当然不会掉入这种简单的语言陷阱,犯傻去跟弘治皇帝争辩对错,只捡对自己有利的来说。 “嗯,你这话也有些道理,朕毕竟一向赏罚分明、以理服人。” 弘治皇帝就缓缓抬起头,眼里全是戏谑,道:“那念你在固原立下了大功,重重封赏你一番,你可高兴么?” “呃”何瑾大脑有些当机,感觉摸不准弘治皇帝的脉了,只能回复道:“高兴” “也别高兴太早。”谁知弘治皇帝语气又一转,道:“朕说了要赏罚分明、以理服人的,你虽然立了大功,但也犯了不少大错。” “尤其你的那些错误,还严重触犯了大明的律法。朕就算身为天子,也是要给臣民一个交代的。” 何瑾猛然寒毛直竖,想起了这位千古仁君的无情一面名满江南的大才子唐伯虎,不过因科场舞弊被牵连,就被弘治皇帝罢黜为浙藩小吏,毁了一生。而自己此番折腾出的动静,可比起唐伯虎严重百倍! 他连忙陪笑道:“陛下言之有理,肯定是要有个交代的。不知陛下想知道什么,臣必会如实一一交代的。” “你先给朕交代?”弘治皇帝哂笑,当然也听出何瑾避重就轻,故意混淆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但他也懒得戳穿,道:“好,既然你如此有自信,那朕就给你一次机会。倒要看看无所不能的何主事,是如何调转乾坤的。” 说着,弘治皇帝就从御案上拿了一封奏疏,交给萧敬道:“以前的朕就不追究了,单说入固原后的桩桩件件,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喏。”萧敬便掀开手里的小本,出声念道:“弘治十四年九月二十七日,诱拐太子入前线,置大明储君安危不顾” 一听这个,何瑾顿时就有了底气:嗯大明那位奇葩太子,很是讲义气,铁定会主动将这锅背起来的! “陛下,这纯属冤枉啊。太子和公主入前线一事,微臣委实不知道,二人是到了固原后才现身,臣三番屡次劝谏,可太子就是不从” 一听这个,弘治皇帝也有些气恼,小声嘀咕了一句:“朕那个傻儿子被你卖了还会帮着你数钱,你当然有恃无恐。” 言罢又目视萧敬,萧敬便紧接着念道:“十月二十一日,上书污蔑右都御史史琳,及中官太监苗逵” 这种弹劾,何瑾都懒得回答,道:“陛下,臣当时奉命彻查谎报军功一案,二人皆乃当事人。臣只是附保国公之意,建议二人回京接受调查。” 弘治皇帝顿时脸色难看起来:谁都知道何瑾此举所为,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没办法,人家做事儿滴水不漏,况且当时他跟内阁也同意了,如今只能乖乖认栽。 “不急,还有呢”好在后面的弹劾,何瑾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的,弘治皇帝冷笑着催促了一句。 萧敬嗓音也随之高亢了一丝,念道:“十一月九日,大军班师回朝。本当回京复命的何主事,却枉顾朝廷法纪,无缘无故投了敌营!” 何瑾果然登时一头白毛汗,苦着脸道:“陛下,这不能说无缘无故啊。臣不是上了一份奏疏,言入火筛部落是去办一件大事儿,恳请陛下和内阁大学士襄助嘛” 弘治皇帝根本没搭理他。 萧敬见状就接着念道:“十一月十七日,率火筛大军突袭大明边关重镇延绥。何家调千余辆货物资敌,坐实通敌之名” “十一月二十八日,携火筛之女秘密潜入北京城,又命妾室柳清霜编演戏文,以图混淆视听” 待萧敬念完,何瑾已经汗流浃背了,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原本以为,自己回京一事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弘治皇帝早已了若指掌。 “投敌叛国,证据确凿!就算之前你有平定边患大功,可事后种种所为,简直就是在拿朕、拿朝廷当傻子耍!” “大明以礼法治天下,此乃万世不变之根本。你狂悖无礼,毫无大明荣辱及敌我是非,蔑视朝廷威严,动摇外儒内法之国本,简直罪不容诛!” 弘治皇帝这才豁然起身,猛地拍案喝道:“还有那可笑的戏文你当真以为凭那一点小聪明,就能免了这抄家灭族的滔天死罪?!” “陛下”看着弘治皇帝如此震怒,何瑾一下面色惨然无比。 随即又看了看三位内阁大学士,以及萧敬、牟斌等人。见他们一个个铁面无情,顿时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瘫在了地板上。 “臣,臣知罪”他俯面拜倒,声音仓皇而颤抖:“臣罪孽深重,愿供出同谋,接受律法处置。” “同谋?” “不错,臣的那些同谋身居高位、手握an bg。正是因为他们的纵容包庇,罪臣才能资敌叛国。”何瑾语速如珠,认罪之意看起来很是坚决。 不用弘治皇帝催促,他就主动交代道:“那些人分别是大明天子弘治皇帝,内阁大学士三位辅臣,还有司礼监太监、东厂厂督萧敬,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嗯?” 一下子,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何瑾:这厮哪里是在害怕,分明是兴奋地嘚瑟了起来!11 第四七零章 你们都是同谋...... “放肆!” 一片寂静之后,刘健气得胡子都跳了起来,狠狠一拍案几怒喝道:“我等何时让你通敌叛国了?何瑾,你难不成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一声怒喝下去,暖阁里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一时间,所有眼睛都死死地瞪着何瑾,只想知道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可何瑾倒兴奋起来了,跟个无赖一样理直气壮地言道:“怎么就不是你们了?事实上,微臣还觉得只有萧公公和牟指挥使是同谋,你们内阁尤其大明天子弘治皇帝,才是这件事儿的主使!” 牟斌一听这话,忽然有些哭笑不得:我们锦衣卫原来只是同谋,不是主使啊,实在太好好你个大头鬼啊! 萧敬更是快要气疯了,一只比女人保养还细腻的手,时而化掌、时而成爪,明显在想着是该拍死何瑾,还是挠死这家伙:“何瑾,你这是血口喷人,是在污蔑咱家东厂!你,你到底有何证据?” “证据?”何瑾更加嚣张了,并指如剑伸向萧敬和牟斌,道:“你们还要问证据?那来告诉我,何家调拨千余辆年货送向边关的时候,是谁四处搜捕、罗织罪名,将那些官员和学子们关入诏狱的?” 说着,何瑾就轻蔑一笑,道:“哼,你俩敢拍着胸脯说,不是你们厂卫所为?” “你,你”牟斌也开始气得浑身哆嗦,就没见过何瑾如此不要脸的:我们那么做,还不是奉了陛下密令,在为你扫清障碍? 得了我们的帮助,回头就反咬我们一口,你要一点儿脸啊行不行! 可何瑾充分发挥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本色,忽然又一指内阁三位大学士,掷地有声地道:“还有你们三个!” “哼,虽然我没什么证据,但敢保证劝说陛下信任微臣的,肯定就是你们!”此时他一副‘早已洞悉了一切’的模样,实在欠揍至极。 “你们肯定跟陛下说了,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这小子之所以胆大妄为,必然有我的理由云云结果,现在事情现在成这样了,你们又一推三六五,不想认账了咋滴?” “我,我们!”谢迁气得拎起了案几上的砚台,很想给何瑾开个瓢儿。可更气愤的是,他发现何瑾说的还真没错。 而刘健这里已懒得废话了,直接撸起了袖子,显然马上就要让何瑾尝尝,内阁铁拳的专政滋味。 唯独李东阳神色却更了然几分,目中隐隐还闪过一丝期盼和兴奋。 “好啊,说完厂卫和内阁,接下来是不是该到朕了?”弘治皇帝面色阴冷,心中其实已极为不耐。 原本着,他只想打压雪藏何瑾一番。 可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不知死活,跟个无赖疯狗般在他面前胡乱攀咬,实在令他忍无可忍、怒火万丈。 然而,似乎丝毫没意识到‘天子一怒’后果的何瑾,竟然真的还回首一指弘治皇帝:“不错,还有你!” 然后,看到弘治皇帝那喷火的眼神儿,他一下又有些怕,怯怯地又将手收了回去。 可调整了片刻后,又继续拿出那副‘混不吝’的嘴脸,一挺胸言道:“嗯你,大明江山的正统天子,执掌四海的弘治皇帝!” “你可不要忘了,我乃刑房司吏之家出身,《大明律》和《大诰》都熟稔于胸。难道我就真不知道,目无朝廷、通敌叛国的罪责有多大?” “若不是你向来对我恩宠纵容,拳拳爱护,我又怎么敢生出胆子,只写了一封奏疏就跑到了塞外?” 弘治皇帝怒极反笑,一张向来柔和宽仁的脸都有些扭曲,语气中杀机毕露:“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朕之过了?” “不错,就是你!” 没想到,这会儿何瑾还是敢说,道:“记得之前有过一次君臣谈话,就是在这个暖阁,就是当着内阁大学士,和萧公公、牟指挥使的面。” “陛下那时告诉微臣,只要微臣忠于大明,忠于江山社稷,所作所为乃利国利民之举,尽管洒漫着去做,陛下就是臣最坚强的后盾!” “然后你就胆大包天,不顾朝廷威仪,视律法如无物,跟着火筛就跑到了塞外。还资敌叛国,助纣为虐?”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已没有一丝耐心了:这等巧言诡辩虽头头是道,但也掩盖不了何瑾任性胡来、不识大体的本质。 这个时候,他已经下了决心,要让人将这小子拖出去杖毙了事。 可就在生死一瞬的时候,何瑾又急速开口了:“资敌叛国,助纣为虐?这当然是一种说法儿。” “不过,微臣更倾向另一种说法,便是智勇双全,计劝异族,扬大明之威德,笼塞外之戎狄,彰大明煌煌之光,耀九州四海同庆!” 说着,他陡然从破破烂烂的衣服中,掏出一封华彩的绢绸,高举奉给弘治皇帝,一脸慨然庄重地言道:“此乃蒙郭勒津部落火筛,拖微臣转交给陛下的降书,以及恩请归附大明的国文!” 一下子,整个暖阁再度寂然无声。 所有人都望着何瑾手中的绢绸,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外之物一般,脸上俱是震撼、惊诧、不敢置信。 再之后,何瑾甚至察觉到众人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眼神儿也变得炽热、惊喜一时间,他有种被群狼环伺的毛骨悚然感,只好壮着胆子咳嗽两声:“呃陛下若同意火筛请降,两族日后便可再无刀兵。” “嗯嗯还有就是火筛部落牧守河套之地,便为我大明抵御鞑靼小王子的第一道藩篱。且微臣已擅作主张,同意开设边关榷场,两族互通有无。” 见众人还是没反应,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道:“如此,大明日后将有源源不断的牛羊、药材、皮毛至于战马这等军事重资,当然也会有,不过得要慢慢沟通洽谈。” “另外用我大明充裕物资,通过蒙郭勒津部落这个跳板,收买、拉拢、分化鞑靼其他各部落也是可慢慢图谋的。” “同时,大明在赚取大量利润财富之余,还能充裕百姓,增收岁入总之,百利无一害,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切先慢慢来嘛。” “何,何小子,你竟真办成了这等事儿?”李东阳虽早有预料,可真看到这封国书时,嗓音还是忍不住有些发颤。 事实上,暖阁里的这些人人,都清楚何瑾是不会无缘无故叛国的。也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自何瑾跑到塞外后,顶着朝堂上下的压力暗中襄助。 “你,你屁颠颠儿地跑到塞外,原来不是光想着牟利?”谢迁不禁也有些傻眼,愣愣地问道。 早先听闻何瑾跑到塞外的消息,因为奏疏上语焉不详,他们再怎么猜测,也就想到何瑾或许是要去打探一番敌情。 然后何家那次千余辆的货物,一下又让他们暴跳如雷:这臭小子恐怕就是想钱想疯了,仗着固原立下的战功,竟然要搞边境走私牟取暴利! 对于屡禁不止边关的走私,他们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同时更明白两族之间贸易,其实对双方都有极大的好处。 然而,敌我关系的对峙和两族血海深仇,无疑是亘在贸易之前的一条巨大鸿沟——谁敢弃大局不顾,将爪子伸到这走私牟利上,纯粹就是在找死! 也由此,他们统一的决议,就是狠狠打压雪藏何瑾一番,让他明白不是什么事情只要有利,就可以毫无顾忌去做的。 可想不到蓦然回首,便发现何瑾已不声不响,将那条沟给填平了 第四七一章 反正事儿办成了 弘治皇帝足足将两封国书看了两遍,几乎都能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后,才恋恋不舍地交给三位内阁大学士浏览。¥♀八¥♀八¥♀读¥♀书,2≠3o◆ 毫无疑问,降书和请愿国书都是真的。 上面非但用了蒙汉两种文字书写,还有火筛的亲笔签字,以及盖着代表蒙郭勒津部落的金印。 “何,润德你是如何办到的?” 弘治皇帝嗓子有些干哑,喝了一口温茶滋润后,嗓音还是有些发颤:“莫非就靠那千余辆货物,便做成了这等大事?” 话刚落下,他自己就苦笑了起来:事情怎么可能那般简单?倘若千余辆货物,就能收买蒙郭勒津部落,两方怎能足足争斗了几十年? 就算此番火筛在固原大败,实力大损。 可也正因如此,火筛日后恢复了元气,更会对大明疯狂报复才是,怎么一扭脸就归降了大明? 同时想到了这一层的刘健,忍不住狐疑地看着何瑾,道:“小子,你该不会是被火筛骗了,他这一次不过在诈降吧?” 这话落下,何瑾顿时幽怨地瞥了刘健一眼,道:“刘公,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好不好?诈降这种事儿,就算他骗过了我,可这两封国书却是真的吧?” “要是他敢诈降,我们扭头儿就把这两封国书公诸于众,让鞑靼小王子和草原各部落都知道,他火筛原来已归顺了大明你说他要不是真心的,能干这等自掘坟墓的蠢事儿?” 然后,他还不忘拍马屁,道:“更何况,两方缔结盟约之事极为重大。陛下及诸位英明睿智、老成谋国,自会慎之又慎处置。根本不可能说他一归降,咱就门户大开,让他们为所欲为的” 听到这里,刘健不由尴尬地讪笑了起来:没错,这小子屁股后粘根儿尾巴,就是一只猴儿。能骗过他的人,估计现在还没生出来呢。 可这等事儿,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暖阁里的所有人,怎么都想不通这小子,如何做出了这等反转乾坤之事。⊙√八⊙√八⊙√读⊙√书,2●3o≥ 一时间那疑惑炽烈的眼神,就如大功率的探照灯,晃得何瑾眼睛都有些生疼。 “陛下,诸位其实这件事儿严格来说,并不是微臣办成的。” 何瑾就有些期期艾艾,然后又流利开口道:“真正的原因,是陛下英明神武、文韬武略,内阁大学士运筹帷幄,决策睿智,以及厂卫鼎力相助,办事干练。” “嗯有了这样的主使和同谋,微臣才能福灵心至、后顾无忧,才能大胆地放开了拳脚” 话刚到这里,弘治皇帝脸色就黑了。 再看着何瑾那熟悉的谄媚神色,他气得牙根儿都痒痒:“别说这些没用的,朕和内阁及厂卫到底干了什么,还用不着你废话!” 随后,又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郁闷开口道:“行了,你的罪过朕答应既往不咎了。且这等大功百年未见,也会重重恩赏的!” “微臣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了这个,何瑾登时欢天喜地,说话也不再慢吞吞了,直言道:“呃那个火筛归降的原因嘛,微臣猜测是蒙郭勒津部落,其实早已有这方面的意思。” “嗯?”这样的回答,自然大出所有人意料。 何瑾却不慌不忙,继续言道:“陛下及诸位也都知道,草原上的生存极为险恶。虽然有丰美的草场和供蒙古人放牧,可除了牛羊之外,他们那里几乎什么都缺。” “不说糖醋茶盐,就连一口寻常不过的铁锅,几家帐篷的牧民都要轮着用,而且一旦破了都无法修补” 这番话入耳,众人脸上不由都升出了然的神色。 自从朱元璋和朱棣爷俩把蒙古踩在脚下后,中原王朝很快对于草原,又恢复了茫然和无知。 在他们的认知中,蒙古草原就是荒漠蛮夷的代名词。 何瑾的这番话,又恰恰很符合他们的认知,这就使得接下来的解释,一切听起来都很合情合理。 “陛下和诸位想一下便可知道,每次他们入侵大明,都说是为了重现大元的荣光,一洗当年的耻辱。可事实上,他们又做了什么?” “抢钱,抢粮,抢货物,甚至连农户家里的一根针都不放过,简直比一群乞丐还没节操这无非就是草原上物资匮乏,他们只能通过抢掠,才能勉强维持部落生存的样子。”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已微微点头,接口道:“你的意思是,火筛早已厌倦了这种方式。所以此番大举侵扰宁夏失败后,才痛定思痛做出了归顺大明的决议?” “根本的原因,应该就是这样吧?” 何瑾就一副‘我也拿不准’的神色,道:“或许还有草原各部落争斗残酷,火筛同鞑靼小王子之间也有龃龉,以及火筛年老无子、进取心不足等其他原因?” “反正微臣知道的是,火筛最早想的是孤注一掷,攻陷固原掳掠大明太子,继而要挟大明准许他们入关中一地游牧结果后面的事儿,诸位也都知道了。” “再然后,也可能是他幡然悔悟,或许就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反正火龙沟的时候,是他主动联络上了我” 暖阁里这些人各个都是人精儿,说假话肯定是行不通的,唯有用真话才行。 但何瑾还有自己的目的,便用了七分真、三分假来避重就轻,让事情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孤注一掷失败后,随即又决议归大明,可不像是进取心不足的样子。反倒在老臣看来,火筛此举甚有魄力”刘健捋着胡子,蹙眉深思道。 ‘嗯他都想着归顺大明后,就自裁向部落谢罪了。命都不想要了,魄力自然是大大滴。’ 何瑾在一旁忍不住心中偷笑,这种‘别人都不清楚,就自己全明白’的感觉,很是让他暗爽不已。 “也或许是他跟鞑靼小王子之间嫌隙很是不小,已然到了要决裂的地步,才想着背靠我大明与之相抗衡。”还是李东阳这只老狐狸,看事儿最为精准。说这话的时候,还刻意看了何瑾一眼。 何瑾就一脸纯洁无辜的模样,还摊了摊手,意思就是那种:咱也不清楚,咱也不敢多问啊反正事儿就这么稀里糊涂办成了,你们才是大明朝的大佬,你们看着办呗。 李东阳当时就被气着了,忍不住冷笑要继续追问。 可不料这个时候,弘治皇帝又开口了,道:“润德言之有理。不管火筛究竟意欲何为,他归顺大明的心思,总归是假不了的。” “若这等盛举真的达成,非但是我抵御异族的转折性胜利,更乃大明威德播于塞外,奠定两方和平、共存互荣的初始!” 兴奋过后,弘治皇帝又看向傻笑不已的何瑾,心头不由升起一股腻歪:如此调转乾坤的大事儿,真就是这么个货给办成的? 这小子莫非才是天命之子,走哪儿都有狗屎运?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他就不想看到何瑾那张脸了,摆手道:“嗯,此事攸关社稷安危,容不得半点疏忽。朕先与内阁商讨一番,有需要自然还会找你的。” “微臣告退”反正忽悠的目标已达成,何瑾自然也懒得在这里多呆。 可就在他走出殿门,准备光明正大回到家中的时候,弘治皇帝却又猛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一斜头向牟斌示意。 牟斌当即会意,拿出那块蒙头的黑布,追上去就套在了何瑾的脑袋上:“何主事,这些时日就先委屈你了。要记得,你至今身在塞外、生死不知” 何瑾当时就傻眼了,双手乱摸着喊叫道:“陛,陛下不能这样啊臣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咋还要跟耗子一样不能见人呢?” “哎,哎谁在拖我?我为大明立过功,我为社稷流过血,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啊!”11 第四七二章 三从四德 何府,崔氏的房间中。∈八∈八∈读∈书,≦o≧ 何瑾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双手高高拖举着一把笤帚,眼含热泪地说道:“娘,孩儿不孝,外出三月有余,未曾往家里写过什么书信。” “就算中间送了一封家书,也只嘱咐秀儿调拨物资,未曾向娘亲报过平安。一想起这个,孩儿便惭愧至极,恳请娘亲责罚!” 说完,何瑾就一脸郑重地,将笤帚又高举了两分。 崔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就伸出丝毫不亚少女滑嫩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瑾儿,外出三月脑子坏掉了?” “娘!孩儿真的知道错了。” 谁知何瑾还一下急了,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孩儿枉为圣人子弟,连这等教诲都未记在心上,简直不当人子。” 一下子,崔氏就更加疑惑了,甚至还有些惶恐,道:“娘,娘其实也知道,你在边关吃苦受累,听说还守城杀敌、险象环生。” “如此忠勇护边,实乃我大明难得的好臣子。娘有你这样的好儿子,理应骄傲才是,又怎么会打你呢?” “娘,你还是揍我一顿吧!”何瑾却不依不饶,又将笤帚往前递了两分。 “不不不,娘这次真不打了” 崔氏赶紧推开他的手,这下是真有些害怕了:儿子三个月没见面,回来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谁受得了? 可谁料何瑾这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又问道:“真不打了?” “嗯,不打了” “哈哈哈果然没有女人不爱听甜言蜜语的,就连三十多岁的女人也不例外!娘啊,你很是让孩儿失望呐。” 说完何瑾邪魅一笑,起身就拿着笤帚就往外走。 谁知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冰寒的杀气,崔氏的声音也仿佛草原上冷冽的风,如刀刺骨:“瑾儿,娘不想打你的原因,不是因为甜言蜜语,是因为你那把笤帚不趁手啊!兔崽子,三个月没回来,回来你就飘了啊!” 院外正在收拾着庭院的小月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摇了摇可爱的脑袋,嘀咕了一句:“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啊” 一旁的那日暮没有听清,不由问道:“什么?” 月儿就向着崔氏的房间努了努嘴,然后就听到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啊!” 然后,就在一片惨嚎声之下,小月儿继续淡定地收拾着,唯独嘴边的话又变成了:“老爷,你这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两炷香时间后 一脸懵傻的那日暮,就看到崔氏从屋里走出,浑身都带着一股轻松畅快的味道:“月儿,今儿天气不错,陪我逛街去。【∞八【∞八【∞读【∞书,︾o@” 说着,她还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那日暮,道:“知道郡主跟那兔崽子还有事儿要说,今日就不厚颜邀请了。改日再带郡主好好领略一番,这京城的人文风情。” “多谢太夫人。”那日暮当即回礼,又一次感觉这府里的人,各个都不简单。 然后,她就走进了房间。 看到可怜兮兮的何瑾后,不由疑惑问道:“既然你娘揍你如此下手无情,为何上次入宫前还要我动手?” 何瑾就艰难爬向椅子,龇牙咧嘴地痛苦说道:“这不明摆着呢吗?上次若让我娘动了手,我可能就入不了宫,而是该直接往坟地里埋了” 听了这等冷笑话,那日暮非但一点都没笑,反而摇头不解道:“你们母子真是很奇怪。别人家中女子都是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你这里却一点都不一样。” “三从四德吗?” 何瑾这会儿爬上了椅子,喘了一口气后才道:“这个话题啊真想跟上次跟你爹聊天一样,说你们学艺不精,忽悠你们一番也就罢了。可惜,这次实在是汉人自己不争气,把这话给糟蹋了。” “嗯?难道对于这条金科律例,你也有自己的看法不成?” “不是我自己的看法,是这句话本来就被曲解了。”何瑾面露苦笑,解释道:“郡主你想想,当年先秦书写的时候,可是用刀刻在竹简木板上的。” “那么费劲的事儿,再加上那会儿还处于造字时期,自然要求字越少越好,所以通假字、一字多义也就应运而生。” 说着,他又转回正题,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当中的‘从’字,可不是顺从、听从的意思,而是辅佐、辅助的意思。” “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说女孩子在未出嫁之前要听从家长的教诲,不要胡乱地反驳长辈的训导,因为长辈们的社会见识丰富,有根本性的指导意义。” “出嫁之后呢,要礼从夫君,与丈夫一同持家执业、孝敬长辈、教育幼小,夫妻二人要同心同德,齐心合力。” “如果夫君不幸先己而去,女人就要坚持好自己的本分职责,想办法扶养小孩长大成人,并尊重自己子女的生活理念。” 言罢,何瑾就一摊手,郁闷地道:“你说如此伟光正的言论,有一点错吗?活在社会当中,男子有相应权利和义务,女人当然也有一套行事准则。然后有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劝女人自守律己,难道这些都有错吗?” 听了这番解释,那日暮不由诧异地看向何瑾,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很是与别人不一样,渊博又包容。 又想到以后会是他的女人,自己从小在草原上自由自在惯了,心底真的畏惧那些冰冷、严酷、不讲人性的伦理束缚。 不自觉地,她就开口继续问道:“那为何到了现在,三从四德就变了味道?” “还不是因为弱宋不争气!”说起这个,何瑾就一肚子的火,言道:“你看强汉、盛唐的时候,有这种情况发生吗?” “一个国家的思想,其实跟国势有很大联系的。国势强盛时,思想自然昂扬向上、勇于开拓,兼容并蓄。” “可到了北宋末期和南宋的时候,国势衰微,怼不过辽人,怼不过西夏,怼不过金人,又怼不过你们蒙古” 说着,何瑾又不由苦笑蔑视道:“到了这个时候,统治者心里能不发虚吗?为了维护统治,他们能不可劲儿地愚民折腾?” “恰好这个时候程朱理学应运而生,又在朝廷的推波助澜下一统文化伦理江湖,走向了偏执的巅峰。自然什么冻死事小,失节事大。什么存天理,灭人欲。什么满世界的贞节牌坊,就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而到了明朝的时候,木已成舟。再加上我们那位太祖皇帝还权欲极强,这套理论又很符合愚民统治。由此,光伟正的儒家经典就在权力的干涉下,犹如脱缰的哈士奇,稀里哗啦地就奔着沟里一去不复返。” “那,那在这个府里,你是不会按照那套理论去约束女人?”这一番寻根朔源、客观辩证的精彩讲述,那日暮并没听进多少,她关心只有这个问题。 “当然不会。” 何瑾就认真点头,言道:“否则的话,秀儿不会执掌着何家产业,清霜也没自己的事业,老娘更不会揍我如此痛快而你,也不会跟我一块儿看到接下来的场景。” “我跟你一块儿,看到接下来的场景?” 一听这话,那日暮芳心不由有些触动,俏脸绯红:将我跟你那些至爱的女人放在一块儿,是意有所指吗? 可没等她多想,门房金元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道:“老爷,不好了,一大群的勋贵、还有好多的大官儿,都来我们府里了!” 何瑾就没好气地白了金元一眼,道:“大呼小叫个什么?陛下不让我出去,自然我得请他们过来了,又怕个什么?” 金元顿时欲言又止。 后面英国公张懋爽朗的笑声,却已然响起:“啊哈哈不容易啊,你这只铁公鸡主动宴请我们,真是稀奇!不知此番宴会,又准备了什么美食?” 一听这个,何瑾顿时从椅子上滑下来了,满脸懊悔:娘的,百密一疏,忘了还得让他们吃好喝好这一茬儿了啊11 第四七三章 一定要有套路 看着房门处光线一暗,那么些个魁梧雄壮的猛男们鱼贯而入,何瑾的眼神就很是惊恐:“伯伯叔父,今日邀诸位前来,乃是为了社稷安危、黎民福祉之大事。酒宴乱性,不宜多设,改日再款待诸位如何?” 英国公张懋一听这话,脚步都没停,仿佛根本没听到一般哈哈大笑,自顾自继续言道:“哈哈哈贤侄平安归来,可真是想煞我等。” “看你龙精虎猛的模样,想来也没受什么罪,害我们白担心一场,你可一定要好好招待一番才行。” 何瑾顿时一脸懵傻:刚被我娘揍了个鼻青脸肿,你聋也就算了,难道还瞎吗? 正准备再大声解释一番,却听保国公朱晖又开口了:“没错,上次军营只吃了一顿野味,甚是对胃口。想必回到京城这食材管够的地界儿,贤侄必不会让老夫失望!” 说着,这家伙也就走入了大堂。 紧接着又是薛伦,他的话倒是客气,可差点没把何瑾气背过去:“哎呀,真是让贤侄破费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你就别大马金刀地坐下,然后等着上菜的模样啊! 看着这些不讲理的勋贵武将,何瑾简直欲哭无泪。真恨自己穿越不逢时,不能一杆鸟qiang在手,一qiang一个爆了这些家伙们的狗头。 事已至此,他也无计可施。 只能悲愤地向金元吩咐,让鲁霸带着那些厨娘弄几桌硬菜来。 不过,总归请来的也不全是勋贵武将,还有知礼懂事儿的文官。至少他大哥王华,进来后就没提什么非分的要求。 但他的眼睛,老是乱瞟个什么劲? “贤弟,有宴无舞,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王华还是开口了,道:“更遑论你还是京城曲艺宗师,弄出的流行歌舞,一扫词牌曲调的枯涩呆板。家中更豢养着不少名妓花魁,岂能不让我等大饱眼福?” 何瑾的笑容仿佛瞬间被人施了冰冻法术似的,全僵住了:大哥,我的亲大哥,你真是王华吗? 记得从前有人考验你的品德,在湖中亭子里安排了两名ji nu。结果,你扒了亭子的木板泅水渡湖,也不碰人家ji nu一下 “来你家赴宴,能与那事相提并论?” 王华却还振振有词,道:“他们包藏祸心,我岂能中了圈套?眼下酒宴歌舞不过助兴赏目,又有何不可?” “王翰林所言不差,小子,是要不给脸吗?我们虽然打不过你,可真动手了,你难道还能还手不成?”张懋就目露凶光,满脸的威胁。 何瑾还能说什么,只能又招呼一小厮,道:“让厢房排练的歌姬过来,给诸位叔伯弹个《东风破》” “不,我等爱听《精忠报国》。” “呵呵”何瑾心比针扎般还痛:我现在最想听《天使中的魔鬼》,因为你们这些人都是! 好在不管怎么说,一番折腾后,菜一道接着一道上来了。 还有换上了一身表演用盔甲的歌姬们,也开始扭动着曼妙的身姿,以一种柔美的反差演绎着《精忠报国》。 何瑾看了一会儿就瞧出了苗头儿,柳清霜这是将《秦王破阵乐》改编了一番,配合着雄浑壮烈的曲调和歌声,糊弄那些人傻钱多的士子,还有这些只图个热闹的勋贵武人,明显绰绰有余了。 然后随着一杯杯‘平边关’下肚,气氛慢慢热烈起来。身为主人的何瑾,当然被灌了不少酒,脸色也开始变得酡红。 直至这个时候,佯装着一位普通丫鬟的那日暮,完全一头雾水,根本看不懂何瑾在搞什么幺蛾子。 “不行了不能再灌了,再灌就说不了正事了。” 很快醉眼惺忪的何瑾,就愣愣看着酒杯里的清冽液体,只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为了适应明代人大众的口味,‘平边关’是拿上好的烧酒只蒸馏了一遍。可即便这样,酒精数也已达到了三十多度。 连着被灌了十几杯的他,已开始头重脚轻:“今日请诸位前来,是为了呃,为了啥来着?” 何瑾努力地摇了摇头,回想着今日设计好的套路:嗯,一定要有套路要是直接告诉他们,自己在撮合大明跟蒙郭勒津部落结盟,这些人非炸了不可。 在座的勋贵武将都是跟鞑靼打过仗的,期间阵亡受伤的将士手下数不胜数,仇怨可大了去了。 不说武人大多性子直爽暴烈,就说他们现在都喝了酒 剩下的文官,好吧其实只有王华一人。 他倒是不会跟何瑾动手,但受‘华夷大防’的思想荼毒很是不轻,拂袖而去绝对有可能的。 嗯所以,一定要有套路。 好在只想了一会儿后,他就记起来了,对着那些勋贵武将言道:“嗯,今日请诸位前来,是为了商议扩编新军和创建军校一事!说白了,就是如何继续深化推进军制改革” “扩编新军、创建军校?” 这话一出口,张懋顿时来了兴致,道:“小子,可算等到你有良心的一天了。说吧,你打算怎么整?” “不错,新军老夫算见识过了令行禁止、临危不乱,真乃一支铁血之军!” 朱晖也随即开口,道:“原以为那都是优中选优的精兵,想不到竟是训练了没几个月的新兵!要是我大明各营皆乃那等纪律严明之士,何愁外敌屡屡犯边?” “莫要忘了,我等还是军校的荣誉理事。你小子还不快将军校营建出来,多多培养些精英武官,也好让我们武人扬眉吐气一番!”薛伦也激动了,不甘人后言道。 固原一战的大胜,非但令整个大明百姓欢欣鼓舞,更让这些武人们大出了一回风头。毕竟实打实的战功,任凭谁也否认不了。 也由此,他们所任职的五军都督府,也不复之前那般名存实亡,地位渐渐水涨船高起来。这些家伙如今同兵部沟通起来,嗓门儿也大了几分。 而这一变化,也让这些勋贵武将切实认识到,只有自身的腰杆子硬,说起话来才能真正有分量。靠着之前斗心眼儿、耍无赖跟文官争权力,完全就是缘木求鱼。 此时一听到要继续推行军制改革,他们可比何瑾上心多了:“小子,我们这些老家伙脑子没好使。这事儿总要你给那个章程出来,我等必全力鼎助。” 张懋这勋贵武官的第一人,当即就表了态,剩下那些勋贵武将也纷纷响应。 看到这一幕,何瑾嘴角的弧线不由上扬起来。一旁给他倒酒的那日暮看到,忽然就意识到何瑾要使诈了。 果然,随后便又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摊手道:“扬我大明军威,铸造大明铮铮铁骨的千秋伟业,小子自然也想出一份力。可冥思苦想了几天后,发现一个巨大的难题。” “什么难题?” “没钱” “没,没钱”勋贵武将们一下被噎住了:没,没钱跟我们说啥啊。单补偿宁夏一线兵士的军饷,就砍了将近百个武官的脑袋,抄没的家产才勉强够用。 而扩编新军、深化军制改革那花费,明显比宁夏一线要大了去。 要知道,何瑾的军制改革其实哪儿都好,唯独一条就是那些精锐的新兵,都是用钱给砸出来的 这要是让整个边关、整个京营都有新兵的标准,那就是砍了我们脑袋,抄了我们家也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小子,不会弄了一场鸿门宴吧? 众勋贵武将一下想到了这里,可何瑾却还浑然未觉,仍旧自顾自言道:“深入推进军制改革,创立军校,培养一批又一批的精英武官,继而带动整个大明军制好转,就得往里面狠狠砸钱。” “可大明这些年天灾不断,国库都见底了,诸位叔伯你们说该咋办?哎,哎,你们这都什么眼神儿,怎么还抽出刀来了,放下,快放下呀!” 第四七四章 项目投资小、见效快...... “快把刀放下,这次不坑你们的钱!” 看着那些勋贵武将,一个个不是来砍自己,而是使出了‘夜守八方’的招式,小心翼翼还要往后退的样子,何瑾终于才反应过来。 气得他当即大吼道:“瞧你们这个样子!人与之间的基本信任呢?在你们心目中,我就是那种无耻卑鄙、坑蒙拐骗之人吗?” 一听这话,这些勋贵武将们才放了心,纷纷又重新落席。 尤其张懋更是不客气,还嘟囔了一句:“自己到底是个啥人儿,难道心里没点数儿吗?吃你顿饭还让我们提心吊胆的,真是!” 一瞬间,何瑾就有些怀念大草原了。 不是因为那里的空气好,而是火筛还没让自己玩坏。再看这些故土的乡亲们,都已经学会反讽了 “小子,让我们上阵打仗,我们二话不说。可说到挣钱改革,你才是行家能手,此番主动邀请我们过来,想必你心中已有了腹案吧?”朱晖沉思了片刻后,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何瑾也最喜欢这种神助攻,不由兴奋起来,道:“不错,此番让诸位前来,就是让你们一块儿来挣钱的!” “眼下我手上的这个项目投资小、见效快,就算不会经营,也有经纪人代为管理。可谓一次性投入,百倍利润回报,稳赚不赔啊!” “最最重要的是,这个项目除了能让大家伙儿发上一笔财之外,还能创造大量的财政税收。只要国库里有了钱,届时深入推行军制改革,一切都水到渠成” 听着何瑾如此蛊惑人心的说辞,这些个勋贵武将们眼里,全都冒出了金光——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小子,别吊我们胃口了,具体什么呃,那个项目,赶紧跟我们说说?”薛伦可是这些勋贵里最有商业头脑的,闻言已有些迫不及待。 何瑾这会儿就踌躇了一瞬,然后按住了腰间的绣春刀,才开口言道:“跟蒙郭勒津部落通商贸易!” 话音落下,那日暮一下失手碰翻了桌案上的酒杯。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何瑾让自己见识的是什么场景。 他,他难道疯了不成? 难道不知道这些勋贵武将们,各个对她阿爸有着刻骨的恨意?难道他就不怕,自己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朝中人脉,就此一朝丧尽?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他明明一个人就可以做,为何偏偏让自己在场? 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少女的心,这会儿就如翻倒的酒水,缓缓流淌晕染开来,已不知是何滋味 结果也自然如那日暮所料,这些勋贵武将的面色,骤然变得阴寒僵硬无比,随即再度拔出了刀。 朱晖第一个拍案而起,喝骂道:“何小子,这话老夫可以当你喝多了,说的全是醉话。否则,休怪老夫刀下无情!” “不错,我大明与蒙古纷争百年有余,仇深似海。就连这大明朝,也乃太祖筚路蓝缕,驱除胡虏所创。何瑾,你莫非被钱迷住了眼,想要倒行逆施,为天下人所不耻?” 张懋毕竟跟何瑾关系亲近,语气还算平顺。 可到了薛伦这里,便有些难听了:“哼,何瑾你贪财图利,什么钱都会去赚。可我跟你不一样,这等沾着将士们血泪的钱,我绝对不会碰一文!” 听完三人的吵嚷,何瑾非但没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都没有二话不说就砍我 然后,他就扶起了酒杯,示意那日暮倒上后,才抿了一小口言道:“假如我换个说法,不知诸位可会接受?” 说着不待三人表态,他就继续言道:“假如我说蒙郭勒津部落诚心归顺我大明,我大明为彰天朝上国怀柔之恩德,准许两方通贡互市,不知三位有何看法?” “当然还是不行!” 朱晖下意识就开口反对,可要说个理由的时候,忽然就有些卡壳:“呃火筛屡屡掳掠大明边关,残我子民,杀戮无度。” 有了这样的开头儿,他随后就流利多了:“不错,此等罄竹难书之罪,自当夷族枭首方能平息国恨。岂能他说投诚就投诚,我大明还要准许他部落通贡互市?” 这话落下,那日暮当即变色,忍不住就要动手——蒙古草原上无论汉子或是妹子,都不可能允许别人,当面说要砍自己老爸脑袋的。 然而何瑾却先她一步,猛然按住了她抓着酒壶要砸向朱晖的手,一脸淡然地向朱晖言道:“嗯,保国公言之有理。” 被陌生男子这样按住手,那日暮没有汉家女子的羞恼,更多的还是气愤不甘。毕竟这么一按之下,她也意识到眼下的形势,冲动任性只会让事情万劫不复。 可理智虽然如此,情感上还是怒气翻涌,想知道何瑾为何要自己这般受辱。 然后,她就听到何瑾继续言道:“既然保国公不同意火筛投诚,那他自然会竭尽全力疯狂报复,一洗前耻。” “上次固原我们赢得那么艰辛,保国公觉得下次他卷土重来,我等还能守得住,击得退?”说到这里,何瑾不免就笑了起来,道:“想必诸位也听说了,我率蒙郭勒津部落突袭延绥镇一事吧?” 这下,就算朱晖也不得不承认,军制改革虽略有成效,可大明边关痼疾尚未根除。一旦行差踏错,就又是一场边关劫难。 最主要的是,毁灭可比创造容易多了。几十年乃至数百年的财富,一把火就会给烧个干净 “这,这这你身旁的丫鬟,怎么一副要杀我的样子?”憋了半天,朱晖也只憋出了这句话。 “哦,她就是脑子烧坏了,一会儿怒一会儿笑的,不用多管。” 说起谎话来,何瑾眼睛都不眨,还十分富有逻辑:“我之前不是脑子也烧坏过嘛,看她觉得很亲切,就收留了下来” 一下子,朱晖就无言以对:好吧,你们傻子之间的情义,我们正常人不懂。 这时候,一直没出声的王华忍不住了,道:“火筛、小王子实不足畏,而嬖倖乱政,功罪不明,委任不专,法令不行,边圉空虚,深可为畏。尤其近年边将失律,率令戴罪杀贼,人心日懈,士气不振。” “若陛下大举乾纲,有罪必罚,有功必赏,专主将将权。厚恤沿边死事之家,召募边方骁勇之士,仿靖代制科荐举之例以收异材,必令异族难入长城一步。” “大哥,你说的这些,不就是我提议的军制改革?”何瑾听完就笑了,然后又是一摊手,道:“没钱” “没,没钱我,我”腹有万卷的大儒,最终还是败倒在这残酷的二字面前。痛苦地喝了一杯酒后,再不发一言。 太受打击了!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最终还是张懋打破了沉默,道:“小子,如你所说的法子,难道就能让我大明边患永除,河清海晏?” “河清海晏不敢保证,至少让边关和平个百十年,乃至更久远,却是没多大问题的。”何瑾这会儿语气就轻松了些,道:“诸位其实可以想想,宋与辽澶渊之盟后百年,可还有大规模的战争?” 张懋也不吭声了,闷闷地仰头灌了自己一杯酒。 “除此之外,难道你小子就没有别的法子?”这会儿就剩下薛伦,情感上怎么也转不过弯儿,郁闷地问了一句。 何瑾当然不会回答这等无聊的问题,而是一下就转了话题,道:“我名下的清平商行,已开始大量收购粮食茶砖、盐糖、麻布丝绸等物资了。” “这些在大明朝随处可见,价格也低廉,可到了草原上都是极为紧俏的物资,立时身价倍涨。这等通贡互市的机密消息,我可是一般人不告诉,诸位叔伯若是哎,哎,你们怎么都走了,慌慌张张地干啥去?” “他们当然也去准备收购物资了,你难道连这个都看不出来?”看着四人匆匆走远,那日暮不由白了何瑾一眼。 谁知何瑾也feng sao地回了她一眼,道:“你都能看出来,我会不明白?哼,别忘了谁把他们请来的。” “你,你”那日暮看着这混蛋,这会儿还摸着自己的小手,忽然脸就红了:“你故意留我在场,就是为了让我?”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再直爽大胆的女子,这时候也是羞涩的。 然后,就见何瑾就一点头,道:“没错,就是为了让你看到我多厉害。毕竟,装逼都没个观众,会丧失很多乐趣的啊” 一下子,那日暮就明白,崔氏为何老是爱揍她儿子了 第四七五章 我在结党营私啊...... 接下来的几日,何府中歌舞不停,酒香四溢。6八6八6读6书,□≠o 第一波次的勋贵和大哥后,何瑾第二波又宴请了新军的年轻将领,包括徐光祚、常怀先、张仑、薛翰,以及锦衣卫的副千户李承祐,还有他的大侄子王守仁。 这一次宴请,看着自己三位侄子齐集一堂,何瑾忍不住笑出了叔父般的慈祥猪叫声。 第三波次就是明朝的两位大特务头子,连带着孟文达、丘聚这两位特务手下的小弟,也一并邀请了。 到了第四波的时候,来人实在有些出乎意料——那俩兄弟竟是他的冤家对头,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 “唉,太子是真被禁了足,出不来了。酒宴没了他这家伙,还真是少了一些快乐呢”到了第四天的时候,何瑾扳了扳手指头,发现自己再无人可请后,不由有些兴致蹒跚。 “相公,你这几天究竟在做什么?” 从安阳赶回来的沈秀儿,奇怪地问向何瑾。一旁的柳清霜也娥眉轻蹙,仍旧乔装丫鬟的那日暮更是一头雾水。 “我在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啊”何瑾顿时有些不理解了,虚心问道:“别人搞这一套,难道不是这样喝喝酒、看看歌舞,然后酒劲一上来,都脸红脖子粗,拍着胸脯说‘兄弟放心,你就是我亲兄弟’的吗?” 一下子,三女就对视了一眼,随后又同时摸了摸饱满的胸,慢慢给自己顺气:你是想把我们都气死,然后再找新的小姐姐咋滴? 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我们难道还看不出来?可你就不知道,此乃官场上的大忌,尤为令皇家忌惮厌恶? 一旦这等罪名坐实,抄家灭族都不用再找其他的理由。别人都避之不及的事儿,你怎么还上赶著作死? 然而,何瑾却一脸的无辜,摊手道:“我也没办法啊朝堂上那些人早就弹劾我通敌叛国、数典忘祖了。” “那么大的罪名坐实了,铁定要被抄家灭族的。这结党营私或许还能同他们斗一斗,束手待毙岂非连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了?” 三女一听这个,顿时又情不自禁地再度顺了顺气:你,你这一番歪理邪说,还真是让我们无言以对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罪名已那么严重了,干脆就破罐子破摔? “哎呀现在重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结党营私。∟★八∟★八∟★读∟★书,2▲3o︾事实上,结党营私根本就是个伪命题,为了同一目标结成政治联盟,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那些统一口径弹劾我的官员,你们说他们难道就不是朋党?” 这一下,三女就不再顺气了。 沈秀儿和柳清霜同时拿出了一个茶杯,那日暮就给她们各倒了一杯温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 随后三女狠狠仰脖,一口喝了下去:不这样,实在浇不灭心头的火气啊!明明显然易见的事儿,怎么经过这家伙嘴里一说后,全都变了味儿呢? “现在最重要的,其实还是跟蒙郭勒津部落通贡互市之事。毕竟”说到这里,何瑾的语气少见地凝重起来,眉头紧锁住一片阴沉的忧愁。 一瞬间,那日暮拎着茶壶的手就收紧了起来:眼前这个少年,虽然不是蒙古人,却在挽救蒙郭勒津部落一事上,冒了身死族灭的风险。 一个女人的一生,能得到这样真情为自己的男子,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然而,身为过来人的沈秀儿,看到这一幕后不由摇了摇臻首,打破了少女的幻想:“毕竟何家八成的资金,都拿来收购那些日常用品了。一旦通贡互市没有办成,何家可就血亏了” “不错!” 一听这个,何瑾当即拍案而起,痛苦又激动不已:“所以为了避免那等劫难,这通贡互市一事,有条件要办成,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办成!” “可恨我来京城还不到一年时间,认识的人脉就那么点儿。更可恶的是除了大哥能拿得出手外,你看剩下的那些个歪瓜裂枣。” “啧啧,不是没落腐化的勋贵,就是名声不好的爪牙,还有更臭名昭著的外戚太监我这么一个浓眉大眼的圣人子弟,跟他们结成党派,还都拉升了他们的档次呢!” 这一下,沈秀儿和柳清霜端着杯子的手都在抖,那日暮更是悠悠一叹:“别倒茶了,还是倒酒吧” 两女悲愤对望,然后重重点头。 扬脖饮下辛辣冷冽的平边关后,柳清霜才努力整理了一番思绪,将问题拉回了正轨:“相公,你这般结党营私,就能办成通贡互市一事?” “未到最终一战,哪会知鹿死谁手?” 可刚才还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这会儿何瑾却又佛系了起来:“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呗” “反正这种通贡互市的社稷大事,不是臣子写个奏疏,然后内阁票拟、陛下批红后,就能颁布诏书去做的。” “此等要事必然要经过国家大朝,才能形成决议。虽说陛下和内阁那里已有了谱儿,但如何漂亮地走好这一流程,就要考验弘治内阁这一届的执政水平了。” 听到这里,三女才恍然大悟。 那日暮更是有些后知后觉,道:“所以你此番结党营私,全是在为后面的大朝会增砖添瓦?” “说的好像其他人不是一样。” 何瑾就自嘲嗤笑一声,道:“哼,我一介秀才之身,靠着逢迎太子、谄媚陛下,然后操练了一支所谓的新军,弄出什么个军制改革,一下就飞黄腾达得了新科状元都得不到的正六品官职。” “接着又是以军功起家,胆大妄为要打破华夷大防,与异族通贡互市这桩桩件件、方方面面除了对大明朝有利外,全都侵害了那些读书人的权益。” “你说他们难道没有串连在一起,对我口诛笔伐,不想将我这么一个异类铲除?” 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大明到了弘治朝的时候,朝堂官场的规则体系、观念传统早已固定下来了。 简单来说,就是读书人才乃天之骄子。 只有这些熟读了四书五经、孔孟之道的正人君子,才能克己复礼、秉承大道拯救苍生黎民,才能光耀九州、名垂青史。 其他什么勋贵武官、锦衣卫东厂、宦官外戚你们这些祸乱天下的玩意儿,统统都玩蛋儿去!懂不懂什么叫清流,什么叫国之栋梁? 可是他的出现,所作所为无论哪一项,都不符合正统读书人的理念和利益。 他醉心商业,打破了士农工商的四民等级,动摇了士人的根本;跟勋贵武将走得很近,让已习惯纵论军事的文官们颜面无存,还用一场大胜狠狠打了文官们的脸;现在又妄图打破华夷大防,更是违背祖制的大逆不道之举! 一旦让何瑾在朝堂上站住脚,那对正统的官员集团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所以他们才会连篇累牍地弹劾上书,坚决要把这个让他们恐惧的、从未见过的异类,不仅从上消灭,更要从精神上粉碎! “可以说这一次朝会,就是决定我命运的时刻了。是我跟那些官员们,根本矛盾的一次彻底爆发。” 说到这里,何瑾才少有地认真起来,凝肃道:“所以,通贡互市成,我就能活着;通贡互市失败,我就万劫不复!” “到了这种时候,我自然有多少力量使多少,哪怕是张家那两兄弟,我也要拉着他们上船!” “相公”沈秀儿和柳清霜这才变了语气,不由将手递到了何瑾手里,希望能给他一丝温暖。 那日暮跟何瑾接触还没多少时间,可此情此景下,她也不由被这样一位有雄心魄力的少年迷乱了芳心,忍不住言道:“你放心好了,就算此番明朝不容你,我们蒙郭勒津部落也会时刻欢迎你的。” 可不料,何瑾一点都不感动,而是白了她一眼道:“别瞎扯了这次通贡互市搞不定,你们蒙郭勒津部落也熬不过明年开春儿。” “我真正的活命之机,还是在” 话刚说到这里,门外就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何主事,陛下召你觐见” 下一瞬,沈秀儿和柳清霜就惊诧看到,何瑾一下放开了她们的手。 然后就在那日暮羞恼目光中,这家伙又飞快拿了一块黑布,直接往自己头上一套,喊道:“哎呀,来了来了走,咱快点儿走吧。” “哎哟,摔死我了,这门槛儿弄这么高干啥!”11 第四七六章 当一把昏君咋样儿? 看着何瑾捂着额上一个包进来,弘治皇帝不由眉色轻蹙。 侧耳听了丘聚的解释后,不由疑惑言道:“你是说他一听朕召唤,不知从哪儿就拿出了块黑布,然后亲自蒙在了脑袋上,出门儿时才把自己给绊倒了?” 这话一出口,三位内阁大学士也不由怪异地看向何瑾:平时精明跟猴儿一样的家伙,怎么老干这些不着调的事儿? 何瑾就幽怨无比地一撇嘴,道:“诸位能别幸灾乐祸了吗,人家现在可疼了” 不过,还是有人瞧出了端倪,李东阳就诧异地问道:“黑布是你早就准备好的?你怎么就知道,陛下一定会召唤你?” “还不是因为几天后的大朝嘛。”何瑾也不隐瞒自己的精明,道:“通贡互市这么大的事儿,肯定是要通过朝会决议的。” “虽说陛下和大学士心中已有了主意,却更知此番朝会如何艰辛。如此一来,提前布局谋划,还有把声势造起来,就成了必然之举。”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就一摊手,道:“可如此打破祖制的大事儿,是要赔上自己的立场和名声的,哪个官员愿意涉这趟浑水?” “想必三位大学士联络了一番门生故吏后,便发现他们一个个都是死脑筋,只知捧着孔孟之道夸夸其谈,真正干事儿的时就成了缩头乌龟。” 到了这会儿,他就得意地一指自己,继续道:“可蓦然回首,却发现微臣不错哟,尤其还提前编了戏文歌曲儿,笼住了民心” “两厢一对比,陛下和大学士不免感叹朝中士人不足与谋,还是我这等奸佞之臣用得比较趁手然后微臣推算下日子,也就是今明儿这么两天。” 这一番循序渐进的推理说下来,弘治皇帝刚才还忍不住轻笑的脸,就渐渐地凝固了。 三位大学士也愣愣不已地看着何瑾,实在难以将一个出门儿把自己绊倒的二傻子,跟眼前这位如此洞悉朝堂局势,且未雨绸缪的少年英才联系起来。 随后,暖阁里的气氛不知为何,就有些阴冷起来。 “何瑾,你如此卖弄自夸,究竟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弘治皇帝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难道你不知道,君王一般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等自作聪明之人?” 何瑾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陛下,臣就有点儿会办事的小聪明,真正的大智慧难及陛下之万一。” “况且臣还是个愚忠之人,只知忠于陛下,忠于大明社稷。也因为臣这么蠢,才有了一大堆的恶名和把柄,全攥在陛下的手心儿里。” “哪天要是陛下发现臣飘了,变心了,不爱大明江山了。陛下连罪证都不用找,直接推出午门就能把臣给剁了” “可是朕这两天,便发现你在府内结党营私。弹劾奏疏都快把御案淹没了,你说朕要不要现在就把你推出午门剁了?”弘治皇帝露出微笑,只是这笑似笑非笑,很是让人心里发怵。 “”何瑾立时就低头不吭声了。 “怎么,”弘治皇帝却玩味地望着他:“害怕了?” “嗯。”何瑾老实点头道。 “抬起头来,”弘治皇帝的愤怒似乎来无影去无踪,突然又道:“让朕仔细看看,你脸上是否写满了惊恐!” ‘这,这太强人所难了吧?怎么感觉弘治大叔,越来越傲娇了?’何瑾心里嘟囔了一声,无奈地抬起头,还使劲挤了挤眼。 看到他那张极力为表现出惊恐,而扭曲起来的脸,弘治皇帝终于忍俊不禁笑出来,对身旁的萧敬道:“怎么样,寡人没猜错吧,这厮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萧敬也绷不住笑道:“服了,老奴服了,服侍陛下这么多年,老奴也没见过这么横不怕的小子呢。” 何瑾的脸色就更幽怨了,心中暗道:前天来我家吃饭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还夸人家忠肝义胆,是大明未来擎天保驾的栋梁之才呢。 “你为什么不害怕?”这时弘治皇帝笑罢,又冷声问道。 “陛下真要想处置微臣的话,早就让锦衣卫把我抓了,然后交有司讯问了。”何瑾叹口气,心说我又不是二傻子,答道:“更何况通贡互市一事,眼下还没个定论,微臣还可堪一用” “是啊,你倒是把朕的心思,摸得都挺透。按照你的说法,就是在边缘疯狂试探,却怎么也不越雷池一步,是吧?” “微臣,微臣冤枉啊”何瑾都有些不耐烦,真没想到弘治大叔放飞自我后,也让人这么讨厌。 好在,这会儿弘治皇帝也玩够了,渐渐敛去笑容,沉声道:“朕可一点都没冤枉你,你小子聪明至极,这些你早看透摸透了。” “不过朕今日也不怕告诉你,身为大明天子,朕从来不怕心思和性子被人摸透。就怕被他们摸透后只想着利己谋私,还对大明江山没一点用处!”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又冷哼一声,道:“你其实也别太得意,你看透了朕的同时,朕也看透了你。” “你虽然表面贪财好色,自私功利,还一身的臭毛病。但所作所为,都是在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且大明社稷有利的前提下,你才敢为自己谋一点小利。” 这个时候,弘治皇帝就有些动感情,道:“最重要的是,你能办事儿、会办事儿,还办得成事儿!朕看重的,就是你胆大妄为的同时,还有一分的自知之明,以及一分实打实的能力!” 说完,他甚至忍不住都站了起来。 可听完这番饱含真情的慷慨之言,何瑾却眨巴着一双眼睛,忽然有些懵:这,这几个意思呀?怎么听着,好像跟表白差不多? 夭寿啊! 弘治大叔你到底要干什么? 然而又看着内阁大学士,还有萧敬、牟斌等一干人拼命使眼色,气氛又托到了这里,需要有一个平稳的着陆 何瑾也只能猛然一个叩首,眼泪汪汪地回道:“微臣知道,陛下是堪比尧舜禹汤的仁君,更英明神武、慧眼如炬。臣有几斤几两,早就被陛下看了个通透。” “今日陛下对臣坦诚直言,臣感动不已。一想到今生有幸在陛下朝堂为臣,臣只觉祖坟都冒了青烟” “大明有陛下这等明君,实乃万千子民之幸,江山社稷之幸,大明江山必将千秋外代,陛下之英明也会名垂史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下,何瑾的眼泪汪汪不是假的。因为刚才一叩首碰到了额头上的包,疼得他真流下了眼泪 然后,暖阁里就一片寂静。 毕竟,他的表演实在太浮夸了,有些用力过猛 一下子,弘治皇帝嘴角就有些抽。感觉跟这倒霉孩子,说点真心话都挺费劲的,只能有啥事儿说啥事儿。 于是,他兴致萧索地一摆手,又重新坐了下来道:“还是说说说朝会的事儿吧,你想必已有了腹案,说出来让朕和大学士们听听” “好嘞!”何瑾这才正常起来,一副贼兮兮地模样,道:“陛下和诸位想必也都看出来了,士子官员虽然的确乃大明的栋梁基石,可栋梁基石也不是哪哪儿都好用的。真正想要办成事儿,就得无所不用其极” 听着这等歪理邪说,弘治皇帝不由更加不耐烦:“说重点!” “呃重点是陛下当圣君明君仁君太久了,处处被那些条条框框给圈住。不若这次就趁着通贡互市一事,稍微放开点自我?” “嗯?”弘治皇帝眉头一蹙,问道:“什么个意思?” “当一把昏君咋样儿?” 第四七七章 望日朝参 大明朝会分大朝、朔望朝和日朝三种。∟★八∟★八∟★读∟★书,2▲3o︾ 大朝一般只在正旦、冬至,还有万寿节{皇帝生日}这三天举行,规模很大。但就是百官向皇帝朝贺,属于礼节性的,根本不讨论政事。 朔望朝是每月初一、十五两日必须举行的大朝会,也乃礼节性的。京城当中包括来京述职的九品以上官员,都必须梁冠吉服参加,场面十分隆重浩大。 这等大朝还有个专业名词,叫做“朔望朝参”。 觐见弘治皇帝的那一天,是腊月初十。五天之后的今天,就是望日朝参的日子。 对于何瑾来说,参加朝会是件很麻烦,让他很不乐意的一件事儿。毕竟,凌晨五点多朝会就要开始,总不能等到太阳升起来后才动身吧? 而且现在时节又是寒冬腊月、天短夜长的,外面黑漆麻乌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再加上冷风刺骨,只能在大殿外站着光是想想,心里就一万个抗拒。 然而为了当初吹出的牛皮,现在他也只能咬着牙起身。 迷迷糊糊间,由小月儿以及红芽绿柳三个小丫鬟,齐心合力才将吉服穿戴好。刚走出房门的他,猛然就冻得一哆嗦:“外面实在好冷啊能不能不去了啊。” “相公,不行的你忘了自己如今也是正六品的官员了,以后的常朝也是要日日参加的。”沈秀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宠溺地向何瑾言了一句。 何瑾顿时又打了一哆嗦,忽然间就面若考妣。 洗了脸用了早饭,然后就跟当初赶考一样,怀着悲愤的心情一路走向皇城。再敲开一道道的宫门,最终来到了午门前。 此时天还没有亮,但这里已有很多朝臣在等候了。何瑾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儿,发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连忙凑过去打招呼。 “小子拜见张伯伯,朱伯伯,薛叔父” 一圈鞠躬下来,头有点晕,然后发现王华主动凑了过来,不由又是一个鞠躬:“拜见大哥。∈八∈八∈读∈书,≦o≧” 王华的脸色,顿时就有些僵。 毕竟他年岁虽然比张懋、朱晖小,却跟薛伦差不了多少。可一个是叔父辈儿,一个却是平辈儿,怎么听都感觉别扭。 何瑾却顾不上这些,行完礼后就向众人问道:“收购炭米油盐等日用品一事,都办得怎样了?” 一身隆重吉服的张懋听了这个,当即便笑着开口道:“听了你小子的话后,我们非但在京城大肆收购,还令商行从各地调拨。就等这次敲定了通贡互市一事后,大赚特赚一笔等会儿,你为何突然又问起了这个?” 一下子,朱晖也意识到了什么,眯着眼睛阴笑道:“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为何这些时日光听到些零碎的消息,却迟迟不见陛下的诏书颁布?” 这会儿何瑾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期期艾艾地言道:“这,这不今天陛下才决定商讨此事嘛满朝大臣闹得那么凶,总得说服了他们才显得名正言顺嘛。” “什么?!”薛伦一听这个,登时眼珠子就红了:“好你个奸诈无耻的小子,明明这事儿还没个谱儿,却跟我们说得已板上钉钉一样!” “万一这事儿没办成,我们可都要倾家荡产了!”说着他就揪住了何瑾的吉服,吼道:“小子,原以为你比之前好点儿了,没想到还是在坑我们!” “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果然在骗我们兄弟啊!哥,我就说了,这小子哪这么好心,会带着我们一块儿赚钱,他,他分明就是在害我们啊!” 躲在人群里听到了这话的张延龄,这会儿也爆发了,上前就想挠何瑾:“亏你之前还说的有鼻子有眼,言在固原杀了我的妻弟,作为补偿才告诉我们这赚钱的秘密你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啊!” 看着那些被自己拉上贼船的家伙们,一个个红着眼围了上来,色厉内荏的何瑾猛然就挣脱薛伦的手,大叫道:“都乱喊什么喊!那个没诏书没诏书就恳请陛下,今日把诏书颁布下来啊。” “看看我的清平商行,难道没收购那些物资?就算要死也是大家一块儿死,但麻烦你们也动动脑子想想,我是那种活得不耐烦的人吗?” “嗯?”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又觉得有理:这小子虽说卑鄙无耻、奸诈狠毒,一大堆的缺点。但在贪财图利方面,他却好比貔貅,绝不会让投出去的钱打了水漂。 而且通贡互市一事一旦办成,的确就是十倍百倍的巨利。从这方面来说,何瑾的确没有骗他们,最多算是隐瞒了重要的情报 “好小子,你最好祈祷今日能办成此事。否则的话,可不是一死百了那么简单的!”事已至此,张懋也只能恨恨不已地说了句威胁的话。 “嘿嘿嘿放心了,这事儿我已布置好了。只要我等齐心合力,必然万无一失。”何瑾也讪笑着回了一句,为众人鼓舞士气。 可不料这话落下,登时引起那些越来越多的文官,齐齐呸了一声:“奸佞之臣,人人得而诛之!” “数典忘祖,简直不得好死!” “一群粗鄙贪财的乱臣,大明社稷迟早毁于你们手上!今日我等就是以死明谏,也不能让你们坏了祖制,坏了大明千秋万代的根基!” “还有你王华!你这道貌岸然之徒,想不到也与这群乱国之贼混在了一起,玷污我圣人子弟的名声!” 王华顿时更加郁闷了:我干什么了啊,我可一句话都没说 但勋贵武官们可都是一帮老杀才,哪儿能受得了这等辱骂?而大明的文官集团呃,怎么说呢,行事作风也很是不正常。 自程朱理学一统江湖,达到了巅峰后,便走向了排外的极端。其他人要是不遵从文官们的这些理念,他们就会跟疯了一样死磕到底。 再加上明代土木堡之变时期,发生过官员当朝殴死乱臣贼子的事件,且事后皇帝还只能称赞表彰,更给了文官集团们胆气。乃至于文斗不过瘾时动拳脚,竟隐隐成了官场上一种被提倡的潜规则。 一时间,文官这里越围越多,人人咬牙切齿。勋贵武官们也不甘示弱,瞪着牛眼恶声恶气继而就发展为一记眼神交汇后,一人开始问道“你瞅啥?” “瞅你咋地?” “你再瞅试试?” “试试就试试!” 眼见着半月才举行一场的隆重朝会,就要演变成飞沙走石的厮斗。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午门被打开了。 然后一个太监出来一扬拂尘,昂着脖子高声宣布道:“时辰已到,望日朝参,请诸官慢行” 看着午门内那些身穿飞鱼服,持戟按刀的锦衣卫,这些文臣武官们,才不甘地齐齐收起斗鸡般的眼神儿,恨恨不已地分为两列,按照品级排好队依次走入了午门。 然后何瑾就发现:自己悲催了。 因为他这个兵部职方司主事,可是个文官。走在文官阵列当中,前后左右的目光就跟钉子一样,扎得他浑身难受。 不过再看前面的王华比自己还惨,何瑾忽然就又有些想笑了:大概‘难兄难弟’,说的就是这样子吧? 然后,他又忍不住一回头,心中暗道:是不是啊,大侄子? 可惜,那个跟呆子一样的大侄子王守仁,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连回都回应一下何瑾的眼神儿。 很快百官过了金水桥,直抵奉天门的丹陛之前。此时文官在左,武官在右,两队相对而立,站在御道两旁。 皇帝的座位就设在奉天殿廊内正中,称之为金台。 随着天空一抹晨曦之色升起,头戴通天冠,一身冕服的弘治皇帝缓缓现身,腊月望日的这次朝参,也就此开始了11 第四七八章 好戏渐渐开场...... 皇帝金台安坐后,自有钟鼓司奏乐鸣鞭,随即便是鸿胪寺官员出来唱礼,紧接着便是群臣行礼。▲≥八▲≥八▲≥读▲≥书,√≧o 一般常朝的话,也就是一拜三叩之礼。但朔望朝乃礼节性的朝贺,所以要更隆重一些,要行五拜三叩的大礼。 混在官员队伍当中的何瑾,不知为何就升起了一种很怪诞的感觉:大早上起来先听一段儿音乐,然后这么多人开始作运动 这大明朝的朝会,应该也是蛮有深意的吧?督促官员们早睡早起锻炼身体,炼好身体再报效社稷? 不过这大冬天的,别想那么多没用的,还是跟着别人做运动吧。 至少,能暖和下身体 做完这一切,何瑾估摸着就花了半个小时。然后就惊讶地发现,基本上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因为之后还是由鸿胪寺的官员先出班,对皇帝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官员名单。 这些官员都是前一天,在鸿胪寺报备好的。 如果皇帝要召见,那就要入殿觐见。然后君臣一番深情告白,皇帝这里表示哎呀舍不得啊,臣子那里就承诺,下辈子还要给大明朝当牛做马云云。 如果皇帝不见,那就省事儿多了。官员只需在廷下或午门之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行礼之后便算光荣退休了。 不幸的是,今天还真有两个要致仕的。弘治皇帝又是个宽仁的皇帝,将人家唤进去又一一勉励了几句。 具体里面说了什么,何瑾当然不可能知道。 他只看到俩老头儿依次出来后,都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周围的那些官员们,同样感动不已的神情。 然后他就开始感觉,这朝会很荒谬、很无聊了。 毕竟,习惯了前世那种有事儿干事儿,没事儿干秘书呃,是没事儿就干自己事儿的现代人,对于这等假模假式、矫揉造作的形式化典礼,实在很抗拒反感。】9八】9八】9读】9书,2≧3o↗ 然而没办法,在明代的典章礼制中,这等礼节却意义十分重大,关系到天理人心,关系到天下治乱 何瑾只能继续无聊忍着。 并且,过程中还不能咳嗽、说话,甚至哪怕活动下手脚,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们记录在案,等朝会结束后给皇帝打小报告 终于一番折腾后,就该退朝了。 因为这是朔望朝,可不是常朝,是不允许四方奏事的。不过,今日这朝会当然不会那么简单,何瑾知道即便朔望朝,退朝之前也是有一项流程的。 就是鸿胪寺的官员,会象征性地唱上一句:“大者宣露布。” 一般情况下,这时候是没官员会应答的。因为露布是写有文字、并用以通报四方的帛制旗子,多用来传递军事捷报。 朔望朝如此规定,是为了张国威而昭武功。但事实上,假如真的都四海升平了,哪还会有边关的捷报? 可今日就当鸿胪寺官员宣布完毕后,何瑾忽然咳嗽了一声,然后出列大声言道:“臣兵部职方司主事何瑾,有露布宣请!蒙郭勒津部落旗主火筛之女那日暮,恳请前来朝贺大明天子陛下!” 说完,何瑾就低着头、小腿儿一路快跑,到了丹墀御前后噗通一跪,将早就准备好的露布高高举起。 鸿胪寺的那名官员都惊呆了:这哪儿来的二傻子啊!多少年了,都没见过朔望朝上露布的 而随着他这么一举动,御道上那些官员们齐齐都炸了:好你个何瑾,居然给我们来了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借用朔望朝整这么一出儿,是在欺负我们准备不足吗? 要知道这段时日,弘治皇帝为了包庇何瑾,向来勤勉不辍朝的他都装起了病,接连一个月都没上早朝,只在午朝同内阁大学士们处理四方政务。 这些看不惯何瑾的官员们,都决议等弘治皇帝一上早朝,就用弹劾奏事之权、还有口水将他彻底淹没。 千呼万唤,今日朔望朝,弘治皇帝终于出现了。 这些官员心里还正美呢,以为明日早朝的时候,终于可以弄死那个奇葩异类了。可万万没想到,何瑾竟先发制人了! 这如何不让他们气愤恼怒恨? 然而面对此情此景,何瑾只是悄悄看了一眼御史那里。有机灵的官员顺眼看去,顿时脸色都青了! 忘了还有御史盯着自己了! 刚才一番气愤恼怒恨,他们可都忍不住骂了两声,或大幅度动了身子——这可就是失仪之罪! 阴险卑鄙,简直太无耻了! 好在,随后令他们解恨的一幕出现了,鸿胪寺的官员愕然了一下,立时就冷下了脸,道:“何瑾,不懂规矩就去鸿胪寺好好学学!” “火筛乃我大明仇敌,其女入大明当立即派有司缉拿。你一不提前向鸿胪寺报备,二竟还拿此事当作捷报,扰乱朝会,究竟该当何罪!” 鸿胪寺主外宾之事,最重仪礼。 在这些一丝不苟的官员眼中,何瑾这等跳脱浮夸之辈,就是该立刻马上捏死的佞臣,多留一刻都会玷污神圣庄重的大明朝会。 可面对这等声色俱厉的质问,何瑾只是缓缓抬头,然后就笑了:小爷我提前准备了那么久,能让你一句话就给搞砸? 果然,金台上的弘治皇帝便蹙眉了,不悦言道:“大明乃泱泱礼仪之邦,且上月朕记得英国公、保国公、阳武侯,已奏报大败蒙郭勒津部。” “此番火筛又遣女前来朝贺,乃表明我大明军威日盛,武德远播。何卿以此宣请露布,正应了张国威而昭武功之意。”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便没有继续多言,而是示意一下丘聚。丘聚随即下了丹墀,将何瑾手上的露布接了过去。 一下子,那鸿胪寺官员的脸色就白了:要知道这等工作,是应该由他来做的。现在弘治皇帝非但当着百官的面,亲口训斥了他,还让一个太监干了自己的活儿 他立时就想象地到,自己在这位置上恐怕干不长了。识相的,最好明日奏报离京请辞的官员名单中,加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弘治皇帝随意看了一眼露布上的内容。随即一脸的平静,捋须不语,微笑着环视群臣。 这个时候,皇帝没有放任奏事,官员自然谁也不敢吭声。 可也就是这么一瞬,百官也都隐隐感觉得到,曾经那位处处以儒家倡导的贤君标准,来严格约束自己的老好人弘治皇帝,似乎有些变了,变得开始自信从容了起来。 “宣,火筛之女觐见。”良久,弘治皇帝才缓缓开口,清越的声音传遍御道。 不多时,便见那日暮一身蒙古盛装,锦衣长袖,交领不殊。她一步步款款走来,直至走到与何瑾平行后,才缓缓跪拜在地,行了五叩三拜大礼。 看到这一幕,那些官员们不由又是一阵骚动。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蒙古人大概都是些未开化的野人。那日暮不卑不亢的风采举动,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 而这一次,那些负责纠察的御史们,则更加忙活了起来 紧接着,那日暮便拿出两份国书,高声言道:“蒙郭勒津部落郡主那日暮,拜见大明天子陛下,万岁万万岁!” “此乃家父托我拿来的请降国书,及部落欲归顺大明王朝、通贡互市的请愿,望陛下御览。” 字正腔圆的大明官话,虽然免不了有些异域的生硬,但绝对够让那些官员们吃惊了:他们当然不会蠢到,以为蒙郭勒津部落连个说汉话的人都没有。 可一个本该无才就是德的女子,竟然能代表部落出使,而且还如此举止得体,就实在太让他们惊叹了。 一时间,嗯那些御史们就发现,今天笏板上都不够地方,记那些失仪官员的名字了。11 第四七九章 今年贵庚啊? 两封国书弘治皇帝自然早就看过了,同样草草佯装过目一番,便微微挥了挥手。¤八¤八¤读¤书,☆←o 这个时候,便有通政司的官员前来,恭敬地接过两封国书。然后来到御台之前,大声将国书的内容宣读出来。 这等传统由来已久,毕竟大明可是个讲究‘颜值’的朝代。 比如举人大挑当官儿的时候,其中重要一条标准,就是看那些举人们长得咋样,撑不撑得起大明王朝的牌面。 而在这等朝会上,为了庄重和达到“美观瞻”的效果,更会选取该衙门中符合“美姿容”和“大音声”标准的官员。 此时那位通政司美男子,也的确没砸了自己的饭碗。抑扬顿挫的声音响彻整个御道,让百官们都清清楚楚听到了国书上的内容。 毫无疑问,底下那些想弄死何瑾的官员们,又是一阵怒火中烧:这小子真是诡计多端,令我们一步慢后,便步步难行! 谁都知道,这两封国书一拿出,何瑾身上的罪责已去了七七八八! 官员们要弄死何瑾,根本的仇恨点就是他打破了朝堂的潜规则,侵夺了这些饱读圣贤书官员的利益。 而他们对付何瑾的罪证,就是何瑾狂悖无礼、数典忘祖、无视大明律法,通敌叛国和动摇国本。 可现在蒙郭勒津部落的两封国书一出来,先不说其他,何瑾就先立下了不世奇功,使得他们立时处在了下风。 这时候,再拿那些罪证来攻讦何瑾,都显得有些站不住脚! 一下子,这些官员们都有些无力还手的感觉,仿佛从头至尾都在被何瑾牵着鼻子走。尤其今日乃朔望朝,还不能跳出来开口这种感觉,简直憋屈儿极了! 当然,御道上也有心中暗喜的。 那些勋贵武官还有亲近何瑾的小团体,都不由微微颔首微笑:小子,果然有手段、有计谋,这事儿一开始就有条不紊,真是打了一手好牌! 弘治皇帝这会儿,心中当然也是高兴的。【←八【←八【←读【←书,2↘3o但同时他也清楚,不让那些官员们开口,这事儿终究过不去。 故而,等那位通政司官员宣读完国书后,便郎朗开口道:“诸卿,今日乃望日朝参,本不该奏论国事。然蒙郭勒津旗主火筛遣女前来朝贺,且奉上了国书。此乃我大明之邦交要事,朕准许诸卿就此事畅所欲言。” 御道上官员闻言,顿时精神振奋不已:虽说此番他们失了先机,局面已十分不利。可自信心爆棚的他们,仍认为凭借多年的嘴炮功夫,必能反守为攻,将何瑾踩在脚下碾死! 当下,便听到御道上咳嗽之声不断! 千万不要误会,以为众官员都冻感冒了,而是此乃大明朝会奏事的一项要求。 预先轻咳一声,专业名词唤作“打扫”,表示官员有本上奏或有话要说。由此一来,便可以避免一大群人七嘴八舌,也不知该谁先说谁后说 往常朝会在这等规矩的约束下,自然很是庄重和谐。 可今天通政司和鸿胪寺的官员们,就彻底傻了眼:何瑾啊,你可真能拉仇恨啊这情景,表明你简直就是官员们的公敌! 一时间,负责引导的通政司官员,就随便选了一人带上御前。另外同样有引导之权的那位鸿胪寺官员,则还在担忧着自己的仕途,对此当然没有异议。 “臣大理寺左寺丞胡清,弹劾兵部职方司主事何瑾诱拐太子入前线,置大明储君安危不顾;污蔑右都御史史琳,及中官太监苗逵” 这位胡寺丞也算一位政治斗争的老手儿,上来便想扳回局面,继而从头开始对何瑾口诛笔伐。 故此,他这份弹劾奏疏上的内容,可谓极为详实丰富。除了何瑾入固原之前的事儿没弹劾之外,剩下的全都一个不落。 当然,固原之前的事儿不见得是他开恩,而是知道拿出来也啥没意思。但他坚信自己奏疏上哪怕只坐实一项罪证,就能让何瑾万劫不复。 由此,一口气念完奏疏,他很是有些胜券在握的意味,得意瞟了一眼何瑾:小样儿,要怪就怪你平日太嚣张,浑身上下处处都是把柄,能逃过这一劫算你牛! 可面对这样的挑衅,何瑾只回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儿。 接下来这位胡大人就看到,弘治皇帝的面色很是不悦,连奏疏都没接,转头向何瑾问道:“何瑾,你可有何自辩之言?” “陛下,臣无自辩之言,只是有些话斗胆想问胡大人。” 弘治皇帝一挥手,算是表示同意。 然后何瑾扭头儿就嘿嘿一笑,吓得人家都有些心里发毛后,才开口问道:“这位胡大人,今年贵庚啊?” “老臣今年五十有三。” “哦”何瑾就一点头,有些奇怪的样子:“那,那可有什么耳疾?” 胡清脸色一下就黑了:“何瑾,你休要问东问西!老夫耳聪目明,身上可没有什么隐疾。” “哦”何瑾就再度了然地点了点头,忽然却转头望向弘治皇帝,疾言厉色地言道:“那臣便要弹劾胡大人昏聩无能、尸位素餐,败坏我大明的体面!” 这话一出口,胡清简直要疯了:“何瑾,老夫所弹劾你那些罪状,皆有证据!你却这般血口喷人,无端污蔑,简直该杀!” “胡大人,就凭你这句话,我的弹劾便是证据!” 何瑾也一点不虚,直接硬刚道:“刚才我可问过了,你耳朵是没什么问题的,可陛下明明都说了,就蒙郭勒津部落两封国书一事进行商讨,你却屁颠颠儿地跑来弹劾我,还不是脑子有问题?” “胡大人可不要忘了,今日乃朔望之朝,是不允许奏事弹劾的。礼制如此规定,便是为了国有威仪,要君臣知晓事有大小缓急。” 说到这里,他又对着弘治皇帝拱手一礼,道:“陛下深明其中三味,知两封国书乃我大明百年要事,才在朔望大朝准许臣子畅所欲言。可弹劾我跟接不接受蒙郭勒津部落投诚归顺,有个屁呃,有个毛呃,有个啥关系?” “如此糊涂昏聩,不知轻重缓急。家国大事面前说些鸡毛蒜皮,让人家看咱大明的笑话,亏你还是正五品的高官” “何瑾,你!”胡清哪里想到,区区一个不学无术的秀才,竟如此牙尖嘴利,气得他浑身哆嗦个不停,当即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谁说本官所奏,与国书没有关系!你通敌叛国,焉知此女不是奸细,两封国书是不是伪造!” 这话一落,何瑾忽然就住口了,然后笑出了大白兔奶糖一样的白牙:老头儿,冲动了吧?冲动是魔鬼啊 果然,弘治皇帝当下就不满意了,面色隐忿地向鸿胪寺的官员问道:“两封国书是否乃伪造?” 鸿胪寺的那位官员,赶紧拿过国书细细检查一番,回道:“禀陛下,两封国书上的印款,确乃蒙郭勒津旗的金印无疑。比对字迹,也乃火筛亲笔所书” 何瑾这会儿就摇了摇头,一副关爱老年痴呆患者的眼神,道:“胡大人,说你老了还不承认。缔结国书邦交的这般大事儿,可是能做得了假的?哦我通敌叛国,就把人家部落弄得归降大明了,你咋不也通个试试?” “陛下,臣严重怀疑这位胡大人的进士身份,都是徇私舞弊得来的。实在不信寒窗数十载、饱读圣贤经书的大明精英,脑子会这么” “何瑾,住口!”越听越不像话,弘治皇帝不由也有些怒了。 可随后,他又忍不住苦笑道:“胡卿想必是一时糊涂,才会丢了大明的体面。不过有了你这一番提醒,想必诸卿也知朕的心思了。” 最后,弘治皇帝又肃敛了神色,道:“弹劾何瑾之事,朕之所以留中不发,乃因与内阁尚未有决议。而今日乃朔望朝参,只许议论国书邦交大事,再有多言无关者,按律处置!”11 第四八零章 抢戏没人管? 第一轮交锋过后,御道上已鸦雀无声 不是这些官员们突然变仁慈了,而是一下被打懵了:没见过如此卑鄙无耻,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 我们要弄死何瑾,至少要让我们污蔑扣帽子呃,要让我们摆事实、讲道理嘛。现在只能就国书一事开口,我们还怎么玩儿? 更可恶的是,今日我们一旦败了,之前的弹劾不就成了笑话? 可何瑾就是抓住了朔望朝参的时机,将所作所为同国书一事割裂了开来,满朝官员再怎么能言善辩,也不能就此事开口。 否则,妄议祖制、数典忘祖、动摇国本这些本该给何瑾扣上的帽子,他们不就先戴上了? 欺负人,实在太欺负人了! 最令他们心寒的是,弘治皇帝今日的表现,也跟以往大不相同。 表面来看,他还是那位宽厚仁慈的君王,甚至都没因言治罪来处置胡清。可谁都心中明白,今日这事儿太过蹊跷了:哦,何瑾没回来的时候,你病得不能早朝了。何瑾一回来,你的病忽然就好了? 当我们都是傻子啊? 可就算心中吐槽yu wang已如滔滔洪水,也只能憋着忍着。一时间,这些官员们不由重新评估起何瑾的战斗力,再不敢将这小子当普通的奸佞小人。 这时候,弘治皇帝便开始主动出击了。 再度环顾一番百官,言道:“蒙郭勒津部落之国书,无非两项诉求。一是恳请我大明接受其投诚归顺,二是恩准两方通贡互市。不知诸卿对此,可有何话说?” 这一刻,弘治皇帝的语气还是很轻松的。毕竟在他看来,蒙郭勒津部落的这两项诉求,明显都是对大明有利的。 这些心怀苍生、忠于大明的圣人子弟,当中纵然有些食古不化之徒。可只要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代,为了万千黎庶的福祉,他们必然是会同意的。 因为他的宽厚仁慈,便来源于对这些官员们的信任。 可想不到话音落下,御道上还是一片鸦雀无声。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压抑,顷刻间袭扰在弘治皇帝的心头。 良久,才有一人轻声咳嗽。 通政司官员当即将那人引上御前,那人便恭敬一拜,沉声言道:“陛下,火筛乃我大明生死仇敌,臣等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为我大明数万将士、无数黎庶报仇,岂能还任由他说战便战、说合便合?” 弘治皇帝顿时脸色一僵,但也并未就此放弃希望。毕竟这个时候,御道上咳嗽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然而,情况却非如他所料。 “陛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华夷之别,不可不防!” “陛下,大明乃太祖驱除鞑虏所创,岂能违背祖制!” “陛下,臣附议” “臣也附议” 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发言,朝会上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一个个官员被带上去,都满脸慷慨,激愤不已。 到了最后,已不用通政司和鸿胪寺的官员引导,这些官员都开始在原地跪了下来,一个个高声附议。 很快整个御道上,只剩下寥寥几十个文官,以及那一堆儿的勋贵武官。 然后那些跪下的官员们,又纷纷对视了一眼,随即齐齐大声言道:“臣等恳请陛下,拒绝火筛投诚国书,以正我大明之风骨!” 数百人的声音齐齐响起,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弘治皇帝席卷而去。 看着那一片表面跪在地上、实则威逼强硬的身影,弘治皇帝面色一下变得苍白,忍不住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悲痛诧异地出声问道:“尔等莫非在逼宫不成?” “臣等不敢!”又是一阵齐齐的回应,话虽然很是谦卑,语气却已代表了一切。 一下子,弘治皇帝怔怔默然无语,面上已是深深的悲痛:若不是亲眼看到这一幕,他真的难以想象,自己原来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当中。 多少经典子集上,都写了要‘亲贤臣、远小人’。也有太多王朝的故事,告诫君王要信任道德高尚的圣人子弟。 因为圣人子弟们都饱读诗书、品行端正,只要君明臣贤,家国社稷便可长治久安。 可眼前的现实,却全然推翻了这等论调! 弘治皇帝不相信,这些宦海沉浮多年的官员们,会看不出两方通贡互市,对大明江山社稷究竟有多大的好处。 然而,就是这些平日口口声声标榜自己,要为大明江山尽忠职守的忠臣能臣们。放任着两方可以不再流血厮杀、可以和平共处、可以发展共赢的巨大利益,拿着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要将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葬送! 一瞬间,他震怒、惊恐、甚至有些消沉跌坐在御座上后,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任由朝会陷入一股僵持的氛围。 就在此时,御前的何瑾却不由自主地扭了下身子。嗯虽说早就准备了护膝,可跪久了怎么也会不舒服的。 再然后,他就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诡秘的微笑:弘治大叔,这下震惊了吧?乖,不哭不哭,他们都针对你,我还是爱你的哦。 身为后世穿越者的他,不说已预料到了此情此景,但早看透了这么个破事儿的本质:无非,就是一场权力之争嘛。 大明接受蒙郭勒津部落投诚,通贡互市到底好不好? 废话,当然好! 问题是这份天大的功劳,不是文官集团的。 这件事儿要是办成了,文官集团们还有什么脸面,在朝堂上指点江山,还怎么卖弄他们那一套的治国理论? 另外皇帝要是清醒了,不听命摆布了,那他们以后岂非真要成了,为大明江山当牛做马的牲口? 最最主要的是,通贡互市背后如此大的好处,竟然没有给他们分半杯羹,这简直怎么可以! 所以,此番纵然他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可在这等共同利益之前,也都一个个默契地跳了出来——哪怕先暂时放过何瑾,也要把这事儿给搅黄了! 顺便,也让弘治皇帝瞧一瞧,他们这个集团铁拳的厉害! 想完这些,何瑾又忍不住挠了挠屁股,然后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估摸弘治大叔也从中受到了教训,便清了清嗓子要打破这片僵持。 可他万万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 就在开口之前,李东阳却忽然抢在了他前面,跪地高声言道:“陛下,臣倒觉得大明,当接受蒙郭勒津部落投诚。” “两方厮杀争斗已久,仇深似海,若是忽然就此罢兵言和,未免失了大明威仪。然此番是火筛大败后归降大明,乃我大明武德远播所致。泱泱大朝向来海纳百川,我大明又何尝没有容人之量?” 他这话一落下,谢迁当即也开口了:“陛下,臣也认为大明当接受火筛投诚。大明的确太祖驱除鞑虏所创,然太祖之志却是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恢复中华。” “洪武二十二年,大明便曾设置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对蒙古部落进行笼络和羁縻。更何况遍翻起居注,太祖何曾言过大明不可接受蒙古部落投诚?” 谢迁言罢,首辅刘健更是怒气冲冲拜地,毫不客气地言道:“陛下,老臣认为适才建议拒绝求和之人,皆乃鼠目寸光、包藏祸心之辈!” “何润德所言不差,有些尸位素餐之徒,便当好生核查严惩。万不可使他们败坏了朝纲,丢了我大明的体面!” 一下子,内阁三位辅臣全都站了出来,言辞更是一人比一人激烈。弘治皇帝见状,脸色才不由好转了不少。 可接下来,就在他以为可以露一露脸时,更加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三位辅臣一出来后,剩下那些一直没开口的文官们,也都慨然出言,力挺接受蒙郭勒津部落求和。 这些人当中,自然包括他的那位大哥王华。 然后,英国公张懋见状,不知是有意还是误会了,反正接下来就呱唧跪在了地上:“陛下,老臣也认为当接受蒙郭勒津部落求和!那些个没上过战场的官员们,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朱晖这里也接着跪下:“老臣附议!” 薛伦也开始了:“臣也附议” 一下子,这些被何瑾调教过的勋贵武官,还有张家兄弟们也都跪了下来,高声言道:“臣等也附议!” 唯独何瑾这会儿面色错乱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心都哇凉哇凉的:你们激动个啥,激动个啥啊!我才是这场戏的主角,你们怎么都不按剧本儿来? 我准备得这么充分,是让你们大学士抢戏的啊? 难道,这都没人管的啊?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八一章 当昏君感觉咋样儿? “陛下,士子官员虽然的确乃大明的栋梁基石,可栋梁基石也不是哪哪儿都好用的。真正想要办成事儿,就得无所不用其极” “当圣君明君仁君太久了,处处被那些条条框框给圈住。不若这次就趁着通贡互市一事,稍微放开点自我?” “当一把昏君咋样儿?” 看着御道上整整齐齐跪倒的官员,看着他们脸上一张张或惊恐、或希冀、或凝重、或悲愤的表情,弘治皇帝不知为什么,脑中想不起任何典章教诲,耳中回响的只有五日前,何瑾跟他说过的这一番话。 “陛下,当昏君多好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乾坤独断、为所欲为呃,也不是这个意思了,臣的意思就是陛下当仁君圣君太久了,物极必反,也是时候换一换方式了。” “尤其像陛下这种的,所思所想皆为了大明江山社稷,黎庶安康。若是当昏君能达到这一目的,潇洒走一回又有何不可?” “陛下,昏君也不就只是昏聩的,这个定义太片面了。昏君有可能就活出了自我,还可能带着大明王朝摆脱沉疴旧疾,如此陛下好、朝堂好、大家都会好,这又有什么不好?” “” 那一日,听着何瑾絮絮叨叨的歪理邪说,弘治皇帝只记得自己微微一笑后,轻轻吐出了一个字:“滚” 可是此时看着眼下的场景,那一句句话就如藤蔓野草,不可遏制地在心中滋长。 已然感受到朝堂权力纷争本质的弘治皇帝,脑中忽然就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当明君就会固步自封,就会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可当昏君,却会让两方士卒不再流血牺牲,国库充盈起来,大明开始复兴 更重要的是,收降塞外异族这等赫赫之功,是自高祖和文皇帝后,大明其他帝皇再没做到过的。 只要自己同意,今日朝会就会被记录在千秋史册。自己的帝号便会如星辰般闪耀,无人可以抹灭 这个念头一升起,弘治皇帝不由感觉,内心的枷锁一下碎裂了开来。 他再度环顾那些臣子,面色止不住渐渐冷厉起来,随即高声开口,道:“朕,乃泱泱大明天子,虽远不及历朝千古名帝之文治武功,然也不会怯懦短视、无海纳百川之容!” 声音清越,蕴含无上威仪。 “今蒙郭勒津部落投诚,乃社稷祖宗保佑,大明将士浴血奋战之功业!朕自当奉天承运,接受蒙郭勒津部落归顺,以彰我大明煌煌之威德!” 说着,他扫视着殿下群臣,语气不由渐渐坚定高昂,道:“另,两方通贡互市一事,乃交或往来、和平共赢之举,朕一并允诺准许!” 这话一落,底下那些反对的群臣不由蠢蠢欲动,试图作殊死一搏。 然而,不待他们开口,弘治皇帝又厉声喝道:“谏言反对之臣,甚是鼠目寸光,包藏祸心,令朕极为失望心寒!今日之举,当记入其贴黄履历,以儆效尤!” 贴黄履历,相当于每个大明官员的档案。 到了京察考课的时候,这一笔被皇帝圣谕下令记载的过失,毫无疑问就会成为仕途升迁中巨大障碍。 一时间,那些刚才还蠢蠢欲动的官员们,猛然便记起这位大明明君,可不是什么温顺的宠物。 登基之初,他便以雷霆之势扫除成化朝余孽,手段极为高明巧妙。如今更是已执掌大明十四载,大权在握,深得民心,绝非他们这些发飘的官员们可违背杵逆。 胆气消褪之后,不可遏制的畏惧之情在心头泛起。这些被处罚的官员都再度压低了身子,诚惶诚恐地言道:“臣等知错” 弘治皇帝却面沉如水,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一旁鸿胪寺的官员见状,当即会意高声喊道:“时辰已到,退朝!” 当下弘治皇帝就抬起了屁股,御道上的臣子也准备高呼万岁。 可不料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言道:“何润德稍时入暖阁觐见,通贡互市一事的细节,朕要他同内阁商讨一番。” 一番话落,满朝文武都真切意识到了何瑾这个佞臣,在弘治皇帝面前有多受宠:区区一个兵部职方司的主事,竟被钦点同内阁辅臣,商讨通贡互市这等家国大事! 再怎么说,这也该宣大鸿胪、户部尚书等二品大员才对吧? 然而,就在所有官员羡慕嫉妒恨的时候,何瑾却一副魂游太虚的模样,甚至脸上还一片哭丧郁闷的神色。 离得近的官员努力凑了凑,才听出他嘴里小声嘀咕着:“这不对啊不应该啊,大学士抢戏陛下不管也就算了,他这个导演怎么也亲自下场了?” 一旁御史见状,不由厉喝一声:“何瑾,陛下宣你觐见!”说着,就在牙笏上记下了他失仪之罪。 何瑾却如梦方醒,悠悠看了那一眼御史,根本没把失仪之罪放在眼里:哼,我那么多的罪状,陛下还没说怎么处置呢,这点失仪又算个屁! 随即他就怏怏叩首领命,再之后便是弘治皇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鸣鞭驾兴,百官高呼万岁。待圣驾退后,百官亦起身退去,各回衙门莅事。 紧接着,丘聚便领着他到了暖阁。 折腾这么长时间,时间不知不觉已到了正午。一时间,他不由明白为何内阁大学士们,在暖阁用膳那么频繁了。 这个弘治大叔实在太勤勉了,简直就是个工作狂! 然后再看着面前的四菜一汤,尤其弘治皇帝吃得还挺香的样子,何瑾差点儿想发出灵魂拷问:“当皇帝当到这份儿上,有意思吗?” 谁知弘治皇帝看到他没有动筷子,不由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不合胃口?” 换成一般臣子,早就诚惶诚恐口称不敢,然后称赞弘治皇帝俭以养德、不贪口腹之欲,乃圣贤明君云云。 可何瑾从来不按套路出牌,闻言后竟然点了点头,还委屈地说道:“没肉” 这话一出口,三位内阁大学士简直都傻了:二杆子啊,真是啥都敢说!你当这里是酒楼啊,还没肉 可没想到弘治皇帝竟然一点也没怒,反而笑着言道:“年轻人不明白啊,清清淡淡、汤汤水水,才是养生之道。” 说着又看看何瑾那张生机勃勃的脸,叹道:“不过你也没错,年轻就是好啊,年轻就该吃肉!”然后就挥了挥手道:“来人,让御厨再弄两盘荤菜” 何瑾这就嘿嘿一笑,道:“谢陛下!陛下今日朝会乾坤独断,一番言语真是气冲霄汉,端得是我大明天子之风范!” 弘治皇帝不知何瑾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一边夹菜一边点头道:“嗯。” “尤其陛下处置手段,真是高明巧妙。虽说没有廷杖那么霸气,可贴黄履历上加一笔,可就相当于给那些官员套上了笼头,让他们从此如履薄冰。” “嗯” 然后何瑾语气就开始加快,道:“陛下此番总算亮出了真龙圣颜,煌煌之威令臣目驰神迷。大明有陛下这等刚毅神武天子,真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 “嗯” “只是微臣一时有困惑不解,还请陛下圣谕指点。” “嗯” “当昏君的感觉咋样儿?” “很爽” 话一出口,何瑾就奸诈地笑了起来。三位内阁大学士却面色陡然一惊,连饭都不敢吃了:小子,你可真啥都敢说啊! 然后弘治皇帝就想动怒,可半途又忍不住笑了:“行了,小子,朕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呀,还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我不是佞臣啊9 第四八二章 要开放,要包容,要open...... 听了弘治皇帝的一句话,何瑾面露微笑,并未开口说些什么。 三位内阁大学士蹙眉一想,顷刻间也明白了什么:当明君没有办成事儿,反而当昏君办成了,简直就是一种讽刺。 尤其那些官员,还都是秉承孔孟之道的圣人子弟 这时候,两盘荤菜已由宫娥端了上来。何瑾当下也不客气,直接狼吞虎咽起来。 可弘治皇帝吃饭的速度,却眼见地越来越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润德,孔孟圣学乃礼法根本,大明又以礼法治天下。莫非,你对此也有不同见解?” 刚说完这话,弘治皇帝自己就苦笑了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会向他问出这等问题? 纵然这小子聪慧机巧,然区区一介秀才功名,至多只读过四书五经,会填词制艺而已。而治国这等话题,就算饱读诗书和久历宦海的硕儒能臣,亦然只有几分的心得,他这十五岁少年又能说得出什么? 可想不到何瑾听了这话,却根本连思考都没思考,便开口回道:“陛下,用礼法教化百姓,臣一点都不觉得有错。毕竟泱泱大国,千万人丁,百姓总得知礼守法,家国才能大定,也才会生发璀璨的华夏文明。” “只不过,倘若只用礼法来治国,未免就太狭隘了一些。陛下执掌天下十四载,想必也看出治国平天下,是一项何等庞大而精密的工程。单拿圣人教化来生搬硬套,根本就是缘木求鱼。” 说到这里的时候,脾气暴躁的刘健就想开口反驳。可弘治皇帝却面色凝重起来,当即示意刘健不准打断。 然后就是一边吃得满嘴是油的何瑾,一边继续跟唠家常一样言道:“就比如今日,大明跟蒙郭勒津部落结盟一事。陛下觉得鸿胪寺和礼部的官员,有几个是知晓蒙古习俗礼节的?有几个是会蒙语的?” “还有接下来的通贡互市,户部那里多少官员知晓,蒙古那里最需要什么物资商品?多少官员懂经济贸易,多少官员能拿出一份切实可行方案?” 说到这里,何瑾忽然也没胃口了,怏怏言道:“臣毫不怀疑,大明官员人人都精通圣人之道,能够极广大而尽精微,甚至,他们还可能充满了为国为民的献身精神。” “哼,这可不尽然。” 弘治皇帝此时忍不住插了一句。随后看到何瑾那幽怨的神色,不由蹙眉一摆手,道:“行,你接着说” “臣只是觉得,很多光懂孔孟之道的大明官员,在处理实务中,几乎跟蒙古那些不习文字的牧民一样,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或借用其他的人生经验来慢慢学习。” “如此一来,大明专业化的人才就实在太少了。整个王朝文化太过单一,万马齐喑,社会停滞不前。” “如你所言,孔孟圣人之道,难道就不重要了?我大明科举取士,只取用了一些夸夸其谈之辈?”弘治皇帝略思片刻,开口问道。 何瑾当时就一摆手,道:“咋可能那样儿?臣可从来不主张反孔孟圣人之道,毕竟这是咱老祖宗传流下来的精髓,是圣贤总结归纳的人生道理。” “至于科举取士,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天下读书人辣么多,考试总得有个标准答案吧?八股取士就是让士子将圣人之道学透了,然后再用标准格式阐述自己的见解。这样一来,高低优劣才能见分晓。”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脸色才舒缓了不少。但同时,又不由升起几分困惑:那你小子说了这么多,到底又说了个啥? “臣的意思,是想说咱大明要开放,要包容,要oen呃,就是兼容并蓄的意思。科举取士的确能选出人尖子,但同时也可能选出读书读傻的呆子,和只认死理儿的一根筋。” “至于那些通算学、懂杂学,会其他学科的人才,朝廷也需重视培养起来,给予人家发挥的舞台。如此大明方可百花齐放,各行各业的精英都齐心为国效力,华夏文明才会更加辉煌灿然。” 弘治皇帝这才微微点头,明了道:“这建言提议朕记下了。圣学为主、杂学为辅,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何瑾这就走出案桌,向着弘治皇帝一拜,道:“吾皇圣明!如此胸襟气度,直追三皇五帝,功盖千秋。臣有幸在陛下一朝,真乃三生有幸,每每想到此处,臣不禁潸然泪下,感恩不已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番肉麻的马屁,当然还是习惯所致。 不过,这次里面的确有几分真感情的:毕竟弘治皇帝是位包容宽仁的皇帝,思想也算得上开明。 若这番话落在朱元璋耳朵里,何瑾保证朱元璋立时会剁了他:俺老朱殚精竭虑,规定科举考试只能作八股文,不许有自己的见解。不就是怕那些不安分的士子弄出异端邪说来,扰乱人们的思想? 你小子竟然还异想天开地要开放,要包容,要oen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可说完这一番臭不要脸的话,何瑾就等着弘治皇帝让他起身。但等了半天,都没听到什么动静。 微微抬头一看,他顿时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人家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对此表示已经麻木了。好像自己一磕头的时候,人家就扒拉着碗继续吃饭了。 然后,何瑾也不敢起来啊。 没办法,只能故意‘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后,才引得弘治皇帝瞟了一眼,道:“当佞臣好玩儿吗?” “不怎么好玩” “那还不赶紧去吃饭,吃完后再商议通贡互市,究竟如何弄出个章程。” “哦,谢陛下。” 言罢,暖阁里就再无言语声,何瑾更是吃得格外香甜:他当然知道单凭自己的一番话,一时难以改变整个大明迟暮的风气。 不过,就如之前的专利权一样,只要先在权力顶峰播下一颗种子,总有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的一天。 更何况,老的不行还有小的。那位未来的天子朱厚照,可比弘治大叔好忽悠多了 很快,众人便用完了午膳。 弘治皇帝漱漱口、擦擦嘴后,便抬头看向众人,问道:“通贡互市一事,诸卿可有何章程?” 这时候,李东阳便打算开口,何瑾却忽然开始抢答:“陛下,微臣不才,想起宋与辽榷场互市之举,正与今日之事相似,可拿来借鉴一番。” 饶是李东阳胸有城府,脸色也有些黑:毕竟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一次成功商贸往来,就是澶渊之盟后的互市,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这个。 弘治皇帝似乎也早有所料,点头道:“不错,可有何要点?” 谢迁学问渊博、冠博古今,对此自然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可就在他刚张开嘴,便听何瑾言道:“互市榷场当受朝廷官府管制;设立专官稽查货物,征收商税;交易双方须由官牙人从中斡旋,不许直接接触;最后就是要坚决打击,走私贩卖军器之举!” 谢迁气得连胡子都揪下了几根,恨恨地看向何瑾:小子,刚才吃的是饭,可没让你吃错药啊! 弘治皇帝却很满意,又微微点头道:“言之有理,可还有其他补充?” 刘健就先扭头儿看了一眼何瑾,见这小子没打算抢答的意思后,才舔了舔嘴唇。 然而,就在想好的话就要出口时,何瑾又一下作妖了,忽然开口道:“陛下,微臣忽然又想到了一些” 说着,他还傲娇地看了一眼三位大学士:哼,现在知道被人抢戏,还没人管,是个什么滋味了吧? 第四八三章 还说自己不是昏君? 三位内阁大学士可是真正的孔孟之徒,气量恢雅,当然不会跟何瑾一介少年计较。→八→八→读→书,↓o≥他们反而更感兴趣的是,这小子接下来能说出些什么。 要知适才一番话看似玩闹,却更显出其厚积薄发。若非对两方通贡互市有着仔细的筹谋,不可能一瞬间说出澶渊之盟及其要点。 “陛下,臣认为通贡互市前期,要先走计划经济模式呃,就是必须由官府主导、量入为出,严格控制。” 何瑾当下侃侃而谈,道:“毕竟两方乃第一次通贸,事关国库岁入,且利润极其巨大。倘若放任自流,商贾在其逐利本性驱使下,必然会败坏两方来之不易的一次和平尝试。甚至,还可能有出现叛国资敌之事。” 老马家的一位伟人马克思,就在《资本论》当中说过:“资本家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应当的利润,资本家就会大胆起来。 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他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他就会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他便敢铤而走险。 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他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更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这句话在东方,其实也有相应的俗语:赔钱的买卖没人做,可只能要挣钱,杀人的买卖都会有人做。 大明同蒙郭勒津部落的通贡互市,用脚跟儿想也知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一买一卖间的利润,至少可翻五倍之多。 如此令人眼红的利润,必然会使得各大有势力的商行蜂拥而上。可何瑾却不希望大明充裕的物资,一下满足蒙古高原上游牧民族的需要。 大明农耕民族对游牧民族唯一的优势,就是物资富裕充足。倘若不能将优势转化为经济上的控制,大明政府就不是一个合格的zheng an。 “由官府主导管控,我等才能将大明烂大街的物资,倾销到蒙古高原赚取高额利润。〖∈八〖∈八〖∈读〖∈书,2∞3↓o同时,越是蒙古人急需的货物,我等越可以加紧控制——这才是对外商贸中,最应该做到的事情。” 话音落下,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们,面色不由开始激动起来:谁说这小子通敌叛国的,简直瞎了狗眼! 如此毒辣的谋划,正应了以己之长攻子之短的精髓。 大明可能敌不过蒙古的快马弯刀,可若用这等钝刀子割肉的方式,此消彼长下,蒙古高原迟早会陷入绵密的绳网当中。 等草原上的牧民,习惯了用牛羊换取生活物资。贵族们品上了大明的好茶,穿上了绫罗绸缎,还被各种美食养刁了胃口届时,大明难道还会有边患存在? “据微臣从火筛那里得到的情报,小王子虽统一了蒙古高原,但他的统治根基并不牢固。很多部落都只是如火筛一般,依附在其统治之下,并未彻底归顺。” “而我明朝早已乃大一统王朝,zheng an牢固。陛下诏令一出,四方皆无所不从——如此以上下一心制貌合神离,我等便更可借由物资之利,分化拉拢乃至离间各部落。” “到时候就可以偷偷购买良马,武装我大明铁骑;还可以煽动部落作乱,刺杀,嫁祸,收买奸佞等等待这些手段数管齐下、经营数年后,大明再同小王子决一雌雄,臣真不信那小王子还有通天之能!” 弘治皇帝的表情越来越激动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瑾,忍不住大笑道:“润德,你真乃天予我大明的良材,小王子的祸害!” 三位内阁大学士此时,也品出何瑾的整盘谋划了:真是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啊这小子,简直简直卑鄙无耻! 但是,他们喜欢! 谢迁和李东阳就愣愣地看着何瑾,刘健更是憋不住,开口问道:“小子,你在固原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如此深远的一层?” “深远?”何瑾却很谦虚的样子,摊手言道:“这算哪门子的深远?难道咱们一开始,就不该这么干嘛?” 言罢,他又喝了一口温茶润润嗓子,继续道:“毕竟大明同蒙古还处于敌对态势,蒙郭勒津部落不过是刚撬开的一个小口子。” “未待大明真正降服草原上这群饿狼之前,通贡互市的利润收益,就一定要本着这个目标迈进!” “哦?”弘治皇帝身子忍不住前倾,问道:“你莫非还有其他的补充?” “回陛下,刚才所言只是我大明如何对外。对内方面,臣建议通贡互市的收益,当用于深化推行军制改革。” 何瑾就笑了笑,很谨慎地再度开口:“陛下也看到了,此番火筛之所以归顺我大明,是由他固原之败而起的。也因为如此,请求通贡互市才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过分要求。” “若换成小王子,必然更倾向南下掳掠,也不会坐下来同大明结盟约谈——这便是打铁还需自身硬。” “我大明若想继续扩大此等优势,必然要深化推行军事改革,整军备武,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不由同时颔首点头,对何瑾的谋划已十分信服。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何瑾眼珠子转了转,才郑重开口言道:“故而臣建议,此番同火筛通贡互市不可等闲视之。陛下当挑选知大明用意、且知兵懂武的重臣,另设一衙门专门儿负责此事!” 然后,他又一字一顿地冷厉言道:“尤其今日反对通贡互市的官员,皆不许染指通贡互市利润半分!” 弘治皇帝闻言,面色蓦然一变。 可何瑾却豁然站起身,继续慨然言道:“这一次,陛下当拿出强硬的态度和手段,让官员们知晓这大明江山,究竟是在由谁主掌!究竟该如何做,才是陛下、大明子民和社稷需要的臣子!” 一言落下,整个暖阁瞬间无声。 弘治皇帝目光中带着洞若观火的锐利,如剑般死死盯着何瑾。三位内阁大学士的面色,也极为不好看,但终究,他们没发一言。 好半天后,弘治皇帝才长出一口气,问道:“何瑾,你这是要让朕向着昏君的道路,一去不复返?为了提升勋贵武官的地位,兜了这么大的圈子,真以为朕与大学士都看不出你的心思?” 不错,将反对的官员排除在外,且通贡互市还必须由官府严格管控,弘治皇帝能用的人手,基本上只剩下勋贵武官了。 即便通贡互市的衙门,不是由勋贵武官掌舵。那调配物资、交易互利的大头儿,也会落入他们和何瑾的手中。 然而,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何瑾却有些答非所问:“陛下,臣记得内宫里有十二监、四司、八局吧?” “其中八局当中还包括巾帽局、针工局、织染局、酒醋面局这些局所承办的业务,正好跟通贡互市的贸易有关啊。” 弘治皇帝先是一愣,随即眼神儿火热了几分。 虽然他很快又压制住了,可神色却不由自主开始变得欣悦起来:“润德,你方才的意思是?” 何瑾却一脸的迷茫,跟二傻子一样摊手道:“臣刚才说什么了?陛下操劳过度,肯定是出现幻听了。” 如此直言质疑,弘治大叔当即勃然起身,猛地一拍御案言道:“没错,你刚才什么都没说!” 然后,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着记载帝皇起居注的史官,交代道:“将刚才一番对答划掉!” “还有,这小子说什么分化拉拢离间,偷偷购买良马,煽动部落作乱,刺杀,嫁祸,收买奸佞等等之言,一并列入绝密级别,编修国史时不可引用!” 听着这话,何瑾不由就笑了:弘治大叔,想不到你非但傲娇,还挺闷骚的嘛。一提到内监局,就改了口 哼,还敢说自己不是个昏君?11 第四八四章 朕一定要保住他! 别问为何何瑾一提到让内监局,参与到通贡互市的贸易来,弘治皇帝就转了口这事儿,涉及到皇家的威仪。→八八读==书≥ 再具体一些,就是弘治皇帝穷,嗯很穷的那种。 甚至何瑾都怀疑御膳只有四菜一汤,不是弘治皇帝不讲排场、不懂得享受,而是他根本没有钱,只能拿养生的说法儿来糊弄自己。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臣子们逼的。 “陛下,臣都不用看历年的奏疏,就知道哪里发生灾荒了,臣子们会上书,让陛下缩减开支。” “哪里要打仗了,臣子们又会上书,要陛下缩减开支。” “哪怕陛下想多吃一口肉,臣子还是会上书,说陛下你就少吃点吧,减肥又健康反正哪里需要用钱了,臣子们的解决方案就是:陛下,你缩减开支吧。” 一句话,如天雷勾动了地火,弘治皇帝眼神儿再度炽烈燃烧起来,而且还根本掩藏不住:少年,你说的实在太对了! 我这个皇帝的苦,就只有你看出来了 真的,何瑾最后的一句话千万不要当笑话来看。因为那些朝臣们简直比最抠搜的婆娘还厉害,什么都想,就只会让弘治皇帝缩减开支。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孔孟之道,不教圣人子弟如何赚钱啊在儒家的认知中,天下的财富那可是有定数的。朝廷占得多了,百姓们就就拿得少了。” 说了这么言简意赅的一句,剩下的话何瑾就不说了,任由弘治皇帝自己发挥想象。 弘治皇帝当即恍然大悟,瞬间明白了过来:需要用钱却挣不来钱,只能让皇帝少花点了呗。难不成,他们还会自己掏腰包儿? 可何瑾这个来自未来五百多年后的家伙,恰恰让弘治皇帝隐约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根本:何瑾很有钱,但他的每一文钱,都不是违背儒家理念巧取豪夺得来的。¥♀八¥♀八¥♀读¥♀书,2≠3o◆相反,他的财富还让所有的老百姓从中获益。 比如让内监局参与通贡互市一事,倘若不是何瑾在辽阔的草原上,撕开了一道贸易的口子,这笔巨大的利润就根本不会产生。 相反,两方还会因为百年的仇恨,继续打得脑浆子都出来。然后朝廷又得年年拿大量的岁入,来填补窟窿。 加上中间又是武官克扣贪墨,士兵们毫无战力,连连打败仗。最后就是越打越穷、越穷越要打,直至将大明王朝拖入覆灭的深渊。 现在,两方不用打仗了,朝廷还能从草原上收获巨额利益了。 这样一步棋活,步步全盘皆活。 现在他又建议让内监局参与通贡互市贸易,内帑小金库不就有钱了?如此一来,谁又能说自己是在与民夺利? 最重要的是,吃上那么一口肉又怎么了! 相反让那些反对通贡互市,却因掌控官场体系的官员们,跟二大爷一样又赚钱又继续鄙视自己,弘治皇帝才觉得自己是个昏君。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茅塞顿开,看着何瑾的眼神儿越来越慈爱了:就是这个少年,用一双手轻轻推开了一扇门,让自己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懂得投桃报李的他,当即便开口言道:“通贡互市一事若成,朕允诺将你的清平商行划为皇商!” 何瑾闻言当即一喜,问道:“不用占股份的那种?” 话刚说完,眼尖的他就发现弘治皇帝脸又黑了,于是识趣地果断闭嘴。可心里,却要美上天了。 毫无疑问,由于将来通贡互市是计划经济,自然会有严格的等级限制。 那吃肉喝汤的排序便是:先是皇家的内监局,然后就是这一仗总算涨了脸的勋贵武官,接着才是此番支持赞同通贡互市的官员。 而弘治皇帝承诺将清平商行划为了皇商,那本来只能喝汤的何瑾,就成了可以吃肉的第一序列,怎能不让他惊喜莫名? 到了这时候,通贡互市的脉络,其实就已捋清了。 弘治皇帝原本只想,从这个另类的少年口中,得一些新奇的观点。却想不到何瑾非但将整盘谋划都搞定了,还给他上了一堂精彩深切的外交贸易、治国安邦的课。 “小小年纪,又是会填词作曲,又会造出那些稀罕的玩意儿,做生意更是一等一的高手,竟然还会练兵打仗,还能有空瑕献国策朕实在很好奇,这些本事究竟谁教给你的?” 何瑾一惊,才意识到自己此番暴露太多了。 然后他就期期艾艾,说出了俗烂却很有效的回答:“记得那是弘治十三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弘治十二年早一些。那时臣的脑子烧坏了,忽然一日有神人托梦” 弘治皇帝冷笑:“呵呵,又要忽悠是不是?朕多少年没见过欺君的英雄了,还是个少年英雄,来,你继续编” 何瑾只能苦笑道:“这些本事,委实没人教臣,都是臣脑子坏掉那两年,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弘治皇帝重重一哼,倒也懒得跟小孩子计较。 正准备将他打发走,却不料看到何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问道:“你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何瑾就一副很羞涩的模样,然后在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的目光中,好像一下就浑身无力、弱不禁风:“哎呀陛下,微臣打小儿身子骨就弱,身娇肉嫩的。此番远赴固原及塞外,已伤了元气根本,恐命不久矣。” 气得弘治皇帝忍不住走出了御案,看样子想踹何瑾,又怕失了风度,唯有眉梢突突直跳:刚才你一人就吃了三大碗饭,扫光了六个盘子,连盆子里的汤都滴不下来现在竟有脸当着我们的面,说你身子骨弱,还命不久矣? “你到底想说什么?”咬牙切齿半天后,弘治皇帝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何瑾赶紧识趣,言道:“臣想请假” “哦?”弘治皇帝一愣,随即有些明白了,笑骂道:“惫懒的东西,第一次上早朝就受不了了?朕登基十四载,日日如此从不间断” 又是一番剖心坼肝的坦诚相见,可刚说了一半儿,就发现这小子心不在焉的。 终于忍不住抬起了脚,却听何瑾又连忙言道:“陛下,跟早朝这事儿没关系的呃,当然早朝也是有点问题的,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臣之所以要请假,源于不想太过干扰,陛下及内阁接下来对臣的处置。” 这话一落,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不由面色一僵。 不错,上次何瑾只是得罪了勋贵和外戚,就需要扔固原了。这次回来虽说又一拉拢,将勋贵外戚给给料理妥帖了,可同时也将大半的文官得罪死了。 尤其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武运昌隆,他更是断了那些文官们,在通贡互市上的财路之前何瑾还算没如何实质得罪,那些官员就要人道毁灭他。这次更犹如杀人父母,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报复会有多么猛烈。 一时间,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竟都无话可说。 毕竟何瑾可不是什么奉天承运、被儒家认为的皇命之子,大明官员们受制于礼法约束,不能违背皇帝。可对付一个奸佞之臣,尤其还是动了他们奶酪的家伙,必然会不遗余力弄死都不算完。 “你先暂且退下,告假一事朕准了。”弘治皇帝冥思苦想片刻,也只能挥了挥手,然后又补充道:“有了决议后,朕保证你是第一个知晓的。” “臣遵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何瑾也就躬身一礼,乖乖地退下。 唯有暖阁里望向他的目光,却久久难以收回。 直至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后,弘治皇帝才回到了御案,一字一顿地凝肃言道:“无论用尽任何法子,朕也要保住他!”11 第四八五章 对台戏? “月儿,月儿你在哪儿?”一片忙碌的院子里,何瑾大声呼喊寻找着。】八】八】读】书,2√3¢o 更诡异的是,他眼神儿每瞟到一位仆役下人,那仆役下人就跟被狼盯住了一样,吓得瑟瑟发抖。 房间里的那日暮,听着何瑾的喊声,又望着吓得躲到柜子里的月儿,难以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月儿你出来吧,老爷我已看到你了” 说着,何瑾就走入了那日暮的屋子,迷惑地扫了一眼后,向那日暮问道:“月儿没在你这里?” “没有。”不知为什么,几乎是下意识地,那日暮就说了假话。 “哦那我再去别处找找。”何瑾也没多说什么,好像一下就信了,傻乎乎地去了别的屋子。 躲在柜子里的月儿一脸哭丧地爬出来,还委屈得拍了拍胸口:“吓死宝宝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那一张邪魅的笑脸,忽然就从门口处伸了回来,奸笑道:“哎呦,这是谁家的小丫鬟,长得真是水灵可爱,桀桀桀” 那口气和语调儿,就跟街上强抢民女的纨绔二世祖一个德行。更可恶的是,接下来他笑得更邪恶了:“来,快看看老爷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未待那日暮搞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看到何瑾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后说道:“老爷我又研制出了一种新口味的牛肉干,你快来尝尝。” 到了这里,那日暮感觉剧情还是比较正常:谁都知道何瑾很宠月儿,月儿又最爱好吃的换成别家的丫鬟,或许都要感动得哭出来了。 可想不到月儿也哭了,只不过是一下抱着何瑾大腿,可怜巴巴地大哭起来:“老爷,求求你饶了月儿吧” “这些天月儿吃了五香味儿的、孜然味儿的也留算了,居然还有奶油味儿的,现在一想到牛肉干,月儿就忍不住想吐。【≤八【≤八【≤读【≤书,▽o√” 然后正专心致志假哭的她,还真的干呕了一下 听了这话,何瑾面色也显得很是为难。毕竟如此娇憨可爱的丫鬟就一个,吃伤了胃也不好。 “拿来我试试。”那日暮就有些看不过眼了。 她早知道何瑾研制的这些牛肉干,是为了通贡互市后,既能让他自己赚钱,又能丰富大明百姓食谱的一项举措。 毕竟《大明律》上,还严禁宰杀耕牛。 寻常百姓大部分一辈子,都不知牛肉是个什么味儿。而人家何瑾非但解决了大明缺牛的境况,还研制了这么多的口味儿,可谓用心良苦。 然后,何瑾就小心翼翼、满怀期待地看着,那日暮将一块牛肉干,放入了红润诱人的嘴中。 再然后,那充满异域魅惑的美丽面靥,一下变得扭曲起来。最终骄傲的草原女子也没忍住,梨花带雨起来:“你,你这又是什么口味儿的啊?” “茱萸味儿的” 何瑾见状也有些懊丧,拍头道:“不合口味啊?我也没办法,辣椒要等一百年才会传过来,眼下百姓们就是用茱萸来代替的。要不,我再研制一种蒜蓉味儿的?” “蒜,蒜蓉?还是算了吧。”被辣出眼泪的那日暮,连喝了三杯水后,才明白了小月儿这几日,究竟遭受了怎样的摧残。 就在此时,一声轻轻的幽怨诉慕声传来,柳清霜似嗔又在担忧:“相公,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逗弄月儿?” “哦的确不应该这样了。”何瑾闻言从善如流,可就在柳清霜脸色略微好转一分时,他忽然又向小月儿言道:“清霜说的不错,这都快要过年了,老爷带你去逛街采办年货好不好?” “好!”刚才还假装低声垂泣的小月儿,立时脆声应道。 幸亏来人是柳清霜,只千娇百媚地白了何瑾一眼,不会一招手呼唤出笤帚疙瘩。 “相公,如今京城上下,人人都在讨论你的生死,为何独独你一人不在意?就连我们的戏文,都有人开始唱对台戏了” “对台戏?”一听这个,何瑾才有了点兴趣:“他们故事内容是怎样的?是不是将我写成了奸佞无耻、投敌叛国、谄媚圣上,还一副誓要祸乱大明江山的形象?” “相公你已看过了?” “没有。”何瑾一摆手,顿时又兴致缺缺了:“在咱们的戏中,我把自己写成了苏武和文天祥的综合体。人家既然唱得是对台戏,当然要把我抹黑成苏妲己以及秦桧喽。” “相公”柳清霜这下真有些急了,走到何瑾面前轻捶了他一下,道:“他们如此污蔑相公,分明是在为了构陷惩治相公造声势” 看着柳清霜嗔怒的风情,何瑾忽然就不说话了。 一时间,柳清霜不由担忧自己,是不是有些啰嗦过分了。因为她也清楚知道,自己的智谋跟何瑾比起来,实在相差万计。 既然何瑾敢如此稳坐diaotai,自己的絮叨便显得令人厌烦了。 可下一瞬,何瑾却忽然灿烂一笑,毫无征兆地对着她言道:“这一世娶了你,足以弥补前一世的浮华遮眼。我何德何能,才让你如此心心念念?” 只是一句话,就让柳清霜俏颜绯红不已——再美的诗句词赋,也敌不过日常琐碎里,一片真诚的感恩。 也越是由此,柳清霜才觉得自己今生能嫁给他,才是自己最大的幸运。 此时悠悠看着两人的那日暮,心头不知为何升起一丝异样的苦涩。 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在意何瑾的,毕竟此番通贡互市一事好吧,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在意何瑾牵线搭桥的通贡互市。 可是,两人这自然又深情的一幕,让她怎么都想据为己有。也想品尝一番,有个知心感恩、有趣又厉害的男子爱自己,究竟是何等滋味 唯独情窦未开的小月儿,怏怏不已地来回踢脚道:“完了,逛街出不去了” 这句话出,柳清霜才从恍然中醒来,坐在何瑾一旁又问道:“相公,奴家愚钝,委实不知你为何如此淡定?” “要知此番你绝了官员们的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且大明官僚向来势力庞大、盘根错节。他们还以礼法为利刃,圣学祖制为杆橹,无往而不胜” “这一番对台戏,表明他们已在磨刀霍霍。” 说到此处,柳清霜不由忧色更甚:“奴家已探出消息,那些官员们屡屡弹劾不成,已暗中联合要在左顺门请愿,誓要陛下诛杀了相公不可!” “磨刀霍霍向猪羊清霜,我在你眼中难道就是那形象?” 何瑾还是先幽怨皮了一句,随后不待柳清霜嗔怒,又换上了认真的神色道:“放心好了,就算他们在左顺门把膝盖跪碎了,也是没什么用的。” “出这个馊主意的家伙,无非就是读书读傻了,自以为掌握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便有一股浩然正气充斥于胸,便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说到这里,何瑾面上的笑意逐渐转冷,继续道:“可清霜你仔细想想,这种做法叫什么?叫逼宫、叫杵逆、叫大不敬!” “哼,他们不这样搞还好。真这样一胡来,哪个执掌四海的天子,会允许臣子如此大逆不道!” 然后,他面上的笑意才渐渐轻松起来,又道:“不得不说,我还真想见识一下这位出馊主意的仁兄呢。真是官员里的猪队友,我们的神助攻” 柳清霜闻言,美目也不由一时欣喜起来:“如此说来,相公是在以退为进,奴家根本不用担忧了?” “呃也不见得。” 何瑾这下脸色就有些苦恼,道:“假如我猜得不错,在京城过完这个年后,我们估计又要搬家了”11 第四八六章 弯道超车 “搬家?”柳清霜娥眉轻蹙,不明白话题为何一下又转向了这个。 女人喜欢安定,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从磁州到安阳,然后又来了京城。中间何瑾还去了固原塞外有三个月,没想到现在又要搬家 可即便她在京城有莫大的名气和事业,但只是有点不情愿后,就瞬间决定跟何瑾一起走了,问道:“要搬去哪儿呢?” 何瑾就一摊手,无辜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这下柳清霜就觉得,一招手就能变出个笤帚疙瘩,然后痛快捶一顿自家这个坏相公,其实也挺好的。 然后何瑾就笑着拉住了柳清霜的手,安抚道:“清霜,我是真的不知道其实入京以来,表面看我好像挺无所事事的。” “可没有人想过,为了能得到陛下和内阁的信任,我究竟做了多少。而且中间还不忘,搞出了个西山股份集团,以及一大片的店铺产业。” “也总算因为之前的折腾,才给了陛下和内阁大学士信心,使得此番能顺利说服他们。”说到这里,何瑾不由苦笑了一声,继续道:“其实那些个官员傻冒儿们,根本不知道权力倾轧的关键到底是什么。” “真正能决定我生死命运的,其实只有陛下和内阁,那里才是权力的所在。此番他们越是折腾,其实越是会让陛下和内阁反感。” “只不过话说回来,官僚集团千百年来一直是朝廷运行的基石,陛下和内阁即便厌恶透顶,也是离不开他们的。” 然后,何瑾就默默叹了口气:其实只要弘治皇帝狠辣一些,还是能威慑压制住那些官员的。想当年朱元璋跟官僚集团较劲的时候,那叫个凶威赫赫。 多少官员脖子上戴着枷,还要去衙门办公。 尤其刑部大理寺这些地方就更有意思了,底下犯人目瞪口呆看着,上面大老爷竟然穿着跟自己一样的囚服。判完自己要砍头后,还跟着自己一块儿上了刑场 可即便那样,大明朝廷体系仍旧没有停止运行,想当官儿的人还是前仆后继。 呃不过话又说回来,弘治大叔要真那么性子狠辣。像自己这样嘚瑟的,恐怕脑袋早不知搬家几回了。 幽怨完毕,又看到柳清霜一头雾水,他才继续解释道:“而陛下和内阁大学士们,都是成熟的政治家,他们知道借此番通贡互市,可以教训一些官员,扭正一下官场的风气。但闹到最后,还是会妥协的。” “但又由于之前一系列折腾,还有上次我一顿忽悠,终于让陛下和内阁知道我很有用,而且还是那种不可替代的那种大用。” “这样一来,他们就纠结了。” 说到这里,何瑾忍不住狡黠一笑,道:“既不能跟官员们彻底闹僵,又偏偏舍不得我。最后妥协的结果,无非就是一脚把我踹到京城之外”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就又转为了幽怨:“唉,最是无情帝王家,用完人家就扔,全都是些套路。” 听完这一详细的推理,柳清霜已经有些见怪不怪。这一次,她反而想从中找出漏洞和破绽。 可努力了一会儿后,就只能懊丧地言道:“相公,为何这些奴家怎么都推理不出来,可在你看来便如棋盘上的棋子一样,清清楚楚?” 这话何瑾可没法儿接,毕竟华夏几年前的王权兴衰争斗,他身为后世人早已熟稔于胸。只要仔细推导一番,就能得出高屋建瓴般的思维观点。 可本身就困于棋局当中的棋子,便难以挣脱棋盘。更遑论以居高临下的眼光和心态,看待迷茫未知的前途。 于是,他就一脸唏嘘怀念的模样,道:“记得那是弘治十三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弘治十二年早一些。那时我的脑子烧坏了,忽然一日有神人托梦” “相公”柳清霜顿时不依,以为何瑾又在捉弄她。这一声真是似嗔似恼,唤得何瑾的骨头都酥了。 但这个话题,也就如此揭过了。 可就在何瑾以为无事之时,那日暮忽然跟吃错药了一样,忽然开口说道:“既然明朝皇帝如此不看重你,那你便跟我一起回蒙郭勒津部落吧?” 说着,一张俏丽的脸竟然还红了起来,眼神儿也开始躲闪。 但随后还是挺起了胸脯,继续言道:“反正你这次也弄好了通贡互市一事,过些时日阿爸就会来京城。到时候你混入阿爸的部队中去草原,想必大明皇帝也不至于追杀吧?” 愣愣听完这个建议,何瑾嘴巴都张大了:“郡主,你这是精神病人思维广,弱智儿童欢乐多吗?” 虽然在这个府里,那日暮已听了不少新鲜名词儿,可这句话还是头一次听到。 何瑾正美滋滋地打算‘毁人不倦’,却不料柳清霜却轻掐了一下他手心,开口道:“郡主,相公的意思也是在感谢你的厚爱。” 然后,何瑾就看到那日暮的脸更红了,再看她那含羞带喜的眸光这会儿就是心再粗的男人,也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再然后,他也羞涩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然,自己就是行走的汤,美少女的杀手呢! 然后就在那日暮希冀的眼神儿下,他神色又开始懊丧了:“可是,我费尽心思才能达成了这样的效果,郡主让我往草原上跑什么跑啊?” “费尽心思?” 一下子,那日暮和柳清霜都愣住了,柳清霜更是忍不住问道:“相公,你的意思是这结果,也是早就谋划好的?” “你们以为呢?”何瑾一摊手,解释道:“大明官场运行了这么多年,我又不想被腐朽死气沉沉的风气同化,当然要耍点阴谋诡计喽。” “可按照正常的流程,一般新人报道就要先拜码头、找靠山,然后按部就班地熬资历、往上爬。要是这样搞的话,我一个杂流出身的官吏,熬个三十年恐怕都没出人头地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何不甩开文官集团,直接死死抱住陛下和内阁的大腿。然后一顿操作猛如虎,实现官场上的弯道超车?” 这一下,柳清霜才真正惊叹了,道:“如此说来,相公一入京城的时候,就已计划好了这一切?” “那可不?人生没个规划,不就相当于开车乱打方向盘?呃,就是盲人骑瞎马的意思。” 何瑾就忍不住诡秘一笑,继续道:“只不过,这样弯道超车虽然快,却需要超高的车技,中间更是免不了要被撞几下的。” “之前扔我去固原和这一次,就属于被撞的两次。不过通过这两次的操作,我也成功c位出道。这一次咱就先去外面躲个风头,韬光养晦个几年。待大明官场再有风云变动,他人束手无策,只能让我来解决时,哈哈” 听完何瑾的解释,柳清霜才算真正明白,她与何瑾之间的差距:世间之人,大部分都如河流里的鱼,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度过一生。 剩下一些卓尔不凡之人,才会立下志愿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然后一遇到机会便牢牢抓住,从此鱼跃龙门。 可还有极其少数的一类人,他们仿佛已跳出了河流,清晰看到了整个河流的走向,从而选择了最便利适合自己的支流,顺风顺水地游下去。一场人生命运的旅程,却让他们变成了有滋有味的游戏 毫无疑问,何瑾就属于极少数的一类人。而柳清霜觉得,自己若是没有遇到何瑾,恐怕一生也就只能随波逐流。 可就在她感恩自己何其幸运的时候,那日暮却不乐意了:“呵呵你个大头鬼呀!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为了手握an bg、逍遥快活?直接跟了我去蒙郭勒津部落,不是一下全都有了?” 何瑾闻言就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出了一句话:“不行,你家那疙瘩的池塘太小,可经不起我折腾” 第四八七章 什么都要说吗? “草原上有什么啊,吃的只有牛羊肉,比不得大明天南海北的山珍海味;玩的好像只有那达慕大会,可大明各种意义的节日不断,热闹非凡。” “就算政治才能的发挥,一个蒙郭勒津部落也只能,利用同大明的这次通贡互市,等强大起来后跟小王子死磕一番。哪比得上我在大明上窜下跳,跟天斗、跟地争、跟人作对?” “你!”一颗萌动的少女交付出去,却只换来这样的嘲讽,又羞又恼的那日暮杏目圆瞪,狠狠踩了何瑾一脚后夺门而出。 可刚走到半路,就听何瑾哎哟的叫唤声:“傻女人,这里可是你的屋子,你是要往哪儿走?” 那日暮才猛然反应过来,当时就转身对何瑾呵斥道:“对,你给我出去!” 然后,何瑾就贱贱地一笑,道:“可整个府宅,都是我的啊” 一下子,那日暮气得就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可还未等她咆哮出口,就见何瑾已捂着脑袋落荒而逃。 随后,柳清霜便饶有兴致地看了那日暮一眼,沉吟片刻后才说了一句:“郡主,男人可一点不比我们女人傻,尤其相公这样聪明绝顶的人。” 心中的秘密接连被人看破,那日暮一下手足无措起来。更何况,她现在还不是何瑾的女人,面对柳清霜这等意有所指的话,总归是会心虚一些的。 可想不到,柳清霜转身离去之前,又开口言道:“要想得到这样男人的心,其实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真心实意去爱他。”说着,她又不由一停,解释道:“你若真心相待,他自会投桃报李;可你若将部落利益放在他之前,他也只会将自己的利益置于你之上。到最后,你连他的心都得不到” “谁,谁想要得到他的心”那日暮下意识否认。可这次柳清霜却连头都没回,直接呼唤了一声:“月儿,还不快跟上来。” 小月儿就嘟着嘴,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柳清霜果然便看到,何瑾已坐在了里面。 然后,她便对小月儿吩咐道:“在门口躲着,将里面的话一句不落地记下。办得好,老爷不带你逛街,我领着你看戏去。” 月儿黑漆漆的眼珠一转,搞不懂这两口子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但嘴上却是小声应道:“好,有奶就是娘,谁带月儿出去,月儿就听谁的” 一脚刚踏入门槛的柳清霜,差点没栽过去:曾经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彻底被何瑾给教坏了 此时屋中没有旁人,平复一番心情的她,自然地来到何瑾身后,轻轻揉起何瑾的太阳穴:“相公,过完这个年后,我们是不是不用那么快就搬家?” “嗯”何瑾这时神色就与刚才一点都不同,显得很是心烦苦恼。 轻轻引导着柳清霜坐在自己怀中后,才慢慢说道:“过完年后大概三个月左右,冰雪消融、草长天暖,蒙郭勒津部落就会迎来一次小王子的疯狂报复。而这件事儿,就算对于陛下和内阁而言,恐怕也是乐见其成的。” 柳清霜柔软生香的身子猛然一僵,失声言道:“相公,你的意思是” “不错,大明主流的思想认知,还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蒙郭勒津部落毕竟乃塞外异族,倘若能挡得住小王子的疯狂报复,势力必然大损,更有利于大明控制。” “就算挡不住,未来三五年里,小王子恐怕也无力南下无论是胜是败,均对大明有利,又何乐而不为?” 轻飘飘的一番话背后,却是数十万人命的消亡,纵然两人相拥而坐,柳清霜也感到了彻骨的心寒:“难道陛下和内阁就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不会出兵助蒙郭勒津部落抵御小王子?” “当然有这个可能,也是我最想看到的。不过,这种可能性实在极低。”何瑾眉头紧蹙,为难道:“如今只是通贡互市一事,就闹得满朝官员群情汹汹、一片动荡,还想让大明出兵襄助火筛便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就是在通贡互市一事上,拿出让陛下和内阁都惊叹的成绩来。只有实打实的利益摆在眼前,陛下才能有决心力排众议,坚定不移地当个昏君!” “那,那此番通贡互市的人选,相公难道不打算争取一下?” 可话刚出口,她想通关窍后也愁闷起来:“相公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上,贸然争取只会让陛下和内阁反感,显得不知进退” “不错,更何况我年少位卑,资历甚浅,又是满朝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再怎么争取,陛下也不会让我独担重任的。” “如此一来相公岂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蒙郭勒津部落覆灭?”听到这里,柳清霜不由面色苍白,万念俱灰。 这一刻,何瑾也不免哀伤感叹,道:“圣贤先哲为何会比一般人痛苦,就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毁灭,却无法阻止” 一句话落,房间里顿时陷入深沉的悲伤当中。柳清霜第一次感觉,原来聪明绝顶有时也会是一种诅咒,如此折磨煎熬着一个人。 可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发现何瑾的狗爪子竟然不老实了起来。柳清霜不由又气又恼,娇嗔道:“相公,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 “因为我可不是什么圣贤先哲,只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奸邪佞臣啊。奉行的原则是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何瑾就邪魅一笑,道:“如今事情尚未有定论,我能从中能折腾的空间太多了,怎么可能任由事情变得那么一发不可收拾?” “还能怎么折腾?”柳清霜一边抗拒着何瑾的魔爪,一边问道。 “就跟我们平时折腾得方式一样呗,玉女十八式,全活不打折!”何瑾却一挑柳清霜的下巴后,猛然在她的惊呼声中,一把将其抱了起来。 然而就在柳清霜都不知,要不要说出月儿还在偷听的话时。忽然门外传来了赖三儿的喊叫声:“老大,出来了,出来了” 何瑾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嘟囔道:“什么出来了,这都还没开始呢你家老大,我是那样不中用的人吗?” 但这会儿他也只能停止自己的禽兽大计,让柳清霜先退入了屏风,就看到赖三儿屁颠颠儿地推门而入,道:“老大,陛下的诏令出来了!” “朝廷决议新设通商衙门,负责大明日后的互市事宜。由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一清担任尚书,随即就要参照六部规格,开始铨选官员任命” “哦?”听了这个消息,何瑾不由笑了起来:“陛下和大学士果然有一套,竟然将通商衙门一下弄到了六部九卿的级别,而且还让那位老头儿来担任尚书?” 说完这句,他当即沉思了片刻,随即吩咐道:“让金元带着仆役,拿着我的名帖,到各勋贵武官、牟指挥使、萧公公、还有张家兄弟的府中去,就说我要请他们吃饭!” “请,请这么多人吃饭?”赖三儿一下就愣了:老大,你没吃错药吧?你这只铁公鸡,今日会这么慷慨? “慷慨个毛线啊”何瑾当即一摆手,嘿嘿一笑道:“等他们来了,我再带着他们去杨大人家里蹭顿饭。” 然而话音刚落,金元就拿着一张名帖来了。 一头雾水地对着何瑾说道:“老爷,有个老头儿说自己是什么通商衙门的尚书,要来拜见您咱大明六部九卿,啥时候有这通商衙门了?” 何瑾一下脸色一苦,道:“果然是智谋无双的杨一清,连蹭顿饭的机会都不给行了,前堂接客去吧。” 说罢,他就怏怏走了出去。 临出门前,还不忘对着屏风后的柳清霜,feng sao地眨了一下眼。 待这些人离去后,藏在墙角的小月儿就走了进来,不解地看向柳清霜。 “以后寻个功夫儿,将听到的这些一字不落地告诉郡主。要装作不经意的那种,明白了吗?”柳清霜也不多说什么,吩咐道。 “夫人,郡主要跟你抢男人,你为何还要帮她?”小月儿不解,抬头问道。 “因为相公要应付外面的大风大雨,娶了那日暮便多一份塞外的实力,日后就不会再毫无倚仗,被朝廷逼着去九死一生的前线。” “哦”小月儿似懂非懂地点头,但随后又忍不住问道:“真要一字不落吗?连那个‘玉女十八式,全活不打折’也要说吗?” 柳清霜适才还凝肃深沉的面靥,一下就变得娇艳欲滴:“当,当然不用说那个等等,你怎么知道要问这个的?” 月儿就委屈地回道:“因为跟老爷和夫人这些,心眼儿如此多的人待久了,月儿的思想早就不再纯洁了” 第四八八章 给我个啥官职? “啊哈哈杨尚书,久仰大名,有失远迎,真是有失远迎啊。5v八5v八5v读5v书,●●o” 来到前堂,何瑾便看到一位穿着绯色官服的老头儿。快五十岁的样子,板着一张严肃刻板的面孔,不苟言笑。 这等虚伪的寒暄看在人家眼中,老头儿不由厌恶一瞪,何瑾脸上那份儿笑意,立时就凝固了。当即颠颠儿地跑过去后,客客气气地行礼道:“下官何瑾见过杨尚书。” “嗯。”杨一清也没多说什么,坐下后喝了一口茶,问道:“饭菜呢?” 何瑾当时就傻了:“什么饭菜?” “这都到饭点儿了,老夫来了你家,也不招待老夫吃顿饭?” 杨一清说的那叫一个脸不红气不喘,差点没把何瑾噎住:你们都咋回事儿啊,一来我家就是饭点儿,我家又不是酒楼! 不过,你是咋知道我家饭好吃的? “吏部尚书马大人告诉老夫的,若不是他公务繁忙,今日说不定就一块儿过来了。”杨一清看着何瑾的疑惑,解释道。 何瑾这才想起来,几个月前马文升还是兵部尚书的时候,他为了撮合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请马文升和张懋一块儿吃过饭。 只是都几个月前的事儿了,老马也七十多岁了,还记那么清楚?记得清楚也就算了,出去乱嚷嚷个啥呀? 可是没办法,自己的前途命运,就捏在人家的手心儿里。 何瑾当即换上了一副笑脸,吩咐道:“快,杨尚书今日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让鲁霸拿出绝活儿,整几盘儿硬菜出来!” 然后不用他吩咐,丫鬟侍女们就端来一些点心。 杨一清随即愣愣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点心,然后扫了一眼这府宅,开口道:“你这也叫寒舍?可比我老夫的家豪奢百倍” 听着一句比一句呛人的话,何瑾就忍不住了,冷下脸道:“杨尚书怎么说话呢我宅子是大了点,吃的是好了些,可都是凭本事儿干干净净挣来的!” 两人眼见就要吵起来,可想不到杨一清却根本不生气,而是捡了一颗五香蚕豆,扔嘴里嚼得咯嘣响:“小子倒是有点血性,不像是别人说的那种奸佞谄媚之臣。¤八¤八¤读¤书,☆←o” 何瑾闻言,就更加冷笑不已,道:“哼,那你真是看错眼了!” “告诉你,我还真就是那种奸佞谄媚之臣,没看到通贡互市一事,都把陛下和大学士迷得五魂三道?” “那也是你小子有本事儿。”杨一清还是自顾自地品尝着,道:“要是老夫到了固原,恐怕都没你干得那么漂亮!” 何瑾这才觉得老头儿挺有意思:说话虽然直,但说的又都很客观。而且他是真不苟言笑,谈事儿的时候丝毫不考虑个人情绪。 于是,他也就坐了下来,道:“也不能那么说,杨尚书在陕西前线呆了八年,考察边疆战事,所书奏议悉中机宜,可谓是出将入相的人物。” “倘若此番是杨尚书到了固原,想必也能击退火筛大军,保我大明疆土不失。” 说到这里,就在杨一清诧异望向何瑾的时候,何瑾却又feng sao一撩额前的碎发,道:“不过,也就是保得疆土不失了,劝降火筛归顺大明是做不到的。” “为何?” “因为杨尚书这个年岁呃,还有这个长相反正是没办法跟我一样,施展美男计拐回人家闺女,然后逼得他不得不归顺了。” 杨一清愕然一愣,然后就狠狠咬了一口蚕豆,道:“老夫从未见过,你这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番言谈下来,两人基本上对彼此有了大概了解。这时饭菜也做好了,一盘接着一盘端上来,还有一坛子平边关。 看到此时杨一清还未拂袖而去,何瑾心中也有了谱儿。 拍开酒坛泥封的时候,还嘴贱得来了一句:“杨尚书容貌呃,这般的不英俊,是怎么当上朝廷命官的?” 这种指着和尚说人秃的话,换到一般人身上,早就勃然大怒了。 可杨一清非但还是不生气,反而还捏住了何瑾的套路,道:“因为老夫年少时便被誉为神童,十四岁参加乡试,且被推荐为翰林秀才。随后,又考中了壬辰科进士,若非因为貌丑,那一年的状元都应是老夫的。” 说着,杨一清又看向何瑾,道:“比起你这等不学无术,只会生搬硬套八股的伪秀才,老夫靠的是实打实的才学。” 然后,何瑾也不生气,照样恭敬地给杨一清斟酒,就事论事道:“我也觉得大明选官这方面的风气,实在太不正常了。尤其吏部大挑的时候,选官竟然只看长相。” “或许在那些吏部官员看来,既然都是举人,才学也差不多,那就选个对得起大明牌面的。可孰不知那些官员,可都是掌控一方百姓命运的人上人,当以德行能力为先,长相什么的有个屁用?” 正吃着菜的杨一清闻言,竟然直接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本本儿,然后哈了哈冻僵的毛笔,道:“你小子有点东西。此事老夫要记下来,改日见了马尚书,跟他好生商讨一番。” 何瑾见状就笑了,挥了挥手,就有侍女拿来了一支铅笔:“杨尚书用这个吧,冬天毛笔不好用,你也不能走哪儿都带着墨吧?” 杨一清面色奇怪地接过铅笔,然后用捉毛笔的手法,别扭地在本本儿上书写。 何瑾就又一拍脑门儿,接过铅笔指点用法道:“这铅笔不似毛笔尖一般柔软,这样捉着就好用很多。并且,就算写错了也可以涂改” 说着,就撕下了一块儿馒头,将刚写好的一行字擦去。杨一清随后试了一下,当即觉得好用了许多,而是书写速度比毛笔快了不少。 “小子,有这等好事物,你为何不推广开来?” “我推广了啊”何瑾就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道:“最早弄出铅笔的时候,我就铺满了京城名下的书坊。” “可文人士子们都不接受,说我弄的这些会毁了大明文坛我就想不通了,用铅笔代替毛笔,咋就能毁了大明文坛,读书人这般墨守成规,大明文坛焉有创新进步?” “然后呢?”杨一清当然听出了何瑾的意有所指,却装作没听出一样问道。 “然后就没啥然后了铅笔最终还是推广了出去,店铺掌柜、账房们都成了我的客户。另外还有不少女子也来购买,我就把铅笔又铺货在了百宝斋。” 底层百姓为方便快捷,快速接受铅笔杨一清能理解。可女子也购买铅笔,这就让他不理解了。 何瑾就拿起铅笔,在自己眉毛上描了几下,道:“杨尚书看我的眉毛,是不是显得更有精神和气质了?” 哦这下杨一清明白了:女子买回去,都当眉笔用了。 “老夫来此之前,也打探过你的名声事迹。不得不承认,在经商渔利这方面,你的确算得上我大明第一人。” 何瑾这会儿就殷勤起来了,一边给杨一清倒酒,一边羞涩扭捏地问道:“所以,杨尚书此番来见小子,打算让小子在通商衙门里,当一个啥官职?” 杨一清就笑了,嗯笑得很丑陋那种:“那你想当个啥官职?” “陛下诏令上说通商衙门,参照六部规格任命官职,那除了您这位尚书之外,肯定还需要左右俩侍郎吧?” 杨一清这下罕见地生气了,勃然吼道:“那可是正三品的高官!你如今正被满朝官员攻讦,还把老夫推在了这火山口上,居然还有脸要侍郎一职?” “那,那郎中,郎中也行啊” “那也是一司务的长官,正五品!先保住自己的品秩再说,还想着连升两级,想做官想疯了吧?” “唔?既然郎中都不行,员外郎总行了吧?” 说完,何瑾就忽然嘿嘿一笑,赶在杨一清开口前,道:“放心了,我的品秩肯定能保住,且再升上那么一级,也不是不可能的。” 员外郎,品秩为从五品,正好比何瑾这个主事儿高了一级11 第四八九章 好人斗不过坏人滴...... 到了这个时候,杨一清才意识到,自己掉入了何瑾的陷阱。 他缓了缓神儿,又夹了一口菜,道:“小子,凭何认为老夫来你府上,就是来提拔你升官儿发财的?难道,老夫就不能不耻下问,只是跟你探讨探讨?” 何瑾一听这个,就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不过,他也是一条汉子,当时就起身言道:“金元,送客!”说完,还真的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了,也不管将人家老头儿晾在那里有多无礼。 杨一清当时就急了,而且他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是有真功夫的。当即就怒喝一声,道:“小子,你休要欺人太甚!” “多少官员登门拜访,老夫都拒之门外。想不到主动来了你府上,你竟然还要将老夫往门外赶!” 何瑾却一点都不怵,反而无耻笑道:“那是他们太蠢,如你这等一心报效社稷的臣子,要的只能是有真本事儿的人才。那些投门路的家伙,你能看上眼才怪!” 杨一清气得就想反驳,可话到嘴边,竟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你既然来了我这里,又不打算提拔举荐我,那我还跟你浪费啥时间?”越说越无耻,何瑾那张脸简直欠揍:“别人的确要巴结你,可我根本用不着。” “论巴结,我几个干叔父都是国公侯爷,陛下和内阁大学士也被迷住了,太子更是对我宠信不已,还用得着巴结你这老咸菜棒子?” “同理,正因为我有了这些关系,也根本用不着怕你。虽然你要一心置我于死地,可比那些没脑子的官员要强许多,但问题你是个真正的忠臣能臣,只因为得罪了你,就要报复我的这种事儿,你可干不出来!” 这番话入耳,杨一清简直被气得浑身发抖。 今天他可真算见识到了: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就因为老夫是忠臣能臣,是守正的君子还公私分明,你就这么欺负老夫? 你,你还要不要脸,要不要名声? “名声?”何瑾就笑得更肆无忌惮了,插着腰嚣张道:“名声能值几个钱?再说,我在京城朝堂上还有名声吗?” 老头儿一辈子跟人吵架,哪怕吵得脸红脖子粗,也没动过拔脚就走的心思。 因为他智商奇高,又深受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认为世间道理总能掰扯清楚,人的那些情绪都是完全没必要的。 可今天,他没想到自己居然遇到了一个无赖,抓住自己的弱点来要挟。气得他生平第一次,想着拂袖离去。 然而,毕竟是官场上的老狐狸。 杨一清猛地喝了一杯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后,才略微平复了一番情绪,道:“不若你讲出老夫要提拔举荐你的理由,老夫再考虑一番如何?” 这话其实就是个缓兵之计,杨一清也不指望能糊弄住何瑾。 可想不到何瑾听了这话,还真的走了回来,又是一副谄媚的嘴脸,连忙请他坐下:“哎呀呀杨尚书多吃菜,多吃菜这话你早说嘛,早说了之后,人家不就早从了你嘛” 遇到这样一个二疯子式的家伙,杨一清整个人都不好了:“小子,你真信老夫刚才的那句话?” “当然不信了。”何瑾就睁着明亮纯净的眼睛,道:“两面三刀、说话不算数儿不都是官场上的套路嘛,这些我当然懂。” “既然知道,你还要对老夫知无不言?” “嗯嗯因为我对自己的实力,十分有信心。说不定,一下就把你给忽悠住了呢?”何瑾笑着,然后又补充道:“更何况,今天咱俩谈的这番话,我也会写成奏疏上报给陛下和内阁。” “届时你采用了我的建议,却没提拔举荐我,我非但会上蹿下跳、拉帮结派去搞你,还会让名下的青楼、戏园唱戏编排你,让你穷于应付直至身败名裂” 杨一清这才惊恐起来,道:“小子,你不会是说真的吧?老夫看你,可不像是这样的小人” “哎呀那杨尚书您可就真看走眼了,我本来就是士林口中的小人佞臣嘛。更何况,你问问我整过的勋贵武将,还有张家俩兄弟,你看他们会不会说我是个好人?” 说着,何瑾还拍了拍老头儿的背,继续道:“杨尚书不要害怕,世道就是这样的。你们是好人、是君子,是为国为民的高官。而我是小人,是佞臣,是只会折腾的坏蛋好人斗不过坏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老头儿这下可算知道何瑾的本事儿了,也知道只要此时自己转身离去,一切就可以当没发生过。 可看了看何瑾平静的脸庞,又看了看前方的大门 他最后又仰起脖儿喝了一杯酒,赌气般开口道:“小子,你赢了!说说你对通商衙门的想法儿。” 随后,或许是觉得不解恨,又威胁道:“要是说不到老夫的心坎儿里,老夫就算豁出了脸面和名声仕途不要,也跟你斗到底了!” 然后何瑾就不咄咄逼人了,谄媚迎奉地招呼道:“杨尚书,别光喝酒呀,来,吃菜吃菜这通商衙门一事嘛,就先从陛下和内阁,为何选你为尚书一事说起如何?” 老头儿闷不吭声,就一心一意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只是吃饭的那眼神儿,跟在吃人一样。 “听闻陛下召见,然后让你当通商衙门嗯,其实说商部一词更准确。毕竟杨尚书也看出来了,这衙门可是跟六部一个级别的。” “呃有些跑题了。反正就是听闻陛下让您担任商部的尚书,您一定是很懵圈儿的,对吧?可实际上在我看来,这尚书一职可非您莫属了。” 杨一清这才有了些反应,毕竟人都是这样,最关心的还是自己。 “您老自小就是神童,步入仕途后又政绩斐然,早就够了当尚书的资格。去年陛下调你回京,还给你您一个太常寺少卿、兼南京太常寺卿的职位,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就是给您排座位,等着您升任部堂嘛。” 太常寺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基本上没什么实权。 不过,在明朝这种以礼法为尊的朝代,这等职位往往都是一种升迁前的过渡,深谙官场规则的人都清楚。 “当然,资历方面您是够压住朝堂上的声音了。不过,陛下和内阁看重的,还是您的能力和人脉。” “能力方面,您允文允武,深谋远虑,咱就不多说了。重点说一说这人脉方面,新任的兵部尚书刘大人,跟你是至交好友吧?” “此番通商互市的收益,陛下是要拿来深化军制改革的。这样您跟刘大人多年的默契,就用得上吧?” “嗯。”老头儿还是吃菜,但点了一下头儿。 “还有就是您跟吏部尚书马大人的关系,也不用多说。马大人连我家里饭好吃这等琐事儿都跟你说,可见你俩的关系也很是深厚吧?” “嗯。”老头儿吃饭速度慢下来了,更加用心听起了何瑾的分析。 “最最重要的是,您在内阁也有关系啊咱那位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的李公,可是您的师兄嘛。” 老头儿这下豁然一惊,放下了筷子:“你连这个都知道?” 三十多年前,十五岁中了举人的杨一清,被地方推荐,来到京城做了著名学者黎淳的学生。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位才华横溢的师兄,两人惺惺相惜,相约共同发奋努力,为国尽忠。在后来的几十年中,他们也一直私下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他的这位师兄就是李东阳。 只不过,他俩的关系属于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人前人后也从不乱说。三十多年过去后,谁都知道他俩关系不错,却不知两人还有这层关系。 然而,对于这等大秘密,何瑾却表现得云淡风轻,一摆手道:“哎呀,不说这个了。反正您老是要资历有资历,要能力有能力,要人脉就差我这么一点人脉了。” 老头儿直接被气笑了,道:“小子,你来京城还不到一年,能有什么”可话刚说到这里,他就反应了过来,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第四九零章 要求老高了...... 杨一清只是面相刻板,这种人做事一般也一板一眼,嗯何瑾猜测,他应该是chu nu座的。¥♀八¥♀八¥♀读¥♀书,2≠3o◆不过,这并不代表人家思想也刻板。 相反,年少时就被誉为神童,且轻轻松松就能考下进士的人,通常都是思想极其活络、触类旁通之人。 所以当何瑾说到人脉的时候,杨一清随后就意识到,这小子虽然来京城还不到一年时间,可人脉关系方面却十分扎实。 毕竟,他建立的那些人脉都算是不打不相识,而且其中还有利益的牵扯,那感情绝对老深厚了。 最主要的是,他的那些人脉网,正是自己这里所欠缺的。 跟寻常的文官集团一样,他一向有些瞧不起那些歪瓜裂枣的势力。所以根本懒得交流,甚至可以说还有点小仇。 然而此番通贡互市一事,陛下强硬将那些反对的文官集团全部排斥在外,所得利益也要一心一意用于深化兵制改革。由此导致勋贵武官、内宫后廷这些势力一下异军突起,让老杨有些措手不及。 “杨尚书,你可是刚正耿直的大能臣,此时放下脸面同那些人拉感情,咱先不说是不是有点晚了,就说你们文官要讲究个名声。” 说着,何瑾就端起一杯酒,笑道:“陛下让你出任商部尚书一职,也正是因为你的名声,能让那些文官集团信服。” “可假如这会儿你改弦易张,同勋贵武官、内功后廷勾搭到一块儿了。你说文官集团会不会对你有非议,将你跟我一样打入佞臣的行列?” 看着何瑾举着半空的酒杯,老头儿无可奈何地同他碰了一杯,道:“你小子的心思,真是比鬼都精细” “可不只是那样呢。” 何瑾就美滋滋地喝下那杯酒,道:“我这是在帮你啊你看将我提拔举荐到了商部,沟通联络这些事宜我就能替你办了,恶名什么的也替你挡了。” “你呢,就安安生生当你的忠正能臣。没事儿人前演演戏,必要时咱俩还对骂上两句,暗地里却为了大明的繁荣昌盛、国富兵强,咱把该做的事儿一件不落做了,岂非两全其美?” 杨一清闻言,不由有些意动。∷八∷八∷读∷书,2∞3o≠ 而何瑾则又亲热地给他挪了挪菜盘,继续道:“杨尚书,你可要仔细想想,陛下这次是高调下了诏令,强硬增设了通商衙门。” “虽说为了避免朝议汹汹,没明摆着提这衙门同六部并列,可却给了您二品尚书的待遇,还要让您参照六部的规则组建机构、铨选官员,难道还不够说明陛下的殷切期望?” 接着,他又用那等蛊惑的语调儿,继续道:“这事儿别说您给办砸了,就是办得磕磕碰碰,那也非但辜负了陛下的期望,更对不起大明这难得的一次良机啊!” 这话里话外的暗示,杨一清当然听出来了。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脸色愈加难看:因为,这小子说的一点都没错! 事实上,若不是同样意识到了这点,以他这种脾性的清正高官,也根本不会来拜访何瑾。 真缺何瑾家里一口吃的咋滴? 然后,杨一清就气得夹了一块肥美的鱼肉嗯,真香! “行了,你小子别给老夫灌汤了。”边嚼着鱼肉,杨一清边闷闷说道:“老夫挑选官员,首要看重的可是能力,你那些人脉并不算太重要!” 这话一出口,何瑾忍不住就笑了:老头儿一点都不实诚嘛,心里都从了,嘴里还要来硬的 “哎呀,杨尚书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这通商互市一事要是没有我,你哪儿有荣登二品大员的机会嘛。我都办成了这事儿,还觉得我没能力?” 杨一清捉筷子的手不由一紧,恨不得将筷子插何瑾的嘴里:简直太不要脸了! 这时代的明朝大臣,讲究谦逊有礼,要有淳淳君子的风范。像何瑾这样自己往脸上贴金的,老头儿还是第一次见。 可,可何瑾这句话,还真不算自吹自擂。 毕竟,他说的也是事实。 于是杨一清老脸一抽,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满桌的美食上。 但何瑾要的就是这效果,老头儿一退缩,他就越上赶着:“杨尚书,依我看来不管忠奸正佞,咱俩的目标是一致的。而且呢,对于这商部的日后规划,我也有自己小小的谋算。” 老头儿继续吃菜,但中间还是忍不住‘嗯’了一声,表示我在听。 “商部无论再怎么难搞,说白了还是两头儿。一头儿就是京城这里,您老要沟通调衡,将关系理顺,让陛下和朝廷满意。” “另一头儿就是榷场那边,得有个聪明能干、精于实务更精通商务,最好还要跟蒙郭勒津部落有点关系,得让明蒙两方都信服。同时呢,还要有过带兵打仗,练兵统御经验之人” 听到这里,杨一清忍不住开口打断,道:“老夫自然知晓,只有榷场那边儿做好了实事,才是老夫在朝堂挺起腰杆儿的底气。” “你说的精于商务、甚至跟蒙郭勒津部落有点关系,老夫都十分认同。可为何两方都结盟了,还非要一个有过带兵打仗,练兵统御经验之人?” “因为互市的利益,要拿来深化兵制改革嘛”何瑾就一摆手,随意般言道:“京营这里我已打好了样儿,只需建立军校,然后按部就班向京营推行就行。可边军那里,总得先弄一个试点出来吧?” “而且我记得,年初的时候吏部右侍郎王鏊大人上书,建议陛下大举乾纲,召募边方骁勇之士,严加训练、厚许军饷以御边关。” “可惜当时我还没入京,没收拾那些勋贵武官。陛下得奏后,顾虑牵一发而动全身,未敢轻易推行,深以为憾。” “现在时机成熟,咱一边挣钱贸易,一边先将榷场那里的边军操练起来。如此不声不响把事儿干了,你说陛下能不高兴?” 杨一清‘啪嗒’一声,将筷子都掉在了桌上,诧异不已地看着何瑾,问道:“你小子今年真的只有十六岁?如此心思绵密、滴水不漏的功夫,真是” 后面的话他就不说了。知道何瑾有杆儿就往上爬,说了怕他骄傲:“那,那除却这些,边关人选方面还有什么要求?” “要求那是老高了,除却我说的上述之外,最好还要英俊潇洒、有着盛世美颜哎哎,杨尚书你要去哪儿啊,我还没说完呢。” 这一次,杨一清连头都没回,只气冲冲地言了一句:“老夫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然后,何瑾就坐在原位也没追。 望着老头儿的背影,他端起一杯小酒儿,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哼,想白吃我家的饭,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行?” 此时带着月儿出现在身后的柳清霜,不由娥眉轻蹙,哀怨问道:“相公,咱年后难道不是要搬往延绥,你为何还要这般得罪杨大人?” “得罪?”何瑾就笑了,道:“他可是刚正大义的忠臣,是圣贤君子,要有容人之量嘛。既然都包容我了,那又何谈得罪?” “可,可杨大人分明被你气走了”小月儿不服,开口道。 “不是气走了,而是该听的都听了,他也吃饱了你看我一直将通商衙门唤作商部,强化了他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然后中间的脉络关窍儿,也都给他捋顺了。” “最后就是边关榷场的人选,明明只有我一人符合要求” 接着何瑾就微微一笑,道:“再算上大明一向重京城而虚地方,真正处理实务的只需员外郎一职便可” 这番话,月儿或许没听懂,但柳清霜当然一下明白了,美目骤然欣悦流转:“如此说来,相公就要得偿所愿,要去延绥那里赴任了?” “嗯”何瑾托着下巴,思忖道:“差不多了吧。不过,目前我身上的罪责还没完全洗清,要给陛下一点刺激才会更保险啊。” 这下,柳清霜又不懂了。 “就是说,你家相公要干点佞臣该干的事儿,才不会名不副实” 何瑾忽然大笑起来,起身又在柳清霜脸上香了一口,道:“哼,那群个傻帽儿们,也该让他们吃点苦头了!”11 第四九一章 龙有逆鳞 紫禁城,乾清宫的暖阁,弘治皇帝正黑着一张脸,批阅着奏疏。 然而,每翻到一张奏疏,他看了一眼就扔在一旁。很快半晌过后,御案上的奏疏已堆积得如小山一般高。 一时间,弘治皇帝不由嗟叹了一声,道:“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心者,谓我何忧。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三位内阁大学士听闻此言,默然对视一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事情他们都很清楚,无非上次朔望朝参后,何瑾杀了官员们一个措手不及,使得朝廷敲定了通商互市一事。 并且,弘治皇帝又继续,将弹劾何瑾的奏疏留中不发。且密议一番后,还颁布诏令新设了通商衙门,准许火筛正旦之日前来觐见...... 事情进行到这里,按说稍微有些眼力的都该看出来,这次是弘治皇帝铁了心要保何瑾、贯彻通贡互市国策了。 可想不到这十几年,太过顺风顺水的文官集团们,竟然将此次事件,当成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输了算计还不行,他们这次竟然要将脸面也输了。 朔望朝参之后,这些人又揪起了何瑾数典忘祖、动摇国本的小尾巴,接连不断地给弘治皇帝上书。 随后见弘治皇帝次次留中不发,胆子又更加大了起来,重新反对起火筛归顺、要求废除通商互市...... “通商互市,那可是润德深入塞外、九死一生给大明赢来的一次良机。这些鼠目寸光、包藏祸心之辈,为了文官集团的利益,竟敢如此不识抬举!” 最后狠狠将一张奏疏扔在地上,弘治皇帝简直已忍无可忍:“这本竟然还是地方上的奏疏,朕委实不知川地的布政使,跟边关的通商互市有何关系!” “父皇无须如此动怒,何主事教导过儿臣:紫微岿然于星垣,万世不易,方有允执阙中,群星拱卫。” 想不到,这时一旁书案前的朱厚照,却开口言道:“父皇毕竟乃天子,只要意志坚定贯彻通商互市国策,那些人纵然说什么也是没用的。待日后通商互市取得了实绩,他们必然更会无话可说,掩面羞惭。” 自上次固原归来,弘治皇帝好好将朱厚照收拾了一番——那次真是动了狠心,亲自拿着鞭子抽。张皇后在一旁急得都不得了,哀求着弘治皇帝道:“陛下若是累了便吭一声,换臣妾来......” 那一番收拾后,又将他关在了东宫整整一个月。 好在朱厚照也心虚,且经何瑾改善过学习方法后,也不再那么抗拒学习,还真老老实实好生学习了一个月。 此时放出来后,弘治皇帝的气已消了大半。而听了这番话后,他更是不由动容起来:儿子......大有长进啊! 一番话不仅用上了典论,更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儿上。 外面那些大臣纵然闹心,嘴上也喊着何瑾动摇了国本。可在弘治皇帝看来,国家的储君,大明朝的未来这才是国本! 何瑾将一位曾经只知顽劣、不知上进的太子,培养成了如此有见识、有气度的明君苗子,才不是动摇国本,反而稳固了大明的根基。 这......真是莫大的欣慰啊。 然而就在弘治皇帝和煦一笑,准备称赞一番朱厚照的时候,丘聚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拜在地道:“陛下,群臣......群臣这次又闹事儿了。” “放肆!”萧敬闻言,当即厉声喝道:“在陛下跟前儿,可是你这奴婢能随意污蔑大臣的!” 丘聚吓了一跳,急得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 弘治皇帝也算很了解丘聚了,知道这值堂太监一向有分寸,蹙眉问道:“不要害怕,有何事据实讲来。” “回陛下,是群臣们在左顺门围聚,还跪地请愿,有的更甚至,甚至......” 弘治皇帝脸色一沉,喝道:“甚至什么?” 丘聚小心翼翼地抬头,随后一咬牙道:“甚至有的官员不仅咒骂何主事,还骂陛下乃昏君,宠信佞臣,要置大明于覆灭之地......” “放肆!”这话一出口,刘健当即拍案而起,道:“陛下,这阉人血口喷人,身为内宫之人竟敢奏言外朝之事,按律当斩!” 丘聚更是吓得浑身哆嗦,连连开口道:“刘公冤枉,刘公冤枉啊......这绝非小人污蔑,而是那些人还要冲撞宫门,负责值守的宦官不知该如何是好,小人才只能跑来告知陛下。” 一下子,刘健就不说话了。 事实上,当他听到左顺门的时候,就知道这事儿是真的了。刚才情急下吼了一声,也无非是源自内心的恐惧。 身为大明朝的京官儿,都知道左顺门是个什么地方。 这个宫门在之前,同其他宫门没一点不一样。但正统年间发生的一件事儿,却让这座宫门变得不再一般。 那年土木堡事件后,大明天子都被瓦剌掳掠走了,朝堂上下群情激奋。 罪魁祸首王振的三个同党,在经过左顺门上朝时,被附近的大臣们一顿海扁,全都做了孤魂野鬼。 焦头烂额的朝廷为平息事件,便将所有行凶者全都无罪释放。 按说事情过了就过了,可没想竟也出了个副作用,此后这地方竟然成了一些人心目中的圣地。每逢朝中出了个把小人,就有人到这里来拜,来骂,也没人去管。 此番那些官员们故意选了左顺门,用意自然不言而喻:这大明江山,可是我们这些忠正的清明的大臣给救下来的! 你们老朱家的皇帝,可不要忘了本。还不速速服软认错,然后将何瑾交出来,任由我们来处置! “荒唐,简直荒唐!” 谢迁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吓得赶紧起身道:“以臣迫君,这些人简直不知所谓......陛下,请准许我等内阁前去呵斥,哄散那些乱臣逆贼!” 弘治皇帝此时面色阴沉如水,龙目中蕴蓄着澎湃的杀气。他当然听出了谢迁的回护之意,但多年的隐忍,还是让自己克制下来。 用尽最后一分理智,弘治皇帝咬牙切齿地言道:“给尔等一炷香时间。若一炷香之后,那些人还冥顽不灵,休怪朕翻脸无情!” 三位内阁大学士闻言,对着弘治皇帝匆匆一礼,随即以着年龄不相符的速度,呼哧带喘地向外跑去。 然而,脸黑得如锅底一般的弘治皇帝,最终还是忍耐不住。待三人离去之后,他猛然站起身来,一把将御案上的奏疏挥落在地! “朕执掌大明十四载,向来勤勉宽仁,对那些朝臣官员优恤。却想不到他们为了一己私利,竟敢对朕如此无礼不敬!” “什么动摇国本,什么杵逆祖制?......莫非真以为朕不知,此番他们如此所为,只是因为没让他们在通商互市当中,分得一杯羹?” “然文武向来相争仇视,若真让他们掺和进来,还如何深化军制改革,强盛我大明之军力,威服四海!” 言罢,悲愤的弘治皇帝,一掌狠狠拍在御案上! 可随后他又想到太子还在当场,自己这一番冲天之怒,别再把朱厚照给吓着。然而扭头儿看向朱厚照的时候,果然发现朱厚照面色沉默复杂,一言不发。 “照儿,你一向胆大,不会因朕一番震怒......”毕竟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弘治皇帝当即想解释一番。 可想不到,朱厚照这时却开口了:“父皇雷霆震怒并非针对儿臣,儿臣怕的自然也不是这个。而是......” 说到这里,朱厚照面色愈加难看,眼神儿也躲闪起来。 “说下去!”弘治皇帝却被吊住了,当即命令道。 朱厚照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道:“而是儿臣担忧父皇如此声望隆厚,四海归心,他们尚且如此狂悖无礼。一旦日后根基浅薄的儿臣登基,他们岂非?......” 这句话落,刚刚发泄了一通怒火的弘治皇帝,骤然再度杀机凛然起来!而且比之刚才,一发不可收拾!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而朱厚照刚才的一番话,恰好就点在了弘治皇帝的逆鳞上! 第四九二章 廷杖!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但弘治皇帝的心理,却在那缓缓燃烧的香线中,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看到香线渐渐见底,内阁大学士却还未归来复命,弘治皇帝忽然有些释怀,甚至还冷笑了出来。 转头望向身后的萧敬,言道:“朕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死死压制着东厂,你们可曾有过怨忿?” 萧敬连忙趴在了地上,叩首言道:“陛下明察,东厂一干人等这些年未有动静,乃陛下圣明恩德所致。更何况东厂也始终未曾松懈,陛下一声号令之下,我等必为陛下掌中利刃!” “好!”这番话无疑很入弘治皇帝的耳,起身对着萧敬言道:“就让朕看看,尔等是否真如所言那般!” 随即走下御案,又向丘聚言道:“让牟斌带着锦衣卫也赶赴左顺门,朕还要看看他们廷杖的本事儿,是不是已经丢了!” 萧敬和丘聚当即领命,弘治皇帝则不紧不慢,带着朱厚照走出了暖阁:“照儿,朕之前确实被蒙蔽了,却不是什么奸佞小人,而是那些片面、想当然的典章圣学!” “你也不必担忧日后登基,会被那些朝臣官员们欺凌架空。父皇今日便会让尘封的神兵利刃出鞘,然后再交付给你!” “父皇威武霸气!” 朱厚照当即拜地谢恩,眼中的兴奋之色难以掩饰:大哥,你真是狠辣无耻啊......不过,孤喜欢! 随着皇驾起身,一众人很快到了左顺门。 待前方的太监高声喊完‘皇上驾到’的时候,弘治皇帝看到一副,令他怒不可遏的情景:三位内阁大学士,竟已被扯得官袍凌乱、发髻披散,在一众官员当中饱受拳打脚踢,只能狼狈地护住要害。 平日里那些道貌岸然、向来都把仁义礼智信,挂在嘴边的彬彬重臣们,如今全像是一群小巷里卖菜的泼妇,跳将着要将三位大学士打死。 他们当中有有咄咄逼人的,有痛哭流涕的,也有捶胸顿足的......总之左顺门气氛哀沉悲壮,哭声连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明皇帝驾崩了。 很显然,这些朝臣官员在接连挫败之后,心头也憋着一股子火。 此番来左顺门请愿,就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尤其人聚起来还会觉得法不责众,在一片咒骂哭啼声中,他们胆子也越来越大。 偏偏这个时候,内阁大学士们出来了。 他们以为陛下要妥协了,想不到三位内阁大学士,只是苦口婆心来劝他们忍下这口气,尽一番臣子的本分。 理所当然的,这些官员彻底爆发了。 他们痛斥内阁大学士也是何瑾的帮凶,祸乱大明的罪魁祸首,紧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甚至因为场面混乱嘈杂,他们连‘皇上驾到’这等提示都没听到。 好在皇帝驾到的气场终究不一样,有眼尖的官员当即反应了过来,赶紧拜倒在地。剩下那些红着眼的官员也意识到气氛不对,连忙也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弘治皇帝已一句话都懒得说,只是面色阴沉如墨。 或是老天也想在这一刻凑热闹,原本晴朗的上空当中,竟有阴云缓缓压了过来,天色渐渐变得灰暗,浓重的肃杀气息隐隐开始酝酿盘绕...... “鸣钟,召集所有大臣。”君臣对视足有两息的时间后,弘治皇帝才缓缓对着身旁之人下令。 当初朱棣迁都北京,为抵御蒙古骑兵,特意在端门城楼上铸造了两口大钟,皆有一丈有余。每逢紧急朝会或遭遇变故就要鸣钟示警,凡在京官员不论品秩大小皆必须马上入宫,片刻不能耽搁。 随着话音落下,很快浑厚悠长的钟声不停鸣响起来,响彻整个京城衙署。 所有官员听到钟声之后,都齐齐面色愕然大变。 毕竟端门楼的钟声,自土木堡之变后再未响起过。反应过来后,他们迅速整理下官服,慌忙不已向宫中赶去。 此时左顺门这里已起了风,甚至其中还夹杂着零星的小雪,天地变得更加昏暗。 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和褐色直身的东厂番子,在牟斌和萧敬的带领下,已密不透风地将那些官员围困起来。 风掀起弘治皇帝的发梢,还带起锦衣卫和东厂番子的衣袂猎猎作响,一排排的绣春刀虽未出鞘,然持刀之人目光冷若冰霜...... 很快京城的官员逐渐到齐,弘治皇帝才凝声开口,道:“何人乃此番作乱之首?” 此言一出,狂风骤紧! ‘作乱’这个词,直接给这次请愿定了性。身为朝臣的那些官员,当然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一时间,这些人噤若寒蝉,无人敢上前开口。 “怎么......都敢犯上作乱,骂朕乃昏君,殴打内阁大学士,竟没一点担当的勇气?” 弘治皇帝面带鄙夷,不屑嘲讽道:“朕记得往常也是你们,说什么塞外异族不过疥癣之疾,好似你们随便一人出手就能搞定。为何今日就这么点小事儿,连个开口的人都站不出来?” 礼部侍郎丁永闻言,突然抬起头来大声悲愤言道:“陛下此番率鹰犬,鸣钟鼓,斥忠正之臣,不知究竟是何用意!难道还不见天地变色,草木含悲,真要等到铸成大错,犹执迷不悟乎?” 正冷索索躲在官员群中打酱油的何瑾,听闻这话不由一脸迷糊:怎么就阴个天,也拿来说事儿了?这个脑回路好稀奇啊...... 但随后一想,他又明白了。 没错,明代这时候‘天人感应’的说法儿,还是很有市场的。天子嘛,就是老天的儿子,现在老天都变脸色了,不是说明儿子做错了? 果然,丁永这话一落,那些官员顿时又有了胆气。 其中一个胡子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紧随其后就跟嚎丧一样开口道:“陛下......今日我等在此请愿,只因一腔热血为大明江山、一颗忠胆护社稷。恳请陛下务必顺从天意,切莫致使土木堡之变再演!” 两人相继开口后,场面再度不受控制。 官员们再度开始纷纷大声疾呼起来,更有眼尖之人已看到了何瑾,神情激愤地开始破口大骂。 他们将何瑾比作当年土木堡之变事件的王振,把自己一个个说成拯救大明的于少保。连带着刚才三位内阁大学士,也都没放过。 毕竟这个左顺门,乃是大明朝堂的圣地,是忠臣挽救大明的地方。 更何况朝廷律法都默认在此情愿,甚至打死奸佞小人都可无罪。皇帝又怎么可能犯了众怒,当着满朝公卿的面,撕破君臣相宜的政治面纱? 可就在他们一片痛心疾首的哭呼声中,弘治皇帝却没说一句废话,只向一旁的萧敬和牟斌冷声下令道:“适才开口之人,皆廷杖三十!” 他说够了,也说烦了......之前的种种隐忍,已让他看到只要后退一步,这些官员就能颠倒黑白,然后用一堆冠冕堂皇的道理将自己淹死。 这话落地,狂骤的风立时停了下来! 如狼似虎的东厂干事,当即闯入了那些叫骂连天的官员当中。 四人一队架起官员死死控制住,手持廷杖的锦衣卫,则快速清理了场地,铺上一张厚厚的毡布。随后东厂干事则拎着平日清高倨傲的官员,摁在一个个皮毡之上。 萧敬这时大声下令:“搁杖!” 两排锦衣校尉当即将手中廷杖,往地上齐齐一顿,齐声大喝道:“搁杖!” “昏君!......你这骗了世人十四载的无耻昏君!”就在这一刻,被摁住的丁永猛然歇斯底,朝着弘治皇帝大吼了一声。 一下子,弘治皇帝目光骤然缩了起来,心中仅存的一丝怜悯,也随之消失在风雪中。 萧敬见状更是怒发冲冠,脚尖儿猛然张开,嗓子都差点破了音儿,在风雪中急声怒喝道:“着实打!” 第四九三章 用心打 “打!”伴随着凛冽的风声,萧敬的命令比狂风还要刺骨。 一时间,上百根廷杖同时高高举起。随即伴随着锦衣卫的喝声,狠狠抽了下去,声响震天,血肉横飞。 廷杖何瑾以前就仔细观察过,当初弘治皇帝吓唬他的时候,便看到这些棍子由坚硬的栗木所制,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 此时亲眼看到行刑,果然只需一棍子下去,只需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把受刑人,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 更不要说,谁都看出弘治皇帝动了真火。那些锦衣卫此时打起来更是威势骇人,每一棍子都呼呼生风,让受刑人简直痛不欲生。 周围的官员听着连接不断的惨嚎,只觉一股阴寒从尾椎冲到了脑顶。 虽然他们并未被摁在地上受刑,可如此凄惨的一幕,却触及到了他们的心里。让他们再不敢将弘治皇帝,视作软弱可欺的傀儡天子。 很快,五棍子结束。 这些官员们皮肉连击带抓之下,已被撕得一片稀烂。然而当棍子停下那一刻,他们面色并未有丝毫的松懈,反而更加惊恐。 因为按照廷杖的规矩,每打五下就要换人。 其中的缘故,当然不是让这些官员们缓缓......而是人家锦衣卫五棍子下后,也是有些小累的。 并且换廷杖的时候,锦衣校尉还要用吆喝声,传达着萧敬的命令。每次喝令时,都是由萧敬发令后,百名校尉齐声附和,喊声震天动地、杀气凛凛。 “轮刑!” “着实打!” 伴随着凶厉的喝令声,五人一组的锦衣卫,拿着廷杖轮流上前执刑。都是只打五下后就退开,然后喊着号子啪啪啪将棍子狠狠打下去。 前十棍子的时候,很多官员还都咬紧了牙关,不想发出一丝的喊叫声,失了他们铁骨铮铮的风范。 可理想毕竟敌不过现实,更敌不过身体剧烈难忍的痛楚。 从第十一棍开始,已然有人开始鼻涕一把泪一把,叫得脸形都开始扭曲了。到了后来,不少人真的是被打得斯文扫地、哭爹喊娘,求佛求神的喊什么都有......周围观刑的官员们也莫不心惊胆战,两腿发抖。 “保国公,为何当初在固原的时候,满城墙的尸山血海我也没觉得怎么害怕。为何现在看到这一幕,腿肚子都有些抽筋呢?......” 因为不是正式的朝会,也不怎么讲究站位。混在了勋贵武官中的何瑾,忍不住就向朱晖嘀咕了一句。 朱晖的回答倒是很硬气:“哼,那时候杀人都杀红眼了,哪里还知道怕?现在大家同朝为官,难免会有些兔死狐悲。” “嗯......那你怕不怕?” “笑话,老夫战场杀人无数,早就见惯了生死,又岂会惧怕这小小的廷杖?” 闻听这话,何瑾不由敬仰地看着朱晖。当然,假如不是保国公的小腿肚子,颤得比自己还厉害,何瑾差点就信了...... 三十杖打完,那些官员的臀腿上早已血肉模糊。官服都被打破了,一条条血布条触目惊心,就连铺在身下的毛毡上也满是血迹。 这时锦衣卫便弃了廷杖,提起他们身下的毛毡四角,呼喝一声举了起来。就在官员惊恐不已的时候,四名锦衣卫一齐发力,大叫一声将人高高荡起! 伴随着凄厉的喊叫声,紧接着就是‘嗵嗵嗵’的沉闷坠地声。 原本已被打得受了重伤的官员,当下又遭这一摔,更是伤上加伤、筋骨断折。有的直接眼前一黑,就此晕死过去。 直到这个时候,一整套廷杖流程才算走完。面色阴沉的弘治皇帝开口,道:“将丁侍郎带过来。” 两个锦衣校尉便拉着丁永的两腿,往着弘治皇帝的面前拖,地上随之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此时的丁永已奄奄一息,披头散发狼狈不已。 弘治皇帝毕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皇帝,见状不由放缓了语气,道:“通商互市一事,朕已定为了国策。” “尔等之所以反对,无非一来大明无此先例,二来那等祸心朕也不想多说......朕只想问尔等一句,此时还要逼迫朕不成?” 一番话落下,在场所有人都听出,弘治皇帝已想收手了。 甚至还可以说,他已主动给了官员们一个台阶。只要这些官员有些眼色,还记得臣子的本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等待着丁永谢罪时,忽然所有人都看到趴在地上的丁永,竟慢慢开始笑了起来。 那闷着身子发出的咯咯冷笑声,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格外诡异。 继而在一片惊骇声中,他挣扎着爬起身子,猛然并指如剑指向弘治皇帝,大喝一声道:“昏君!......尔这等伪善之徒,根本不配为大明天子!大明的百余年的江山社稷,迟早亡于你这等昏君之手!” “我等身为大明臣子,自不能以臣抗君。然为了大明福祉,为奉行孔孟圣学,我等自当以血荐轩辕!今日哪怕你这等昏君,将老夫杖毙当场,也休想夺了老夫这一腔为天下之志!” 这话落下,空中的雪花也纷纷飘洒下来,仿佛苍穹也为之震怒,为如此正直忠心的臣子落泪...... 风,也随之更加狂暴起来。 那些被行刑过后的官员们,也都蓦然升起了悲壮之色,随即齐声大吼道:“望陛下收回成命,诛杀奸佞,还大明一片朗朗乾坤!” 原本面色放缓的弘治皇帝,闻言似乎被冷箭射中,脸色骤然铁青,身子都不自觉得向后退了一步。 一时间,他不由望了望官员群中的何瑾,随即又望了望自己身边的朱厚照,仿佛一下明白了什么。 也就在这个时候,兵部尚书刘大夏忍不住了,上前跪拜开口道:“陛下,老臣认为今日之事,委实有些过了......” “通商互市固然会为大明带来利益,然违逆祖制、动摇国本亦是隐患。万一舍本逐末,反倒得不偿失,不如从长计议。” 刘大夏一出口,当即又有不少朝臣跳了出来。虽说没有明着指责弘治皇帝错了,但维护那些官员之意昭然若揭。 一时间,丁永的这一番举动,还真是激起了大明官员们的同仇敌忾,使得左顺门前群议汹汹。 就连之前坚定站在何瑾阵线的马文升、王华等人,面色也在不停变幻,明显立场已开始动摇。 紧接着,弘治皇帝迎着狂风骤雪,忽然也忍不住放声大笑。看向官员当中的三位大学士,沉声开口问道:“三位意下如何?”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三人身上。唯有朱厚照则嘴唇紧抿,担忧不已地看向何瑾。 因为他知道,三位大学士一旦也同意了这些官员的说法,场面局势立时反转,何瑾无疑就会被当场杖毙! 这一次,大哥真的是玩儿砸了! 可就在三位大学士尚未开口之机,英国公张懋愤然出列,开口道:“陛下,老臣说句不好听的。这些狗屁文官从未上阵杀敌,只知高谈阔论!在他们眼中,大明将士估计连草芥都不如......” 张懋话未说完,朱晖、薛伦、李俊等人也已出列,明显要力挺何瑾。 弘治皇帝却猛然一挥龙袖,怒吼道:“住口!......朕要听的,是三位大学士的意见,尔等莫非也要犯上不成!” 场面立时再度僵住,风号雪疾。 三位内阁大学士对视一眼,还是首辅刘健有魄力决断,高声呼喊道:“陛下,通商互市到底什么结果,老臣并不知!老臣唯知道,大明若连试一试的胆子都没有,何谈泱泱大国之气度!” “老臣也附议。”李东阳随即也接上,道:“陛下,通商互市则两利、分则两害,如此浅显道理自不必多说!” “臣亦附议。”谢迁最后也开口了,不过他没说通商互市,而是言道:“诏令既下,国策已定,岂能出尔反尔?更何况君尊臣卑,以臣逆君之风断不可开!” 三位大学士话音落下,弘治皇帝这才欣慰地笑了起来。然后迎着风雪,他再度对着萧敬和牟斌下令道:“继续再打这些人二十廷杖。” 言罢,又似乎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用心打......” 此话一出,萧敬张开的脚尖,就此闭合了起来。嗓音虽不如之前那般高亢愤怒,却吐字如刀:“用心打!” 第四九四章 杀人诛心! ‘着实打’和‘用心打’这两个命令,在寻常人耳中或许并没有什么差别。可对于大明朝的官员来说,就是生与死的鸿沟。 当下令的太监脚尖儿张开,喊‘着实打’的时候,官员们还不用太担心。因为这可能会将人打至残废,却不会要了人命。 可当下令的太监脚尖儿闭合,喊‘用心打’的时候,官员们就要担心自己的生死了。因为这代表着,人家要动真格儿的了。 真的,千万别怀疑锦衣卫廷杖的本事儿。 磁州刑房里的老宋和老吴,打板子的功夫就已出神入化。更别说拿着朝廷俸禄、心无旁骛练习廷杖的锦衣卫了——国家级的专业选手,比起市县一级的选手,只强不弱。 “昏君!” “乱国佞臣!......” “大明江山迟早亡于尔等手中!” “自古人生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等忠烈之臣,今日虽死,却死得其所!......” 随着萧敬一声令下,左顺门前的气氛陡然紧张悲壮起来。 即将再度受刑的官员们,彻底放开了君尊臣卑的礼法束缚。一个个面色激愤,怒斥弘治皇帝、内阁大学士......当然更跑不了,何瑾那个罪魁祸首。 就算剩下那些不用受刑的官员,态度也开始有了极大的转变。 兵部尚书刘大夏,便放弃了之前的和稀泥方式,言辞激切地劝谏道:“陛下,陛下此举万万不可!......” “无论这些朝臣如何出言不逊,本心也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若如此因言治罪,岂非断了大明之言路?” 就连何瑾的铁杆儿大哥王华,也忍不住拜伏在地:“陛下向来宽仁淳厚,乃圣贤明君,焉不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一时间,在场之人除了勋贵武官和皇亲国戚,所有文官纷纷请求弘治皇帝收回成命。场面立时变得不可收拾,甚至还有人喊出要代为受刑的请求。 其中也包括了三位内阁大学士,虽然他们坚定通商互市的立场,却没想到弘治皇帝会用如此酷烈的方式,强硬地贯彻其意志。 然而,弘治皇帝只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朱厚照。 淡漠面上的冷厉非但没有消融,反而更随之凝沉起来。面对朝臣的纷杂不停的请愿,他内心再无一丝波澜,似乎一瞬间理解了孤家寡人的涵义。 可就在锦衣卫已再度将廷杖高高举起,人群中忽然蹿出了一个身影,扯着高亢的嗓音儿,哭声震天地嚎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这样的声音弘治皇帝原本已懒得搭理,可看到那人竟是何瑾后,心头怒火瞬间如天雷勾动了地火,狂猛地燃烧起来:场中所有人都有资格请愿劝谏,唯独你这小子不行! 难道真以为朕已老眼昏花,看不出此时廷杖这一幕,就是你利用了太子弄出来的?! 这事儿朕没找你算账也就罢了,你还有脸出来当好人? 愤懑不已的他当即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比风雪还冷的笑容:“何卿家,朕倒是真想听听你的理由啊......” 唰唰唰...... 所有人的眼神儿,全都投到了何瑾身上。 而这倒霉少年的神情,竟还有些委屈,道:“陛下,这么些个鼠目寸光、包藏祸心之徒,只是简单打死了,岂非太便宜了他们?” 嗯?...... 这话一出口,整个左顺门都沉寂了下来。只有风雪仍在吹号,刮入人的脖颈当中,随即化为了水,然后猛地一机灵...... “佞臣!” “狗贼!” “竖子该杀!” “我等从未见过,如此阴毒狠辣之人!” 铺天盖地的咒骂声瞬间爆发,别说那些本就恨何瑾入骨的官员,就是之前还支持他的也忍不住大骂起来。 甚至勋贵武官当中的张懋、朱晖等人,也不由得唾了一口:“这小子......我们还是想法子赶紧弄死算了!” 弘治皇帝闻言,也足足愣了一大会儿。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才抬手示意锦衣卫和东厂干事维持起秩序。待场面终于平静了一些后,连忙开口问道:“此话何意?” “臣的意思是,嗯......陛下知道今日一旦打死这些朝臣,会有什么后果吗?”何瑾看样子还没组织好思路,只能先这样来了一句。 这可一下犯了弘治皇帝的忌讳:朕难道不知一下弄死这么多朝臣,十几年的仁君名声,就会毁于一旦? 而且,后续还会给朝廷体系的正常运行,带来诸多不利的影响。 好在何瑾说完这话,未待弘治皇帝开口,又急忙说到:“陛下莫要误会,臣的意思是......也不知一种狗屁风气,是如何盛行开来的。” “反正今日陛下打死了这些朝臣,他们非但不会被钉到青史的耻辱柱上,反而立即会以敢于廷争而声闻天下。” “甚至陛下可以发现,大明廷杖还导致了一种副作用。嗯......就跟眼下的左顺门一样,愈发让这些官员有恃无恐。就跟一群偏执狂似的,不管朝廷讨论的决策是对是错,纯为反对而反对。” 这话比起千篇一律的求情来,倒是一个十分新奇的角度。而是提出的问题,也的确让弘治皇帝百思不得其解。 不由得,他就被吸引了进去,点头道:“你继续......” “臣没啥好继续的,反正坚决不能便宜了他们!” 何瑾就咬牙切齿,一副要啃了那些官员的样子,道:“哼,简单打死了他们,却让陛下背负昏君的骂名,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届时他们虽然没了官职,却在士林中却有了莫大的声望,俨然就是士林中的领袖,还会成为一方官府都不敢招惹的豪绅。” “如此子孙后人又得官场的照拂,接连不断地欺君罔上......此等风气断不可涨,陛下一定要从根源入手,彻底铲除这股不正之风!” 这一下,弘治皇帝不由兴致更浓。 此番他之所以这般强硬,就是怕官僚集团的权力侵夺了君权。可如何瑾一分析,事情果然是那样,大明朝的官场风气很是不正! 且假如自己一意孤行,非但只会加重这等风气,还会让这一朝局势立时动荡不已,大好场面迅速滑坡。 “那你的意思是?......” “杀人太没技术含量了,臣的意思杀人就要诛心,要将这些所谓忠臣的丑恶嘴脸,死死钉在青史的耻辱柱上!” 何瑾说着扫了一眼那些官员,蔑视道:“请愿抗议可以,但要有理有据有节,不能失了臣子的本分。尤其像丁侍郎那种,将陛下和满朝文武当傻子玩儿的,更是要予以严惩!” 听这小子说了半天,最后矛头竟转到了自己身上,丁永当即不屑一笑,唾了一口血沫道:“无耻狗贼,真如狂犬吠日,不知所云。” “老夫所为可昭日月,千百年后自会有人公断。你这狗贼摇唇鼓舌可杀我身,却诛不了我的心!” 何瑾见状,却摇了摇头笑道:“千百年过后,人们都很忙的,没空儿去记你这货的虚名。另外,都到了这个时候,咱多一点真诚,少一分套路不行?”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下阴沉起来:“真以为你那点画画肠子,能瞒得住世人?” “你,你什么意思?”望着那淡然却锐利的眼神,丁永这时竟有些胆怯心虚了,再无之前的大义凛然。 “朔望朝参的时候,我记得丁大人可没反对通商互市。如今却一下成了请愿的领头人,诸位难道就不觉得事有蹊跷?” 何瑾哈了一下冻僵的手,从怀中抽出一摞书信,不屑道:“别说什么通商互市动摇国本,你们其实比谁都看得清,这是对大明百年难遇的一次良机。” “之所以抗议如此凶,无非你们想主宰这块肥肉罢了。可陛下早就看出尔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将你们排除在了利益之外。” 说着,他便扬起了手道:“陛下,此乃丁永及朝中一些官员,写给火筛的信件。言明只要火筛一脚踹了臣,他们照样可令通商互市达成,甚至还会给予极大的优惠。” 风雪中,何瑾最后厉声怒喝:“这一场请愿,从头至尾就不是什么理念之争,而是这些野心之徒欺君罔上的阴谋!” 第四九五章 会不会讲话? 当何瑾的一番话落下,风忽然停了,雪也渐渐小了......地上一层如细碎盐粒的白色雪沫,仿若在场之人苍白的心情。 真相被挑破的一瞬,所有的豪情壮语和忠烈慨然,似乎都变得极其可笑。无数目光投在丁永身上,甚至还有不少受刑的官员,眼中尽是被欺骗的愤怒。 “看来现在是该由在下,揭露今日事件的始末了。” 恭敬将信件交由萧敬,再递到弘治皇帝手中后,何瑾才继续言道:“其实诸位也猜出来了,我们的丁侍郎以及其他写信的那些大人,也是想着要通商互市的。”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这等美事儿居然没有落在自己头上,这怎么可以呢?” 忍不住鄙夷一笑,何瑾随后继续言道:“不过也没关系,毕竟大明朝堂上的大事,一向是由文官们来作主的。” “所以我们的丁大人还有其他大人们,便主动给写了信,可谓细致入微地向火筛陈述了利害。” “这等先礼后兵的方式,若是用在一位大明官员身上,说不定就成了。可惜......”说到这里何瑾就痛苦不已一叹,还懊丧地一拍大腿道:“文化差异啊!” “人家蒙古那里挺讲究义气的,偏偏不吃这一套,扭头儿就拒绝了这些个大人。” 说着,他又望向仓皇惊惧的丁永,道:“事情到了这里,诸位大人自然就得拿出手段来,让火筛看看朝堂上,究竟是谁才能做得了主喽。” 接着再一扫周围,摊手道:“再然后的事儿,诸位自然都看到了。当然,更有一些竟直接参与了,还白挨了三十廷杖......唉,冤不冤得慌啊!” 这个时候,被撕下忠君爱国伪装的丁永和其他人,一个个就如寒风中的小鹌鹑,开始瑟瑟发抖。 还有无数愤怒仇恨的炽烈目光刺来,又如一道道的火焰,让他们彻底感受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此时弘治皇帝也看完了那些信件,听完这一番话,非但没有感到滔天的怒火,反而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悲哀。 一时间,胜券在握的他,竟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润德,关于此事,你可还有其他话要讲?” 何瑾以为是自己话多了,赶紧叩首回道:“臣不敢。” “若朕恕你无罪,执意让你说呢?” “嗯?......”何瑾一抬头,忽然明白弘治大叔的意思了:会不会讲话?......既然这么会讲,那就多讲点儿。 一听这个,他当即眼珠子转了一圈儿,然后还真的一点不客气,继续言道:“嗯......其实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也是很理解的。” “毕竟通商互市这个事儿呢,对大明来说也的确是件新鲜事儿。祖制上没有过,且诸位所学的孔孟礼教当中,也未曾提倡这个,甚至还极度排斥贬损。” 然后到了这里,他就忽然高声一转,道:“但是!......不管再怎么说,诸位也都是宦海沉浮的人物儿,难道这么多年的实务经验,就没有让你们意识到,此乃大明一次来之不易的契机?” “收降蒙郭勒津部落,再用大明丰裕物资以笼络,火筛至少不会再连年劫掠了吧?如此省下来的大量军费,朝廷可用来做多少事!” “况且我大明地大物博、物产丰裕,用以怀柔塞外部落本就是良途。唯有主动培养起草原的经济命脉,我等才能有掌控其命运的手段。难道两方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打至族灭绝种,才算贯彻了圣教理学?” 对于这一点,何瑾其实是很不能理解的。 蒙古高原早就被证实不适合耕种作物,身为农耕文明的大明,就算穷极全国之力,将脑浆子都打出来,然后占了那地方又有啥用? 反倒是以商业为纽带,走向多民族农牧共赢的道路,才乃正途。 此时何瑾一番言辞激烈的话,算是彻底为通商互市,安上了‘政治正确’的名头。 也正是为达到这个目的,早就得了火筛来信的他,一直等到刚才的关键时刻才力挽狂澜,时机把握可谓妙到毫巅。 只不过,这样一番大明朝臣从未听过的道理,也引发了不少人深思。 其中他的那位便宜大哥王华,沉吟许久后,忍不住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润德,为何通商互市如此两利共赢之事,典籍当中从未有过记载?” “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嘛,圣贤所处的时代小国寡民、列国纷争,而我等如今却乃大一统的王朝,变化可谓天翻地覆。” “圣贤也是人,并非无所不知的神,所言所论也是为了解决当时的问题。倘若用当时的思想,来解决今时的问题,岂非缘木求鱼?” 嘴上说着这些,何瑾其实知道,自己还是给儒学留着面子的。 因为真正在他看来,不管是孔夫子,还是孟夫子,都是周游列国兜售治国经验。很可惜,他们活着的时候,儒学就不被重用,足见儒学不是个真正能解决问题的东西。 然而到了明朝这时候,脱胎儒学而出的理学已一统江湖。他要是现在敢站出来,正大光明地诋毁儒学,铁定会走在街上就被读书人打死。 所以此刻只能点到为止,略微提一下儒学也是有时效性的,并非万古不变的真理,更不是解决所有事的万金油。 可纵然如此,身后也忽然充斥着一迭声的“大胆”“放肆”“竖子不知天高地厚”之类的叫骂声。 好在他的这一番话,全都说到了弘治皇帝的心坎儿上。 闻听那些大臣们叱喝,弘治皇帝便蹙眉不悦道:“够了,今日非学术之争,乃是让诸位切实知晓,朕之大明到底需要怎样的臣子!” 此言一出,场下瞬间寂然无声。毕竟就算再迟钝之人也都意识到,从今往后朝堂的格局要变一变了。 “润德针对通商互市之言,甚得朕心!对付这些狼子野心之徒,朕的确也要杀人诛心,正一正士林的风气!” “传旨,将那些受刑之人全都关入诏狱,命厂卫严加调查!包藏祸心之徒,朕自会严惩不贷,就算那些受其蛊惑蒙蔽之徒,也可见何其颟顸糊涂!” 声声如咆雷,弘治皇帝终于品尝到了权柄在握、乾坤于手的畅快:“此番朕要将这等丧心病狂行径,昭告天下!看我大明日后还会不会,再有欺君罔上之徒!” 言罢,这位大明天子再无一丝停留,转身大步离开左顺门。 也就是这个时候,狂风彻底停歇,雪也不再飘落。阴彤彤的天气竟又逐渐放明,仿佛刚才的风雪,全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朝臣们心中敬畏不已,慌忙齐齐叩首,久久都不敢起身。 只有人群中的何瑾,磕完头后忍不住嘿嘿一笑,然后嘀咕了一句:“额滴娘哎,可真是吓死宝宝了。” “差一点儿,差一点就将权力的野兽放了出来。要是弘治大叔真黑化了,以后捏死自己不就跟捏死个小鸡崽儿一样?” 只不过,适才弘治皇帝两次深深望向朱厚照,其中一次还特意看向了自己,分明已瞧出自己就是这场大戏的幕后导演...... 想到这里,他黑溜溜的眼珠儿忍不住又一转,然后屁颠颠儿地跑到了杨一清身旁:“杨尚书,刚才别人求情的时候,你没跟着凑热闹吧?” 杨一清立时就握起了拳:你这熊孩子怎么说话呢?......刚才那等掉脑袋的凶险之事,能叫是热闹? “既然没凑热闹,那你这会儿还等什么?” 何瑾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催促道:“陛下刚才都坚定通商互市是国策了,杨大人还不赶快将通商衙门的设想,汇报给陛下?” 杨一清这下再也忍不住了,一拳就......就在半空化拳为掌,激动地拍在何瑾的肩上:“小子,你这等洞悉人心的功夫儿,可真是登峰造极!” 第四九六章 京城没法儿呆了...... 春节是一年中最大的节日,繁琐的习俗一大堆。 不过春节也是最热闹的时节,街上到处都是披红挂彩,崭新的春联贴在门楣。还有穿着新衣新帽虎头鞋的熊孩子,不知从哪儿就会冒出来,扔一根炮仗然后尖叫着跑开。 京城到处都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味道,好像全天下的百姓,都在这几天要娶媳妇儿一样。 比街上更热闹的地方,自然就是何府了。 此时金元正在院内,撅着屁股瞅着门缝儿,身后还站着一大群虎背熊腰的打手护院儿,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大一会儿,就看到几名士子装束的年轻人,鬼鬼祟祟地来到了门前。正准备伸手撕下门联的时候,金元就大叫一声打开了院门。随即一群打手蜂拥而上,将那些士子揍得鼻青脸肿。 揍完之后,金元就掐着腰,十足一副仗势欺人狗腿子的模样:“你们几个听好了,再让本大爷看到你们,打断你们的狗腿!” “别说我家老爷是什么佞臣,是什么诋毁圣学的狂徒独夫。老爷要我告诉你们,有种你们就继续斗,看谁能斗得过谁!” 说完,咣当一声就关了院门。 然后,金元刚才嚣张的神色就消失不见了,换上愁眉苦脸的样子:“唉,什么时候才搬家啊......这都第三十六波了,老爷没事儿招惹这些读书人干啥?” 金元这里发愁,客厅里的何瑾其实更愁。 不过,面对自己的大侄子,他的气势还是摆得很足,面无表情地问道:“守仁,你当真想要从我这里开悟?” 王守仁当即深深一礼,道:“叔父,说来惭愧,侄儿十五岁时便已立下要做圣贤的宏愿。然自十九岁时开始格物穷理,虚度如今仍一无所获。” “然叔父十五年纪已然剿邪教、抑铜价、平边患、开通商,所作功业恐圣贤都不可及......尤其前些时日左顺门一番点化,侄儿虽似懂非懂,却感觉摸到了立地成圣的门槛儿。” 说到这里,王守仁抬起头,一脸情真意切的神色,仿佛向情人告白一般庄重:“恳请叔父教我。” 这时候,何瑾的嘴皮子就忍不住抽了抽:他终于明白,王守仁为何被京城的人,称作是呆子了。 只因自己前些天说了一堆话,也不知哪句勾到了这家伙的灵魂。从小年二十三那天开始,他不是天天往这里跑,而是直接住在了这里! 也不管过年前多忙乱,就是死缠着自己,寻求成圣的秘诀。 成圣啊! 这么宏大严肃的事儿,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吗?...... 更何况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自己前世那套混杂的理论,谁知会不会将未来大圣人的心学给带偏了? 没办法,何瑾就扫了一旁的茶壶茶碗,嘴角一勾忽然有了主意:“那好,你端起这个茶杯,仔细看着。” 王守仁闻言,一声不吭就端起了茶杯。 何瑾忍不住狡黠一笑,开始往茶杯里倒开水。很快茶杯就满了,可他依旧不停,冒着热气的开水溢满了茶杯,流到了王守仁的手上...... 何瑾正等着王守仁大叫一声丢开茶杯,可想不到王守仁竟面无表情,死死捏着茶杯一动不动。 何瑾当时就惊了,自己伸手去试试那开水,立时烫得大叫了一声:“你,你怎么还不放手?” 谁知王守仁淡然地喝了一口开水,道:“叔父的意思,是痛了就会放手,然后告诫侄儿放弃执念吗?” 何瑾神色就开始惊恐了:“你怎么知道?” “叔父,侄儿当年格物时,面对一园的竹子尚且雷打不动思忖了七天七夜。随后又遍访名山大川、古刹道观,其中那些大师道长,也曾用过这等似是而非的谬论......这些侄儿早已不放在眼中。” “啊啊啊啊!......” 气得何瑾扔了茶壶,揪着头发就跑远了:“这什么人啊,一点不按套路出牌!这个京城,彻底是没法儿呆了......” 王守仁就再度淡然地喝了一口开水,露出‘我早已看破了一切’的笑容:“哼,叔父,你是逃不出侄儿手掌心的。精诚所致、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你会被侄儿感动的。” 到了自己的卧房,何瑾又忍不住掏出一张张的银票儿,又一张张的数着:“一张,两张,三张......不应该啊,距离左顺门事件都五天了,火筛都快要到京城了,怎么皇宫那里还没我的消息?” 就在他絮絮叨叨的时候,忽然看到捂着脸的金元跑了进来,委屈地说道:“老爷,牟指挥使和萧公公又带着厂卫来了......” “你脸怎么了?”别的官员一听厂卫就会吓尿,可这里厂卫来得实在有些频繁。何瑾便一脸的淡定,还关心起了金元的颜值问题。 “被萧公公给挠的......” 金元顿时更加委屈了,道:“小人以为又是那些找事儿的士子,结果带着门将冲出去后,上来踹了萧公公一脚......” 何瑾闻言,不由了然地点了点头:“你真是飘了啊,还觉得自己委屈?......得亏你是我的门房,否则换成别人家的,早被萧公公大卸八块了。” 上次左顺门的廷杖,何瑾算是彻底让厂卫扬眉吐气。大明凶名赫赫的特务机构,也终于露出了獠牙,成为弘治皇帝制衡官僚集团的利器。 要不是萧敬承何瑾这个情,别说一个门房,就是什么二品大员,估计也是先锁了扔到诏狱里。 不过,人家萧敬无缘无故挨了一脚,怎么也不会给何瑾好脸色。气冲冲走进来后,直接冷笑言道:“小子,知道我们干啥来了吗?” 何瑾这就更乖巧了,当下拿出一块黑布,麻溜儿地往头上一套...... 牟斌见状,忍不住跟萧敬对视一眼,顿时哭笑不得,道:“何主事,此番陛下没说让你秘密觐见......” 谁知何瑾却一扬头,好像很骄傲的样子,道:“二位大人,你说现在我露着脸出去,咱能安全地走到皇宫城门吗?” 一下子,牟斌和萧敬脸上的笑就凝固了:不错,就因为左顺门一事,何瑾对理学治国提出了质疑,已成了全天下士子的公敌。 而大明朝的士子,尤其一个个读书读傻的那种......呵呵,真跟精神病儿院里,刚跑出来的没两样儿。 然后,萧敬就感叹了一句:“你小子......还真挺有自知之明的。” “那是!......哎呦,这该死的门槛儿!” 又顶着额头上的一个包,委屈巴巴地到了暖阁。 这次弘治皇帝都有些见怪不怪了,没好气地问道:“教唆太子,杀人诛心一事,是不是你幕后所为?” “是。”何瑾回答很是干脆。 这事儿根本瞒不住,更何况自家事儿自家知。弘治皇帝想弄死自己,一抓一大把的理由,犯不着这时候还嘴硬。 “嗯,还算你实诚。”弘治皇帝点点头,又问道:“左顺门之后,杨卿家当即拿出了通商衙门的汇报,也是你幕后授意?” “不错。”何瑾又乖乖点头,回道:“臣知道这些都瞒不住陛下,自然赶紧让杨尚书来替臣说两句好话。” “哼......”弘治皇帝却一冷笑,道:“朕从来不是听好话就能哄住的皇帝,你分明是捏住了朕的七寸,故意拿出了切实可行、又别出心裁的法子。” “臣不敢......”听弘治大叔如此语气平静,何瑾反而有些小怕了。 毕竟左顺门那一次,这位真龙天子算是舔到了血的味道,闻到了权力的芬芳。谁知会不会性情大变,然后突然翻脸,一口把自己吞了。 好像听说大多数变态,都是在未变之前,还是个好人呢...... 可不料,就在他等着弘治皇帝的敲打时,却见弘治皇帝淡淡点了点头,道:“嗯,这事儿办得一如既往漂亮,很有你无耻的风格。” “嗯?......”何瑾一下傻眼了:这是在夸自己呢,还是贬自己? 第四九七章 额头上的包...... “说吧,你还有什么要求?”就在何瑾一脸懵傻的时候,弘治皇帝忽然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这下,何瑾更感觉自己脑子,彻底不够用了。 看到他这幅模样,弘治皇帝便将一份贴黄扔了出来,道:“通商衙门互市司员外郎,赴延绥一镇负责同蒙郭勒津部落互市......你向杨卿家提的要求,朕已批红任命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求?” 大明朝的档案管理十分强大,从吏到官,从文到武,不论品级高低,从正式吃皇粮的那天起,在朝廷都建有完备的档案。在处理的官员铨选、升迁、谪降、致仕、恩荫等事时,也基本都靠档案记录说话。 其中文官的档案叫文官贴黄,武官的档案就叫武官贴黄,上头都详细记载了其姓名、旧名、年甲、贯址等信息,文官贴黄上还记载了文官的出身、任官、功过、考绩......官方将档案深藏于内府之中,贴黄之名也由此而来。 何瑾连忙打开这张新的贴黄,草草掠了一眼自己的基本信息,随即就在任官那里看到了‘兵部职方司主事’,以及下面新的一行字‘通商衙门互市司员外郎’。 然后,功过栏就有意思多了。 功劳那里写着‘勘破宁夏贪功之案’、‘退火筛’以及‘促成大明通商互市’这三项功绩。 可过错那里也写着‘违律深入塞外’、‘教唆太子’两条,而且后面居然还有标注,都写着‘尚未处置’...... 最可恶的是,这两条罪名何瑾想了想,还真是洗不清,也不敢去洗。毕竟之前自己干的出格事儿太多了,真掰扯起来,纯粹就是在找死。 由此可见,人家弘治大叔经历左顺门一事后,的确成长了不少:可以纵容自己上蹿下跳,但会死死地捏着把柄。一旦自己飘了走不正道儿了,就会新账旧账一起算,立马让自己元神俱灭。 高手过招,就在这无形之间。 看了一眼贴黄后,何瑾的神色就认真了许多,随后开口道:“臣需要一位武官助手,一位从新军营出来,且统御有方的干将。” 弘治皇帝登时会意,明白通商衙门没有统御边军的职权,而何瑾又要在边关打开局面,必然要有一位得力的助手。 “命徐光祚为延绥宣抚,初授宣武将军,节制延绥一镇及招抚操练新兵。” 沉思片刻后,弘治皇帝便开口给出了回应,并解释道:“新军营你带出了三位后起之秀,其中又以徐光祚最谋思周密、勤勉多能。” “虽说此番他任宣抚一职,比你还高了两级。但有了朕的告谕叮嘱,外加武官还是要比文官弱一筹,他又算是你的门下,想必自会全力配合你的。” 何瑾闻言就忍不住笑了:就徐光祚那样忠正的脾性,哪怕他成了指挥使,自己也有信心将其捏在手心儿里。 至于说人家为何升官儿跟坐了火箭一样,这个何瑾就羡慕不来了。毕竟,大明朝还是讲究出身的,谁让人家有个好祖宗呢? 何况横向对比一下,他自从到了京城,廷试后立马超高点起步,一下斩获正六品的肥差。已然让三年才出来一个的状元,都羡慕嫉妒恨死了。 随即又是连半年都不到,再次升了一级——这速度比起一熬九年,才可能升级的地方官来说,绝对称得上.....恐怖如斯了。 “至于常怀先和张仑二人,朕就不给你了。他们以及新军营的武举人,还有那些老兵都是朕要创建军校、改革京营的种子。想必这些,你也会理解。” “理解理解,支持支持。” 何瑾这会儿心里已美得冒泡儿了,不过总算脑子还清醒,又开口问道:“不知通商衙门互市司的郎中,又是何人?” 通商衙门仿照六部设立官署,那互市司一定会有个郎中的。 而郎中与员外郎的关系,就相当于正副司长。身为副司长的他,当然要打探一番顶头上司是谁。 可想不到,弘治皇帝却开口道:“通商衙门尚在草创阶段,一切因陋就简。互市一司朕并未任命郎中,暂由你这个员外郎全权负责。至于右侍郎一职,也先由杨卿家兼任。” 这话落下,何瑾真是有些感动了,不由叩首谢恩道:“多谢陛下器重赏识,臣就算肝脑涂地,亦会将此番通商互市一事,办得漂漂亮亮。让曾经质疑咱、对咱爱搭不理的妖艳贱货们,以后对咱高攀不起!” 这话就有些冒犯了,将自己同皇帝相提并论,还说朝臣们是妖艳贱货。真要较真儿起来,何瑾脑袋绝对会搬家。 可是,他现在真的很激动啊! 没了顶头上司,在延绥一镇就可以尽情大展拳脚。而且,中间又再度越过了侍郎,直接向杨一清负责。 这分明就是弘治皇帝想方设法,为自己扫除了一系列障碍。真真儿做到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见其天子包容气度和对他的无上信任。 好在弘治皇帝也习惯了他的不着调儿,领会刚才一番话的精神后,再度确认问道:“差不多该做的、能做的,朕都替你做了,还有什么要求?” “没了......”何瑾快速想了想,然后摇头回道。 “既如此,那你便在京城呆到正旦。届时待火筛入京受封后,就随着他一块儿离京赴任。”说到这里,弘治皇帝还忍不住笑了一下,道:“这个京城,你多呆一天,朕的御案就一天要堆无数弹劾奏疏。” 何瑾不由一愣:“左顺门事件后,还有人弹劾微臣?” “废话!”弘治皇帝当即龙眉一竖,道:“你当众那番诋毁理学的言论,虽一下说到了朕的心坎儿上,也让朕幡然醒悟。然理学治国毕竟乃天下读书人共识,还妄想那些大臣会放过你?” “他们还真是......不消停啊。” 何瑾也惊叹了,还以为也就士林的读书人,会跟自己闹闹脾气。没想到大明朝堂上......嗯,还有那么多的精神病儿。 不过想想也是,大明朝的思想,毕竟已被禁锢了百余年。 社会上的文化风潮,已呈现出两极分化的态势:一种就是彻底迷信程朱理学的,而另一种就是跟王守仁一样的先进分子,陷入了极大的迷茫。 想想后来心学出来后轰动天下,就可知新思潮的魅力。 而作为一位从来不治什么经典,却干出了惊天动地事迹的自己。眼下隐隐成为一种社会现象,一种新思潮的萌芽,其实也不足为奇。 当然,强大的守旧顽固派,会不惜一切代价弄死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行了,既然没什么事儿,就自觉套上那块黑布,滚回去家里去吧......”说着,弘治皇帝就温和地笑了笑。 然后,在何瑾恭敬谢恩告退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又咆哮起来:“这次要是再敢拐跑太子,朕就派人打断你的腿!” 都走到门口儿的何瑾,顿时就幽怨极了:什么跟什么啊......上次为了有个行走的护身符,才不得已拐走朱厚照。这次又不会有啥危险,我勾搭你儿子干啥? 真以为你儿子是啥大宝贝儿啊?...... 一见他这嫌弃的神情,弘治皇帝登时也郁闷了。但随后,还真的又想起了一件事儿,问道:“对了,王守仁跟你是怎么回事儿?” 何瑾忽然就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颤颤巍巍反问道:“什,什么个回事儿?” “朕也不清楚,本应调任刑部主事的他,屡屡上书要求赴通商衙门任主事。朕觉得他虽呆板了些,却内藏锦绣,且曾经也跟你一起破过白莲教案子,便准许他随你一块儿赶赴延绥......” 然后已抬起了一只脚,却不知该退出暖阁、还是该进来掰扯这事儿的何瑾,一下就被及膝的门槛儿绊倒了。 “哎呦!......额头上又多了个包,疼死我了。” 第四九八章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春节这一天,那日暮早早地起了床,穿上极富蒙古特色的服饰,满心欢喜地等着何瑾......嗯,等着何瑾带着她的父亲归来。 大明的京城虽有万般好,毕竟不是她的家。 尤其过年前汉人一大堆的习俗,都是要将她排除在外的。诸如拜神、祭祖、贴对联,请灶王爷回家,点灯照明,一家人守岁之类的,她都只能远远看着。 越是热闹喜庆,越是感到了异乡人的孤寂冷清。甚至,在这样的气氛感染下,她都想着早日同何瑾成亲。 毕竟那样一来,这里过年的一切,也就跟她有关系了。 好在,今日她的父亲火筛也来了京城。在皇宫当中签订两方盟约,接受大明天子的受封后,就会随着何瑾一同来到这里。 可从凌晨一直等待中午,都没等到父亲回来。 倒是发现何家才定居京城不久,前来拜年的人竟络绎不绝。尤其明明年岁比何瑾大的人,还都以晚辈自居,让崔氏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才十六岁的小兔崽子,竟然在外面收了三个侄子,连准备的红包都不够了,真是气.....气坏我了!”过年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话到嘴边的崔氏,生生将‘气死’两字咽回了肚中。 “娘,相公自有分寸。何况相公也要去拜年的,他那些叔父可都是有身份的人,出手总不能太寒酸吧?”沈秀儿不由抿齿一笑,劝慰道。 老娘点了点头,随后就眉眼一展,笑道:“瑾儿是要干大事儿的人,现在也是府里的老爷了,你们觉得他再去拜年还合适吗?” 沈秀儿和柳清霜一听这个,顿时俏颜绯红无比:果然是母子,连催着生娃都能这么见缝插针,说话也如此有技术含量。 唯有一旁的那日暮还记挂着父亲,没听出崔氏的弦外之音。 柳清霜见状,赶紧转移话题道:“郡主不必太过焦躁,受封一事毕竟大明百余年的一场盛事,且干系到两方命脉。就算仪式再匆忙简单,也需要半日功夫的。” 沈秀儿就当即接口道:“更何况,陛下肯定还要御膳赐宴,也要花费一些时间......等我们先用完饭,说不定相公和旗主便回来了。” 俩儿媳配合如此默契就岔开了话题,老娘也没办法,只能吩咐着开饭。而何府也从来不讲究,必须等男人回来才开饭的规矩。 也就当她们刚吃完饭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何瑾欢悦的吩咐声:“鲁霸,弄一桌硬菜!清霜,歌舞也准备起来。” 话音落下,便看到何瑾领着一位衣着盛重、面赤颀伟的蒙古中年男子进来。那日暮当即欢悦一声,如脱笼的鸟儿飞向火筛道:“阿爸!......” 然而一腔的思念,上来被一句话浇灭了。 听了何瑾的吆喝后,火筛下意识地问道:“就是你念叨了很久的那个,用琵琶弹奏的《东风破》?” 那日暮的脚步一下就停住了:这是自己的亲阿爸吗?......将近一月不见,不关心女儿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满脑子只想着《东风破》? 可火筛也很无辜啊,何瑾在草原上时天天念叨这个,他能没有反应才怪...... 好在何瑾仍旧很兴奋,开口回道:“可不是什么《东风破》,而是为了迎接你的到来,我专门儿找人排练的新歌舞。” “阿爸......”那日暮也不是什么矫情的女子,当下佯装气恨地捶了一下火筛。 火筛也哈哈大笑,瞧着那日暮竟然还胖了一圈儿,又忍不住打趣了两句。欢乐热闹的气氛,一下又在这个府宅中回暖起来。 过年时节家家准备充分,鲁霸很快弄来了一桌酒菜。 何瑾满满倒上一杯平边关,举杯向火筛言道:“在京城这一月费尽心机,还成了大明士子官员的公敌......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因为通商互市一事终于办成了!” “我也真没想到,当初只是心思一动,你小子竟真只手调转乾坤,使得大明和蒙郭勒津部落化干戈为玉帛。这杯酒,应该是我敬你才是。” 言罢,他率先一饮而尽。 何瑾当然紧随其后,两人一杯酒下肚,高兴是仍旧高兴,可一下似乎又有些欲言又止。一丝小尴尬中,还同时都拿起了筷子...... 然后就相视一笑,一顿风卷残云简直操作猛如虎,直接让崔氏都看傻了:“瑾儿,陛下难道没有赐宴?” “赐了......”何瑾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混回道:“可那么多的文武官员,繁琐不堪的规矩,能放开吃吗?” 那日暮也不理解,向火筛问道:“阿爸,那些御史言官总不会弹劾你吧,为何你也饿成了这样?” 火筛就又喝了一口酒,也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羞愧,反正本就赤色如火的脸更红了,声音也磕巴起来:“此番阿爸代表着蒙郭勒津部落,总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好在这个时候,歌舞也开始了。 八名身穿蒙古服饰的汉家舞姬,在传统的蒙古乐器马头琴、雅托噶、雅托克、口簧、火不思,还有不少的汉族丝竹伴奏中,开始欢快地蹦跳起舞。 音乐一响起,火筛就不由自主停下了筷子。 他从未想过低沉缓慢的蒙古乐器,竟会弹奏出欢快富有节奏的曲调儿。随后主唱歌手出现,一开嗓更是惊掉了他手中的筷子。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 如此音域高犷、嘹亮豪放的声调儿,绝对是大明盛行浅吟低唱曲风里的一股泥石流。 更不要说浓浓的民族风加上rap的唱法,还奇迹般的融合在了一起,毫无任何违和感。使得火筛这位草原汉子,一下惊为天音。 然后等他听到‘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这首歌时,更忍不住感叹起来:“我们的那达慕大会,就缺这样的歌声!” 何瑾闻言不由微微一笑:果然,草原上的精神文化生活,很是匮乏啊...... 真让蒙古牧民听《东风破》,恐怕因为文化差异的缘故,人家根本没兴趣。反而腾格尔和凤凰传奇的歌,才能唱到人家的心里面去。 最主要的是,有钱人的生活......真是美好啊! 穿越后看不了春晚? 呵呵......比得上把春晚搬到自己家里?而且何瑾还笃信,等朱厚照登基后,他想在皇宫弄一场春晚联欢,那都是小意思。 更何况,男儿的欢乐和志向,还远不仅如此。 “塔布囊,不知此番我等第一次贸易,心中可有了眉目?”何瑾微微摆手,想换台就换台。适才还热闹欢快的联欢,就变成了适合交谈的舒缓悠扬。 听到这个话题,火筛神色当即也凝肃了起来,道:“草原物资奇缺,对于这次交易,部落上下翘首以盼。” 说着,他就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神色还有些担忧和羞愧:“我也知此番有些强人所难,不过为了部落的生存,也只能厚颜无耻一回......” “应该没啥太大关系,大明毕竟物资充裕,且我很早便同勋贵武官、皇亲国戚还有陛下那里打过招呼......” 何瑾接过清单,草草看了一眼后,又道:“秀儿那里正在核算大明这里的出货量,此番就算差上几许,至少也能先解部落的燃眉之急。” 话音刚落,那边沈秀儿便递来了单子。 拿着两张单子一对比,何瑾适才还平静的脸色,渐渐就有些颤抖。又不敢置信地仔细对照几遍后,彻底吓得面若考妣,突然抱头哀嚎:“作孽啊!......怎么会这样?” 火筛这里还赶紧安慰:“无妨,少一点也是无妨的......” “什么少一点,是我这里的出货量,比你的需求量大了十倍还有余!皇家、勋贵、厂卫、外戚,这些我哪个都惹不起啊!......” 第四九九章 你看着办 走在离京的官道上,看着数以万计前来送行的人们,深情款款地......呃,咒骂外加欢庆着,何瑾的心情别提多难受了。 不错,此时前来送行的人真不少,但大多数是士子和读书人。 听闻那个竟然敢诋毁理学的狂徒独夫,终于被陛下赶出了京城。他们欢欣雀跃,吟诗作赋以贺,城墙上到处都是一片唾骂声。甚至还有不少癫狂的家伙,将美酒都倒入了太液池,整座京城都闻得见酒香。 “至于嘛?......你说他们至于吗?”坐在厚实华贵马车中的何瑾,放下窗帘后,神色简直幽怨无比。 “相公,一切不都在你的计划中吗?” 温柔的柳清霜,跟哄小孩儿一样宽慰着他。“他们只看到了我们迁居延绥,却没看到相公还升了一级......” 谁知何瑾一听这话,反而更矫情了,捂着胸口道:“清霜你别说了,我这里疼得厉害......什么升了一级,谁不知外官见了京官儿自动低三级。” “我这是看着升官儿了,实际上却是明升暗降,被陛下踢出了政治决策圈儿。” “那,那相公至少手握权柄,掌管着两方通商互市。”沈秀儿也来安慰,道:“这差事儿要是办得好了,非但大明因此得利,我们的财富更会随着水涨船高。” 她不提这口儿还好,一提这个何瑾直接哭了:“秀儿,你干嘛要拿刀子扎我......这差事儿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整整十倍有余啊!......我真没想到,咱大明那些人竟这么有门路、有能量,区区半个月的时间,就调拨了足够百万人过冬的日用物资。” “皇家、勋贵、厂卫、外戚,这些我哪个都惹不起啊!......” 说到这里,何瑾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道:“勋贵武官那里,人家只会给你打哈哈,我一跟他们认真商量,他们就抽出了刀......那些老杀才,个个都是滚刀肉!” “还有厂卫那里,牟斌以前说锦衣卫是我的娘家。结果我求他少出点物资,他就跟我说北镇抚诏狱终于又启用了,我有没有兴趣去里面看看......” “还有萧敬那老阉贼,心里都变态的你们知道吧。不阴不阳跟我谈了半天,张嘴闭嘴就说那些物资都是皇家的,他也是在替陛下办事儿......哼,我呸!” “剩下皇亲国戚那里,咱们已跟张家兄弟斗过法,好不容易有个通商互市的契机,总算是停战和解了。这次我要是敢回绝他们,保证咱们前脚儿一走,后脚儿他们就会让皇后,给陛下吹枕边风儿......” 说完这些,何瑾又掀开车帘指着那些欢呼的士子,神色更加哀伤绝望:“更何况,我已彻底跟大明的官场士林撕破脸了。” “唯一还没身首异处的缘故,就是因为陛下觉得我能办事儿,还笼络了这些个歪瓜裂枣。所以,此番别说物资超出了十倍,就是足足百倍,我也要硬着头皮把事儿办成。” 越说越委屈,何瑾随后还厚颜无耻地躺在了,人家柳清霜温暖柔软的怀中,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道:“否则的话,一旦我办砸了这事儿,失了圣眷是肯定的,墙倒众人推也是很有可能的。” “至于官场士林的反攻倒算,那更是想都不用想。到了那个时候,我可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沈秀儿和柳清霜两女这一年来没少历练,对自家相公的处境,多少也有些猜测。但她们却没有想到,事情竟已恶劣到这等地步。 两人担忧对视一眼,沈秀儿便开口道:“相公,倘若真到了那一步,我等不妨就舍了万贯家财,一起逃到塞外......” “逃到塞外?......” 何瑾一愣,随即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你们是说让我娶了那日暮,然后当蒙郭勒津部落的塔布囊?” “不错,相公将郡主带回家中,不就是想娶她为正妻?”柳清霜随即开口。 两人明显暗地里,早就合计过这事儿,继续道:“我们姐妹这些时日,对她恭敬有加。且她又是异族女子,不太讲究大明的礼法,想必也不会太过苛责我们。” 却不料,何瑾更是苦笑一声,道:“别做这个春秋大梦了。” “我跟那日暮其实就是政治联姻,火筛之所以同意将女儿嫁给我,看重的可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身后的大明。” “更何况,眼下他已归顺了朝廷。一旦我跟朝廷闹翻,陛下让他交出人来,他能不乖乖听命?” 他嘴角一撇,仿佛要破罐子破摔一样,道:“不要忘了,他头上可还悬着小王子那柄利剑呢。再得罪了大明,简直就跟老寿星吃砒霜一样......” 如此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两女一时不由心忧如焚。 可看着何瑾似乎都失去了斗志,两人自然又拿出了善解人意的温柔,宽慰着他道:“相公,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吉人天相,必然会逢凶化吉的。” “嗯......”何瑾就叹口气,然后深情地言道:“也不知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娶到你们二人。” 猝不及防下这么温柔一击,二女的心简直都要化了。明眸中流露的流光,也都是极尽的温柔。 只是,沉醉在这样的复杂情愫下,她们谁都没有发现,何瑾却狡黠地轻笑了一下。随即看到两人满是爱意的凝视,又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一幕,像极了......不,这就是爱的供养。 两女默默乞求上苍,来指引方向。不求地久天长,只求在身旁..... 接下来的赶路,自然是风餐露宿。因为还未出正月,天寒地冻,大队人马又带着大量物资,走得也很慢。 不过何瑾也不用操心这些,因为负责此番赴任的,是徐光祚——这位勤勤恳恳的‘妈’,充分发挥了统御周到的强项,将部队的行程安排得井井有条。 除此之外,此番他手下还精锐尽出:刘火儿、端木若愚、陈明达、王英、赖三儿,甚至还有丁逸柳全都跟随了过来。 而且这次赴任,还都给这些人安排了不错的职务。 端木若愚和丁逸柳,就给补了官身。虽说只是九品和从九品的职位,但也算从杂流走向了仕途。 赖三儿那里就由锦衣卫小旗,转到了东厂为档头。 刘火儿、陈明达这两位边军武官,兜兜转转一圈儿后,又混上了百总的职位。 王英加入时间尚短,却也有了锦衣卫小旗官的身份。 另外还有让何瑾不知该高兴、还是忧伤的那位大侄子王守仁,竟放着年不过,舍了一家子跟着他一块儿赶来。 大半月的时间,就在沈秀儿和柳清霜贴心的照顾下,看到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不同。由之前的一马平川,变得入眼都是一道道的山梁子。 再看到绵延的长城,就好像伏在地上的巨兽时,目的地就要到了。 一脸风霜憔悴的徐光祚,这时就敲了敲车窗:“军师,延绥就快要到了,不知军师有何计议?” 何瑾那里是假幽怨,徐光祚这里却是真幽怨。因为大半月的时间,除了必要的活动外,何瑾基本上就没出这辆巨大的马车。 无论什么大事小情,他都是一句话:“光祚啊,你已经是一位成熟的武官了,怎么还能值不值问我呢?这事儿啊,你看着办......” 而这一次,又躺在了沈秀儿怀中的何瑾,似乎认真了一些,道:“哦.....这就快要到了啊?” “嗯,那就分出一部分人,带着十分之一的货物,随我继续赶往蒙郭勒津部落。此番我可不算违律深入塞外了,是为了调查商情......至于剩下的事儿呢,你看着办。” 徐光祚登时就黑脸了,道:“军师,我的职责是节制延绥一镇,及招抚操练新兵。商务一事就算我想看着办,也替你办不了!” “哦......”何瑾却只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扯着嗓子喊起来,道:“大侄子,大侄子你过来一下!” 王守仁应声而来,满脸的欢喜:“师父,考验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要指点侄儿了吗?” 然后就见何瑾无耻摆手,道:“你想多了.....这不到延绥了嘛,什么接洽地方武官、安排署衙,还有其他繁琐的杂事儿,你跟光祚看着去办。” 第五百章 是不是跟豆脑儿一样? 何瑾说到做到,让徐光祚和王守仁全面负责延绥这里的事宜,还真就当了甩手掌柜。在延绥只分选了一些货物后,便跟着火筛继续前行。 那份说走就走的干脆与决绝,像极了从青楼里走出的薄幸郎。只留下徐光祚和王守仁多情不舍的目光和一腔幽怨,不知该向何处诉说。 如此狗血的一幕,让沈秀儿和柳清霜看得都有些吃味:相公把我们扔到了这里,我们也没那么幽怨好不?......这到底,谁才是相公的女人啊。 而何瑾这边儿,则仍旧慢悠悠地赶路。 一过了长城,他就将那副慵懒可怜的模样给扔掉了。毕竟这幅模样,可换不来火筛那该死的温柔,装了也是给瞎子看,没个屁用...... 可火筛这里,赶路的二十余天里一直愁眉不展的。似乎还真因通商一事坑了何瑾,而感到万分的羞愧。 很快,一众人便来到了蒙郭勒津部落。 还是跟上次归来一样,先是号角声连接吹响,继而帐篷里跑出大群的人。看到连绵不绝的货物后,牧民们止不住围着部队纵情高呼,欣悦之情溢于言表。 对于他们来说,不用拿勇士们的性命去劫掠,还能获得充裕而丰富的物资,简直就是长生天降福。 “诸位,这次我等归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何瑾先请教了一下身旁的翻译,然后用蒙语大声呼喊起来。 接着不待牧民的回答,他就自顾自继续大喊道:“坏消息是这次带来的物资,可不能再白送了......” 这一句俏皮话,立时引得周遭牧民大笑。 随后,又听他继续大声喊道:“不过好消息是,这次的物资量大管饱,而且从此之后源源不断!” 轰...... 随着他这富有激情的声音落下,周遭的牧民更加用力挥舞着马鞭,大声呼喝起来。浓烈高昂的气氛,使得开春草原的荒芜,似乎都有了生气。 然后继续行到了营地,何瑾又干起了甩手掌柜的活儿。 一屁股窝在暖和的兽皮卧榻上,吩咐道:“火儿,物资安全的事务,你就跟火筛的手下一起看着办。” “若愚,明日贸易的事务,你就带着逸柳和那些吏员们看着办。只管贸易就好,其他的不用你们考虑,因为此番我带来的物资,全都是皇家的。” 端木若愚闻言,便点了点头:这次贸易物资超出了那么多,出货次序自然要将皇家排在第一位。只有先稳住了弘治皇帝,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活儿都让我们干了,你干啥? 何瑾就眼珠子一瞪,道:“我当然看着你们干啊......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此番一下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我还不知要死多少脑细胞呢。” 面对这样无耻的老大,他们还能说什么? 更何况,人家说的也没错:这么大的坑就摆在眼前,一招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的下场。他们脑子里的小聪明,还应付不了这么大的场面。 “哎......真羡慕你们啊,跟了一个好老大。有事儿的时候就干干事儿,就算出了事儿呢,也牵连不到你们。” “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只能守着这偌大的帐篷冥思苦想。谁知明日一觉醒来,会不会跟伍子胥一样,一夜之间就愁白了头?” 说完,何瑾还厚颜无耻地拍了一下自己大腿,懊丧地感叹道:“唉!......这都是命,不服不行啊。” 刘火儿和端木若愚那脸,就忍不住开始抽抽儿了:无耻,简直太无耻了!......虽说你的话有些小正确,可你也身居高位、呼风唤雨,财富、美女、权力环绕...... 我们实在是没你那份本事儿,否则的话,以为不想一脚踹了你? 越想越气,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忍不住忿忿开口:“老大......您辛苦了,今晚就好生歇息。” 何瑾就慵懒地摆摆手,一副清宫老佛爷的腔调儿:“嗯,你们先下去吧。” 二人刚走出营帐,然后同时就往地上唾了一口。 刘火儿更是郁闷不已,道:“老大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啊......我反正是发现了,摆在眼前的劫难越大,他那矫情的脾气也就越大。” 端木若愚本来也想抱怨的,可听了这话后不由点头:“是呀,谁知这次的劫难,老大能不能扛过去?反正,我是想不出一丁点儿的办法,去向京城里那些人交差......” “唉......老大虽然厚颜无耻了些,可也真不容易。”两人就又感叹了几句,随即各自忙活去了。 到了第二日大清早,呜呜呜的号角声便响了起来。 原本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何瑾,毕竟有着军旅的生涯,条件反射就跳了起来。可随后听那日暮说是贸易的号角,他就又一翻身躺了回去。 “两方贸易那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上心?” 蒙古妹子就是豪爽,看到何瑾光着膀子,丝毫没有羞涩的意思。而且那目光,似乎还有继续往下探索的味道。 何瑾就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回道:“你不是学过汉家文化吗?既然如此,应该也读过《三国演义》吧?” “先生不让读,但我还是偷偷读过了几遍,里面好多的东西......” 何瑾却不待她说完,就伸手打断道:“看过就行了,不用说那么多......那我来问你,你知道诸葛亮是怎么死的吗?” 一下子,那日暮的脸就惊诧了:“懒就是懒,你也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什么叫懒,这叫有大智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听起来很伟大,可结果还不真把自己给累死了?” 见那日暮一点不矫情,何瑾就更不矫情了。 当着她的面就让小月儿,服侍自己穿好了衣服。然后又有绿柳端来了热水,洗脸刷牙后,红芽又将热气腾腾的早饭送了上来。 “嗯,还是女人心细。当初在固原的时候,火儿总连个眼力见儿都没有。我都饿得不行了,他也猜不到我的心思......” 刚掀起帘子进来的火儿,脸一下就僵了,直接就想一巴掌呼过去:要不要脸,你还要不要脸?......还让我猜你的心思,你咋不上天? 可想不到,何瑾是真不要脸。 一看到刘火儿进来,当即又脸不红气不喘,继续说道:“不过火儿也真是尽心职守,固原那会儿要不是有他保护,我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呀,火儿你来了啊,吃了没?一块儿来吃点?” 吃,吃你个大头鬼啊! “老大,外面都快打起来了,你还不出去看看?”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刘火儿才想起来这里的正事。 可不料何瑾却仍旧吃得慢条斯理,只是抬头问道:“脑浆子打出来了没?是不是跟这豆腐脑儿一样?” 那日暮和刘火儿都惊了。 尤其被何瑾的淡定感染,还想着一块儿吃点的刘火儿。一看那白花花的豆腐脑儿,瞬间就没了食欲:“老大,你当真认为不打紧?” “有啥打紧的?......一个要买,一个要卖,无非沟通方面的事儿嘛。” 何瑾就不疾不徐地吸溜儿着豆腐脑,咬一口酥脆的油条:“若愚跟在我身边,可是见识过朝廷官场争斗的。还有丁逸柳,在磁山和西山都搞得风生水起。” “这两人考八股估计不怎么样,但应付这点局面,应该是没啥大问题的。”说着,他又看了一眼那日暮,道:“就算真打起来了,不是还有塔布囊的嘛。” “假如我猜得不错,部落如今正处在机构和制度的转型期。出了这档子事儿,塔布囊正好拿来立威服众,刷一刷声望......” 这下子,刘火儿和那日暮就又惊诧了。两人完全不知,到底该夸何瑾淡定又料事如神,还是猜他是不是脑子缺根弦儿。 不知不觉,何瑾就吃饱了。 然后擦了擦手,掀起帐篷的帘子,指着远处湖边的交易场,道:“你看,那不是吵着吵着,就把事情解决了?嘶......天儿真冷啊,又没啥事儿可干,还是再睡会儿吧。” 说着,他还真走回卧榻,脱了鞋又躺了回去...... 第五零一章 你先把刀挪挪...... 很快没过几天,端木若愚和丁逸柳等人,已经很适应跟蒙古人交易了。而上次的误会,的确跟何瑾预料的一样,两方交易沟通方式有些不一样。 嗯......怎么说呢,此时的蒙古人的交易,十分的有特点。 人家根本不喜欢问价格,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甚至连质量都不检验,就把自己带来的牛羊,塞给负责交易的汉人吏员。然后扭头儿就走,干脆得简直一塌糊涂。 这让习惯了货比三家,然后再讨价还价的汉民见了,哪能不吃惊:搞什么搞嘛,一点买卖的气氛都没有,人家这里都还没开始,你那里就已经结束了...... 这样不吵吵起来,那才奇了怪呢。 不过一番磨合,适应了这种模式后,贸易的进展自然也很快。 只是六天的时间,带来的货物已销售了将近一半儿:茶叶、麻布、糖醋油盐、粮食、瓷器等等日用品,就变成了牛筋牛皮、马尾羊毛、各种珍稀的药材,甚至还有宝石。 连负责将牛羊赶送到大明的工作,端木若愚也创新提出了按劳给钱、预付加结算的模式,招募到了不少牧民好手儿。 然而,这里贸易进行得愈是顺利,眉色就愈加忧心忡忡。因为他们发现自己那个老大,好像有些......精神不正常了。 整天不是躺在帐篷里的睡大觉,就是没事儿出来骑骑马。 然后还会去参加一些蒙古族的活动,不仅联络部落的贵族,就是普通的牧民遇见了,也都会停下来,用生硬的蒙语聊上几句...... “老大不会是......自暴自弃了吧?”端木若愚微笑地跟何瑾打完招呼,扭脸儿面色就变得很凝重,向身边的刘火儿问道。 “我看不太像。” 刘火儿倒好像对何瑾很有信心,一点头坚定地说道:“这肯定不是自暴自弃,而是破罐子破摔了......” “俩词儿是一个意思!”端木若愚登时更加郁闷了,道:“一年多了,你的成语水平还是没长进。” 刘火儿则面色平静,也没心情去争辩。被深深的忧愁压着,两人随后就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叹了一口气。 “还有九成多的货物没市场,交易不出去就会惹得大后方不稳。大后方不稳,朝中那些官员必然趁机发难,然后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老大怎么还整天优哉游哉的模样,一点都不心急?” “恐怕还不仅仅如此,”刘火儿毕竟是军人,考虑问题更倾向军事方面。 待端木若愚抱怨完了后,他落寞地吐了一口白雾,道:“如今已经正月过半了,最多再有三个月,大地开始回暖,草原就会水草丰美起来。” “根据牧民的说法,小王子那里已下了必杀令。待天气转暖后,就会领着大部的人马,前来报复这个背叛了蒙古的部落。”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望了望走进火筛金色大帐的何瑾背影,发愁道:“就算老大想躲在蒙郭勒津部落,逃避失责之罪。可这里,也不见得能保得住啊......” 说完,两人再度深深对视一眼,然后愁得一声叹息。这次第,像极了何瑾前世那些,为单身儿女操碎了心的老父母...... 而这边儿刚走入火筛金帐的何瑾,上来也遭受了操心三连击:“你最近到底怎么了?货物的事儿有盘算了吗?达延汗那里如何应对?” 咄咄逼人的三个问题,各个直指核心。 火筛不愧是草原的雄主,比起端木若愚和刘火儿的背后操心,人家这犀利又干脆的劲儿,简直就是逼婚。 何瑾一下就被问懵了。 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也开口快速问道:“部落改革进行得咋样了?联络其他部落有进展了没?嗯......今天中午吃的啥?” 火筛也一下怀疑起了人生:“我中午吃的什么,跟上面三个问题有关系吗?” “呃......当然没啥关系。就是觉得你问了三个,我要是少问了一个,便显得没那么对仗工整了。” 火筛顿时就想拔刀......不,想用自己那沉重的铁链枷,将这小子的脑袋砸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豆腐花儿。 可转念又一想,他忽然反应过来了:“吃啥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前两个问题,跟我那三个问题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真以为我这些天吃饱撑的,什么事儿都没干啊......” “难道不是吗?” 火筛一个反问,顿时让何瑾受到了暴击,感觉两人不能愉快地探讨问题了。作为尴尬的缓冲,他就一屁股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了一口茶后,才整理下思路,认真道:“我这几天真的没事儿。至于说解决货物市场,和应付小王子秋后算账一事,在来这里的路上,其实已有了初步的规划。” “通过这几天的实地考察后,更加确认自己的规划可行。所以今天才会来找你,认真的谈一谈。” 听到这些,火筛也没感觉有多大意外。毕竟他虽然看不透何瑾,却知道这小子,绝不是那种束手待毙之人。 只是他想不通,解决货物市场和应付小王子报复,怎么就跟部落改革和联络其他部落..... 刚想到这里,火筛只觉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当即开口道:“你是想把多余的货物,卖给草原上其他的部落!” 然后,何瑾就跟看老年痴呆患者一样,怜悯地看向火筛,道:“你这里市场暂时就这么大,货物又不能无限期囤放。不卖给草原上的其他部落,难道还要我自己赔钱啊?” 这次火筛没搭理何瑾,而是满脸的失落痛苦,言道:“不可能的......这个法子我当然早就想过,可没有任何部落回应。盖因达延汗手下控弦之士三十万,威震大漠草原,谁敢杵逆他的旨意?” “用你那种自上而下的法子,当然行不通。你们这些蒙古贵族,说白了跟我们大明的士大夫阶层一样,都是将尊贵和地位,建立在平民血泪上面的。” “别说渡过一个冬天,就是连续渡过十个。你们别说会饿死,恐怕还会因缺少锻炼,养上一身的肥膘儿。” 这时候,火筛就发现跟聪明绝顶的人交谈,实在是一种比较痛苦的事儿。他们的每句话,好像都蕴含着深意,需要你细细去揣摩。 若是大明朝的士子,肯定乐意玩儿这种智商游戏。 但对于耿直的蒙古汉子来说,火筛就真的拔出了刀,架在何瑾的脖子上道:“别说这些废话,你到底有何法子?” “我,我......人家想自下而上,将货物销售出去嘛。”何瑾就这臭德行,人家好声好气,他能气得人家拔刀。人家真拔刀了,他就开始怂了。 “贵族们吃喝不愁,可底层的牧民却极需赖以存活的日用品。我们的目标人群,也就该定位在那些底层的牧民身上。” 接着不用火筛催促,又一五一十道:“塔布囊难道没有发现,从昨天开始,已经有附近的部落牧民,冒着严寒赶着牛羊群,前来我们的湖边榷场交易?” “嗯?.......”火筛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什么都没想出来。 然后,他就把刀又紧了一分。 何瑾随即也赶紧继续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人家既然都能来,咱为何不主动去宣传?只要这些物资能从底层打开市场,那些部落头领必然焦头烂额。” “而这种事关活命的事儿,牧民肯定会豁出命来冒险的。部落头领要是管得狠了,必然就会众叛亲离。可若是放任自流,那些牧民迟早会成为你部落的子民......” “到了那个时候,达延汗就算想调集大军来报复。可其他部落一个个自顾不暇,你说咱是不是无形就给了他狠狠一刀?甚至,有的部落熬不住了,咱还可以秘密离间、收买、拉拢......” 这个时候,火筛就是傻子,也明白何瑾的诡计了。 可激动之余,眼珠儿不由一转,又将刀紧了紧:“可这些跟我的部落改革,能有什么关系?” “哎,你过分了啊!.......” 何瑾这就叫嚷了,一边推着刀一边道:“该配合你的表演,我都做到了。再这样,我娇嫩的肌肤都被割破了。” 然而,那刀纹丝不动。 而且,火筛还眼神如刀,只冷冷吐了一个字:“说!” “说,说!......说就说嘛。哎,你先把刀挪挪,就挪那么一丢丢......”何瑾又怂了,伸出手羞涩地比划了,表示一点点距离的手势。 第五零二章 不能讳疾忌医啊...... 看着何瑾骚气的模样,火筛虽然很想一刀剁了他,但也只能恨恨哼了一声,然后将刀稍微挪了一丢丢。 毕竟真剁了他的狗头后,他的狗嘴别说吐出象牙了,连话都说不出。 “为何的构架部落,会跟商务贸易有关系呢?......” 何瑾也不敢过分矫情,见好就收后拿出了百家讲坛的姿势,道:“这其实是个很复杂的话题,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等方方面面。不过你也不需要知道这些,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够了。” “哪一点?” “专业的事情,要有专门儿的人来做!” 何瑾一语落下,神色渐渐开始认真起来,继续道:“比如此番我们的策略是有了,可真正执行起来,就需要知晓各个部落头领的脾性、倾向、心腹人员,部落子民的生活状态,还有同小王子的关系等等一系列的消息。” 说着,他就双手一摊,道:“否则的话,就跟盲人骑瞎马一样。派人带着货物前去暗搓搓地勾引人家,非但可能会被人砍了脑袋、夺了货物,更可能会打草惊蛇,引起小王子的注意。” 听到这里,火筛不由眼皮子一抬,再度深深领略了这小子的心机深沉,以及谋略周密的本事儿。 可想不到就在他惊叹的时候,何瑾也眼皮子一抬,猝不及防就给了他一记暴击:“就你之前那等旗主管万户、万户管千户,草台班子一样的部落架构,能胜任如此精密而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 身为一位部落的旗主,火筛当然也有自己的骄傲。 虽然心里已承认何瑾说的千对万对,但嘴上还是言道:“无非就是派遣一些密探奸细,这等事情,我之前也做过了。” 何瑾就嘿嘿一笑,道:“效果呢?” 然后,火筛的脸就黑了,答案不言而喻。 “你所谓的那些密探奸细,估计都是业余的。而且这里连个情报分析部分都没有,想弄到全面而又精确的情报,估计更难有效果。” “那依你所言,应当如何着手?”言下之意,就是你行你上啊...... “我上就我上呗,你以为这次找你来干嘛了?”说着,何瑾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摞纸,上面赫然写着《关于设立统战部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一看到这摞纸,火筛的眼神儿立时就亮了。因为,他可是尝过甜头儿的。 上次何瑾离去之时,便建议他加强中央集权。然后何瑾在明朝折腾的那段时间,火筛自然也没有闲着。 按照何瑾的建议,借用通商互市一事,他开始拆分部落的军权和行政权,逐步加强自己的统治权力。 这中间当然少不了流血和杀戮,背叛和镇压,无情和狠辣......可随着权力的加强,火筛也尝到了其中的美妙滋味。 并且比起之前的一盘散沙,他也的确感受到了,蒙郭勒津部落与以往的一丝不同。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六天的时间,已接收了将近一半儿的物资——这当然可不是什么牧民们踊跃购买、积极交易的结果。 蒙郭勒津部落毕竟也有二十余万的人口,真要靠着之前那等零散的交易,别说是六天时间,就是六十天,牧民们也别想得到必要的生活用品。 可当部落有了商部后,两方的大批量贸易,自何瑾带来时便已开始进行。 商部同何瑾这边儿的人对接之后,统一负责检查质量、统计利润等等,然后再通过各府衙,快速分发给治下的牧民。 至于湖边的叫卖交易,那属于大型贸易的补充。是牧民们已得到必要的生活品后,来逛街看看还有啥需要的。 这等模式快速而有效,还杜绝了中间贵族们插手揩油,部落的牧民,自然只会感恩他火筛一人。 如此一来,火筛还相信待小王子前来报复的时候,部落勇士便会在一声号令下,为保护部落奋勇而战。 因为底层的牧民们,要守护他们逐渐好转的生活。而那些丧失了权力的贵族,更需要通过战争来体现自己的价值...... 这已不仅仅是甜头儿,简直让火筛都觉得甜如蜜了。 “通过这些天的实地考察,发现你先成立了应对同大明通商的商部,然后又设立了负责管理部落日常行政的府衙,有条不紊,层层推进。尤其商部那里,任命的可全是你的亲信哦......” “如此这般将人事任命和财权都握在手里,那些曾经的万户、千户等贵族,也就只能对你言听计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达到了如此水平,你真的很不错哦。” 听闻这一番突然的称赞,火筛竟一时还有些羞涩,不知是该谦虚一下,还是佯装矜持,亦或者......互吹一番? 但不等他开口,就听何瑾那里又继续说道:“不过眼下你最需要的,还是设立起这个统战部。” “只要这次跟别的部落,打上那么一场经济战。成功之后,便会使得你的声望更进一步,你也可以更好地巩固统治。” 这时火筛已大概看完了何瑾的报告,发现这个统战部,基本上就是明朝内阁的雏形。 按照何瑾的设想,统战部直接归他这个旗主统领,目前全力负责对其他部落的经济战。同时也要通过这次的战略,筛选出部落里的有识之士,为内阁组建班底。 待战略达成之后,剩下一些权力,就可以划归给商部。 那时蒙郭勒津部落的商业触手,已深入到草原其他部落。接收统战部后,可以继续加强商部的捞钱能力...... 如此清晰明确又灵活,而且还极有针对性的规划,无疑是火筛此时最渴望,又不知如何着手的。 此时一下梦想照入现实,无疑雪中送炭。 火筛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刀,激动地赞叹道:“小子,你可真是玩儿政治的一把好手儿!” “别那么激动,政治可没那么好玩儿。” 何瑾倒是很淡定,悄悄拿起了地上的刀,把玩着说道:“你可看清楚了,上面写着统战部的部长可是我。毕竟我想来想去,你们部落好像没人能办成此事。” “可如此一来,我这个达鲁花赤,就不是之前那样有名无权了。你难道就不怕,我这个大明人夺了你部落的权力?” 谁知火筛闻言只是淡然一笑,道:“若是没有你,蒙郭勒津部落根本撑不到今年。更何况,我已决意将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你,难道你以为我不清楚的身份,比一个达鲁花赤还高贵重要?” “火筛,在蒙语当中是卓越优秀的意思。以前我只觉你打仗还凑合,现在才知道你的确配得上这个名字......” 何瑾也笑了起来,可忽然又将刀架在了火筛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道:“不过,你要答应一个要求,我才会当这个塔布囊。” 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刀,火筛面上毫无表情波动,问道:“什么要求?” “嗯,呃......此番我带来的商队中,很有几位老中医。那个,你懂的......”说着,何瑾还偷瞄了一眼,看了火筛的两腿之间部位。 顿时,面无表情的火筛勃然大怒,劈手抢过何瑾手里的弯刀,大吼道:“小子,你简直在找死!” “哎,哎......塔布囊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何瑾立马慌了,赶紧解释道:“你先别生气,我这是在帮你啊!你看自己把蒙郭勒津部落,已快弄成了君权专制,不生个儿子继承怎么能行?” 可这下火筛是真动了杀气,何瑾见状又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劝说:“你膝下无子,应该不是身体的缘故。” “否则也不可能生下那日暮,还有其他女儿的。可光靠蒙古那等萨满巫术跳大神,是不可能治愈的,咱不能讳疾忌医啊......” “小子,你给我站住!”追出了帐篷,火筛气得红脸变成了黑脸,还恶狠狠地将刀扔了出去。 可看到何瑾慌忙逃命之余,还不忘捡起自己那把镶了宝石的刀后,忽然又被气笑了:“这小子,还真是个人精。为了怕我过河拆桥,连这个都想到了......” 说完,他就沉思了片刻,然后小声地对帐外的侍卫吩咐道:“去达鲁花赤的商队里,秘密将他带来的郎中接过来。” 侍卫恭敬应命。 谁知刚走一步,又见火筛黑着脸叮嘱道:“记住,一定要秘密地接来!” 第五零三章 感谢语言不通...... 走在冬雪开始溶化的泥泞草地上,丁逸柳感觉脚都快要被冻僵了,浑身又湿又冷。 自从当上磁山的总经理,又转战西山弄出一片商业区。养尊处优的他,已很久没受过这份儿罪了。 然而,毕竟是当初在黑煤窑里,也能生存下来的男人,他早已跟大明那些文弱书生不一样。 狠狠拧了一把鞋上的冰水后,又换上一双新鞋,冻得发青的丁逸柳仍旧坚定开口道:“先歇息一下,然后继续前进,今日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方!” 羊皮地图上所标注的位置,是蒙郭勒津部落西北五百余里的一片丘陵。根据统战部得来的情报,那里居住着不少中立部落。 其中包括和硕特、绰罗斯、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另有辉特等小部——而这些部落,都是瓦剌的后裔。 瓦剌帝国曾盛极一时,其创立者就是那位俘获了明朝皇帝,制造了土木堡之变的也先。但随着也先被杀,帝国从此分崩离析。 大部分部落分散到大漠以西的西域,但也有一些部落顽强地生存了下来,成为小王子麾下的附庸。 但小王子达延汗属于鞑靼一部,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对也先曾经取代北元皇帝脱脱不花,有着相当的隔阂和仇恨,对这些部落也一向很是打压。 狠狠灌了一大口酒,丁逸柳然后将酒囊,交给了身旁的翻译。 这次他带了二十名汉家士卒,以及二百蒙郭勒津部勇士。队伍里的货物说多不算多,但都是盐、粮、丝绸和茶叶这些在草原上很畅销的商品。 等到大家都喝了酒暖和了身子,就要准备启程的时候,忽然听到前方响起一阵‘呜呜呜’的号角声。 丁逸柳随即一惊,便看到一个骑着枣红马的蒙古汉子,如风一般朝着自己这支商队冲来。然后,他忍不住就笑了。 只是一个人,算得了什么? 他可不是第一次同别的部落交易了,中间遇到一些冲突死个把人,早就见怪不怪。身后的那些护卫们的反应,比丁逸柳还淡定,有的只是瞟一眼后,就根本懒得搭理。 可就在丁逸柳准备吩咐,让几个人上去擒住那个奇怪的年轻人时,脸上的笑容渐渐便凝固了。 因为那个汉子身后的丘陵,又冒出了一大批的蒙古勇士。滚滚的马蹄声这才隆隆地响起,丘陵后的人群连绵不绝,至少有着几千人。 很快这些人就踩着泥泞的草地,冲到了商队的周围。 飞溅的泥点一波接着一波,丁逸柳连遮眼都来不及。可那些蒙古汉子却仍旧不停来回奔骤,看着货车上的物资,挥舞着兵刃大声狂笑。 这一下,商队的护卫都慌张了起来。 汉家士卒拿起了长矛,却根本不知刺向哪里。蒙郭勒津部的勇士根本来不及上马,只能握着弯刀同样大声怪叫。 局势一下紧张起来,弱小的商队在这些人面前,犹如群狼环伺的小白兔。 反倒是丁逸柳虽然也很紧张害怕,但反应过来后,就一把拎着翻译大声呼喊道:“放下兵刃,让我们的人全都放下兵刃!” 散漫的蒙古人其实并怎么爱服从命令,但自从火筛改革了部落后,这些勇士也有了军人的一点觉悟。 在翻译的大声喝令下,他们虽然知道放下兵刃,就会毫无还手之力。可丁逸柳接连不断让翻译命令,他们也都开始一一照办。 第一个冲来的那个年轻人,绕着商队跑了一圈儿后,似乎对这支汉蒙混杂的商队很是感兴趣。骑马来到丁逸柳的面前,挑着好看的嘴角问了一句话。 当然,丁逸柳听不懂。 不过他不怕这个,就怕身旁的翻译也听不懂。 毕竟,蒙语也不是整个蒙古草原都通用的。尤其这里还是瓦剌的地盘,隶属鞑靼分支的蒙郭勒津部翻译,听不懂瓦剌语很正常。 果然,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翻译也是一脸的懵。 好在,那衣着华贵的年轻人,竟然也懂得蒙语,又重新向丁逸柳问了一句。这下翻译脸色好看了不少,开始对丁逸柳说道:“他问我们是什么人。” 丁逸柳先施了一个单手抚胸的蒙古礼,然后拿出一块彩色的丝绸,恭敬奉到年轻人的面前,才开口说道:“长生天在上,我们是蒙郭勒津部落的商队,奉我们旗主的命令,给草原上的同胞带来幸福和安康。” 翻译赶紧将这句话转述过去,谁料那年轻人嗤笑一声,下马就要将丝绸扔在泥地里。 只可惜,手一摸到那光滑软弱的丝绸后,年轻人明显惊讶了一分。然后也舍不得扔了,就蛮横无耻地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紧接着,他的气势倒是没怎么崩。又一下将弯刀架在了丁逸柳的脖子上,面色阴冷地说了一小段儿的话。 “他说谢谢我们旗主的慷慨,杀光我们之后,这些货物就归他们了。”翻译哆哆嗦嗦,将话转述了丁逸柳。 感谢语言不通! 毕竟丁逸柳刚才听不懂,神色也就没多少害怕,也给了他反应的时间。 所以当那年轻人饶有兴致,等着丁逸柳求饶的时候,丁逸柳却只是笑了笑,一把撕开了货车上的毡布,道:“这位尊贵的客人,这些物资不过能让百人食用十天。杀了我之后,通往这里的唯一商路就要断绝!” 在草原的这些日子,丁逸柳已知晓蒙古族受儒家轻商思想较少,加上物资匮乏,故而比较提倡商业。尤其对商队的保护,更是写在了他们的律法当中,将商队视作人体血液一般的存在。 果然,待翻译又转述一番后,年轻人的脸色难看了很多。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然后大吼了一些什么。 这些不用翻译,丁逸柳都能猜出个大概。 无非就是蒙古人是天生的勇士,他们要获取想要的,只要骑上战马、拿起弯刀从汉民那里抢夺就可以。 “尊贵的客人,难道汉民们就不反抗吗?难道抢夺不会有伤亡吗?难道小王子对你们压迫那般严酷,你们还要继续为其卖命,却只能得到最少的物资,最后逐渐等着消亡吗?” 翻译愣愣听着这番话,有些不敢说出口。但丁逸柳却厉声开口,道:“翻译出来,就按我说的话,一字不改地翻译出来!” 翻译这才战战兢兢地开口,磕磕巴巴地说出口。只可惜,那么有气势的话,一下就没了神髓。 好在,丁逸柳的目光仍旧坚定,直视着那年轻人的眼睛,看到他先是变得惊诧,随即又是恼怒,接着怒火中烧...... 可就在年轻人大吼一声,准备一刀砍向丁逸柳脑袋的时候,丁逸柳仍旧眼皮眨都不眨。只是在最后的一瞬,才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强烈的痛感并未传来。 耳边只听到了,那年轻人爽朗的笑声。随后丁逸柳睁开眼,便看到那年轻人又翻身上马,对着他们言语了一句。 “他,他说欢迎我们去部落做客。称赞大人是位真正的勇士,瓦剌不会袭击商队,更不会随意杀一位勇士。” “狗屁的勇士......还是老大说得对,遇到蒙古人就不能怂,越怂死得越快。” 丁逸柳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才松开了,背后掐得皮肤都发红的手指。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觉得身体不再那么僵直。 可刚走一步,他忽然就意识到,自己这次恐怕是撞到大运了。 这些时日以来,蒙郭勒津部落的那位统战部部长——也就是他的老大何瑾。四处让牧民带着货物深入草原做生意,风声显然已经秘密地传开了。 这些瓦剌人提前埋伏,估计也是收到了消息,日盼夜盼等着自己呢。 真要抢劫的话,上来二话不说杀个干净才是王道。哪还会派一个明显有身份的年轻人,跟自己说上一堆的废话? 想通这些,丁逸柳脑中又悠悠飘过何瑾的一句话:“可别以为蒙古人没脑子,人家也是建立过大元的,套路深得很......” 第五零四章 谈判其实都是套路 来到瓦剌人营地的时候,丁逸柳才发现自己的猜测一点都没错。 这个本只是和硕特部落的营地上,竟然还有绰罗斯、杜尔伯特、土尔扈特这些大部落的旗主,以及辉特等小部落旗主在等着迎接自己。 而那位第一个赶来吓唬他的年轻人,他现在也知晓身份了,就是和硕特旗主的小儿子。 听闻了小儿子迎接时吓唬自己的事儿后,和硕特那位胡子茂盛的旗主,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训斥了一番他的儿子,然后恭敬地向丁逸柳致歉。 丁逸柳能说什么? 他当然看破不说破,很恭敬谦逊地连连讲着‘小旗主也是为了部落的安全着想嘛’,‘年轻人总是会毛躁一点的’,以及‘其实小旗主人还是很好的’吧啦吧啦之类的。 如此懂事儿的回应,外加一条条鲜艳美丽的彩绸送出去,丁逸柳瞬间成为了这个营地的尊贵客人。 一个个强壮如山的旗主张开双臂,亲热的将他抱进怀里。每个人要不能将丁逸柳勒死,要不能将他熏死...... 也就是这一刻,丁逸柳忽然有些明白,何瑾为何不愿意亲自带队了:除了他现在的身份已不适合之外,估计就是怕来这么一遭虐待。 到了金帐后,丁逸柳便享受到了诈马宴的待遇。 早在蒙郭勒津部落的时候,他对诈马宴的规矩和流程已一清二楚。此时从容娴熟地配合起来,自然让这些旗主们刮目相看。 更别提他本身还是一位饱读诗书的秀才,那份儒商的魅力一散发开来,立时更引得旗主们自惭形秽起来。 可无论酒宴如何热闹和谐,该谈生意的时候还是免不了的。 欣赏完具有蒙古特色的舞蹈后,和硕特那位胡子奔放的旗主,便笑着叽里呱啦地说了一番话。 一旁的翻译听后,当即翻译道:“旗主说感谢我们此番带来的货物,他们已经检查过了,都是部落里最急需的,愿意出大价钱买下。” 果然都是套路,明着请吃饭,暗地里就把俺的货车查了一遍。 好在丁逸柳也不奇怪,甚至还忍不住微微一笑:来了这么多瓦剌的旗主,又摆下了诈马宴如此隆重的宴会,竟然只买那么一点点物资,真当我丁某人是二傻子? 很明显,这些人就是等待着自己先开口,然后他们再借坡下驴答应下来。 于是,他也就跟着装糊涂,开口回道:“感谢旗主的慷慨,那些货物不过是我们大人的一点小心意。说什么买不买的,实在太见外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可是做大生意的人儿。就那点儿小物资,你们都拿去拿去,送给你们了,不要钱。 这一下,旗主们脸上的笑就僵了一下:这汉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在他们的地盘儿上,丁逸柳无论是耍横,还是卖乖,他们都能令其乖乖就范。可偏偏丁逸柳如此大气,就让他们毫无办法了。 难道,真就做这么一笔小生意,以后不来往了? 可气人的是,随后的丁逸柳死活就不再谈生意的事儿,开始跟这些土老帽儿大讲特讲明朝的什么茶道啊、诗词歌赋啊、青楼戏园了,还有天南海北的美食了,街面上琳琅满目的货品了...... 他本来就出身富贵家庭,读书后更是多了几分儒雅气质,经历何瑾一番摧残和影响后,可谓脱胎换骨。 接着重新走向了人生巅峰的这位商界大佬儿,无论口才、能力、情商还有控场能力,足以甩大明死读书士子好几条街。 尤其在吃喝玩乐这种事儿上,更是比那些纨绔二代强上百倍! 那些纨绔只能越玩儿越空虚,陷入欲望当中无法自拔。可人家玩了之后却能当作谈资,当成自己的优势! 随着他娓娓的讲述,金帐里这些旗主们,不由沉浸在丁逸柳编织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天堂,仿佛在丁逸柳的口中,大明朝随便一个乞丐,都比他们这些尊贵的旗主过得滋润痛快! 很快,辉特那些个小部落的旗主,便一个个开始按捺不住了。 尤其辉特部落的旗主,不得不打断丁逸柳的描述,问道:“这位丁大人,先别说大明朝的美好了,你的物资难道只打算往这里运送一次?” 没办法,人穷志短。 别说辉特部落的旗主没骨气、沉不下心来,谁守着几万穷酸可怜的部落子民,都会焦灼地吃不下饭。 何况此番只有那么一点点货物,和硕特、绰罗斯、杜尔伯特、土尔扈特这些部落别说分给牧民了,连他们部落里的贵族都不够分,更别说辉特这些小部落了。 丁逸柳这会儿就忍不住笑了,道:“这位旗主,实在很抱歉。我们旗主虽然跟大明达成了通商互市,可大明那里对蒙古部落还是很仇视的。” “数百名的朝臣在左顺门叩首请愿,逼得陛下不得不拿出了廷杖的手段,才将反对的声音压了下去。” 说着,丁逸柳还痛苦地摇了摇头,继续道:“也因为如此,通商互市虽然谈成了,可也就是纸面上的谈成。” “大明这次根本没运来多少物资,火筛旗主也是看在诸位都是长生天子民的份儿上,才让部落的牧民拿着货物同各方交易,希望能让草原更美好一些......” “你胡说!”和硕特的那位小旗主当即就坐不住了,大声反驳丁逸柳道:“我们早就调查到,你们那个员外郎此番带来了大量的物资,一个蒙郭勒津部落根本吃不下!” 丁逸柳一听这个,更加忍不住笑了起来:年轻人果然毛躁啊,这么快就暴露你们在边关,有奸细的秘密了吗? 嗯,看来这个事儿,回去要跟老大说下了。 是的,被人戳破了谎言,他仍旧不慌,稳得犹如一条老狗,随即便佯装诧异回道:“哦?......小旗主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看着眼前这个无耻的汉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小旗主当即忍不住了,又是愤怒地抽出了弯刀。 可就在他准备上前威胁丁逸柳的时候,非但他老爹当即大怒呵斥,就连其他部落的旗主,也都抽出了刀子...... 一下子,小旗主就明白了:不是这些人不知道消息,而是他们只能装作不知道。毕竟,人家那么多物资就是放着扔了,自己又能怎么着? 刚开春儿没多久,草原上都没冒出青草,就去边关那里抢?别开玩笑了,那不是抢掠,是去饿死给大明的将士们看。 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何瑾被大明皇帝抄家灭族呗。可那样一来,部落里熬不过的牧民们,也会跟着陪葬。 虽然,草原上年年过冬都是如此。 但毕竟今年不一样了啊! 凭什么蒙郭勒津部落的牧民,就可以守着温暖的帐篷,烧着煤炭煮着加了盐的肉汤,吃饱后还能喝上一杯解腻的清茶。 而他们这些部落的牧民,就只能烧着臭气熏天的牛粪,哆哆嗦嗦地饱受严寒折磨,第二天发现又有一些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年轻的小旗主想不通,不明白世道为何会是这样。 但他的父亲却早就习惯了这些,也知道此时要面临选择了:“丁大人,不知需要我们答应什么条件,你才会让这条商路延续下去?” 丁逸柳闻言,神色登时郑重了许多——之前的一番沉着冷静,已经使得帐篷里攻守易势,现在是他提出要求的时候了。 然后他也当仁不让,缓缓走到帐篷的中央,环顾四周凝肃开口道:“诸位旗主,丑话说在前头,我的条件可是很苛刻的......” “你尽管开口。”和硕特旗主压住了其他人的喝骂声,也沉声开口。但同时,也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可不料,丁逸柳随后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震惊起来。和硕特旗主按在刀柄上的手,也根本拔不出刀来...... 第五零五章 我怎么会喊出这句话? “我的要求,就是运送来的物资,必须保证都能分发给部落的牧民。倘若诸位旗主做不到这点,那么我们何大人和火筛旗主宁愿不赚钱,也会断了这条利润巨大的商路!” 丁逸柳一番话落,帐篷里所有人都有些傻眼:这,这算什么苛酷的要求? 难道你不是该要求我们背叛达延汗,归降大明吗?最不济,也得是一两个月后,等达延汗报复蒙郭勒津部落的时候,让我们两不相帮吧? 唉......说实话,我们都做好两不相帮,甚至同蒙郭勒津部落偷偷摸摸往来的心理准备了。结果你刚才说得还挺严重,最后就整这么一个不算要求的要求? “为,为什么?”和硕特旗主的手不拔刀了,而是紧蹙着眉头揪了一下胡子,都不明白丁逸柳药里卖得什么葫芦。 没错,不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了......因为他这会儿的脑子,都有些错乱。 “因为我们大人同火筛旗主,都是长生天的忠诚信徒。坚信在至高无上的天穹之下,就应该是幸福美好的人间盛景。”丁逸柳一边说着,一边还对着外面的天空,虔诚地单手抚胸行了一礼。 和硕特旗主和其他旗主一下都惊了,慌忙也跟着起身行了一礼:你,你这个汉人,怎么比我们蒙古人还信仰长生天? 再之后,和硕特旗主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个问题有多蠢:不管怎么说,何瑾和火筛都不咄咄逼人了,自己怎么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难道,非得让人家强迫自己部落背叛达延汗,然后归降大明才甘心? 想到这里,他也赶紧转移了话题,道:“丁大人放心,只要以后有物资送来,我们保证都会尽量分发给部下的子民。假如丁大人不相信的话,还可以派人来监督。” “这倒不必了。诸位也是长生天的子民,在下相信各位旗主,都会说到做到的。” 丁逸柳摆摆手,让翻译继续说道:“既然已得到诸位的承诺,那就让我们用这杯美酒,赞扬长生天的慷慨仁慈,给予我们寒冷时的温暖!” 其实不用翻译说完,所有旗主看着丁逸柳端起了酒杯后,也都同时举杯庆贺。 这一杯酒下肚后,诈马宴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歌舞不断。 每个旗主都忍不住欢声笑语,谈论着丁逸柳以后送来的物资,会如何改善他们部落牧民的生活。 还有一些异想天开的,已开始计划拿出部落里的珍宝,换来他口中那个花花世界的舒服享受。 只有这会儿已退回到一旁的丁逸柳,表面上仍热情畅快,脑中却不由自主回想起,临行前何瑾的叮嘱。 那个时候,何瑾还是懒洋洋地瘫在柔软光滑的兽皮卧榻上,道:“逸柳啊,你要记住蒙古人都是骄傲的勇士,千万别想着拿物资这些条件去要挟他们。越是这般咄咄相逼,他们越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正确的做法,就是要设身处地替部落的子民着想,将自己想象成长生天的忠诚信徒。一切以他们部落的利益为先,千万别想着盈利啊、战略了什么的。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心的接纳你、信任你。” “可,可真的如此,那我们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物资,还得不到任何回报?”还未负责打通部落商路的丁逸柳,那时候可比这些旗主们更担忧。 “嘁......”何瑾就鄙夷地一笑,道:“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首先,我们的物资可不是白送给他们的。而且交易的价格,比蒙郭勒津部落这里还高上两成。” “其次,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以为那些蒙古旗主贵族们,不知道天下不会掉馅饼?他们当然知道,只不过利益就摆在眼前,没有人能拒绝罢了。” “等那些部落的牧民习惯了穿柔软的衣物,就会嫌光板儿羊皮袄刺挠;等他们习惯了吃有滋有味的肉羹,就会嫌弃没盐少味的烤肉;等他们习惯了饭后一杯茶,就会在没有茶喝时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时候何瑾目光悠悠,眼里有种丁逸柳看不透的深沉:“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不用我们说让他们背叛达延汗,他们自动就会调转马头的。” “那,那假如有些就是宁死不接受我们物资,然后崇尚抢掠的部落旗主呢?”思虑周全的丁逸柳,出发前可比这些旗主谨慎太多了,将这等情况都考虑了进去。 “所以,我们才要坚持走底层路线不动摇嘛......贵族们能用牧民的血汗,满足自己的欲望,可底层的牧民有什么?” 回答这些的时候,何瑾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明明只要用牛羊,就能换来的美好日子,而且不远处别人已过上了那等日子。可部落的旗主和贵族,却逼着他们拿命来拼,你说这些牧民会怎么做?” “在严酷的草原环境中,从来都不缺野心家。” 这个时候,他的语气就凝肃了几分,继续道:“并且越是弱小的部落,旗主的威望和能力,越会让底下的人质疑。” “一成不变的时候,大家还能相安无事。可当我们给了野心家机会时,那就离动乱、叛变、夺权、杀戮流血不远了......” 听到这里,丁逸柳才知道何瑾究竟多么阴狠毒辣,算无遗策:只是大明街面上最常见的日用品,却让他玩儿成了杀人的利器。 再一比较自己曾经所学的那些儒家经典,丁逸柳真心感觉就是一堆臭狗屎! 难怪大明朝堂那么多口若悬河、满腹经纶的大臣们,都解决不了边患。原来在滔滔不绝的背后,是他们根本没有一个明晰的法子! 而现在,何瑾的理论已得到了验证。 看着这些蒙在鼓里,或者说已看出自己在鼓里、却无法挣脱的旗主贵族,丁逸柳真心对那个少年佩服到五体投地。 此时的他,不由自主想着蒙郭勒津部落的那位少年,又在谋划着怎样惊天的阴谋。 可惜,丁逸柳实在太高估何瑾了。 此时的何瑾,非但没有如同那等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策士般潇洒,反而跟可怜无助的孩子一样,正遭受着火筛的毒打。 火筛手里拎着一根黑紫色的马鞭,抡得虎虎生风,劲气四射,颇具万马军中斩上将首级的气势。 一记马鞭挥下,狠狠落在何瑾的屁股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火辣辣疼的那种。 “塔布囊,咱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何瑾痛呼,三两步躲开骤雨般落下的鞭影,围着他那个几乎不挪窝儿的卧榻,同火筛左右周旋。 “不行,跟你说话能气我,今日非要先抽上一顿解恨后再说!”火筛赤面如火,显然真动了脾气。 可他往左踏上一步,何瑾就往后一步;他急走两步冲上去,何瑾已溜溜儿跑到了另一边儿。甚至他还拿来了声东击西的法子,可何瑾却早就洞悉他的意图,就是不上当。 “小子给我站住,让我先抽你三十鞭!”一阵老鹰抓小鸡后,火筛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何瑾。 何瑾当然不会站住,反而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啥事儿,你能讲讲道理不?” 说着,他再仔细一看火筛那恼羞成怒的脸色,忽然惊恐了起来:“难不成,是那些老中医,把你治得反而更不行了?” 心中最难以启齿的事儿,被这小子给抖落了出来。 火筛一下怒发冲冠,隔着卧榻就跳了过去,手中皮鞭舞得发出破空之声,让何瑾脸色都吓白了。 “小子,你简直在找死!” “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啊!......不对,我怎么会突然喊出了这个?”吓疯了的何瑾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 第五零六章 老丈人,你懂了吗? 在营地躲了一天的何瑾,到了晚上蹑手蹑脚地掀开自己帐篷的门帘,然后用火柴点燃牛油大蜡。 不错,火柴这东西他当然也发明出来了。 毕竟这时代的那种火捻子,实在太不可靠。不是火烬未熄时,迎风奔跑就容易把自己给烧了;要么就是捂了半天后,将火烬给闷灭了。 电视剧里每每一吹就燃,看起来似乎很好用的样子。可实际用上那么两回,才知道影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而火柴的安全性就高多了,且技术方面也不是什么大的难题。 早在南宋的时候,杭州的集市上已有小贩,将浸染了硫磺的木条儿当作商品贩卖。这距离安全火柴的发明,其实只差了一道刷红磷的工序。 至于磷这种东西,老祖宗更是早就用了几百年。街头上那些江湖骗子,无风自燃的把戏就是用了白磷。 不过白磷是有毒的,他们之所以会死那么早,不是骗人太多遭了报应,而是因为吸入了太多有毒烟气...... “哼......现在西山的科研室,已经将从固原六盘山那里弄来的石油分馏了,等提炼出了煤油后,我就可以用燧石来制造打火机。” 洋洋得意地想着下一步的发明,何瑾摇摇手扇灭了手中火柴,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但很快,他就重重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我这是脑子有坑啊......有了燧石后改良神机铳为燧发枪才算霸道,还搞什么打火机?” “这什么打火机、还有燧发枪的事物,你都是从哪里知晓的?”冷不丁儿的,烛火照耀不到的一处黑暗角落,火筛的声音幽幽传来。 正拿着蜡烛去引燃别处的何瑾,直接被吓尿了,丢了蜡烛就尖利高吼道:“有鬼啊!......大哥,劫色你随意,劫财我可是没有的!” 他这么一声鬼叫,营外的侍卫还有刘火儿、陈明达等人当即冲了进来。可看到火筛黑着脸、拿着鞭子,还浑身都气得发抖,一下都傻了眼。 然后,火筛便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露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狰狞的笑容:“放心,我们之间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有点小矛盾要澄清一下。你们都先出去,记得堵好门帘后,再捂住耳朵......” 在人家的地盘儿,当然要听人家的话。 更何况,长痛不如短痛——这道理刘火儿和陈明达等手下懂,何瑾当然也懂。 于是当这些手下带着怜悯的目光离去后,何瑾反而不害怕了。 淡定地引燃所有蜡烛后,还叹了一口气,仿佛认命般言道:“塔布囊,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样不依不饶的,总归要有个缘故吧?” “就算我带来的那些老中医......” 一说到这里,立马意识到自己在玩儿火,赶紧赶在火筛开大之前,重新把话题拉回重点:“总之,你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冷静了一天的火筛,其实已打算跟何瑾好好谈谈了。 可刚才差点又暴走,用了一炷香时间平稳情绪后,才压制住了体内的洪荒之力,阴沉地问道:“你为何拒绝了那日暮的求婚?” “拒绝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近日就逃回明朝?难道,我们草原上的明珠,就如此让你看不上眼?” “拒绝求婚?......我啥时候拒绝了?” 何瑾却一下傻眼了,不敢置信地言道:“那么好看又豪爽有趣的妹子娶回家,还能得到你蒙郭勒津部落的势力支持。如此稳赚不赔的政治联姻,我脑子有坑啊,为何要拒绝?” 看着何瑾那无辜又真诚的眼睛,火筛这会儿反而有些愣了:“那为何那日暮早上端来一盘煮熟的羊脖,让你帮忙掰断的时候,你却对她说没空儿?” 话题一下转到了这等不着边儿的事上,何瑾明显有些懵。 想了想后,才记起那日暮今天是挺奇怪的。大早上带着一群穿着五颜六色的贵族女子,的确弄来一盘油腻腻的羊脖子,让扭捏开口让自己帮忙掰断...... “刚起床就吃那些油腻的羊脖子,脑子不是有坑吗?而且她又不是没力气,走的时候还踩了我一脚,力气可大了。” 火筛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吼道:“那是我们蒙古人订婚前的习俗,是为了考验新郎力气大不大的!你俩的婚姻在部落早已传开了,而且这么长时间还一直不下聘,她能不提醒你一下吗?” 这一下,何瑾才有些恍然大悟。尤其想想人家一个女子,自动提亲还遭到了拒绝,确实是挺丢脸的...... “那,那要么我现在就去掰断,还来得及吗?”尴尬沉默片刻,何瑾讪讪提议道。 “你掰不断的。”火筛则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怎么可能,一段羊脖子而已,我怎么可能掰不断?” “羊脖子的脊髓那里插了一根铁棍,真正考验的不是新郎力气,而是智慧。跟你说了掰不断,就是掰不断......” 谁知何瑾还不信邪了,出去就找了一个拇指粗的铁棍回来,然后一下就给掰弯了,道:“掰断是不行,掰弯总算吧?” 火筛这就傻眼了,才想起这小子力大无穷。 但随后,他忽然又恼羞成怒起来:“你脑子才有坑是不是?......现在是掰弯掰断的问题吗?不知道蒙古的结婚习俗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说这两天就要回明朝?” 一听这个问题,何瑾的脸色就变得奇怪了。 郑重地拉着火筛来到了帐篷外,挖了一下地上的土,然后让火筛也蹲下来,神棍般问道:“塔布囊,你现在懂了吗?” “我?......”火筛看着那不深不浅、黑不溜秋的一个小土坑,一脸的懵傻:我懂个啥了?......或者说,我该懂什么? 何瑾就遗憾地摇摇头,趴在地上提示道:“你来感受一下,感受到大地深处的温暖,感受到那强大生命萌发的躁动了吗?” 火筛半信半疑地也跟着趴在地上,可感受了半天,也只觉得何瑾整个人都魔怔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瑾这就失望了,嫌弃地看了一眼火筛,甚为失望地摇了摇头:“果然化外之人,孺子不可教也......” 然后,一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说!” “我,我的意思是大地回暖,草原上的草也很快要冒头儿了。这表明着,小王子很快就要带着大批的人马,来报复你了!” 这一下子,火筛就明白了:小王子马上就要来了,光凭蒙郭勒津部落的实力,肯定是抵挡不住的。唯一能拯救部落的办法,就是何瑾从明朝那里拉来援军! 可明朝那里调动兵马,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而且,朝中那些人对于是否出兵,恐怕还是很有争议的。所以何瑾必须提前赶回京城,将这件事儿给搞定。 看着这小子如此为自己部落着想,火筛先前满肚子的怨气,一下也就烟消云散了。 这次,他主动将手中那柄同样镶嵌了宝石的刀,递给了何瑾道:“看来,我将女儿嫁给你,恐怕是一生做的最正确决定。” 然后何瑾就慢悠悠接过了刀,又是把玩了一下后,忽然将刀架在了火筛的脖子上:“嘿嘿嘿......可现在我想了想,你女儿还是先不要娶了。” 火筛闻言,忽然就笑了。似乎在那一刻,他明白了些什么。 也就在何瑾感叹,自己未来老丈人终于开窍时,忽然就感觉手中一轻,那刀又被劈手夺了回去:“小子,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真以为我一点脾气都没?......你给我站住,今天非要砍死你不可!” “不要啊!当老丈人的,一定要爱护女婿啊!......”黑夜中跟野狗一样奔跑的何瑾,这次很欣慰。 毕竟,这次他念对了台词儿...... 第五零七章 爱情一定要纯粹吗? 从蒙郭勒津部落往南,过了长城就是延绥镇。这处明朝著名九边之一的地方,自然烽墩众多,军事气息十分浓厚。 城里一线全是持刀拿枪的士卒,正在新军武举人和老兵的指挥下操练。卫所前还挂着征兵的牌子,进了军营还看到旗杆上,挂着几颗人脑袋...... “看来延绥这地方,可把我那位媳妇儿气得不轻呀。以前在新军营都舍不得体罚士卒,结果来这里还不到两个月,都砍几十颗脑袋了......” 对于徐光祚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何瑾当然是很支持的。大明边关卫所糜烂,吃空饷、喝兵血都成了潜规则,不好好整治一番是绝对不行的。 之前有勋贵集团包庇,文官又不在意。 现在勋贵集团被自己搞定了,而且改革的经费也有了着落......改革之前不先清理掉那些蠹虫,难道拿钱过来让他们继续祸祸吗? 跟徐光祚打了招呼,勉励他再接再厉后,何瑾就带着手下继续往南,才算看到了一些正常的百姓。 不过放眼过去,这些百姓们都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生活很是困苦贫穷。 而且街道上的治安也混乱,斗殴混战时有发生。何瑾就亲眼看到,酒馆里两伙儿人,好像就是因为一个眼神儿不对,就打得飞沙走石。跟京城的繁华及有序比起来,这里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记得之前磁州鼓山的难民,差不多就是这样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大明也算国泰民安了,想不到这里百姓的日子还是这么苦。”陈明达面现悲色言道,还有意地瞟了一眼何瑾。 “是啊,当初鼓山的难民那么惨,你还帮着朱厚辉那等禽兽,来欺负我们......”何瑾却早就猜出了他的用意,轻描淡写地就堵住了他的嘴。 陈明达这里败退,刘火儿就继续开口:“这地界儿土地贫瘠地产,百姓劳役又重,日子实在艰难透了。就算想讨口饭吃,估计都找不到有余粮的家户......” “而且,说不定哪天鞑靼大军就杀了过来。如此朝不保夕,就算种了粮食,恐怕也都收不到自家的缸里。”端木若愚一张天生的喜脸,也不由露出同情的神色。 可何瑾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两伙人打架。 看到那些人打得脑浆子都快出来了,还忍不住叫了声好,道:“真是不错啊,早就听说这里人人尚武,民风剽悍,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这一下,所有人看何瑾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他的那些手下还好说,但周围士卒的目光,就有些愤愤不平了:太没同理心了,你还是个人吗?怪不得被人家火筛给赶出了草原,活该! 可谁知何瑾随后就托住了下巴,继续道:“等搞定了小王子那一波后,下一步商业规划应该就能从这里着手了。让这里人人富足起来不敢说,但给这里的人一口饭吃,估计是没啥问题的。” 手下等了半天,就是在等何瑾这句话。可终于听到这句话了,他们又疑惑了起来:民风剽悍,就能让他们吃上饭? 老大,莫非你是要拉着他们造反? 可商业机密这些,何瑾一向嘴巴很严。他没主动说出来,底下这些人自然识趣也不敢去问。只能又随着何瑾,一路走到了处青砖灰瓦的大宅前停下。 然后,一脸不确定的何瑾,就开口向身边带路的人,问道:“这宅子就是我的家了?” 没错,直到这个时候,他连家在哪儿都不清楚。 幸好门里的金元耳朵很好使,不用带路之人开口,已打开宅门热情迎接道:“老爷回来了啊......将近两月不见,老爷依旧如此英俊潇洒,器宇不凡。” 何瑾当时就生气了,怒斥道:“胡说些什么!......难道你没发现将近两个月没见,老爷我又比往常更英俊了那么一丝丝?” 这一下,脸皮已经很厚的金元,都有些想吐:“老爷,你果然......风采依旧啊!” 何瑾这就忍不住笑了,道:“嗯,好好表现,最好再学点儿武艺。赖三儿很快就要被我派出去干别的事儿了,以后这个家里就要靠你了,懂吗?” 金元哪里不会懂? 这分明就是当上锦衣卫小旗,娶上白富美,过上有头有脸日子的预兆。当下更是亦步亦趋地,将何瑾引入了后院儿当中。 并且,贴心懂事儿的他,还特意带着何瑾静悄悄地绕过了崔氏的房间。 毕竟何瑾这次也只是回来交代一声,并不打算久留。而且在草原被火筛收拾一番后,更不想回延绥再受一回虐了。 “相公......”看到何瑾归来,柳清霜很是思慕幽怨。这里跟京城比起来,她简直就如笼中之鸟。 可就算如此,她最先担忧的还是何瑾,道:“奴家怎么听说,你被火筛旗主从草原上赶了回来?而且,还是因为你拒绝迎娶那日暮郡主?” “哦,这事儿都传到延绥了啊......” 何瑾一听这个,神色就很是哀伤起来。可当柳清霜又准备安慰的时候,他忽然嘿嘿笑了起来,道:“如此看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嘛。” “相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演戏给别人看的了。”何瑾就坐了下来,又亲昵地抱着柳清霜放在腿上,解释道:“消息嘛......倒是真的,毕竟我现在也真的不能娶那日暮。” “为何?” 柳清霜十分不解:娶明朝公主会一下没了地位,而且从此绝了仕途。 可娶那日暮非但不会那般,反而身后还能多一股庞大的势力。就算官职没有变动,份量却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一点,是她跟沈秀儿都清楚的,也是她们接受那日暮的原因。 “因为我可是蒙郭勒津部落的达鲁花赤,还是他们统战部的部长,而在明朝这里又负责通商互市。假如再娶了那日暮,那你说我还能坐稳,这个互市司员外郎的位子吗?” 解释完这句,何瑾就语重心长地总结了一句:“毕竟瓜田李下,要懂得避嫌啊......” “之前因为两方都有关系,我才是两方互市最好的人选。可再多一层蒙郭勒津部落塔布囊的身份,那就是在授人以柄了。” 说着,他又提到了正事儿:“更何况此番我回京城,还要请求陛下出兵,援助蒙郭勒津部落。若在此之前跟那日暮订了婚,就算陛下心胸宽广,也难免会有人会在耳旁说我吃里扒外。” “反正那日暮都主动向我求婚了,就如焖烂的鸭子在锅里,难道还怕她飞了不成?又何必非要这会儿急着下嘴,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听完这些解释,柳清霜非但没释怀,反而有些悲伤起来。 “相公,为何你的爱情婚姻当中,掺杂了那么多的算计和功利?难道,你跟那日暮之间,就没有一点真正的感情吗?” 这一下,何瑾才有些意识到了什么,直言道:“与其问我跟那日暮之间,有没有真正的感情,倒不如说想知道,我是不是心中还有你,对不对?” 女人最怕的,就是这样懂女人心的男人。 听到自己的担忧被何瑾道破,柳清霜顿时神色有些惶恐起来:“相公,奴家不是那个意思......” “口是心非。”何瑾却一点不见怪,在柳清霜要告罪的时候,反而还抱紧了她,宠溺言道:“这些时日我的确很忙,没有顾及到你。你有些怨言也是正常的,我们之间更不必那般虚伪客套。” “更何况,你以为一场婚姻当中,掺杂了这么多的算计和功利,我跟那日暮就不会幸福了吗?” “难道不是吗?” “怎么可能会那样?”何瑾忍不住就笑了,道:“真想不通世人为何,老是要将爱情弄得很纯粹。好像图对方一些什么,就玷污了爱情一样。” “难,难道不是那样的吗?” “爱情正是因为两方各有所图,才会想着携手一生啊。假如连这个基础都没有,男女为何要成亲?” “相公?......”如此惊世骇俗的理论,真是让柳清霜傻了眼:美好的爱情,难道真如何瑾所言,那般俗不可耐吗? 第五零八章 咱们要开镖局! “清霜,你信不信我跟那日暮非但不会不幸福,反而要比天底下大多数的夫妇还相爱?”面对柳清霜的质疑,何瑾随后竟又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相公跟郡主只是政治婚姻,没有感情的维系,怎么可能要比真爱的夫妇还幸福?”柳清霜当然不认可这种观点。 准确来说,大部分的女人都不会认可。 但何瑾却摇了摇头,道:“感情可是昂贵的奢侈品,是用心经营出来锦上添花的,可不是拿来对抗整个世界的。” “正因为我跟那日暮是政治婚姻,彼此背后的利益牵扯实在太大。所以首选就是慢慢磨合经营,才能维护好彼此的利益,感情的纽带反而坚固。” “若只拿感情来消耗,来对抗现实和残酷,那消耗掉一分就少一分。你觉得那样的感情,难道还会长久?” 这样的歪理邪说摆在眼前,柳清霜情感上当然不会认同,赌气问道:“那相公娶了奴家,难道也在贪图着奴家什么?” “当然。”谁知何瑾就这么直白承认了,道:“我贪图你的美貌、善解人意、才情无双,还可以帮我打探消息。” “而你也贪图我给了你空间和自由,可以尽情歌咏人生、纷舞世间。如此彼此成就,难道就不是一份美好的感情?” 说着,看她还不服气的样子,又笑道:“难道如今的你,还愿意嫁给一位才华风流,然后一心只让你当个小妾的男子?” 这个问题一出口,柳清霜纵然满心不情愿,却也无话可说。 她忍不住幻想了一下,真嫁给一位才高八斗、金榜题名的士子。哪怕他日后仕途平步青云,人人羡慕,自己也会感觉生不如死。 甚至只是想想要离开何瑾,她都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天空黑了下来。 为了一个男人,一份所谓的感情,而折断自己的梦想翅膀......那才不是真爱,而是一种绑架。 “感情呐,就是一种悸动,一种相互的吸引。纯粹的感情只有风花雪月,是经历不起风霜侵袭,潮起潮落的。” “只有让感情变得不纯粹,用心和利益去捆绑、去经营,才会牢固又妙趣横生。”何瑾悠悠说着,不由间就觉得:好尴尬啊...... 老夫老妻的,闲得没事儿谈什么爱?......既然是爱,不是做出来的吗,难道还能是谈出来的? 当下,他就决定做一下爱做的事儿。 于是一双眼睛渐渐变得邪魅,然后轻托起柳清霜光洁圆润的下颌,就在柳清霜俏颜忽然红了的时候,他凑上前吐气柔声问道:“你的秀儿姐姐呢,我找她有点事儿......” 这话一出口,柳清霜一下就呆了。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又羞又怒地捶了他几下:“秀儿姐姐很快就来了,相公就会欺负奴家。” 话音刚落,就看到沈秀儿款款走来。柳清霜当即从何瑾的腿上下来,羞怯不已地向沈秀儿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地退了下去。 然后,一脸习以为常的沈秀儿,开口道:“又在调戏你的小妾了?” “嗯,闲着也是闲着嘛......”何瑾一脸无耻地回道,像极了渣男。然后又转移了话题,问道:“我们的生意进展如何了?” “还行。”沈秀儿也不废话,直接坐下回道:“有了你的提前规划,京城那里又在西山买下了一片荒地,用来制作牛肉干。还盖了一座大型的纺织厂,聘请一些农妇将羊毛纺成毛线。” “另外皮革鞣制、马尾制弦的工厂也在同步进行。剩余的地方,便改造成了仓库和牧场......”说着,沈秀儿就轻蹙起了娥眉,道:“只不过奴家老感觉,还是缺了些什么东西。” 何瑾不由赞叹地看了一眼女总裁,道:“嗯,是缺了些东西。” “生产上游有了,销售市场也有清平商行负责打开。可就是中间少了运输环节,所以你才觉得产业结构有些不合理,对不对?” 沈秀儿美目一闪,当即开口道:“相公果然一针见血。” “如今我们在磁州、安阳、京城、固原、塞外都有生意。可感觉各行其是,一大堆生意乱糟糟的,不成个体统。一旦有了我们专门儿的运输队伍,就可以将所有产业都串联起来,继而做大做强!” 何瑾闻言不由又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他早就固原的时候,便已考虑过了。并且也有了针对的方案,只不过时机一直不怎么成熟。 现在有了塞外和京城固定不断的商路,又迁居到延绥这民风剽悍、人人尚武的好地方,他的镖局大业就终于可以开展了。 不错,一直以来,何瑾就想成立自己的物流公司。 而镖局这个行当,后世人感觉好像挺古老的。但事实上,一直到清朝的早期,随着商业的兴盛,华夏大地镖局才应运而生。 “受人钱财,凭藉武功,专门为人保护财物或保障人身安全的机构,就是镖局。”看着沈秀儿一头雾水的模样,何瑾就简单解释道:“之前你雇佣牙行那些力巴,都是临时招募来的。” “他们要价高不说,还经常会招不到人。而且又因为没有专业的训练,一旦出现打劫之类的情况,根本应付不来。” 说着他就掏出了铅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道:“可假如我们自己组建一支镖局队伍,不仅可以专门儿负责押送货物跟塞外交易,还能承揽皇家、勋贵武官、皇亲国戚的业务。” “毕竟征发劳役、劳民伤财什么的,皇家和那些人很受朝廷官员攻讦诟病。镖局的出现,不仅能给边关没土地的百姓一条活路,还正好可以解决这一问题。” “尤其勋贵武官那里,他们其实更头疼。毕竟大明讲究武官只统兵不调兵,弄出大阵仗去押送自己的货物,纯粹是在给御史言官递刀子。” 然后何瑾就开始了他的商业构想,继续道:“只要先将京城塞外这条商路搞定,镖局的业务就可以扩展到磁州、安阳、固原那里。再通过清平商行的商业网络,使得我们的镖局遍布大江南北。” “相公,你的想法好倒是好,可奴家还是觉得有些异想天开。”沈秀儿同样双眼发亮,显然被何瑾的提议吸引了。 但沉思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出自己的顾虑:“押送货物如此重要的行当,靠的就是一种信任。你说的那些人倒是会将货物承运给我们,可我们又如何保证,镖局那里不会监守自盗?” “这自然就要从根源下手了。” 何瑾显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有着仔细的谋划:“首先我们招收的镖师,除却武艺要高之外,必须要拖家带口。” “其次组建镖局之后,就要将镖局的精神灌输进去。忠诚守信、镖在人在这些,必定要严格贯彻到底。” “最后除却货物要做好必要的防盗标识外,便是镖师这里要有血脉或师徒的关系,只有这样才更有义理的约束.......” 逻辑清晰地说完这些,何瑾才忍不住言道:“其实眼下的情况,是我们开展镖局的最好时机了。” “驿站那里只承接朝廷的信件人马,广大民间却一直饱受物流运输的困扰,这就是一片商业蓝海;还有就是京城至塞外的商路,给予了我们培养镖局的土壤。” “最后也是最重要一条,”说到这里,他又不由停顿了下来,眉眼弯弯地等着沈秀儿的询问。 沈秀儿正听到了心跳之处,看到何瑾故意逗弄自己,忍不住也又气又恼:“相公,难道不调戏你的小妾会死吗?” “死当然不会,可不装逼我会很难受啊!.......”何瑾就哈哈大笑,然后将脸凑过去,邪魅一笑道:“亲一下,亲一下相公就告诉你。” 沈秀儿脸色红扑扑的,真是拿何瑾没一点办法。看到四下无人,也就飞快地亲了一下,娇羞道:“这下总行了吧?” 何瑾可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儿,哪能这样蜻蜓点水就满足? 当下就一把抱过沈秀儿,狠狠啃了一口后,才道:“最重要的是,你家相公可跟军方有关系。哪里的蟊贼敢不长眼,就能派朝廷大军去灭了他们!” “如此既能练兵,又能平定治安,还能为咱们的矿山拉来劳力。如此一举三得,陛下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第五零九章 哪哪儿都不行 再度踏足京城地界儿,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两排林立的店铺酒楼,热闹嘈杂的叫卖吆喝声......何瑾忍不住地,深吸了一口这繁华的气息。 然后,他忽然就跟中毒了一样,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牛马粪味啊......” 没办法,京城繁华的同时,自然也车来车往。 这时代的车虽不产生尾气,却会生产“粪粪不平”之气。离皇城御道的地界儿还好些,会有人专门儿负责清扫,可在这外城的地方,想闻不到马牛粪味是不可能的。 然后,一行人就在一家酒楼里换好了衣裳,尤其何瑾更是还易了一下容:还是没办法,如今他可是京城所有读书人的公敌。招摇过市的话,就算引不来一场刺杀,也会引来一阵小型的骚动。 众人随后又向着时雍坊的府宅走去,当然轻车熟路。 可身旁的陈明达似乎憋着什么话,最终忍不住问道:“老大,为何你开设镖局,都不忘绑票儿那些壮劳力?如今生意做得那么大,难道还缺那几个钱吗?” 这话落下,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显然这个问题他们也很疑惑。 “憋了十多天,你们就好奇这个问题?”何瑾顿时惊叹了,感慨他们的忍耐力,目光也很是慈祥。 可就在众人等着他会说出什么温情解释的时候,他忽然又一变脸,跟周扒皮一样叫道:“废话,你以为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绑票儿那些壮劳力,不仅能让社会更加安定,还是教育他们重新做人。最最重要的是,真不用付给他们一点工钱啊!” 这样的回答,登时换来了众人的一阵腹诽。不过,何瑾一点都不在意,总不能将自己的真正目的说出来吧? 无论是鼓山还是西山,只要从事洗煤和烧水泥工作。得尘肺矽肺的概率,可比正常人高十几倍。 而在那里工作的劳工,除却干活儿无论多热也要戴口罩外,何瑾给他们签订的合同,也跟徙刑一样最多三年。 三年之后,哪怕劳工再想干,矿山也不收了。如此一来,劳工的肺有了自净时间,是不会受到多大伤害的。 可为了保持自己‘佞臣奸贼’的人设,何瑾却不能将这等充满人性柔情之事说出来。否则的话,别人都将他当好人了,那还怎么能行? 也正是因为如此,导致矿山那里的劳工缺口极大。逼得这位周扒皮一有机会,就想着去祸祸那些好吃懒做、异想天开的家伙们。 一路就到了府宅,里面虽然冷清了些,但也是有管家和仆人打理的。然后何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有丫鬟送来了热茶和点心,还贴心地给他按摩起来。 众人一看如此腐败的模样,不由都面露酸气。 然而没想到,何瑾却突然开口问道:“此番忽悠朝廷出兵,援助蒙郭勒津部落一事,你们可有什么法子没?” 众人早就习惯了老大的无所不能,此时听到他竟然向自己询问,众人一时不由有些惊诧。可惊诧过后,眼中就止不住冒起了小火苗。 最先开口的是端木若愚,美滋滋地捧出一本账簿,道:“老大,咱这次在塞外的生意,做得可极是漂亮。” “我粗略估算了一番,这一进一出间,皇家、勋贵武官、皇亲国戚的利润,至少能翻上三翻。等那些牛羊、皮革、药材、宝石运回了京城,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你的意思是,拿着这些直接向朝廷邀功?”何瑾登时就笑了,道:“可别忘了,那些文官们别说吃到肉,就是连汤都没喝上。” “这要是光明正大地邀功,文官集团看到我们这一伙子赚得盆满钵溢,还不拼了老命地阻止?” “怕什么!”刘火儿就不服气了,道:“老大你为朝廷赚来了钱,还用来改革兵制,使得大明军威雄起眼见有了希望。” “凭着这样天大的功劳,提议朝廷出兵襄助蒙郭勒津部落,对抗小王子又有什么错?”说着,他还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老大还可以联合那些勋贵武官、皇亲国戚们一起上奏疏。” 一听这样的语气,何瑾都有些不认识地看向刘火儿,道:“火儿,平时也没见你怎么读书啊......” 刘火儿一听这个,登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羞涩地摆手道:“哪里哪里,我平时也是有偷偷读的。” 然而,何瑾后面一句话才出口,道:“怎么你没读书,脑子也坏掉了呢?这等啥都不管、反正就是硬刚的做法,分明就跟那些冒傻气的官员一样......” “老大,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人家难道说的不对吗?”刘火儿就不乐意了,脸色幽怨极了。 何瑾却嗤笑一声,看着他那样子道:“东施效颦,我幽怨时有那么用力浮夸吗?一点都不可爱,把握不到精髓......” 刘火儿刚想反驳,可何瑾又抢在他前面,道:“朝廷可不是我开的,甚至陛下也不可能再来一次廷杖。否则那些官员不怕,我也会害怕。” “毕竟陛下今日会廷杖文官,明日就可能将我杖毙当场。我只希望陛下当个聪明的昏君,可不想让他当个享受权力滋味的暴君。”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出口,手下这些人脸色没一个有变化的:跟了何瑾这么长时间,他们早就习惯了何瑾的胆大,也只会效忠何瑾一人。 “你刚才说的那种法子,的确也算是一种法子,不过却是最笨最不可能成功的法子。做事情的目的就是要达成,什么都不考虑先干一发,那不是刚正耿直,而是没脑子。” 刘火儿闻言,不由才深切仔细想了想:的确如何瑾所言,假如上来就上书提议,恐怕立时就会遭到满朝大臣的反对。 毕竟,如今何瑾已站在了官员的对立面,为反对而发对的那些官员们,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不止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还有阴毒的法子。”何瑾面色这就阴沉起来,道:“毕竟假如朝廷不发兵,蒙郭勒津部落就会覆灭。” “如今通商互市才不过两月,大明上下视塞外为仇眦的观念还很根深蒂固。只靠着一纸盟约,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说到这里,何瑾忍不住痛苦地一蹙眉,道:“或者说,即便朝廷决议发兵,可兵部那里就是故意拖延。蒙郭勒津部落还是会死伤惨重。而那样的结果,自然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那,那不如再让我们的歌姬戏子,排演一场戏。讲述明蒙通商互市后,边关会变得多美好?” 陈明达思忖了半天,才道出了这么个法子:“老大不是说,民意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我们先发制人,总能取得一点先机吧?” “对对对,上次老大归来就用这一招,效果好像还挺不错的......”这会儿王英也开口赞同。 可何瑾听后,连笑都懒得笑了:“通商互市搞得好,那得是陛下的功劳。这次还搞这一套,你是想让我跟陛下抢风头咋滴?” “或者嫌那些官员们弹劾我的内容还不够多,再主动奉上一条邀功自大、心怀不轨的罪行?” 接连三条建议都被否决,众人一下就郁闷了:上书提议不行,联合勋贵武官、皇亲国戚组团儿也不行,自导自演一场戏还是不行......如此哪哪儿都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 不对......老大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吗? 像他这种连上个茅厕,都要多带两张草纸的家伙。假如不是已有了谋划,会直接颠颠儿地从塞外跑回来? 一下子,众人对视一眼,随后再慢慢看向何瑾。果然就看到这家伙的嘴角,翘起了那么一丝弧度,让人恨不得想上去揍他一拳! 不装逼,你难道会死吗? 第五一零章 用爱和正义感化他 虽然众人都看出了何瑾欲擒故纵,就是在卖弄、在装逼,可是......他们也没办法啊! 毕竟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大还是很不错的。 比起这个时代的主家,他真心将手下当朋友对待的,而且自己发达了也不忘提携,绝不吃独食。 还有就是这件事儿,众人思来想去发现,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们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 努力配合他表演,还能启迪智慧、得到一番指点。要是耍无聊脾气的话,呵呵......你确定想成为他的敌人吗? 于是,众人咬牙切齿了一会儿,然后就不约而同地换上了一张虚伪的笑脸,向着眼前这个气人的小妖精言道:“老大,敢问计将安出?” 何瑾就有些不太满意这些人的敷衍,不过想想自己也不能太强人所难,也就借坡下驴开口道:“具体问题呢,要具体分析。你们仔细想想,此番这件事儿跟上次通商互市,有什么不同?” 顺着何瑾的指点,他们还真想了想。 然后,刘火儿就郁闷了,道:“老大,好像没什么不同啊。都是满朝官员要反对、要弄死你,你要迎难而上......” 倒是端木若愚有不同的观点,反对道:“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至少......这次满朝官员知道了老大有多无耻阴险,他们肯定会更加小心谨慎,老大这次是难上加难了。” “呃......” 何瑾微笑的脸就僵住了,也弄不清端木若愚是在夸他还是损他。还有‘知男而上’、‘男上加男’什么的,好邪恶的样子...... 然后,就只能继续不在意这点细节,道:“呃,若愚说的还是比较正确的。只不过,还是没把握住重点。” 又等了一会儿,看到众人还是没抢答的,何瑾也就放弃了,无奈道出了答案:“重点是这次满朝官员已经知道,无论他们怎么反对,陛下只要站在我们这条战线,他们困束于君臣关系,是没办法改变陛下心意的。” “所以说,老大这次首要的,还是搞定陛下和内阁?”端木若愚一下反应过来,马后炮来了一句。 “嗯,也不能那样说。毕竟陛下和内阁那里,已经让我调教得很好了。” 说着,何瑾就接过了他手中的账簿,在众人的眼前扬了扬,道:“边关的一场贸易,商赋就足足收了三百多万两银子,相当于朝廷一年岁入的十分之一。” “而且这还不算陛下的内帑,还有三位内阁大学士的生意收入。已经尝到如此甜头儿的他们,会眼睁睁看着蒙郭勒津部落覆灭,看着好不容易打开的塞外市场就此消失?” 众人登时齐齐摇了摇头:那么大的利润,又没搜刮百姓,反而还能......嗯,用何瑾的话说就是扩大内需、刺激就业,间接提高赋税岁入。 除非是陛下和大学士一齐得了脑偏瘫,否则才不会轻易放手。 “既然陛下和内阁已经搞定,老大还有什么好担忧的?”陈明达不解,就疑惑问了一句:“难道,是怕勋贵武官那里不出力?” “他们?......巴不得能早点干上一场呢。” 何瑾忍不住就笑了,道:“那些家伙被调教得更听话,已然意识到只有打出威风,拿出切实的战功,地位才能屹立不倒。” 说完他就又继续提示道:“不过,你们已快接近正确答案了。再发散一下思维,我们此番最大的障碍究竟是谁?” 众人再次对视一眼:陛下和内阁支持,勋贵武官更是巴不得,文官集团反对也没用......好像真没什么障碍了呀。 然而就是这一瞬,他们忽然想起何瑾之前的话,异口同声回道:“是兵部!” “不错,就是兵部!”何瑾这才拍手笑了起来,道:“兵部反对其实也没用。但问题是人家手里握着权力,明着不行可以来阴的啊!” “就如我之前说到的,人家折腾来反对去,怎么也能拖延不少时间。然后就算陛下那里又乾坤独断了,兵部也可以借公文、流程等理由继续拖延。” “然后勋贵武官们吼吼等得心急,那边儿就是迟迟不调兵。然后磨磨蹭蹭终于抵达前线了,蒙郭勒津部落已被小王子灭了,那还玩儿个屁!” 众人一听这分析,才算真正意识到这次跟上次的不同:上次弘治皇帝可以跳过官僚集团,直接弄出一个新的部门,来负责通商互市。 可这次是打仗,难道要让五军都督府压过兵部,还是在本就分权散乱的军权基础上,再开辟一个部门,把大明军权弄得更混乱、更没战斗力? “嗯......既然老大已有了目标,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端木若愚此时似乎开窍儿了,道:“如今的兵部尚书是刘大夏,老大只需一顿陷害栽赃,搞定那老东西。然后让陛下换上一位跟咱亲近的大臣,不就啥都解决了?” 可何瑾却不开心了,极其自然地幽怨道:“我在你们心中,就是那样陷害忠良、排挤同僚、倾轧他人的奸贼佞臣吗?” 可这时候众人都已经嗨了,顾不上照顾他情绪了。 刘火儿更是忍不住开口道:“老大,你就别想既立牌坊,又当......呃,你在我们心中还是很伟光正的,可在其他人眼中,就是那样一个货啊!” “是啊,老大你要认清自己,别在自欺欺人了好吗?”其他人也快哭了,求着何瑾别那么厚颜无耻。 然后何瑾当然就炸了,起身一手抓起一个,就把这些戳自己肺管子的手下扔了出去,大吼道:“都胡说些什么,我可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哼,这次就一定让你们好好看看,我是如何用爱、用正义和道德,去感化我们刘大人的!” 越说越气,随即又忍不住吼道:“还说弄走人家换一个亲近我的大臣,开什么玩笑!” “人家刘大人乃朝中重臣,与王恕、马文升合称‘弘治三君子’,又与李东阳、杨一清被称为‘楚地三杰’,正直无私,政绩斐然,声望隆厚,深受陛下宠遇。?” “让我这么一个刚蹿红没多长时间的双红花棍,去挑战老牌儿的扛把子,你们是嫌我命太长了吧?” 最后还拍了桌子,又道:“再说,我们这里一群的歪瓜裂枣,哪个有资格、有能力能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 众人一听这些,的确很有道理,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可何瑾这个戏精神色忽然又悲伤了起来,忍不住有些想哭,道:“好吧,我也不自欺欺人了。” “眼下盟友里其实就一个大哥还能拿出手,但资历声望不够先不说,让他去管打仗......是嫌大明覆灭还不够快吗?” 灰头土脸的一众手下们,这时候就惊呆了,呐呐地问道:“所以老大别无他法,只能真打算去感化刘大人?” “嗯!”何瑾坚定地点了点头。目光好似穿透了天边的云层,闪着一抹令人心悸的光。 然后,众人就震惊了。 紧接着他们面容开始扭曲,最后实在憋不住,齐齐捧着肚子笑起来:“老大,这事儿用你自己的话说,就是耗子给猫当三陪,挣钱儿不要命啊!” “据说刘大人嫉恶如仇,上次左顺门的时候,人家最后就反水了。这次你还想去拉拢人家,真是异想天开......” 可话说得很痛快、笑得也很过瘾。但说笑完了之后,忽然就渐渐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有些不对劲。 有些冷,还有些冰寒,让人心里毛毛的。 再缓缓抬起头,就发现冷和冰寒的源头,来自何瑾身上不断散发的杀气:“混蛋啊,你们是真的飘了啊,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服你们!” 说完,一阵qwer扑上去,开了大招放了无双的何瑾,就在院子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饿......哈撒给,痛里呀可痛!” 第五一一章 让人怎么拒绝嘛...... 皇城御道东侧的第二个衙门,便是兵部所在。 要是按照古法来讲,这里也算是大司马府了。可何瑾看着眼前既不恢弘、又不气派,还显不出威严的衙门,不由嘀咕道:“这牌面跟锦衣卫衙门比起来,可是差远了啊......” 不过转念一想,气派有个屁用。要不是自己来了京城,给锦衣卫来了几次神助攻,锦衣卫衙门还名存实亡呢。 反倒是兵部这里,专司天下武官选授、征伐简练、马政驿传诸事。尤其土木堡之变后,兵部权柄愈重,稳压五军都督府一头。 此番要是不搞定里面那位刘大人,何瑾就休想顺顺利利达成自己的谋划。 他这里在胡思乱想着,手下刘火儿已自动去门房那里,排队投拜帖了。 别人看到他鼻青脸肿、幽怨无比的模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都抱着同情的心理自动让了路,让他先上去。 刘火儿一一客气道谢,然后将何瑾的名刺送了上去。 可人家却只瞟了一眼,看都没仔细看就告诉他:“出去候着吧,等轮到的时候,自然会叫你们进去。” 本来被何瑾揍了一顿,心里正不舒服。看到一个兵部的门房,也敢跟自己装大爷,刘火儿登时就怒了。 于是他.....又忍了忍脾气,小声地问道:“啥时候能轮到我们?” “这不好说,快则半天,慢则五日。”门房值更的兵部官员,开始不耐烦了,道:“出去候着去,后面还那么多人呢。” 一听这个,刘火儿忽然就笑了。 然后从怀里掏摸了半天,拿出另一份拜帖,送到那官员面前,道:“我好像拿错了名刺,这个才是。” 那官员皱着眉头接过来,打开一眼,只见里头竟是一张薄薄的金叶子,一双眼登时金光闪闪,道:“算你们运气好,尚书大人正好有空,让你家大人进去吧。” 可就在他要将金叶子收起来的时候,刘火儿忽然就一伸手,直接连拖带拽地将他揪出了门房。 随后当着那么多排队人的面,啪啪两巴掌抽了过去,喝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收受贿赂,去锦衣卫镇抚司走一趟吧!” 听到这话,身穿直身、腰系细绦的赖三儿就过来了,道:“去什么镇抚司衙门,是瞧不起我们东厂?” 然后穿着飞鱼服的王英,也上前一步,道:“呵,我们锦衣卫那里有诏狱,家伙事儿也都齐全。还是先去我们那里走一趟,看看他收受贿赂、贩卖了多少军情,再去东厂喝喝茶如何?” 那官员刚开始还想作怒,可一看这两位装束,再抬头看向笑吟吟的何瑾,登时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名刺上的员外郎,是那个商部的员外郎?是那个陛下为了他,打了一百多大臣廷杖的何瑾?!” 这话一出口,排队的那些人猛然跟看到什么怪兽一样,呼啦一下跑散开去。 正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没步入仕途的士子愣头青们,算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死了也能溅何瑾一脸血,留一个不畏强权的好名。可这些已有着一官半职的官员,哪个敢招惹眼前这位风头正劲的少年? 何瑾这会儿也算开眼了,没想到手下在自己面前,一个个跟小受一样。可到了外面,已然如此......有自己的三分风范了啊。 于是他就忍不住露出了,老阿姨一样的慈祥微笑,俯身对着那位官员说道:“愣着干什么,不是说尚书大人正好有空儿,还不赶快带路?” 这官员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一瞬间犹如金元附体,毕恭毕敬地在前方引路道:“何员外郎真是宽厚仁慈,一看就是天子宠臣的风度,您这边请......” 到了兵部的签押房,这官员让何瑾稍待,然后去里面通禀道:“大人,通商衙门互市司员外郎何瑾求见。” “何瑾?......” 刘大夏搁下毛笔,略方而长的脸上不由闪过了一丝厌恶,随即才是浓浓的狐疑:“他何时回了京城,来本官这里又有何事?” 说完这话,自己就先笑了:既然是投贴而来,自然是为了公干,当然不会跟眼前的门房说。 可就在他准备让何瑾进来的时候,忽然看到门房脸上的伤,恼怒问道:“你脸上怎么回事儿?......可是那何瑾仗势欺人,来了我们兵部也敢撒野?” 门房一听这个登时就慌了,连连摆手道:“大人明鉴,可不是何员外郎所为,是下,下官早上被婆娘扇的.....” 听了这话,刘大夏脸色也没怎么好转,道:“哼,夫为妻纲,家门不靖,何谈为国效力?.....嗯,让那个何瑾进来吧。” “是是......”门房赶紧应和,心里却在骂娘:真是读书读傻了,不懂一点人情世故。你们高门大户,娶妻自然贤良淑德,知礼恭顺。我们这些杂流小官儿,能讨到老婆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 很快,何瑾就一人来了签押房。 见了刘大夏后,他一点都不轻狂傲慢,而是恭恭敬敬地先行了尊卑之礼,道:“下官何瑾拜见部堂大人。” 刘大夏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不让何瑾起身,更没让他落座,只是不冷不热地问道:“不知何员外郎,此番来兵部有何公干?” 何瑾闻言,反而愈加恭敬,回道:“为兵制改革一事而来。” 听到这句话,刘大夏神色不由为触动了一丝,显得有些不自然:因为他对何瑾这等谄媚奸佞之臣,一向没什么好感,甚至还有些难以抑制的厌恶。 可偏偏在兵制改革一事上,这小子却干成了,朝中大臣多年未竞的伟业。 就连上次与马文升、杨一清等人谈论此事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有奇思妙想。 先是从太子新军那里小打小闹,文火慢熬将勋贵武官都引入了彀中。随后陛下一场廷试,彻底奠定兵制改革大局。 最漂亮的一役,便是三千淬炼而出的新军,在固原战场上表现可圈可点。勋贵武官从此再没一丝脾气,反而还从中得到了利益,真心支持起兵制改革来。 要知道,在此之前兵部不是没有提议过兵制改革,可迟迟未能推行的缘故,就是勋贵武官们从中作梗。 而这小子一路剑走偏锋,非但化干戈为玉帛,还化敌为友,生生将勋贵武官拉入了他的阵营——这份调衡周旋的本事儿,不得不让刘大夏刮目相看。 “先起来坐下说话吧。” 想到这里,刘大夏不由放缓了口气,道:“兵制改革一事可谓大明之幸,唯有军威强盛,外敌才敢辱。嗯......不知你此番来,可是有什么需要老夫配合的?” 何瑾又恭敬道谢,却也没有坐下,而是拱手言道:“下官此番前来,并非有何事需部堂大人配合,乃是来问问部堂大人,兵部这里需要多少改革的经费?” “嗯?......” 刘大夏一听这话,刚开始都没反应过来,随后就彻底惊呆了:你的意思,是给老夫送钱来了?...... 不对,世人皆言你这貔貅视财如命,只进不出,今天怎么突然要向外吐钱? 有阴谋! 事若反常必有妖,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大阴谋! 然而,心中警铃大作,可嘴上却不由已改变了称呼,亲切言道:“润德,怎么会突然问起了此事?” 何瑾就一脸正气,大义凛然地言道:“部堂大人,通商互市的收益用途,就是用来改革兵制的。此事下官早就向陛下提议过,陛下也极是赞同。” “此番下官通商互市已小有成绩,正是该反哺兵部用于深化兵制改革的时候,难道这不是情理之中之事?” “呃......”任凭刘大夏饱读经书、能言善辩,可被何瑾这么一反问,也只能尴尬一笑,道:“嗯,润德言之有理。” 废话,主动送钱来了,这让人怎么拒绝嘛! 第五一二章 一枝独秀的少年 刘大夏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今天的事儿诡异,实在太诡异了......何瑾臭名昭著,今日举动又这般不合常理。 嗯......假如非要一个解释的话,恐怕只有一个。 思忖了片刻的他,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以为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润德呀,今日此番前来,乃是奉了商部尚书之命吧?” 不错,在刘大夏看来,能让何瑾这头貔貅主动向外吐钱的唯一原因,就是这家伙还有着很强的官儿瘾。 为了能当上大官儿继续捞银子,才会在杨一清的命令下,不得不来自己这里,先让渡出一部分利益。 可想不到,何瑾当即失口否认了这一点,道:“部堂大人误会了。通商互市利润反哺兵制改革一事,乃下官亲自向陛下提出的建议。在这方面,杨大人虽乃通商衙门的尚书,却也不会随意要求下官。” “嘶......”刘大夏一下捋起了自己的胡子,眉头都蹙成了一个疙瘩:不错,这小子可用不着听杨一清的话啊。 表面上看,杨一清的确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但杨一清能坐稳商部尚书的位子,何瑾可谓功不可没。 其中皇家内府、勋贵武官、皇亲国戚还有厂卫那一帮子的关系,全靠这小子从中牵线搭桥、维系调衡。 最主要的是,蒙郭勒津部落那里更只认何瑾一人。换成别的大明官员,人家根本不会买账。 除非杨一清要跟何瑾拼个鱼死网破了,否则只会客气地先跟何瑾商议一番,甚至可以说请求一下,决不可能强硬下命令的。 但越是如此,刘大夏越是心里发毛:你这小子到底想干啥啊!......好好的要给人家送一笔钱,人家招你惹你了啊! 最可恨的是,如今的刘大夏,还十分需要这笔钱。 当初他被任命为兵部尚书的时候,屡次推辞都未获准。弘治皇帝便召见他,问道:“朕数次任用你,你却数次称病而去是为什么?” 刘大夏只能磕头言道:“臣年老又有病,且国家民穷财尽,倘若有所不测,责任就在兵部。微臣力不从心,实不敢接任。” 那个时候,何瑾正带着新兵在固原打仗,边关战事糜烂;兵制又要推行改革,不少蠹虫武官跳嚣反对;河南、湖广等地发生水灾,京师久雨成灾,国库里穷得连耗子都要哭...... 整个兵部可谓就是一座火山口,刘大夏仅仅想着一屁股坐上去,就有得了痔疮一样的痛楚。 后来弘治皇帝又屡次劝慰,前线何瑾那里也传来了捷报,随即大牌儿勋贵们主动挺身,将不少蠹虫武官狠狠清理了一遍,各地的灾情也开始稳定。刘大夏这才勉为其难,接任了兵部尚书。 原以为,时机已好了一些。可万万没想到,何瑾的一场大胜,竟然将弘治皇帝沉寂的野望,给唤醒了。 勋贵武官们那里,也看到了他们真正崛起的希望。 文官集团虽然极力压制,可皇城内外一片自强御侮的呼声。兵制改革的话题,一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百姓和爱国士子都呼吁早日深化推行兵制改革,重扬大明军威,可改革,改革个毛线啊!...... 何瑾所谓的兵制改革,刘大夏当然不是没仔细研究过,可得出来一个悲哀的结论就是:要想兵制改革成功,就得拿钱砸出来! 没钱怎么提高京营将士的待遇,激励他们刻苦操练? 没钱怎么更新那些陈旧的器械,提升大明军士的战斗力? 没钱如何抚恤士卒的家属,给予士卒后方的保障? 然而,没有人在意这些。 所有人都只看到何瑾,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将三千泥腿子训练成了一支精兵。有这样的珠玉在前,而且人家已打好了样儿,而你刘大夏身为三朝元老,缘何又做不到? 担任兵部尚书的这些时日,刘大夏是欲哭无泪。本来身子就不太好,然后是越愁越孱弱,一生气还有了心脏抽抽儿的毛病。 事实上,对于深化兵制改革一事,他早就做好了前期的谋划。 只要等通商互市的资金到位,就可以通过请求弘治皇帝的划拨,然后同杨一清接洽,将改革一事推行下去。 但现在本该被甩开的何瑾,却主动跑来了,还热情地提议:那个,咱先商量下兵部需要多少钱?...... 如此狗血的事儿,让清正自守、又一心为大明的刘大夏,如何选择决断?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他最终试探地拿出了一份方案,递给何瑾道:“呃......润德,你要不先看看,老夫准备呈给陛下的奏疏?” 何瑾还是一副恭敬无比、外加一心为公的模样,接过后仔细看了一遍,道:“部堂大人果然深谋远虑,布局稳健。” “如此先从京营深化改制开始,继而再推行地方。同时又提议将新军营设立成典型,创立军校培养中层武官......” 一句句溢美之言听到耳中,刘大夏都止不住开始脸红:毕竟,这些提议何瑾老早就提出过,他不过归纳总结了一番,拾人牙慧罢了。 好在半天后,何瑾也终于停止了赞美,蹙眉言道:“只是部堂大人最后要求,先拿出五十万两白银,下官觉得有些不妥。” 听到这里,刘大夏才吁了一口气,道:“润德,老夫也知心急了一些,要的着实有些多。可朝野上下人人思变,这股心劲儿可不能断啊。”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老夫便是想着打铁趁热,再度打造一支新军来,振奋鼓舞人心。日后才能让朝野内外都认同,坚定不移地深化兵制改革......” 谁知何瑾听了这话,反而一脸的迷惑,道:“部堂大人,下官也正是这个意思呀。” 然后,他就语出惊人,摊手道:“所以,五十万两白银,又怎么足够?依下官来看,怎么也得拿出百万两银子,才能搞得像模像样吧?” 这话一出口,刘大夏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的老心脏有些承受不住。然后再看看堂上一脸淡然的何瑾,深深体会到了贫穷带给一个人的伤害...... 一百万两银子啊! 你这狗小子怎么说的,跟一百两一样轻轻松松? 可万万没想到,何瑾随后只是轻轻蹙了一下眉,又认真地言道:“其实,假如下官这里再努努力,拿出一百二十万两也是不成问题的。” 最后,他还略带歉意地言道:“毕竟,延绥那里以后要盖通商衙门,边军也需要军费支持。还有五军都督府那里,也是有些缺口的......下官无能,让部堂大人见笑了。” 听完这番话,刘大夏什么都没说。 只是哆哆嗦嗦地拿起了桌案上的一瓶药丸,倒了一丸后,又想了想,再倒出一丸。 就着温水服下后,才勉强露出了一点笑意:“不少了,已经很不少了......不知那百万两银子,润德何时能筹措出来?” 这时候,他已没半分的抵抗能力了。 毕竟,速效救心丸都吃了。万一百万两银子也飞了,刘大人真觉得,自己也会跟着就没了...... 百万两银子啊,怎么也能打造一支精锐的万人营——如此闪耀的功绩,以及为大明夯实军威的伟业,让他这位一心为社稷的大臣,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哦......”何瑾还是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道:“货物还在途中,要等变卖后才能陆续运来。不过部堂大人无须担忧,下官已先行筹集了十万两银子,派人运到了兵部。” 听着这话,刘大夏已感觉自己的眼皮有些湿润:多好的少年啊,年纪轻轻谋划办事儿就如此靠谱儿稳当,还先拿十万来让自己应急。 这满朝的官员,难道眼睛都瞎了吗? 为何如此一枝独秀的少年,你们要那般诋毁打压、还想着弄死人家? 第五一三章 一计成功也再来一计 回到府里的众人,看着跟瘫痪了一样躺在藤椅上,手里还捧着一个小暖炉的何瑾,目光里全是敬佩和鄙夷交织的情愫。 敬佩是因为他们真没想到,何瑾居然真跟刘大夏搭上了线儿。 而且,走出签押房的时候,刘大夏还亲自将何瑾送了出来。脸上慈爱的表情,就跟丈母娘看女婿一样。 鄙夷就是因为......什么用爱、用正义和道德去感化什么,还不是拿钱去砸啊。虽说,这个办法的确很机智,但跟之前的口号比起来,未免有些无耻了。 “嗯......火儿、若愚,三四天后第一笔款项,估计就要运到京城了。今日兵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刘火儿毕竟是个武官,还是没有搞明白何瑾的意思,试探问道:“老大的意思,是让我们大半夜没人的时候,偷偷将银两给刘大人送去?” 何瑾这就不吭声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反倒端木若愚吏员出身,肚子里鬼心眼儿就是多,拍了刘火儿一下道:“你是不是傻?......老大明摆着要将刘大人拉上我们的船,送银子这种事儿,当然要挑一个人多的时候,热热闹闹地送过去呗。” 这下,何瑾才傲娇地点了点头,道:“嗯......若愚,你已经有五分我的风范了。不过,也不能太招摇,让刘大人一下起了恶感。反正就是那种正正常常的,偏偏让那么多人看到的样子,懂了没?” 刘火儿这才恍然大悟,翘起大拇指连声敬佩道:“高,老大实在是高,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明达这会儿也忍不住了,接着道:“老大如今这银弹攻势,真是用的愈加炉火纯青了。任凭刘大人多么清正廉明,也根本拒绝不了。” “是啊,如此一来,拉拢刘大人的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王英也附和道。 听到这里,何瑾就忍不住撇了一下嘴,道:“嘁......你们以为这样就搞定刘大人了?还差得远呢,人家毕竟是三朝元老,声名在外。” “而且,这些银两怎么说也是通商衙门,反哺给兵部改革兵制的。来路光明正大,且刘大人又没有中饱私囊,只靠着一些捕风捉影的小事儿,你们觉得这就腐蚀人家了吗?” “这?......”众人一听这个,顿时又犯难了:没错,事儿哪有这么容易?仅仅一次这样的牵强附会,就能搞臭一位二品大员,简直太异想天开了。 可一百万两银子都砸下去了,这还不行的话,怎么样才能行? “一百万两银子,又不是一次性就全送过去了。你们当着人多的时候多送几回,怎么也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吧?” “嗯。”这个众人不抬杠。毕竟跟了何瑾后,他们对人心已很了解了。 “然后三人成虎,一计成功咱也再生一计。你们说次数多了,而且事事儿都让刘大人得名又得利,谁还会相信他跟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 “嗯?......”一听这个,众人眼睛登时又亮了:老大,你果然还憋着后手儿,果然一如既往那般无耻! 我们简直......太喜闻乐见了。 可刚想到这里,他们脸色又难看了,端木若愚就眉头紧蹙,道:“老大,刘大人秉承孔孟之道,每日三省吾身。” “传闻他担任广东布政使时,库管小吏将羡余钱上报,他只因为沉默了片刻,便猛然警醒,大声斥责自己乱了圣心。” “如此刚正之人,我们借着公事,尚且能送入一些钱。可除此之外,老大还有什么地方能下手?” “存天理、灭人欲吗?......”一听这个,何瑾就忍不住嗤之以鼻:“最烦这等歪理邪说,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又非是草木,孰能无情?” “诚然,人都有贪念恶想,读书明理、历练一番后,规范自身也就可以了。非要弄得跟偏执狂一样,要斩除所有欲望,那来红尘人世走一遭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出口,众人不由都呆了:这可是他们第一次,听到何瑾的人生观。并且,就在整个社会奉理学为圭臬的环境下,他偏偏斥责圣人的学说为歪理邪说! 最最可恶的是,仔细品砸一下他的话后,感觉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还挺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然后,就在众人还准备再听一段儿的时候,何瑾却突然没兴趣了,又将话题转移回了原点,道:“至于刘大人的软肋嘛......嘿嘿,你们跟我这么长时间了,总知道我办事儿的准则吧?”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就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回道:“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我可不是来害你的,而是来帮你的啊!” “对喽,就是这个!”听着这整齐的回答,何瑾是老怀甚慰:总算没白将他们带在身边,终于领会自己的奥义精髓了。 然后,他就兴冲冲地问众人:“那现在,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众人再度面面相觑,然后用十分洪亮有力的声音,回道:“不知道!” 这回复理直气壮,让何瑾简直都惊呆了:不知道?......不知道你们还这么用力,感觉很光荣吗? 可想不到他们还真就面无愧色,陈明达更振振有词,道:“老大,你就别装逼折磨我们了,我们早就服你了好不?......” “你的准则我们就算知道,其实也没用的。毕竟我们都没你那等一步三计、算无遗策的本事儿,光知道个诀窍儿有屁用?” 这话看似抱怨,却暗合了拍马屁的最高境界。 何瑾想想好像也是,自己两世为人,又在第一世经历了知识信息爆炸和人生历练。这就相当于平白得了武林高手一甲子的内力,就算一套最简单的少林长拳打出来,也有着澎湃的波动。 而这些土著接受知识途径那么窄,眼界、能力、手段也就那样儿。即便自己告诉了他们九阳神功的招式,他们使出来却只能是花架子。 没办法,自己就是这么优秀。穿越的人生,就是如此寂寞如雪...... 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何瑾,沉醉了片刻后,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随后向赖三儿问道:“三儿啊,一路上就让你打听的那个人,有消息了吗?” 一听这个,赖三儿忽然想了起来,拍着额头懊恼道:“哎呀,都快忘了这事儿......早就打探清楚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尚书的长子刘祖修!” “这不废话吗?......”何瑾就郁闷了,道:“不是刘大人的儿子,让你打探他干啥?” “在问他是不是精通算学,对做生意极为热忱有天赋。可刘尚书却视他不务正业,逼得他都快抑郁了?” “老大说的不错,那个刘祖修不知为何,算学无师自通,甚为厉害。可科试就是屡屡不中,刘尚书又教子严厉,这不责令刘祖修滚回祖籍,乡野间结庐卧薪读书去。据说还放出话来,考不上进士就永远不让他回京城。” 听了赖三儿的回答,何瑾就点了点头。 其实这个刘祖修并不是他发现的,而是他的小妾沈秀儿。 那是他尚未去固原的时候,沈秀儿闲聊时告诉他,百宝斋来了一位奇怪的账房,算学那叫一个厉害。最有趣的是,人家还不要工钱,就是图一个能算账算个过瘾。 然后过了没多长时间,这位账房先生就被仆人们,连哭带劝的给拉走了,甚是让沈秀儿惋惜不已。 想到这里的何瑾,此时就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道:“呵呵呵......既然如此,我们可得好好送一送咱的账房,毕竟咱们何氏产业,一向秉承人文关怀嘛。” 众人一听这个,不由......更加喜闻乐见:从人家刘大人的儿子下手,真是太无耻卑劣了,太......让人忍不住有些小激动呢! 第五一四章 我真是我自己 刘祖修落寞地坐在醉东方酒楼大堂,听着说书先生精彩的评书,仍旧郁郁不快。 因为京城这家醉东方酒楼,也是何氏的产业。而他曾在何氏的百宝斋,渡过一段十分舒心的日子。 那段日子当中,没有之乎者也矣焉哉,没有圣人教化的微言大义。只有喜欢的数字,错乱无序的排列着,等待着他归纳梳拢起来,形成一份清晰的报表。 那样的事情,让他由衷体会到一种成就感。 尤其刘祖修还听说,何氏产业的最终记账方法,与大明所有账房都不一样,只要通过对比,就可以检查出收支是否平衡。 只可惜,那样神奇的记账方法,他恐怕再没机会一窥究竟了——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就该踏上返乡的路程,告别这繁华热闹、大气磅礴的京城。 再度喝了一杯辛辣冷冽的平边关,刘祖修便打算起身离去。可就在准备唤小二结账的时候,门口走来几个宽袍大袖士子的谈话,一下刺痛了他。 “真是虎父犬子......刘尚书那般博学多才之人,怎么会教出那等愚钝的儿子?年近四十了,还只是一介举人,让刘尚书在同僚中如何抬得起头?” “是极,可惜刘尚书一生清名,偏偏儿子不争气,徒留一笔笑谈。” “哼,我要是那刘祖修,恐怕早就没脸见人了。真不知那般家学渊源,他到底都学了什么?” 刺耳的挖苦传到刘祖修这里,他很想站起来,跟这些人争辩一番。 可手死死捏着杯子后,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冲动:又有什么用呢?......人家说的也都是事实。在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考不上进士的功名,只能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想不到,此时却有一人忽然站了起来,高声斥责道:“简直荒谬!刘公子为人清正刚直,颇有刘尚书家风。如此人品,总好过你们几个跟碎舌妇一般,在背后乱嚼舌根。” “再说,刘公子精通算学。曾在百宝斋的时候,将寻常账房三个月,才能统计出来的账簿,只用了一个月就厘清统计出来,深得何夫人的器重,何员外郎的赏识。” 这话落下,整个大堂忽然都沉寂了片刻。众人都惊愕地看着,那位装束寻常的圆脸年轻人。 刘祖修当然也不例外,同时心中还有满满的感动。 但只是一瞬后,他就赶紧来到那人身旁,小声言道:“这位小哥,你还是赶快走吧。刘公子就算懂点算学,可在他们这些士子眼中也是微末鄙计,他们是不会认可你的。” 果然,刘祖修话音刚落,那些人愣完之后便哄堂大笑。 其中一人当即大声驳辱,道:“商贾俗务,玷污头脑。区区账房伙计一般的贱业,也敢拿出来卖弄,简直不知所谓!” “不错,商业流毒世间,败坏道德,致使人心狡诈,图利忘义。尔不知羞耻,还敢在此大言不惭?” “看你这等寒酸装束,恐怕就是账房跑堂一类的执贱业者。我大明士农工商,尔身为最末微等,还敢同我等论事,休要玷污了我等身份!” 这些人一番话可谓扫落了一船人,尤其在酒楼这等掌柜、账房、伙计跑堂俱全的地方,更无异于指着和尚骂秃驴。 然而,整个大明的大环境就是如此。 酒楼那些工作人员纵然心有不平,却也不敢开口争论,甚至还有些饱受这些思想荼毒的人,深深点头赞同。 偏偏那个开口之人不服,本来一张喜庆的圆脸,因愤怒而涨红,道:“大明要的是有用之才,只要是能为国效力者,何论贵贱!商部员外郎何大人,也就是这家酒楼的主人,不也只是秀才出身?” “想想何员外郎入京不过一年,便已剿贼寇、抑铜价、定边关、开互市、改兵制,使得我大明国库终于有了进项,兵威强盛,塞外部落主动归附......如此实务政绩,你们谁能否认,又有谁能做得到?” 谁知不提何瑾还好,一提何瑾这些读书人全都炸了。 气急败坏之外,他们开始一个劲儿谩骂,言何瑾乃‘奸佞小人’、‘祸国之臣’,当‘死无葬身之地’云云。 被说到了心坎儿的刘祖修在一旁看着,都为那圆脸年轻人揪着一把心:“小哥,你还是快走吧,再不走就该吃亏了.......” “吃亏?......” 谁料这圆脸年轻人竟然还笑了,道:“我家老大说过了,饭可以随便吃,就是不能吃亏。你让他们过来,看我不收拾他们!” “可恶,这狗贼定然也乃为虎作伥的小人,打死他也是在为国除害!”见年轻人如此嚣张,一个士子忽然大叫了一声,抄起椅子就砸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大堂就乱了起来。 刘祖修见事情竟闹到这等地步,当即就拉着圆脸年轻人夺路而逃。年轻人似乎还有些不乐意,待看清是刘祖修出手后,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跑了出去。 一路跑到僻静小巷后,刘祖修就开口问道:“这位小哥,他们刚开始不过辱骂了刘公子,你为何偏偏又提到了何员外郎?这两人,跟你可有半分关系?” “当然有关系......” 圆脸年轻人明显是见过大场面的,根本不受刚才的影响,道:“实不相瞒,我就是何员外郎的手下,奉命来寻找刘公子的。可惜刘公子不在家,又在酒楼听闻那等荒谬之言,忍不住就反驳了两句。” 刘祖修一下警觉起来,道:“敢问这位小哥,你找刘公子何事?” “哦......我没事儿,是何员外郎找他有事儿。互市司那里不是有位检校平,深入塞外联络其他蒙古部落了吗?” “这样他的工作就没人做了,何员外郎思来想去,就觉得刘公子十分合适......等等,你又是何人,为何要打探这些?” 刘祖修一看对方也警觉起来,便觉得这不太可能是什么阴谋,便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道:“不才在下,正是刘祖修......” 不怪刘祖修忍不住笑意,实在是运来得太及时了! 身为刘尚书的儿子,他对朝廷的官职早已熟稔在胸。检校平虽说只是个正九品的官儿,可官儿再小也是官儿啊! 只要有了这个官身,他当然就可以留在京城。而且商部那里负责通商互市,正是他能发挥才能的地方,可谓梦寐以求! 当然,这样步入仕途的方式,也不是没有弊端。毕竟不算科举正途出身,只能算是杂流,仕途的天花板有限。 可早已受够了佶屈聱牙八股文的刘祖修,哪儿还在乎那个! 更何况,有何瑾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他觉得大明以后,或许不会唯科试是举......反正一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火苗熊熊燃烧,早已无法抑制。 可想不到,圆脸年轻人听到他自报家门后,反而摆手笑了起来:“别开玩笑了,我专门儿去找都没找到,你随便跑出来就说自己是刘公子,骗鬼呢?” “呃......”刘祖修心中的火苗,一下就熄灭了。感觉梦想照进现实的情况,似乎跟想象有些不一样。 “那,那在下如何能证明,自己是刘祖修?” “这我哪儿知道?......” 年轻人扭头儿就走了,还交代道:“你呀,人看起来还不错,但别整天想着白日做梦了。多吃饭、多运动,保持心情愉快,病情很快会有好转的......” “哎哎,你别走啊......我真是刘祖修!”刘祖修先是一愣,随后就在气得大喊。 可刚追出巷子口,便看到一队锦衣卫揪着刚才那群士子,教训道:“敢在何员外郎的酒楼,打人家的手下,你们的胆子挺肥啊?哼......先去我们那里走一遭吧。” 看着这一幕,刘祖修忽然就停步了。 然后,他脑袋微微一歪,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跟着这样护犊子的老大,以后的日子肯定没差啊! “唉,前面的小哥你等等,我真是刘祖修啊!......” 第五一五章 都是你的错 沉浸在阴谋诡计当中,看着事情的发展,一切如自己所料——那种美妙真会让人感觉,时间过得挺慢。 就在何瑾还觉得回京城没几天的时候,刘大夏已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 老头儿气得双眼通红、胡子乱跳,指着何瑾就骂道:“无耻小儿,你身为朝廷官员,竟保举私人,意欲何为?” 何瑾听着这话就有些发傻,因为他找关系保举的不是别人,正是最近刚勾搭上,而且还亲亲热热的那位。 嗯,没错,就是刘大夏的儿子刘祖修。 这种为他儿子谋仕途的事儿,刘大夏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怒气冲冲地跑来斥责,实在让何瑾有些摸不清头脑。 不过,随后刘大夏又说了一句话,才让何瑾恍然大悟。 “你休要以为做了这等事儿,就能让老夫感恩戴德。我儿才学不足,你却这般阴私抬举,真要效仿当年石亨的蠢事儿不成?” “那刘尚书的意思,是要学于少保喽?”何瑾忍不住笑了起来,觉着老头儿有些可爱,又很是愚蠢。 谁料,刘大夏还真的承认道:“不错!于少保乃我大明之风骨。老夫虽远不能及,却也能抵得住诱惑!” 当年土木堡之变,于谦领导京城保卫战立下大功。但得到最高封赏的却是右都督石亨,于谦只得到了少保的虚名。 石亨心里不安,便自行上书保举于谦的儿子于冕为官,算是礼尚往来。 可他没有想到,于谦对此并不感冒,反而对皇帝朱祁钰说了这样一段话:“石亨身为大将,却保举私人,应予惩戒!” 此事传出后,一时传为美谈。 后来石亨发动夺门之变,又因愚蠢透顶而落得身首异处。此时刘大夏一番类比,不可谓不恶毒。 “嗯......”何瑾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也不生气,还是就事论事言道:“可我互市司那里,的确需要一位检校平。眼下也只觉得令郎合适,刘尚书不让我托人保举,难道我还能将国事放置一旁?” 听闻这等蹩脚的借口,刘大夏忍不住冷笑起来:“天下举人何其多也?一个区区检校平,你挑谁不行,为何会偏偏选中我儿?” “嗯......”何瑾托起了下巴,也懒得用言语解释,便问道:“如今的吏部尚书乃马老爷子,他与大人并称为‘弘治君子’。马老尚书的人品,大人至少是信得过的吧?” 对于这个,刘大夏当然也不抬杠。 何瑾就拔腿往外走,道:“那劳烦大人随下官走一趟,让马尚书告知大人,为何下官偏偏挑中了你儿子,如何?” 刘大夏一愣,忽然也醒悟过来了:不错,马文升是吏部尚书,这事儿他肯定是知道的。可深知自己秉性的他,为何会连说都不说一声,便同意了呢? “对了,顺路唤上令公子,届时眼见为实,也省得在下多费口舌......”走到门口的时候,何瑾又提醒了一句。 二人就此带上随从,很快又唤上了刘祖修,一同来到了吏部。也没等多长时间,便见到了马文升。 刘大夏将来意说明之后,马文升当即苦笑不已,道:“时雍啊,老夫当时听闻你这小子,托王翰林保举令郎的时候,也是不同意的。可......” 说到这里,马文升也明白了,何瑾专门儿来此的用意,便道:“不若就现场演示一番,你看如何?” 刘大夏见状,心中也泛起了嘀咕,蹙眉道:“如何演示?” “吏部大门外最不缺的就是举人,都盼着能捞一官半职呢。我们随便唤来几个,同令郎当场比试一番。”何瑾就提议道。 对于这点,刘大夏当然毫无异议:科举的本意就是选材任能,当场比试一番,自然能见真功夫。 然而,就在唤来了举人,也准备好了考试时,何瑾便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命人抄录其中一页的流水后,发给那些考生道:“这是互市司半天的收支,尔等将其合计出来。用时最短且准确之人,便为优胜者。” 一听这个,刘大夏当时面色就很怪异,道:“朝廷选材任能,考的是经义八股,你这又算哪门子考校?” 何瑾却眼皮子一翻,不卑不亢道:“刘大人,我那里可是互市司,每日的工作就是记录并核算往来货物的交易量,要的就是能写会算的人才。让我录用一个精通八股,却连账本儿都看不懂的官员,又有何用?” 这理由刘大夏无可辩驳,但心里又很矛盾,憋半天只能言道:“天,天下账房先生那么多,如此商贾俗务,交由那些账房便好,你......” 话还没说完,何瑾的脸色就变了,阴沉沉地言道:“刘大人,再提醒一遍,我那里可是互市司......” 刘大夏登时就要发作,可略一思忖,忽然脸色也变了:不错,何瑾那里的部门不同于一般地方,往来大笔的交易都是朝廷机密。若是让一些重利轻义的账房先生掌握,出了事儿谁来担责任? 相反,举人们虽然也有泄露的风险,可毕竟道德修养要高一些。甚至从这个角度来说,刘祖修更是适合的人选。 因为毕竟是刘家的人,深知泄露了机密会有什么后果——换成自己是何瑾,也会找这样的高官子弟,至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然后就是一番演算核对,刘大夏已无心看结果了:他也清楚自己儿子的本事儿,算学方面自小就极为精通,一直十分痴迷。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刘祖修率先核算出了结果。剩下那些举子们,有的刚演算了不到一半儿,还有的根本就是大眼瞪小眼儿。 毕竟从小只学四书五经,且衣食住行都有下人伺候。他们都不用上街买菜讨价还价,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这时候,何瑾便拿起刘祖修算出的结果,递给刘大夏问道:“刘大人,难道这会儿你还认为,下官是在算计着你,才会托人保举令郎吗?” 看着那张纸,刘大夏表情也说不出是欣慰,还是郁闷。反正,脸色变幻了好几回,最终才喟然一叹道:“好吧,老夫这次就信你了。” 一番证明求锤得锤,总算也是大功圆满。 可就在刘大夏怀着复杂的心情,带着刘祖修离去后。马文升却捋着花白的胡子,笑吟吟地看着何瑾:“小子,是不是觉得老夫已经老糊涂了,你当真没在算计时雍贤弟?” “哦哈哈......” 何瑾就掩饰地大笑起来,很是臭不要脸地言道:“老爷子,您人老成精,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嘛。毕竟这事儿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 马文升都惊了,气哼哼地言道:“老夫批了你的保举,你却反过来还说老夫的不是?做人如此厚颜无耻,难道真的不怕被天打雷劈吗?” “这不是没办法嘛......刘大人脑子一根筋,可比不得您临事多变、圆融通透。要是您还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坐着,我犯得着这么玷污......呃,感染,也不是。嗯,拉拢,对犯得着这样拉拢刘大人?” “唔......”听了这话,马文升不由眯了眯眼,道:“不错,满朝大臣们如今已是为反对而反对,你的一切所作所为,在他们看来都是大逆不道。” “倘若不将时雍贤弟绑在船上,根本不可能挡得住朝堂的群议汹汹,更别提出兵援助蒙郭勒津部落。” 说到这里,他就望着何瑾那生机勃勃的脸,忽然有些愧疚,道:“都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中用啊,让你这么一介少年如此煞费苦心......” “哦,这个啊......”换成一般人,听闻堂堂吏部天官如此称赞自己,早就感激涕零了。 可何瑾却故意顿了一会儿,然后嘿嘿笑道:“不妨事儿。反正回来闲着也是闲着,弄点小阴谋诡计,将一位刚正耿直之人生生掰弯思想,也是挺有趣的呢。” 马文升再度沉默了,脸上的愧疚表情也凝固了。 然后,他猛然一把抓起案上的笔架,冲着何瑾就砸了过去,吼道:“滚,你这厚颜无耻的小子,给老夫有多远滚多远!” 第五一六章 从未听何瑾这样骂人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院落当中,穿着宽松衣服的何瑾,端着一杯清茶,慢悠悠地走到藤椅前。然后啜饮了一小口,接着就......一屁股瘫在了藤椅中。 手边的桌上,放置着各色的茶点。凝神静气的熏香中,他微微挥挥手,便有侧厅的乐师演奏起舒缓的音乐。 这场景,就跟前世随意打开了家中的音响一样。 透过桌上那杯清茶,飘起的袅袅白烟,他又信手拿起了今日的邸报。架起一副木框高雅的平光眼镜,将邸报微微一震,开始了一天的晨读。 这一幕让赖三儿看到眼中,都觉得何瑾......就是个神经病儿啊! 眼镜那东西,他已知道是用来辅助那些眼神儿不好的士子和老人,看清东西用的。而何瑾明明眼神儿贼亮,偏偏也要戴上一副。 用何瑾的话说,那叫做高雅。生活要有些仪式感,哪怕只是看报这点小事儿...... 假如仅仅只是这样,赖三儿其实也懒得吐槽。 可后面何瑾竟然还觉得自己看报实在太累了,又招招手唤来了一位嗓音很是好听的歌姬,替他读上面的内容。还有两名丫鬟一个给他按摩,一个伺候他吃茶...... 赖三儿觉得做人腐败到这等份儿上,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可不料,何瑾却瞥了他一眼,慵懒地问道:“三儿啊,是不是很想揍我?” “嗯......”惊讶中的赖三儿没反应过来,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 谁知何瑾也不着恼,反而摆摆手道:“用不着你动手,一会儿自会有人来的。对了,今天让你办的事儿,都办完了吗?” “嗯,都办完了。” 赖三儿不在乎后半段儿的问题,反而对前半段儿十分感兴趣,道:“老大,如今整个京城要揍你的人多了,你说说今天是哪位?” 对于这个问题,何瑾就给了他一个白眼,显然懒得回答。 随即看了一眼身边端庄貌美的歌姬,道:“柔音,你来告诉他吧。我话说多了,很影响接下来发挥的......” 这位柔音小姐姐显然也有些懵,但何瑾却用眼色示意了一下邸报上的内容,然后又道:“好歹也是锦衣卫重金培养出来,安插在我身边的美女间谍,难道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 被道破身份的柔音当时一脸震惊,可看何瑾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便清楚了自己能留在这里,是何瑾故意跟朝廷达成的一种妥协。 然后她也醒悟过来,向赖三儿回道:“回赖档头,应该是刘尚书要过来了......这几日邸报上的时评,全是士林当中抨击刘尚书晚节不保,与老爷同流合污的内容。” “而且据锦衣卫得来的情报,整个京城士林已不怎么抨击王翰林和马尚书了,尽是在大骂刘尚书收受贿赂、任人唯亲的罪行......朝野风向如此转变,刘尚书岂能想不到,背后全是老爷在密谋?” “唔?......”听到这里,赖三儿反而有些领悟了,道:“老大,如此说来拉拢刘尚书的计划,就快要成功了?” “假如我猜得不错,还差那么临门一脚。”何瑾就收了邸报,神秘地一笑:“毕竟,我故意炒作了这么些天,总该有些效果了。” 一下子,柔音努力保持波澜不惊的俏颜,就变得惊诧了:“老爷,难道这邸报上的内容也?......” 何瑾就瞟了她一眼,然后一挑她光洁的下颌,邪笑道:“柔音,你今天知道的已经不少了。有时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儿呢。” 根本不敢抗拒何瑾魔爪的柔音,只是恓惶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识趣地快步退下。 不过,她猜测的也没错,京城的纸媒业已渐渐被何氏的资产触手侵染了。经过何瑾接手后,他迅速推出了崇祯末年才采用的活字印刷版本,使得邸报上的内容灵活多变,紧抓朝堂的动向风潮。 并且,他还改变了邸报只刊印诏令、奏章这等枯燥的内容,加入了时评、专访等话题,还公开向士林征稿......种种改革迅速掀起了舆论的热潮,盈利的同时,还渐渐将舆论导向权,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哼,士林那些自大又愚蠢的傻帽儿,根本想不到我会如此另辟蹊径,来跟他们争夺话语权。” 何瑾这就舒服地又躺了下来,嚼了一口蜜饯道:“而且他们更料想不到,由同窗、同年、同乡、同师板结起的利益网,会在这样的外力下渐渐瓦解......唔,时间差不多了,刘尚书也该来了啊。” 话音刚落,就看到大门被人一下推开。刘祖修纠结无奈地拉着刘大夏,手中还捏着速效救心丸。 刘大夏那里简直眼珠子都气红了,一看到何瑾便出言喝骂道:“小子,老夫那般信任你,想不到你竟背后捅刀、暗箭伤人!” “你,你这等奸佞无耻之徒,果然秉性难移!老夫今日就退了那些银两,将儿子赶回老家,看你还如何玷污老夫的名声!” 然后,刚才还慵懒跟只猫的何瑾,陡然演技上身。 他一下从藤椅上站了起来,义愤填膺、怒发冲冠,简直比刘大夏还要愤怒,吼道:“好个不知好歹、沽名钓誉的老匹夫,活了这么一大年纪,竟然还有脸倒打一耙!我何润德活了十六载,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这话一出口,整个庭院的人都惊了。 刘祖修‘啪嗒’一声,把手中的药瓶都掉在了地上,还不知道去捡掉落的药丸。也不知道是听到了梦想破碎的声音,还是被何瑾给惊住了。 赖三儿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表情就跟菜市场被人踩了几脚的倭瓜,别提多扭曲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为何何瑾刚才不愿多说话了:因为这会儿要开口怒吼,的确很伤嗓子...... 两位小丫鬟则是一个端着茶,手被烫了也没感觉;另一个捏着一块糕点,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从未只听别人喝骂何瑾,从来没见过何瑾用‘厚颜无耻’一次骂别人啊! 尤其,何瑾说完后似乎还觉气势不足,又并指如剑,再度喝道:“老匹夫,我真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刘大夏当时别说眼珠子了,就连老脸也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嗷的一声后,就向何瑾扑了过来:“小子,老夫今日非要打死你不可!” 对付将近七十的老头儿,何瑾当然没一点心理压力,轻轻松松制服了刘大夏后,还跟人家摆事实讲道理:“刘大人,为了一己之虚名,你竟要将朝廷改革兵制放置一旁,还要搭上一位优秀儿子的前程?” “如此之举,于国于家也是不忠不慈。这般自私自利,还反诬一心为了朝廷的下官,你觉得合适吗?” “老夫信你个鬼!” 可谁知刘大夏是真气晕头了,已丧失理智叫道:“你故意分批送来商部的银两,使得人人见疑,随后又保举我儿为官,令我尽得其利。” “如此步步设计,所图还不是为了拉老夫上你的贼船?然后逼迫老夫同意,你建议朝廷出兵援助蒙郭勒津部落?” 听到这里,何瑾忍不住就笑了:果然是朝堂上的老油条,自己狐狸尾巴还未露出来,他就已嗅出味道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桀桀桀,事情一下变得更有趣了呢。 如此调教成功,也才更有成就感嘛......哇哈哈! 第五一七章 药不能停 “刘尚书,你当真以为我这般步步用计,就是为了拉拢腐蚀你。然后让你跳上我的破船,一起向朝廷谏言,出兵援助蒙郭勒津部落?” 心中有了计划,何瑾这会儿就开始了以退为进的心理战。 谁知刘大夏见过太多风浪和诡计了,对于他的这点小把戏,根本不放在眼里:“假如不是如此,难道还觉得跟夫脾性相投,然后你是在默默无私地帮助老夫?” 何瑾就看了一眼刘大夏那张皮肤松松垮垮,跟驴面一样长的脸,默默表示真的接受不来。再想想老头儿又臭又硬的脾气,也实在喜欢不过来。 当下他也就不装了,松开了对刘大夏的禁锢,认输一样言道:“好吧,我承认你都猜对了。可刘尚书难道一点不觉得,下官如此所为都是为了大明?” 这时刘大夏也冷静了一些,听闻这番话后默默无言。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气愤地喝骂了一句道:“还愣着干什么,送一丸药,不,拿两丸过来!” “哦哦......”刘祖修这才惊醒过来,从地上捡了两丸药吹了吹。何瑾也有眼力,当即倒了一杯温水,给刘大夏送去。 喝了药的刘大夏,才气哼哼地坐在了椅子上,两只眼睛上下左右打量一番何瑾,目光里的情愫很是复杂:气愤、羞恼、体谅、愧疚,不一而足。 最终,他还是重重一叹,道:“老夫也看出来了,你小子不论如何狂悖无礼,胡作非为,心到底还是为大明社稷的。” “只是你想过没有,倘若一切都按你的法子去搞,大明甚至有可能,再度被异族铁蹄踏破!” “哦?......”何瑾也坐了下来,托着下巴问道:“敢请尚书大人不吝赐教。” “《左传》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通商互市一事,老夫其实一直在纠结不已。诚然,此番你从互市当中牟取了大量利益。可想过没有,塞外异族也因此,轻而易举获得了大明的物资。” “长此以往,你能知百年之后究竟是大明强盛,还是散落塞外的异族重新崛起?届时异族铁蹄再度南下,华夏礼仪之邦沦为异族之手,你小子和老夫就是千古之罪人,要遗臭万年的啊!” 听着刘大夏这般痛心疾首的呼吁,何瑾的表情难免有些怪异:刘大人,你想多了......不管如何对待通商互市一事,五百年后,你已经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哇。 而且,还是冤大头那种。 可惜,这话何瑾根本没法儿明说。只能看了看天色后,忽然开口又问道:“刘尚书,今天有空没?” “这次又要去哪里?”刘大夏闻言,登时烦躁起来:“老夫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怎么这个时候,还老想着往外边跑?” “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出去,刘大人你来不来吧?”何瑾却根本就不接话茬儿,撂下这句话后,起身就往外走。 看着何瑾头都不回的干脆,一股冲天的愤怒就从胸膛泛起,刘大夏忍不住也豁然起身,大声叱喝道:“你小子!......等等老夫!” 没办法,事情就僵在了这里。 改革兵制离不开钱,可拿了钱就要站何瑾这一队。为了自己的名声,老头儿只能跟着走一趟,看何瑾这次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路过庭院的时候,还小心地将地上的药捡起几丸。因为刘大人有预感,恐怕到了要去的地方后,这些药还用得上...... 一行人就坐着马车缓缓行驶。有趣的是,刘大夏发现何瑾不乘坐豪华座驾了,而是换了老马破车代步。 问了一下原因,不是这家伙突然醒悟了,而是那辆马车太显眼。出去一次就惹一次骚动,没办法只能低调起来。 对于这一点,刘大夏心里只有一个字:该! 但很快,他又有些奇怪了。 这次行驶的时间,可比往常要久。掀开车帘一看,发现竟然还出了城门,一时忍不住又问道:“你要将老夫带去何处?” “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然后杀人灭口......”何瑾阴森森笑道。 可惜,刘大夏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懒得配合表演。毕竟傻子都知道,杀死他这样一位朝廷大员,会造成多大的轰动。 这让何瑾不由有些百无聊赖。 好在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刘大夏也早就受不了了,一路颠簸差点让他那把老骨头散了架。 下了马车,老头儿缓缓环视一圈后,声音就转冷了:“将老夫带到这西山作甚?莫非,是想炫耀一番你的产业?” 见刘大夏终于有了情绪波动,何瑾才笑道:“嗯,假话也骗不了大人,那就实话实说,是有那么一点点想炫耀的心思。” 刘大夏立时摸了摸袖中的药,为自己的机智决定点赞。 不过无可否认,西山早已今非昔比。放眼四周全是依山拔地而起的水泥房,商人、力巴、伙计、妇女、孩童老人更比比皆是。 与京城其他村庄不同的,还有这里的老人虽然也佝偻着腰,可布满沧桑的脸上却绽露着笑意。孩子们一个个精力充沛,活蹦乱跳地来回跑着,充满好奇地打量着何瑾一行人。 更让刘大夏吃惊的是,随着一声锣响,那些围绕在大房子周围的孩子们,又轰跑着乖乖进了大房子,随即里面竟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热闹有活力的气息,充斥在整个西山的空气里。 刘大夏打量过后,眉头不由微微蹙起:“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其他青壮乃至妇女都能自食其力......老夫承认你这西山不错。可带老夫来此,究竟有什么用意?” 何瑾就自豪地看了一眼西山的百姓,道:“没啥,炫耀一番而已......” 刘大夏身子有些颤抖,向一旁的随从讨了水囊,又吞了一丸药后,彻底冷下了脸:“老夫身负陛下重托,掌管天下兵事,可没功夫同你胡闹!再不说,老夫便要回去了。” 这时候,何瑾就叹了一声,道:“刘尚书有所不知,这里的妇孺老人,大多是新兵营将士的家眷。是我依据兵册,陆陆续续将他们迁来这里的......” 这话一入耳,刘大夏脸色就渐渐凝重起来,问道:“是在固原那里,为国战死的新军将士家眷?” “不光是那一批,还有太子殿下如今新招收的新军。” 新军营大获成功后,弘治皇帝为了向外表示坚定兵制改革的决心,依据祖制就给了朱厚照一万一的团营编制。 同时,还将内帑的一部分利润,也划给了新军营分配。就是要竭尽全力,将新兵营打造成大明军士的标杆儿。 听了这话的刘大夏,当然也猜出何瑾此举与兵制改革有关,忍不住又开口问道:“你到底想要跟老夫说什么?” 何瑾含笑看了他一眼,如哲人般高深莫测,悠悠道:“说出来的话,总是轻飘飘的,没多少份量。不如大人先随下官,在这里四处走走?” 刘大夏很讨厌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多年宦海生涯,让他看出何瑾这种人,就是一眼没看住,他就能钻进你脑子里,改变你想法的那种人。 哪怕,你意志坚定,圣心不可摧。 然而,何瑾现在就是死活都不说,他也被吊起了好奇心,不可能真的转身离去。气怒了一会儿后,道:“老夫最多陪你两炷香的时间。” “用不着两炷香时间,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保证让您老舒舒服服、身心爽快!客官,来,您里边儿请......”何瑾立马就乐了。 可嘴一秃噜完后,他又懊恼起来,给了自己一巴掌:“什么跟什么啊,弄得自己跟青楼的老鸨一样。” 刚走了一步的刘大夏,脸色一下也黑了。捏了捏袖子里的药丸,感觉捡的少了些,恐怕还不够用...... 毕竟跟这小子在一块儿,药就不能停啊! 第五一八章 时间不多了...... 信步随着何瑾走上一处小山坡,刘大夏对于眼前的一幕幕也很是好奇。 同时,心底深处不由自主冒出一些疑问。这些疑问正在叩击着心中看似坚硬的外壳,心中长久形成的壁垒,似乎慢慢裂开了缝隙。 “刘大人你看,咱们在的这里,就是住宅区了。那里冒着烟的地方,就是最先开发好的矿区。山脚那里平坦的草场,是新开辟出来的牧场,周围的作坊和厂房,是制造牛肉干和毛纺织的.......” 站在山坡上俯瞰,何瑾仿佛导游一样,一一给刘大夏介绍着。 包括哪哪儿是道路,各区域圈定了多少范围,如何依据山势合理建设,未来还可能有什么样的规划和扩展,都说的详实无比。 对于他这等统筹调衡的能力,刘大夏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毕竟能将百年仇敌都化敌为友,这样的本事儿,反而显得有些小儿科了。 但老头儿仍旧留心观察着西山的一切,随后漫无目的闲逛,也越看越心惊。 “繁华”二字似乎不能准确形容西山的景象,比起京城的熙熙攘攘,这里还是显得没那么热闹。 但这里人来人往,人人又都有事做。且在他们身上也看不到,在京城用尽全力生存的压力和痛苦。 说富足吗,当然也谈不上,百姓们都忙忙碌碌的,穿着也很是俭朴。但安康和一种他形容不出来的精气神儿,却让刘大夏十分关注。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特意停下了脚步,问了一个正在推着小车的力巴,道:“小哥,你幸福吗?” 小哥乐呵呵地擦了一把汗,实诚回道:“俺不姓福,俺姓张......” “呃......”刘大夏没想到西山的居民也如此有特色,就换了一种问法儿,道:“你在这里住着觉得可还好?” “挺好的。大哥进了新军营,每月都往家里寄钱。按照何大人的说法,我们这就是军属家庭,特意给安排到了这里,又给俺找了活计,每月也能挣半两银子。” “虽说挣得不算多,但矿上的福利挺好。而且等俺在矿上干满了三年,住的那套宽敞明亮的房子,就是俺们的了。” “如今爹娘还在房子外面摆了个早点铺,也能挣些银子。等个四五年后,俺们弟兄俩从别的村户,娶个漂亮婆娘不成问题。” “还有小妹平时也能帮衬着爹娘,闲时还能去学堂旁听。等再长个四五岁,就能去京城的大户人家里当丫鬟,学学体面和规矩。十六七岁的时候正好嫁人,肯定不愁好人家......” 小哥一开口就说个不停,感恩之情不言而喻。尤其再痛诉对比以前的生活,更是将这里的日子形容到了天上。 “哦......”刘大夏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路过那所学堂的时候,老头儿还忍不住偷听了一会儿。临到下课的时候,他又拉住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问道:“今日都学了什么?” “学了《三字经》,还学了写字。再过几天,我就能写出自己的名字了!”小男孩儿也不怕生,尤其说到自己快能写出名字时,还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那你父母肯定很高兴吧?” “娘肯定会高兴的,爹已打仗死了。不过我估计,爹在地下肯定也会高兴的。”小男孩儿沉默了一会儿,但很快又露出了笑意,又主动说道:“等我长大了,也要跟爹一样当一位为国效力的英雄!” 这样的回答,实在出乎刘大夏的意料。 掌管兵部的他可知,世人对军卒有着怎样的误解,不由追问道:“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寒窗苦读搏个金榜题名,匡扶社稷难道不是更好?” 小男孩儿这就眉头一皱,回道:“老爷子,你说的话俺听不懂。” “俺就知道何大人说过,爹是为国捐躯的英雄,为了能让大明百姓过得安稳,就需要有热血男儿站出来守护!俺现在还不是男儿,可等俺长大了,就能去参军报名了......” 这一下,刘大夏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是有些难看。可随后复杂地望向何瑾,又久久无话可说。 最终,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小子,老夫明白你的用意了。西山这里老有所养、幼有所依,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你是切切实实将圣学的教化,播撒在了这西山。” 何瑾便微微皱了皱眉,道:“这样说其实也行,毕竟儒家的愿景是好的。但提出的解决方案,非但没解决当时的问题,更没有与时俱进。” “此话怎讲?” “因为儒家治世的前提,就是人人都乃士大夫圣贤。可现实却是,不可能人人都是孔孟一样的圣人。” “忠义礼信要求士大夫的这些,百姓或许有一点点。但他们更在乎的,是活下去,以及如何让自己和家人的日子过得更好。” “这些战死的或活着的人,他们大多没读过书,并不懂得圣贤说的那些大义气节。在以前的村落中,那些男人都是活不下去了,才想着去军营碰一碰运气。” 说着,何瑾的笑容就苦了一些,道:“也是他们这批运气好,投到了新军营,才渐渐有了生活的奔头儿。” “也只有衣食无忧了,才谈得上报效家国的志向。倘若这些都没解决,尚书大人却要求他们忧国忧民,要懂得军令如山,抛下妻儿老小跟从未见过的异族拼命,他们凭什么要做到?” 听着这些质问,刘大夏也满脸愁苦,道:“老夫也知兵制改革,并非只是军营的问题。可你为了这些,便要与虎谋皮,如此所为岂非舍本逐末?” 听到这里,何瑾也算明白了刘大夏这类人的问题根源。 反正就是不管怎么说,发展商业和与异族沟通,就是有违孔孟经典,就是洪水猛兽。自己沾染一项也就算了,竟然还两项俱全——这在儒家的典籍当中,简直就是国之将亡的征兆。 一趟闲逛,他都感觉白费了。 “刘大人,事物都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儒家学说在春秋时代就没解决社会问题,你们还奉为圭臬,拿着毫无证实的学论,来否认我活生生打造出来的现实,不觉得很荒谬讽刺吗?” 被挑起了怒气,何瑾忍不住道出了心里话:“通商互市给大明带来了财富,为军人家属提供了就业和后顾无忧的保障,使得大明可以打造一支精锐专业的军队。” “这样自强御辱的道路摆在眼前,你们都执迷不悟。那请刘大人跟我说说,还要如何才能使大明不受塞外异族欺辱?” 说完这句,他拂袖转身,就此准备离去。 不过半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道:“另外,你说的什么与虎谋皮,资敌助长,劳烦仔细看看大明跟异族贸易的清单。看看我是否给塞外异族,提供了让他们军事强盛的物资!” “身怀优势不加以利用,反而还要抱残守缺,一头埋在自己的世界里,期待着敌人先饿死。这不是什么儒家圣学,而是蠢笨懦夫才会做的事!” 接着,何瑾就登上了马车,真将堂堂二品大员扔在了这里。 刘祖修愣愣看着这一幕,然后捏出了一丸药,嗫嚅地问向刘大夏:“父亲,需要吃上一丸吗?” 刘大夏脸色苍白,却深深垂下头,不发一语。 良久,他仿佛虚脱般长叹,神情带着几分苦涩和释然:“药只能医身,却不能医心,更不能医世。为父一生笃信圣学典籍,奉为教条行事,难道真的错了吗?” 此时微风袭来,风中已有丝丝的暖意——这表示着小王子报复蒙郭勒津部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而时间,留给何瑾的已不多了。 第五一九章 来了个对手? 一场安排好的踏青谈心,都未让老顽固改变心思,一众手下士气不免有些低糜。然而何瑾还跟没事人儿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一点烦心事儿都不往心里搁。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他甚至还跟柔音妹子吩咐了一句:“明天卯时之前,记得喊我起床哈,我要去上朝。” 这话一出口,柔音妹子当时就震惊了:“老爷,回来都一个月了,你哪天上过朝?” “呃......该上的时候,也是要上一上的。”何瑾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毕竟这两天,陛下都派李言闻过来了。” “李太医来府里,跟老爷上朝又有什么关系?”柔音就更不懂了,思维逻辑也有些错乱。 何瑾就红着脸,用如蚊鸣一般的声音,回道:“因为回京城后,我一直请的是病假。陛下派太医过来,意思是问我到底还要病几天......” 说完,他忽然又很气愤幽怨,白了柔音一眼道:“再说,这情况还不是你弄的?要不是你将我在府里晒太阳、养膘儿的生活细节,都事无巨细地汇报上去,陛下能这么心急火燎地催吗?” “奴,奴婢......”柔音瞪着那卡姿兰水盈盈的大眼睛,最后也无话可说:身为朝廷命官,整日这般奢靡堕落、无所事事,你还有理了不成? 好在,总算还有人关心何瑾。 端木若愚就忍不住开口道:“老爷,明日可不是朔望朝参的日子,就是要议事的。万一朝臣们弹劾参奏,你当如何是好?” “没事儿,我想过了。”何瑾就点点头,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先把请求朝廷发兵,援助蒙郭勒津部落的事儿提出来。到那个时候,满朝大臣就只会阻止出兵了,哪里还会顾得上弹劾我?” “可提议发兵的事儿,不是还没有搞定吗?” “嗯......先瞎弄一下吧,至少能把弹劾我那事儿对付过去。”何瑾很不负责的说道。随后,又泛起一阵蜜汁自信:“更何况,这事儿我觉得也能一并搞定。” “老,老大......”端木若愚这下也努力瞪起了眼珠子,搞不懂何瑾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万一搞不定呢?” “放心吧,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一定能搞定的。”说完,他就打了个哈欠,一副困顿不已的模样走向了卧房:“记得明天喊我起床哈。” 留下端木若愚和柔音对视一眼,正值芳华的少男美女,目光中没有半分爱意的冲动,只有无尽的疑惑:神尼玛的第六感啊! 这是......脑子又烧坏了吧? 到了第二日,何瑾就迷迷糊糊地起了床,又迷迷糊糊地用了早饭,然后裹紧了朝服打着灯笼往皇宫里赶去。 随即,还是午门那里等着。这次他连闲聊的心情都没了,只闭着眼睛神游太虚。 然后一阵鸣鞭又将他惊醒,迷迷糊糊地过了金水桥,傻乎乎地站在队伍当中,感觉自己就跟个提线木偶一样。 接着就是钟鼓司奏乐,皇帝到达御门。锦衣卫力士和内使撑着伞盖、团扇,从东西两侧登上丹墀,立于御座后左右...... 值得庆幸的是,常朝不用跟朔望朝参一样繁琐隆重。 等再次鸣鞭,鸿胪寺官员唱班后,何瑾只需行了一拜三叩礼,然后就正式进入奏事环节了。 此时头戴通天冠,一身冕服的弘治皇帝逡巡了众臣一眼,却没有做声。待鸿胪寺官员汇报今日上朝人数一个不差时,他才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后,萧敬就扯了扯嗓子,道:“大者宣露布,小者具奏本。诸位,不知有何事要奏?” “陛下!......”话音刚落下,谁料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便是何瑾。 只见这小子这会儿已精神焕发,预先咳嗽了一声,就有些急不可耐地出了班。朝会霎时哗然了,不免滋生出了许多的窃窃私语。 大臣们都该是老成持重的,何况是在朝会如此庄肃的场合。一般情况,需萧敬询问三声,才会有人慢吞吞奏事。 更何况,很多官员们看到他今日终于来上朝了,摩拳擦掌在午门时就搞起了串联。都认为今日正是齐心合力,拿下这祸国佞臣的大好时机。 可惜,被这小子厚颜无耻一截胡,就此丧失了先发制人的优势。 而且那什么询问三声,才有大臣奏事的规矩,也不在礼制当中。只是这些朝臣都早已习惯了,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狗贼,果然......一如既往地奸诈无耻啊! 可对于何瑾的急切,弘治皇帝似乎却没多少意外。待鸿胪寺的官员引了他上前,便一本正经问道:“何卿有要事需奏请?” “陛下......”何瑾就又行了礼,凛然道:“塞外传来消息,鞑靼小王子已集结联合各部落,意图剿扰我大明藩属蒙郭勒津部落。此乃火筛派人送来的求救书信,恳请大明能够发兵援助!” “......” 奉天门前,一下子就安静了。 然后无数双眼睛看着何瑾,无数个人的心里,都很认真地琢磨和咀嚼着何瑾的奏陈。 发兵,援助蒙郭勒津部落?...... 你脑子是有坑吧! 本来跟蒙郭勒津部落的通商互市,你就狠狠阴了我们一道,害得我们一下损失了,将近百名的同僚。 这次你还抢先奏报这等军国大事......以为抢得早,就能如愿吗? 痴心妄想! 随即,就在弘治皇帝还未开口的时候,底下一阵咳嗽声连天。 通政司和鸿胪寺的官员们,又一次犯了傻:何瑾,你还是别上朝了行不行?大明百余年了,也没见过一人上朝就惹得如此同仇敌忾的。 无奈,他们只能眼神儿请示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则仿佛没有听见的样子,淡然地向何瑾继续问道:“那依何卿之意,朝廷该当如何?” “陛下,我大明乃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威德播于四海,方使得八方来朝。鞑靼小王子不服王化,屡屡挑衅我大明威仪......” “臣认为,不论是为了保我大明通商利益,还是彰我大明庇护藩属之能,都应出兵援助蒙郭勒津部落。” 这话一出口,奉天门前咳嗽的声音立时少了许多。毕竟,这番话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可何瑾却道出了国威荣辱,一下将高度提到了外交层面。 如此大的议题,不是一般小虾米有资格议论的。 而且,这也让众人想起了他的牙尖嘴利,很是让人吃过亏。官员们生怕一招不慎辩论丢脸,还可能牵连到自己的政治前途。 然而,大明从来不缺勇士。 就在弘治皇帝点头不置可否,又按照惯例询问朝臣,谁有不同意见的时候,礼部右侍郎焦芳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何瑾串通火筛,阴私我大明将士,欲将我大明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如此奸佞颟顸之人,该当场斩杀,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口,满朝官员不由振奋不已:好一个焦芳,一席话非但没被何瑾带沟里,还反守为攻。 真是机智如斯,舌辩无双。 正可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何瑾那等奸佞小人,就该由焦侍郎来收拾! 不怪这些官员们看到焦芳出场,都有些忘乎所以。实在是这位仁兄在大明朝堂,太有特点了。 这位焦侍郎,说起来还是何瑾的河南老乡。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还是个翰林,可要是把他当成文弱书生,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想当年,还是弘治老爹在位的时候,大学士彭华推荐晋升学士人选,漏了焦芳。这位兄台听到消息,当即表示,我要是当不上学士,就拿刀在长安道上等彭华下班,不捅死他不算完。 彭华听到消息,吓得不行,赶紧把焦芳的名字加了上去,事情这才了结。 如此剽悍的履历,看来在中进士之前,估计也是在道上混的。他跟何瑾怎么看,都应是蛇鼠一窝的,偏偏这会儿斗了起来,怎能让大明的官员们不激动? 第五二零章 一切如我所料 冷言旁观一眼身边的焦芳,何瑾脸上的表情很是幽怨。 这家伙虽然名气很响,但真正说到政治才能方面......何瑾感觉,满朝官员拿焦芳跟自己类比,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不过再想想明朝士大夫的治国水平,也就这样了。 “陛下,何瑾身为我大明官员,竟还担任了蒙郭勒津部落的达鲁花赤,甚至传闻他还同火筛之女有了婚约。臣不得不怀疑,他此番提出的这等荒谬建议,究竟是为塞外异族而谋,还是在为大明效力!” 人家焦芳也不服气呀,同样不屑地看了何瑾一眼,哼了一声继续道:“陛下,若以臣之见,塞外之事静观其变便好。” “若鞑靼小王子剿灭蒙郭勒津部,则我大明少一附庸之毒瘤;若鞑靼小王子与火筛两败俱伤,更乃我大明边关之福音。” “相反,我朝若出动十万兵士、耗费粮糜无数,只为一附属番部浴血奋战,又能得到什么?何瑾若不懂国事,还可算作愚不可及;若知晓这层道理,却来蛊惑蒙蔽陛下,分明就是卖国祸乱的奸贼!” 这番犀利的抨击一出口,底下的大臣都忍不住惊叹了,仿佛人生已达到了的高潮。此起彼伏下,尽是一个个‘臣附议’和叱喝何瑾的声音。 毕竟这番话很有心机和威力:先将何瑾的身份抹黑,再剖析一番出兵援助蒙郭勒津部落的利弊,继而又呼应何瑾不是蠢材就是奸贼的结论...... 简直......完美! 就连一旁的何瑾也不得不承认,人家阿芳说不定,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可惜,焦芳毕竟不是拉芳。还是比不得自己蒂花之秀,这般一枝独秀的。 这的言论放在一年前,或许会让没觉醒的弘治皇帝心思动摇。但有了自己一年多的潜移默化,弘治皇帝对儒家治国那套理论观点,已渐渐开始产生怀疑,自然不会轻易先入为主。 最主要的是,上朝的前几天,何瑾其实已秘密觐见过弘治皇帝。将两个多月来的第一笔贸易税收账簿,让弘治皇帝亲自过了目。 于是,听完这番话的弘治皇帝,还是一脸的淡然,向着何瑾问道:“何卿,不知此时你有何话要说?” “清者自清,臣无话可说。”何瑾这会儿反倒懒得解释,只是微微笑道:“不过臣觉得,杨尚书必然有话要讲。” 这时杨一清就板着一张脸,被鸿胪寺的官员带了上来,大声言道:“陛下,臣也听闻了何员外郎在蒙郭勒津部落,担任达鲁花赤一职。” “但据微臣所知,他担任这一职并未如何替火筛办事。反而借助蒙郭勒津部落,将大明货物推广到草原更多的部落,为我大明谋取丰厚利益。” 说着,他便将一本账簿掏了出来,道:“此乃大明通商互市以来,抽取商税所得。二百一十六万白银所入所出,均记录在案,恳请陛下御览。” 丘聚赶紧将账簿接了过来,递给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早已看过,当然只随手翻了翻,便又意有所指地问道:“杨尚书,你此举究竟用意是何?” 杨一清还是一副谁都欠了他二百两银子的模样,硬声硬气地回道:“回陛下,老臣没有什么用意,只是在就事论事。” 这番话落,简直无异于狠狠在刚才那些附议的官员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尤其对于焦芳来说,更是无形胜有形的还击。 当个达鲁花赤就推导出人家卖国了? 讲话要靠证据的好不? 多年的圣贤书读过来,就是让你们凭空臆想、血口喷人的? 没错,比起焦芳那等站不住脚的诬蔑,人家何瑾这一手儿才叫漂亮:我什么都不说,商部的部长就会拿着证据来辩白。孰高孰低,孰优孰劣,所有人都心中有数儿了吧? 你那个段位,跟我实在不是一个级别的好不? 这一下,被逼入死角、恼羞成怒的焦芳,也只好拿起了士大夫那套从来不变的论据,道:“陛下,通商互市本来就乃动摇国本之举!” “为了区区二百万两商税,便使得大明道德败坏、人人狡狯渔利,世风日下,此举不啻于饮鸩止渴,舍本逐末!” 一听到这样的言论,何瑾就觉得头疼:有钱还不好哇?......有钱能办多少事儿,你们心里难道没个点数儿吗? 可没办法,在儒家圣学一统江湖的明代,提钱就是政治错误,流通商业就是万恶之源。 至于没钱什么事儿都干不了的,我们一点都不管。反正我们士大夫,已占据了社会金字塔的第二层,要维护儒家圣学的正确性一万年不动摇。 否则,儒家圣学治国的基础被推翻了,我们还怎么混? 对于这样的困境,何瑾......当然也有对策:就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呗。 毕竟圣学教化的终点,是仁爱礼信、世界大同。只要坚定认同这一点,儒家圣学的人物,也会被自己给污染掰弯。 而且,越是那种宦海沉浮多年,有着丰富治国经验的真正政客,越是会反思咀嚼。 面对焦芳的这等指责,何瑾忽然便孤注一掷,道:“陛下,对于这一点,臣还是无话可说。” “不过,兵部尚书乃掌管天下兵马,又是拿通商利益负责改革兵制之人。想必刘大人之言,最能阐述通商互市利弊,也最为公正客观。” 弘治皇帝眉头一蹙,看样子也是没想到何瑾,竟会如此兵出险招。 毕竟根据锦衣卫传来的密报,这小子虽然这些时日计计连环,却仍旧未让刘大夏改变心意。 此时若让刘大夏上殿陈述,万一他站在了文官集团一方,出兵援助蒙郭勒津部落一事,岂非鸡飞蛋打? 一时间,奉天门前的所有官员,也都纷纷将目光投在了刘大夏身上。 虽然这些时日他们都在斥责,刘大夏与何瑾同流合污。但他们也都清楚此番出兵,也唯有这位兵部尚书的意见最为重要。 凭着多年对刘大夏的风评了解,他们还是希望刘大夏此刻能痛改前非,坚定地站在他们文官集团阵线,彻底击碎何瑾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被通政司官员带上殿来的刘大夏,却未如平时般慷慨陈词。 他眉头紧锁地望向威严在上的弘治皇帝,又向后环顾奉天门前同僚百官。最后,目光停留在何瑾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沉痛而纠结。 好巧不巧,这会儿焦芳反倒心虚了,抢先开口道:“陛下,臣闻何瑾狡诈多端,先是屡屡行贿刘大人,又举荐安排刘大人之子为商部检校平......如此污渍在前,刘大人之言已有失偏颇,臣认为不足采信!”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儿的刘大夏。 当着弘治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遭受如此污蔑和羞辱,老头儿脑中那根纠结隐忍的弦戛然崩断,怒而开口道:“焦芳,上次百官请愿你推诿推让,此番又这般哗众取宠,当真以为陛下和百官都不知你那点鬼蜮心思?” 都是混朝堂的,谁还不知道谁几斤几两? 更何况人家刘大夏三朝元老,资历、名望、能力都甩焦芳好几条街,脾性又吃软不吃硬,焦芳如此乱开炮,可不就捅了马蜂窝? “至于通商互市一事,老夫起初也同你所料一般,觉得此乃动摇国本一事。可你这等不事生产、高高在上的官员,去过京营考察没有,见过军户老小生活的窘迫寒酸没有?”“ 还有,说什么动摇国本的妄言,为何老夫只看到百姓多了条生计的活路,朝廷国库因此充盈。尔等从未真正走出去,就臆想擅断得出结论,岂非苍白又可笑!” 这话一出口,早朝哗然。 唯有何瑾在一旁隐约笑了起来,嘀咕道:“果然,一切如我所料啊......” 第五二一章 满足他心愿! 对于刘大夏的突然转变,何瑾一点都没感到奇怪。前世商场形形色色的人,在眼前游来走去,他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如刘大夏这种黑白分明,非此即彼的脾性,假如仍坚持儒家圣学那一套,从西山归来后,便会彻底与自己划清关系,公开表明没有受贿,同时让儿子从商部的职位上撤下来。 但何瑾等了好几天,也没见刘大夏有任何动作。 端木若愚和柔音都认为,人家既然没答应,那就是拒绝了呗。可何瑾却看到了另一面:既然没明确拒绝,那就说明他其实......已半推半就了。 这时候无须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直接在大庭广众下逼他一把,比什么都强——毕竟人在退无可退的时候,总会直面自己内心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焦芳这里还来了一次神助攻,一下把老头儿点炸了。 一番叱喝似乎还不过瘾,又怒不可遏地继续言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忠君爱民,可连士卒百姓最想要的都不清楚,便要榨干他们的血肉!仁政圣道在你们眼里,难道就是这样的?” “大明边患由来已久,你们也向来视而不见。兵制糜烂,你们更束手无策。如今何小子终于有了以狄制狄的方略,还能富国强兵,你们却要为了一己之虚名,在此大放厥词!” 越说越激动,老头儿明显是动了真火,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对焦芳一顿吼:“还区区二百万两银子,你可曾为大明挣来过一钱一两!” “你又可知这二百万两银子,能抚恤多少军属,能汰换多少器械,能让多少士卒感沐天恩,再无后顾之忧为国效力?” 一连串的质问,焦芳被吓了一跳。见刘大夏怒发冲冠的样子,他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不敢再说什么。 奉天门前的那些官员们,也都瞠目结舌,集体沉默了。 不管怎么说,这时代的大臣还是讲些忠义风骨的,肚里什么心思自己最清楚。听着刘大夏义愤填膺的怒吼,也都意识到自己的狭隘和骄虚,开始心虚愧疚起来。 这时候,刘大夏双目已有些泛红,哆哆嗦嗦地向弘治皇帝行礼,继续道:“陛下,前些时日何小子带着老夫,去西山走了一趟。” “在那之前,老夫也是秉信商业祸国的。可到了西山后才知道,何小子早已将新军的家眷陆陆续续接了过去。” “那里经过何小子的一番经营,已是滴水不漏。他的产业雇佣士卒家眷劳作,给予一定的工钱和福利,使得军眷在那里安居乐业。士卒没了后顾之忧,还有军营的晋升激励,操练起来更是卖力。” 说着刘大夏又忍不住动容,回望身后那些官员,悲切道:“诸位想想,这样的新军他们上了战场,怎可能当逃兵!一旦脱离了军籍,他们的家眷非但会失了军属的优待,更会被所有人不齿!” “那些百姓们可没钱读书,他们参军就是为搏一个前程。没有这个前程保障,他们战死沙场,反而更会家破人亡!” 高声呐喊完,刘大夏才又转向弘治皇帝,稳了稳情绪道:“有了这样的基础,何瑾还在西山建立了学堂,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 “更难得的是,西山那里的孩童,一个个视他们的父亲兄长为英雄,还立志长大后也要当护国为民的将士!” “其中的缘故,自然是将士的付出有了回报,得到了认可和荣耀。百姓才会觉得当兵也是一条出路,日后我大明的兵源才会不断。而非是将一些囚徒罪犯充入军营,败坏将士名声,辱灭士卒的荣誉!” 听完这些,弘治皇帝神色才鲜活起来,而非之前那些淡漠机械。想了想何瑾这种模式,瞬间就意识到这等模式的不凡。 毕竟改革兵制这议题,在朝堂上也是老生常谈了。 不过谈来谈去,也就何瑾一番折腾,打通了勋贵武官的关窍儿,弄出了军事化管理外加奖惩机制,终于开始行之有效。 可此时听了刘大夏,讲述何瑾的一番谋划,又给了弘治皇帝不一样的启发:不错,只改革军营还是不够。 要将整个大明风气也改了,让士卒们后顾无忧,才会人人踊跃参军。大明才能自强恒强,兵威强盛且生生不息。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似乎还欲言而止的刘大夏,道:“刘公,可是还有话要讲?” “老臣......”刘大夏想了想,忽然间似乎心一横,才开口道:“老臣认为大明的确不该抑商,至少不能像现在一样,视商业为粗鄙狡诈之业。” 这话一出口,不止底下又是一阵哗然,就连何瑾都有些目瞪口呆了:老刘,你这是经历了一番心灵洗礼,直接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真的是......太好了! “陛下,《孟子》当中有云,无恒产者无恒心。老臣之前一直认为,恒产便当是五亩之宅,树之以桑。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 “可西山一游后,老臣便想着西山的那些煤炭、水泥、玻璃、毛线、肉干,为何不能是恒产?我大明幅员辽阔,万千百姓日常所需,又怎能离开那些?只要我大明国势蒸蒸日上,那些商品就不乏销路......” 听到这里,底下又是一阵接连不断的咳嗽声。毕竟刘大夏一番言论,可是在质疑‘士农工商’这四等公民的分化。 在明朝商品经济还未完全发展起来的时代,这些话显然是惊世骇俗的,也是会让既得利益者拼命反对驳斥。 只不过,何瑾依然不管这些,还是自顾自地露出了姨母笑:老刘啊,看来你终究是......悟了啊。 真没白带你逛一圈儿,没想到你的思想境界,已然这么高了。虽说比起我跨越五百年的境界,还是逊色了不少,但也足以领先时代了。 大明朝堂终于又多一个开窍儿的,自己的盟友方阵,也多上一位重量级的选手。 可这个时候的弘治皇帝,却不得不替开嗨了的刘大夏刹车,阻止群臣们急不可耐的辩驳:“今日所议之事,乃是否出兵增援蒙郭勒津部落。刘公,话题可有些扯远了。” 刘大夏这才反应过来,当然又是力挺何瑾,道:“陛下,老臣也认为大明当出兵增援。西山那里牛羊,还有羊毛、牛皮、马尾、药材这些,皆乃我大明子民之恒产。为我大明子民福祉,朝廷岂能袖手旁观!” 这话落下,何瑾又忍不住嘿嘿一笑:老头儿还真倔啊,见缝插针也要表达自己的观点。明明那是草原上的特产,到你嘴里就成大明百姓的恒产了。 这等厚颜无耻的风范......嗯,我喜欢! 随即,前任兵部尚书马文升,也咳嗽了一声,出班言道:“陛下,老臣也赞同出兵增援。好不容易谋下的一笔财源,怎能放任那鞑靼小王子破坏?” 紧接着,勋贵武官也开始发力了,张懋、朱晖、薛伦一众大佬儿也跳将出来,纷纷拍着胸脯摆事实:“陛下,宁夏一线我等都能击败火筛。此番又是出长城同火筛一同抗战,焉能击不败鞑靼小王子?” 路已铺好,内阁大学士们也不藏着掖着了,纷纷也上前表示:陛下,虽然只过了一年,但咱大明就是跟去年不一样了,该反守为攻了! 这下彻底大势已成,奉天门那些官员就算再想跳出来,也得考虑下是否能得罪起这么一群大佬。 弘治皇帝也不必跟上次一样赤膊上阵,只需当场在何瑾的奏疏上画上一个圈儿,然后起身威严举起右臂,迎着初升的朝阳宣示道:“大明,已非昨日之大明。既然鞑靼小王子猖獗欲战,朕就满足他这一心愿!” 第五二二章 我有想法儿! 清晨,柔音端着一盆热水,准备侍奉何瑾洗漱。可没想到何瑾今日已早早起了床,还洗漱完毕,站在了庭院当中。 不仅如此,他还轻轻弯下了柳树的一根纸条,凝视着上面嫩黄的芽叶,一脸黛玉葬花的哀伤。 柔音娥眉微微一蹙,不懂何瑾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可不待她开口,何瑾便回头风骚一笑,悠悠言道:“柔音,你知道吗?每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季节,看着万物复苏的新绿,总感觉世界又推到重来了一番,给人无限的可能和希望......” “老爷......”这番话嗓音低沉,还略有几许的哲意,柔音一时不知该如何接。 然后,就见何瑾放下了枝条,继续道:“不过今年,我恐怕最讨厌这个时节了。因为万物复苏,鞑靼小王子的疯狂报复也要来临了。” 说着他便走向柔音,又一挑人家圆润的下颌,面露不舍地道:“同时这也说明,我要离开这繁华如云、灿烂如锦的京城了......” “老爷......”被这位始终让自己看不透的少年靠近,柔音呼吸不由急促,俏颜也羞红了起来。 她并不怎么厌恶何瑾,更多的,反而是探究不得的好奇。 假如,何瑾有进一步举动的话。柔音想着自己恐怕,也不会那么抗拒......毕竟,朝廷给予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的监视。 而为了能够脱离贱籍,她也早已将贞洁名声,扔在了一旁。 可没想到,随后就听何瑾又悠悠说道:“毕竟再不走的话,明日以及以后,我就要天天上早朝了......我还是个孩子,保证充分睡眠才能继续长高。” ‘哐当’一声,柔音手中的铜盆就掉在了地上。甚至,她还想起了藏在腰间的利刃......真想,一刀捅了这渣男啊! 可就在少女满心怒火的时候,赖三儿出现了,道:“老大,马匹已准备好了,我们该启程了。” 何瑾就点了点头,转身毫无留恋地走向了大门。 只是在即将出去的时候,他又来了一句:“另外,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下当个双面间谍。毕竟,锦衣卫那里开出的条件,实在太不吸引人了。”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这些时日应该已看到,跟了我的人混得如何风生水起。” 说着,大门处已不见何瑾的人影,只留下他最后一句话:“这次趁我征讨鞑靼小王子,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 “双面间谍吗?......” 柔音愣愣环顾这个没了何瑾的府宅,一下觉得空落落的。仿佛在无声告诉她,有时有选择总比无选择要好得多。 ...... 快马奔行十六天,风尘仆仆的何瑾一众人,又赶回了延绥。军情紧急,他这次又路家门而不入,直接奔向了军营找徐光祚。 没想到,大侄子王守仁竟然也在军营当中,而且两人看起来,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然后何瑾眼珠子一转,忽然就高兴了起来。 大明这时代可没啥名将,而自己这位大侄子,却是一等一的统帅之才啊! 年少的时候,王守仁就不安心在私塾里坐着。喜欢舞枪弄棍,读兵书,还喜欢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写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老爹思索良久,便叫来了王守仁,问了他一个问题:“书房很闷吗?” 王守仁点了点头。 “那跟我去关外转转吧。”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王守仁后来之所以能成为圣人,老爹的教育肯定是功不可没的。 换成别的家长,比如刘大夏的那种,肯定会呵斥刘祖修说:“好好读四书五经,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王华虽然实务能力还不清楚,却是真正读懂了书本的人。 他当然知道在蒙古骑兵经常出没的关外,带着十几岁儿子旅游散心,无疑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但经过慎重考虑,王华最终兑现了承诺。 可神转折也就来了。 不久之后,王华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追悔莫及。 在关外,年少的王守仁第一次看到了辽阔的草原和大漠,领略了纵马奔腾的豪情快意,洪武年间的伟绩,永乐大帝的神武,那些曾经的风云岁月,深深地映入了他的心中。 一颗种子开始在他的心中萌芽。 王华原本只是想带着儿子出来转转、散散心,让他开阔眼界后继续用心读书。可王守仁接下来的举动,却让王华大吃一惊。 回到京城的王守仁,有一天便一反常态,庄重地走到王华面前,严肃地对他爹说:“我已经写好了给皇上的上书,只要给我几万人马,我愿出关为国靖难,讨平鞑靼!” 据查,发言者王守仁,那时十五岁。 王华沉默了,过了很久,才如梦初醒,终于做出了反应。 他十分激动地顺手拿起手边的书(一时找不到称手的家伙),劈头盖脸地向王守仁打去,一边打还一边说:“让你小子狂!让你小子狂!” 王守仁第一次为国效力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 当然,王守仁也没让王华如愿,随后他就立下了要当圣贤的宏愿。或许,是觉得当一介名将只能解决边患,解决不了时代的思想禁锢吧。 反正,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通过这点事儿,和之前同王守仁一块儿剿灭白莲教巢穴的经历来看。此时的王守仁虽说没龙场悟道后那么牛逼,但军事和战略素养还是妥妥在线的。 当下,何瑾就将手中的一张朝廷诏令,扔给了徐光祚。 然后在徐光祚激动开口前,他抢先向王守仁问道:“大侄子,此番同火筛一起抗击鞑靼小王子,你可有什么想法儿?” 说着,他似乎还嫌自己不够真诚,还补充道:“乖,叔父不会像你爹那样,抄起家伙就打你的......” 正准备开口的王守仁,激动的脸色一下就黑了:“叔父,十六年前的那等小事儿,估计你刚出生,怎么会如此清楚?” “我......我们还是谈谈鞑靼小王子吧。” 何瑾当下就决定,不再多说废话。毕竟跟聪明人聊天,一不小心他就能抓住,你话语中的漏洞和疑点。 可一提到这个话题,徐光祚看样子又想要抢答。 何瑾就一摆手,又阻止了徐光祚的发言,静等着王守仁的回复:“叔父,达延汗非一般的草原枭雄......” “十四岁开始亲政,经过与卫拉特部的数度征战,将其击溃。随后又征服亦思马因、亦卜剌,包括火筛,统一了漠南蒙古,终结草原上的风雨飘摇。” “虽说如今他的统治非常有限,比不得成吉思汗时的辉煌,各部落也时有反叛。可毕竟他如今控有着鄂尔多斯、土默特等直系部落,还有永谢布部、喀尔喀部、兀良哈部、科尔沁部......” “单论麾下的控弦之士,便有左翼三万户和右翼三万户。而此番集结各部落气势汹汹杀来,兵马竟多达三十万......” “另外......”说到这里王守仁不由苦笑起来,拿出一些丁逸柳传回的情报,道:“此番他之所以能这般一呼百应,还是叔父助了他一臂之力。” “嗯?......”一听这个,何瑾登时就有些傻眼:“怎么可能?我一直在用大明的物资瓦解分化蒙古各部,怎么反而成了他的神助攻?” “正因为叔父这段时日,在用大明物资开路。身为黄金家族嫡系子孙的达延汗,才能借用旧元的旗号,强硬勒令各部祭天会盟,讨伐背叛蒙古的蒙郭勒津部。” “唔......”何瑾用手托着下巴,这下有些明白了:“就是说人家达延汗,也看出我的计划了。于是赶在我们鲸吞蚕食之前,先重拳将蒙郭勒津部打趴下,重新确立蒙古对大明的敌对形势。” “人家战略很是清晰嘛......如此看来,这场大仗很是难打啊。”何瑾重重点头,然后又将问题转回了原点,问道:“那么,贤侄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军师,我有想法儿!”徐光祚憋急了,忍不住抢答道。 “不,我就想听大侄子的......” 然后,徐光祚就想随手抄起家伙,劈头盖脸地揍何瑾:我才是延绥的宣抚,节制这里兵权的武官啊! 第五二三章 放异族入关 无论徐光祚怎么腹诽,哪怕他的官职也比何瑾大,身份更是比何瑾贵重。可在何瑾面前,他始终一副小受的样儿,只有满脸的幽怨。 这并非何瑾多么无耻狠辣,使得徐光祚畏惧。 而是人家继承了老祖宗的忠义礼信的高尚品格,对于培养提拔自己的军师,有着发自内心的感恩之情。 于是,忍一忍胸中的怒火后,也只能跟何瑾一样,等着王守仁的回答。 “叔父,侄儿思来想去,也同徐宣抚商议多日,才有了一些模糊的战略。”王守仁还是很实诚的,并未将商议的军略据为己有,而是如实言道:“此番小王子气势汹汹而来,无疑有泰山压顶之势,我等切不可直撄锋芒。” “更何况草原一马平川,最适合骑兵冲锋突进。倘若出城浪战,则乃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几乎毫无胜算。” “为今之计,只有坚壁清野,借城墙之固,稳守长城一线。小王子大军虽人数众多,可部落不一,人心不属。待时日迁延愈久,困顿城下的他们人心涣散,我等便可一鼓作气,反守为攻!” “唔......”何瑾就点点头,表示很是认可这等战略。 别看他之前勾结了朝中勋贵武官,还有内阁大学士,然后这些主战派们,一个个在朝堂上喊得热血激昂,仿佛大明真过了一年,就脱胎换骨不一样了,可以反守为攻跟鞑靼小王子死磕了...... 但实际上,口号什么的,喊喊也就算了。 他脑子一直是很清醒的:大明的兵制改革,推行才不过数月。最大的成果,无非铲除了军营里一些蠹虫,净化了一番军营的风气而已。 真说到战斗力方面,还是跟前几年没啥两样儿。若脑子发热,就在草原上跟人家蒙古骑兵对磕......呵呵,无论来多少援军,都只是送菜。 此时他心中不得不暗赞:大侄子的军事素养,果然是杠杠的。虽说还没带过兵,但跟京城那几个喊打喊杀的老杀才比起来,简直能甩他们两条御道。 不过赞完之后,还是没等到王守仁后面的话,何瑾的眉头就不由蹙了起来,问道:“大侄子,我朝的将士百姓可躲入延绥城中。可长城之外的蒙郭勒津部,你们想好如何安置,如何配合御敌了吗?” 没错,王守仁和徐光祚提出的总体战略,虽然方向很对。可半天都没说出个具体操作细节,而且最关键的,就是他们似乎根本没考虑火筛那边儿的情况。 这下,徐光祚再也忍不住了,抢答道:“军师,这也正是我们头疼的地方。按照王主事的说法,蒙郭勒津部是沟通大明同塞外贸易的桥梁,是大明稳定的货源和倾销市场。” “所以此番我等务必要保证,蒙郭勒津部落非但要存活下来,还要将损失降到最低程度。” 说到这里,徐光祚不由无奈两手一摊,丧气地道:“可蒙郭勒津部就是草原上的牧民,总不能放他们入关,也跟我们一样坚清壁野吧?” “为什么不呢?”何瑾就笑起来,反问了一句。 谁知这话一出口,不止年轻的徐光祚,就连稳重的王守仁也惊了起来:“叔父,我们汉人与蒙郭勒津部落通商不过数月,两族世代仇怨深如渊海。” “倘若放任塞外异族入关,搞不好就会背上千古骂名,致使两族之间血流成河!如此凶险之事,叔父岂能说的这般轻飘飘?” 一旁的徐光祚,更是忍不住着急道:“军师,先不说蒙郭勒津部会不会有狼子野心,趁兵危战凶时里应外合,开了城门放鞑靼小王子入关杀烧抢掠。就是他们的他们的牛羊,我们也没地方安置......” “谁说没地方安置?”何瑾就摇摇头,信手在他们桌案上摆着的舆图上一指,道:“这地方就挺不错嘛......” 王守仁和徐光祚仔细一看,目光不由变得怪异起来:“这地方也能?......不错,他们都是草原上的牧民,对于我们汉民而言的贫瘠之地,正是牛羊繁衍生息的场所!” 何瑾手指的地方不是别处,乃延绥北部毛乌素沙漠南缘的风沙草滩区。那里面积广袤,湖泊星罗棋布,沙滩地上也郁郁葱葱,杂草足供牛羊啃食。 最重要的是,因为不具备耕种价值,那地方人烟很是稀少。如此距离拉开了,也就极大减少两族矛盾冲突。 只是这神来一笔虽然很厉害,还是让两人难以接受。 徐光祚纠结了片刻,又踟蹰道:“军师,就算如此有效避免了两族矛盾。可这毕竟是放异族入关,事关重大,万一......” “万一他们当中有人心向鞑靼小王子,趁机作乱里应外合,那我们就成了千古罪人,是吧?”何瑾毫不避讳地补全了徐光祚的担忧。 然后,又是轻飘飘地一笑,道:“那咱就不给蒙郭勒津部这个机会呗。” “怎,怎么个不给法儿?” “将蒙郭勒津部的勇士同妇孺分开安置,精壮勇士编入军营,在前线御敌。有火筛压制着,谁敢有想法儿,火筛可会比我们还心急剁了他!” “至于后方的妇孺们,就在毛乌素沙漠那里放牧。没有了精壮的男人,只凭他们也想祸乱关中,恐怕还没那个本事儿吧?” 王守仁和徐光祚对视一眼,顿时感觉茅塞顿开:没错,比起他们担忧蒙郭勒津部里应外合,火筛只会更担忧。 因为若有人心向小王子,最先倒霉的肯定就是火筛。只要火筛没有反大明的心思,蒙郭勒津部就会稳如泰山。 同时,将蒙郭勒津部的勇士和妇孺分开安置,非但减少了蒙郭勒津部的反叛可能,还能使得蒙郭勒津部勇士奋勇抗战。 毕竟,他们可是在为部落而战,为身后的亲人而战。只有击退了鞑靼小王子,才能回到广袤的草原,恢复之前安宁富足的生活。 “叔父此举看似凶险至极,却险中有稳,还能化弊为利,实乃精妙无比。侄儿听叔父一席话,胜读十年兵书,受益匪浅。”王守仁震惊了,由衷向何瑾施了一礼。 徐光祚也随着一礼,忍不住兴奋言道:“此计胆大心细,光祚代延绥将士百姓,谢过军师了!” 言罢,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不知除此之外,军师还有何指教?” “哦......”何瑾就点点头,还是一副随意淡然的样子:“还有就是你们的战略,太被动保守了。” “为何非要等待时机,而不是想着主动制造机会,让鞑靼小王子与各部之间失和,相互猜忌、互生嫌隙呢?” 一听这个,徐光祚和王守仁眼神儿更加亮了,齐声问道:“敢请叔父(军师)教我。” “哦......这些啊。” 何瑾还是一点头,这次就正经凝肃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言道:“这些还没想好呢。仗都没打起来,我哪儿知道会是个啥鬼样子?” 可就在两人气恼不已的时候,何瑾又换了语气,阴沉言道:“反正,之前我可派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跟各部落都偷偷摸摸地勾搭起来。” “哼......这根刺算是已牢牢扎在小王子的心里,我也不可能放弃这个优势。就等仗打起来后,再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说完,就很不负责地留下目瞪口呆的两人,向外走去还摆手道:“行了,你俩赶紧安排安排,准备接受蒙郭勒津部入关事宜。” “嗯......我会把端木若愚和刘火儿留这儿。他俩知晓我之前,怎么在磁山接受难民的,正好给你们打打下手。” “军师!......计策虽好,可也不能说吃就端。这种事儿我等要先上奏朝廷,才能.....”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连何瑾的人影都看不到了。 而这时王守仁才翻开了,何瑾之前拍给徐光祚的那张诏令,看罢后感叹不已:“不用再喊了,叔父神机妙算,此事早已办妥了......” 随后,王守仁就忍不住望着何瑾离去的方向,嘀咕道:“叔父虽毫无圣贤半分风范,可所谋之事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真是,让人止不住想探究啊。” 第五二四章 先谈谈嫁妆如何? 出了延绥,奔行不过两个时辰,便来到了蒙郭勒津部落。 此时部落里一片大战来临的景象,英勇的武士面无表情地磨着弯刀,帐篷中的妇女缝制着丈夫或兄长的皮袄,老人们聚在一起默默祈求着长生天。 就连平日欢快的孩子们,也不再四处奔跑玩耍,脸上没了笑容,曾经好奇的眼中尽是担忧和恐惧。 进入火筛的金帐后,便看到一群贵族们正在商讨着什么。有人举刀高喝,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好像纯粹就是来打酱油的,憋着一句话不说。 主位上的火筛脸色更是阴沉,看到何瑾进来后,神色才转变了一丝,问道:“大明会派兵增援吗?” “会呀......”何瑾就一屁股坐在了火筛左首下的位置,端起杯子看到里面是酒后,还向一旁侍卫吩咐道:“劳驾换杯茶来,整天喝酒吹牛逼,也挺没意思的。” 这话落下,其他蒙古贵族还没什么反应。毕竟,他们当中没几个跟火筛一样,还懂得一门外语。 可火筛听后,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也不知该愤怒咆哮,还是拎起酒杯砸何瑾:我们这是在商议蒙郭勒津部落生死存亡的大事儿,怎么到你嘴中就成喝酒吹牛逼了? 此番小王子集结了三十万大军,气势汹汹杀来。稍有不慎,就是蒙郭勒津部彻底覆灭的下场! 如今只凭部落剩下不足七万的勇士,怎么去抗衡?就算抗衡,也得先有个对策吧?倘若没有明朝的援军,嗯?等等...... 你刚才说,明朝那里会派出援军? 思路转到这里,火筛一下子又愣住了:虽然他的确向明朝写了求援信,可在内心深处,也只抱着试一试的看法,并不觉得何瑾真能搬来援军。 不管再这么说,去年的时候他还是大明的仇敌,之前更屡屡侵犯明朝边关。 就算大明再宽容博大,也不可能为走投无路才归顺的塞外部落,耗费大量财力物力,还有将士们的性命前来襄助。 除非...... 脑中一个念头飞速闪过,火筛瞬间面色变得更加阴沉。向着那些部落贵族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先退下。 当金帐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他才再度转向何瑾问道:“明廷那里提出的条件,又是什么?” “条件?......什么条件?”何瑾喝了一口热茶,赠送火筛一张呆萌迷糊的脸。 不过下一瞬,他就笑了起来,摆手道:“不要老把事情想的那么阴暗嘛。你以为大明此番出兵援助,就是要趁火打劫,强迫你们签订什么不平等条约?” “难道不是吗?”火筛却反问了一句,道:“我委实想不出,明朝为何要做出这等损己利人之事。” 草原上可没有圣学儒道,信奉的完全是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对于火筛这等成熟的部落首领来说,率先想到的可能,就是利益交换。 “难道,就不能是大明重信守诺,天朝上国诚意庇护藩属?” 何瑾还是忍不住笑,道:“我们华夏汉族向来以德为先,诚信为本,以礼教圣学化苍生......好吧,我实在编不下去了,毕竟华夏汉族也从来不是傻乎乎的民族。” “此番之所以能够说通朝廷襄助,主要是你的部落已体现了价值,值得我们去维护。至于其他方面,也的确有中华文明中重信守诺、扶弱抗暴的传统。总之,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才达成了今日成果。” 听到这里,火筛还是半信半疑,问道:“明廷真的没有,什么其他附加条件?” “没有。” “哦......”他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在何瑾悠悠喝茶的当口儿,说出了下面一句话:“那你有什么条件?” 何瑾一口茶就全喷了出来,咳嗽连连外加气愤不已:“我是那样的......呃,等等,要不你再将贸易的利润让一成?” 这下火筛就明白了,心中大定,然后开始了左顾而言他:“既然两方要合力抗敌,那该如何个统筹部署?” 何瑾却一下嗅到了商机的味道,赶紧端正了态度,介绍道:“塔布囊啊,这统筹部署一事,可都是我一个人在忙前忙后。” “智谋这个东西呢,其实也是财富的一种。你看我非但替你请来的援军,还将统筹部署都帮忙想好了......” 何瑾唠叨个没完,火筛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闭嘴!两方到底要怎样配合,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那你到底是让我闭嘴,还是让我解释?......” 何瑾也很无奈,但看了火筛那要吃人的眼神儿后,又赶紧说道:“我已在长城内,为部落的妇孺们,寻觅了一处草滩区。” “同时为方便勇士们抗击鞑靼小王子,也在军营开辟了一处营地。使得部落的勇士,能够享受汉军将士一样的补给和待遇。” “长城之内?......”闻听此言,火筛豁然起身惊道:“你竟然要将我们放入关内?” “嗯,放关内多好啊。人家小王子一下来那么多的人,咱要是硬打硬拼,肯定是拼不过的。可到了关内就不一样了,延绥也是明朝九边之一,城高墙厚,物资储备充足。咱就能跟火筛慢慢拼,慢慢耗......” “废话!”不等他说完,火筛就打断他道:“我当然知道入关防守,要比硬打硬拼好得多,可你是如何办成这等事儿的?” “当然就是靠我的智谋和能力了!.......为了达成此事,你不知道我是如何苦口婆心,跟陛下讲道理、摆事实,耗费掉的心力折算成钱,足够以后咱们贸易一成的利润了,绝对业界的良心......” 火筛愣愣看着何瑾,神色这才渐渐有了变化,时红时青,变幻莫测。虽然眼前这小子絮絮叨叨,但他不得不承认,何瑾说的都是事实。 这一次,他真拯救了整个蒙郭勒津部落。 当然,其中将妇孺和勇士们分开安置的小心思,火筛也不是猜不出来。可瑕不掩瑜,这等做法非但不让他厌恶,反而让他更对何瑾高看了两眼。 毕竟如此稳妥奇妙、还令两方都能接受的法子,他就根本没想出来。 何瑾这里正说得起劲,忽然就觉眼前一黑,接着才看到火筛一下将他抱在了怀中,狠狠拍着他的后背:“小子,没想到你非但将蒙郭勒津部放在了心中,还真做成了这等救下部落的壮举。” “呃......”何瑾当时就愣了,双手只能下意识地,回拍了火筛两下。 毕竟就算他是穿越人士,可一下被个大男人熊抱在怀,也感觉很突然的:“这个......塔布囊啊,情义归情义,可生意还是生意。看来你也认同我的付出是吧,所以这贸易利润呢......” 然而不待他继续说下去,火筛又自顾自言道:“将女儿嫁给你,真是我做的最正确决定。从今以后,蒙郭勒津部落永远是你的大后方,你就是我部落的塔布囊!” 说实话,何瑾很讨厌这样的谈话方式——明明刚才还聊着生意,忽然不是情义就是婚姻了,还让人怎么往下谈嘛? 可随后看到这位雄伟颀长,面赤如火的草原枭雄,松开自己时面容如释重负,似乎还抿了下湿润的眼角。 何瑾忽然间,就觉得有些心软了,客套了两句:“塔布囊,其实你也不容易。背负整个部落的命运,这些时日想必也食不知味。” 可惜这会儿的火筛,已不想让何瑾看到他脆弱的一面,道:“既然你已有了部署和安排,那我也不用担心了。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先静静......” “哦哦,好的......”何瑾也就安慰般,拍了拍火筛的肩膀,然后慢慢地退出营帐。走出帐门的时候,还贴心地合拢了帘子。 可就在火筛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知该大笑还是纵情饮酒的时候,帘子处忽然又露出一个脑袋:“塔布囊,我刚才想想还是有些不对。既然不能谈生意了,那咱先谈谈那日暮的嫁妆如何?” 一下子,火筛的英雄愁绪就被冲淡扰乱,气得他抽出腰刀顺手一扔:“滚,你小子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紧接着,何瑾又是躲避、捡刀、逃跑一气呵成。 火筛看着简直哭笑不得,最后的一点惆怅也瞬间消失不见,端起酒杯豪饮一口:“不错,既然部落都有救了,我为何还要这般情长气短?” “小王子既然要战,那便跟他战到底!......有这个机智无双、能谋善断的女婿在,不信他能讨得什么便宜!” 第五二五章 兵临城下 长城一百里外。 夜幕下的草原上,连绵搭建着望不到边际的帐篷。最中心华丽的金帐中,十数名鞑靼贵族将领将敬畏的目光,落在虎皮卧榻上的青年男子身上。 男子头戴着圆顶的小尖帽,身披华贵锦袍,上面装饰着无数银线和宝石。他长得颇为高大,眼窝深陷,两撇短须微微上翘,双眼正眯着,给人一种很阴鸷的感觉。 此时他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地敲击着,敲击的节奏,似乎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感。帐中那些部落首领,对此唯有噤若寒蝉。 “明日之后,便会抵达蒙郭勒津部营地。英勇战士的厮杀,自要受到长生天的奖赏。”许久之后,达延汗才停止敲击案几,开口道:“击败火筛之后,营地的任何物资,任由勇士们捞取!” 此言一出,帐篷内顿时一片欢呼。要知道在草原上,物资不仅仅包括牛羊等牲畜财物,女人同样是其中的一种。 毫无疑问,这是一条残忍的奖赏。 纵然已偷偷摸摸跟火筛交易的部落首领,也只能假意作出激动雀跃的回应。毕竟,残酷的草原向来就是这样。 可达延汗似乎对此还不满意,伸手又一止,补充道:“蒙郭勒津部落当中,超过车轮高的男子,全都就地斩杀。所有帐篷也尽数烧毁,本汗要让草原上,从此再无蒙郭勒津这个部落!” 灭绝蒙郭勒津部落的战前动员,就在这天夜里,传达至三十万勇士耳中。 看着空无一人的帐篷,达延汗又忍不住自言自语道:“火筛,这一切都是你逼本汗做的......” 对于蒙郭勒津部落,他一直想着用怀柔的手段,拉拢至自己的麾下。 毕竟整个蒙古部落首领贵族中,达延汗最看重的就是火筛。其他部落的首领,也都敬畏火筛的骁勇善战。有了火筛的加入,他的统治力才会更加强悍稳固。 为此,他还提出了让自己的第四子阿尔萨博罗特,迎娶火筛的女儿那日暮,两部落联姻为一家。 可万万没想到,最抱以厚望的人,却在去年给了他狠狠一击。 蒙郭勒津部落非但归顺了明朝,还签订了国书通商互市。甚至在短短的冬末春初时日,便将大明的物资用品,贩卖到了草原上其他部落。 这一顿操作猛如虎,快如闪电,简直让达延汗眼花缭乱,张目结舌。可反应过来后,他也只能眼睁睁等着大地回暖,才能纠合了草原上的部落,前来讨伐报复。 “只有与明朝对立,我黄金家族后裔的声名才有意义。可火筛你却背叛了蒙古,背叛了大元的传统。” “既然不能让你臣服,那亲手砍下你的首级,作用也是一样的......”说完这句话,达延汗吹灭了帐中的蜡烛。 到了第二日,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达延汗便下令饱食后行军,赶在中午之前抵达蒙郭勒津部落营地。 到了那个时候,他决意用一场宏大的战争,彻底摧毁火筛,镇压下草原上不该有的心思。用蒙郭勒津部落所有人的血,让其他部落知晓草原上的残酷。 并且,他认为这场战争会很容易。 三十万对七万,即便没有军事常识的人,也清楚这是什么概念。无论火筛准备堂堂正正决战,还是在广袤上的草原逃窜游击,最终都只有覆灭一途。 想到接下来浩大而残酷的决战,自己的弯刀砍下火筛的头颅,还有其他部落畏惧到恨不得匍匐在地上的场景,策马驰骋的达延汗不由热血沸腾,又下达了命令:“快,行军速度再快一些!” 然而,当浩浩荡荡的部落盟军,兴冲冲赶至蒙郭勒津部落营地。眼前的一切,让达延汗简直不敢相信。 没有火筛率领勇士列阵以待,也没有急促吹响的号角,甚至帐篷都不见了踪影。整个营地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微微冒出新绿色的草原上,留下的只有牲畜蹄印和车辙印! “果然,还是当了懦夫吗?......” 达延汗愣了一会儿,随即便以为明白了什么,道:“派出勇士四面追寻搜索,火筛想着在草原上拖垮我们,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眼前的情景,只能让达延汗认为,火筛带着部落提前迁徙逃跑了。想要在草原上,跟自己打一场游击战。 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忧,毕竟一个部落行动再快速,也是比不过一支军队的,他迟早还会追上火筛。 并且那个时候,决战更轻而易举——有了部落的拖累,勇士却没了勇气,自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可很快自己勇士们带回的消息,就让达延汗傻眼了:蹄印和车轮的痕迹,一直通向了长城之内......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听了这等荒谬的汇报,达延汗忍不住已将手按在了刀柄上。只要那个勇士再胡言乱语,他就会毫不犹豫砍下那人的脑袋。 那位勇士显然也感受到了达延汗的杀气,更加结结巴巴起来:“达延汗大人,火筛是真的率蒙郭勒津部,逃到了汉人的关内。在城墙上,我们都看到了火筛的人影。” “继续行军!......我要亲眼去看一看!” 达延汗随即挥刀下令,随即策马奔腾起来。此时他的刀上染上了鲜血,刚才那个勇士的头颅已冲天飞起。 又奔行了两个时辰,饥肠辘辘的大军抵达长城之下时,达延汗果然看到绵延如巨龙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站着身穿皮袄的蒙古勇士。 更可恶的是,延绥城的角楼上,火筛正跟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抢夺着一个奇怪的东西。面对浩浩荡荡的大军,他们显得气定神闲。 “当初你就是用这个东西,提前看到了我大军的到来?”火筛把玩着手里的望远镜,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何瑾唯有满脸的幽怨,回道:“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大佬,是不是天生就有抢别人东西的习惯?保国公这样,你也不例外......” 谁知这句话,反而提醒了火筛。 他把玩了一会儿正准备还给何瑾时,忽然半路手一转弯儿,又揣入了自己的怀中:“前前后后,你已捡了我三柄弯刀。无论怎么算,也抵得上这么一支望远镜了。” 何瑾这下就惊叹了,然后飞快又从怀中掏出了三个望远镜,道:“那你还要不要了?” 火筛的嘴角就有些抽,知道自己绝对买贵了。 不过两军当前,大战在即,他也懒得跟何瑾废话,又沉下脸问道:“达延汗大军已至,你打算如何应对?” “嗯......”何瑾就拖着下巴想了一下,然后奇怪地看向火筛,问道:“看他们一个个捂着肚子的样子,好像是还没来得及吃饭?” 火筛不由疑惑了一下,又用望远镜看了一眼,才回道:“看样子的确如你所料。不过,这跟决战又有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火筛的脸色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何瑾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明显一个阴损的主意已酝酿完毕。 果然,随后何瑾就攀上了火筛的耳朵,嘀嘀咕咕了几句。 火筛听后顿时眼珠子都瞪圆了,脸也微微发烫:“你真打算这样做?......为了大战取得一点优势,就连脸都不要了?” “塔布囊,这可是打仗耶,血流成河、你死我活的事儿,要脸有个屁用!” 谁知何瑾反倒不乐意了,道:“兵者,诡道也。我们汉人老祖宗一千多年前就说了,打仗就是为了赢,就是耍阴谋诡计的,要脸干什么?” 这一下,火筛不由也点了点头。 可谁知,嘴贱的何瑾随后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再说了,丢脸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怕什么?” 第五二六章 大锅熬菜 虽然亲眼看到蒙郭勒津部的勇士站在城墙上,但达延汗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千百年来,自从长城诞生的那一日起,这道城墙就是汉民与游牧民族的分界岭,是汉民的坚固又脆弱的矛盾心理防线。多少汉家将士舍生为死,就是为了不让游牧民族突破这里,进入汉民的疆域腹地。 也因为这样固定的认知,城墙上密密麻麻的蒙古勇士,才带来了让人惊诧莫名的震撼:是大明已强大到无所畏惧,还是他们的心胸就是那般海纳百川? 可无论哪一样,都给三十万大军的士气,带来了极坏的影响。 尤其,对于那些已品尝到同大明贸易的部落来说,他们难免会想到:大明既然会如此厚待蒙郭勒津部落,岂不是也会善待我们? 既然和平贸易、通商互市就能各取所需,为何非要血流成河,牺牲部落里珍贵的勇士性命? 千里征讨换来迎头一棒,这不是达延汗想要的结果。 他想要的,是一场华丽宏大的决战,是‘灭此朝食’的辉煌,是一场战争换来自己在草原上绝对统治权! 带着这样难以抑制的愤怒,达延汗忍不住驾马上前,遥鞭一指火筛大骂喝道:“火筛!......背弃蒙古传统的叛徒,至高无上长生天的弃子。” “先祖勇武的血液,难道已在你们蒙郭勒津部落冷却?让你们变成了这等懦弱无能,跟胆怯汉人一样躲在城墙后的废物?” 言罢,达延汗振臂高呼,道:“若你还有一丝胆气,出场与本汗决一死战!至少,本汗会给你一个应得的谢幕。” 这一声来自草原可汗的叱喝,瞬间迎来了手下的一片响应。 无数勇士举起手中的弯刀,呼号应和,其他部落饥肠辘辘的勇士,也随之被感染。整个长城下面瞬间成为一片怒吼的波涛,场面令人为之头皮发麻。 然而,正当城墙上蒙郭勒津部勇士,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梆子声,然后就是一队队的伙夫,抬着热气腾腾的大铁锅、带着饭碗、筷子等物,从各个角楼的城梯来到了城墙上。 紧接着,便是火筛很是羞涩、不情愿地拿着一个木制喇叭,在何瑾的催促下,才用尽全力力气大喊起来:“说那么多废话,有个屁用!打仗不需要先吃饭?......蒙郭勒津部的勇士们,咱先吃了午饭再说!” 然后,整个战场都凝固了。好像,每个人一下都不会思考了...... 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位骁勇善战、勇武绝伦的火筛塔布囊吗?——如此粗俗,简直侮辱了战争的家伙,此时说出的话......简直太对了! 不错,说来说去有个屁用,最后还不是要你死我活,打得脑浆子都出来?既然是打仗,当然是吃饱饭了才有力气! 一阵诡异的沉寂后,整条城墙上就成了欢乐的海洋。 蒙郭勒津部的勇士和汉家将士们,一个个也都反应过来,拿着碗筷向城墙下的部落盟军炫耀道:“这么远都来了,还没吃吧?.......要不,一块儿来吃点?哦,忘了不行啊,咱们可是敌人。” “打仗就打仗,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啥?待洒家先吃上两大碗,眼馋死你们再说!......” “哎呀,今天的伙食不错......嗯,喷香!” 就连何瑾也蹲在了角楼上,捧着一个粗瓷大碗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还边大声言道:“在大明的食谱菜系中,你会发现热闹人多场所的地方,最常见的就是熬菜。庖厨偏爱的原因,是它制作简便,量大管饱,还极易吸收食材的滋味。” “这一锅的熬菜,选用了北方地区常见的大白菜为主要食材、搭配冬菇、冬瓜、豆腐和菠菜......最主要的是,它还荤素均衡,选用蒙古最原生的羊肉,肉质极为鲜嫩。” “甚至为了精益求精,还添加了汉家百姓精心腌制的猪肉火腿。再配上多种调料,慢慢烹熬,才制作出一锅汤鲜味美、让人食欲大开的菜——这不仅仅是一锅菜,而是华夏民族辛勤劳动、经验积累的结晶。” 当然,何瑾山寨版舌尖解说,不太可能通过数万、几十万人的嘈杂呼喊声中,传入没个部落联盟耳中。 但是,城墙上士卒们大快朵颐的动作,部落勇士都看得见的啊。还有那随着风飘来的香味儿,更让他们无法拒绝! 纵然是三十万大军的恐怖战争机器,可组成的单元也都是人。是人就会饿,饿了看到别人吃得那么香,就会嫉妒、羡慕、愤怒乃至怨恨的! 没错,大老远饿得前胸贴后背跑到这里来,谈什么蒙古传统、先祖勇武的血液,比得上一碗大锅熬菜来得香吗? 尤其城墙上还有软香的馒头管饱,嫌味道有些咸了,再喝上一碗温热解腻的茶水......简直就是惨绝人寰的心理打击! “火筛!......只是数月不见,想不到你已变得如此厚颜无耻!” 达延汗简直被气得脸色发青,恨不得一声令下让勇士都冲上去,砸了那些铁锅,夺了那些人的饭碗,美美地......不行,不能再乱想了。 可眼下的情况,自己部落大军长途跋涉赶来,早上的饭食早就在肚里消耗干净。如今营盘未扎、将士腹饿,攻城器械更没齐备...... 他唯一能做的正确决策,就是痛骂火筛一顿,然后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否则,勇士们哗变虽说不可能,但士气会持续不断跌落,质疑他这个可汗的智慧和能力! 然而,就在还没想好下一句痛骂的词语时,火筛已放下了碗筷,然后还喝了一口茶,咕啦啦地漱了漱口。 随即,刺激到眉梢突突乱跳的达延汗,忽然听到大声厉喝道:“休要再挖空心思,说那些个没用的!” “身为蒙郭勒津部的旗主,我只知道让部落的牧民过上好日子。大明朝威德如海,准许我部落通商互市,只愿两族和平共处,化干戈为玉帛......” “两族已打了上百年,牺牲了那么多性命,最终又为了什么?如此幅员辽阔的中原大地和广袤草原,还容不下两族共存?” “难道非要用血和火,将一方彻底征服消失才甘心?这一切,除了满足你的野心之外,还能留下什么!” 一番力竭的嘶吼,道出了蒙古底层勇士内心深处的渴望。 仇恨和征服的确会让人向往,可大多数人却不会为此豁出性命。尤其,在看到和平解决的方式前提下。 理屈词穷的达延汗,给不出一个答案,只能继续无理痛斥:“火筛!......你这个叛徒,不配为高贵蒙古勇士的后裔!” “哼,你要战,我便战!”火筛却猛然一摆手,喝令道:“勇士们,准备放箭!” 一瞬间,城墙上吃饱喝足的部落勇士,都在城垛望口探出了身形,将手中弓弦拉至满月。一排排连绵不断的冷幽箭头,反射着正午的阳光,那般刺目令人心悸...... 气急败坏的达延汗,当然明白不能在立足未稳前,胡乱下令攻城。 咬牙切齿间,只能恨恨一挥马鞭下令道:“撤,先安营扎寨,再埋锅造饭。待明日与叛徒决一死战!” 顿时,如汪洋大海般涌来的人潮,又如退潮般缓缓离去。 可沐浴着阳光的何瑾,却懒洋洋地又托起了下巴,轻飘飘地向火筛问了一句:“又是安营扎寨,又是埋锅造饭的,你说还有多少人,留心思顾着巡梭警戒?” 刚从丢脸阴影中走出的火筛闻言,身子骤然一紧,当即目光灼灼地盯向何瑾:“你是说?......” “客地作战,又部署统调不一,而且军心士气遭受迎头一棒......” 何瑾这就阴森森地奸笑了起来,道:“最主要的是,我们都吃饱了,他们还饿着肚子。试一下能偷袭就打,不能打也能从容逃回关内嘛。” 第五二七章 轰轰轰...... 午后的阳光洒在长城外五十里的一处丘陵处,在这里巡梭了半个时辰的蒙古勇士,此时已是又疲惫又饿,他抱着号角躺在地面上,看着马儿啃食着刚刚冒头儿的草尖,一肚子的怨气。 丘陵的另一侧,遥遥能看到无数的蒙古包正在搭起,仿佛要延伸到地平线之外。 虽说此番搭帐篷的同时,也在埋锅造饭。可眼下这位部落勇士,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看马儿吃草都忍不住,升起了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明明已汇报了蒙郭勒津部逃入关内的消息,还非要下令再奔行两个时辰。结果到了这里,只能看人家在上面吃着可口的饭食,什么都做不了。”想着今日的遭遇,他觉得一头猪都比达延汗聪明。 再想想家中还有刚度过严冬的牲畜要照料,自己却要在这里拼命。而且打蒙郭勒津部已变成同大明开战,且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去...... 越想这些,他越是觉得腹中焦饿无比,干脆蜷缩窝着肚子,希望能减轻几分痛苦。 哪怕,他本该一直监视着对面长城的动静。可饥饿和怨气,使得他只想将目光望向营地,希望能早点等回去吃饭。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地面上传来一阵颤动,可耳边却没听到隆隆的马蹄声。疑惑之下,他强忍着爬上了丘陵,后面的场景一下让他魂飞魄散! 无数匹蹄子包了麻布的战马奔涌而来,马背上的战士口中都咬着一根筷子,草屑飞溅,杀气腾腾。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马裹蹄、人衔枚’,是偷袭时为了避免弄出响动...... 偷袭? 他顿时大惊,拿起号角才要吹响,一排箭带着尖细的破空声飞了过来。锋利的箭簇从他身上一穿而过,鲜红的血喷洒在空中。 解决掉哨兵后,这支三千人的骑兵继续向前。过了丘陵后,对面部落联军其实已经能看到他们了。 这时候,一马当先的何瑾也吐掉了筷子,抡起狼牙棒大声呼喊起来:“儿郎们,随我冲!记住,不要恋战,就跟着我踏破敌营!” “杀,杀,杀!” 随着这一声声呼喊,草原上另一个方面也冒出了骑兵。此番他与火筛是分了两路偷袭,可以使骤然受惊的部落联军,更快地陷入混乱。 二十里左右的距离,在全速奔跑的战马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而部落盟军这里有的帐篷都还没搭好,锅里的肉也没煮熟。饥渴劳累的勇士们满心抱怨,根本也没时间挖壕沟修筑防御工事...... 有人就下意识突然大叫起来:“有人劫营啊!” 可这一声呼喊,却断送了他们的性命。何瑾率先向着那人冲去,一狼牙棒砸下去,血光四溅,惨嚎声随即响起。 顿时,整个营地混乱了起来。 有人继续在大叫,有人跑着去报信,有人准备上马迎战,还有人想要躲起来......战马嘶鸣、牛羊乱叫,一片乱如蚁粥的景象。 何瑾所率的将士们却没有任何急躁,这些人除却新兵营出来的精锐,还有徐光祚调教好的边关老兵。 他们都弯低了身子,眼睛里闪着冷静的光,那是久经杀场的战士才会有的,敢于直面死亡的光。 他们知道慌乱的敌军,不可能迅速组织起反击。而在这短暂地时间里,就足以使他们建立更大的功勋,且不会让自己送掉性命。 他们有条不紊地从马腹的皮囊中,抽出一个个铁壳子。壳子上有三寸左右的引线,拿香点燃后,将士们一声低喝,齐齐向外抛扔了出去。 轰轰轰!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响起,营地里的蒙古兵,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晃动。 惊愕放眼望去,周围两丈方圆的同伴,全部倒在地上双手捂头,凄厉惨叫不已。鲜血甚至白花花的脑浆从头顶哗哗流下,场面非常血腥惨烈。 部落联军们短暂的呆住了,每个人眼中不由自主浮现极度的恐惧。他们知道这大概是火药,可他们见过火炮火铳,却没见过明军还有这样用的! 那个可怕的铁壳子扔出去后,立马爆发炸裂最外层的糟铁,化为致命的暗器,将人撕裂成碎片。更让人气愤的是,阴险的汉人似乎还觉得光铁壳子不够,里面还添加了铁钉子、碎玻璃...... 这种战法他们从未见识过,无数的同伴连躲避都不知如何躲,就惨死在一旁。这......这根本不是袭营,简直就是一种无赖式的屠杀! 更可怕的是,这些铁壳子爆炸后又引起了大火。 帐篷和一些辎重本来就易燃,加之营地还有不少用来烧火的木材,整个营地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当中...... 何瑾和火筛率领的两支骑兵,很快就成了两股不能招惹毒流或蝗虫。他们奔袭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死亡, 密密麻麻准备迎战的敌军,在百十颗火药弹被扔出去之后,就会立刻被此起彼伏的爆炸撕成碎片。然后留下一地破碎的尸首,和熊熊燃烧的火焰。 侥幸没被波及的蒙古兵们,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们,继续祸害更深处的营地,鼓不起一点追上去厮杀的勇气。 然后,一名蒙古兵看着满地打滚哀嚎的袍泽,哐当一声扔掉了手里的兵器,跪下来痛哭流涕,五体投地式嚎啕忏悔。 在蛮荒落后的草原,神神怪怪的信仰还是很有市场的。 尤其达延汗之前还痛骂,火筛是长生天的弃儿。可现在他们觉得,自己恐怕才是惹怒了长生天的人。 有了第一个,紧接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铁壳子爆炸后,部落盟军的士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因为无知,所以恐惧。 他们陡然发现,自己好像是在跟长生天作战......这哪里是作战,这分明是作死啊。 轰轰轰! 山崩地裂的爆炸声还是接连不断,远处的达延汗气急败坏地下达着命令,可乱糟糟的大营根本没有回应。仍旧只能看着两支骑兵铁流,如犁庭扫穴般冲散营地,嚣张酷炫到不可一世。 终于,一东一西杀来的两支铁流汇合,抡着狼牙棒的何瑾看到火筛,忍不住嘿嘿一笑道:“如何,这比过年放鞭炮过瘾吧?” “嗯......可惜上次固原的时候,我还没想到这等战术。否则,呃.....没啥,你就当没听见好不?” 火筛原本因激昂而赤红的脸,一下就黑得跟锅底一样:这女婿哪哪儿都好,就是不会说话!要不是在战场上,真想将他绑马后拖行二十里。 “行了,火药弹扔得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环顾战场倒在地上打滚呻吟的敌军,火筛又检查了一番皮囊里的弹药,开口向何瑾说道。 “嗯,换个方向回去,朝他们的马棚、牛羊圈那里跑。” 毕竟三十万人的军营,从头跑到尾,估计都能把马累着。而且弹药也不是无限的,一旦其他营盘的蒙古兵前来支援,六千人恐怕刚够人家塞牙缝。 然而,火筛的脸就又黑了:“小子,你可真是阴毒不要脸啊......” 往马棚、牛羊圈那里跑,当然是为了扔火药弹,制造更大的混乱。而且马牛羊受惊跑散,部落大军既少了战略物资,也没了食物来源。 这样阴毒的想法......火筛内心很是不屑和厌恶。可下一瞬,他就一马当先冲了过去,道:“就按你说的办!” 于是,接下来...... 轰轰轰! 马嘶牛吼,羊群乱窜。 整个来犯的部落营地,真的比过年还热闹。只不过,汉人过年是喜庆,这里只有死亡的哀嚎...... 第五二八章 开小会...... 蝗虫过后,寸草不生。部落联军的营地,满目疮痍,一片愁云惨雾的景象。 从清晨一直奔行到下午,疲累不堪的勇士们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喘上一口气。就被何瑾和火筛的两支骑兵,粗暴地用火药弹炸得怀疑人生。 一直到了天黑,他们还在收拾营地,收拢牛羊,重新搭建帐篷,埋锅造饭。 可恶的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有的帐篷和锅都被焚毁破坏了。更难吃上热饭,睡不到帐篷,人人争吵嚷叫不休,有的还拔刀相向。 这样的结果,自然又引发了更严酷的惩罚——不少勇士没死在战场,先被自己人砍了脑袋作为警示。 并且为了防备何瑾的下一次突袭,勇士们就算好不容易吃上了饭,还要拖着困顿不已的身子去挖壕沟、摆设鹿柴拒马,修筑防御工事。 整个军营一片怨声载道,若不是达延汗部落的武力还能弹压得住,恐怕一场大哗变就可能爆发。 可即便此时没爆发,不满的种子也开始萌芽。 此时达延汗的大帐中灯火通明,帐内部落首领也神色各异。他们或畏惧、或敢怒不敢言、或暗自庆幸地看向主位上的巴图孟克。 被尊称为达延汗的巴图孟克,手指仍不停敲击着案几。但这一次的急促和错乱,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和烦躁。 被突袭的结果已统计出来了:两千余勇士当场死去,五千名士卒负伤。且根据这时代蒙古的医疗技术,五千人能复原继续上战场的,估计还到不了一千人。 至于帐篷被焚毁、牛羊马跑丢,还有士气跌落、军心不稳等一连串的附带影响,更是让人焦头烂额。 最可怕的,还不止这些。 心思缜密的达延汗,透过这次袭击的表象,还看到了更深一层的东西:此番何瑾和火筛袭击的部落,不是他的左翼三万户,就是右翼。其他如鄂尔多斯、土默特等直系部落,也受到了一些波及。 反倒永谢布部、喀尔喀部、兀良哈部、科尔沁部这些旁系中立部落,以及和硕特、绰罗斯、杜尔伯特、土尔扈特、辉特等这些刚被征服不久的瓦剌部落,何瑾和火筛的骑兵却一点都没打击。 这就太过离奇了......要知道,此番扎营达延汗也是有规划的。 为保证察哈尔部左右翼的安全,他将嫡系部落安扎在营地中央,其他旁系中立和新征服部落安排到了外缘。 假如只是普通的偷袭,何瑾和火筛应当浅尝辄止,在外缘的部落营地骚扰一番。可那两支骑兵竟循着部落间的空隙,轻轻松松地冲入了营地中央,才开始大肆破坏! 如此隐秘而不合常理的细节,不得不让达延汗怀疑些什么。 可就在他思索着该怎样证实,且如何妥善处置的时候,土尔扈特的部落首领开口了:“尊贵的达延汗,此番我们本应只讨伐火筛,可现在已变成了同大明开战。万一大明再派来了援军,我们岂不是......” “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达延汗敲击的手指骤然一停,心中的怒火油然升起。 他今年才不过二十七岁,又刚一统漠南蒙古诸部不久,正是不可一世的时候。突然在这里遭受迎头一棒,本来就愤恨难平。 此时土尔扈特首领又当众,道出这等让人多想的话。达延汗阴鸷的眼眸,不由闪过一丝冷锋。 “我只是就事论事,达延汗多想了......”土尔扈特部落首领当即起身致歉,被征服者在征服者面前,话语权根本没多少。 “身为苍狼白鹿的子孙,我们天生的使命就是掠夺和征服。如火筛那样卑谦跪在如食草羊群一样汉人的脚下,是我们的耻辱!”达延汗当即重申自己的观点,随即傲然冷笑道:“就算与大明开战又如何?” “我们蒙古勇士哪怕只是几人一伙,缺少物资了也会从汉民这里索取。如今整个草原部落气势汹汹而来,整个大明应该感到的是惊恐,是畏惧!” 这样的豪言壮语,若是在战胜时说出来,自然能得到一片真心的附和。可此时听入部落首领的耳中,不免让人感觉有些强撑的味道。 只不过,畏惧于他的威势,众部落首领还是齐齐站了起来,恭敬言道:“达延汗说的对,区区一道长城,阻止不了我们战马的方向。” 紧接着,话题自然还要落回具体事项。 达延汗默默环顾了一圈,才开口道:“此番火筛和那个汉家少年官员,趁我们不备偷袭,我等自当戮力团结才是,不能让汉人看了笑话。” “没受到偷袭的部落,可将牛羊让渡给受到偷袭的部落一些。待破了延绥城,本汗自会酌情给予补偿......” 这话一落下,那些没受到偷袭的部落首领脸色,一下就变了。原本还有些暗自庆幸的他们,没想到运气好结果竟然是这样。 纵然颇有城府的和硕特部落首领,也忍不住蹙眉起身开口道:“达延汗,我们奉你为汗王,只是承认你在草原上的地位。对于我们部落的财产,你无权处置!” 不错,达延汗虽说威震漠南,被尊称为汗王。可他的这种统一却十分有限,除了完全控制的察哈尔左右翼之外,对其他部落只有召集权,而非集权。 尤其对和硕特、绰罗斯、杜尔伯特、土尔扈特、辉特等这些瓦剌部落来说,他只是个征服者,并非真心认同的王者。 随着和硕特部落首领的抗议,其他部落首领自然也跟了上来,纷纷开口道:“达延汗,你这等做法,未免太强人所难!” 半数的部落首领愤然而起,这让达延汗不由想到了什么。 可他心机阴沉,对此并未表露太多情绪,只是待众人反对完毕后,才淡然一笑道:“是本汗考虑不周了,牛羊战马等物资,本就是部落的私产。你们若主动贡献出来,本汗才可顺水推舟,强行命令就显得欺人了。” 这话落下,那些反对的部落首领不由面色羞愧起来。毕竟他们刚才也是一时冲动,心中更深知自己部落,不是察哈尔部的对手。 可就在这些蒙古汉子不知如何回圜的时候,又听达延汗悠悠言道:“既然如此,那明日的攻城就由诸位担任先锋。毕竟,我等受袭的部落,还要先行休整一番......” 一番话犹如一记闷锤,砸在这些首领的胸前,噎得他们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兵不厌诈啊!......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们,亏我们还觉得你刚才有了点良心! 可话已被赶到这里,他们又不敢太过分,只能咬落牙齿往肚里吞,不情愿地应承了下来。 一场军议,就这样草草散幕。 只不过,陆续走出的瓦剌首领们,都在回各自营地的路上,默契地停下了脚步。深深看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金帐后,又齐齐转向了和硕特部落首领的大帐。 到了帐篷后,众人看到彼此都来了,不免有些尴尬。 可随后想了想,他们的双眼又忍不住亮了起来:背着领导开小会这种事儿,当然是人越多越好啊! 于是,接下来的话题,就变成了:“哎呀,你也来了呀?......” “是呀,没想到你也来了,那个达延汗实在太不是东西了!有那等算计人的本事儿,用在战场多好,非要用在我们身上。” “嗯嗯,长生天在上,我觉得你这话特别对。不过,咱们还是再先等等,我觉得还会有人过来......” “哎呀,等什么等,不就是辉特部落的首领吗?他部落人少气短,向来胆小怕事儿,不过真有什么事儿,也是会听从的,我这就将他唤来。” “不止辉特部,还有我那亲家喀尔喀部,也早对达延汗看不过眼了,将他也唤来......” “嗯,永谢布部跟达延汗可有夺母之仇,可不要忘了他。” “好嘞......” 第五二九章 这只是演戏 “主疑臣则诛,臣疑主则反。主疑臣而不诛,则臣疑必反。臣疑主而不反,则主必诛之......”徐光祚面色纠结地重复着这个,感觉自己在念绕口令:“军师,我不过想知道你为何只是偷袭,也要深入敌后,将自己置于险境?” “为什么我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你就要这样卖弄?” 说完,他似乎更疑惑了,道:“再说,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引经据典的那种人,说那种人不过是两脚书橱,读书读傻了的呆子?” 昨晚联军部落那里,秘密搞了一场串联后。今天一早,何瑾这里也召开了一场会议。 此时一身儒袍,却头戴武牟的他,微微摇了摇手中的鹅毛扇,淡然一笑道:“光祚啊,我泱泱大明虽然兵势强盛,却也不能视士卒如草芥。”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上兵伐谋,方可不战而屈人之兵。”说完,还用余光瞟了火筛一眼,一副兵圣高深莫测的模样。 然后火筛就忍不住了,白了他一眼道:“差不多就得了,知道你这次打得不错,可如此做作,就显得有些过了。” 何瑾还是淡然一笑,一副‘我是高人,不跟你计较’的模样,随即望向一旁的王守仁,道:“贤侄,你可看出了我此番的用意?” 始终不发一言的王守仁,一直在盯着军议室中央,那巨大的沙盘图。 闻言后也只是一愣,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叔父早在开战之前,便用大明的物资笼络了草原上一些部落。这等经济入侵,便是我等的优势所在。” “且叔父也明确说过,非但不会放弃这等优势,更会主动借用这等优势,离间小王子与各部落关系。” “此番孤军深入敌后,看似凶险,却正应了叔父‘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策略。成功在小王子与各部落之间,扎下了一根不信任的钉子。” 听完这番话,何瑾真是忍不住露出了姨母笑:还是自己的大侄子好啊,捧哏都捧得如此有水平,且那举重若轻的随意,简直帅呆了! “主疑臣则诛,臣疑主则反。主疑臣而不诛,则臣疑必反。臣疑主而不反,则主必诛之......” 听了这番解释的徐光祚,再度念出这番话,顿时有了一番新的领悟:“军师,你故意不偷袭那些跟我等有过贸易的部落,是为了让小王子猜忌他们?” “如此彼此猜忌一起,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届时,小王子军心动摇、内忧外患,三十万大军非但不会是他的优势,反而成了他难以掌控的劣势!” 这个时候,火筛也不由动容了。 出战之前,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放在火药弹上面——对于何瑾弄出的这等新玩意儿,他跟那些部落的联军一样,充满着恐惧和震惊。 可现在反应过来,才发现何瑾的厉害之处,竟还不是他信手就可以,折腾出那等威力强大的杀器,而是在对敌情人心的把控上。 此时再想想他提前用望远镜,观察好各部落营盘方位。又在沙盘上推演好几番,才制定兵分两路的进攻路线,最后几乎毫发无伤地带着将士们,取得那样成功的战果......火筛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个女婿,的确是有资格在这里炫耀一番。 只不过,心里虽然承认了,但嘴上却坚决不会说出来的。 相反,他还嗤之以鼻,道:“就算如此,达延汗毕竟兵威强盛,各部落还不是畏惧他的威势,前来征讨我们?” “那是这猜忌还不够大,真正到了嫌隙无可弥补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小王子会如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何瑾不疾不徐,仍旧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可王守仁却忍受不了了,突然转身开口道:“叔父,侄儿能看出你的计策,可却只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如此精妙的策略,叔父究竟是如何在大军赶来之前,便一眼便洞悉了小王子的软肋,继而践行离间分化之策的?” “莫非,这就是格物致知的神奇。叔父是洞彻了万物本源规律,才会如此料事如神?可那万物本源的规律,又究竟是什么?” “呃......”这一次,何瑾就再也装不下去了:大侄子太优秀了也不好,会捧哏自然会拆台...... 果然哲人的思想有厚度,角度也不同,问题一针见血。可偏偏这个问题,他根本没法儿解答。 难道能告诉王守仁,这是他前世看了王大圣人,在江西剿匪和平定宁王之乱的传记后,才得出来的感悟? 也就是此时,一身戎装的刘火儿闯了进来,言道:“老大,蒙古大军开始攻城了!” “哦......竟然这么快?” 略过王守仁求知的灼热眼神,何瑾的脸上写满疑惑:“昨天刚吃了亏,今日便要攻城?小王子怎么说也是草原上的汗王,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嘴上这样问着,但也知刘火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即走出了军议室,骑马一路来到了长城的城墙上。 赶到的时候,城外号角声还在连绵不绝地响着。 用望远镜看了一下,便看到那些部落联军,斗志萎靡地赶到了城下。人数虽然不少,可阵型歪七扭八的,浑然没有大战之前的那种热血和决绝。 甚至不少勇士的脸上,还写着愤恨不满的神色。然后他便发现,那些人竟然都是来自,跟大明有过贸易的部落勇士。 嘴角微微一勾,何瑾一下就明白了:“怪不得这么快就来攻城了,原来是高估了草原部落的团结程度。小王子等不及,就用上了借刀杀人这一招啊。” “借刀杀人?”火筛面色一凛,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不错,就是在借大明的刀杀人。”何瑾又开始好为人师,详细解释道:“既然怀疑这些部落跟大明有勾结,而且自己部落势力又比他们强大,那就借用与大明交战的机会,消耗这些部落的实力呗。” “到时候此消彼长,小王子的部落在草原上,更加说一不二。”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残忍一笑:“反正你们草原上,只讲究弱肉强食,拳头大就是真理。我要是小王子,也会这么做的......” 这一下,火筛一下陷入了困恼当中。 他是一位优秀的统帅,可在这等政治权术方面,却不是达延汗的对手:“那你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达延汗计谋得逞吗?” 对于火筛来说,这完全是个两难的抉择:部落士卒攻过来,要是不狠狠反击,长城可能就会被突破。 可若反击的话,那些部落便要丧生大批的精壮勇士,更有利于达延汗日后,称霸控制整个大漠草原。 无论怎么做,都只能是错! “哼,你觉得这是达延汗一石二鸟,我却觉得他在自掘坟墓。” 何瑾却一点不苦恼,反而还激动了起来:“真以为那些部落的首领和勇士,都是傻子啊?......只有将别人当傻子的家伙,才是最大的傻子。”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那些部落们要来打我们了,就陪着演一场戏呗。”这个时候,何瑾似乎还一下进入了状态,双眼都开始放光:“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指导如此一番宏大的战争片。” 不错,在固原的时候,他可不觉得自己是总导演。 可这一次......一想到这个,当即又望向身旁的火筛和徐光祚,问道:“此番战役由我全权指挥,你们没啥异议吧?” 火筛和徐光祚还一头雾水,当然都愣愣地点了点头。 可下一刻,他们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何瑾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火炮里不许装弹丸,火铳也不许啊。对了,还有箭支什么的,先把箭头给我拔了......” “军师,这是打仗,你死我活的那种!”徐光祚当时就急了。 “不,这是演戏,一定要注意演员的安全......”何瑾倔强摇头,道:“我是导演,当然我说了算!” 第五三零章 我们不想打仗 “劳碌了一整天,今日就要我们来攻城,真是不让人喘口气!”一名部落勇士,听着苍凉浑厚的号角声感叹着。 自从早上接到这样的命令,那些跟大明有贸易往来的部落勇士,都是一肚子的牢骚抱怨。原本就不想来打仗,看到蒙郭勒津部躲入长城后,更加没了战斗意志。 再加上达延汗如此厚此薄彼的做法,人人都看得出这是在故意打压:谁的命都是命,无故丢在长城底下,都不会觉得甘心。 心中有这等怨气,动作上自然就显露了出来。 这些士兵们队列不整地,挤在长城下五里火炮难及的空地上,向着达延汗的营地指指点点,大声议论叫嚷,与其说是在打仗,不如说是在聚众吐槽。 负责整队的百户也心有怨气,见状便未如何叱喝,只是嘟囔了一句,也不知在骂士卒还是在骂达延汗。 “知足吧,好在咱还没被编入第一波,只是负责抛石掩护。” 另一名士兵听到他们的交谈,插嘴道,“你们看,卫拉特那些部落的人,昨晚刚挖了半夜的壕沟,就要抬着云梯去攻城,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呢。” 卫拉特就是瓦剌。 瓦剌是明朝这里的称呼,人家那里一直自称卫拉特。就跟明朝称达延汗为小王子一样,可巴图孟克表示自己都二十七了,一点都不小。 “可不是!达延汗这一招真够阴毒。昨天虽说他们的营地没遭受突袭,可也一点都不轻松。现在还要拿弯刀去爬云梯拼杀,哪还能有活路?”言者不胜唏嘘,显然对卫拉特部落的士卒命运颇不看好。 “别废话了,还不将石砲推上前去。”百户终于看不过去了,上前催促了一声。 所谓石砲,其实就是抛石车,完全木制,制作简单。征战时也不需将整个石炮搬来,只需带着石炮的一些关键构件,到了城下,命人砍伐一些树木,或是拆了一些附近村落的屋舍,取了木材,便可造成。 造的快,威力也不算小,面对一般的城池,威力尤其的大。有些穷困城池的城墙,还是用夯土堆砌而成,甚至可以直接将土墙砸塌! 不过在长城面前,作用就很有限了。 为了巩固北方的边防,明朝在二百多年统治中,几乎没有停止过对长城的修筑工程。险要地段都是用条石和青砖砌成,十分坚固。沿途也是城堡林立,规模宏大,在世界上也是一大奇迹。 尤其延绥这里乃大明九边之一,成化年间由延绥镇巡抚都御史余子俊,率领将士四万人历时三月筑成。想要用石头砸塌城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之所以还要砸,无非是给攻城的士卒,提供些掩护罢了。 就在这些士卒费力将抛石车,推到攻击范围的时候,耳中也被骤然变得巨大浑厚的号角声灌满。 第一波卫拉特的攻城部队,一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一面向长城冲去。 几乎就是同一时间,长城上也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墙垛口的几十门火炮,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火器一直是蒙古骑兵的梦魇,不管多么身经百战的蒙古老兵,也会在那隆隆的炮声下,吓得魂飞魄散。 那些刚要抛石掩护的士卒们,更是第一时间扔了石头跑开卧倒。毕竟他们也知道大明火炮的第一目标,必然会是抛石车。 然而,待一轮炮声响过后,他们惊愕不已地抬起头,发现周围没有半分伤亡。 这等状况简直闻所未闻:一门哑炮可以理解,可几十门大炮全都哑了火,只能是明军故意这一种解释。 然而,攻城的号角声还在呜呜作响。还来不及想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部落勇士们,只能不甘不愿地继续往长城下冲。 这时候,他们先头部队有的已冲到了箭矢、火铳的攻击范围。人人精神开始变得紧张,看到城墙上的明军将士伸出了火铳,蒙郭勒津部的勇士拉满了弓弦。 ‘通通通’....... ‘咻咻咻’....... 火铳发射的声音和弓箭脱弦的声音,隐秘地在号角声中穿插。一名来不及躲避的部落勇士,眼睁睁看着一直箭矢射来,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胸前猛地一疼,却不是那种刺透的痛楚。他茫然地捡起地上的箭矢一看,上面根本没有箭头。 长城上一阵白烟飘散后,也没有可怕的弹丸射出来。密集的远程打击下,还是没有一名部落勇士丧生...... 这一下,就是再蠢的人也反应了过来:明军不想杀他们! 而他们这些人也心知肚明,部落跟大明有着贸易往来——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明军才不想与他们为敌作战! 一下子,攻城的号角声还是呜呜响着。 可城下那些抬着云梯的勇士们,却不再嘶吼,不愿往前冲上一步了。负责抛石掩护的勇士们,也都愣愣站在原地。 营地与长城之间,这些人在号角声与战鼓声中无所适从。茫然的样子,宛如一群没娘爱护的孩子。 而这时候,长城上的战鼓声就停了下来。如此的异像,也使得单方面的号角有些白痴,随即也停了下来。 火筛又一次在何瑾的催促下,拿着木制喇叭开始熬鸡汤,大声喊道:“城下的勇士们,我们蒙郭勒津部同你们一样,也是草原上的子民。可我们不想战争,大明王朝也不想!” “大明和我们部落,不想为了本该用和平通商方式解决的事,白白牺牲成千上万儿郎的性命。” 一旁的何瑾听着,此时就满脸的幽怨,忍不住嘀咕道:“早知道该把蒙语,学得更精通一些的。这个光辉的时刻,本应该由我来绽放......” 火筛却好像已找到了感觉,一脚将碍眼的何瑾踹开,不再按照他写好的台词呼喊,开始了自由发挥。 “都回去吧,伟大的长生天赐予我们性命,不是让我们白白浪费在这等无意义厮杀上的,是让我们照顾好帐篷外的牛羊,疼爱我们的女人,养育我们后代的!” “辽阔的草原上,有我们的幸福和歌声,那才是长生天给予我们的赐福。杀戮和掠夺并不能证明我们的勇武和高贵,反而只会给亲人、给草原,带来无尽的痛苦!” “都放下弯刀,回你们的部落和草原上吧。那里,才是你们应该在的地方。你们手中的弯刀,应该守护自己和家人的幸福,而不是白白牺牲在这里!” 城下的部落勇士们,其实只有很靠近火筛的那些人,才能听清到底讲了些什么。 可这也早就足够了,哑炮、空弹、没箭头的箭矢,已然让他们明白了很多。至于火筛动情讲了什么,不用听清楚,他们也都明白,都渴望...... 当下,城下一名部落勇士就大声叫嚷了一声,将弯刀扔在了地上:“火筛塔布囊说得对,命运由自己做主。凭什么不想打仗,却要让我们来送命!” 一人这样做,就会有十人响应、百人附和。很快,城下的勇士们都丢掉了弯刀和云梯,转身向营地方向走去。 然而刚没走几步,便看到铺天盖地的箭矢,遮住了天边的阳光。犹如一大团阴云,猛然向他们攒击了过来。 这一次,成千上百的勇士们看着锋利的箭头扎入自己身体,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营地方向,倒在了血泊中。 他们,没死在明军手上,却死在了同胞的箭雨下...... 第五三一章 想想都有些变态 “胆敢临阵退缩,动摇军心,杀无赦!” 巴图孟克的怒吼声在前线响起,所有士卒转过头,刚巧看到一群装备精良的督战队,从弓弩手的身后掠向前去。 他们无不得意地杀入退回来的士卒当中,大吼着挥舞弯刀乱砍。 手中只拿着弯刀的步卒,面对骑兵的冲锋犹如一个个活靶子,瞬间就斩杀干净,留下一地的尸体。 看到这一幕,其他部落的首领、百户、千户、万户还有士卒无不愤慨。 可他们已在会盟的祭场下,宣称承认达延汗的地位。更知道自己部落的势力,根本不足以抗衡达延汗...... “还愣着干什么,派出第二波攻城部队,继续攻城!” 巴图孟克再度下达了命令,那些负责吹奏号角的士卒,被他猛然一扫,慌忙用尽力气又吹响起来。 随着号角急吹,第二波攻城部队,也如蚂蚁一般蜂拥而上。 更多的部落士卒,却看着那些人被驱赶着冲向长城,去承受大明的火炮、火铳、石块、擂木和滚油,无不垂下了肩膀沉默下来:不是明天就是后天,这种命运迟早,就要落在他们每个人的头上。 “军师,这下我们又该怎么办?”看着汹汹冲来的蒙古士兵们,徐光祚不禁有些犯难。 这时候,何瑾的脸色也凝沉了下来,冷声下令道:“全力防守,用最猛的火力、最密集的箭支去阻挡他们!” “人心就是这样,你若软弱可欺,他们就会想着靠破城来活命。唯有让他们明白,大明是不想与他们为敌,而不是杀不败他们,他们才会知道如何取舍。” 闻听这样的回答,火筛眼珠子顿时通红了起来。可嘴巴张了张,又发现自己说不出半分反对的话来。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守城的将士们不是精锐的新兵营将士,就是边关的老兵。面对这样的大战,他们都有过经验,当即有条不紊地执行起命令。 火炮再度隆隆作响,这次却不再是哑炮。 一枚枚实心炮弹滚烫急速地冲击过去,将投石车的木架击碎。强大的余力还将炮弹送到地上,尘土飞溅。 连环子母炮更是将上百枚铅丸喷射出去,城下立时成为一片火弹的覆盖范围。抬着云梯的部落勇士躲无可躲,瞬间被炽烈的弹丸撕裂身体,惨嚎着倒在地上。 可当他们抓住子母床炮装填的空隙,努力向前冲的时候,头上便是遮云蔽日的箭雨。城垛口的明军们,也都点燃了神机铳的引线,捡着他们一个个点射。 只是一阵密集的远程打击,第二波攻城部队还未冲到长城下,就已七零八落地躺在各处。残肢断骸随处可见,没死的在地上哭嚎叫嚷...... 就算还有几百侥幸活下来的士卒,也没有胆量再去冲锋,只能趴在土丘后面苟延残喘:上前一步是深渊,退后一步又是地狱。随时可能丢了性命的这里,反倒还有一息存活的时间...... “第三波攻城部队,继续冲锋!”达延汗却抓住了这一时机,喝令士卒继续上前。 此时火炮在填弹、火铳也是,弓箭虽然仍旧射击,但射箭的勇士力气也在衰减。第三波攻城部队呼喊着快速奔进,在付出一定的伤亡下,终于成功地扑到了长城底下。 可七万的蒙郭勒津部勇士,足以让何瑾在这一片城墙上,留有充足的人力。 接受过明军指点的他们,在喝令中将一锅锅滚油倒下,用拒杆合力推倒搭好的云梯,还将擂木、滚石也都毫不吝啬砸下去...... 一具具云梯被长长的拒杆连人撑翻,上百名士兵落下来,有的摔在地上,一时爬不起身;有的砸在别人身上,几人撞在了一起;还有的正落在别人的兵刃上,大腿被捅了个窟窿,坐在地上惨号不已。 滚烫的火油自城头浇下,接着落下来的是点燃的火把和干草,城下顿时变成一片火海。一些身手敏捷的士兵连滚带爬地躲开,但还有不少人都被裹在里面,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数百多尚存余力的士兵冲出火海,全身着火,挣扎着往回逃。 他们中的有些人因此被城头弓箭射倒,有些人跑到一半就力竭倒地,任火焰将全身包裹;还有些伤得不重,先脱了沾了油的皮袄,滚倒在地扑灭了火苗,却绝望发现连逃回营中都不能。 “第四波攻城部队,继续冲锋!”战役明显惨烈起来,一波波的冲锋也打乱了明军的节奏。达延汗看到了一丝希望,开口喝令道。 然而,这声命令并未得到执行。 和硕特的旗主面色铁青地盯着达延汗,吼道:“我们部落已冲锋了三波,损失了五千多人!达延汗,是你要与大明开战,也该表示下决心吧?” 其他卫拉特的部落首领也凑了上来,一个个目光喷火,手都按在了刀柄上。还有一些中立的部落,想到自己部落很快是这样的命运,便选择了冷眼旁观。 只有达延汗的嫡系部落和左右翼首领,对着那些部落首领呵斥。可这些红了眼的部落首领,愈加怒气喷涌,随时都有内讧的可能。 这一刻,达延汗简直要吐血! 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这些人竟如此捣乱......难道他们真以为跟大明勾结之事,自己还没看出来吗? 可他不能意气用事,知道面对这等状况,就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否则,表面的联盟一旦崩裂,长城上的火筛和那个可恶的明朝少年,一定会笑得很得意。 “让我们的人上去!”咬牙切齿下达了命令,达延汗简直恨不得,将这些部落首领尽数砍了脑袋! 然而,也就是这一耽搁,大明那里也填好了弹药,换上了新的一批弓箭手。 他的攻城部队投进去,正遭遇了新的猛烈攻击。别说扩大优势继续攀登城墙了,就连长城底下都没扑到...... 太阳渐渐升到了正午,强烈的阳光让长城底下,一张张死亡的面孔和残肢断臂暴露无遗。折毁的弯刀反射着光,好似亮晶晶的钻石,对衬着灰黄的城墙,因烟熏火烤和溅血搏杀而斑斑驳驳。 再回望那些眼中已尽是恐惧和愤恨的目光,达延汗知道今天不能再下令攻城了。心有不甘又气恨不已的他,只能下令道:“撤兵,回营休整!” 说完这句话,在众多督战队的护卫下的他,无可奈何地率先走回了营地。 然而他却不知道,其他那些部落首领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是同样的愤恨:“呸,才投了一波攻城部队,就下令撤兵了,分明是拿我们当炮灰!” “你们也别庆幸,今日我们这般,明日就是你们。”还有卫拉特的首领,向着那些中立部落提醒了一声。 然后,这些人也面色各异地也回了营地。途中看到自己部落的子民,看向他们的目光也很复杂...... 只有长城这里,倒是没多大的异样。 随着一声声的锣响,伙夫又抬着一锅锅喷香的饭菜上来,还有医疗队们,也开始抬着伤兵下去救治。 端着粗瓷海碗的何瑾,甚至还开始了胡思乱想:嗯,熬菜虽然好吃,可也不能天天吃。轮流换防的时候,得让士卒们换换口味才是...... 当然,牧民常吃的烧烤就算了。 倒不是怕他们已经吃腻了,而是现在整个城墙下全是那种味道,想想......就觉得有些变态。 第五三二章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长城攻守战,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变得更加频繁且惨烈起来。焦躁不安的情绪,也在整个部落联军上下,愈发明显。 达延汗疯了一般,变本加利投入更多的部落勇士,押向长城攻防战这场赌局,以消耗明军的战备物资。 可愈是如此,那些部落的不满愈加严重。 每次制定攻城波次,总会引来一场拔刀相向的吵闹;士卒脱逃的现象,也开始发生并难以遏制。整个联盟是打是退的分裂趋势,逐渐变得泾渭分明。 可越是这样,越是换来一次次满地的尸体,并未取得多大的成效。由此,也愈加重了整个部落上下的质疑之声。 反观明军这边,虽然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但长城一线始终未被突破。 “左边的城垣,再补上去两个百总的兵力。告诉那边,这是最后一批后备军了,敌人爬上了墙头,就让他们抱着一块儿跳下去!” 这一日,徐光祚负手站在望楼之上,面色严峻地注视着眼前的防线。一道道果断而冷酷的命令发布下去,整条防线被指挥得有条不紊。 此时蒙古和大明的战线中,两族士兵们如炸了窝的蚂蚁一般,在绵延数十里的狭窄区域陷入了最残酷的近身搏杀。双方的阵线不断变化,呈现出犬牙交错的混乱态势。 一阵铺天盖地的石块儿,砸向徐光祚附近的墙头,立刻升腾起一阵尘石烟雾。激愤的明军当即轰炮还击,还有士卒捡起抛石机的石头,扭头儿砸向了登城的蒙古兵。 看着这凶险一幕,徐光祚丝毫没有动容。可当脸扭向一旁时,严峻的脸色就止不住有些抽抽儿。 就在这战火纷飞的时刻,何瑾却躲在了城垛的后面。还一屁股坐在地上,通过狭小的望口看着战局,愣愣地似乎在想些什么。 “军师,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他忙跑上前去劝说,真觉得当一个妈很辛苦。随即用眼神儿示意刘火儿和陈明达,将何瑾给架下去。 可何瑾却挡开了两人的搀扶,忽然抬头问了一句:“这么长时间了,我们的援军也快要到了吧?” 闻听这个,徐光祚不由振奋了一些,道:“明日午时的时候,大概就能到了。” 话音未落,一个攀上城头的蒙古士兵,吼叫着瞅准时机一跃而下,手中的弯刀挥舞着砍向徐光祚。 何瑾却趁他还未落地,一伸手揪住又扔回了城下,然后拍拍手抱怨道:“啥破眼神儿,我才是总导演知不知道!” 随即,就在徐光祚还发愣的时候,又将话题转移到援军方面,托着下巴言道:“这么多天了,蒙古兵的进攻也越来越疯狂,正应了老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这话。” “此时我们援军到来,倘若好好设计一番,再来那么一场攻心之策,正好可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下,徐光祚不由双眼更亮,忍不住问道:“军师,可是又有了阴谋诡计?” “嗯嗯,有了个模糊的想法儿,还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说着这话,何瑾就又望了一眼长城下的局势,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换个安静的环境好好构思构思。” “军,军师?......”一瞬间,徐光祚忽然有杀人的冲动:让你走的时候你不走,不让你走了,却把我扔在这里? 于是,憋着一肚子没地方撒的他,神色忽然变得狠辣起来,下令道:“传令全军,不必吝啬守备物资!明日援军既至,我军必胜,给我杀光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 随着这一命令传达下去,长城上的士气更加振奋起来,火力明显比之前猛烈了不少。 攻城的蒙古兵清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坚持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留下了千余人的尸首,狼狈不堪地逃回了营地。 这一次,达延汗已不敢再派督战队斩杀了。望了一眼喊声如雷的长城,仿佛感受到了天堑鸿沟的距离,无奈下令撤兵...... 这一夜,卫拉特的部落首领们,以及那些中立的部落首领,又一次默契地聚在和硕特旗主的营帐。 “不能再打下去了,大明那里兵甲齐备,物资充足。这样的雄关长城,根本不是我们能攻下来的。”一位部落首领开口,言语中尽是沮丧和担忧。 “不错,就算长城能攻下来,我们的部落也就先完了!”另一位部落首领开口,愤恨不平道:“表面上巴图孟克是在全力攻城,可安排的攻城波次,明显就是让我们部落的勇士去送死!” “眼下我部落已有百户都开始当逃兵了,再这样打下去,恐怕他们会先杀了我这个首领的!”平时部落首领可谓威风八面,可如今夹在子民和达延汗之间,他们却愁得要将头发薅秃了。 “而且听说大明竟然还真的派了援军,过不了两日就要抵达长城。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拿什么跟人家打?” “可不打下去又能如何?” 和硕特旗主终于开口,一脸无奈道:“就算我们联合起来,也不是达延汗的对手。难道,也要像火筛一样,投靠大明吗?......” 这话他本只是随口一说,可想不到话一出口,整个帐篷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所有部落首领都小心翼翼地看向别人,眼神儿一接触后,又跟做贼般飞速躲开。 这样的想法儿,不光是和硕特旗主有,他们也有。 可毕竟又是草原上的勇士,祖先们曾建立过辉煌庞大的帝国。要他们放下尊严、抛掉信仰归顺大明,心理上委实有些难以接受。 而且,一旦归顺了大明,就立刻翻脸成了达延汗的敌人。他们部落的营地,可都在达延汗的领土范围内,谁都不想率先承受达延汗的兵锋。 但大明的物资又那么吸引人,而且眼下这情况,又进退两难......似乎无论怎么选,都不是拯救部落的良方。 “眼下战局如此不堪,达延汗想必撑不了几日,就会下令彻底退兵。”和硕特旗主又开口了,道:“说不定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回归互不相扰的日子?” “别自欺欺人了,巴图孟克野心勃勃。看到蒙郭勒津部退入长城之后,仍下令与大明开战,足可见他图谋大明的心思。” 辉特部的首领开口质疑,道:“可以预料,以后的日子我们想安安稳稳,他却想用我们当垫脚石,成就无上的荣光伟业。” “我觉得经历这一场败仗,巴图孟克不会再那么鲁莽了......” “那可不见得。” “你又怎么知道?” 一场秘密串联,又跟前几次一样吵闹不休。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这些一举一动都要肩负部落命运的首领们,早已学会了深思熟虑,顺势而为。现在局势未明,他们已不会跟当初毛头小伙子一样,草率下定决心。 “还是继续再观望一番吧,说不定再过几天,战局就有了转机。也说不定,达延汗就会下令撤兵.....”最后又是和硕特旗主挥手,终止了这场会议。 首领们就都又一个个唉声叹气离去,不知道明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可就在他们回到各自营帐,都根本睡不着的时候,忽然发现营地开始骚乱了起来。手下的勇士跑进来,汇报道:“首领,明军好像又来袭营了!” 第五三三章 援军要来了! 袭营就是袭营,这些个部落的首领们,还没听说过‘好像来袭营’的说法儿! 可就在他们准备带上手下,跟明军决一死战的时候......好吧,实话实说,只是打算去看看情况。 万一跟上次一样,明军只打达延汗部落的话。他们肯定会稍微抵挡一下,就假装不敌放过去的。 然而,弯刀刚拿到手,又有勇士前来汇报了:“首领,明军不是来袭营,只是远远射了一轮箭,就又回去了。” “这么快就回去了?”部落首领这叫个郁闷:战甲都披上了,这就又回去了?大半夜吃饱撑的,来这里消食了吗? 知道你们吃的是食材丰富的大锅熬菜,提供丰富的营养和充足的体力。可也没必要,专门儿跑下长城来显摆一番吧? 明军到底来干啥了? 然后,勇士们拿出了一块破布,支支吾吾地道:“明军的确不是来袭营的,好像只是为了传递信息。” “什么信息?” 勇士们脸色就更羞愧了,道:“我们不识字......” 没错,跟没有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前世比起来,大明文盲率低得吓人。可大漠草原的文化教育跟起明朝来,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身为领导保镖兼半个秘书的亲卫们,居然是个文盲。即便何瑾特意用了蒙文来书写,可这些个草原勇士们还是不认识。 然后,看到首领拿着那块破布,脸色瞬间大变之时,他们就深深感受到了,没文化是多么痛苦。 毕竟首领们的脸,也扭曲得太夸张了。看到那块破布上的文字,就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 那等脸色瞬间苍白,身子哆哆嗦嗦,想说话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实在太让他们惊诧和好奇了。 可他们,又不敢主动开口去问。 没文化,真的很痛苦了...... “快,快带我去和硕特旗主的营帐......”这时看完信息的首领们,一个个都已仿佛产后虚弱的弱女子,要士卒们扶着才能走路。 就这样,刚刚结束不久的会议,又来了第二茬儿。 并且,这次营帐里的气氛更加诡异。各部落首领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主动开口,又期望着对方先说话。 憋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还是和硕特旗主身为东道主,不得不开口:“上面的消息,是真的吗?” 众部落首领又是彼此对视了一眼,不同的眼睛里却是相同的意思: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 辉特部的首领就忍不住,追问道:“倘若消息是真的,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降了大明!” 杜尔伯特旗主这次就干脆多了,怒斥各部落首领道:“难道你们愿意陪着达延汗,一起葬送在这长城底下?” “哦.....我忘了,达延汗恐怕还不会葬送。他绝对会让我们断后,自己保留实力,然后铲灭我们部落,彻底称霸草原!” 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双目通红的杜尔伯特旗主环顾着众人,看来是铁了心要归顺大明了:“蒙郭勒津部归顺大明,非但可以享受大明优惠的通商互市,更受到了明廷的庇护。” “可跟着达延汗,我们只能用部落勇士的性命,为他的野心征伐拼杀!怎么选择,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 “不错,假如还有希望攻破长城,我们也不愿背叛传统。可经历此役,我们都已看出达延汗,根本不是一位优秀的草原共主,根本不想着为草原上部落子民谋福,只会将所有人拖入战争毁灭的深渊。” 土尔扈特旗主也跟着表态了,附和道:“反观大明朝,恩威并济,刚开始的时候还根本不愿同我们作战。” “而且蒙郭勒津部落归顺之后,并未受到任何辖制,越发壮大富庶。假如此番消息是真的,我也选择归顺大明朝。” “嗯,我也要归顺大明朝!不是我们背叛了传统和信仰,是达延汗拱手将我们推到了明朝这边。” “没错,我们要为部落的子民负责。”和硕特旗主最后也点头了,道:“早先已劝过达延汗多次了,可他根本不懂得听取意见,还是一心想要踩着我们部落子民的尸骨成就霸业。这不算我们背叛,是长生天给的指引。” ...... “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容,会让犹犹豫豫的部落首领们,一下子幡然醒悟?他们眼见对小王子的背叛,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延绥军营大堂中,何瑾拿着一块破布,神色庄严地说道:“尽请观看一代儒将的智慧演绎,只笔片字妙退十万大军......” 一旁的火筛、徐光祚、王守仁是真的面色扭曲,虽然他们很好奇何瑾能将援军一事,玩儿出什么花儿来,可如此做作卖弄,实在......太臭不要脸了。 不过,既然都已忍受他的做作不要脸了,那不看岂不是更亏? 嗯,真香。 三人就接过了那块破布,清晰看到了用汉文写的原稿:鞑靼小王子不服王化,兴不义之兵来犯,大明岂无尽忠克敌之士? 着英国公张懋、保国公朱晖、阳武侯薛伦,各率京营将士两万,另命右副都御史秦纮、陕西总兵官武安侯郑宏各率所部三万,共计十二万将士,分进合击,平定延绥来犯之敌! 各蒙古部落之首领,受小王子挟制威迫,大明可酌情不究。然天恩不轻许,尔等务必尽早归降,切莫自误! 若大军既至仍不知悔改,届时必以雷霆之势,将其碾为齑粉,以彰大明军威! 三人看完上面的内容,一个个面色激动不已,双目炯炯生光。随即看向神色淡定的何瑾,忍不住齐声开口道:“我等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十二万大军?......”徐光祚当时都要跳起来了,道:“军师,你可是商部的员外郎,大明国库有多少银两,你难道还不清楚?” “莫说供给十二万大军出征了,就连两万人的军资战备,朝廷那里也是东拼西凑挤出来的。” 王守仁也忍不住了,接口言道:“叔父,你也负责兵制改革的。前些时日彻查兵营将士,心中就没个点数儿?” “京城十二团营说是有十四万人,实际上却连六万人都不到,三位大人怎么可能将京城的将士,全都带过来?” 火筛当然不清楚大明的内情,但也觉得何瑾这牛皮吹得有些大了。 可质疑的话都让前面的人说了,他只能恨恨不已地又来了一句:“我怎么会瞎了眼,选你这没脸没皮之人当了女婿!” 然而,面对三人的质疑辱骂,何瑾却仿佛练就了九阳神功,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一脸不在乎的撇嘴言道:“呵呵,你们是清楚这些,可那些部落首领,他们能知道吗?既然不知道,那这事儿不就是真的?” 三人下意识就要反驳,可刚一张口,忽然就齐齐愣住了:是呀,两族断了往来后,谁还清楚各自的家底儿? 对于大明的人来说,长城之外就是一片蛮荒。可对于草原部落的首领来说,大明何尝不是花花江山,富庶人多? 小王子这下都倾整个草原之力,来进犯中原了。大明调动十二万人的大军对抗,岂非理所应当? 最主要的是,现在长城这里只有不到八万人,就将他们牢牢挡在城下。半月来打退一次次凶悍的攻击,如今大明一下又来了十二万大军,还能不反守为攻? 本来就不愿打,这下看到大明都下最后通牒了,还能不好生掂量掂量? 想到这里,火筛不由又一巴掌,拍在了何瑾的肩膀上,道:“将那日暮托付给你这足智多谋之人,我真是没看错人!” 这一下,何瑾的脸色就变了,变得幽怨哀伤了:“塔布囊,你变了......想不到赤面颀伟、横看竖看都耿直的你,也变得如此不要脸皮了。” 一时激动的火筛,没想到被这小子如此打脸,当即脸就更赤面如火。 可就在他准备教育何瑾,老丈人相当于半个爹的时候,一旁呆呆的王守仁,却又提出了个呆呆的问题:“蒙古部落首领,的确不知大明的家底,可他们总有眼睛吧,难道还看不出两万人同十二万的区别?” 不错,大明的确派了援军。 嗯......只有两万人。 第五三四章 我的道法很厉害 天空有些阴暗,中午时分还是阴彤密布,明显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部落营地里的首领们不由抬头看看天,心情也被沉重的阴云缓缓圧下来,让他们感觉都有些难以呼吸。 一队队装备精良的明军将士来到了城墙上,在严明的号令下,从容干练地接替了原本驻防的战士。从旗帜上判断,这是英国公张懋率先到来的部队。 他们没有大张旗鼓,可换防的一举一动,却牵动着达延汗和部落首领们的心。 果然,明朝的援军来了啊...... “只是,这人数儿是不是少了些?”站在长城下五里地方的部落首领们,眯着眼睛努力向长城上望去。认真的神情和满腔的关注之情,比在家等候丈夫金榜题名的妻子,还要忐忑不安。 “不用数了,这次他们大概来了两万人马。” 和硕特旗主有些鄙夷地望了一眼,身旁提出这个愚蠢问题的辉特旗主,道:“没看到昨夜的布条上说,大明此番援军是要分进合击?也就是说,他们要分批、陆陆续续地抵达这里......” 辉特旗主一下有些脸红,就觉得自己该加强一下文化素养了:如此简单的事情,竟然还需要别人特意解释一番,实在在让其他部落首领看了笑话。 果然,到了第二日清晨,又有一大队援军到来。这次明军所持的旗号,乃大明保国公朱晖。 他们又换下了昨日英国公的部下,鹰扬虎视地看着城下的部落联军,各个精神状态饱满,明显对接下来的大战充满信心。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援军真的是在陆陆续续抵达。 部落首领们估算了一下,四天的时间里,大明已增兵七万人了。算上之前长城就有的不到八万人,人数已然达到了十五万。 十五万对三十万,已然有了主动出击的资本。更不要提,此番大明援军还带来的大量的辎重补给,后面还有五万大军继续向着延绥方向开进。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以为。 他们根本不知道的是,这些兵士来来去去,其实一直都是那两万援军。只不过身上的盔甲和旗号,来回换个不停。 “叔父,这就是你所说的无中生有之计?” 望着军营里那些忙碌换装的援军,王守仁服了,彻底算是服气了,恍然道:“没错,那些蒙古部落首领隔着老远,根本看不到士兵的容貌。加之他们先入为主,自然不会怀疑这些援军会有假......” “嗯,这也是我为何从花马池一直到府谷县,故意之布防两万人的原因。一是两万人足以防守好这一线,二来便是早知晓援军有两万人,方便蒙蔽那些部落首领。” 话音落下,身为哲人的王守仁却又沉默了。 许久后,他才抬起头望向天空的繁星,问出了那个困扰他不已的问题:“叔父,你是如何想到这条妙策的?” 这一次没有他人打扰。而且,王守仁还向后挪了挪,封住了何瑾逃走的退路。 不过,此番何瑾却智珠在握,道:“守仁啊,世间之事虽来者不可追,却知古可鉴今。汉末时期董卓入京,不就是用了这等计策,唬得袁绍那些雒阳士大夫一愣一愣的?” 王守仁清亮的眼眸眨了一下,他自然也是博古通今之人,当即想起了这个故事。如此一来,何瑾的灵感来源的确有了合理解释。 可毕竟乃继往开来的大圣人,他也当然不会这般轻易被哄住:“那叔父为何又想到了,之前给那些部落首领们写信,让他们先入为主呢?” 一旁正暗自得意的何瑾,一听这个问题顿时脸又僵了:呃......大侄子,咱能不刨根问底吗? 我能告诉你,这个灵感也是历史上你想出来的? 当然,这样说其实也不正确。毕竟兵者诡道,古代打仗虚虚实实的事迹多了去,何瑾真瞎编一个,也是能有模有样的。 但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何瑾当时就怒了,吼道:“大侄子,你能别这么死心眼儿行不行,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当圣贤这种事儿,之前就跟你说过了,那得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的法子不一定适合你,你应该开创一条自己的道路。” 然而,这时候王守仁的执着精神,又开始上犟了:“叔父,那你的法子又是什么?” “我!.......”何瑾这个面色扭曲。 可随后看到王守仁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忍不住嘴角就勾起了一丝坏笑:“你当真想知道?” 王守仁就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但随后想了想,又认真固执地点了点头,道:“侄儿确实想知道,哪怕被叔父忽悠瘸了,侄儿也在所不惜......” 好吧,这就别怪我毁人不倦了。 “那你听好了,我的道法就是用科学唯物辩证的观点看问题,分析解决问题......嗯,唯物辩证你不用懂,以后再慢慢忽悠,呃......再慢慢跟你解释。” “分析问题的同时,还要坚持理论联系实际的方法,坚持学习理论和指导实践向结合的方法,坚持改造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相结合,开拓创新,真抓实干。” 一堆新鲜的名词儿从嘴里蹦出,而且句句都那么富有深意哲理,饱含着智慧的总结,立时让王守仁目瞪口呆。 对于他这种始终追求真理的人来说,这等深刻有内涵的理论,简直犹如一只真理之手撕开了时代的禁锢,递给他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 激动震撼之余,他连连请求道:“叔,叔父,你慢些说,侄儿要都记下来......” 可何瑾就是在故意跟他作对,王守仁越是请求,他嘴里的话就越语速如珠:“更具体的作法,就是紧密围绕圣人微言大义的指导精神。” “要相信但不盲信,坚持却不固执,灵活运用,认真分析总结,形成自己的思想认知。同时还要于具体的生活做事中,再辩证丰富完善理论指导,发现总结事物的客观发展规律,不断深化加强,逐渐形成自己特有的、科学的辩证思想。” “叔,叔父?......”被这么一套丰富又严谨的理论,一股脑儿砸过来,王守仁简直都懵圈儿了。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一段话中的新鲜名词儿,以及何瑾怪异的遣词造句方式。让他感觉每一个字都能听懂,可连在一块儿又不清楚什么意思了。 可何瑾却看着他那张目结舌的样子,恶作剧得逞的快感油然而生:“是不是还觉得不够啊?......没关系,这些还都只是静态方面的论述,还有动态方面的。” “毕竟侄儿你要懂得,万事万物都是在不断发展变化中的。今日的理论,有可能就成了明日的窠臼。所以我们还要坚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与时俱进,求真务实......” 半个时辰后,王守仁大脑处理运算显然已超出上限,进入了宕机状态。 他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望着眼前年少的叔父,目光似乎单纯地只剩下三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何要招惹这个魔鬼?...... 然而,这个魔鬼却还不打算放过他:“大侄子,道法基本上都传授给你了,现在顿悟了没有?能不能运用这套道法,猜测一下今后的战局会是什么样子?” “我,侄儿,这?......”王守仁嗫嚅着,支吾了半天还是一副清醒不过来的样子。 何瑾就拍了拍手,轻轻推开王守仁走向自己的帐篷:“都给过你机会了,还是一根筋......哼,再来两盘儿菜,能让你彻底怀疑人生。” 清冷的朔风中,孤单的王守仁就如同一尊倔强的石俑,眼望夜空,双目委屈微微含泪: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叔父要这样残忍地对我? 我只是简单地想当一个圣贤,难道这也错了吗?...... 而此时刚回到帐篷的何瑾,一屁股还没坐热,就看到刘火儿走了进来:“老大,蒙古部落那里派使者来了。” “哦?......总算来了啊。” 他顿时又兴奋了起来,忍不住吩咐道:“去,弄上两个硬菜,整一壶平边关。看来今夜,是老天要让我彻底黑化啊!” 第五三五章 长生天的赐福 看到蒙古部落派来的使者,何瑾很想表达下地主之谊的热情。然而刚一见面,他的热情就熄灭了。 因为那使者的脸拉个老长,跟何瑾欠了他好几百两银子一样。还有就是看到使者狼狈的惨样,何瑾还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头溜溜的头上没一根头发,跟个冬瓜一样。穿着的羊皮袄,也焦黑一块一块的,身上尽是烟熏火燎的味道。 随后了解下才觉得:嗯......人家这么傲娇郁闷,也是情有可原的。 从营地里混出来后,这位使者就时而急行跳跃,时而匍匐前进。按照部落精英勇士传授的技巧,小心翼翼向城墙下摸去。 毕竟一个不小心暴露了,小命儿当场就可能交代了。 可使者的首要条件不是武艺高、身体好啊,而是要有文化,懂蒙汉双语——可怜这位使者,放明朝就相当于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质士子,哪干过这等夜不收的工作? 好不容易摸到长城底下后,迎接他的不是热情招待,而是一罐子火油。幸亏他躲得快,否则脑袋就被开了瓢儿,但就算这样,头发上也被浇到了一些。 随后好说歹说,城上的士卒才放了一个筐子下来,他蜷缩着被拉着上了城墙。接着一个不小心,嗯......头发就没了。 因为这是大半夜啊,士卒当然要举着火把,才能验明他的身份。谁知那该死的风,就调皮地让小火苗,稍微舔了一下他的头发。 浇了火油的头发遇到火苗,那情景......几乎就在还感觉不到疼的时候,头发呼一下就没了。要不是士卒救治得快,整个人估计都能给当场火化了。 “员外郎,大明的士卒真是......” 经过何瑾一番好眼安慰,这位心灵受伤的使者,好像终于找到了知音,想要委屈哭诉。可嘴边的话憋了半天,也只能谨慎用词道:“真是尽忠职守、一丝不苟啊......” 这话让能言会道的何瑾,也不知怎么接了。 不过,谈话中遇到这种情况,最佳的解决方式就是转移话题。何瑾就又安慰人家喝口酒压压惊,然后问道:“不知贵使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一听这个,使者果然就不抱怨了,但脸色却变得更纠结为难起来。 毕竟他所求的归顺一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早先就跟大明偷偷摸摸交易,享受着人家大明丰富的物资供应。然后扭头儿就跟着达延汗,来打人家大明了。 这事儿无论怎么说,都太不地道了。 尤其若还没开战的时候,就来归顺也好说,可事实上是明明打不过了,才厚着脸皮来归顺......主动权全落在大明这里,让他这位使者都没脸开口。 不过,也许是何瑾平易近人的态度,给了他错觉。 纠结了片刻后,使者就从怀中掏出一股子火油味儿浓郁的国书,道:“员外郎,此番我是奉了和硕特、绰罗斯、杜尔伯特、土尔扈特、辉特等卫拉特诸部,以及永谢布部、喀尔喀部、兀良哈部、科尔沁部......” 听着那一大串的部落名,何瑾非但丝毫没有厌烦,而是眼睛都晶晶亮了起来。 “我等草原蛮夷部落不识礼仪,不懂王服教化,冒犯大明天威。然这一切都乃达延汗恃横强迫,非我等部落本意。几经痛思追悔,今日才决意递交国书,恳请员外郎代为上奏,准许我等归化投诚......” 说完,这位使者还将头深深拜在了地上,根本都不敢抬起来。 然而就在他满心惶恐,等待着决定半个草原部落命运的时候,何瑾就轻飘飘地开口了:“哦哦......这事儿啊,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使者猛地一抬头,狂喜之情难以言表。 可下一瞬,他就觉得幸福来得太轻松了,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员外郎,你就这么同意了?” 何瑾反倒一脸不解,道:“啊......不这样同意,还能怎么同意?” 蒙郭勒津部一事后,朝廷那些文官势力,虽不说被自己弄得服服帖帖。但弘治皇帝和内阁以及自己联络的歪瓜裂枣联盟,肯定是支持的。 而且吏部尚书马文升,也开始为自己摇旗呐喊了;商部尚书杨一清这里,更是他的一项大功绩;最近还有兵部尚书刘大夏,同样被自己拐骗到手......如此强横的阵容,根本不用什么阴谋诡计,也能让那些文官势力无话可说。 可随后,何瑾就发现自己方向想错了。 人家使者还是一脸的怀疑,道:“员外郎,不会在消遣在下吧?......毕竟,我们部落此番的确是一错再错。” “而且我们听闻员外郎贪婪成性,无利不起早,为了能够让员外郎满意,我们还特意准备了十箱珠宝,一千头牛、三千只羊,还有各等名贵药材......”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何瑾的脸色变了,怒气冲冲地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顿时将硬木案几拍个木屑横飞,端得是威风凶煞无比:“简直胡说八道!” “员外郎饶命,我等也是听信了外面的谣言,才误会了员外郎。如员外郎这等一心为社稷,心怀天下苍生之俊彦,怎可能是外界所传的那等贪官佞臣......” “怎么能说是为了让我满意,拿珠宝牛羊前来贿赂呢?” 何瑾却气坏了,纠正那使者道:“分明是此番归顺求和,实乃两族之要事,本官从中牵线搭桥,耗费了不少心力。众部落首领心怀感激,赠与本官的一些心意......既然是心意,怎么能说的那般庸俗呢?” “嗯?......”使者一下就惊叹了:何员外郎,你果然......如外界传的那样,非但贪婪无度,而且厚颜无耻啊! 贿赂就是贿赂,以为换一种说法,就能改变性质吗? 想到这里,使者也怒了,当即起身喝道:“何员外郎,你说的......简直太对了!” “我等部落之前不懂礼节,此番才刚刚醒悟,就是赠给何员外郎一些心意。这心意,代表着两族诚挚的愿意,岂容他人玷污?” “嗯......”何瑾这才满意地露出了笑意:心道刚才实在好险,差点将自己的福利都给整丢了。果然这些天打仗太让人头疼,都影响智商。 不过义正言辞之后,他忽然又有些好奇,贼搓搓地向那使者问道:“我的那个......呃,那个名声,都已传到塞外去了?” 使者刚才一番反应,明显看出也是个机灵人。 可就算再机灵,这话也不知该怎么接了:“嗯,何员外郎这个,那个......员外郎你就饶了在下吧,在下真不知该怎么说。” “嗯,算了算了......”何瑾这就显得有些百无聊赖,道:“那就等通商互市后,我亲自打探一番好了。” 谁知使者又一惊一乍了,道:“通商互市?......何员外郎,你竟然还要跟我们部落通商互市?” “怎么?......”何瑾又不解了,疑惑道:“难道你们不需要大明的物资了?还是说,就喜欢从蒙郭勒津部那里,购买高价日用品,让他们充当黑心中间商?” “当然不愿意啊!”使者都乐坏了,激动不已都一把抱住了何瑾:“原本只想着能归顺,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可没想到何员外郎,竟然还要促成互市。我,我等部落真是感激不尽。回去我就跟各部落首领好好谈谈,一定要多表达些心意才行。” 这下何瑾也激动了,看这使者如此上道儿,不由微微一笑:“通商互市这是公事,咱们一会儿再说。” “但心意这等私事儿嘛,也不能让你白白在中间忙活。这样,多要出来的那份儿心意,你拿两成如何?” 使者闻听此话,忽然就觉得头发被烧光,可不是什么厄运征兆,而是长生天在告诉自己,以后的日子会红红火火啊! 哎呀,怪不得人家何员外郎年纪轻轻,就独掌边关贸易财脉,真是......有两把刷子! 第五三六章 又弄疯一个 送回扣这么漂亮的一手儿使出来,何瑾进一步从利益上,拉近了同这位蒙古使者的距离。对方这里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也更加恭顺客气了不少。 接下来的公事环节,自然就好谈多了。 “嗯.....这通商互市肯定是要通的,毕竟我大明王朝一向讲究教化为先、恩服四海。不过就如我刚才所言,恩不可轻许,更要一碗水端平。” “否则没了公平,一切岂非就没了章法是不是?”又同这位使者碰了下酒杯,何瑾随后慢慢开口言道。 使者当即饮下那杯酒,详细问道:“不知员外郎的意思是?......” “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推测大明这里的意思。人家蒙郭勒津部毕竟是最先归顺投诚的,这做什么事,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所以呢,你们这些部落归顺投诚、通商互市的要求,我也可以想方设法去向陛下陈奏进言的。不过若想上来就得到,跟蒙郭勒津部一模一样的通商条件,那就不太可能了。” 听到这里,这位使者显然愣了一下。 虽然比起那些‘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部落勇士们,他这位双语人才在文化水平上很是高上了一筹,但在政治经济方面,明显跟大明朝那些读傻士子没啥区别的。 甚至可以说,他还不如那些读傻了书的呆子。 毕竟大明这里富庶繁华,经商生意也司空见惯。耳濡目染下的士子们,总会有那么一点点经济头脑。 可在生存物资都基本靠抢的草原上,商品交换几乎零星存在部落内部,而且还是借你家几只羊,就可能忘了还的那种人情式往来。 如此连生意的大环境都没有,这位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使者,怎么可能对商品贸易这块,产生很强的意识和观念? 所以,此时他非但轻易被绕了进去,竟然还很赞同何瑾的说法:“员外郎所言不错,世间之事自当如此。大明以礼怀柔,以章法定策,果不愧天朝上国之气度风采。” 而现在何瑾也看出来了,那些部落首领们恐怕已被吓破了胆,只一心想着归顺大明,得到明朝的庇护以对抗达延汗。 生死存亡的首要问题摆在面前,使得他们根本没心思将精力,放在通商互市斤斤计较的条件上。 这......明显是杀价的大好良机! 不过,随即考虑了一下,他还是按照之前的规划言道:“大明同你们通商互市的条件,基本可以参考同蒙郭勒津部。” “不过在商税方面,你们要让出一成的利润。同时一些特定的商品,我们也会优先供给蒙郭勒津部。” 这些条件,当然不是眼前使者,能一口应承下来的。 但认真看过何瑾早已拟好的协议后,他还是那副捡了大便宜的轻松神色,道:“员外郎放心,这些条件我都会好好跟部落首领谈的。初步估计,他们应该也会同意,且感恩大明的鸿恩浩荡。” “大明岂止鸿恩浩荡,是都在设身处替你们着想了好不?” 何瑾就笑了,带着几分魅惑的口气,道:“蒙郭勒津部能成为大明第一批次的受益方,就是因为人家把商品扩散到了你们部落,所以人家就享有最优惠待遇。” “而你们是第二批次,起步虽然比蒙郭勒津部低了那么一点,但也不是说没有赶超的机会。而且不要忘了,后面还会有第三批次、第四批次的部落......广袤的草原市场,需要我们共同去开发努力啊。” 这个时候,使者的榆木脑袋一下就开窍儿了,激动到双眼放光:“员外郎的意思是,还不阻止我们将大明物资贩卖给别的部落,甚至鼓励我们这样做?” 这种模式其实很简单,就是上线发展下线,并且发展的下线越多,享受大明的优惠待遇也就越高。 蒙郭勒津部脱离了达延汗控制后,非但没有衰落,反而迅速壮大富庶起来,正是得益于此。 到了这时候,都不用何瑾主动说他的口头禅,使者便恭敬地一个大礼,兴奋道:“员外郎,你这是实实在在帮我们部落啊!有了大明充裕的物资供应,那些仇明的部落必然会后悔不已的!” 何瑾闻言就微微点点头,露出了慈祥的姨母笑。 刚才并非他不想趁火打劫,为大明多谋一些福利。不过做生意得讲究个你情我愿,还要考虑长远的收益——这等公平怀柔的手段,才是两族以后,能够长久愉快玩耍下去的正确姿势。 并且通过这种模式的刺激,在无处不在的物资攻势下,草原上的政权势力,也必将迎来一翻新的洗牌。 而对于这位使者来说,本来只想代部落们来归个顺,结果没想到竟捞上了回扣,还有通商互市大礼包奉送。 可以想象,他今晚回到部落后,将会受到英雄般的欢呼对待。日后在部落的地位,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只要这场大仗结束,自己把握好机会,负责起各部同大明的商贸沟通,那一跃成为草原上的新兴贵族,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沉浸在这等激动中,他忍不住又想喝一杯酒,放大延续这等幸福和美妙滋味。可刚把酒杯端在嘴边,手忽然就停住了。 然后,这位刚才还喜不自胜的使者,脸色也开始变得幽怨、惆怅、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小落寞:“员外郎,归顺的国书带来了,通商互市条件也初步交涉了......可达延汗那里还冥顽不灵,执意要恢复大元的荣光。” 何瑾眼珠微微一转,不由就明白了什么:果然,人的贪念是无限的,屁股决定着脑袋...... 这使者未到长城下的时候,估计只想着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儿。 到了帐篷后,或许开始期望着谈判能达成。 然后发现能吃回扣,和成为通商互市的桥梁人后,就又想着进一步了。结果瞬间又意识到,大仗不结束,一切都是空想。 短短一个时辰,他的欲望是一点点被放大,角色也一变再变,考虑的事情随之不同,心情更起伏波动不已...... 亲眼看着这一幕的何瑾,忽然就觉得很有意思,真想有个手机能录下来,交给王守仁当哲学和人性的参考资料。 好吧,有些想多了...... “既然仗没有打完,那咱就让它快速终止呗。”眉眼弯弯的他,随后就说出了这句话,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儿。 使者身子就猛地一震,端着酒的手都开始哆嗦起来:“员,员外郎,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有啥好笑不好笑的,我说的就是实话啊。” 何瑾却一摊手,继续道:“战争不终止,两族和平共处、通商互市的目标就达不成。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咱们当然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然后使者就愣愣看着何瑾,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中间还一直端着那酒杯,继续哆嗦个不停。 何瑾也一头雾水,搞不懂为啥刚才还正常的这家伙,怎么突然就玩儿起了深沉,和让人参不透的行为艺术? 最终,这位使者就缓缓地、悲苦地笑了。 一口将杯中的酒闷进嘴里,崩溃的情绪就无法掩饰,双手捧天涕泪横流道:“长生天啊,为何让这么个二疯子,当了大明商部的员外郎啊!” “战争,你懂什么是战争吗?”说着他就怒视何瑾,吼道:“这玩意儿,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吗?” “我们这些部落勇士加一块儿,都不是达延汗势力的对手。就算拼着一搏同达延汗戮力拼杀,也只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等等,我终于明白了,你这可恶的奸贼佞臣,原来就是想要我们鹬蚌相争!狡诈的汉人,你们果然心思歹毒!” 听着这崩溃使者的咆哮,何瑾就悠悠叹了口气,默默喝了一杯酒:唉,果然完全黑化后,威力有些大。 一不小心,又弄疯了一个...... 第五三七章 达延汗,我来帮你了 巴图孟克已经好几天没有下令攻城了,毕竟部落联军的士气几乎已降到了冰点,人人开始逃散,军心不稳,一副大厦将倾的迹象。 这样的状况下,还要违背众意强硬下令攻城,无异于火上浇油。更可能使得一盘散沙的盟军,轰然间崩塌。 可就在今天夜间,他却忽然召开了军议。 瞪着一双血红双眼的巴图孟克,不再焦躁不安地敲击案几,之前的睥睨与骄狂,也完全没了踪影。 然而,一抹说不出的偏执之色,却在他环顾帐中各部落首领的时候,于脸上悠悠闪烁了一丝,随即又消失不见。 面对帐中心怀各异,已无形间泾渭分明的部落首领们,他缓缓开口说了一句话:“三日之后,发动一次最后攻城。” “届时若突破长城,一切自不用多提;就算攻不破,我们也无愧对长生天的旨意,改日卷土重来。” 这样的一番话,他觉得最终会赢得那些部落首领同意的。 毕竟这些天来,那些部落首领一直在自己耳边嚷嚷着退兵。现在只要付出最后一次攻城的代价,就能如愿,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只不过,没人知道他此时言不由衷,这条战略完全是精心谋划的一场阴谋。 巴图孟克真正的目的,是想让那些部落的勇士,发起一次总攻,牵制延绥一线的兵力。而他则会在这次总攻的时候,率领麾下精锐的左右翼突袭大同镇。 不错,经过这些天的冥思苦想,他终于想出了这条挽回颜面的策略。 根据那个何瑾前些时日传来的消息,如今大明周遭的边军,都被调到了延绥一线。只要趁着那些部落发起总攻的时候,骤然兵临大同一线,必然能轻易突破。 届时大杀掳掠一番,非但能重重在大明脸上来一巴掌,还能巩固他在草原上汗王的地位。 草原上向来奉行弱肉强食原则,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笑到最后。 只要自己计谋成功,那些部落发现受骗了又如何?稍微分赏一些补偿,他们反而还要对自己感恩戴德。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条军令出口后,大帐中竟没多少反应。 那些亲近他的部落首领自不用提,奇怪的是,那些敌视他的部落首领们,却一个个看向他,目光很是怪异。 那是一种戏谑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可怜的戏子独自拙劣表演。 巴图孟克不由心虚起来,随后想到自己这个策略没向任何人提起,他就......更加疑惑了起来。 “你们,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 “嗯......我觉得还是别费那个劲了,还是明日达延汗就退回大漠比较好。”就在巴图孟克想不通的时候,金帐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一个穿着羊皮袄的少年走了进来,嘴里说的是大明官话。 他环顾四周,继续轻笑道:“几位在这里,密谋大明的长城防线。这等好事,怎么不叫上我呢?” 帐中的人无不大惊,这里可是中军大营,附近明暗的高手少说十几个人,怎么这人就大喇喇地闯进来了? 其中一位角落的部落首领反应最快,一道寒光闪过,已拔出了腰间的弯刀,顶到了来人的咽喉,用蒙语喝问道:“你是何人?” 来人夷然不惧,显然听懂了这句蒙语,只是仍旧笑着用汉话回道:“其实我们也算见过面的,只是距离太远,有些认不清而已。” 可惜这位部落首领,显然是听不懂汉话的,不由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懂汉语的那些首领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来人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部落首领的手臂,猛然一个用力,部落首领就感觉胳膊仿佛要被捏断一般,手中的弯刀哐当掉在了地上。 “我嘛,就是天天站在长城城头,跟火筛一块儿吃熬菜的那个家伙。在大明朝是商部互市司的员外郎,在蒙郭勒津部是他们的达鲁花赤,负责统战部......” 少年这才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一个灿烂又友善的笑容:“我的名字呢,叫做何瑾,字润德。” 一瞬间,整个大帐跟炸锅了一样。 所有部落首领都拔出了弯刀,其中几个还不敢置信,操着生硬的汉话问道:“你,你就是那个何瑾?......” 何瑾却先向后退了一步,大声向巴图孟克问道:“达延汗,会说汉话吗?......会说的话赶紧阻止他们一下,否则接下来的场面,恐怕就不太好收拾了。” 面色无比阴鸷的巴图孟克,冷笑着用熟练的汉话问道:“你闯入我的大帐,还以为能全身而退?” “那你就不想想,我是如何到这里的?”何瑾却一脸满不在乎,道:“还有,不想想我若没准时回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达延汗也是一代枭雄,当即挥手阻止了冲入帐中的侍卫。随即,又用蒙语安抚了那些部落首领。 仇汉的那些部落首领盯着这胆大妄为的少年,一时都有些无语。 随后收起弯刀的时候,不由又有些落寞:唉,该学门儿外语的。现在不管人家要说什么,自己都听不懂啊...... 此时巴图孟克已换上一副客套的笑脸,道:“若我猜得不错,应是何员外郎已笼络了帐中一般的首领。若没有他们吃里扒外,你怎么可能进得了这里半步!” 相对于巴图孟克的怒火,何瑾却一副自来熟的模样,道:“达延汗也不用说的那么难听嘛,毕竟这些部落首领也是一片好意。” “人家邀请我前来,就是为了找你好好谈谈。否则,二话不说就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又没必要,是不?” 巴图孟克简直被气笑了,道:“就凭他们这些人?......哪怕联合到一起,也不是我察哈尔部的对手!” “那再算上大明二十万的大军呢?”何瑾就抬眼,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身为一位统帅可汗,巴图孟克一瞬间就联想到那样的可怕后果:这些部落要是毫无征兆地发起叛乱,大明那里必然闻讯而动。届时自己部落仓促应战,又敌不过大明那等怪异的火器,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一溃千里。 等等......假如真是这样,那这少年为何还要来跑一趟? 想到这里,他一双质疑的眸子不由望了过来。 何瑾却已悠悠坐了下来,无奈摊手道:“我当然也想这样啊。毕竟一举扫灭大明边患,可是彪炳史册的战功。” “可惜,人家这些部落根本不想打,我也不想让草原生灵涂炭,葬送了这片广袤的市场。”说到这里,他还忍不住地摇了摇头,道:“没办法,只能来这里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和平解决此事喽。” “如此说来,你就是来威胁我的?” 达延汗的手这才按在了刀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了,那些虎视眈眈的部落首领。周身凛然的杀气,任谁都能感受得出来。 随着他的神态变化,大帐里的气氛,顿时再一次紧张起来。 然而,当那股杀气如利箭刺向何瑾的时候,仿佛擦过了一块光滑的礁石。 何瑾仍旧只是笑,语气还是不轻不重、不疾不徐:“达延汗要非这样认为的话,其实也是可以的。毕竟自从我走入金帐,就已相当于图穷匕见。” “谈得拢,我就回我的军营睡觉,皆大欢喜;谈不拢,我只能躺在你的军营里,然后看着这里刀光血影,哀嚎遍野......究竟最后是何结局,全在达延汗的一念之间。” 说罢,他似乎还有些忍不住,做出一副深沉落寞的神态,悠悠道:“毕竟这个人嘛,有时候总要逼一下的,否则就会看不透自己内心。” “所以呢,我就用自己的一条小命儿,来帮达延汗和各位看个清楚喽。” 第五三八章 再会了,老老丈人...... 强烈的杀气充斥整个金帐中,却被何瑾这样一位二愣子式的人物,用玩世不恭的态度消极对待,一时就让气氛显得有些怪异了。 巴图孟克摩挲着刀柄,变换不停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才阴沉地一摆手,向那些部落首领吩咐道:“你们都先退下......” 听到这句蒙语,不少部落首领都在心中,落寞又释然地松了一口气:果然,最终还是要被赶走了呢...... 不过,走了也挺好的。 毕竟听不懂人家在说什么,要继续留下来丢人现眼吗? 当帐篷了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巴图孟克就拎了两个金壶过来,向何瑾问道:“要茶还是酒?” “喝茶吧,我年纪还小,喝酒不太好......”何瑾就将碗杯往前凑了凑,还向巴图孟克道了声谢。 但巴图孟克倒茶的手却有些抖,神色也有些哭笑不得:你还小?......都胆大到敢一人独闯龙潭虎穴了,竟然还说自己年岁小? “达延汗这话就不对了,我这可不是胆大,而是提前做了充分风险评估的。” 何瑾就端起茶碗,慢慢抿了一口,道:“你看如今我们两族打仗,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身为大明将士的军师,总不能不站在城头指挥应战吧?” “可城头上刀剑无眼,弓矢乱飞的,说不定我一不留心小命儿就没了。那样死去,可一点意义都没有。” “反倒来了这里,至少有七成的把握,能跟达延汗谈拢;就算谈崩了,陛下听说我为了解决边患,独闯蒙古联军营地,肯定会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我的娘亲还有貌美小妾,也会得到朝廷的抚恤恩赏,这样就死得很有价值......” 巴图孟克蹙眉想了一下,然后不得不承认道:“你的歪理邪说,倒是一套一套的。然知易行难,世上没几人能做到如此大智若愚、舍生忘死境地的。” 这话落下,何瑾不由傲娇地点了点头,很是羞涩的样子。 然后似乎又觉得该礼尚往来,就开口言道:“达延汗的汉学造诣也挺高啊,至少比我那个未来老丈人强多了,成语也是一套一套的。” 这一下,巴图孟克嘴角又忍不住抽了抽。 憋了半天,他也只能回了一句:“多谢谬赞......只是不知,你凭何有七成的把握,感觉能说服我?” “因为和平发展才是时代主流嘛,打打杀杀的,早就过时了。”何瑾这就立刻切换了身份,拿出了百家讲坛的气势。 然而后面的话还没开口,就看到巴图孟克嗤之以鼻:“我乃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自从记事的时候起,便被满都海哈屯放在箭囊里征战沙场。” 哈屯,在蒙古语里的意思,就跟汉语里的皇后差不多。 “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毕生的使命便是恢复黄金家族的荣光,让草原上的儿女永远幸福安康!” 听到自己被打断,何瑾也不生气,反而顺着巴图孟克的话问道:“那为了达成这个愿望,达延汗又怎么做了呢?” “自十四岁亲政开始,满都海哈屯便教导我,如何成为一位真正的汗王。草原上向来弱肉强食,只有你强大起来,拥有无数快马弯刀,便可一扫各个部落,统一蒙古草原,成为长生天都钟爱的汗王!” 听到这里,何瑾忽然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张嘴闭嘴都是满都海哈屯,都二十七岁的汗王了,竟然还有恋母情结...... 那位蒙古草原的传奇女子满都海,何瑾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也就知道,满都海足足比巴图孟克大了二十五岁。 不过反过来想想......在巴图孟克七岁的时候,就有一位勇气与智慧并存,而且正值熟女妩媚年岁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妻子。他要是没点恋母情结,反倒才不正常。 明朝这里,弘治皇帝的那位老爹和万贵妃,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一想起这位满都海哈屯,何瑾就有些郁闷。 因为他未来老丈人的妻子,就是满都海同她的前任蒙古满都古勒大汗,所生的次女伊克锡别吉(公主)。 换句话说,火筛其实是满都海的女婿。 达延汗后来又娶了满都海,也就成了火筛的老丈人......然后,何瑾又与火筛的女儿有婚姻,达延汗便算是他的,嗯......老丈人的老丈人。 总之,这关系有些乱糟糟的。 “呃......老老丈人啊,你说满都海哈屯的教导,无非就是兴兵伐邻,发起征战,征服大明以攫取无尽的财富和物资,对吧?” 巴图孟克没想到何瑾一下就转了这称呼,气得想一金壶砸他头上。可又被话题吸引,只能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有何不对?” 何瑾就指了指四周空荡荡的坐席,道:“那么,问题就来了。老老丈人你应当早就知道,那些部落都不想征战了。” “别说让他们攻打大明的天堑雄关,就是我用巨大利益诱惑,让他们做掉你,他们都不愿意,这还怎么接着打下去?” 巴图孟克当即针锋相对,道:“那是他们鼠目寸光,胸中的热血和豪情已被磨灭!只要攻破长城,抢掠到大笔的财富物资,他们就会知道马上的勇士天生该征战!” “然后呢?......”何瑾还是不生气,仍旧顺着这个逻辑讲下去:“咱先不说草原勇士能不能再度入主中原,就算老老丈人最终重现黄金家族的荣光了,又该怎么治理那片广袤的土地呢?” “我?......”怒气勃发的巴图孟克,忽然无话可说。 何瑾却抓住了机会,侃侃而谈道:“大元的前车之鉴,总要吸取一下吧?明显老老丈人你建立的帝国,不能让蒙古人压迫汉人太狠,否则汉人这里迟早再出一位太祖式的人物,将你们再打回草原去。” “既然不能压迫,那就只能寻求合作了。合作的基础无非就是蒙古人放牧牛羊,汉人这里耕地纺织,然后两族互通有无。”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狡黠一笑,道:“可我现在提出的蒙汉贸易,就是搞的这一套啊。兜兜转转一大圈,打生打死那么多人又回到了原点,老老丈人你这是图了个啥?” “我?......”巴图孟克再度无话可说。 “更何况,打仗总是要死人的,而且越打越穷。”何瑾却刹不住车一样,还贴心地拍了拍人家巴图孟克的肩膀,道:“如此年复一年,一代又一代,两族百姓永远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世世代代仇怨无可消解......” “所以啊,老老丈人你现在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执政思路的问题。这个问题呢,想必我那位已快要花甲之年的老老岳母,肯定会有所反思感悟的。老老丈人不若先回去一趟,跟老老岳母把这个问题商量解决好?” 一提起满都海哈屯,巴图孟克不由想起此番他发起战争时,满都海那欲言又止、还带着几许悲伤的神情。 那个时候,他还并不了解。 可现在听了何瑾的一番分析,似乎隐约懂了那丝悲伤源自何处。 可就当他扭头儿,准备再向何瑾请教两句的时候,却发现何瑾已走到了帐门。他当即大惑不解,起身问道:“你要去何处?” “回去睡觉啊......” 何瑾就回头一摊手,郁闷道:“该说的都说了,再说就属于心理咨询的环节了,是要收费的。而咱俩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收费多不好意思啊......” “你,你不怕我下令杀了你?”巴图孟克快要被气疯了,怒气冲冲威胁道。 何瑾却一摆手,哈哈笑道:“别开玩笑了......铁了心要杀我,你是根本听不进我说什么的。现在你自己都意识到问题了,杀了我又有什么用?” “难道,你就不能告诉我,这问题该如何解决!” “你心中其实是清楚的,就看如何面对了。”何瑾就掀开门帘,大步走了出去:“有机会再会了,老老丈人......” 咬牙切齿的巴图孟克,就追着看到何瑾悠悠走远。 直至那背影最终消失不见,也没下达诛杀的命令。只是对着无情的夜风和天上的明月,轻轻深情低语道:“满都海哈屯,难道你真的也不愿意让我,再继续征伐了吗?” 走远的何瑾就猛的打了一个冷颤,想起达延汗和满都海的婚姻,忍不住感叹道:“唉,究竟是冲破世俗的爱情,还是权力操纵下扭曲的孽缘啊!......” 第五三九章 明代版的洪世贤 “嘿,哈!......”雄壮的呼喝声,在一片宽阔的校场上洪亮响起。 几百名光着膀子的精壮汉子,正在一位身穿玄衣、腰缠牛皮带的武师指导下,一板一眼地操练着武艺。 大堂外的小月儿抬头看着门匾上金光闪闪的大字,带着几分婴儿肥的面容上,不由一阵阵怃然。 她总也想不通,一向挺随和且尊重夫人的老爷,为何会固执地跟头牛一样,非要将镖局的名字定为:龙门镖局。 按照沈秀儿的意思,是想叫‘锦绣镖局’的——这个名字,连月儿听了都觉得很好听顺口,寓意也好。 更何况锦绣锦绣,分明就是从‘何瑾’和‘沈秀儿’的名字里,各取了一个字的谐音嘛。如此甜蜜的情意,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可何瑾不,偏不,还是死犟的那种。 “穿越人士要么不开镖局,开了镖局不叫龙门镖局,那还有什么意思?而且,我不单要开龙门镖局,以后还要咱产业下的客栈,全都改成龙门客栈!” 这是何瑾当时的原话。 遇到这样脑子有病的老公,沈秀儿能怎么办? 只能......惯着他呗。 毕竟,以后两人孩子的命名权都是何瑾的,何况镖局和客栈的名字? “相公,达延汗真的退兵了?”堂内的沈秀儿翻完了一本账簿,抬头看向一旁的何瑾,不由开口问道。 “嗯。”何瑾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仿佛在他心里,这不过一件微不足道、懒得多提的小事儿:“打下去也是鱼死网破,而且还被我忽悠住了,以为大明这里有二十万人马,不撤又能如何?” 可突然,他就跟个精神病儿一样,将手中的铅笔和直尺猛地一丢,悲愤了起来:“规划个屁互市司府衙啊!反正过不了多长时间,又特么要搬家!” 这话一出口,沈秀儿也惊了:“刚,刚搬来没几个月,才因地制宜创了镖局,为何又要搬家?” “因为,我快要纳妾了。” “纳,纳就纳呗,跟搬家有什么关系?”都说成亲久了,两口子会慢慢地心意相通,可沈秀儿却觉得自己跟何瑾是个例外。 最起码,到现在她都搞不懂何瑾的逻辑。 “因为,新纳的那个小妾,是那日暮。” “这奴家知道啊,可......”沈秀儿一摊手,道:“可这跟搬家又有什么关系?......不对,相公不是说,未解决边患问题之前,不会娶......等等,连身为蒙郭勒津部郡主的那日暮,也不会是相公的正妻?” “什么正妻妾室的,在我这里根本不存在,你们对我都一样的重要。”这话何瑾说的就有些心虚了,毕竟这种博爱情怀,妥妥就是......渣男。 于是,他随后又大义凛然地补充了一句:“不过秀儿你放心,就算我成了渣男,也会是明代版的洪世贤......” 门外的小月儿就忍不住了,呆呆问道:“老爷,洪世贤就不是渣男了吗?” “不,他是一位三观极正的......渣男!” “哦......”然后小月儿就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似乎懂了。 可沈秀儿一点都不懂,只觉得何瑾不定时的脑疾症,又一次发作了,无奈捂着额、点着案几提醒道:“相公,搬家,重点才是搬家......” “哦哦,对,搬家这事儿......”何瑾这才反应过来,表情也正常了一些:“搬家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嘛?” “经历此番虎头蛇尾的战争后,草原上的局势就会进入,相对稳定的和平演变阶段。虽说小规模的厮杀掳掠还是不可避免,但大的方面是草原部落已被商品物资侵袭——这种资本的扩张,达延汗想要靠弯刀和快马来解决,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已完全可以充当一位幕后者的角色,我的历史使命也算完成了。”说完这些,何瑾就自然而然地一转话题,继续道:“既然如此,那我跟那日暮的婚约,也就不能再推了。” “毕竟我们在朝堂上没多少势力,笼络草原部落已壮大自身影响,就成了一个极佳的选择。” 沈秀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十分佩服何瑾逻辑的清晰和长度:“然后呢?......” “然后我这里娶了那日暮,陛下和朝堂上的那些人,铁定不会再让我独掌边关贸易啊。毕竟我一屁股坐在这里,是要钱有钱、有兵有兵,一旦哪天脑子抽风了想要造反,谁又能拦得住?” “所以两全其美的法子,就是陛下再度将相公外调,调任到远离边关的地方,才能继续君臣相宜无隙?” 听到这里,沈秀儿总算明白过来了,继续道:“又所以相公非但要搬家,还要主动上书请求外调?” “不错,”何瑾无奈点点头,开口道:“若我猜得不错,很快朝廷那边就会传来消息,让我回京述职。” “此番回京城,我就要将提出开放大明九边的建议,使得大明可以大范围想草原输送商品物资。同时,迎娶那日暮的消息也要上报一下,继而再主动请求外调......” “那,那相公可有中意的地方?”沈秀儿再也没心情翻越账簿了,开口追问道。 “假如有可能的话,我想去南方沿海的城市。”何瑾面露神往之色,道:“如今我们的生意,在北方已可谓首屈一指。” “可北方一地除了京城,真正繁华之地无几。但南方就不一样了,千年来中原战乱,大量人口南迁,那里早已是人口稠密,成了鱼米之乡。且那边商业兴盛,沿海更是一片未开拓的广袤市场天地......” 听着这些,沈秀儿不由也有些意动:身为商贾人士,她当然听闻过南方商业的繁荣。凭借着何瑾的头脑,带着何家这只商业大鳄扑跃而去,必然如虎入深山、龙入深渊,在那里大有可为!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小月儿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进来。 小小的个子,却抱着双臂一副高冷的模样,提醒沈秀儿道:“哼,夫人,可不要忘了南方那里还山明水秀,景色优美。女子更是如水做的一般,吴侬软语撩人骨酥,温柔多情让人流连忘返。” “想想那浮浪之地,什么秦淮河、西子湖的,烟花柳巷青楼画舫。唔......对了,听说扬州瘦马更是那里的特产。” “如今烟花三月时节,老爷又富甲一方,这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啧啧,何等的逍遥快活?” 这话一出口,何瑾和沈秀儿简直都惊呆了:月儿,为了这个家的和谐稳定,你可真是操碎了心啊......还有这些东西,都是谁告诉你? 只不过不得不承认,这番话对沈秀儿来说,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但随即她美目流转想了想,才开口道:“放心吧,相公逢场作戏许是会的,但真正说到把那些烟花女子领回家门儿,却是不可能的。” 这话落下,不仅小月儿有些吃惊,连何瑾都有了兴致:“秀儿,你怎么会对我那么有信心?......要知道,我可是立志要当明代洪世贤的男人。” “因为那些只会以色怡人的烟花女子,根本入不了相公的眼界。”说着,沈秀儿一指自己,道:“相公娶奴家,是因为奴家有着搭理产业的才能。” “娶清霜妹妹,是因为清霜妹妹诗词歌赋、唱跳曲艺无所不精,还有在打探情报上,都能帮得到相公。至于那日暮,相公更看重的是她身份。” “除了这些,相公连大明的公主都不愿娶,又怎么可能去娶那些,只会软化男人雄心壮志的烟花女子?” 何瑾闻言,不由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在择偶方面,的确是这样的。 接着,沈秀儿又妩媚一笑,缓缓走到他面前,眉目似是魅惑又似是提醒道:“再说以色迷人这方面,我们姐妹哪点比那些女子差了?相公虽说气血方刚,可毕竟也不是有八个肾......” 一下子,何瑾就仿佛自己被扒光了一样,毫无遮拦地被沈秀儿看了个通透,脸色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道:“呵,哈哈......娘子真是好眼光。” “可不是呢,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无一。我,我就喜欢娘子这样,有内涵品味的女人......”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赖三儿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李承祐。 何瑾见状,立时跟见了救星一样,道:“看来,朝廷要传我回京述职了,我先把这关对付过去再说......” 沈秀儿就淡淡一摆手,然后看着何瑾的背影,嘴角挑起一丝自信的笑意,道:“呵,男人,还明代版的洪世贤......再惯着你,都快要上天了。” 第五四零章 我不是一个人 远在延绥的何瑾,根本不知道弘治皇帝,这些时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达延汗集三十万控弦之士杀奔而来,如此浩大的举动,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副破国的架势。顿时使得大明这里满朝哗然,又束手无策。 匆忙检阅一番京营部队,又发现然只有区区六万人。且很多人的年纪都该含饴弄孙了,还拿着根长矛站在部队里充数儿。 对于这等现象,弘治皇帝并不奇怪,只是震惊,极度的震惊——他当然清楚大明军队里吃空饷的这个贪污绝技,却没想到情况已严重到如斯地步! 至于边关那里的缺额,更是连想都不敢想:天子眼皮子底下尚且如此,边关那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知已糜烂成何等样子! 兵丁四处逃散,老弱病残占多数,武备松弛,军械锈迹斑斑。 世袭的千户和百户们,毫无斗志,一心只想着投机钻营。军户们日夜耕作,早已不知刀剑为何物...... 一想到这些,弘治皇帝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毕竟延绥可是大明的边关重镇,那里一旦门户洞开,野蛮凶悍的蒙古人骑着快马、挥舞着弯刀杀入中原。 天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样攸关大明存亡的关头,一介十六岁的少年挺身而出。向自己要了便宜行事的特权后,好像还挺悠哉悠哉的样子,就返回了延绥。 那一刻,送别何瑾的时候,弘治皇帝是眼含热泪的。 可想不到那挨千刀的,到了延绥后办的第一件事儿,就差点儿让弘治皇帝吓尿了裤子:他竟然放蒙郭勒津部入关了! 得到确实消息的那一刻,兵部尚书刘大夏直接就晕了过去,弘治皇帝也感觉天旋地转,心中无语泪千行:大明,恐怕要毁在那小兔崽子手里了! 一时间,满朝的讨伐之声甚嚣尘上,无数弹劾奏折堆满了御案,都气愤填膺地要弘治皇帝抄家灭了何瑾满门。 幸好,那时候弘治皇帝也麻木了,想着边关放都放开了,再弄死何瑾也没啥意义。自己派出去的人,含泪也要在背后挺着。 于是他也就破罐子破摔,干脆压着奏折留中不发,只一门心思地筹钱派援军。希望局势糜烂到最后的时候,好歹不至于连砍了何瑾的刀都没有。 可谁知渐渐的,边关那里的战事,竟然出现了转折。 据徐光祚传来的军报,蒙郭勒津部丝毫没有异动,安安分分地替大明守着长城。鸡贼的何瑾还用出了离间分化的毒计,使得联军内部军心动摇,龃龉不断。 接着就是弘治皇帝,好不容易筹了两万援军过去,想着或许能帮何瑾解一点燃眉之急?可何瑾不久后就发回消息,说一大堆草原部落向大明投诚归顺了! 然后,就在弘治皇帝怎么也想不出,这到底是个怎样骚操作的时候,徐光祚那里又传来了消息:何瑾要混入草原部落大军营地中,跟达延汗聊一聊! 聊你大爷啊! 弘治皇帝嘴上虽没说出来,但心里气得七窍生烟:那可是三十万敌军的大营,不是你家里的热炕头儿! 还跟人家聊一聊,有什么可聊的?......达延汗连自己的女婿都当成敌人,你这女婿的女婿,又算哪根葱、哪颗蒜啊! 可第二天,何瑾那里也传回了消息:嗯,陛下啊......我跟达延汗好好聊了聊,他打算要退兵了,咱大明边关这里没事儿了。 接到这情报的时候,弘治皇帝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祈祷过何瑾是军师天才,也想过御驾亲征守国门。但怎么都没料到,自己愁得茶饭不思的军国大事儿,就在一番谈话治疗后解决了! 憋着皇宫里,接连收到如此跌宕起伏又毫无逻辑的消息,你说弘治皇帝的压力大不大? 他简直快要怀疑人生了。 于是当确认达延汗真的退兵了之后,他当即让李承祐六百里加急,将何瑾从延绥拎回来,要清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何瑾赶回京城的日子,暖阁里早已聚满了朝廷重臣。 除了常驻的三位内阁大学士外,还有兵部尚书刘大夏,吏部尚书马文升,商部尚书杨一清,以及厂卫的两大头子......外加吵着闹着要过来的朱厚照。 风尘仆仆的何瑾进来一见这架势,顿时也有些懵:“微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各位大人......” 说完之后,他望着众人那副殷切的目光,好像才意识到了什么,羞赧地回道:“呃......打扰了陛下和诸位大人议事,微臣这就告退。” 毕竟,打完仗到回来京城,都过了二十多天时间了。 而且那场仗何瑾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此时看到这么多人聚在一块儿,他还以为在商议别的军国大事儿呢。 “牟斌。”弘治皇帝的脸色就一下抽了抽,道:“要是他敢走出去,就把他腿打折!” “臣遵命!” 何瑾这才有所醒悟,指着自己道:“陛下和诸位大人,原来都是在等小子?” 说着,看众人一副又怒又气又不否认的神色,他当时就欢乐又羞涩地搓起了手,露出局促的憨笑,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小子位卑言轻,也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功业。哪值得陛下和诸位大人,在日理万机之间......” 一腔满怀喜悦的等候,换来这么个货傻乎乎的表现。 弘治皇帝止不住,眉头就蹙了起来:再怎么说,这货也在边关历练了一段时日,还商贸军事两手抓,两手都很硬,办得极是漂亮。 可怎么一回到京城,半点长进的样子都看不到,还是如此厚颜无耻? 忍无可忍的他,一把拍了御案:“何瑾,非逼着朕揍上一顿,你才肯老实是不是?还不速速将边关战事的来龙去脉,给朕和诸位大人交代清楚!” 何瑾这下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这么多人等着自己,也只能因为边关,那件都快老掉牙的破事儿了。 但怎么说也是一次表现的机会,当即拿出了评书讲艺的角色姿态,绘声绘色地将一系列情况,都给众人细细讲了一遍。 尤其只身入部落大营的时候,他更是声泪俱下:“陛下,臣当时其实并不是一个人,而是继承了大明光荣的传统,陛下和诸位大臣在那一刻灵魂附体!” “那个时候的微臣,代表着整个大明的雄浑意志。在那一刻,臣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臣不是一个人! 随着何瑾唾沫横飞的演讲,整个夸张的事件真相,就传入了众人耳中。 可就在何瑾打完收工,整个暖阁还余韵未歇的时候,人来疯朱厚照却又猛地一拍案几,激动回应道:“不错,那一刻大哥不是一个人,肯定也有孤日思月想,传递意志和勇气的功劳。” “这样才能使得大哥只凭一番话,吓退三十万大军!”言罢,他还忍不住蹿上了案几,振臂道:“壮哉,何员外郎!妙哉,孤大明太子!” 被吓了一跳的弘治皇帝,恼怒不已地瞪了一眼朱厚照,却在朱厚照吓得赶紧下了案几时,也没说一句话。 一来,他已懒得搭理这个逆子,怕搭理得多了,自己先被气死。二来,何瑾的故事很是精彩,背后的东西,更值得他深思。 毫无疑问,真正使得这场战争结束,并非那一番简单的劝说,而是何瑾提前谋划好的商道——是大明那些让蒙古人无法拒绝的物资,撬开了各部落同达延汗的嫌隙裂缝,最终才走向决裂的地步。 与其说何瑾是靠着智慧和勇气,打赢了这一场战争,不如说他真真切切用震撼的例子,演示了一番商业的威力。 想到这里的弘治皇帝,下意识向何瑾问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臣打算什么都不办!”何瑾就回答得理直气壮,一副‘啥我都办了,还要你们干啥’的模样。 简直欠揍......不,简直不知死活。 第五四一章 拖出午门...... 何瑾一句话落下,弘治皇帝真有那么一瞬,都想下令将这小子拖出午门砍了:居功自傲,飘得连大明姓啥都不知道了? 尤其他刚感受到商业的威力,心中正准备进一步抛开束缚,在边关贸易方面大展一番拳脚......这挨千刀的小混蛋,不尽心尽力提供建议也就罢了,还做出那副欠揍的表情,简直就跟老寿星闹着要吃砒霜一样。 作死,纯粹在作大死! 可就在弘治皇帝想着,如何好生打压一番这小子嚣张气焰时,又听何瑾不疾不徐地言道:“陛下,此番您已打通了小半草原的商路,正是气吞万里如虎,继续开放边关扩大优势的时机。” “接下来具体怎么办,微臣才疏学浅、位卑言轻,又岂能随意置喙?臣只会仰望恭候陛下圣裁,什么都不打算办。” 这话一出口,弘治皇帝的神色立时就变了:这孩子,懂事儿啊!...... 没错,边关贸易什么的,不就那么回事儿嘛。 人家都用蒙郭勒津部打好样板了,剩下还能怎么办?当然就是接着开放边关互市,按照眼下的模板,继续向草原扩展啊! 一个蒙郭勒津部能用大明的物资,拉拢住草原上那些中立和亲明的部落。那这些个部落自然就能用物资,慢慢侵蚀拉拢仇明的部落。 毕竟如今蒙明之间已攻守易势,有这些被利益捆绑住的亲明部落,依附在长城之外,成为大明的一道道屏藩。仇明的草原部落以后再想来掳掠边关,可就要先问问他们答不答应了。 可以预见,在如此重重阻力下,仇明的部落日后也必然会接受和平贸易的手段,来获取大明的日用物资,维持部落的生存和以及发展。 届时此消彼长,大明不战而屈人之兵,乃谋国之上策!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刚才人家何瑾一句话,就把这等天大的功劳,拱手让给了自己!听听人家刚才说的话,是大明天子打通了草原的商路,丝毫没提自己啥事儿。 这说明啥? 说明人家知道把风头要留给领导,深刻认识到若不是领导有识人之明、用人不疑,大明哪会有这等光辉的伟业? 想到这里的弘治皇帝,真想......还是把何瑾拖出午门去,让那些不知情识趣的大臣们好好看看,大明就需要这样的少年英才! “嗯......润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这时候的弘治皇帝,说话味儿里就有些傲娇了:“朕自然知晓,日后大明要陆续开放大明九边,利用丰富充裕的物资,逐步笼络塞外部落,恩威并施,教化为先。” “然你毕竟是此番边关大胜的功臣,朕也想听听你的意见嘛。有道是兼听为明、偏听则暗,朕也不是那等刚愎自用之人......” “此番边关大捷,全乃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功。若非陛下同意放蒙郭勒津部入关,与我大明将士一起御敌,微臣怎可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何瑾却一番死不改悔的样子,就是一根筋地说道:“对了,还有大明的援军......若非陛下同诸位大人在此调衡筹措,达延汗又岂会望风而逃?” “微臣不过遵从并执行了陛下的妙计而已,身无尺寸之功,眼界智谋更不及陛下万一,岂敢在此大放厥词,影响陛下之千秋伟业?” 一番话传入耳中,弘治皇帝不由觉得浑身都暖洋洋、轻飘飘的,舒坦地不得了:没错,此番逐渐开放了九边之后,大明的边患不说已一劳永逸,至少根治之源自他弘治皇帝始! 皇帝在这个时代,最是什么都不缺的。 但皇帝也是人,也有人的情感需求。在生存物质和权力欲望都不缺的时候,他们最在意的便是青史留名。 有了此番功业,弘治皇帝知道他即便不会同高祖、成祖文皇帝一样,被史书写成追亡逐北的雄主,也会写成怀柔以治塞外的明君,受后人的瞻仰敬重! 这样的给予,可是一次极大的心理满足。 而这时候,周围三位大学士,大臣,还有厂卫头子这些人精儿们,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愤怒地瞥了何瑾一眼:无耻小人!......居然毫无征兆就拍起了马屁。 更可恶的是,拍马屁也不提前暗示一下我们,简直太可恶了! “陛下,何小子言之有理。此番定边怀柔的大略,自当是陛下乾坤独断,我等有幸目睹这一彪炳史册的事迹,已然三生有幸了。”反应过来的萧敬,当即紧随其后。 牟斌也按捺不住了,附和道:“陛下正当如此,臣等锦衣卫愿更加深入塞外,戮力报效,方能不愧陛下之圣明。” 剩下那些人都是清流士大夫,但也不是那等读书傻了的腐儒。 加之此番大胜,的确是大明解决边患的转折一役,心头的块垒也随之一消......他们自然也都乐意配合,调剂下暖阁气氛的。 不过调剂归调剂,如此重大国策,还是要走一走朝会流程的。 弘治皇帝当然也不会就此直接下诏书,而是又陶醉了一会儿后,才向何瑾开口言道:“润德,不管怎么说,此番你也是有大功的。朕当然要赏罚分明......你,可有什么心愿?” “臣沐浴浩荡皇恩之下,已觉是莫大荣幸。” 何瑾赶紧还是先一记马屁奉上,随后才扭扭捏捏地道:“不过,若陛下放任臣孟浪,臣斗胆想要辞去互市司员外郎一职。” “哦?......”弘治皇帝不由微微蹙眉,想不通何瑾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是嫌官儿小了,还是嫌油水不够丰厚? “润德你虽年少,然经权达变,体大精深,乃大明栋梁之才。此番既已立下如此大功,朕再破格提拔你一番,擢你为互市司郎中如何?” 通商已平边患的策略,无疑是何瑾一步步搞成的。眼下弘治皇帝既然想大展拳脚,当然不愿意让他离开。 升了郎中一职后,整个九边贸易就都由何瑾来主持,可谓是权财通给,足见弘治皇帝的器重与宠信。 然而,何瑾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道:“陛下,边关那个地方,实在太苦了。臣身娇肉嫩的,委实吃不了那些苦......” “臣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儿,打算先把火筛的女儿娶回家。否则,火筛都要提刀上门逼亲了。”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总算明白过来了:果然防不胜防啊,朕又中计了! 好你个何瑾! 先是一副不贪功、不图利的模样,把朕给哄高兴了,然后知道朕不可能,硬顶着官场的潜规则,让你一步登天。 于是你就想着娶了火筛的女儿,用这等方式与塞外部落加深羁绊,继而侧面增强你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欲抑先扬,层层推进,这一手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 可纵然看破了这一切,弘治皇帝仍旧心甘情愿:毕竟比起青史留名的莫大功业来,何瑾提的这么一个条件,一点都不算过分。 而且这事儿他非但懂得取舍,办事儿还条理清晰、滴水不漏,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如此老道的手段,竟出自一介十六岁少年之手。 于是,弘治皇帝随即也就装起了糊涂,佯怒道:“哼,既然你如此不知上进,朕也就懒得多言。” “此番你便先留在京城,待草原各部前来落觐见归顺后,同那火筛之女完婚。届时,朕再想想如何安置你这惫懒之徒。” “臣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何瑾就嘿嘿一笑,然后屁颠颠儿地告退了。 第五四二章 我可是个正经的渣男! “桀桀桀.....没想到你这小娘子,这么快就从了我,竟然也不挣扎一下,真是让本大爷失了好多乐趣呢。”无耻的何瑾腆着一张邪恶的脸,步步紧逼向前。这个时候的他,像极了一只禽兽! 对面那位绝色女子却波澜不惊,冷淡地看着何瑾,如同在看一个白痴。 然后,就在何瑾开始觉得讪讪无趣后,她才缓缓开口道:“老爷上次临走提出的要求,奴婢根本无法拒绝。” “而且据奴婢所知,这府中的锦衣卫密探,也都被老爷收买策反了。柔音不过一介弱女子,还能如何挣扎?” 见柔音这副冷淡无趣的反应,何瑾顿时彻底丧失了兴趣,怏怏地坐回椅子上,抱怨道:“无趣,人生真是了无生趣啊......” “连最后一个锦衣卫密探也被征服了,放眼朝堂更是再没什么敌手,无敌真是令人生寂寞如雪啊。” 没错,何瑾现在有些小抑郁了。 三十万达延汗大军攻来的时候,他刚开始的确兴奋了一把。 可惜达延汗虽也是一代雄主,但困囿时代局限,根本不懂资本的力量,被他一番操作猛如虎搞定了。 而且在朝堂那里,他上抱着弘治大叔的大腿,中间搂着大明太子的肩膀,下边还结交着内阁、大臣,以及一帮子歪瓜裂枣势力......虽不敢说横行无忌、只手遮天,但确实没人能奈他如何了。 岂不料柔音听了这话,却诡异地笑了起来,语气悠悠地神秘言道:“老爷当真以为,朝堂上已没了敌手?” “没错啊......”何瑾就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还是摊手道:“说实话,在京城完婚之后,我都打算去南方沿海那边折腾一下了。” 这个打算,他当然不能昨日就在暖阁里,直接跟弘治皇帝请示的。 一来当时他已提了娶那日暮的要求,再提一个条件,未免就会显得过犹不及。二来,大明王朝毕竟姓朱不姓何,当场跟弘治皇帝暗示,那像个什么话? 最正确的姿势,就是趁着滞留京城的这段时日,搜集下南方沿海不好的消息,让人在吏部尚书和三位大学士那里暗示暗示。 接着暖阁里君臣商议南方沿海祸事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京城里正好养了个闲人,而且大小长短正合适。 那时候再派自己去南方,就不是什么明示暗示了,而是弘治皇帝和内阁的想法——这样的做法,才是一位优秀佞臣的素养。 “老爷恐怕是去不成的,你太小瞧朝堂那些文官的实力了。” 柔音先摇摇臻首,接着便沉下了脸,认真言道:“之前他们从未真正将老爷当作对手,才会猝不及防下被老爷击败。” “可据锦衣卫那里传来的情报,如今朝中已有一股势力,以扳倒老爷这位朝中第一佞臣为目标,时常在国子监聚会讲学,声讨老爷,引得士林一片响应,声名大著。” 说到这里,她不由又看了一眼何瑾,面露一丝担忧:“照此等形势来看,老爷如今才算真正成了士林的公敌。而他们那些无耻狠辣的手段毒计,也应该会在老爷滞留京城的这段时日发动......” “哦,在国子监聚会讲学,还引得士林响应、声名大著?” 何瑾眉头却一下挑了起来,瞬间来了兴致:“如此说来,我这么一番上蹿下跳,还提前将大明的东林党给催生出来了?” 这下,柔音就不吭声了。 毕竟,她根本不知道,东林党是个什么玩意儿。但看何瑾一点都不重视的模样,忍不住着急道:“老爷,奴家现在的命运,可是全交托在你手上了。若你被那些人击败,奴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随即,似乎又觉得这句话没什么分量,继续开口道:“最主要的是,此事锦衣卫已汇报给了陛下,可陛下的反应竟然听之任之!如此默认的举动意味着什么,想必老爷心中应该有数儿吧?” 可没想到何瑾听了这话,脸色还是没多少变化,懒洋洋地摆手道:“哎呀,这不很正常的嘛,说明咱的那位老好人儿陛下,也终于学会制衡操控了嘛。” “你以为我出生入死,为大明做了无上贡献,陛下就会心存感激,力挺我到海枯石烂?别那么天真行不......” “帝皇这种生物,可是世间最无情的一种生物。历史上多少忠臣名将,惨死于政治倾轧中,你真以为那是老天不开眼,皇帝被奸臣蒙蔽?” 这话一出口,柔音整个人都傻了。以为自己思虑深远,没想到在何瑾面前不过班门弄斧:“老,老爷你原来......” “我当然明白这些,所以这场游戏,才有些好玩儿了嘛。” 何瑾说着就从藤椅上站了起来,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大声朝门口喊道:“金元,金元你快过来!” 屁颠颠的金元当即跑了过来,便听何瑾吩咐道:“你现在也接收完,赖三儿留在京城的耳目眼线了吧?” “嗯。” “那就到检验你能力的时候了。”何瑾就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吩咐道:“把消息放出去,让名下那些青楼、戏园的眼线,密切注意国子监党的那些人。还有城狐社鼠们,也全都发动起来。” “我要知道那些人的姓名,官职,想要如何对我下手,以及他们喜欢吃什么,最宠爱哪个小妾......反正事无巨细,全都搜集过来!” 说罢,他又猛地一拍金元的屁股,鼓劲儿道:“去吧,少年,我看好你哟!事成之后,自己撕了你的卖身契,老爷给你补个锦衣力士的缺。” “老爷放心,小人肯定会办得漂漂亮亮的!”被一巴掌拍得晕乎乎的金元,当即美滋滋地跑了出去,连北都找不到了。 而做完这些的何瑾,就一下又没了兴致。但明显他的心情,却随之好了许多。 伸了个懒腰后,一边示意柔音给他按摩捶肩,一边闭目养神起来,打着拍子哼唱道:“我家的表叔,数不清......” 柔音这里就忍不住开口:“老,老爷......” “哦,你的家人我已秘密接到了京城。今日此事你办得很不错,下午有空的话,去找王英带着你见家人一面吧。” 捏着何瑾肩膀的手,一下就停住了。柔音怎么都没想到,何瑾非但将自己的事儿记在了心里,而且还办成了。 想着之前何瑾的勾搭,她不由微微将身子前倾,任由身上的香气传入何瑾的鼻中,用秀发撩动何瑾的耳际,声如蚊鸣娇羞道:“老,老爷......若是你想的话,奴家其实......” 谁知何瑾这下却跳了起来,双手捂着自己的胸,一脸惊恐的模样:“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个正经的渣男,你这套对我不管用的!” “哼,还说是锦衣卫里最好的美女密探呢,结果不是照样敌不过我花美男的魅力?怪不得你们锦衣卫敌不过人家东厂,庸俗,套路都太庸俗了......” 说着,何瑾就毫不留恋地走了开去,嘴里还忍不住碎碎念叨:“你是个杀手,要莫得感情好不?......最主要的是,秀儿和清霜今日不知啥时候就要回来了,连个时机都不会挑。” 留下一脸凌乱的柔音妹子,听着他这番抱怨,登时气得杏眼圆睁,恨不得抽出腰间的软剑,将他凌迟万剐啊! 第五四三章 厉害的对手 有了锦衣力士的诱惑,金元此番办起事情来,积极性如二踢脚一样要上天。不过一日的功夫,便将一大堆的消息带了回来。 正巧昨日晚上柳清霜也回来了,何瑾就把那些情报,交给了柳清霜分析整理。 醒来之后,便看到床边柳清霜一脸忧愁的望着他,登时吓了何瑾一大跳:“清霜,你这是一夜都没睡?......” “奴家睡不着。”柳清霜拿着那些情报,娥眉微蹙道:“相公,这下你是真遇到敌手了,他们可不是胡闹着玩儿的。” “怎么个不胡闹法儿?”何瑾就起来将被子披在柳清霜身上,问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打算如何对付我?” “大多是些食古不化的腐儒,在国子监讲学大谈‘忠君报国、圣学教化’之类的,视相公为朝中当诛之而后快的奸佞。”柳清霜也顺势依偎在何瑾的怀里,仍旧愁眉不展道:“不过,这些都只是表象。” “嗯,你继续......”听到这里,何瑾才稍微认真了一点:毕竟假如只是一些腐儒,他完全不必放在心上,也就没啥意思了。 “最先在国子监讲学的,是礼部的那个左侍郎焦芳,也随之成了那些人的领袖。可真正核心的那批人,都是些家大业大的士大夫,在各地方有着丰厚的产业。” 说到这里,柳清霜不由担忧地回望了何瑾一眼,道:“如此就可以推断,他们真正所图的,应当是日后大开的边关贸易。” “哦......忍不住想来摘桃子了吗?”身为互市司的员外郎,何瑾当然知道边关贸易的利润究竟有多大。 尤其皇家、厂卫、勋贵武官和皇亲国戚这些供货商,更是赚得盆满钵溢。而且勋贵武官还有皇亲国戚那些家伙,大部分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香油,惹得这些文官士大夫眼红,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过,焦芳那个家伙我也对付过。虽说在外将自己包装得跟圣人学士一样,实际上就是个睚眦必报、脑子里没多少货的蠢蛋。” “要是连动了我,就相当于毁了皇家和内阁利益这点都看不清楚的话。就算他能造起再大的声势,我照旧一个小指头就能摁死他们。” “可最奇怪的也正是这点。”柳清霜此时才放下了那些情报,不解地望着何瑾道:“那些文官士大夫,平日对付敌人的法子,不过就是群起上书攻讦,靠着汹汹朝议将敌人踩在脚底下。” “但这一次,他们明知道相公已回京两日了,却没一个弹劾的。” 说着,柳清霜还一下不自觉地握住了何瑾的手,道:“奴家昨晚还让青楼里那些姐妹,主动调查了一番。有个色授魂与的文官说,他们已然有了个绝妙的计谋,必然会将相公置于死地。” 到了这时候,何瑾的眉头也蹙了起来,不想认真也不行了:同为男人,他最清楚男人喝了点酒,遇到可心美女的吹嘘心理。而一般到了那种时候,没有边影的事儿,也不可能说的信誓旦旦。 也就是说,他们真的有计谋,并且说不定已秘密实施起来了。 “唔......”何瑾就真正面色凝肃起来,拖着腮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些时日我真是有些懈怠了,连身边突然冒出了一位厉害的敌手,都毫无察觉。” “相公,那个焦芳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何瑾就鄙夷一笑,道:“怎么可能是焦芳,此番躲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才真正算是我的对手啊......” ...... 此时上完早朝的弘治皇帝,乘坐着銮舆一路经过华盖殿、谨身殿,然后穿过乾清门,来到了西暖阁当中。 此时他的表情很是奇怪,毕竟连着两天,没有人在自己耳边弹劾何瑾,他都觉得十分不正常。 身为大明朝的皇帝,他可不相信那些朝臣们,连何瑾回来了都会不知道。即便,何瑾这次回来后,又照例请了病假不上朝。 对此,宽宏大量的弘治皇帝也从来不计较。毕竟也清楚何瑾来了,早朝就无法正常进行,还不如这样相安无事。 只是......终究事若反常必有妖,让他感觉怪怪的,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 想着这些也无用,弘治皇帝随即就摇摇头,将脑中的杂念甩出去,打算开始专心致志批阅,通政司昨日下午送来的奏章。 多年下来,他已经练就了快速浏览奏章的本事,一转眼就能看完一本。但今日打开第一本儿奏章的时候,弘治皇帝的目光就凝住了。 是关于何瑾的奏章。 但让他意外的是,奏章没有再弹劾何瑾,而是将何瑾在延绥的功劳大夸特夸了一遍,说的何瑾用兵,仿佛孙武在世。 这个奏章很出弘治皇帝的意料,他看了看上奏章的人,是礼部的一个郎中。脑子里也没多少这人的印象,就先放在了一旁。 可翻到第二本奏章的时候,又忍不住停了下来:还是有关何瑾的奏章。 内容倒是跟上一本儿不一样了,但也不是弹劾的。而是言何瑾善谋经济,有春秋管仲之才,实乃大明的之幸云云...... 这时候,弘治皇帝就有些不信邪了,随手又翻了几篇奏章。可除却一些正常的政事之外,其他奏章都是称赞何瑾的。 而且,还一本比一本肉麻,一本比一本浮夸。好像大明是攒了一百多年的德,才蹦出何瑾这么一号儿天才,来造福回馈大明的。 这一下,弘治皇帝的眉头不由深深蹙了起来:不明白这些朝臣们,都吃错了什么药。往常恨不得将何瑾剥皮拆骨,怎么忽然就改弦易张,开始拼命地吹捧起何瑾来? 说实话,这时候他的心里,其实就有些小腻歪了。 毕竟弘治皇帝也是人,心里也有自己的小虚荣。他当然承认何瑾为大明做出的贡献,但公平客观来讲,他待何瑾也不薄,很多地方若不是他的宽容力挺,何瑾是不可能在前方尽情挥洒才智的。 可这些奏章当中,没有一封提到他的慧眼识才,他的包容大度...... “也罢,反正这些都是实情,且润德记得朕的用人不疑,也识情知趣。朕何必庸人自扰,让这些食古不化的家伙坏了心情?” 终究是老好人,心里腻歪了一会儿后,弘治皇帝很快又自我调整了回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杨廷和却来请求觐见。 来到弘治皇帝面前时,他忍着怒意禀告道:“陛下,臣无能,实在是没办法了。太子殿下吵着要出宫,要去戏园看何员外郎智退鞑靼的新戏,臣怎么都拦不住......” “逆子,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弘治皇帝登时就怒气上涌,但随后又忍不住问道:“杨卿家刚才说什么,戏园子里已然有了润德智退鞑靼的新戏?” 这一点由不得弘治皇帝不注意,毕竟才看了一堆夸赞何瑾的奏章,满脑子都是何瑾。 可让他想不通的是,上次何瑾排练戏曲,是为了制造声势舆论,逼迫朝廷官员接受蒙郭勒津部归顺。而这次满朝文武没一个反对其他那些部落归顺的,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不错,臣昨日看过那等荒唐戏文了,简直贻笑大方。” 听弘治皇帝询问,杨廷和怒气更盛:“戏中竭尽所能描绘何瑾如何神机妙算,如何单身退敌,可半分没提到陛下和满朝诸公如何鼎力支持,在幕后筹谋划策。依臣之见,何瑾纯粹在自吹自擂,沽名钓誉!” “哦......”听完杨廷和怒气冲冲的评价,弘治皇帝的笑意就勉强了些,摆手道:“年轻人嘛,轻浮孟浪些总是免不了的。” 话是这样说,但显然易见他的眼眸中,多了一丝阴霾和猜忌。 第五四四章 我不得好死...... 黎民表想不通,何瑾为何会突然宴请自己。 而且,投贴的那人还是在自己拒绝后,又让门子来威胁了一句:“黎郎中若是不来的话,那接下来假如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可莫要怪罪我家老爷没事先打招呼哟......” 对于如此直白的威胁,一身正气的圣人子弟黎民表郎中,当时便义正言辞地表示.....他怂了。 开玩笑,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何瑾手段的阴毒狠辣? 杀人谋反都不眨眼的白莲教逆匪,曾经嚣张跋扈到无法无天的勋贵武官,外加张皇后两位弟弟那等亲近的皇亲国戚,以及牢牢把持朝堂话语权的文官势力......哪个没在何瑾手下折戟沉沙? 这些集团势力都没斗得过何瑾,他一个区区礼部的郎中,哪有胆子同何瑾傲娇? 而到了何府,黎郎中发现宴会的档次还挺高。 一张昂贵雕花的红木圆桌上,早已摆放好了饭前的看盘。花厅里琼香缭绕,屏风纱幔后,还有一队乐师微微弹奏着舒缓的乐曲。 “哎呀,黎郎中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来来来,黎郎中快快入座,小子在此恭候多时了。” 然后黎郎中就看到,何瑾奉送着一张热情甜美的笑脸,十分周到地将他引入了花厅。随即不用吩咐,一个个貌美窈窕的丫鬟,便将热气腾腾的珍馐美味传了上来。 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菜品,黎郎中心中不由一阵阵哀嚎:我的娘,这妥妥的就是鸿门宴啊! 然而,狭路相逢勇者胜,就算是鸿门宴,也得输人不输阵。 黎郎中想了片刻,便开口道:“何员外郎,你我之间素无瓜葛,不知今日为何会忽然宴请在下?” “因为......”何瑾似乎也有些卡壳,但片刻后就笑着说道:“因为黎郎中这个名字好啊,黎民表,为天下黎民而上表,多有报国抚庶的志向?” 黎民表顿时就无语了:因为我的名字好,你就要宴请?......是钱多没地方花了,还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你这回答能不能再走心认真一点哇,别这么敷衍行不? 可人家此时摆明就是不想说,黎民表也不好意思过度纠缠。只能没话找话地跟何瑾闲扯两句,看着小子究竟会耍什么幺蛾子。 果然,酒刚喝过三杯,菜都没吃上几口,何瑾就有些忍耐不住了:“唉,有宴无舞,老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说着,他就当场拍了拍手,七八位身穿轻纱的歌姬便款款而来。 纱幔后的乐曲也随之一变,歌姬伴随着轻快优美的曲调,舞动起曼妙的身姿,还能听到环佩叮当之声,真是让人乐不思蜀。 尤其众星捧月中的那位领舞,面前还带着一方面纱,将秀美妩媚的面容遮挡起来。伴随着惊鸿一闪的歌舞,更让黎郎中的目光,根本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其中的缘故,当然是这位领舞舞艺不凡,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勾着男人的魂儿。最重要还有一个原因,是黎郎中总觉得这领舞有些眼熟。 这期间,黎郎中是食不知味,几番欲言又止。可看到何瑾就是嘻嘻哈哈打岔劝酒,他憋在嘴边的疑问,最终也没问出口。 好不容易等到一曲终了,那些伴舞和乐师竟然随后就撤了下去。 留下那位领舞就缓缓走到了黎郎中的面前,伸手摘掉面前的面纱,幽怨又多情地言道:“黎郎中真是好生无情,前日才一番恩爱,今日便见了奴家也认不出来......” 原本还想着温香软玉抱满怀的黎民表,看清这女子的容貌后,立时吓得如被烙铁烫到了一样,不敢置信又惊慌失措地指着何瑾道:“你,你......好你个无耻奸诈的小贼,竟然陷害在下?” 何瑾这就表示有些生气了,道:“黎郎中,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呢?” “如此一位国色天香、色艺俱佳的美人,难不成与你春宵一度,还觉得吃亏了不成?再说前日那天晚上,我也没让人摁住你的手脚,强迫你行那不轨之事吧?” “何瑾,你真下作无耻!”黎民表气得面红耳赤,浑身都开始哆嗦。 这个反应可真激怒了何瑾,他慢慢站起身来,极度不屑地盯着黎民表,缓缓言道:“唉,穷酸时舍弃了家乡的糟糠之妻,中了进士后又隐瞒实情娶了名门闺秀。” “多年后才发现自己志大才疏,在妻子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结果还不思悔改,又到青楼当中寻欢作乐,在这些身世悲苦的女子曲意逢迎下,缅怀自己那肮脏无耻的青春?” 何瑾语气平淡,却句句如剑,直戳黎民表那肮脏懦弱的内心:“如你这般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之徒,还有脸在我面前狂吠?怎么,难道装道貌岸然君子时间太久了,连自己都相信了?” “你,你......你胡说!” 被何瑾道出自己尘封在心底的秘密,黎民表感觉自己跟没穿衣服一样,被何瑾品头论足、肆意羞辱,猛地气急败坏地吼叫否认起来。 “我胡说?......”何瑾又是轻蔑一笑,随后又拍了拍手。 此时王英便带着一位妇人和一个小男孩走入了花厅,那妇人身材矮小、蓬头垢面,但若是仔细看,她只是被生活的凄苦夺走了美丽,年轻时必然也是俏丽的一位少女。 小男孩同样穿得破破烂烂,但补丁摞着补丁之余,还是将身子捂得严严实实。可见母爱的伟大,宁愿自己穿不暖也不要孩子受了冻。 小孩子看到黎民表倒是没什么动容,一双眼睛只是忍不住看向桌上的珍馐美食。那妇人却在看到黎民表后,孱弱的身躯都一下剧烈颤抖起来。 终于某一刻,她陡然跪在了地上,一腔悲愤不知如何控诉:“黎民表,你个抛妻弃子的狗贼,不得好死啊!” 这一声悲戚凄厉的哭嚎,一时犹如夜枭啼叫、杜鹃泣血。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不由感同身受、浑身颤抖! 可想而知,这妇人是蒙受了多大的冤屈,才会发出如此的悲号! 她身边的小男孩当时就被吓哭了,何瑾见状立时一个眼神儿丢过去,那舞姬便端走了一盘糖醋里脊,对着小男孩劝说道:“不要害怕,你娘亲只是有些事要处置一下,姐姐带你去吃这个好不好?” 小男孩这会儿当然不肯走,但妇人也知此情此景对孩子不好,当即强忍着擦干眼泪,对小男孩言道:“念郎听话,娘没事儿,只是有些事要跟大人说。你先跟姐姐过去,吃完这些娘亲就谈完了。” 五六岁的小孩子,终究还是不太懂大人的恩怨情仇。在美食的诱惑下,又被舞姬好言劝慰了两句,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走入了侧房。 这时黎民表就看着那小男孩,整个人一直都是懵的。 可就在他反应过来,准备开口阻止孩子走远时。何瑾却抢先一步,一巴掌将黎民表扇了几个圈,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给我闭嘴!” 直至那舞姬关上了花厅的侧门,何瑾才艰难地收回了怒火中烧的目光,居高临下地问道:“黎民表,此时你还有何话要说,还要不要说我在诬陷你?” “我,我......”趴在地上的黎民表,这个时候便犹如一滩烂泥,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他躲闪望着那悲愤瘦弱的身影,忽然流下两行眼泪,继而就止不住涕泪横流,还扇起了自己的嘴巴,道:“丽娘,我对不起你啊,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利欲熏心......我的确该不得好死啊!” 第五四五章 竟然会是他? 一连扇了二十多个耳光后,黎民表似乎才反应过来,猛地爬到唤作丽娘的身前,羞愧又激动地问道:“丽娘,那个孩子他?......” 丽娘当然知道黎民表在问什么,可多年的怨恨痛苦与思念期盼来回交织,让她一时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那个孩子的确是你的儿子,你来京城赶考时,丽娘就有了身孕。”何瑾就冷哼了一声,道:“岂不知你中了进士后,从此便杳无音讯。丽娘随后也来京城打探过几番,却都被你那个书童给骗回去了。” 得知自己有了后的黎民表,登时喜出望外,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丽娘。丽娘哭着捶打他几番后,也就只能失声痛哭,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命苦。 两人哭了足有一炷香时间后,黎民表随后才反应过来:“为,为何丽娘来京寻我,我的书童会将他诓骗回去?” “因为你还算良心未泯,就算中了进士后,还每月给丽娘寄银子。可假如让丽娘真寻到了你,那个书童还怎么贪掉每月十两银子?” “混账,亏我多年待他不薄,那个狼心狗肺之徒竟敢如此对我!”闻听这些年的银子都被书童贪了,丽娘一分都没拿到,黎民表登时怒发冲冠。 可何瑾却轻蔑一笑,道:“得了吧,你跟他不过一丘之貉。真让丽娘寻到了你,你又如何解释重新娶妻一事?” “若是丽娘性子再刚烈些,要去大理寺告状,说不定你还会杀人灭口!” 何瑾就蹲下身来,盯着黎民表的眼睛道:“自己良心不正,就别怪身边跟着的书童,也是一路的货色。” “我,我......我果真猪狗不如啊!” 被何瑾说的哑口无言,此时又看到青梅竹马的妻子,遭受如此大的苦难,黎民表不由良心发现,开始痛思己过。 他匆忙想了想,突然便对丽娘悔过道:“丽娘,我错了,当真知道自己错了。回去后我就休了那女人,也不要这什么郎中一职了,我们回家乡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这话一出口,一旁的丽娘还没有所反应,何瑾却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狗东西,辜负女人习惯成自然了是吧,你还有瘾了?” “你夫妻俩感情我说不好,但至少我知道你的俸禄绝不够喝花酒、逛青楼,还每月有十两富裕给丽娘的。你现在吃的和穿的,都是如今妻子的嫁妆,她在这方面可一点都没对不住你。” 拎起黎民表的领子,何瑾左右开弓又是几巴掌下去,边打还边言道:“也别说她一直看不起你,就你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凭什么还想得到别人的尊重?” “如今你又想休了人家,跟丽娘回家乡好好过日子,无非就是看到丽娘给你生了个儿子,而你目前的妻子三年未孕。” 最后一巴掌下去,直接又将黎民表拍飞了出去:“做人能渣到你这等地步,可真是没品到了极点!” 这一下,丽娘也醒悟了过来。 可毕竟她性子太过柔弱,左右为难又没个主意,只能开口向何瑾问道:“这,这位小官人,那民,民女应当怎么办?” “怎么办?......”何瑾就对着黎民表狞笑起来,道:“第一个法子,就是把这狗东西交给我。” “我保证能让他身败名裂,在牢里受尽苦头后,扔西山煤矿上干三年。三年要是还硬挺着没交代的话,就把他扔边关那里充军,绝对死无全尸。” 黎民表自然知道何瑾有这能量,闻言才真切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而丽娘这里一听也吓得脸色煞白,忍不住道:“那我们母子日后,岂不是更无依无靠?” 何瑾无奈就只能叹了一口气,也明白不能苛责丽娘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毕竟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一个女人没有了男人,还带着个拖油瓶......瞧她现在寒酸落魄的样子,就知道生活得如何凄惨。 “所以呢,我就比较倾向第二种法子。” 何瑾语气这就缓和了些,对着黎民表道:“首先就是你那个脑子很活泛、就是没良心的书童,我可要替你好好管教管教了。” 这话正说到黎民表心坎儿上,他自然连连点头。 “其次呢,就是丽娘母子的日常生活,当然得由你来负责。我可以让人给她们买下一幢别院,让她们先安顿下来,不过每月十两的生活费和租金,你是一点不能少的。” 这本来就是黎民表一直在做的,他当然还是点头同意。 接着何瑾就笑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最后呢,你往后就是我的人了。我让你往东,你不许往西;我让你偷狗,你不许撵鸡......” “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保住自己名声,还能扳倒我了。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自然就重获自由了。” “小人不敢,小人谢何员外郎大恩!......” 黎民表当然明白,自己这是被何瑾彻底控制住了。可相对比第一种惩罚,第二种方式的确就是天大的恩情。 “嗯,不错,还算挺上道儿......” 何瑾这就笑眯眯地,将黎民表扶了起来,问道:“既然你这么上道儿,应该清楚我想知道什么吧?” 黎民表一愣,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大惊失色道:“不好,何员外郎,张彩要用捧杀之计对付你,现在恐怕都要成功了!” “张彩?”何瑾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可在脑中检索了一番,脸色就变得凝重了:“竟然是那个家伙?” 熟知正德年历史的人都知道,刘瑾上台后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权倾朝野。 可却没有人想过,一个五十来岁、甚至字都认识不了多少的街头老混混,如何能跟那些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条们,斗个旗鼓相当甚至还稳压一头? 其中的原因,便是他手下的第一智囊,乃黎民表嘴里提到的这位张彩。 史书上记载此人工于心计,城府很深。而且饱读诗书,才思敏捷,连马文升、刘大夏也对其推崇备至。 正是因为有了张彩的投靠,刘瑾那个草台班子集团,才得以不断壮大发展起来,继而操控朝局。 而此时听了黎民表的一番话,何瑾也真切意识到了这位张彩的可怕:捧杀!从弘治皇帝那里的根源,直接将自己打落深渊,真是着眼精确,手段高明又狠毒...... 就连何瑾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能在朝堂上,与文官势力分庭抗礼,完全因为有弘治皇帝宠信着。 一旦失去这一倚仗,自己就会成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然后稍微来一点感冒发烧,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儿。 “张彩究竟要来怎样一个捧杀法?”意识到问题严重的何瑾,语气也随之沉凝起来。 “小,小人不清楚,小人在那些人当中,也只是个摇旗呐喊的。只知道前天下午的时候,张彩这些人要我们上了吹捧何员外郎的奏疏,而且还花钱让戏园的戏班子,接连唱十天何员外郎智计退敌的戏......” “哦?......”何瑾瞬间代入其中,转化思维站在张彩的角度思考问题:“如此说来,张彩这是已将我捧上去了,初步惹得陛下开始猜忌。” “接下来,就是该重重一击将我踩落泥地里。而且这件事儿,还必须是极度让陛下厌恶的......” 想来想去,来回在花厅里踱步了半天,何瑾还是没个头绪。 气急败坏下,他忽然面向黎民表问道:“身上有银票儿没有?没有银票儿的话,银子铜钱都行.....” 黎民表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操作,一边从怀里掏着,一边疑惑问道:“宝钞行吗?” “也行。”何瑾也不嫌弃,接过来就一张张数着:“一张、两张、三张......” 忽然间,他就双眼一亮,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张彩你个挨千刀、生孩子没**儿的狗东西!老子没招你惹你,竟然敢用那种卑鄙的手段陷害老子,这次不弄死你,老子以后就跟你姓!” 第五四六章 致命一击 今日暖阁当中,气氛有些怪异。 三位内阁大学士票拟着奏疏,弘治皇帝则在御座上默默批红。君臣四人偶然抬起头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又谁都不想提前开口。 最终,还是弘治皇帝搁下了御笔,向一旁的萧敬问道:“何瑾这两日在家作何?” 他这么一句话问出来,三位内阁大学士也都有了反应。表面上还是在审阅着奏疏,实际上都已凝神静气、侧耳倾听起来。 “何员外郎这两日无甚举动,只是在家宴请了一些宾客......” 萧敬还不知道他的手下,都已被何瑾策反。如今他得到的消息,只能是何瑾想让弘治皇帝听到的这些琐事。 “哼,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哪有半分朝廷栋梁的样子。”而这次,弘治皇帝就略带羞恼地评价了一句,但随后也没多说什么。 三位内阁大学士彼此对视了一眼,李东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就在此时,外面有人上前禀告道:“陛下,礼部左侍郎焦芳求见。” 弘治皇帝闻言,不由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诧异问道:“他来干什么?......”但随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句废话,便挥手道:“宣。” 焦芳一脸凝肃地走了进来,一板一眼的模样,仿佛步距都丈量好一般:“臣叩见陛下,有事向陛下请奏。” “何事?” “通商衙门互市司何员外郎大婚将至,不知陛下将准许以何等规制操办?”焦芳面无表情地问道,仿佛一贯的就事论事。 弘治皇帝面色却不由疑惑起来,在他看来这不过何瑾的私事,怎么还会惊动到礼部过问。 可随后又一想,那日暮是自己册封火筛汗的女儿,按照规制等同于明朝的郡主,礼部过问此事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这并不影响他对焦芳此奏的反感,挥手道:“此等儿女情长之事,不过两族通婚之始尔,日后更会稀松平常。一切着何瑾个人操办,礼部无须过问。” 正常的臣子听到这些,早该识情知趣了。 可焦芳却仍旧不开窍一样,道:“陛下,正因此举通婚乃两族首例,大明为安抚后续归顺部落,才应重视起来。可何员外郎连是娶妻还是纳妾,都未向鸿胪寺报备,臣觉得此举有些不妥。” 刚刚拿起笔,准备继续批阅奏章的弘治皇帝听到此话,脸色不由难看了起来。 一旁的刘健见状,当即开口道:“焦侍郎太过拘泥礼法!陛下适才已说过,此不过男儿情长小事,缘何能上升到家国大事上?” “再说我大明一向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泱泱大朝之风采,难道还需向归顺投诚的异族示好不成?” 焦芳自讨了个没趣,弘治皇帝的脸色,也微微缓和了些。 可就在这个时候,焦芳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弘治皇帝,随后低头露出了个隐晦的笑,道:“陛下,臣还有事要奏。” “康宁公主今年已芳龄二八,又值大选时节......不知陛下可曾有中意之人,还是循例从民间铨选?” 此话一出,暖阁众人瞬间皆惊。 尤其三位内阁大学士和萧敬,更是一瞬间面露惊诧,随即气怒不已地看向焦芳:好一条狠毒的诡计! 原来之前请奏何瑾大婚之事,全在为此时的致命一击做铺垫! 整个大明朝堂,谁不知道去年的时候,弘治皇帝中意的驸马就是何瑾。 可何瑾为了拒绝当驸马,宁愿深入虎穴剿灭白莲逆匪,也不肯娶康宁公主,简直让皇家的脸面成了笑话。 而今年,人家何瑾欢欢喜喜地要娶新妇,你皇家的闺女却还是没人要......十六岁了啊,在大明都属于大龄剩女了哟? 并且如此一对比,你皇家的公主......啧啧,分明在人家何瑾眼中,连个异族粗鄙的野人都不如,真是可怜哟。 果然,弘治皇帝闻言陡然色变,控制不住地一巴掌就拍在了御案上,怒声质问道:“大明礼部乃六部之首,掌五礼之仪制及学校贡举,教化天下,乃大明社稷之基石!焦芳你看看自己上奏的,都是何等鸡毛蒜皮的琐事!” “不是何瑾娶亲,便是公主嫁夫!......这等男儿情长之事,就算要有人来上奏,前者也应该是鸿胪寺,后者该是宗人府,干礼部何事!” 这一番喝骂,才让焦芳装出了惭愧惶恐的样子,连连叩头道:“臣昏聩逾制,万望陛下恕罪。” 可纵然此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弘治皇帝却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毕竟礼部掌管的五礼当中,也包括嫁娶之礼。焦芳虽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一些,但严格意义上也算不得逾制。 愤愤不平的弘治皇帝,只能将两张奏疏塞入了袖中,随即挥手道:“先下去吧,此事朕有了决议,再来宣你。” “微臣告退。”焦芳还是不敢抬头,亦步亦趋地退了出去。 可走出暖阁大门时,却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残忍得意的笑:何瑾啊何瑾,这根刺已牢牢扎入陛下心里了,就算你能拔出来,也会带着血! 而待他离去后,暖阁里的气氛则更加压抑了起来。 弘治皇帝铁青着一张脸,很想不受这些情绪影响继续批阅奏疏。可好不容易翻开一张奏疏,便觉得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来回晃动。头疼不已的他不由支起了下颌,面色开始痛楚起来。 萧敬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赶紧上前拖住弘治皇帝,惊恐呼唤道:“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来人,来人快去传太医!” 三位内阁大学士也都纷纷起身,跑来查看弘治皇帝的情况。可弘治皇帝艰难地摆了摆手,道:“无妨,朕只是有些疲累,今日这些奏疏......” 刚说到这里,通政司的一位翰林,就抱着一摞奏疏过来了。 此时弘治皇帝也略微好了一丝,摇了摇头苦笑道:“整个大明江山均系于朕一人之身,朕不能倒,也倒不起啊......” 说着,他便对那翰林言道:“将奏疏都送过来吧。” 那翰林当然不知该不该从命,李东阳想了想便道:“先放上来,但臣也请陛下先回去歇息。待我等票拟过后,再拿与陛下过目如何?” 这个提议无疑很贴心中肯,可心绪烦乱的弘治皇帝就是想看看四方奏事,转移下自己的情绪,便挥手道:“不必了,朕无事。” 众臣见状也知不可强劝下去,只希望奏疏上能有些好消息,让弘治皇帝心情好些。不料弘治皇帝刚翻开第一本奏章,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 接着在众人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儿的时候,弘治皇帝又快速翻阅起其他奏章,脸色也随之越来越难看。 最终看到一本奏疏后,他猛然怒不可遏地骂道:“简直荒谬!” “大明祖制规定,非社稷之功不可封爵。他何瑾不过十六年华,恰逢其会骗回了鞑靼小王子,这算什么社稷之功!” “更可恶者,不声不响就拉拢了这么些朝中大臣。还在外沽名钓誉,在内则接连汹汹上书为自己讨要爵位,简直不知死活!” 这话一出口,萧敬和内阁大学士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李东阳更是连忙看了一眼那奏疏,竟是一个科道御史上书请求给何瑾封爵! “陛下,润德虽浮夸轻佻,可在办事儿上一向老道缜密。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奏疏,并不像是他一贯作风。” “且满朝大臣前些时日还对其喊打喊杀,偏偏他刚回来没两日,风头便一时如此剧变,其中必然有蹊跷......” 弘治皇帝闻听这话,也想到了锦衣卫调查到国子监聚社的大臣。 再仔细回想验证一番,发现这两日上书之人,跟那些聚社之人多有重合,心中不由也疑惑起来。 然而又是这关键的时刻,内宫的一位嬷嬷却慌忙跑来求见,言道:“陛下,康宁公主出事了,她,她......” 朱秀英现在可谓是弘治皇帝和何瑾的矛盾焦点,弘治皇帝对其也很是宠溺。一听是她有事儿,当即喝问道:“她究竟怎么了?” “公主为了避免此番尚婚,决议出家为尼!奴婢无论怎么劝,都......” 话刚说到这里,就见弘治皇帝脸色瞬间煞白。一腔郁恚之气无处倾泻,顿时吐了一口鲜血,向后昏倒了过去。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一下子,所有人跑上围过去,整个暖阁大乱起来。 第五四七章 渣男的痛苦 何府密室当中,何瑾就张着嘴,一脸吃惊的愣傻模样。 好半天后,才对着面前的一个小宦官问道:“你说陛下真的仰天喷了一口血,然后就晕了过去?” 小宦官很是担忧害怕的样子,道:“回何员外郎,听说的确如此,干爹丘公公可都吓坏了......” 何瑾就又张着嘴,仔细回忆了一番小宦官的讲述。 然后,猛地又凑到了小宦官跟前,贼兮兮地说道:“那陛下有没有那样......”说着,他就做着两手炸开的手势,道:“就是,就是那种‘嘎吧’一下.......” 小宦官明显被何瑾这么一惊一乍吓住了,愣愣地学着他的手势疑惑道:“什,什么那种‘嘎吧’一下?......” 紧接着他就长吸了一口气,吓得趴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何员外郎慎言啊,小人可不想死......这,这种事儿小人怎么敢乱说!” “那到底陛下有没有......”何瑾也着急啊,同样不敢将那俩字儿直白的说出来,只能还是做了那样一个手势,问道:“就那样‘嘎吧’一下?” “没有,应该是没有的。” 小宦官强忍着害怕,哆哆嗦嗦道:“李太医入了宫后,虽然出来时虽忧心忡忡,但也没看到那种天崩地裂的神色。” “哦......”何瑾就长吁了一口气,扶起了那小宦官,塞给了他一片金叶子,道:“拿着给自己买些糖吃,在宫里机灵点,要学会照顾自己。” 小宦官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真的还只是个孩子。看到何瑾这样的大人物如此关照自己,当即连连称是,心里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待柳清霜派人悄悄护送他离开后,回头发现何瑾还在看着那小宦官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问道:“相公,你在看什么?” “我不是在看,而是在感叹。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捏?” 何瑾不由面色悲悯,道:“刚才那小豆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被家人买到了宫里,省吃俭用还要给家里寄银子。然而某些人都十六岁了,却只会坑爹坑到吐血。” 说到这里,他忽然就又一点头,道:“以前不清楚为何我老不愿意娶她,现在才算知道为什么。” 这话柳清霜就有些不同意了,道:“相公,那你是觉得康宁公主做错了?” “错倒是没有错,就是觉得有些蠢。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由着自己的性子闹,这点跟那日暮比起来......唉,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捏?” “相公,康宁公主也想不到自己的任性,会给陛下带来那么大的冲击。她,她只是......想跟相公携手一生而已。” 何瑾当时就开口了,道:“这点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天下两条腿的男人多了去,凭啥就认定我一个人了?” “明明提前都跟内阁大学士打好招呼了,陛下也是胸有城府之人......结果,她忽然又来这么一出儿,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说着,何瑾忍不住摇头叹息,郁闷不已:“张彩那家伙要是知道,事情还有这么一番神转折,指不定会如何高兴呢。” 这时候,柳清霜才想起自家的相公,现在还是泥菩萨过江,也没心情回答何瑾刚才的问题了。 可一旁在院子里打扫的小月儿,忽然就微微一叹,老气横秋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尤其对于我们女人来说,初恋万不可遇到一位惊才绝艳之人。否则灿烂流星划过,一切红尘皆成过眼云烟,再难入心中半点......” 这一下,何瑾不由又惊了,道:“月儿,你的意思这就是‘一遇杨过误终生’?” 月儿没听过《神雕侠侣》,但这诡异的丫头仿佛就是跟何瑾有共鸣,点头道:“老爷,你是身在局中不自知,整个大明的少年俊彦,跟你一比全如野鸡遇凤凰啊......” “唉......”然后她又深深一叹,拿着笤帚也扫出了黛玉葬花的凄婉:“可怜我们女人就是飞花逐月的苦命,遇到喜欢的人也不能主动追求,只能感叹花自飘零水自流......” 话刚说到这里,她忽然就住口了。 因为何瑾已又掏出了一片金叶子,喜滋滋地言道:“拿去,买糖去!” “喔吼,老爷最好了!......” 接过金叶子的小月儿,立刻就恢复了十二岁少女的欢快,笤帚一扔就蹦蹦跳跳跑了出去,哪还有刚才半点‘我们女人’的幽怨? 看着这一幕,柳清霜简直都不知该说什么:“相公,你太惯着月儿了......而且你现在还自身难保,奴家想破头皮,也不知到底该如何破局。” 不错,一想起这个,柳清霜就真的头疼。 毫无疑问,张彩的计谋非但得逞了,还是出乎意料之好的那种——经历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显然弘治皇帝跟何瑾之间,已有了一道深深的隔阂,圣眷从此不复。 假以时日,不用何瑾自己行差踏错,只何家这一年多挣来的庞大家产,足以成为抄家灭族的原罪。 更不要说,张彩还可以指使满朝大臣继续捧杀。 换言之,何瑾现在就处在身死家灭的一线,简直凶险万分......可看他此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哪有半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我现在的反应是有些不正常,可你的反应难道就正常了?”谁知听了柳清霜一番焦灼担忧的话,何瑾还是不着急,反而还有闲情逸致问出这样的问题。 然而,听闻这个问题的柳清霜,回过头却忽然笑了。 那温柔痴情的笑中,藏着一抹让何瑾心悸的坚定:“相公,浮生繁华,皆是相公在携手奴家领略。” “康宁公主不过与相公有过一段缘分,便这般日思夜想。奴家比起她来,早已不知幸运了几许。” 说着,她就主动握住了何瑾的手,认真回道:“若相公真有了什么不测,奴家又岂会苟活偷生?” 这样的深情一表露,让何瑾这个渣男不由有些心虚。 然而渣男之所以是渣男,就是调动女人情绪的能力十分优秀:“那......要是你怀了我的骨肉,还会随我一同赴死吗?” 这话一出口,柳清霜唰得一下红了脸,顺着问题就回答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奴家怀了......哎呀,相公你好坏,就喜欢捉弄奴家。” 然后捶打了两下何瑾,柳清霜也就反应过来了,道:“相公,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破局的法子?” 何瑾的神色一下就变得十分奇怪。 他悠悠望着苍天,说了一句话:“老天就不该让我这么一个渣男来这里的,这等状况,明显逼着我当洪世贤。” 说完这句话,就看到金元颠颠儿跑了过来,道:“老大,太子那里传来了消息,事情已经办妥了。” “哦......”何瑾就一脸喜色都没有,郁闷地向外走去。 到了门口的时候,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儿,幽怨地说道:“你再去联络一下宫里,让李言闻给我调配一味药,我以后恐怕就会药不能停了。” 金元当即应是,可走了半步后,才不好意思地又转回头讪笑道:“老爷,究竟是什么药啊?” “六味地黄丸。” 说着,何瑾嘴角就泛起了苦涩的笑,道:“毕竟,当渣男也有渣男的痛苦,这种痛苦你是不会懂的......” 然后,金元瞬间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老爷,说这话十分欠揍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何瑾就一脸的无辜,实诚回道:“可是看到你不开心,我就会开心一些啊......” 第五四八章 刻骨铭心的女人 轻车熟路地来到御林苑,就看到朱厚照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认识这么长时间,何瑾还是第一次见这少年这幅模样。 不过想想也正常,要是老爹都病得吐血了,他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想想也太让人心寒了。 “大哥,你此番所为,真的能救父皇?” 待何瑾赶过来行礼时,朱厚照就挥手阻止,问道:“有病不是该吃药,为何还让孤这个时候,将皇姐骗出来?” “殿下,陛下这是心病,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何瑾就拍了拍朱厚照肩膀,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殿下相信微臣吗?” “自是信得过的。” “那就行了。”何瑾就点头,道:“臣不敢说此番能药到病除,至少会解开陛下的心结,更有利于药石起效。” 说完,他就环顾了一下四周,向朱厚照问道:“公主呢?” “在里面。”朱厚照就一指身后,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道:“大哥,难道你就真的不能娶了皇姐?” 何瑾一下就被问住了。 可想想对这个小屁孩,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就忽然落寞地叹了一口气,学起了小月儿的模样深沉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尤其对我们男人来说,情之一字最为伤身。为博红颜一笑,我们千军万马中可奋不顾身;为给她一份安定,功名利禄也可视如粪土;为今生携手红尘,不要江山亦要美人......” 说到这里,他已悠悠走入了林中,唯有嘴边的感伤仍在继续:“可到了最后,你知道一般会是什么结果吗?” 朱厚照一下就被吸引了,当即连忙问道:“是什么?” “她会对你说,她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你根本不懂她的心。” 这句话落,何瑾人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朱厚照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感叹道:“大哥,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然后,走进林中的何瑾,当即就被打了脸。 不知何时,朱秀英已出现在他的侧前方,听着他那这番厚颜无耻的痴情宣言,不由厌恶地冷言问道:“你可当真对一个女人,付出过真心?” 不待何瑾回答,朱秀英便继续言道:“你的第一位小妾沈秀儿,据本宫调查得来的消息,可是两人合伙儿做着生意,就勾搭到了一起。” “第二位小妾柳清霜,你得手似乎更容易。是她主动从磁州跟你到安阳,你们在青楼里弹词谱曲,就成了一段佳话。” “还有即将迎娶的那日暮,你们之间甚至根本都没感情。你只不过想得到塞外异族的影响力,而她需要在大明有个能维护部落利益的人,然后你们就定下了婚约。” 说到这里,朱秀英情绪明显有些激动,怒斥何瑾道:“三个女人,你可曾为她们痛过,为她们哭过?你只是贪恋享受她们的爱,还敢说自己用情至深?” 面对这样的质问,何瑾显然有些恼羞成怒。 但随后他握紧了拳头,才猛然不甘地承认道:“不错,我是没对她们痛过哭过。但有一个女人,却让我每每想起,便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闻听这样的话,朱秀英也没想到何瑾竟然真的有故事,在这三位女人之前,他还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恋。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害怕得知答案,毕竟那个答案绝对不会是自己。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那个女人,她是谁?......” 何瑾这就忽然抬起头,眼中都蓄满了热泪,动情地吐出了两个字:“我娘!” 然后,微风吹过,朱秀英就感觉自己风化了。 可何瑾却上劲了,悲愤控诉道:“你不知道,每每想到她用笤帚疙瘩揍我,当时我的心有多痛!” “我还是个孩子啊,哭得哇哇的,可是她还是揍,一点都不留手......你说,有这样当娘的吗?当娘的,不该都是温柔慈爱的吗?” 这时候,朱秀英也反应过来了:不错,何瑾跟沈秀儿成亲的时候,才十五岁。并且十四岁的时候,两人就认识了,要是他之前还有女人,那得该有多早熟? 可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朱秀英一把掣出了手中的长剑,整个人如疯了一般,冲着何瑾就扑了过去:“何瑾,我要杀了你!” 看到这一幕,何瑾就微微一叹。 赶紧放好了手里一直拎着的酒坛和酒碗,然后不退反进,先躲过朱秀英的直劈,随即一个闪身滑到她的身后,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脚踝。 这一套动作,是他在塞外跟蒙古人学的摔跤术。但接下来的招式,他就打出了自己的特色。 就在脚踝被抓住的那一瞬,朱秀英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可惊恐之间还未开口,就感到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然后,旋转跳跃,我不停歇......整个御林苑当中,回荡着她凄厉愤怒的叱叫声:“何瑾,你放开我!” “放开你,还不是要杀我?” “你放开我啊,我保证不杀你!” “好。” 然后还没过一息的时间,又是朱秀英不甘心的叱喝:“抱歉,本宫说谎了,你接着受死吧!” “抱歉,我也早就防着呢。来,继续走你!......” 林外的朱厚照听着里面动静,整个人都悲伤了起来,忍不住摇头悠悠一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相爱相杀?没招谁也没惹谁的,为什么要让孤吃这一嘴狗粮?” 这样的循环呼喊,经历了足有半个时辰,林子里的两人才消停下来。 此时朱秀英的一头秀发,被何瑾摧残后早就失了簪钗的束缚。一有微风拂过,青丝就随风飘动,跟鬼片里的女鬼一样儿的。 尤其那双含恨带愤又无可奈何的眼眸,就在呼哧喘气中恶狠狠地盯着何瑾。 何瑾除了累点儿之外,神色倒没怎么变动,见状况陷入僵持,也就主动求和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一大堆的东西堵在心里也想不通。” 说着伸手一指,道:“这不,我专门儿带上了酒,一块儿随我走走,找个地方边喝边谈如何?” 朱秀英就仍旧恨恨地瞪着何瑾,但既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对。 何瑾见状也就了然于胸,拎起酒坛和酒碗便向林中深处走去。朱秀英简单梳拢了一下秀发,见这家伙竟然连头都没回,不服气也就抬腿跟了上去。 然后何瑾似乎就真观光来了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还抬头听听山坳里鹞鸠鸟的叫声。 此时空山寂寂,幽谷深邃,林木茂密,雌石俊秀。一路走来,不由令人心旷神怡,胸臆中的些许烦闷,顿时也一扫而空。 何瑾越走越有兴致,虽说以前也来过这御林苑,但今天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到皇家之壕,如此一大片偌大风景殊丽的山景秀色,只是人家的后花园。 不知不觉,两人就一前一后走到了一处山涧。涧底清水潺潺,清亮如带,两旁古树参天,遮荫蔽日。 何瑾随意盘腿坐了下来,拍开酒坛倒了两碗葡萄酒,道:“这地方不错......来,先喝点酒,有助于你打开心扉。” 朱秀英看到何瑾怪异的举动,不由生出了一丝提防之心,道:“你将我骗至这杳无人烟的地方,只是要跟我饮酒谈心?” 何瑾就笑了一下,道:“当然不是,其实我在酒里下了可怕的药物。女人一喝就会情愫勾动,忍不住会倾吐衷肠,你还敢不敢喝?” 说完,何瑾就将手里的一碗酒喝了下去。 朱秀英当然听出这是激将之言,但看到何瑾那挑衅的眼神儿,就是咽不下那口恶气,坐下来端起碗也一饮而尽。 然后,看着她饮下那碗酒的何瑾,就微微露出了一个阴谋得逞的奸笑...... 第五四九章 我不想活了啊...... “酒也喝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放下酒碗的朱秀英,没好气地向何瑾言道。 何瑾见状就屁颠颠儿地,又给她倒了一碗酒。 然后想了想,才柔声细语地说道:“其实呢,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疼爱自己的父皇,因为自己的一番任性被气得吐血,你现在是满心的愧疚。” “可自己只想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不想再受红尘男女情缠的痛苦。你只是想不通,为何事情会变成了这幅样子,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番话落,朱秀英冷硬的神色不由微微变动。她不得不承认,何瑾真的很懂女人的心思,将自己的困扰痛苦说得清清楚楚。 然而,心中的气终究没消,她还是懒得搭理何瑾。看到眼前的酒碗,便又一仰脖喝了下去。 何瑾看起来就有些高兴,再度屁颠颠儿地为他斟满,才继续说道:“但我今日找你出来,是你想告诉你,其实你一点都没有错。陛下被气得吐血,完全是国子监党的那些人,设下的一个毒计!” “什么?......”这下朱秀英忍不住惊愕开口了,连忙向何瑾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何瑾却安抚她道:“你先不要急,急是一点用都没有的。来,先喝了这碗酒压压惊......这事儿呢,其实就是那些国子监党专门儿离间陛下跟我的一个阴谋,你只不过恰逢其会,被人利用了。” 说着,他便将自己得来的情报,还有一些杜撰的东西,一股脑儿灌到了朱秀英的耳中。最后,还总结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种事儿千百年都不会更改的。” “陛下虽是九五之尊,看起来高高在上,但实际上双拳难敌四手。为了大明百姓的福祉,要跟那么些个一肚子坏水儿的士大夫斗,心力交瘁啊......” 打出这么一张亲情牌,朱秀英再也维持不住冰冷的外壳,杏眼圆睁气道:“实在太可恶了!没想到他们为了一己私利,竟这般下作无耻,还敢借用你我之间的......” 说到这里,她愤而起身之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看到地上的酒坛子,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喝了半坛子的葡萄酒,登时感到身体都有些踉跄。 可除了正常醉酒的反应外,她又感觉身体还有一些其他异样。就是看着何瑾渐渐有些朦胧起来,情感上不由想着去亲近,身体也渐渐变得发热发烫。 惊骇之间,她不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不敢置信地向何瑾问道:“你真的在酒里下了药?” 也喝了一碗酒的何瑾,神色虽也有些异样,但明显要比朱秀英清醒许多,摊手道:“没错啊,我之前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一时间,巨大的恐惧和无名的怒火涌起。 朱秀英不敢相信,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真的做出了这等事,猛然一把又掣出手中的宝剑,怒声斥道:“何瑾,你这是在找死!” 然而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惊呆了:那干渴嗓子发出的声音软软糯糯,含羞带怯,哪有半分是在发怒,更像是情人间的撒娇。 一时大惊下,她想都不想,举剑就向何瑾刺去。 可这一刺轻轻飘飘的,根本没多少力道。相反身子还不听使唤,一个倒身就栽在了何瑾怀里。 惊恐之余,她抬头看向接住自己的何瑾,愈加感受到男子身上特有的阳刚气息,让她不由耳红心跳、媚眼如丝起来。 “公主,我们在这里就是喝酒醉死了,谈心谈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也解决不了半点问题。”何瑾就微微一歪头,笑着言道:“而且呢,我们男人一般都倾向解决问题,而不是交流感受,谈话治疗也要看疗效嘛......” “至于说酒里下药一事,就是我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当然,这个方法我知道你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就自作主张了一点点......” 说完,他还臭不要脸地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可是提前警告过你的哟。” “何瑾,你敢玷污公主,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朱秀英是又气又慌,胸膛起伏不停。可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又更像是勾引。 何瑾就淡淡一笑,不屑地道:“哼,那些国子监党的刀,都架在我脖子上了。拼着搏上一次,说不定还有活路,要是坐以待毙,才会真正被抄家灭族!” “可,可你又不会娶我为妻......”悲怒之余,朱秀英流着泪说出了,心中最大的顾虑和怨恚。 可何瑾却邪魅一笑,低头承诺道:“虽然我是个渣男,可也要当一个三观极正、负责任的渣男啊。” 朱秀英一下就傻了,因为这番话她听不懂。 然后,何瑾就不得不换了另一种风格,又宠溺了拍了一下她的脸,道:“放心好了,我会娶你为妻的......” 这话落下,朱秀英瞬间仿佛被雷殛中了一般,身子也软成了一滩水。不知是放开了真心,还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再无一丝抗拒,彻底沉沦入了欲望的海洋当中...... 此时林外的朱厚照,却也已经有些无聊了。毕竟少年人的性子,就是辣么风风火火,一天天的需要刺激。 然而,当他吩咐手下小宦官去找找何瑾,看看是不是该回去了的时候,他受到的刺激一下就老大了。 “殿,殿下,大事儿不好了......奴婢就在远处望了一眼,也没敢看清楚,可何员外郎和公主......”说到这里,小宦官是打死都不敢往下说了。 朱厚照就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面红耳赤。反应过来忍不住两拳一对,俩大拇指一勾勾,担忧不已地问道:“他们俩正在......那个?” 小宦官登时就吓得趴在了地上,呜呜呜地不敢回答半句,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下朱厚照也彻底慌了,来回焦急地走动着,嘴里还念叨:“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刘瑾刚开始也被吓得不轻,没想到何瑾竟胆子到了这等地步,可随后又一想何瑾对自己的欺压羞辱.......这可是自己报仇的大好机会啊,止不住喜出望外。 可就在他思忖着如何怂恿朱厚照的时候,却又听朱厚照嘴里的话已变了:“孤到底该不该去啊,去了后是帮大哥摁住皇姐的腿呢,还是帮他摁住手?......” 一瞬间,刘瑾的心都凉透了:殿下,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吧? 可朱厚照却看刘瑾一副震惊的神情,不由就作怒起来,道:“你瞎操心个什么劲?这样一来,大哥以后就是孤的姐夫了!” “大哥这词儿虽然嘴上叫得亲,但比得上这样实打实的姐夫?” 刘瑾想了想,然后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再一想,心瞬间更凉了:何瑾,你到底有啥妖术,竟把殿下给迷成这样? 难道,有你在的一日,我刘瑾就再无翻身之时? 但就在他满心悲凉的时分,朱厚照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刘瑾看着他冥思苦想的样,心中的希望不由也一点点开始升起。 紧接着,他就狂喜不已! 因为下一瞬,朱厚照猛然拔出了腰间的倭刀,面色也杀气腾腾:“不行,无论怎么说,这毕竟是皇家的丑事!......” “你们都给孤听好了,今日之事要是有谁敢泄露出去,孤定会杀了他满门,连家里的猫狗虫蚁都会被灭口!” 这话落下,刘瑾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心中悲嚎痛楚莫名:老天啊......既然有了那何瑾,为啥还要有我刘瑾? 我,我不想活了啊!....... 第五五零章 救额啊,快救额啊...... 初夏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热,透过树叶的间隙,斑斑散落下来。映照在林间两具的身躯上,一具强健而伟岸,一具娇柔而火辣。 身上的汗水,犹如两人身旁的涧溪,无声涓涓而流。一脸满足与倦怠的何瑾,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结实的胸口上下起伏着。 然后回头看向朱秀英,登时就被吓了一大跳。 此时的朱秀英似乎已放弃了治疗,也不遮掩自己的春光,就那么冷冷摩挲着手中的长剑,双眸如利剑的锋芒扫视着何瑾的身体,仿佛思忖着要从哪里下手。 看到何瑾的反应,她似乎一下被刺激到了一丝,轻蔑地言道:“哼,现在才知道要害怕了?......” 谁知何瑾忽然面色一变,伸手一指天上道:“看,有ufo!” 说话间,趁朱秀英失神,一把抓过她手中的利剑,然后才继续开口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反正该做的、不该做都做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当然,话是这样说,可抓着剑的手,却将剑甩入了山涧当中。看到这一幕的朱秀英,嘴角不由抽抽儿了一下,也不知是鄙夷还是莞尔。 不过下一刻,她就短促地惊呼了一声,原来何瑾又一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贱贱地说道:“公主刚才真是好生勇猛,让微臣差点都招架不住......” 一下子朱秀英就又气又恼,挥拳捶向何瑾的胸口。何瑾也不拦着,任由她又掐又拧,就是大声喊疼,叫得老惨了。 发泄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朱秀英才老实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少年,她不由想起这半年来,自己如何想着能跟他在一起。只是万万没想到,梦寐以求的今日,竟然会是这个样子——堂堂大明公主竟然被一个臣子下药,令她忍不住又有些委屈想哭。 万千情绪在胸中滚荡,最终她还是归于本真,把臻首埋在何瑾的胸膛之中,温柔地问道:“你说会娶我为妻,究竟是不是真的?” 虽然知道答案是确定的,但她就是还想再听一次。 “当然是真的。”对于这一点,何瑾也有些自豪。无论品性怎么样,反正说到做到这点,前世经历社会捶打的他,是办得到的。 并且,他随后还说道:“非但如此,我还能让陛下的心病去掉一大块。” 说到这里后,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崇高,忍不住又嘴贱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大明江山的社稷,我这位忠臣真是操碎了心,连身体都奉献了......” 朱秀英适才还洋溢着红晕与幸福的俏颜上,顿时就有些僵。然后却也懒得揍他,只是含羞带嗔的明眸,砸出了一大捆秋天的菠菜。 “这就对了嘛,感情就应该是这样甜蜜幸福的。干啥非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天荒地老不痛快......生活本就那么多烦心事儿了,谈个恋爱还要死要活的,有什么意思嘛。” “嗯......”朱秀英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用脸紧紧贴在何瑾的胸口,倾听着那有力强健的心跳声,只是痴痴地点头。 女人就是这样。 若之前何瑾说这话,她肯定会辩驳一番。可现在身心都是这个男人的,何瑾就算说白天天是黑的,她也会觉得是对的。 但现在何瑾却冷静了很多,将散落在身旁的衣服捡了起来,体贴给朱秀英披上后,便开始慢慢穿衣。 欢愉过后,理智重新占领了高地。此时的他,迎来了伟大的贤者时刻。 就在这无欲无求的清晰冷静中,他慢慢将自己的谋划,细细讲给了朱秀英。 讲完之后,就跟个二愣子一样,背对着朱秀英得意洋洋问道:“如何,相公这一招将计就计,很高明吧?” 可朱秀英这时俏颜已冷若冰霜,没想到何瑾从头至尾都在盘算,登时气得七窍生烟。 猛地一脚踹向何瑾的屁股,忍不住叱骂道:“好你个卖妻求荣的家伙,不觉得这样很无耻吗?” 然后何瑾就怒了,回头叉腰问道:“那你这胸大腿长,还倾国倾城的婆娘,又有什么好办法!......” 朱秀英就一下傻了眼,然后想了想,也就起身开始穿衣。 一边穿一边叹息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你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真是......让人省心不少。事不宜迟,本宫这就去按你说的去办,父皇心病早日好一分,我也早些安心一分。” 然后她就急匆匆地走了,不过没走两步,步子就有些怪异。恨恨捡起一块石子,又砸了何瑾一下后,才继续慢慢离去。 躲过那石子的何瑾,不由就嘿嘿地笑了起来。看着朱秀英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一句:“总算,这段孽缘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不过渣男的帽子,这次虽结结实实戴好了,以后就再也不戴了。”嘴角一苦,又继续幽怨道:“感觉身体都要被掏空......” 刚说完这句话,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甜腻腻的呼喊:“姐夫?” 何瑾差点被吓一跳,回头看到只有朱厚照和刘瑾两人后,才有点反应过来:“你都知道了?” 朱厚照就笑得更甜了,道:“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孤就让他们不知道了......”说着,他就转头望向刘瑾,道:“刘伴伴,你说是吗?” 何瑾是怎么成为朱厚照姐夫的,刘瑾当然清楚。只是这种事儿对于他一个太监来说,简直就是十万点的暴击伤害。 此时朱厚照还让他回答,真是满心的苦说不出,只能配合着表演:“殿下英明,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他以为这事儿要告一段落时,谁知何瑾的目光,落在了他绯红色的太监服上。 然后连招呼都没打,一把将他领子扯下一大块,吓得刘瑾当即嗷一嗓子就叫了起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前胸。 然后,何瑾就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道:“捂什么捂,你有什么好捂还惨叫的?贱人就是矫情......”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几张金叶子,用那布绸裹了交给朱厚照,道:“来,妻弟,送你的红包。” 接过红包的朱厚照,一下就觉得自己跟何瑾关系更近了一步,美得鼻涕泡儿都快冒出来了。 唯有刘瑾脸色扭曲得不像人样儿,万千幽怨无处倾诉:没有红包就撕人家衣服,你还有理了? 可更可恶的是,谁知何瑾随后还蹬鼻子上脸了,又指着旁边的山涧对刘瑾吩咐道:“刚才公主的剑掉下去了,你去捡上来。” 说完,还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那剑估计老值钱了......” 刘瑾一腔的怒火登时就爆发了,道:“奴婢可是殿下的人,你一介外臣,凭何对奴婢指手画脚?” 话刚说完,朱厚照一脚就踹了过去,将刘瑾踢落了涧溪当中,道:“姐夫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可怜的刘瑾在水里瞎扑腾,好不容易抱住了一块石头,吓得连乡音都出来了:“殿下,额不会游泳哇......救额啊,快救额啊!” 何瑾就淡淡瞥了一眼,道:“捞不回来剑,就别回来了,瓜怂!”说罢,带着朱厚照就离开了这里。 晚上,乾清宫寝殿中仍灯火通明。 面相虚弱的弘治皇帝躺在软塌之上,盖着一床厚锦被。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太监宫娥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张皇后衣不解带用温水擦着弘治皇帝的脸,凤目里止不住一阵阵悲苦:“陛下,你到底哪里不舒服?李太医问诊了数次,只说陛下气血淤滞、五脏失调.....” 弘治皇帝自然知道自己的病症,当即苦笑了一声:“皇后不必担心,朕这是心病,静养几日便可痊愈。” “心病?......”张皇后一听这个,登时接口道:“是照儿又闯了祸?臣妾再也不护着他了,这就去将他拎来痛揍一顿。” 刚走到门口的朱厚照顿时一个踉跄,幽怨地看向自己的娘:“母后,这次明明是皇姐......” 他身后的朱秀英便盈盈下拜,道:“见过父皇母后,女儿有罪前来认错,恳请父皇母后宽宥。” 张皇后这才想起弘治皇帝被气得吐血,是闻听朱秀英闹着要出家一事闹的,适才还悲苦柔情的凤目,不由就变得凌厉起来,叱问道:“你还知道是自己错了?” 第五五一章 阳光自信,品性纯良? 听闻张皇后的叱问,朱秀英垂睑俯首,再度弯低了身子愧疚道:“女儿不孝,害得父皇一病不起。且国不可一日无君,女儿更因一时任性,耽误了家国大局,罪孽深重,恳请父皇母后责罚。” 毕竟养育了多年,张皇后对朱秀英感情很是深厚。但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软塌上的弘治皇帝,心里的那口气还是出不去。 倒是弘治皇帝是个老好人,一番软话听在耳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轻拍了下张皇后的手,道:“皇后莫要生气了,朕的心病也不能全怪英儿。当初也是朕听信了清流王的谗言,才想着用英儿笼络何瑾。” “可何瑾那人,皇后也有所耳闻。不说品性如何,单说才能大明有几个青年俊彦可及?更不要提朕听说那小子,可是很懂女人心,又深谙欲擒故纵的手段......”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甚至还笑了一下,道:“皇后也是过来人,哪能不清楚英儿被他迷了心后,还会看得上那些平平无奇的良家商贾之子?若非朕早他十几年,先娶了皇后你,恐怕......” 听丈夫越说越不像话,张皇后不由就脸红了。给了弘治皇帝一个娇嗔的眼神后,望向朱秀英也不由心疼了起来。 可拜在地上的朱秀英根本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么个走向。 一时间,她赶紧又开口道:“父皇母后不必骄纵女儿,女儿此番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不曾想被有心之人利用......女儿听说宗人府已有了裁定,要将女儿贬为庶人,恳请父皇母后恩准,以正朝律。” 张皇后听到这话,越发心疼这个外柔内刚的养女,便道:“傻孩子,你又不是有心的,此事有父皇幕后在,宗人府那些人翻不了天......” 说着,她就看向软塌上的弘治皇帝,意思是想让丈夫支持自己。 可弘治皇帝却忽然龙目一转,重复了一句:“被有心之人利用?......英儿,你莫非已知道了些什么?” 毕竟是个雏儿,撒谎这方面朱秀英别说跟何瑾比,就是跟沈秀儿、柳清霜相比,两女也能甩她好几条街。 朱厚照见势不妙,当即一拧朱秀英的手,挤眉弄眼示意朱秀英哭。 同时他又咋咋呼呼,起身愤怒道:“父皇,家不正何以正国?皇姐此番太不像话了,若是让儿臣看,贬为庶民一点都不为过!” 张皇后登时就想揍朱厚照,可毕竟也是后宫之主,回头同弘治皇帝对视一眼,都发现了两人的异常。 于是俩夫妻微微一眨眼,多年的默契一瞬间沟通。 张皇后便继续唱她的红脸,道:“陛下万万不可啊,英儿虽非我们亲生,可臣妾一直视为骨肉,岂能因无心之过就被逐出宫门?” 弘治皇帝就强撑着身子起来,怒气冲冲道:“皇儿倒是言之有理,朕也觉平日太过骄纵他们了,才使得他们如此粗浅无谋,被何瑾一通蛊惑,听风就是雨,半点没自己的主意!” “父皇可不要乱说,姐夫不会骗皇儿的,这一切不过......”一听弘治皇帝要责怒何瑾,朱厚照当时就乱了阵脚。 然后朱秀英气得银牙暗咬,顾不上皇帝皇后在前,一把就将朱厚照拽了过来,责问道:“你胡说些个什么!” 可这时候明明已经晚了。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两人,一下就把握到了关键词,看着朱厚照问道:“姐夫?” 这下弘治皇帝就真的火了,怒斥道:“你们和那个何瑾,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把朕气得吐血还不够,是不是非要气死朕,你们才会甘心?” 张皇后那也是一把好手儿,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一边抚着弘治皇帝顺气,一边泪眼婆娑道:“英儿,照儿,你们如今也不小了。” “陛下整日操劳国事,衣宵食旰,心力交瘁。你们帮不上忙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这般气你们父皇。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让母后可怎么活啊......” 面对人家两口子如此精湛又情真意切的演技,两个没经历过多少风雨的少年,一下就顶不住了。 朱秀英当即也泪如雨下,连连磕头道:“父皇母后,女儿不是有意瞒你们的......” 弘治皇帝就觉得女人麻烦,要等朱秀英说出来,恐怕还需一大段时间的情感酝酿。猛然就并指如剑,一指朱厚照吼道:“逆子,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父皇饶命啊......”朱厚照果然嘴皮子利索,当即就慌忙回答道:“其实皇姐和姐夫早就情投意合,可大明礼制规定当了驸马就不能参与国事。姐夫那样心怀天下之人,当然不肯放下胸中宏愿。” “原本皇姐和姐夫也就打算一刀两断的,可缘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这种事儿哪能说断就断?” “然后皇姐为了姐夫,就想着摆脱掉公主的身份。结果姐夫因边关贸易一事,正被那些狼心狗肺的官员捧杀......”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忽然就有些愣住了,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恰逢其会?” 毕竟已当了十六年的皇帝,回到寝殿躺了两天后,他当然也意识到,官员们的上奏一反常态,十分不符合常理。 不过,他真正的心结不在这里,而是纠结何瑾妄自尊大、目无朝廷,连皇帝的女儿都弃之敝履,这是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 可现在听朱厚照这么一说,人家原来是挺在乎朱秀英的。 并且只待朱秀英被贬黜后,就娶回家为大妇——如此有诚意的举动,比什么风言风语都能说明问题。 有了这个念头后,弘治皇帝就觉得这事儿,还真不能怪人家这俩孩子,分明是自己这个父亲没尽好职。 假如自己能多关爱一些,同朱秀英和何瑾好生谈谈此事,也就能更体面地解决。也不至于逼得人家俩孩子,暗地里自己瞎琢磨主意,正好中了那些人的圈套...... 朱厚照当然也了解弘治皇帝的脾性,见状便知事情已成功了七八成,道:“当然是误会了,姐夫跟儿臣一样,多么阳光自信又品性纯良之人?” “阳光自信,品性纯良?......”一听这个,弘治皇帝脸又黑了:你们这两人,哪有半点跟这八个字沾边儿? 可朱厚照还不服气起来,道:“是,儿臣也承认姐夫这人贪财,可父皇要知道人无完人啊......姐夫小门小户出来的,独当一面之前,都是靠着寡母浆洗衣服才能勉强度日,他能不贪财吗?” “可最主要的是,姐夫手里的每一文钱,都是干干净净挣出来的。并且每开拓一笔生意,都为大明百姓带来了福祉。” “比起那些出身大族、衣食无忧,可当了官儿后又损公肥己、吮膏吸血的贪官们,高尚了不止百倍,对大明也有功了百倍!” 到了这里,朱厚照就越说越激动,继续道:“父皇,这次那些官员们为何要捧杀姐夫,还不是因为姐夫打开了大明九边的贸易,一下使得万千财富涌入了大明?” “那些官员及他们背后的族人姻商,就跟闻到了血气的苍蝇一样,都想着上来分一杯羹。” “可是姐夫明事理啊,更懂得居安思危。他知道大明要想将贸易做长久,打铁就需自身硬!” “边关贸易所得的利益,优先要供给军制改革,强壮我大明筋骨体魄。否则大明九边洞开,贸易往来摩挲,大明拿什么来居中调衡?一旦异族汹涌而至,大明还没有钢筋铁骨,又拿什么来抵御抗击!” 接下来的话,朱厚照也不用多说。当皇帝这么久,弘治皇帝当然听了太多,文官压制武官的那些论调。 尤其边关战事不断时,还有不少文官充耳不闻,言那不过疥癣之疾,只需用教化圣训安抚人心...... 一旦将边关贸易交到这些大话炎炎、欺上瞒下的集团势力手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一时间,他面色不由渐渐冷厉了下来,道:“去将牟斌传来......” 第五五二章 我的眼睛!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在同个屋檐下,何瑾感到每个人的心,都在渐渐变化。 他冷峻地扫视一圈儿,发现正面右首坐着自己的老娘,下面三位依次是沈秀儿、柳清霜、那日暮。就连一旁侍立的,也不知是敌是友的小月儿。 整个正堂就自己一个男的,夹在这群女人当中,忽然有种掉入了狼窝的感觉。 好不容易看到金元埋着头走过来,何瑾心里正升起一丝希望的小火苗儿。可不料金元一抬头,看到五个女人齐齐将目光投向自己,立时吓得一哆嗦:“老,老爷没啥大事儿,我自己能搞得定......” 一看这情况,何瑾当即不屑地瞥了一眼,道:“哼,瞧你那点出息!......走之前,先把门关上。” 说着,他面色就渐渐阴鸷起来,再度缓缓环顾堂中的女人,道:“既然这群女人要闹,本老爷就陪他们闹到底!” 紧接着一出手,更是拍碎了手边的桌案,气势不凡地言道:“这个家里,只要还有我这个男人在,这些女人就翻不了天!” 一时间,老娘娥眉微微蹙了起来,纤纤玉手蓄起了内力。 新加入的那日暮似乎很明确知晓自己的立场,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刀柄。 沈秀儿和柳清霜虽没什么行动,但俏丽的面庞上古井无波,隐隐有煞气闪动。 就连小月儿,也感受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忍不住皱了皱可爱的琼鼻,神色开始凝重。 而这一刻,金元却感觉一股无上的力量灌注体内,瞬间感受到了大明男儿的英武。他看着何瑾那凛然的风姿,独立面对群敌的不惧,便知道自己找到了人生的偶像! 一场腥风血雨,明显要在何府这个不大不小的正堂上演。 金元很想亲眼目睹,这改变府中局势的惊天一战。但同时也知自己功力太过低微,贸然偷看会被强大的气息波及,闪瞎自己的眼睛...... 无奈之下,他只能怀着悲壮崇敬的心情,听从何瑾的吩咐关上房门,让这惊天一战彻底成为何府的未解之谜。 可就在房门关闭到,还剩最后一道缝隙的时候,他却惊愕地看到何瑾‘啪’的一下,跪在了崔氏的面前! 紧接着,画风就有些不一样了。 “娘啊,你们这是要干啥啊......摆出这么个三堂会审的架势,儿子心里好害怕啊。”何瑾瞬间痛哭流涕,怂得哇哇不要的。 金元一下就听到了,偶像幻灭的心痛声音。 他愣愣呆了一会儿,然后似乎才反应过来,捂着眼睛跑远了:“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为什么要让我看到那一幕,我的眼睛瞎了啊!” 听到金元的声音,何瑾就又不屑地回头瞥了一眼,道:“嘁......出息,男人宠老婆爱娘亲有啥不对?有本事外边儿使去,在家里耍什么横?” 说完,脸上的泪也不留了,屁颠颠儿地又跑上前去给崔氏揉起了肩膀,道:“娘啊,你们以后有事提前通知一下行不行,这样搞得我多被动?你看,那可怜的桌案多无辜,只能成了牺牲品......” ‘哐当’一声,那日暮的弯刀就掉在了地上。 这位单纯的蒙古小姑娘,虽说在何府生活过,但如此画风错乱的家庭会议,她还是第一次参加。 “相公,你们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啊......”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何瑾当时就回了一句,随后又调皮一笑,道:“你以后习惯了就好......” 两句话简约却不简单,尤其后一句还含着情意绵绵刀,当时就让小姑娘脸红了。 老娘一看这架势,摆明何瑾这行走的迷魂汤,一会儿就要分而化之,当即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开口道:“你要娶那公主为妻了?” “嗯。” “康宁公主也是个好孩子,你受伤时连夜照顾,还跟着你去了边关,娘其实挺......嗯,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提前跟娘打个招呼?” 何瑾就耍赖一笑,道:“娘,十万火急来不及嘛。” “你是不知道此番那些文官们都升级换代了,直接给儿臣来了个捧杀,差点都得逞。尤其我跟英儿那段孽缘,更是他们离间陛下的致命要害。” “得亏儿子行动能力超强,赶在千钧一发之前,给公主下了药。若是迟则生变,偌大的何府都会化为灰烬。” 说到这里,何瑾就看向了柳清霜,道:“清霜你说是不是?” 自己的女人何瑾当然最了解,柳清霜可以说是这些人当中,立场最不坚定的。 身世凄苦的她从小就要在青楼里学会察言观色,性子也不好争,还极懂得感恩。尤其负责情报一块后,最了解前些时日他的处境。 于是听何瑾一问,她下意识就替何瑾说道:“婆婆,相公说的没错。此番那些官员幕后多了个胸有城府的人物,用计阴损毒辣。若非相公及时发现,将计就计,何府难保有一次灭顶之灾。” 崔氏就白了柳清霜一眼,心中暗叹:得,又被分化了一个。 最后的希望全落在了沈秀儿身上,老娘又道:“三位儿媳当中,秀儿最早嫁了过来,且是带着人家家产当嫁妆,你才有了今日。” “你爹一辈子就娶了我一个女人,老何家也还出过玩弄女人的混账。” 说到这里,崔氏眼神儿就犀利了起来,语气也冷了不少:“娘虽然老了,可也不是提不起刀了,你要是辜负了秀儿......” 不等狠话放完,崔氏就觉得何瑾按摩的手也有些敷衍。 微微侧头一听,就听何瑾嘟囔着:“嘁......你这白莲教的妖女,当年还不知怎么迷惑了我爹。” “据说爹当年也是磁州城里的帅小伙儿,又吃着州衙的官家饭,中间要不是被你截胡祸祸了,不知要享尽多少人间艳福。” 这话刚说完,何瑾忽然就瞅到了,老娘那如刀子一样的眼神儿。 一时间,空气都有些凝固。 然后,他反应简直堪比闪电,只见身形一晃,就又跪在老娘的面前,语如连珠道:“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孩儿岂是那种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渣男?在娘亲的谆谆教诲下,儿子一向秉承着当渣男也要洪世贤的原则,一经招惹,负责到底!” 崔氏简直气得浑身直哆嗦:当渣男你还觉得光荣了?合着,你的思想道德水准,就如此之低? 可就在崔氏要动手的时候,何瑾又望向了沈秀儿,道:“至于秀儿的一往情深,儿子更是一直在全身心回报。” “说句不客气的话,假如秀儿跑了,咱何府上下都要喝西北风。如此财政大权儿子都交给秀儿打理,难道还不是一片炽热的信任?” 作为差不多就是自由恋爱,又深知何瑾本性的沈秀儿,其实对这件事儿也是挺包容的。 毕竟跟了何瑾后,她在其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指导下,早已不是磁州乡城那个商贾之女,心智、眼界早已同前世的女强人一般无二。 有何家产业财权在握,她最有底气不怕何瑾整幺蛾子。于是,她只淡淡问道:“相公,康宁公主当真是为了你,被贬为了庶民?” 这个问题,可谓一针见血。今日的三堂会审,也全都源自于此。 何瑾就回答得很有玄机,先是点了应了一声,然后又补充道:“不过她嫁过来的时候,还是按照国朝公主的规制,而且在家中的地位也是正妻。” “哦?......”沈秀儿就娥眉一蹙,眼湖悠悠,又追问了一句:“那日后我等应如何,同这位姐姐相处?” 何瑾就不答话了,伸手指了指刚才关上的门。 四个女人同时转过头,看向那平平无奇的门,不知这是个什么意思。 然后一旁的小月儿就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道:“老爷的意思,开着门公主是正妻大妇,可关了门......” 紧接着她就趴着打起了盹,也不知后面的话,是不是故意不说的。 反正,剩下四个女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最后打开房门走出来的何瑾,才微微一震衣服,感觉雨后天晴的彩虹是那么灿烂。随后大嗓门招呼了随从,道:“随老爷走一趟!” 金元就问了一句:“老爷,咱这是要去哪儿?” “去吏部主事张彩那里走走。” 何瑾就哼了一声,嘴角噙起一丝笑意:“在家当孙子多无趣,还是去外面当大爷有意思!小彩彩,咱俩的账是时候算一算了......” 第五五三章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脚踹开张彩家的大门,何瑾忽然有些小内疚。因为入眼就看到,这位后来有名奸臣的家,委实有些寒酸。 仄窄的小院子里只有一口水井,三间破败的小瓦房,看样子雨天还会漏水。两颗老树间搭了个晾衣架,上面挂着的朝服飘飘荡荡。 一个三十余岁的人坐在吱呀乱响的藤椅上,手旁还摆着缺了一个口的茶杯,只穿了一件中单里衣,明显那朝服是他自己刚洗完的...... 可下一瞬,何瑾就又怒了起来。 因为这个张彩长得非常端正英俊,白白净净。哪怕此时衣着有些狼狈,可那捧书品茶的姿态,也让他弄出了十分雅致的味道。 何瑾有些不信邪,在张彩诧异的目光中,端起那杯还没喝的茶就饮了一小口。然后他面色扭曲,噗的一下全吐了出来:“这什么茶,怎么如此难喝?” “茶坊里五文钱一大包的那种。”张彩看着一脚被踢坏的大门,还有何瑾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随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然后,何瑾就叹气了,也没了找茬儿的心思。又倒了一杯给刘火儿,道:“火儿,你来尝尝......” 刘火儿不知何瑾什么用意,但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可他的反应跟何瑾一样,先是面色扭曲,然后一口就吐了出来:“这是给人喝的吗?我家里看门儿的老仆,也不会喝这样的苦药汤子......” 张彩的脸这就青了:不知道这是从哪儿来了一群神经病儿,一脚踹坏了自家的大门不说,还当着面如此埋汰自己。 可想不到,何瑾这时候就又沉痛地叹了一口气,对着身后人言道:“我们都飘了啊......想当初在磁州的时候,且不说品茶这种雅事。” “就是衙前街张大爷给我块烧饼,没菜都啃得喷香。可现在再看看我们......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知不觉我们已活成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那种人。” 一番话,登时让手下人忆苦思甜了起来,神色很是赧然。 可张彩这下脸就由青转黑了:你们这是在追悔吗?你们这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在炫富啊! 太打击人了。 可也就是同时,他明白来者是何人了。毕竟‘磁州’、‘衙前街’这两个关键词都出来了,以张彩的聪明还猜不出,那才叫太奇怪。 何瑾等着也正是这一刻,很期待看到张彩接下来的反应。 可让他失望的是,张彩竟然一点都没慌张,反而彬彬有礼地站了起来,施礼道:“下官见过何员外郎,寒舍鄙陋,让大人见笑了。” 何瑾这就又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张彩,甚至还伸手扳了扳人家的嘴,跟集市上买大牲口一样瞅了瞅他的牙。 这种举动别说在士大夫文官集团中,就是在寻常百姓之间,人家也一巴掌呼过来了。可张彩竟然就宠辱不惊,仍旧保持着笑容任凭何瑾检查。 一个咄咄无礼,一个含笑以对,场面开始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好在何瑾检查完之后,就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看了一眼那破木桩子打的案几上的茶杯,向身后两个随从示意一番。 很快,两个随从一人就买了包茶叶,而另外一人直接搬了张檀木椅子过来。张彩似乎被这种壕气给惊住了,反应片刻才去拎壶热水过来。 接着他拿出了一个茶杯,准备给何瑾沏茶。可那茶杯刚放案几上,随从顺手就给摔了,又捧出一套崭新的紫砂茶具,给何瑾沏上茶。 一连串的举动,实在太欺人。张彩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没有发作。 何瑾就捧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品着,转头望向张彩,语出惊人道:“张主事,假如我猜得不错,你已料出我会登门拜访吧?甚至可以说,从头至尾这场阴谋,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 张彩端着茶杯的水不由晃了一下,然后嘴角的笑容就从容了许多:“哦?......何大人何出此言?你可是朝中人人痛恨的佞臣,在下无疑是清流中的人物,自古清浊不同流......” 刚说到这里,何瑾就打断道:“张彩,字尚质,安定人。弘治二年中举,次年便捷中殿试二甲六十九名。初授吏部主事,入朝为官屡有直声,风流倜傥,为上下所推服。然后......” 说到这里,他就悠悠笑了起来,无不嘲讽地继续言道:“然后,你就没有然后了......自弘治三年中进士,抛去中间观政的两年,也就是说九年期满,你除了收获满朝百官的推服外,半点职位都没高升过!” “假如我没有出现,恐怕你那颗野心勃勃的心也能安定下来。毕竟京城政治旋涡,一个萝卜一个坑儿,每个人都是这样熬上来的。” “可偏偏我不同啊,一个小小的秀才,入京一年就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如今更是高过了你这样的天子骄子,成了比你还高一级的员外郎......” 说到这里,何瑾又偏过头,拍着张彩的脸问道:“这样的现实摆在眼前,你说自己甘心吗,心里能不痒痒吗?” “更主要的是,你还发现我可不仅只在官职上厉害。朝中的勋贵公爵、皇亲国戚都上赶着维持,内阁大佬儿及顶尖的尚书大员们,也同我关系匪浅。” “假如你是个庸才也就算了,偏偏又才思敏捷、工于心计,难免你就会想,同样是聪明人,差距为什么就这么大捏?” 面对何瑾如此无礼的羞辱,张彩终于变色了,猛然起身重重一放茶杯道:“何大人,你!......” 这样突然的举动,立时引得随从们有了动作。可何瑾却连眼皮子都没抬,嘴角甚至还撇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意。 看到这一微妙变化的张彩,忽然竟也笑了,道:“大人所说的这些,一点都没错。” 接下来,让随从们更傻眼的一幕就出现了。 张彩神色就变得更加卑谦恭敬,继续道:“可大人也不得不承认,在下一番计策确实成功了。如若不这样,大人又岂会屈尊降贵,亲临寒舍同在下说这么一番话?” 这下何瑾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热情中似乎还带着几分真诚:“但我也挺很好奇的,你费这么大劲把我骗过来,究竟所图为何?” 张彩这时就看起来自信飞扬,侃侃而谈道:“大人足智多谋,所作所为无一不乃惊天动地之大事。尤其以通商贸之手段,一手平定边关之患,其千秋之功,更胜当年力挽狂澜的于少保。” “然大人入京城毕竟根基浅薄,只依附那些勋贵公爵,皇亲国戚之流,不可能将事情办得尽全尽美。依在下愚见,大人当务之急便需笼络一番志同道合、且能力出众之辈,方能成就前无古人之业,青史留名!” 何瑾这就笑得更热情了,道:“你说的一点没错,一个篱笆还要三个桩,一个好汉需三个帮。” “此番大明要开放九边重镇,而距离京城最近、贸易也将会最繁华的宣府镇,要增设互市司员外郎一职。在这方面,我还是能说得上点话的。” 张彩很是识趣,飞快接口道:“在下愿为何大人分忧!” “嗯,你很不错,我很看好你哟......” 何瑾随即奸笑着向张彩伸出了手,张彩这里更是一心逢迎、深情对望......两人那奸诈的笑容,让身边随从看得直打哆嗦。 可就在两手即将碰在一起的时候,谁知何瑾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一把揪住张彩掼在了地上,连踩带踹骂了起来:“这时候还敢跟我耍心眼儿,真把我当那些清流傻子一样糊弄?” “帮着他们陷害我,事成了就走清流仕途,名利双收。事不成反口说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照样名利双收!......两头儿下注,哪头儿你都不赔,算盘打得很精啊!” 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张彩,很快就抱住了头,哭着问道:“大人,难道下官这般所为,还错了不成?随便一个平庸无能之辈投奔,大人难道会看得上眼?” “错是当然没错的,相反你那点小手段我还挺欣赏的。而且,收你这么一个心思歹毒的手下,以后办些脏活儿什么的,也会省力很多。” “那大人为何还要?......” “因为我同时更知道,你这号儿人是养不熟的。既要用着也要防着,时不时还要给点厉害瞧瞧,现在就让你知道下我的脾气!” “......” 第五五四章 我们还能回到刚开始吗? 说起揍人,何瑾绝对是专业级别的选手。 因为兴趣爱好使然,他特意跟锦衣卫和东厂那些贴刑手请教过,如何既能打得疼,又不伤其筋骨。再加上穿越后得到的神力,干这事儿最为得心应手。 只是半柱香的功夫,张彩已被揍得哭爹喊娘直叫唤,浑身上下乌青一片。何瑾也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拍拍手继续坐回了椅子上。 然后张彩一脸泪水地转过头,努力忍过一阵钻心的疼痛后,才诧异问道:“大人,你为何还不走?” 按照正常的剧情,谈也谈完了,揍一顿的教训也给了......张彩委实想不通,何瑾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可何瑾却笑了起来,道:“因为你已经是我的手下了嘛,所以我觉得咱们之间,有些东西还应该加深下了解。” “比如呢?......” “比如.......你打算下次什么时候暗算我?”一直微笑的何瑾,伴随着这句话出口,面上就多了几分冷意。 张彩的脸瞬间就凝固了,反应了片刻,才尴尬地挤出一丝笑意道:“大人,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你看我的表情,像是在开玩笑吗?” 何瑾却不笑了,而是缓缓伸出手,将张彩拉了起来,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好想,想好了再说。” “在,在下已知晓大人的厉害,从今往后当然不敢再自不量力。” 话音刚落,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接将张彩再度扇飞在地上:“我不是说了嘛,想好了再说,如此不真诚的话,真当我是傻子?” “大人......”这下张彩就算再能才思敏捷,能言善辩,也说不出话来了。甚至,都开始怀疑何瑾就是单纯来戏弄自己的。 何瑾却仍旧一本正经,冷言道:“比起伪君子来,我更喜欢真小人,尤其是有本事的真小人。你在这方面的天分,可惜伪君子的那一面更多些。” “刚才那番话,假如是我手下的任何人说,我都会先信上五分。毕竟他们出身市井,讲究朴素直白的道义观,知道用心帮我办事儿,我就会善待他们,双方就一拍即合、省心又省力。” 然后,他就戏谑地看向了张彩,继续道:“可你就不同了,你比他们多读了很多书,能力、眼界、手段都比他们强,野心自然也比他们大得多。”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说的其实就是这种情况。” 第三次伸出手,何瑾又将张彩拉起来,但嘴上的话依旧冷硬:“现在你不过败在了我手上,而我又肯收留提拔,你当然乐得投效。 “可以后呢?......不要忘了,你是根正苗红的清流,有朝一日权柄在握,予取予求,会不想除掉我这么个污点?” 张彩就愣了一下,才相信何瑾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人。连这种难以启齿的事儿,都会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但微微想了一下,还是觉得这就是在诓自己,于是咬牙再度狡辩道:“大人多虑了,在下也是饱读圣贤书......” 话刚说到这里,何瑾就没再揍他,直接转身就走。张彩一下慌了,连忙改口问道:“大人要去何处?” “动用一下关系,彻底弄死你,省得我以后睡觉都会不安生。” 何瑾没回头,但语气一点都不客气。摆明了要将张彩当成敌人,而且是生死大敌,不死不休的那种。 张彩当时就吓坏了,真没想到何瑾如此生性。连连跑上前去拦住,几乎是哭着问道:“为何要如此啊!” “不老实没关系,却硬要把我当傻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何瑾揭穿他最后的伪装,道:“陛下赐婚的圣旨,我家老娘都知道了,你却还装作不知道。” “明明自己输了,却悠哉悠哉地等着我主动上门......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你是个自骄自矜的人,根本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谁知张彩也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听何瑾说到这里,他反而镇定言道:“不,应该说我真正看透了大人。” “世人皆言大人手段卑鄙狠辣,但仔细算算你的敌人,除了刚开始大人因为身份低微,不得不辣手震慑之外。随后大人的手段便愈来愈成熟圆融,都选择了化敌为友,用利益将他们捆绑在一起。” “即便最早期的时候,大人其实也胸怀宽广,收服了不少曾经得罪大人的人。”说着,他就看了一眼赖三儿、陈明达和王英等人,随即又笑道:“而我,比这些人更能为大人办不少事。” 越是有本事儿的人,越有自己的骄傲和偏执。哪怕,他现在穷得家徒四壁,只能喝五文钱一包的茶叶沫子。 然后何瑾神色也认真了不少,直视张彩的目光,道:“其实像你这种有手段的人,若主动跟我交朋友,我是很欢迎的。” “毕竟当不了知己,也能当个守望相助的利益朋友。共患难不太可能,一起享福还是没问题的。” “但你太自大了,自大到用了最臭的法子,还以为我会敞开怀抱惯着你。尤其当我轻易答应收下你后,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了,稍微一试探,你便露了馅儿。” 言罢,何瑾只能摊开了手,无奈中又带一点痛惜,道:“换成是你,事情弄到了这等地步,会怎么做?” 都是聪明人,后面的话不用说太多。 而这番坦诚布公的话落,张彩的脸色也变幻了许多,震惊、怨愤、欣喜、嫉妒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最终他丢开了平日的伪装,开口请求道:“大人,可否让这些人先出去?” 刘火儿等人下意识地就要转身,可何瑾却想了想,断然开口道:“你还没这个资格。在我看来,这些人比你值得我用心得多。” 张彩就明白了,因为刚才的不老实,何瑾已懒得同自己加深了解。更可怕的是,说完这话后,何瑾又要往外走。 “放心吧,宣府互市司员外郎一职,你还是可以如愿的。只不过,我会用自己的名义来举荐,这样的后果,想必你是可以预想到的。” 张彩闻言悚然一惊,真正意识到何瑾手段有多阴毒:满朝大臣都以为自己,跟何瑾不死不休。可转眼间,何瑾就给了自己一个肥缺......自己用心在朝堂和士林打造的好名声,瞬间就会毁于一旦! “还有就是,宣府那个地方毕竟乃边关重镇。开放通商贸易的初期,免不了也会有些摩擦冲突的。” “摩擦冲突?......”张彩的脸瞬间就白了:这是弄臭了自己的名声不算,还要取了自己的小命儿啊! 那些塞外部落不说唯何瑾马首是瞻,至少帮忙弄死一个员外郎,他们还是很乐意的。 而且眼下通商互市的大局已定,一个员外郎的死,也在朝廷的接受范围之内,不会引起多大的动荡...... 如此先高高捧起,再狠狠甩下的手段,可比自己那可笑的‘捧杀’厉害多了。让张彩来评价的话,简直就是无懈可击! 这一下,张彩身子都颤抖起来。才知道刚才的一顿毒打,原来好过这种寒入骨髓的恐慌和战栗百倍。 这一刻,才是两人真正图穷匕见。 只不过,人家何瑾手里拿着的是刀子,张彩手里却连张图都没有,更不会是那位幸运反杀的始皇帝...... 于是他嘴角抽动,面若考妣地问道:“大人,我们还能再回到刚开始吗?” 何瑾一下就变得面色很为难,纠结着回头,看向被自己踹得只剩的半扇门,道:“要是回到刚开始的话,那半扇门也要被我踹坏了......” 本来都已放弃希望的张彩,一听这话登时喜出望外:“踹,随便踹!只要大人开心,天天来踹都可以!” 第五五五章 那种人就是欠收拾 看着自己家的那半扇门,真一脚被何瑾从外面踹飞,说实话张彩有些傻眼了:这人脑子有坑吧! 遇到这样的一个家伙,真的是......太好了! 废话,刚才一番深入交流,张彩切实明白了何瑾是什么样厉害的人物儿。人家别管是想弄死自己,还是带自己吃香喝辣的,全在一念之间。 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脑子有坑的小毛病,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哪还管他三七二十一啊,赶紧抓住才是正经事! 于是不待何瑾开口,他认真整理了一番情绪,随即便上前道:“何大人果然眼光毒辣,下官其实自步入仕途......” 谁知刚说到这里,何瑾却一下不乐意了,道:“我们不是回到刚开始了吗,你一见面就知道我是谁?......” “我!.......”张彩差点没一口气噎死:尼玛,这少年果然脑子有坑,还是个细节控!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好在人家张彩也懂得随机应变,立马就转口道:“何大人,你终于来了......看来下官弄出那一番拙劣的计谋,成功吸引了你的注意。” 一听这个,何瑾登时就笑了:哟,脑子很活嘛,反应很快。 这样一说,既暗示了自己为何会知晓身份,又不知不觉拉升了剧情的逼格。果然不愧正德朝隐藏在刘瑾幕后的大奸臣,有两把刷子的。 “不知你如此费尽心机,究竟所图为何?” 何瑾也就负手一立,配合着表演。可惜那副高冷望天的模样,相较人家张彩融入感情的演技,就显得有些做作生硬了。 张彩哪还管得了这个? 只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一脸认真道:“实不相瞒,下官正准备去大人府上负荆请罪,却不想大人已寻了过来,令下官恐慌感动不已。” “哦?......”何瑾就一张嘴,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投效大人。”到了这时候,张彩便再无隐瞒,开始掏心掏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下官自步入仕途,便想着用一腔所学,上报君王,下抚黎庶。” “故起初上奏也曾高谈阔论,针砭时弊,一颗赤诚之心可昭日月。可想不到,那些奏疏皆如泥牛入海,毫无音讯。” 从这里开始,张彩的神色就哀沉了下来,继续道:“之后,下官才知那些高谈阔论的清流,表面上佩服下官的文学,实则暗嫌下官多管闲事,早就拦下了那些奏疏。” “于是下官痛定思痛,就想着先将手中之事做好,有朝一日权柄在握,一展抱负也未尝不可。” 说到这里,张彩面色又怆然了几分:“可下官又兢兢业业干了六年,发现除蹉跎了岁月,还是一无所获。” “朝堂的官位就那么几个,每三年的进士却源源不断,有门路、有背景的青云直上,什么都没有的只能苦熬着。眼见那些尸位素餐的上官,百般打压刁难着自己,就是怕有朝一日你夺了他的位子......” 真情流露的张彩,此时渐渐感到自己找到了情感的宣泄口,大说特说着他的心理转变路程。 可何瑾却有些不耐烦了,摆手概括道:“然后压抑了九年的你,心里就渐渐变态了,对不对?” “然后你开始怨恨这个世界不公平,决意动用你的小聪明,想通过我这块垫脚石,往上面蹦跶了对不对?” 说着,又瞅了他一眼那寒酸的屋子,道:“甚至你还想着,有朝一日权柄在握,一定要换套大房子,养几房貌美的小妾,过人上人的生活。最好呢,还要将当初看不起自己的家伙,全都踩在脚底,对不对?......” 张彩瞬间再度被噎住了,可想想又不得不承认,何瑾的用词虽然草率了些,却将自己心中的野望,说的再精确不过。 一时间,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庞,他恍然觉得,何瑾似乎已这样活了一世。 “每个人都能为自己的贪欲和野心找到借口,而你这种所谓的心理历程,更是再平常不过。” 何瑾却丝毫不在意,反而说完后,神色忽然变得诡异了起来:“大家都那么忙,没功夫在意你是怎么想的,只会......在意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就是你到底办成了没有。”何瑾随即就笑了,一针见血。 然后,张彩也笑了起来。 两人不由互视一眼,分明察觉彼此露出一抹坏人惜坏人的目光,很知己。一时间,阳光洒耀庭院,似乎还有点温馨。 随从们却一下全都愣了:这尼玛什么狗血剧情啊!......先是社会伦理,继而又加入了爱情元素? 可不料,最后何瑾又加入了惊悚悬疑元素。 只见他脸色忽然又一变,欺身上前,恶狠狠地问道:“那么,现在你再想想,打算以后什么时候暗算我,暗算几回才会罢休?” 张彩这次神色就凝肃了许多,慎重回道:“一次......待下官真到了权柄在握、野心膨胀时,恐怕会想着挑战何员外郎一次的。” “好。”谁知何瑾竟然就点头同意了,还与张彩对击了一掌,算是来了次君子协定。 紧接着,他就走出了大门儿,留下一句话道:“那就乖乖等着吧,宣府互市司员外郎一职,我会让杨尚书帮忙提名举荐的。” 张彩也不动神色,望着何瑾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看不到半点人影后,才不由激动地对拍了一掌,兴奋之色难以自持。 反倒是半路上的刘火儿,忍不住向何瑾问道:“老大,你真打算留他一次机会?” “留他一次什么机会,扳倒我的机会?”何瑾却连脚步都没停,笑道:“开什么玩笑,这种事儿向来只能做不能说的。” “之所以废话一大堆,就是看他最后会不会吐露出心声。不打破这种人的心理防线,很难操纵的。” 说到这里,何瑾才微微停了一下步伐,道:“至于说挑战我一事......嘿嘿,一旦发现他有这方面的苗头儿,我就知道该立马削他了!这种人呐,说白了就是欠收拾!” 刘火儿顿时就傻眼了:你们这些奸贼佞臣,套路可真的是深......跟你们耍心眼儿,迟早会被你们卖了还帮着数钱。 “得了吧,说的好像你现在没卖给我一样。”何瑾就继续走,但脑子里已开始想别的事儿了:“不过通过这件事儿,我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就是在眼下的大环境中,我们这个集团除了些上战场操刀的老杀才,和只会吃喝玩女人的废物外,还真的少一些精英式人物。”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开始自顾自地嘀咕:“唯一的出路,就是打破科举只考八股的桎梏,培养挑选一些专业化的人才,活跃丰富朝堂上的声音和思想。” “不过八股取士可是朱元璋弄出来的祖制,整个明朝也用了将近百年,士子们一个个都快要成范进了。这种惯性已催生了一大堆的利益共同体,贸然破除是根本不现实的。” “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堡垒内部攻破。先培养一些内奸,循序渐进地让那些有识之士们,自发提倡全面又专业的公务员考核制度,这样陛下就容易借坡下驴......” 然后何瑾就扳起了指头,一一数道:“至于说内奸嘛,大侄子明显算一个,而且他的心学,无疑是打破时代禁锢的一把利刃,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帮着催化一下?” “张彩也能算一个,不过这家伙目前还没调教好,不能上来就委以重任......还有那个被自己抓住把柄的黎民表,对了,刘大夏的儿子刘祖修,也能算半个。” “嗯嗯,便宜师父姚璟,在乡下历练也快该满级了。该想办法弄来京城,手牵手一起组队了。” 手上存货就这么多,要想有规模,就得开源捞大鱼。 想到这里,何瑾猛然就加快了步伐,回家里找到沈秀儿直勾勾地问道:“秀儿,我们在全国各地都有生意吧?” “不错,不知相公想要?......” “没啥,帮我关注几个人,张璁、夏言,嗯,还有最重要一个家伙,叫严嵩......” 第五五六章 成熟的哈士奇 搞定张彩后,没过几天就是何瑾大喜的日子,顺利迎娶了朱秀英和那日暮。 不过那几日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场噩梦。不是大明娶公主的礼仪流程繁琐要死,就是蒙古的习俗他根本不懂。 好不容易娶回家了,以为事情会好转些。 可小日子过着过着,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患上了抑郁症。并且,还伴有一些焦躁、易怒的症状。 就比如此时,看着崔氏、沈秀儿、柳清霜外带一个小月儿,四人支着桌子兴致勃勃打着马吊,听着那哗啦啦的响声,何瑾就觉得脑袋有些要炸。 “秀儿,固原、延绥、宣府三镇的贸易,你都安排妥当了?”轻轻揉着太阳穴,何瑾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都料理妥当了,还有镖局的业务,也在同步进行着。”沈秀儿头也没抬,道:“三饼!......相公,奴家好不容易有些空闲,你就别来烦人家了。” 塞外那些亲明的部落,前些时日已入京递交国书了。大明跟蒙古的边关贸易,也终于开始尝试着展开。 作为完成这等大项目工程的功臣,再加上弘治皇帝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小愧疚。便大笔一挥,让出了三镇由何家来主持运营。 延绥那里自然还是王守仁坐镇,宣府那边毫无疑问是张彩。剩下固原一地,何瑾加快了些步伐,将自己的便宜师父姚璟塞了过去。 “清霜,京城官场上的动向......对,那些国子监党,现在都怎么样了?”碰了个软钉子的何瑾,又换了一个目标。 “回相公,那些人都被锦衣卫一一秘密核查了。劣迹斑斑还沽名钓誉的,被抓到了厂卫受审,其他那些食古不化的,也收到了都察院的告诫。” 柳清霜说着,摸了个四条直接打出去,继续道:“不过明面上,他们虽不再讲学聚社了,但暗地里还是以相公为假想敌,抨击朝政。” “碰!”老娘却美滋滋地收下了那张四条,双眼放光的样儿,明显已听牌了。 见自己一句话就让柳清霜分心,何瑾也有些不好意思。又耐不住开始指点小月儿,道:“留下这个,打八万......” “真是娘的好儿子,胡了!”谁料小月儿刚打出八万,老娘就推了牌,乐呵呵地道:“来来来,月儿快交钱。” 人家小月儿一双卡姿兰大眼睛里,就全是委屈和可怜:“老爷,你不是患上了什么抑郁症,纯粹就是闲的。出去找点事儿做吧,别来祸害月儿了。” 这话一入耳,何瑾豁然间好似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没错呀,在家闲着都快一周了,这能不抑郁吗? 男人这种生物,就跟哈士奇是有些类似,总有颗躁动不安的心。可家里家外都没自己的事儿,铁定心理会出问题嘛。 最主要的是,自己的心魔其实也不在于此。而是回京城都快两个月了,朝廷那里关于自己的安排任命,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一想到这里,他抬腿就往外面走。 走到庭院的时候,正好又看到朱秀英正跟那日暮。俩人一人拿枪、一人手持弯刀,打得不亦乐乎。 看她们上下翻飞,你来我往的闹腾劲儿,再看堂中四人哗啦啦推牌的样儿,何瑾忽然就真大彻大悟了,嘴角一扯道:“呵呵,整天呆在女人堆里,不抑郁才怪。” 身为一只成熟的哈士奇,就该自己去找乐子...... 走到门房的时候,又唤上金元带了随从护卫,一众人就向着吏部走去。不过这次护卫当中,就没有赖三儿、刘火儿、陈明达和王英的身影了。 张彩一事后,何瑾就意识到自己根基太浅这个软肋。所以手下这些能干的家伙,便命其在锦衣卫、东厂、京营里好生历练着。 反正一有机会,他就会想办法提拔,争取将自己浅薄的根基尽快巩固一些。包括端木若愚和丁逸柳那两位,也一个扔在了延绥,一个送到了宣府。 到了吏部自然不用通禀,一路就走到了马文升所在的签押房。 可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值班的小吏就挤着一脸的假笑道:“何员外郎,马尚书此时不在房中。” 何瑾就看了一眼这小吏,然后就点头道:“哦,那我明日再来吧......”说着,转身就向外走去。 可就在这小吏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不料他忽然一个闪现,晃入了签押房。一推门儿,果然看到老头儿正坐在椅子上,戴着自己送的老花镜,不知正在写着什么。 小吏当即慌忙地跑上来告罪,马文升一看何瑾嬉皮笑脸的样,只能摆了摆手苦笑道:“你先退下吧,老夫就知道,没这么容易糊弄住他的。” “下官拜见......”待小吏出去,何瑾就开始老老实实行礼。 马文升又微微摇了摇手,道:“省了吧,你分明是夜猫子进宅,行那么多虚礼又有什么意思?” “礼多人不怪,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行了礼后,何瑾还是一个没忍住,嘴里又杠了一句。 马文升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道:“你过来无非是想问问,何时给你安排新的差事。可陛下已说过了,新婚还没几天,让你在家中多陪陪公主。毕竟,公主为了你小子......” 人老了就容易啰嗦,一看马文升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何瑾就苦着脸打断道:“马尚书,我都已经十六岁了。” 这话,马文升就有些没听明白。 何瑾继续苦笑,道:“十六岁就表示已不是小孩子了。您老以为刚才简单的谎言骗不了我,可这个谎话就行了吗?” 马文升一听,随即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嘟囔着轻声说了一句:“总要试上一试,没准儿成了呢?” 何瑾就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不过,重点还不是这个。 重点是自己成婚前后,没少往大学士和马文升这里跑,早就暗示了想去南方沿海地方发展的意思。按正常的流程,自己的任命早该下来了...... 毫无疑问,这中间铁定是出什么纰漏了。但思来想去,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试探地问道:“马尚书,该不会是陛下和内阁大学士,甚至还包括你,都不想放我出去吧?” 马文升闻言,眼中当即闪过一丝被戳穿的心虚,可嘴上却连连说着:“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你小子聪明能干,什么事儿到了你手里,都好像不是个事儿。大明需要的就是你这等栋梁之才,我等又岂会......” 话刚到这里,何瑾再一次开口打断,冷声言道:“可我终究不是科举正途,并且在京城中,已是从五品的员外郎。一旦外放,为昭示不是失了陛下恩宠而遭贬黜,通常还会再擢升一两级。” “但大明官场沿袭百年,向来只有清流正途之人,才能这般平步青云。杂流异途之人终其一生,也只能止步知府一级。” 说到这里,他其实已全都明白了,又上前一步道:“为了不打破这等潜规则,维护清流正途的权威。你们思来想去,便决定宁愿将我白养在京城,也要顾全所谓的大局,不能动摇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这时候,马文升也知道没必要再隐瞒了,只能再度深深一叹道:“不错,你说的这些都没错。不过还有一点,却给忽略了。” “哪一点?” “就是刚才你自己说的。”马文升定定看着何瑾那生机勃勃的脸庞,随即才言道:“你今年才十六岁啊......” 第五五七章 怎么打破僵局? 拿着一张小玻璃镜,何瑾仔细端详着里面的一张脸:白白净净,剑眉星目的,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 可随后放下镜子,他就有些唉声叹气,道:“长得年轻好看是我的错吗,这难道也能是一种错?” 身旁的夫人小妾听了,沈秀儿第一个就起身打算离开。柳清霜见状,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违心地说了句:“相公你真帅”,也准备离开。 要知道,长相这块儿可一直是何瑾臭屁自恋的地方。 往常这种情况,两人就是耗没了耐心,也哄不住他的玻璃心。所以此番一见有这苗头儿,不一而同地选择了惹不起躲得起。 只有刚成婚没几日,还没完全了解何瑾的朱秀英和那日暮,傻傻地留在了原地。 然后,意想不到的状况就出现了。 两人可都是真正的小公举,也都是心直口快的类型。朱秀英就第一个开口,道:“马尚书不是光说你年纪轻,不适合担重任吗,何时提过你长得好看了?” 那日暮更仔细看了一眼何瑾,有些嫌弃地道:“连道伤疤都没有,一点英武气概都不见,哪里好看了?” 双重暴击一出现,沈秀儿和柳清霜刚迈出去的莲步,随后就折了回来:没想到......还有这等好戏看啊! 这情况,简直......喜闻乐见! 果然,何瑾的嘴角不由就抽了一下,但还是强忍着悲伤,道:“我不跟你们一般计较,一点欣赏的眼光都没有。” 可朱秀英和那日暮,完全不像沈秀儿和柳清霜那般温婉可人,登时异口同声反怼道:“我们才不跟你一般见识,自吹自擂,也不害臊。” 小月儿还神补枪,来了一句:“都是以前给惯的......” 这下,何瑾忽然有种想写休书的冲动。又想起沈秀儿和柳清霜的好,可怜巴巴地问道:“秀儿,清霜,你们来说句公道话?” 柳清霜这就识趣起身了,还是刚才那句话:“相公你真帅”。但这次,何瑾却觉得这话,好像怎么都不太对味儿。 沈秀儿却什么都没说,反而招呼了众人离开,还留下了一沓银票,对何瑾言道:“相公慢慢想吧,奴家就不打扰了。” 这时何瑾才有些小感动,明白夫妻还是原配的好:柳清霜和沈秀儿两人,明显看出自己是有心事。知道她们也帮不上忙,就留下默默的鼓励,给自己一个安静的独处空间。 至于剩下那两位......嗯,离婚就算了,还是以后再慢慢调教吧。 待众人离去后,何瑾自然又开启了数钱增智大法。 每当沉浸在数钱这项活动中时,他总能感到冥冥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让自己焦躁的心安静下来,纷乱的思绪被慢慢捋清,比什么都管用。 很快,伴随着手中的银票一张张被数清,他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二十五张、二十六张......嗯,年轻当然不是一种错,不过在特定的场合,就是一种障碍了。” “官场最讲究论资排辈,我才十六岁,就如一股泥石流汹涌冲来,将原本一潭死水般的大明官场搅得混乱不堪,铁定会让所有人担忧不满的。” “尤其对于求稳的弘治大叔和内阁大学士等人来说,大明王朝经过列祖列宗的八世经营,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平稳期。” “边患已平,内无灾荒,经过百多年的运转,大明帝国的政治车轮磨合得恰到好处,四平八稳过渡才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数钱的手就微微停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才继续道:“再说大明都清浊分流快百年了,早已习惯成自然。” “让我一个恩贡的秀才平步青云,触动的就是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利益,包括内阁大学士们和那些部堂高官们。” 对于大明整个官场流程,何瑾早就清楚不过。 首先一介白丁,必须要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寒窗苦读后,由县试到乡试,由乡试到会试,再由会试到殿试。完成这一系列科举筛选后,那么恭喜你,从此摆脱了白丁的身份,进入了士大夫阶层。 可想要当高官,却不是学问好就行的。 殿试后排进士名次,成绩好的就可以入翰林院继续学习——这就成了庶吉士,属于进士当中的极品,清贵里的战斗机。 三年学习结束,成绩优异者,会继续留在翰林院。如果做到这一步,那么再次恭喜你,就成为了大明朝的储相。 如果在其后的十几年里,没有在一轮一轮的政治斗争中折戟沉沙。就有幸能爬到大学士的宝座,入阁拜相,成为帝国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 当然,就算没有留在翰林院,那也是清流正途,前途依旧光明。 或进入六部做主事,或外放知州知府,然后一点点地熬资历,一切顺利的话,也会爬到部堂一级。 至于其他的浊流异途,想要靠着实打实的功绩,一步步往上爬上来......呵呵,想想有可能吗? 负责考察这些杂流异途的官员,就是清流正途出身。两者天然对立,能放一个对手进他们的圈子,前来争夺权力? 一般的杂流异途者,终生能做到知府一级,就是有天大的气运了。而像何瑾这样以秀才身份恩贡入京,继而又殿试后当官儿的,已然是位面之子的待遇。 “可就是因为这样,整个大明才死气沉沉,抱缺守缺。用陈腐的儒家圣学来治国,迟早免不了王朝更迭的铁律。” “为打破这样铁一般的壁垒,除了积极拉拢士大夫阶层外,首先要做的就是我先冲破这层壁垒,否则连个榜样的力量都没有,一切还说个屁啊!” “但是,他们却不温不火地拦着,甚至还用上了美人计......” 何瑾这时嘴角就撇了一丝,有些无力地吐槽道:“可也不看看你家公主啥眼光性格,就算用美人计,也得用清霜那样儿的啊。” 这下,门外的朱秀英就要炸了。 没错,她们四人出去后,根本就没离开,全趴在门外偷听呢。毕竟何瑾好像办啥事儿都能办成,而女人又有强烈的好奇心,怎能不来偷听? 好在沈秀儿别看身份只是个小妾,可凭借人家精明干练,以及气度能力,稳稳成为沈府后院儿的主心骨。当下就一把拉住了朱秀英,又联合武力不凡的那日暮,将朱秀英给镇压了下去。 然后,不懂明朝科举的那日暮,也忍不住小声开口了:“相公他难道就不能考个进士,这样不就也是那个......清流正途了?” 这话一出口,柳清霜就郁闷了,道:“相公虽才学无双,偏偏最不屑寻章摘句钻研八股。况且那等靠的是水磨功夫,没个十年八年是不行的。” “唉......怎么才能打破僵局呢?”此时门内门外的人,都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何瑾这会儿也越数越慢了,脑子里还跑起了火车:“按照陛下如今的脾性,以及整个朝堂因循守旧的状况,估计是没啥可能的。除非......”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就噤声了,脑中出现了一个很美好的画面:朱厚照那个整个大明王朝最能闹腾的家伙,登基御极了! 只要那家伙登基,一切迎刃而解。 他能让刘瑾老痞子执掌朝政,自己跟他关系那么好,别说外调当封疆大吏了,就是直接给个内阁首辅,也不是没可能的。 只不过,刚想到当内阁首辅呼风唤雨的时候,何瑾的脸随后就垮了下来:朱厚照登基的前提,就是弘治大叔挂了。 而说到让弘治皇帝挂掉,何瑾当然也是不愿意的。 直到中午时分,何瑾还是没个好主意。 不过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崔氏就夹了一块蟹粉狮子头,嘟囔了一句:“有些淡了,鲁霸是忘了放盐吧?” “估计是最近盐价上涨得厉害,鲁霸心疼,就忍不住少放了一点吧?”沈秀儿就随口接了一句。 可跟行尸走肉一样,光往嘴里塞东西的何瑾,听后却双眼猛地一亮,激动捧起沈秀儿的俏脸,吧唧一口就亲了上去:“秀儿,你才是真的优秀,一句话就让相公有了法子!” 第五五八章 开门七件事 亲完沈秀儿的那天后,四位夫人和小妾,都等着何瑾的锦囊妙计一出,再现当初无所不能的情景。 可没想到几天过去,何瑾看起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除了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幽怨抑郁外,还是光在府里乱转悠。最多到了下午的时候,又带着随从去商部衙门那里转悠。 顺便一提的,就是大明的通商衙门,已成了大明六部之外的另一部。 毕竟大明九边开放互市后,商部的作用也随之水涨船高。而杨一清在朝中的人缘儿,也很是不错。 一通上书后,弘治皇帝也同意将通商衙门改为商部。虽没明确表示同六部一级,但这种事儿不用说,大家也都心里清楚。 “相公是真有了主意,还是就此自暴自弃了?”那日暮如今身份转变后,对何瑾尤为上心,向一旁的朱秀英问道。 沈秀儿有生意要忙,柳清霜也有人家的文艺事业。剩下这两位小公举,又不像崔氏那样会自己找乐子,整天在家可不就操心何瑾。 “我看啊,八成是脑疾又犯了......”看着堂中一边看着《三国演义》,一边咧着嘴傻乐的何瑾,朱秀英对这个丈夫也不抱什么期待。 可不料见日头差不多了,何瑾折了书页就出来了。 看到两人一副嘀嘀咕咕的模样,居然还一副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模样,微微一撩头发道:“嫁给这样英俊的相公,是不是感觉三生有幸?” 两女表情顿时十分痛苦,可想着疯症之人受不得刺激,就违心地点了点头,道:“相公今天真是帅极了呢......” “嗯,有眼光。”何瑾满意地潇洒一转身,然后......就被台阶绊了一跤。 可就在朱秀英和那日暮,准备扶他起来的时候,何瑾却已浑然无事地站了起来,然后还转移话题掩饰尴尬:“嗯,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明后两天,就能搞定朝廷的任命了。你们收拾收拾,相公带你们下扬州!”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丝毫不知道自己后脑勺上,还沾着一片树叶。那造型,跟《三国演义》里关羽轻蔑颜良一样:哼,插标卖首的二傻子。 到了商部后,又跟杨一清聊了会儿天。愁眉不展的杨一清,看到他过来,似乎倒也挺欢迎的。 然后就有宫里边来人,说弘治皇帝请杨一清去议事。何瑾也就一同出了商部,目送杨一清去了皇宫。 “嗯,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何瑾就负手而立嘀咕着,仍努力保持着高人的风范。只是头上的树叶迎风微微晃动,很影响这一刻的形象。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随从还有杨一清,以及路上的行人们都没提醒他——谁都知道他一向有些不着调,万一今天就是想别出心裁呢? 杨一清到了皇宫后,发现筵讲还未结束。又先去了内阁的值房,想弄清楚今天到底要商讨什么议题,省得到时候抓瞎。 可一到值房发现还挺热闹的,马文升、刘大夏等一众重臣也都在。三位内阁大学士哀声叹气的,跟菜市场的大妈没啥两样儿。 “金陵那边又来奏疏了,说今年雨水不同往年,江堤又年久失修,怕是会冲垮了堤坝,水淹金陵啊......”刘健拿着几份奏疏,忧心忡忡地说道。 金陵就是南京,明朝实行两京制,金陵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可修葺堤坝是个不小的工程,即便何瑾发明了水泥,那也需要大笔的银钱。 谢迁也耐不住了,道:“金陵的事儿还说不准呢,可去年云南大水那灾,今年还没妥善解决呢。” 灾后重建从来不是一件易事,除非像何瑾在磁州救灾那样,以工代赈,找到一条新的财路,否则就只能用大笔银钱砸下去。 并且云南一地少数民族众多,若是动用强硬手段,那里杀官造反可是家常便饭。 然后这里刘大夏也开口了,道:“说起动乱......唉!琼州那地方恐怕又有一番劫难,原琼州知府张桓贪财私敛,鱼肉百姓。得到弹劾后,朝廷火速彻查,可想不到继任过去的余浚,竟然残虐更甚。” “据说黎族人民已不堪忍受,已揭竿而起。如今虽尚未成气候,可战报里却言响应者人数越来越多,已将近万余人。届时大军平叛,一应粮草器具、辎重兵刃花下去,也不是个小数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有关大明王朝的烦心事儿。 可说着说着,他们忽然不约而同,就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杨一清:老杨,我们这里都有坏事儿,你那里好像挺顺利哈? 而且,你可是商部的尚书,干的就是搂钱的买卖。要不咱先提前商议一番,你弄点钱来先把我们的事儿解决一下? 看着众人都冒起了绿光的眼睛,杨一清忽然就一哆嗦,赶紧开口道:“边关的贸易,要优先供给军制改革的,这可是陛下亲口定下的国策!” 这话一出口,对这些大佬儿来说,当然是......一点屁用都没有。 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儿什么聊斋啊? 谁不清楚事情是可以变通的,而且这些钱我们又不是贪污了,也是用于给大明王朝解燃眉之急,老杨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 幸好就在众人吵吵嚷嚷的时候,丘聚过来了,告诉众人筵讲完毕,弘治皇帝要同他们商议国事。 但杨一清这里半分都没松口气,因为知道就算到了暖阁,情况也不会有一丝好转,反而只会更糟。 果然,今日讨论的议题就是刚才他们谈论的国事。且众人各抒己见后,反而还因在值房有了预热,更加默契地将矛头指向了杨一清。 又是一番唇枪舌剑,哭穷无奈后,逼得弘治皇帝也不由看向了杨一清,问道:“杨卿,此事你看?......” 杨一清不由苦笑了一声,道:“陛下,实不相瞒,这些朝中大事老臣近几日也同何润德那小子谈过。听了他的见解后,老臣觉得还十分有理,便私下整理了一番。” 说着,就将一封折子交了上去。 弘治皇帝打开后,慢慢审读了起来,发现何瑾对于修葺南京堤坝,提出了‘不能外行指挥内行’的观点。 对于琼州黎族的叛乱,提出了‘改土归流’的怀柔手段。 至于云南大水后的救灾,那小子更是有心得,道出了最好疏浚那里的河道,将滇铜作为当地经济支柱的法子。 弘治皇帝越看越心惊,经历通商互市一事后,他知道何瑾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可却没想到这小子当真胸中万千锦绣,有治国理阴阳的本事儿,观点犀利而缜密...... 当下,他便让丘聚将折子传阅下去,令众人都审阅一遍。 这些治国多年的老臣们看罢,也不由心生惊叹。没料到何瑾虽年纪轻轻,非但想法同他们不谋而合,还屡屡有出乎意料的思路,仔细想想,还又那么合乎情理、妙不可言。 当下,以何瑾的想法为蓝本,这些大臣们又补充了些观点。很快,商讨的国事便一一有了定论和方案。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杨一清的脸色就更苦了,怏怏道:“陛下,诸位同僚,不知你们发现了没有,何润德的法子虽好,可有最重要的一环,恰恰是我们所欠缺的。” “是什么?” 弘治皇帝又粗略审阅了一遍,没感觉里面有什么不妥的。并且还感觉,有了这小子的独到观点后,廷议效率都提高了很多。 杨一清就欲哭无泪,沉痛地开口道出了两个字:“没钱。” 不错,何瑾的法子的确很好,但万事都有前提,尤其想尽善尽美干成一件事儿,都......需要钱。 可大明朝的国库早在去年,因为跟塞外异族干仗,非但空得底儿掉,反而还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后来通商互市补上了窟窿,大明经济恐怕都要动荡了。 众人一想到这个,都默默不语了。 就连权力至高无上的大明皇帝,也只能苦笑了一声:“打开大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就连朕这个皇帝要治理国家,没钱也是万万不行啊......” 第五五九章 一定要...... “哈哈哈......英儿,那日暮你们快来看,《三国演义》上还真有‘我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这句话啊。” 回到家中又读起了小说的何瑾,笑得真跟个插标卖首的二傻子一样。 朱秀英和那日暮先对着何瑾敷衍一笑,然后就忧心忡忡起来:“完了,相公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是啊,你看他头上的那根儿树叶......都出去一下午了,还没摘掉。” 这时候,何瑾也发现两人的异常,不由放下了手中的小说,蹙眉问道:“你们俩一直嘀嘀咕咕啥呢?” 朱秀英和那日暮就又对视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最标准的答案:“相公你真帅!......” 这时候,何瑾就是再迟钝,也知道两人有事儿瞒着自己了。 且凭他的智商,只闭眼思忖了片刻,便明白了过来:“你们是在议论,我如何谋划下扬州的事儿吧?” 两女这才恢复了一些信心,朱秀英问道:“朝堂中那么多人反对,且父皇也不想让你打破大明取士的规则,造成士林场上的动荡......” 那日暮也忍不住了,接口道:“阿爸也说了,相公之所以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除却本身的确厉害外,最重要的就是得到了陛下和内阁等一众大臣的支持。可如今相公却要同他们作对,哪还能有赢面?” 听了这番话,何瑾就摇摇头,道:“你们呀,就是典型的常人思维。而你们相公我就不同了,始终坚信一条办事儿原则。” “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两人又异口同声。 可说完之后,朱秀英就恼了:“话是这样讲没错,可就如你那大侄子所言,会者不难、难者不会。眼下的僵局在我们看来就是无解的,你又如何创造条件?” “谁说没有条件?条件就是这一年多来,我已充分运用自己的聪明智慧,将‘有钱好办事儿、能办好事儿’的观点,成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陛下和内阁等一票大臣。” 说到这里何瑾就笑了,继续道:“你看他们之前那些办事儿的法子,多陈化腐朽,就是圣人君子那一套。能办的时候就去办,不能办的时候就拿秉心自守那一套去忽悠,得过且过、装聋作哑。” “最近朝堂上的大事儿,我早就跟杨尚书商议了一番,拿出了尽善尽美的解决方案。这些方案比起之前的装聋作哑,不知好上了多少。” “而陛下和内阁以及那些大臣们,在治国中兴方面,还是很有责任感的。之前他们是困囿思想局限想不出办法,可现在......” 这时候何瑾笑容不由更加奸诈了,桀桀笑道:“人都是贪心不足的,有了好的就难以忍受坏的。现在那些靠钱能尽善尽美的解决方案就摆在眼前,你们说陛下和内阁等人会不怦然心动,心里痒得跟小猫挠一样?” 听到这里,朱秀英和那日暮才听出了几分味道。 朱秀英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真没想到自家相公这几日,看起来愣愣傻傻的,却不知不觉就设下了这么大一个局。 那日暮更是忍不住开口感叹:“相公你真是......手段无形胜有形啊。如此靠着杨尚书的口舌,诱惑了陛下和朝中大臣。” “然后他们发现办这些事的前提,必须得有钱。可环顾整个大明朝堂,最能捞钱的,不是那些饱读圣贤书的清流进士,而是相公这位财神爷!” “嗯......”何瑾这就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一撩头发卖骚的时候,忽然摸到了头上的树枝叶子,当时脸色就变了:“我头上啥时候插了这么一根儿树叶的?” “从,从相公出门儿的时候,就一直......” 看到何瑾装逼失败,两女不由相视一笑,神情放松了起来:毕竟,太聪明有手段的人总会不自觉让人升起提防之心,可这么一个出糗,就让何瑾显得有人味儿真实了。 可笑着笑着,朱秀英随后又意识到一件事儿,忽然又问道:“若是父皇和内阁等人,识破了相公的奸计,就是不肯就范呢?” “毕竟不管怎么说,大明朝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且最近还多了通商互市一大财源收入,万一他们就铁了心要晾一晾相公,打压一番呢?” 那日暮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道:“不错,若相公的计策真有效,此时陛下就该寻人来请相公入宫了。可相公回府都这么长时间了,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听到这番话,何瑾的心情,眼见就灰暗起来了。 似乎这一点,他也没怎么料到,然后就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怏怏地说道:“唉,想不到我京城玉面小白龙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了一根儿树杈子上。” “杨尚书、还有金元那些随从,以及街上那么多的百姓,肯定以为我是个傻子吧?他们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呢,我可是咱京城的活招牌脸面啊......” 这下朱秀英和那日暮气得就有些咬牙:什么时候了,不想想计划失败的后果,还操心你形象的问题! 问题是,你在京城有啥好形象吗? 街面上怎么说你贪婪好色、卑鄙无耻,阴狠下作的,心里没点数儿吗?还京城玉面小白龙、活招牌脸面,咋不说你是京城的代言人呢? 可何瑾显然也感受到了两人的怒气,有气无力地一摆手道:“你们两个啊,真是胸大无脑。除了漂亮可人、阳光活力、性格开朗身材好.....等等一大堆的优点外,就不想想你们都能意识到这点了,我还能不提前谋划好?” 两女说实话刚开始的确想揍何瑾的,可听了后面那么多的夸赞之词后,不知为何脸就红了:这个嘴甜的冤家,真是让人生气都认真不起来。 “那,那相公到底提前做了什么谋划?” “就是制造一点舆论压力,让他们先阵脚大乱呗......”何瑾摆了摆手,心情还是不美丽,怏怏地回卧房了。 而此时的暖阁里,弘治皇帝简直义愤填膺,猛地一掌拍在了御案上,喝道:“朕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三位内阁大学士和一票大臣们,也都同仇敌忾。 连平日城府很深、不怎么开口的李东阳也怒了,道:“不错,这何润德如今越来越不像话了,仗着拿捏住了我们的心思,竟使出那等下作的手段,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后弘治皇帝就瞪了一眼萧敬和牟斌,道:“还愣着干什么,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速速给朕唤过来,朕今日决......” 说到这里,后面的话他不自觉就住了口......毕竟金口一开就不能反悔,否则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 然后,这些人老成精的大臣们,当然就识趣地知道要给弘治皇帝解围了。 刘健率先接口,道:“不错,何润德那小子太胡闹了。居然让名下的书坊,印发那等扰乱视听的邸报,实在太过荒唐。” 谢迁就紧随其后,道:“不错,上面说什么金陵、云南、琼州等地都有朝廷难解的事项。尤其还说扬州那里倭寇动乱,边关贸易进行也不太顺利......虽,虽然这些都是实情,可他胡乱说出去干什么,不是在扰乱民心吗?” “现在京城的物价因此都有些上涨,尤其盐价更一路飙升。百姓们一时间忧心忡忡,都不去酒楼饭馆儿消遣了,甚至谣言还说局势若一直这样糜烂下去,都可能影响到今年的秋闱桂榜......”马文升也补充道。 刘大夏再度接棒,话里就开始有转折了:“这些都是何润德那小子弄出来的,陛下一定要给他个教训,让他把这些事都给摆平了!” 不甘人后的杨一清,也补充道:“不错,陛下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他。还有他提出的那些解决方案,也要让他想办法搞出钱来!” 弘治皇帝心里就满意极了:果然不愧君臣一场,默契啊...... 于是,他再度狠狠一拍御案,怒气冲冲道:“诸位爱卿言之有理,朕今日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他,让他把弄出的这些祸事,全都摆平了。哼,太不像话了!” “对,简直太不像话了。”诸位大臣一致表达了高度的赞同,然后齐齐施礼道:“吾皇圣明!” 第五六零章 就当臣没说...... 萧敬和牟斌去了没多久,就将一脸怏怏不乐的何瑾带到了暖阁。 看到弘治皇帝和一大票臣工后,他也没半分紧张,还是半死不活的模样,行礼道:“微臣拜见陛下,想不到吾皇于日理万机之间,还挂念着微臣,每每念及至此......” 弘治皇帝就冷冷看着这敷衍的表演,等他说完后才冷声笑道:“你是当真铭感五内、涕泪横流?朕怎么就一点都没看出来呢,反倒觉得还有那么一丝的幸灾乐祸?” 这话落下,何瑾才认真了几分,赶紧言道:“陛下误会微臣了,微臣此时心神不宁,是因为挂念朝中大事。每每想起云南、琼州、金陵还有边关、扬州的祸乱,臣就心如刀绞,食不知味、寝不能眠......” 这下弘治皇帝和各大臣,气得胡子都抖起来了:好嘛,我们还没问,你就不打自招了,挺实诚、挺有恃无恐的呀...... 然后,弘治皇帝就用表情,生动诠释了‘笑里藏刀’这个词,面笑皮不笑地言道:“所以你就胆大包天,将各地的要事刊印在邸报上,故意在京城制造恐慌,好迫使我等向你服软?” “陛下!......”何瑾一下就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声泪俱下地言道:“微臣怎是那等包藏祸心之徒?” “臣此举也是一片拳拳报国之心,希冀士林高人们看到后,能拿出些治国的良策,一解我大明之困局。微臣报国之心天日昭昭,陛下切不能冤枉了微臣......” 说完,何瑾还装作想了想,又补充道:“假如陛下不乐意的话,微臣当即就让他们停印。从今往后,臣就在家中闭门自守,再不给陛下及诸位大人添乱。” 大明朝虽然也有以言获罪的情况,却没有大规模的文字狱,更没有主观上刻意禁锢思想,打压言论的做法。人们的思维还是开放的,社会环境也很昌明。 故而登邸报这种事儿,自然不在律法的明令禁止下。 且何瑾还说出了问计于士林的借口,更是儒家圣典上提倡的‘礼贤下士’、‘不耻下问’的优良作风。 只是满殿的人都心中清楚,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偏偏这小子巧舌如簧,滑得跟只泥鳅一样,让人无话可说。 更可气的,这家伙还以退为进,明着说自己不想给朝廷添乱,暗地里却想惹了事就溜,简直......太厚颜无耻了! 一下子,弘治皇帝简直鼻子都要气歪了,各位大臣也都眉梢突突直跳。 然而,他们这些受过正统儒家教育的人,都很有操守和修养。在胡搅蛮缠方面,真不是何瑾的对手。 没办法,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 众大臣一副希冀的眼神望向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当时也有了觉悟,猛然一拍御案道:“何润德,将朕和诸位大臣耍着玩儿很有趣是不是,真以为朕办不了你?” “陛下,臣委实不知自己犯了何罪。更何况陛下乃千古明君,一向宽厚仁德,不教而诛未免有损陛下的英名......” 弘治皇帝就冷冷一笑,道:“可朕对付你,就想当个昏君!”说着,他嘴角还莞尔了起来,调侃道:“记得当初有人跟朕说过,当昏君其实也挺好的......” 然后何瑾就明白了,眼前这些坏叔叔们玩不过自己,就高举君权的大棒耍赖了。无奈下,他便垂头丧气地言道:“那陛下和诸位大臣,想要臣怎么办?” “当然要先将京城的谣言破除掉!” “这事儿好办。邸报上刊登的那些国事,陛下和诸位大臣想必已有决议了。只需将决议刊登出来,自能稳定人心。” “而且通过此举,还能引起士林和民间一阵广泛讨论。届时不论结果如何,都会破除谣言,炒作好的话,还能使得大明上下对朝廷更多一分信任。” “炒作?......”弘治皇帝当然不懂这个词。 但眼下也不是弱了气势的时候,在杨一清拼命的眼神儿示意下,他又佯装怒气言道:“还有你提出的那些解决方案,都需要大笔银钱做后盾,那些钱又从哪里来?” “先从通商互市那里抽调一部分,然后有钱了再补回去呗。” “可天才财富都有定数,如今又未到秋末岁入之时,朝廷哪还能有钱找补回去?”兼着户部尚书的刘健,就忍不住开口反驳了。 “什么天下财富都有定数,多落后的小农经济思想啊......大明以前不是也没有通商互市的财源,现在每年岁入不是增加了一大块?更不要说还有一部分,朝廷本该收上来的税金,全都被人给贪墨瓜分掉了。” 一听有人跟自己抢钱,弘治皇帝就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变色了,凝声言道:“润德,说话要有分寸,尤其当着朕和诸位大臣的面。你可知刚才这番话,是在质疑朕和诸位臣工的治国水平。” 当皇帝的,或多或少都有些疑心病,总觉得有刁民要骗朕。 尤其面对何瑾这家伙,弘治皇帝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谨慎,继续道:“如若你是在信口雌黄,污蔑了朝中的臣工,朕可也保不住你!” 何瑾知道,按正常的套路,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拍着胸脯逞一逞豪迈之气了,比如若臣冤枉了哪位臣工,愿以命相抵之类的。 可仔细想了想,别人贪墨偷去的是朝廷税金,又不是他何家产业的钱。 于是他的反应就很实诚,闻言周身一震,面色坚毅地痛快言道:“陛下!......既然如此,那就当臣没说过这话。打扰陛下和诸位大人了,微臣这就告退。” 弘治皇帝都惊了,眼睁睁看着何瑾拍拍屁股转身就走,走得十分干脆果决。 当下,一向不怎么动怒的弘治皇帝,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又一巴掌重重拍在御案上,吼道:“给朕滚回来!” 何瑾闻言,就为难地看了看地面,然后真的一圈圈滚了回来。 弘治皇帝再度惊了:这孩子,脑子有坑吧!......这时候倒坚定无比执行自己的命令了,刚才怎么不坚持一下? 手中死死捏着砚台,弘治皇帝深吸了两口气,最终还是怕一砚台砸下去,朱秀英可能会守寡,才恨恨地松了手...... “行了,朕准许你畅所欲言,说错了也不怪罪。” 无可奈何地又瞪了何瑾一眼,弘治皇帝才开口道:“说罢,究竟是哪块儿该收上来的税金,还被人给贪墨瓜分了?” “多了去了,各州县哪个衙门没有羡余钱?还不都是克扣老百姓、糊弄朝廷的?”何瑾张嘴就来。 不过见众人脸色登时发黑,就知道这话题太犯禁忌,又赶紧转口道:“不过眼下最应整治的,就是盐税这一块儿了。” “陛下......哦,陛下就算了,根本不知道京城现在盐价几何。不过诸位大人总该知道,最近京城盐价疯涨吧?” 听何瑾这么一说,众人眉头也都蹙了起来。刘健更是思忖了片刻,开口问道:“你可知这究竟为何?” “因为大明开放边关互市了,开中法就受到了冲击。那些把持着盐业的豪商富贾们,看到有人来跟他们抢生意了,当然设下了重重关卡,以保护他们的利益。然后市面上的盐供不应求,价钱自然就上涨了。” 此时弘治皇帝和诸位大臣的神色,就凝重了几分。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一丝丝的羞赧和郁闷。 因为何瑾在经商方面,胜过他们很多。刚才简单一番话里的逻辑,他们这些将圣人典论,精研到极致而宏大的大学者们,却一时根本捋不清。 何瑾见状就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默念道:哎,一群经济盲啊。大明朝由这些人来掌舵,真的是......太好了! 若不是这样,自己怎么能独领风骚,展露其价值呢? 第五六一章 我可怜的龙凤胎啊! “陛下,我朝的盐政......嗯,陛下和诸位大人总归是知道的吧?” 看着一众人傻眼的模样,何瑾就为难地挠了挠头。不知道给他们普及经济学,是先从初级开始,还是直接从中级上手。 好在看到众位大佬一脸忿怒的样子,他就明白可以直接从中级开始了。 可为了心里能更有谱儿,他还是挑中了马文升问道:“马部堂,不知可否先给微臣讲解一下?” 相较于刘大夏、杨一清,马文升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不过人家老头儿也不太高兴,恹恹开口道:“我朝盐政两途并行,一是官卖制,另一便是开中法。” “所谓官卖制,便是全国各大盐场的灶户,生产的盐全都由朝廷收买处理。朝廷收来的盐,运到各府州县,按鱼鳞册派卖,计口征收钞米。” “至于开中法,便是朝廷允许商人们,向边镇军队提供粮米、布匹,以及各种所需,作为对价,可以换取盐引,到指定盐场支盐和贩运盐斤。” 说到这里,马文升还总结道:“如此官卖与开中相互结合补充,天下百姓皆可得盐所食,朝廷亦挣解出极大的压力,收取税金,可谓尽善尽美......” 马文升说完后,暖阁中除何瑾的所有人,都微微颔首点头。毕竟从理论上来说,这种官卖同自由贩卖的制度相结合,看起来的确无懈可击。 首先全天下的百姓,都有朝廷负责发放食盐,只需缴纳税金就有衙门派发嘛。要是你口味重,觉得还不够吃,也可以从市面上买嘛,反正开中法就是允许商人贩卖的,你爱买盐也没人管。 可何瑾看着众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却不由露出了悲哀的神色:老天的个爷啊,你们可真跟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想法没两样,光想把百姓当庄稼一样摁在田里,只进行光合作用就行了。 “马大人,假如这官专卖和开中法,如此成功美好。为何京城天子脚下的百姓们,最近都快吃不起盐了?”何瑾苦笑一声,用事实来说话:“现实都摆在眼前,诸位难道还不觉得其中有问题吗?” 这一点,也正是这些大臣们难以理解的。毕竟朝廷都负责专卖派给,且市场上也让盐商贩卖,怎么百姓们还都吃不起盐呢? 更主要的是,朝廷收上来的盐税也是一年比一年少。再猛然对照起几十年的盐税,才恍然发现简直有天壤之别,想想都惊心。 “润德,我等俱知你在商业一途别有建树。朝廷的这两条盐政,你就大胆来分析一番。”弘治皇帝蹙着眉坐下了龙椅,语气很是认真凝肃。 不过屁股刚坐下,他又一叹气补充道:“放心大胆的说,就算说错了,朕和诸位也不会怪罪的。” “哦......”何瑾就真的点了点头,得了保证后才言道:“回陛下,其实大明官卖法,早在百年前就已名存实亡。” “究其原因,官卖的计划经济,根本干不过市场经济......呃,这说法估计你们有些听不懂,我还是举例子详说吧。” 说着何瑾就挠挠头,道:“就比方我还是在老家磁州,今年娶了一个媳妇儿,生了个大胖儿子,嗯,不对,是两个,还是对儿龙凤胎......” 一开口就跑题,众大佬儿顿时就眼神不善了。 何瑾见状,才赶紧改口道:“反正大概那么个意思,就是家里发生户籍变动了......嗯,然后我想让孩子吃上盐的话,肯定要向州衙汇报户籍变动情况。” “户房的书办倒是给登记了,可还要上报典吏,典吏又要上报掌案司户,司户再上报判官,判官又上报知州......这一轮下来,估计小半年都过去了。好在这时候孩子还不用吃盐,孩子娘有盐吃就行了。” 听到这里,众位大佬儿忍不住有些撸袖子。 何瑾见状一个哆嗦,赶紧强行漂移将车拐回正道儿,继续言道:“然后知州大老爷这里呢,这里还要上报知府,知府再上报布政使司,一直到了朝廷这里,孩子估计都两三岁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朝廷发现了变动后,又要通知都转运使司,这样又是一路路下来,才能到分派磁州的州衙......” “这还是一路顺畅,中间没有吃拿卡要环节的情况下,我孩子估计已六七岁了。六七年没盐吃,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说完何瑾似乎还动了情,眼窝都有些湿润,似乎在为自己不存在的龙凤胎孩子心疼。可周围大佬儿看着他擦眼泪的动作,脸色一下就全黑了。 不得不承认,朱元璋苦孩子出身,想让全国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初心是好的。包括这些大臣们,也都想着官专卖制度,能保障天下百姓基本的食盐供应。 可经何瑾这么一分析后,他们就全明白了:官卖制太想当然了,理论上完美无瑕,可实际操作起来全是漏洞。 首先何瑾说的只是一家状况,全天下那么多的百姓,又有多少家庭状况变动?如此海量的信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另外他还说的还是磁州州城,要是偏远地区的农村,登记改册和运输方面无疑要再难上百倍,简直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别说明朝没高速运输物流和实时传达的信息技术,就是在何瑾那个年代,快递也得等个两三天呢,还不能算双十一等剁手节...... “所以官卖制虽表面上还在大明实行,但实际上早就名存实亡。反而那些部门还占着茅坑不拉屎,尽想着祸祸大明的财政,欺上瞒下。” “陛下和诸位大臣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这些家伙历年虚应了多少业绩,骗了朝廷多少拨款......” 听了这话,弘治皇帝的面皮开始发青,真正憋起怒火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虽高踞皇位,实际上竟是任人哄骗的天字号儿傻子! 那些官员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想尽办法欺瞒虚报,而他就只能听之信之。也由此,等何瑾戳破这等把戏后,被愚弄的恨意也就愈加强烈。 其他大佬儿用脚后跟儿一想,也知道何瑾说的是实情。但同弘治皇帝不一样,他们更关注的还是市面上的盐。 谢迁就在恍然间,开口言道:“不是还有开中法吗?商人逐利而往,朝廷办不周全的事儿,他们却可谓无孔不入。” “大明盐政实施百年,也没听说百姓如何缺盐的。想必就是开中法,弥补了官卖的不足吧?” “开中法啊?......” 听到换了话题,何瑾似乎才从心疼龙凤胎的情绪里挣脱出来,点头承认道:“开中法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挺不错的。” “大明疆域广博,东至辽蓟、西至甘肃有九边之地,还有福建、广东、海南、云南、贵州等地,均为重要的边防之地。” “且这些地方路途遥远,道路崎岖。运送军用物资,不仅需要征用大量的运夫,还要花费不少的路费盘缠。对于朝廷而言,实在不想背上这个沉重的包袱。” “于是,太祖便沿用宋代的粟中法,发明了开中法。将这个包袱转嫁给盐商,通过这种形式,将盐政与边政有机地结合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的神色还是平静的,继续道:“如此一来,既解决了边防的军饷物资供应,又收到了盐税,可谓一举两得。” 可刚说完这句,他脸色随之就变了,眼窝又开始湿润:“可惜,大明实施开中法已百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动。” “流水方能不腐,积压百年后开中法的弊端,自然已显现。如今市面上盐价居高不下,就是明证......” 紧接着,在众位大佬儿猝不及防下,何瑾又哭嚎了起来:“我那可怜的龙凤胎孩儿啊,好不容易靠着开中法吃了六七年盐,结果又因盐价奇高,眼见就要断顿了......都怪我这个当爹没本事儿,对不起我的一双儿女啊!” 第五六二章 你这是在玩火! “瞎嚎个什么嚎!......”刘健当时就忍不住了。 一个老乡在此这般丢人现眼,他一巴掌就抽了过去:“想要龙凤胎回家生去!再不说开中法的弊端,信不信我等让你以后想生都生不出来?” 挨了一巴掌的何瑾,这才如梦方醒的样子。 想着自己刚才入戏太深,不由面色有些讪讪,道:“其实开中法的本质,便是国退民进,放权让利。” “我大明突破自汉武帝以来盐铁垄断,将官营的盐业专卖权转让给普通商人,用来解决庞大军需和社会供给,无疑是一项极大的进步。” “也因为如此,才带动了黄河流域、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工商业的发展。故有明盐法,莫善于开中。” 说到这里,何瑾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弘治皇帝的神色,提前打预防针道:“陛下,接下来的话,恐怕不太好听......” 弘治皇帝就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刚才的那番话,就很好听?” 言罢,龙目一瞪何瑾,沉声命令道:“继续说下去,心中怎么想的,嘴里就怎么说出来。朕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敢说真话的人,就食言反悔!” 何瑾看样子也是豁出去了,陡然一挺腰板儿,道:“陛下,绝对的权力招致绝对的腐败,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大明立国百余年后,政治其实已然腐败。皇室、勋贵和官员利用权力寻租的现象,也愈演愈烈。” 咬着牙将朝廷的老底儿揭了开来,看到弘治皇帝,和众位大佬儿都还算克制的样子,他才继续言道:“而在盐这块儿,皇室、宦官、勋贵、官僚士绅已知其利甚大,连取盐的盐引都有利可图。” “按照正常流程,开中的盐引数量,是由户部出榜,依军情、粮价、路途、利润等综合酌定的。可如今榜文未至,内外权豪之家遍持书札,预先请托盐引。”这一做法,世人生动戏称为‘占窝’。” “拿盐引转卖牟利,权贵们多者得数千引票,少亦一二千引,一引便可白得银六钱,积而千引,则坐致六百金,万引可得六千金。” “这种靠特权倒卖有价证券的行为,其利润奇高、危害极大,以损害国家边储的巨大代价,肥了一小撮的蠹虫。”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全都很不好看,包括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为弥补朝政的窟窿,也曾让手下的宦官截留过盐引获利。并且,对于张家那两兄弟还有其他藩王,更很是宽纵放任...... 剩下这些大臣们其实更不用说,门生故吏、家族姻亲什么的,也都参与了这块肥肉的瓜分。好点的估计还给他们一些孝敬,差的估计不知为非作歹到什么地步了。 既然已揭开了遮羞布,何瑾是硬着头皮也要往下说了:“这样的代价,就是普通中小商贾空持盐引,却因为没有关系门路而支不到盐卖。而靠贿赂权势的不法奸商,却能纳粮掺假,甚至虚出通关。” “此外,由于贩卖食盐利润巨大,走私也越来越猖獗。盐场各地已开始结党朋,操利器,与官司捕役抗争夺利。甚至敢造遮洋大船,勾结东瀛那些瘪三浪人,列械贩盐。” “这幕后已非中小商人,而是富商巨贾、名门世族、军卫土豪组成的走私集团,从而造成国家税收的大量流失。” 听到这里,暖阁当中已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没想到,根子原来就出在自己身上。 整治吧,势必会不好做人,落得个刻薄寡恩的名声;可不整治吧,盐业已糜烂到那等境地,百姓都快吃不起盐,朝廷税收都给严重祸祸了,身为家国社稷的掌舵大佬儿们都不以身作则,还像话吗? 就在众人沉思的时候,何瑾却好像吃错了药一样,继续开口言道:“其实这次盐价飞涨的背后,就是因为通商互市,市场上对盐的需求增大了。更多的商人想涌进来,要分得一杯羹。” “但前面微臣已经说了,盐业这块儿是权商勾结,为挡住那些涌入的商人,官僚和豪商对盐引严防死守,只进不出。才导致市面上的盐越来越少,盐价居高不下......” 这话落下,暖阁里所有人神色更加难看了。 可不知死活的何瑾,神态却越来越轻松,又接着说道:“其实不止此时,当初陛下刚继位不久,也曾发现盐法阻滞不通。为扭转危局,陛下大力整顿盐茶、马政,决定从全国最大的两淮盐场入手清理盐法。” “不久,户部左侍郎李嗣调查后上奏:两淮运司连年称过引盐一百余万,而商人所缴截角引目十无二三,如不严禁,则奸商投机不已,盐法更坏。” “也就是说,两淮盐场的引盐实际只有两成,用于开中商人纳米中盐,其余大半已为官商侵夺。” “故而,当时户部建议各盐政机关,每年除将称过引盐数额造册上报外,必须将商人所缴截角骑缝引票同时造册缴部,以防止盐政衙门欺上瞒下,搞两本账。” “可此举治标不治本,只能保证盐引用于支盐贩卖,并不能阻止盐政衙门耍手段,反而还使得大明官商越做越大,将一些没门路的中小商贾排挤出局。大明的开中盐业,已渐渐被权商们视为禁脔。” 到了这里,暖阁里众人的脸色已难看到极点,何瑾却还是喋喋不休:“由此到了弘治四年,朝廷无奈又变开中之法,请召商纳银运司,类解太仓,分给各边。” “也就是说,商人不再纳粮到边关,而是直接给盐运司交银,统一提解国库。然后每年通过财政转移支付方式,将饷银调拨到边镇,发给将士籴买粮食物资。” “但边关之地就是因为物资匮乏,才需商人运调输送。变了开中之法后,边关由此一片萧索,军户们也纷纷逃散......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大明边患才频频事发,朝廷焦头烂额。” 听到这里,众人也都反应过来了:不错,好像就是从变了开中法后,边关才加速糜烂,蒙古各部屡屡前来劫掠。 随后还是何瑾一番折腾,大明开放了边关互市后,边关之地才商贾云集,银货星罗,市场渐渐繁荣了起来。 听完如此切中时弊的详细论述,弘治皇帝就闭上了眼,缓缓将何瑾的说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又一次,他感受到了商业这个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既可惠泽百姓于无形,也可害社稷于无影。单靠着空洞苍白的圣学道义,根本无法解决这等复杂的国事难题。 而整个大明朝堂,能将这些理解如此深刻的,唯何瑾一人尔。 再联想起他刚才的一大堆话,弘治皇帝忽然意识到,这小子其实一直在使激将法:故意将盐业本质说的这般透彻,就是想看看自己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去整治大明的盐业。 对于这一点,弘治皇帝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君臣相知多年,这些大臣或许偶然有所疏漏,松懈了对门生子弟、家族亲信的约束。但为整个江山社稷,亿兆百姓的福祉,他们必然会衷心响应,无怨无悔。 于是,再度缓缓环顾众臣,看到众人在自己询问的眼神下,都坚定恳切地点了点头后,弘治皇帝便有了定计。 “好,既然你如此情深意切,心忧大明社稷。朕就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这区区秀才,突破我大明的取材任官的规则,外放你去地方整治盐政!” 可到了这时候,何瑾神色却变得有些奇怪,似乎还为难了起来,愣愣不安地问道:“陛下,这可是认真的?” “君无戏言。”弘治皇帝面沉如水,缓缓答道。 在这方面,他自觉还是很合格的。说出的话一向很少反悔,至于那些不能说的,就如之前要教训何瑾的话,他会......半路生生憋回去。 然而,得偿所愿的何瑾,还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陛下,臣其实刚才说着的时候,也仔细想了想。这一去可不是破坏什么官场规则,而是要断掉不少人的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 “而且刚才臣也说了,人家那走私集团都勾结倭寇了,简直无法无天。臣还有一对儿龙凤胎没生,要不,咱就先算了吧?......” 一瞬间,弘治皇帝始终握着的砚台,还是没忍住砸了出去:把朕的兴致勾起来了,你却想着半路开溜? 何瑾何润德......用你的话说,你这是在玩火! 第五六三章 真正的敌人 烟波浩渺的京杭运河上,一艘巨大的茭白官船,正在慢悠悠地行驶着。 船中的何瑾对着一面巨大的玻璃镜,不停地搔首弄姿。那对镜自览还喜不自胜的模样,让一旁身为女人的沈秀儿,都自愧弗如。 此时他身穿绯红的官袍,头戴乌纱官帽,脚上套着黛面粉底的官靴,最后金银花腰带缠身。镜中人儿面相英俊儒雅,双目炯炯有神,加之最近身材也拔高了起来,很是给人一种高贵冷艳的气场风范。 “秀儿,你看这身绯袍,是不是比以前的青袍好看多了?”看了半天,光自己美还不够,又要拉上人家无辜的沈秀儿附和。 沈秀儿也知道,何瑾是因为升了官儿而烧包。 按照规制,大明四品及以上官服才用绯袍,五到七品穿青袍,八品以下为绿袍,清晰划分出了高级官员、中级官员和低级官员。 可再烧包......她哀伤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相公,都离京城九日了,你穿着官袍也足足九天,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说着,又一捂光洁的额头,哀怨补充道:“昨夜奴家还听到,你睡觉时都在吃吃偷笑,吓得奴家以为你脑疾的疯症又犯了......” 这话,显然不是何瑾想要的答案。 他凝视沈秀儿一会儿,直接将沈秀儿看得心里发毛后,才淡淡地评价道:“哼,年纪轻轻的,眼睛却已不好使了......你知大明创朝已逾百年,可十六岁就当上从四品高官的人,都是谁吗?” “何人?” “没有人,就你家相公这么一个!” 何瑾臭屁地说完,然后又转身对镜自恋,道:“而且,还当上了全天下最肥的肥差,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同知,这位置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做梦都想混上。” 大明设七大盐司,其中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掌两淮盐政。 长官乃都转运使,以同知、副使佐之,盐司下辖三分司,泰州、淮安、通州。所产盐行销应天府、南直隶江北各府州、江西,盐产占全国有三分之一。 然后到了这里,沈秀儿就忍不住反唇相讥:“可相公再巧费心机,最终不还是没去成扬州?” 这事儿说起来何瑾就有些郁闷: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总衙门设在扬州,而弘治皇帝是让他调查如今大明盐业实际弊端的。当然不可能让他头上再多一个婆婆,使得他到任后先唱一场甄嬛传。 思来想去,就给何瑾安排了个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同知的职位,又给他挂了个都察院的盐课御史的衔,让他去淮安府坐镇。如此一把手和二把手相互制衡,何瑾便可以全心用在正事儿上。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反正淮安跟扬州也没多远,繁华程度不相上下......”嘴上虽这么说,可眼见情绪就没那么高涨了。 沈秀儿见状,才略微宽心了一丝,继续道:“相公,此番入淮安凶险异常,这个从四品的高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听沈秀儿终于憋不住说起了正事,何瑾也就坐了下来,点头应了一下:“嗯,你继续,我努力配合表演......” “相公!”沈秀儿就有些生气了,忧心忡忡道:“你可知整治盐业,幕后最大的敌人是谁?” 身为何家产业的幕后掌舵者,又在何瑾的潜移默化下,知晓了朝堂权力倾轧本质的沈秀儿,早就不是当初磁州乡城那个只会做生意的女子,而是有着独到商业见解,和政治眼光的一位女总裁。 “相公一番以退为进之策,的确精彩绝伦,逼得陛下和内阁等大臣,都不得不同意相公外放。” “可相公也应该清楚,陛下和那些人也不是傻子,若非大明盐业糜烂到无可救药,他们岂会打破朝堂官场的规则,让相公平步青云?” 说到这里,沈秀儿愈加激动,道:“尤其看相公这些时日的反应,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哪些人?如此轻浮的心态到了淮安,恐怕连......” 后面的话,沈秀儿已吓得不敢说。 可何瑾却听着,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忍不住笑了起来,摆手道:“还能是什么人,无非就是那些晋商呗。” 这话一出,沈秀儿登时色变:“相公,你原来都?......” “我当然知道,甚至比你更清楚晋商的厉害。毫不客气地说,仅一个扬州的贩盐利润,都比得过朝廷一年的岁入。更可怕的是,这些晋商还暗中邀买人心,势力可谓固若金汤又盘根错节。” 晋商的名号在明代,绝对赫赫有名、势大财雄。 他们其实就是山西的商帮,不过在农耕思想占绝对主导地位的北方,晋商简直就是异类。其重商文化之浓重,甚至要超过罪不安分的闽广一带。 说起晋商的崛起,其实也挺艰辛无奈的。 近百年来,山西那块儿植被严重退化,土地愈发贫瘠,再加之常年干旱少雨,一向维系农耕社会的土地,已无法哺育三晋的子民。 脱离了土地,能活下来就要靠经商。而最好的商机,也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山西百姓的眼前:大明的开中法。 在贩卖粮食和食盐的生意中,山西迅速形成了一批富晋大户。有钱之后,他们又培养子弟读书,如此官商结合,进一步巩固晋商的地位。 以至于到了弘治末年,两淮盐商原籍几乎全是山西。 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在等级森严的君权社会,将其余竞争对手挤出圈子,可不是仅靠商业手段就能做到的——晋商们所依靠的,正是他们自己培养出来的读书人。 精明又舍得花钱的晋商们,有了钱后不仅培养自家的读书人,还拿出大笔的资金用以施舍给僧道丐贫、建造楼宇、捐资助学、以及疏通打点。 如此积攒人品,博取老百姓的好感,同时再通过贿赂结交上下官员,三管齐下。金钱加权力开路,排挤竞争对手出局,简直易如反掌。同时也因为如此,晋商的地位越发稳固,几乎无人可以撼动。 “这些晋商在官场的势力,很是枝繁叶茂。例如我之前跟陛下提到的皇亲国戚、勋贵、宦官、还有官僚集团,幕后全有他们的身影。祸害整个大明盐业的,根子也就在这批人的身上。” “但同时呢,他们又十分的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几乎在所有的争端中保持中立。仿佛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那日益庞大的晋商集团利益。可一旦有人动了他们的蛋糕,他们就一点都不会心慈手软,必然会让你死无全尸。” 听到这里,沈秀儿面色不由奇怪了起来,问道:“既然相公知道这些人的可怕,为何还要煞费苦心,一头扎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 “因为......”说到这里,何瑾就忍不住嘴角上扬,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等没技术含量的做法。做生意嘛,有钱大家一起赚,跟个守财奴一样死扒着吃独食,太不符合商业的初衷了。” “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才是有历史责任感商人应该做的。可先富后却要弄死那些不富的,这样实现的富裕,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句话,简直将沈秀儿给说懵了。 她也是个成熟的小媳妇儿了,当然不会天真认为世界会那么美好,人与人都相互帮衬。可这话从何瑾嘴里说出来,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这个卑鄙无耻、手段狠辣的家伙,总会用尽一切别人想不到的法子,软硬兼施、阴险歹毒地逼迫别人去当个好人...... 但就在沈秀儿想着问何瑾,这次又有什么鬼怒神憎的法子时,船外边的动静却已渐渐嘈杂起来。外面迎接新任运司同知的大批官绅,已将偌大的码头都快围了起来。 第五六四章 和光同尘? 出了船舱,便看到距离码头还有十几丈远,岸上便燃放起爆竹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火红的碎屑,立时营造一片喜庆热闹的气氛。 白色的硝烟中,码头工人接过船上抛下的缆绳,熟练的将船两头拴好。待踏板放下,在一队威风凛凛的东宫卫士的护持下,何瑾缓缓下得船来。 这时他便看到地上整洁干净,周遭的树木也都光彩夺目,裹着华贵的彩绸。舞龙舞狮穿梭期间,鼓乐喧天,每走一段,就有鞭炮不断。 快走到彩棚的时候,鼓声越来越急促,两边的狮子也愈加卖力舞动缠斗,随即待何瑾近来,狮子都缓缓人立起来。 待其站直的一瞬,鼓声戛然而止。几息之后,鼓手又奋力敲了重脆的两下,两边狮子同时张嘴,各吐出一条红色的竖幅来。 卷轴随即一下展开,只见左边的竖幅上写着‘鹏程万里志’,右边的竖幅上写着‘花盛续登高’。 何瑾一看就乐得眉开眼笑,对身边的金元吩咐道:“这祝词写得好,打赏!” 舞狮的那些人见金元当真拿出赏钱,自然各个喜上眉梢,又连连说了不少恭祝的话,喜得何瑾都合不拢嘴。 案上的那些官绅们见了,神色也放松了下来:要知道何瑾少年得志,又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谁都怕他这个少年郎鼻子朝天,将淮安的局面搅得一塌糊涂。 没想到这少年如此举止亲切,至少给人感觉没那么难处,心中自然松了一口气,纷纷前来恭贺。 “大人走马上任,必给淮安带来新气象!” “大人年少有为,当真朝廷不可多得的英才......” “恭贺大人高升,我等真是翘首以盼。” 一时间,官绅富商们的声音连绵不断。何瑾也知正主一般都在彩棚那里候着,也就一一笑脸回应,走到了彩棚之下。 彩棚当中,淮安知府刘祥自然是东道主。 人家同样绯色官服,并且是正四品,比何瑾还高一级。不过盐使司跟知府不属于同一个系统,何瑾只需平礼相待便可。 “见过府台大人,下官初来乍到,还望府台大人多多指点。” “何同知深得陛下器重,小小年纪便绯袍加身,真是令我等汗颜......” 两人的对话,当然就只是客套的寒暄。 实际上人家刘祥乃清流正途,能亲自来迎接并说上两句,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毕竟,何瑾如今在士林里的名声......嗯,怎么说呢,不提也罢。 待了没多久,刘祥也知今日的主角儿是何瑾,客套了一番便以公务繁忙为借口,提前离开了。 剩下一众比何瑾官职小的,又如母鸡见到了米堆一般,前来奉承道:“大人远道而来,我等已在醉仙居备好了酒宴,恳请有幸能为大人接风洗尘。” 这话出口后,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何瑾的脸色:喝酒吃饭只是个幌子,谁都知道这是再一次试探何瑾的脾性。 要是和光同尘的那些官员,也就借坡下驴跟着花天酒地了。可若是那种拿乔作样的,少不得会让这些人心里嘀咕嘀咕,然后来个下马威什么的。 果然,他们就看到何瑾怒了,一脸正气地怒声言道:“本官口衔圣命,前来淮安是为了巡察大明盐业弊端,可不是来吃吃喝喝的!尔等上来便巧言拉拢,莫不是别有用心?” 这下众人的脸色一下都不好看了,心中纷纷骂道:果然是个生瓜蛋子,啥都不懂!......吃顿饭就算拉拢了?你可真幼稚,还摆这么一副臭架子。 既然给脸不好好端着,看来就要启动备用计划,教你一下如何做人了。 可就当不少人已面露阴鸷的时候,有心人却发现何瑾拂袖之后,非但并未就此离去,反而眼神儿还时不时地瞟他们几眼。甚至仔细看,眼神儿深处还有一丝丝的.....期盼? 然后,盐运司的胡判官就疑惑了,又试探地开口道:“大人新入淮安,我等自然要尽一番地主之谊。更何况彼此了解一番,也是为了更好地配合大人履行圣命......” 何瑾这就更怒了,继续拂袖道:“本官一向清廉自守,对事不对人。只要淮安盐务秉公操行,上行下效,又何须弄这些虚头巴脑的?” 这话说完,他还是站着不动,半分没有抬腿离去的架势。到了这时候,就是傻子也明白了:哦......这原来是个高手啊! 先是一番严词拒绝,就树立了他在淮安一地主管盐务的权威。可站着不动,又等着众人三请四劝......嗯,可不算拿乔装样,而是故意留了台阶儿。 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就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这等分寸拿捏简直恰到好处,真是......厚颜无耻啊! 没错,不管再怎么美化,这等做法就相当于,既想当那啥又想立牌坊。 面对这样的行为,彩棚下各官绅自然都心怀不齿,纷纷激动上前......热情地劝说道:“哎呀,大人多虑了。只是一场接风宴,这可是规矩,万万坏不得,否则岂非显得我淮安上下不知礼数?” “就是,大人远道而来,于情于理我等也当接应一番。如此大人方能体察民情,尽快熟悉政务嘛。” “大人一心为朝廷社稷,真是令我等感动不已。只是人是铁、饭是钢,大人总不能饿着肚子办公吧?” “......” 一下子,请劝之声不绝于耳。并且何瑾还仔细听了听,不少是山西口音的。 再然后,他的脸色就渐渐缓和了,一副为难不已的模样道:“哎呀,你们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本官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哪里哪里,大人你就不要推辞了。” 底下自然又是一阵阵的请劝,瞧那架势说的,好像何瑾不吃这顿饭,就是看不起淮安上下的百姓,并且立即要饿死一样。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那本官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说着,何瑾就走下了彩棚,面对那些瞧热闹的百姓和码头上的力巴们无奈摇头,好似自己被绑架了不得不从一样。 可一走到那些胡判官的身边,就小声地言道:“本官在京城早就耳闻秦淮河畔的盛名,关于这个事儿呢,觉得杜樊川最有发言权了。” 胡判官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秦淮河流经的是金陵,那里才是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跟淮安有多大的关系? 这土鳖不会以为,淮安也带了一个淮字,然后就......不对,就算如此,这事儿又跟杜牧有啥关系? 可心中有疑问,他也不敢明言,脸色不由踟蹰了一下。 但何瑾却不介意,屁颠颠儿地继续道:“人家杜樊川有首知名的诗,叫《寄扬州韩绰判》,诗是这样写的: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说完他还露出了男人都懂的那种笑容,道:“你瞧人家文人骚客就是骚,把那事儿也说得这般文雅。本官追忆前人,真是心向往之啊......” 这时候,胡判官气得可将拳头都攥起来了:狗东西,原来是吃吃喝喝都不够,还要找名妓花魁作陪啊! 新官到任就敢这般孟浪放肆,听说还娶了公主为妻,你可真是.....条汉子! 于是胡判官也回应了一下‘男人的笑’,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放心,醉仙居为何叫居,而不是楼呢。就是因为那里是让仙人都醉居,且乐不返归的地方......” 可实际上,他此时在心中已将何瑾看扁了:哼,什么天子宠臣,智敌塞外戎狄的英才。恐怕是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靠着一点小聪明手段,才爬到这等高位吧? 而这时候的何瑾,却半点高人的风范都没有,眼中更没闪过什么睿智、高冷的光。一听说醉仙居是那等好地方,乐得就跟个二傻子一样。 第五六五章 大人开心就好...... 出了码头后,那些官绅们当然早给何瑾准备了一顶轿子。坐在里面,他晃晃悠悠间还特意让人两边都掀开了轿帘,随时观赏着淮安的风光。 一路上风景的确不同京城,让何瑾感受最深的,就是这里流水一下多了起来。京城那地界儿,不特意去人工池湖一类的地方,是很难看到天然水流的。 可在淮安这里,入眼便是小桥流水人家,一片水乡人文的景象。就连人的说话口音,似乎也跟流水一样,轻柔软糯中透着一股子灵气。 入了府城后,更看到淮安的繁华。 处处金粉楼台,河上画船穿梭往来,近处河房青瓦粉壁,远处各豪门、寺庙红墙黄瓦,蔚为壮观。 街上行人也衣衫齐整,神情从容不迫,连卖花的婆子、挑担的力夫都面带笑容,并无多少愁苦之色。 一路上还有许多茶社酒楼,悬着旗幡灯笼,插着时新的鲜花,里面都是寻常百姓吃茶听说书,坐得满满当当,人人喜笑颜开。 尤其河两边岸上的河房,都垂着珠帘、挂着薄纱,窗内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但也瞧见几个婀娜娉婷的身影在房中绣花朵、扑猫儿、玩耍嬉乐,银铃般的笑声遥遥传来,便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不免为之心怀一荡...... 好一派盛世繁华的图景! “怪不得南宋的赵构,老想着跟金朝议和呢。守着如此江南繁盛温柔乡,哪里还想得到北方疮痍遍地?” 轿子中的何瑾看了大概半个时辰,不由嘀咕感叹了一句。随即就摇了摇头,开始闭目养神,毕竟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很快,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轿子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胡判官一副娘亲看到娇嫩婴儿的宠溺神色,轻轻呼唤何瑾道:“大人,到地方了......” “哦,这就到了啊......”躬身走出轿子,毫无形象地扯着胳膊伸了个懒腰。然后看着面前的醉仙居,何瑾的脸就有些黑。 倒不是醉仙居的档次低了,毕竟这酒楼足有四层高,门脸十分气派。 一串串灯笼从楼顶一直垂到一楼,粉墙环护,绿柳周垂。更别具匠心设计的,是街上河水引入酒楼,需走过一段白石桥板才可通大门。 然而,何瑾就是脸黑。 理由嘛,似乎还十分充分:“这醉仙居的生意,看起来不怎么样嘛,都快到晚饭的点儿了,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想必里面的姑娘,不是能让仙人们醉居,恐怕是把仙人都吓跑了吧?” 胡判官宠溺的脸色,当时就僵硬了:你这个土鳖,能不能高雅一点!......醉仙居的生意你敢说不好? 就瞧瞧这位置、这布局、这装修,生意能差了? 人家平日的时候,门外可是人喊马嘶大呼小叫,光接应的小厮就足足有几十号人......你,你,好吧,你官大,你说啥就是啥。 没奈何的胡判官,愣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大人,今日为了给您接风洗尘。若一众闲杂人等坏了兴致,我等的一番心意岂非白费了?” “你的意思是?......”何瑾这下也反应过来了,瞪着诧异的眼睛问道:“这是全给包场了?” 胡判官一见他这德行,心中难免更加看不起,以为这小子是被包场费给震住了。但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副谄媚,回道:“回大人,正是如此。” 可不料何瑾震惊完毕,又嘟囔着摆手道:“那多没意思,一点热闹的气氛都没有......嗯,订金你们肯定提前就付了,也别欺负人家酒楼退钱,就放开营业让别人也来玩嘛。就当你们请客,本官与民同乐了。” 这一下,胡判官的脸就再也难以维持尬笑了:我的老天,与民同乐?......这个成语是这样用的吗? 你一个当官的,干了造福百姓的好事儿,那叫与民同乐。可跟百姓们一块儿逛窑子,这也能叫与民同乐? 你到底要不要脸?.......不是,你还有没有脑子? 可人家何瑾就不,看到胡判官迟疑,当时脸就更黑了:“胡判官,你这个人觉悟不高嘛。要知道本官当初在磁州当吏员的时候,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包下小秦淮,跟乡亲们一起乐呵。然后,你猜这么着?” “如何了?......” “然后没多久,小秦淮就成本官的了。”何瑾一昂头,无不得意地炫耀道。 胡判官一听这话音儿,忽然就感觉何瑾话里有话。 可想着新官刚上任,不太可能见着啥就要啥,也就含糊了一句,赶紧回到上个话题道:“既然大人喜欢......呃,与民同乐,那下官自听命行事。” 说着,他只能跟身边的人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已走在白石桥上的何瑾,就故意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看到那些官绅一个个面色难看极了。可看到自己瞅望,又一个个只能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逢迎假笑...... 到了酒楼当中,便看到酒店的内部,也是呈回字形结构。中间也是个天井,天井上有舞台,台上有个乐班在奏乐,每一层的客人,都可以清楚的听到看到。 然后何瑾就明白,自己的在水一方的那位设计师,估计就是从淮安这里请过去的。 不过他也承认,这种结构极大了满足了所有看客的要求。尤其单独雅间的设置,既高雅又隐秘,跟前世的包房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后到了二楼,何瑾又整幺蛾子了:“胡判官,咱就不去四楼了,那么高哪能看清姑娘的身段儿长相,我看二楼就挺好。” 这时胡判官已无力吐槽,更懒得跟何瑾解释楼层高,代表着高人一等。 听了他这话后,又跟身后的官绅说了句,让三四楼今天就空着。然后才无奈地向何瑾,回道:“已安排妥当了,大人开心就好......” 到了二楼正对着天井的雅间坐下,发现仅是招待普通贵宾的这雅间,装修也十分的讲究。 墙上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当然,那两样肯定是赝品。 不过从一些小型的山石摆件和时下的盆景,便看出这一层,已初步摆脱了富贵豪华那一***得十分文雅。 这时还能留在何瑾身边坐下的,就是淮安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何瑾粗略扫了一眼,除了五个穿官袍的,还有两位明显缙绅员外的人物,估计是家中出了什么大官的显赫豪门。 剩下三个便是无论再怎么掩饰,也能看出商贾气息的生意人。而且何瑾观察过了,这三个两位都是山西口音,只有一个是淮安口音。 待众人坐下,醉仙居小厮已卖力忙活起来。一面里外张罗茶点,一面将店伙计找来,顺便还用眼神儿请示胡判官。 胡判官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当然明白那小厮的眼神儿。 根本不用问何瑾,他就直接重重一点头,然后还小声交代道:“将最善逢迎的姑娘全唤来,人不够就从画舫上唤。那些高冷有才艺的就算了,我们这位大人......口味应该比较重。” 果然,胡判官刚说完,何瑾又开始作妖了,嚷嚷道:“怎么没姑娘?......哎,我跟你们说啊,可千万别找那些什么雅妓。” “本官在京城的时候,不是没见过,真是让人心烦不痛快。本来就那点事儿,非要整那些有的没的,拿捏着腔调,不是先跟你谈个琴,就是要吟诗作赋......哼,最后还不是本官,用银子给砸了下来?” 说完,全然不顾在场之人脸都黑成锅底的模样,又洋洋吩咐道:“就找些爽利殷勤风骚的,那样才有味儿!” 第五六六章 呸,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莺莺燕燕鱼贯而入。站在那里,一起施了拂身礼,然后等着客人们挑选。 众人的目光不由放在了何瑾那里,奇怪刚才还咋咋呼呼的这小子,怎么现在不吭声了。可谁料一抬眼,他们的脸又黑了。 因为这时候的何瑾,眼珠子都快直了。离得近的胡判官,似乎还听到了‘咕咚’咽唾沫的声音......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些姑娘们......衣着太奔放了些。 在男女大防甚于洪川的明代,女子服饰不是盘领还是对襟,一般领口都很严实,有的甚至干脆就是立领。 可这些妓女的衣着,却一下让何瑾感觉来到了唐代。 不,确切来说,是来到了《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剧场:这一个个粉峰半露,轻笼薄纱的,将女人对男人最原始直观的诱惑,最大地展露了出来。那一颦一笑的万种风情,更是让何瑾感觉魂儿都开始往外飘...... “大,大人?......”胡判官感觉,自己的脸都已丢光了。 可没办法,摊上这么个土鳖,只能尽力逢迎着:“不知大人感觉是否合适,要挑哪个作陪?......”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还魂游天外的何瑾,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一下子,胡判官就有些忍不住,都想着起身离席了:放着才艺高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名妓不要,只要这些个庸脂俗粉就算了,还全都要! 你有几个大腰子啊! 好在这时候,何瑾也觉出不合适了,讪讪地言道:“嗯,都合适都合适......这位,还有那位小姐有请。” “剩下的......”说到这里,就一副不舍的模样,道:“改日,改日等本官有空闲了,一定好生同各位小姐多交流交流。” 然后胡判官就松了一口气,虽说这幅色中饿鬼的模样,挺让人不喜的。不过鉴于已对何瑾的期待标准放得十分之低,他也就释然了。 然后不经意,就瞟了一眼何瑾选的那两位。随即,心神竟不由为之一荡:别的不说,单说那两位的长相,绝对是极为出众的,跟那些名妓比起来半分不逊色。 并且南方水乡的女子身段儿,普遍娇小婉约,给人娇宠呵护的感觉。 可何瑾选的那两位,身段儿虽的确纤细,却窈窕有致,十分有风光。杨柳腰身配上呼之欲出的细腻润滑,简直让女人见了都忍不住嫉妒。 最为难得的是,两女上来就笑脸盈盈,随即时而娇痴撒蛮,时而争宠献媚,间或还来个楚楚可怜,很是会主动撩拨男人那骚动的心弦。 左拥右抱的何瑾,当即就一头扎入了温柔乡,简直乐不思蜀。 酒还没上来,他就开始浪形骸,当真让其他人看了都......面上不屑一顾,可心里却羡慕嫉妒恨。 毫无疑问,这小子绝对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赛道上的老司机。 一时间,胡判官心里也忍不住嘀咕了起来:怎么自己平时就没想过,还有这种玩法儿呢?媚俗倒是媚俗了些,可架不住干柴烈火烧得熊熊,别有一番炽热的滋味...... “哎哎,大家伙儿都别光看着,吃着喝着呀......” 就在胡判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何瑾还反客为主了,主动招呼道:“姑娘们,这些客官都没看出你们的魅力,可这不行啊,还不赶紧伺候着。” 这些姑娘们听了也都心花怒放,毕竟屋里的都是淮安府顶级豪客。 平日都被那些雅致撩拨着,她们当然也想分杯羹,结识个人缘儿。今日有了机会,自然主动娇笑着围了上来,殷勤地端茶递热毛巾,周到伺候着。 很快,青衣小帽的小厮们,亦开始轻手轻脚的上菜。跟京城的一样,先是果八件、鲜八件和卤八件。 一般来说,这些看碟小菜是用来点缀宴席的,客人不会动几筷子。 但窥一斑可知全豹,只见这些看盘的果八件,就有木瓜大段儿,菠萝蜜、香蕉沙拉,椰子糕,广芥樱桃,糖霜梨,火龙果和盐水菠萝。 如此一些极南之地才有的热带水果,淮安府这里就有法子运来摆盘,要说酒楼背后的主人没有海商走私的路子,何瑾是打死也不信的。 不过现在,他当然不能表露出来。 于是看到胡判官发现自己异样后,就拿起了一片木瓜段儿,笑嘻嘻地着塞入身旁女郎的口中:“来,小美人儿,这可是好东西,快多吃点补补......” “哎呀,大人就知道调戏奴家。”那女郎可不依,顺势就趴在了何瑾的怀里:“奴家可用不着补,不信大人你摸摸......” 这么一调弄放浪,胡判官等人立时也就放松了戒备。 随后酒过三巡,一位操着明显山西口音的富商,就又试探开口了:“大人此番新官上任,不知可有个章程?” 何瑾这时候正跟女郎勾搭得火热,闻言不耐地摆手道:“如此欢乐的时光,谈什么公事呀,你这人好生不会说话......” 随后似乎又觉这话不妥当,才补充道:“陛下既然派我来淮安坐镇,我当然要秉承圣命,将两淮的盐务好生整饬一番。个中机密,岂会随意告知尔等?” 富商碰了个钉子,但面色却不由冷笑了起来:真是个酒囊饭袋,估计胸中什么谋划都没有,才会如此扯淡完事儿吧? 然而想完这些,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是能搞定明蒙两族通商互市的朝廷英才,不应该只是这种德性。 又向身旁的另一人望了眼,那人便举着酒杯向何瑾敬酒道:“大人年少得志,一举开了明蒙两族互市,此等功业千古少有,真是让我等敬佩不已。” 然后何瑾的脸色就高兴多了,吹嘘道:“你这人才会说话嘛......实不相瞒,我搞定明蒙通商互市一事,个中艰辛可是你们根本想象不到的。不说其他,就说刚开始在固原,我都准备好带着太子逃回京城了,可......” 后面的一大堆,全是在自吹自擂,而且还是很蹩脚的那种。无非他如何智勇双全,如何迫服火筛归顺大明什么的。 但就在这有意无意间,又透露了其实是人家火筛,早就不甘达延汗的吞并,被逼无奈才归顺大明。 然后朝中阁老顺水推舟,开了两边互市的头儿,接着什么其他部落归顺,也是大明来了援军后,那边集体哗变,逼得达延汗撤退...... 这下,在座之人才恍然大悟:哦,这小子原来......就是纯粹运气好啊。事赶事儿才成就了偌大的声名,中间其实一点力都没出。 可到了这会儿,何瑾似乎还没品出众人的鄙夷,仍在大言不惭:“你们不知道,当时我喝多了,被那些部落首领带着入了军营,见了达延汗的时候,差点都吓尿了。” “咳咳......不过随后我一想,咱这可是代表着大明天朝上国。背后的,可是英明神武的圣上,还有亿万百姓的安危福祉。” “随即我胆气一壮,就......先给达延汗跪下行礼。咳咳,你们不懂,咱这叫先礼后兵,不能丢了大明的礼数不是?” 到了这个时候,胡判官都已经无语了,提醒何瑾道:“大人,先吃点菜,吃点菜......” 何瑾登时就不高兴了,对着胡判官呵斥道:“吃什么吃!本官正说的过瘾,你来捣什么乱?.......真是扫兴!” “算了,你们这些酸文人也根本不懂,我带着小美人儿深入交流去。”言罢,他还真的起身,一手搂着一个美人儿,向着酒楼的后院儿去了。 一下子,众人看着那摆了满满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不由齐齐厌恶地呸了一声:“哼,什么东西!” “没想到如今朝廷已这般污秽,如此投机取巧的阿猫阿狗之辈,竟然也能窃居高位,真是老天无眼!” 第五六七章 后院儿又着火了! 来了淮安的这些时日,何瑾天天应酬不断。 盐这玩意儿,自春秋时代就开始被统治者盯上了。到了汉武帝时期,又开始实行了盐铁官营,故而管盐的这一块儿,也就成了历朝历代最肥的肥差。 也由于这个原因,别管何瑾在宴会上表现多粗鄙不堪。只要他想应酬,别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是一天三顿也都能寻到酒宴。 可这天回到盐司衙门,金元惴惴不安地就赶紧迎了过来,道:“老爷,你可算回来了......你,你还是先出去躲一躲吧。” 何瑾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当时就笑了:“金元,你这到底是希望我回来呢,还是希望我不回来?......” “老爷,家里没你吧没意思,我当然希望你回来。可为了你的性命着想,小人劝你还是保命要紧......” 何瑾猛然一惊,问道:“白莲教又来寻仇了?”这里是淮安,不是戒备森严的京城,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老仇家。 可谁料金元就摇摇头,道:“不是那个白莲教,比他们还可怕。” 一下子,何瑾就了然了,身子都开始战栗起来,问道:“是,是老娘?......” “不止如此,还有公主以及郡主!这次啊,夫人和柳二夫人也劝不住。”说着金元还畏惧地向身后看了一眼,催促道:“老爷,你还是赶紧逃吧......” 何瑾这才有些慌了,要知道老娘打死他,在注重孝礼的时代,非但有可能免罪,还可能被乡邻称赞‘大义灭亲’。 那日暮打死了他,火筛若是运作一番,都能上升到外交的程度,免罪也是很有可能的。 至于朱秀英动手,更不用说了,她公主的封号虽然被夺了,可该享受的公主权力一点都没少...... 这三位,可以说就是何瑾的克星。 下意识他就要转身逃命,可刚走了一半儿,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委屈道:“为什么啊!......我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吧?” “还问为什么?......” 金元都被气笑了,道:“老爷你来淮安六天了,日日花天酒地。回来一身酒气外加一身的胭脂味儿。就连小人见了,都......羡慕嫉妒恨啊!” 不料何瑾听了这话,反而不慌了,神色也轻松了起来,摆手道:“嗨......就这么点屁事儿啊,让你整得天崩地裂的。” “再说,你也成亲了吧,也是一家之主了,连家里的老娘们儿都搞不定,算什么老爷们儿?出息,瞧老爷的......” 说着,就大步走入了后院儿。 金元愣愣看着何瑾的背影,简直都惊呆了:哎哟我的老爷啊,装逼一时爽,事后......别的不说,就为了在小人面前装,你,你这不是老爷们儿风采,是真不要命了啊! 想到这里,他赶紧追了上去,寻摸着关键时刻,呃......挡刀估计是不会的,最少能替何瑾收个尸吧? 一转入月亮门,何瑾就换了一副脸色。那神情凝重又愁闷,仿佛有层层的块垒积郁在心头,让他难展一丝笑容。 然后,就撞到了老娘。 准确来说,是老娘高居中位,朱秀英和那日暮侍立两旁。 又是标准的三堂会审架势,并且那日暮手按弯刀,朱秀英持枪而立,老娘腿上摆着的也不是笤帚疙瘩,而是一柄利剑。 沈秀儿、柳清霜还有月儿红柳绿芽等丫鬟,只能坏绕周围,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情看着何瑾。 看到何瑾进来,老娘根本没理他那脸色,只是娥眉一挑,然后揶揄地问道:“哟......这不是我多日未见的亲生儿子吗?怎么不在外面逍遥快活,还舍得回来了?” 这话一出口,朱秀英也接口了,道:“是呀,相公怎么舍得回来了?外面多好啊......那热闹的小酒宴,精致的小酒杯,还有可人儿火辣的小娘子,外加无处安放的小情绪......多么相得益彰,相公怎么还舍得回来?” 跟着何瑾久了,这洋气的小用词儿,真是......形容地太贴切了。 可惜那日暮汉语没这么深的造诣,见老娘和朱秀英将意思都讲明白了,只能没文化地表示道:“我,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听这话,金元全身就做好了......抢下何瑾尸体的准备。 然而,何瑾见状却缓缓抬起头,面色不再凝重愁闷,反而变得有些痛心疾首,道:“娘,英儿,那日暮......我以为你们会理解孩儿不易的,可想不到......唉!” 说着他就摇摇头,一副被世界辜负的模样,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声话落,三女不由也恍然了一下。毕竟何瑾歪事儿干的不少,可正事儿也没少干,这话在她们心中还是有些份量的。 不过随后她们就想到,这小子更多还是诡计多端,老娘当时就率先又冷硬起来,换了口气道:“少装模作样的,这些天你夜夜笙歌,逍遥快活!陛下让你来淮安,是整饬大明盐弊的,不是让你来醉生梦死的。” “不错,装模作样谁不会?” 朱秀英又紧随其后,但语气明显没那么坚定,又提了一口气才叱问道:“你以为卖个可怜,我们就会放过?” 那日暮这里,却连叱问都没有。 毕竟嫁入何家后,她还摇摆在老娘这一派和沈秀儿一派的中间。虽然倾向老娘这一派,但立场其实也没那么坚定。 何瑾此时就仿佛被逼入了绝境,神色愈加痛苦。 但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尽量将语气放缓道:“娘,秀儿,你们说的一点都没错。可你们当真以为,整饬盐弊是那么简单的事?” “你们就算没直观感受,至少可以设身处地想一想吧?别的不说,我是从京城来的,又是陛下钦点的盐司同知。那些官身蠹虫们用脚后跟儿想,都知道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而那些蠹虫在此经营了多年,将一切瞒得密不透风,你以为他们会真的将错漏暴露在儿子眼前,引颈就戮?” 这话比起之前的卖乖就更有份量,老娘和朱秀英当然也知,整饬盐务没那么容易。否则,大明盐课也不可能一年年减少,朝中那些名臣阁老都束手无策。 只是......反过头又一想,明明是何瑾整日花天酒地,怎么这会儿反而,这边儿理屈词穷了? 朱秀英当即就做了最后一搏,道:“相公说的也有些道理,可这也不能是你整日夜不归宿,同那些官绅沆瀣一气的理由!” 老娘想了想,也开口质疑道:“若你真心要整饬盐务,难道放着历年的账簿不知道去查?还有,盐场也距离盐司不远,难道不会亲身去视察检验一番?” 说完,她还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那些戏文上唱的钦差大臣,都是这样惩治贪官恶吏,为民请命的......” 这时候,何瑾忍不住就笑了:“娘,戏文上都是骗人的,别的不说......”说着他就看向了沈秀儿,道:“秀儿及手下那些账房的查账水平,你是信得过的吧?” 然后,沈秀儿就点头,郁郁说道:“相公说的不错。其实第二天的时候,相公就偷偷调了经历司的账簿。 “奴家和手下人查了三天,倒是发现账肯定有问题。可他们这作账的也是老手,将帐做得很平,光凭查账是找不出罪证的。” 何瑾也随即点头,补充道:“再说盐司仅淮安一府,累年账册简直海量。若单凭查账来厘清账目,没有几年光景恐怕是做不到的。” 老娘就还不服气,道:“那,那咱就去盐场走一遭!他们不可能,将盐场上上下下都收买了吧?......” 一听这话,何瑾嘴角就勾起一道弧线,道:“娘,你是认真的吗?” 第五六八章 为何要作死? 淮安府最大的盐场,自然便是盐城。从盐司衙门坐船,只需一个时辰多些的时间。 崔氏这一次,是铁了心要过一番钦差大人的瘾。主要儿子有那权力,还有媳妇儿是公主能给兜着,自然不到黄河心不死。 故而在船上的时候,她就一直冷笑连连,总盼着到了盐场上,能一下揪住那些贪官污吏的把柄,好在儿子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毕竟,有这样一个猴精儿猴精儿的儿子,她其实压力也好大的。 甚至,这次她还放出了话,道:“假如这次又是你赢了,以后这个何家就由你做主,娘也不跟着操心了,就任由着你折腾。” 一听这话,何瑾其实心底就发笑。 自从他穿越过来后,别看老娘表面上咋呼,可何家其实一直都是他在掌舵。不过看在老娘要强的份儿上,才一直打打闹闹地哄着罢了。 终于等到这话的时候,他也就淡淡地笑了,道:“娘说什么呢,在你面前儿子永远还小。小事儿呢,儿子可以当家做主,不过大事儿上,还是得由娘来定夺。” 一听这话,崔氏脸色不由和缓了不少。 可想着眼下胜负还未分,不能先弱了自己的气势,便道:“哼,还不知到时结果怎样。要是发现你小子就是不务正业,娘可要好好教训一番。” 跟着过来的金元,这时其实就已对何瑾佩服无比了:老爷果然不愧是老爷啊! 之前还太夫人还喊打喊杀的,可经老爷一番连消带打、连哄带骗,这会儿虽然话虽还那么凶,但语气却大不一样了。 这样说着闲话,船就靠岸了,又行了不多时,便来到了盐城的盐场。 这片巨大的海滩涂地,可谓是苍海沧田的真实写照,是经历了数百年河口改道冲刷而成的。 还未进入盐场,便远远看到这里一望无际,地形开阔平坦、纤陌纵横。一具具水车哗啦啦作响,空气中尽是大海腥咸的味道。 一行人到了盐场门口,当然有兵丁把守。盐场虽不是牢房,但出入之禁也不差太多,擅入者以盗窃官盐论罪。 不过对于何瑾来说,当然不是问题。 不用他开口,金元便拿着何瑾的腰牌,趾高气扬地递给了负责把守的兵丁,兵丁又连忙拿到了攒典那里。 “大人,不知大人今日?.......”攒典当即匆匆赶来,向何瑾施了一礼后,疑惑地问道。 何瑾就又是一副粗鄙的模样,不耐烦地道:“家里的女人闹腾,说是自小在京城,没见过盐场,非要过来看看......” 攒典下意识接话,迎奉着说道:“家里女人不安分,打一顿就好了。” 很真实也接地气的处理方法,毕竟大明男尊女卑的风气,大部分人就是这么干的。 但何瑾一听差点笑出来,随后一指朱秀英,哀怨地道:“不敢打啊......她可是陛下的养女,以前还是公主来着。要不,你替我教训一顿?” 朱秀英这时候也有意思,冷笑着道:“回去让你婆娘打你一顿,这可是我说的。虽然我现在不是公主了,可你若敢不遵命,自己看着办。” 攒典登时就跪下了,连声求饶道:“公主说的对,公主说的有道理。不用我家婆娘动手,我自己来!......” 说着就狠狠抽起了自己巴掌,但何瑾已径直走入了盐场,道:“你自己打的不算,回去还得让你婆娘来。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带路。” 攒典这会儿哭都都没地方哭,只能幽怨地看了一眼何瑾这个坑人精,然后默默引路起来:“大人想去哪里看?” 何瑾就瞟了一眼老娘,然后道:“嗯,就随便转转。最好贴近盐工的地方,看看盐是怎么晒成的,体验下生活......” 老娘闻言登时心中暗赞:何瑾一番话没暴露意图,可不经意又引向了,最困顿穷苦的盐工身上,那里才是最有可能调查出盐场猫腻的地方。 不过,这样他可就要输了......还是说,淮安的盐业真那么密不透风? 一边想着,一边就漫步在一方方的盐田当中。盐工们在田间劳作,走在这盐垅边上,很像是走在了水田一般。 到了盐场深处,何瑾听攒典的介绍也够了,挥手便让他退下。 等攒典一走,老娘当时就忍不住了,向一位正赤着脚、光着背,手持大耙,浑身晒得黝黑的盐工问道:“这盐场每日能出盐多少?” 役丁一看何瑾的官袍,还有老娘一副贵妇人的装扮,当即丢了大耙跪在盐田里,唧唧哇啦说了一阵。 可惜,虽然人家知无不言,可无奈这地方的方言何瑾听不懂。 大明官话可没后世普通话普及,一般在盐场做工的,不是穷苦的灶户就是被罚没的役丁,根本不可能识字学正韵的。 但就在何瑾以为无法交流的时候,谁知老娘居然换了蹩脚的淮南话。虽然明显有些生疏,可连比划带猜的,竟同那役丁交流了起来。 这时何瑾才想起,老娘不是磁州人。而且通过方言判断,老家估计就是这一片儿的。 因为南方方言何瑾前世也有所了解,可能相隔不过几十里,彼此就跟听鸟语一样。能这般连比划带猜的,已经是离得很近了。 难怪此番她这般上心,原来是回到故乡了。 不过,老娘问完这盐工后,神色却没轻松多少。随即还不甘心,又问了其他几个灶户盐丁,还特意去盐仓转了一圈儿。 一场忙活下来,反而脸色愈加沉重,对着何瑾落寞言道:“瑾儿,戏文里可能真的都是骗人的,你还真料对了。” “我们这也算微服私访外加突击检查了,可这里的盐商恐怕上下都打点到了,盐仓的存盐就跟账簿一样,盐工也满口说盐商的好,还说资助他的孩子入学堂,就算是女儿,也会给找份儿丫鬟的差事......” “那不可能!”朱秀英当时就急眼了,道:“假如盐商那么好,大明的盐课为何连连下降,市面上的盐又那么奇缺,价格那么高?” 老娘一叹,道:“按照这盐工的说法,是最近倭寇闹得太厉害,盐场没几日就中断歇业,产的盐少了,盐商也没法子。还请求瑾儿,尽快上奏朝廷,治一治海上的走私倭寇......” 听到这里,何瑾就忍不住笑了,道:“假如真的是倭寇走私,那市面上的盐,应该更多才是。” “倭寇也不能天天吃盐不吃饭,走私是为了将盐卖到市面换钱的——这个蹩脚的借口,不过拿来唬弄下,那些根本不懂市场经济的官员罢了。” “娘也是这样想的,大明的盐产年年都有富余,若真是走私横行,市面上就会充斥着大量的私盐。可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就奇了怪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 何瑾又一次解释,道:“无非就是那些盐商早就把控了盐场,故意制造成盐紧缺的局面,好阻止那些想涌来,分上一杯羹的普通商人。” “整个大明,不仅盐城盐场这样,别的盐场估计也是一样的状况。反正如此一来,别的商人就算再有能量,也看出盐这一行当不是他们能染指的。” 说完,他又忍不住郁闷地补充了一句:“等过了这一波,盐商们再将囤积的食盐慢慢出售,赚的还不比平时少。” “如此账簿难查,这里又找不出证据。最吃苦遭殃的,就是那些老百姓了.....”这时候,朱秀英也神色悲切了起来。 但随后,又忽然看向何瑾,一把揪过自己身前问道:“可像你那样花天酒地的,就能找出他们的破绽?” 两人距离一下这么近,何瑾调戏心起,就凑向她的耳边,轻吹了一口气道:“公主,你以为我真的就只是吃吃喝喝吗?” 被何瑾如此当着婆婆面撩拨,朱秀英一下就脸红了,慌乱放开何瑾道:“那,那你还都做了什么?” “当然是......还听了小曲儿,叫了姑娘,搂搂抱抱什么的......” 金元一听这话,魂儿都冒了出来:老爷啊!......你,你这又是何苦哇?明明都要圆满收官了,为何还要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你,你可......真是个爷们儿,纯的! 第五六九章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朱秀英也万万没想到,何瑾竟如此不将自己这位正室夫人放眼里。 但毕竟是受过严谨皇家礼仪教导的公主,心中虽气得怒潮翻涌,可当着婆婆和盐场这么多外人的面,终究还是先忍了下来。 然后,她就一脸笑盈盈地主动贴向了何瑾,学着他刚才的样儿,仰头魅惑地在耳边说道:“你等着,回家后再好好收拾你!......” 何瑾就又嘴唇一勾,无所畏惧地傲娇回道:“哼,尽管放马过来。” 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间的气氛就十分诡异。 老娘虽然彪悍,可青天大老爷的美梦没有成真,还大意失了荆州,以后要放权让儿子当家做主了,自然没心情管两人之间的事。 金元只是个下人,且还在努力何瑾如此别致的套路,更是没心情从中调和。 于是就在一路尴尬中,一行人又回到了盐司府衙的后院儿。 老娘坐下喝了一口茶,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问道:“瑾儿,既然戏文上唱的那些不管用,那你同那些官绅们吃吃喝喝,混到一块儿难道就管用了?” 何瑾就傲然一笑,道:“当然管用了.......淮安这里上下搞得这般密不透风的,我们正面硬刚连个突破口都没有,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加入他们喽。” 老娘当时一口茶就喷了出来,气愤喝道:“你是不是皮又痒了!.......你爹历来清廉,公正不阿,何家就从来就没有过......” 这一次,何瑾就直接一摆手打断道:“娘,为官清廉和公正不阿,同能不能办成事有什么直接联系?” “就眼下这情况,倘若我摆明了要跟盐商官绅死磕到底,他们反而更会严防死守,百姓们更没有盐吃,你说这是在为民办事还是在害百姓?” 崔氏一下就不说话了。 毕竟她也承认,在能不能办成事这方面,自己跟何瑾死去的老爹绑一块儿,都抵不上儿子的一半儿。 然后就听何瑾继续解释,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咱来硬的既然不行,就发挥自己的优势嘛。” 老娘还是没好气,道:“你有什么优势?” “我?......”何瑾就笑了,一指自己的鼻子道:“世人都误会我啊,以为我贪财好色、粗鄙无能......”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得色,可往后就越说越郁闷了:“还有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之类的......呃,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都误会我,这就是我的优势所在啊!” 这时候,朱秀英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憋着一张复杂的脸,道:“相公原来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不过,这些烂名声又能算什么优势?” “当然是加入他们的优势了,只要他们以为我就是那种烂人,当然会先想着拉拢腐蚀我,而不是干掉我嘛。然后,我不就成功打入了敌人的内部?” 听到这里,崔氏渐渐有些明白了:“瑾儿,你的意思是......先迷惑他们,然后设计让他们一步步露出马脚破绽,最后再一网生擒?”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也不全面,毕竟陛下和内阁等大臣,是想让我通过淮安一地,掌握整个大明盐业的弊端......” 说到这里,觉得话题又有些扯远,何瑾就简洁概括道:“反正在淮安一地,我想到的就是这个法子。然后打开了突破口,才可以点带面,最终破悉整个大明盐务的弊端。” 这一下,在场众人不由露出了沉思的神色。尤其崔氏和朱秀英,刚才还实地考察了盐城的盐场,深感坐困愁城的痛苦与无奈。 此时听了何瑾一番话,不由佩服他的高瞻远瞩:貌似入淮安前,他就预料到这种状况,且制定了相应的对策。 沉思一番后,老娘便开口道:“瑾儿你说的有道理。若非亲眼去看了,娘也以为只有那等刚正不阿,敢同贪官污吏抗争到底的清官,才是老百姓的救星。” “可现在看来,用那等法子同贪官污吏做斗争,不明所以的百姓只会跟着吃苦遭罪,还要念清官的好。最后事情恐怕没办成,还会留下一堆更烂的摊子。” 说到这里,她不由默默一叹,道:“只要瑾儿你秉承初心不变,真正是为了百姓好。中间过程什么的,娘也不在乎了,娘......支持你。” 然后,崔氏就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最后还说道:“以后这个家,就由你做主了,娘就安心当个贵妇人,不会再给你添乱。” 看着老娘落寞的背影,何瑾不由想到当初在磁州,这位曾经白莲教的魔女,被压迫到大冬天靠浆洗衣服,也不肯低头向生活服输的情景,心里不免有些小酸楚。 不过,他可不是任由情绪影响的人,最拿手的反而是影响情绪。 随后眼珠子一转,就轻佻开口道:“娘,你也别光想着偷懒,抽空也给儿子找个后爹啥的。毕竟今年你才三十多出头儿,正是风韵犹存的好年华......” 话还没说完,果然看到老娘不落寞了,反而瞬间杀气腾腾、火力全开:“兔崽子,你皮真的痒了是不是?” 说着不知又从哪儿,变出了笤帚疙瘩。 可就在动手前,看着儿子那故意讨嫌的脸,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温暖。又快速地藏起了笤帚,嘴硬一句道:“改日再收拾你,今日没那个心情......” 说完,就步调轻快地走了。背影,明显也比刚才的落寞,轻松了许多。 可朱秀英的脸就越来越黑,毕竟老娘走了,她这派就失了一员大将。而且想着何瑾的解释,要跟官绅们快速搞在一块儿,吃吃喝喝、花天酒地自然是免不了的。 以及,叫几个姑娘听个曲儿,搂搂抱抱啥的,也都是逢场作戏。甚至进一步说,他还是为大明的盐业献身了呢,自己非但不能反对,反而还要鼓励? 这算哪门子的歪理? 越想越怒,气得她干脆上前言道:“相公,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不如到我的房间,相公好生指点一番如何?” 说话的时候,她脸上还是带着笑。但眼中的杀气,就连远远躲着的金元,都吓得猛然一哆嗦。 就在金元以为何瑾会识相保命的时候,不料真正的纯爷们儿仍旧硬气,一挺身傲然回道:“哼,还怕了你不成?” 然后,金元就打算去棺材铺里走一遭,看看啥木料的棺材最结实了......不过随后想了想,好像还是先收尸比较重要。 看着后院儿没什么人,他就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然后趴在窗户外偷听。 果然,两人进去没多久,便听到朱秀英一声娇叱响起:“看剑!” 接着就是何瑾恼怒的声音:“哼,要谋杀亲夫么!” “给你个教训,反正说也说不过,只能动手了!” “幼稚,动手难道就是对手了?” 两人当即乒乒乓乓战在一起,窗户外的金元听着,手心儿里都攥着一把汗:完了完了,果然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老爷怎么就那么犟呢...... 可听了没一会儿,里面的动静,就有些变味儿了。 一阵桌椅破碎的声响后,似乎是何瑾制住了朱秀英,然后朱秀英怒喝道:“你这油嘴滑舌、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坏人,还不快放开我!” “我怎么油嘴滑舌了?......哦,忘了娘子应该是尝过的。” 何瑾依旧硬气,但更多好像的是调戏:“至于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娘子还真说对了。我跟那些庸脂俗粉只是表面一套,背地里的真功夫,都留着给娘子呢。” 接着,朱秀英慌乱的声音响起,似是求饶,又似是在鼓励:“不,不行,现在天还没黑呢。” “没关系,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听到这里,金元识趣赶紧退下。 可刚走没几步,瞬间又反应过来了,激动惊叹道:“老爷不愧是老爷,高,这招实在是高啊!......” 第五七零章 鳄鱼厉害,还是老虎厉害? 云雨收歇,朱秀英慵懒地背靠在床榻,拨弄着自己的头发。看着何瑾的眼神儿里,真是有万千说不出的郁闷。 原本吧,她是想揍一顿何瑾出气的。可没想到这小子早就憋着坏,结果现在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也没心情继续怄气了。 于是想了想何瑾的法子,又觉得其中漏洞重重,还是一头雾水:“你说淮安盐业那么大的利润,你光跟那些官绅们吃吃喝喝,就真能混进去?” “当然......”进入贤者时光的何瑾,可比朱秀英还冷静,随口答了一句后,又坏笑道:“当然是不可能的啦。” “这地方的盐商官绅那么精明又小心谨慎,怎么可能就因为吃了几顿饭,便将我引为自己人?” 一听这个,朱秀英就觉得自己被骗了:“那你之前还说得信誓旦旦......” “笨嘛,他们不把我引为自己人,我难道就不会主动贴过去?”何瑾就一把搂住朱秀英,哄着言道:“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是淮安盐司的一把手。” “他们此番是提前囤积了不少盐,但这生意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以后他们若还想贩盐,怎么也绕不过我的。” 说到这里,他就悠悠看着上方的遮幔,继续道:“总得来说,拉拢腐蚀了我,要比干掉我后,再等来新一任同知要好得多。” “有了这么个前提,而我又表现得那么粗鄙无能。再故意卖他们一个破绽,事情不就办成了?” “故意卖一个破绽,然后授人以柄?”朱秀英有些品到味儿了,道:“你这人的鬼点子,怎么一个接一个的?” “这又算什么?”何瑾却不以为然,道:“钓鱼不就是这样?......首先得有鱼饵,只要不贪心那点饵料,鱼怎么也不会上钩的。” 这时候,朱秀英就来劲了,轻推了一把何瑾问道:“唉,那你打算如何作饵?万一玩脱线了,钓到一只鳄鱼咋办?” “鳄鱼?......”何瑾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然后就认真地看向朱秀英,半晌都不一句说话。 朱秀英顿时被看得有些发憷,疑惑问道:“你这眼神儿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在想,到底是鳄鱼厉害,还是老虎厉害?” “当然是老虎厉害。”搞不懂话题怎么突然到了这里,但朱秀英还是回答道:“照弟当初就拿鳄鱼和老虎比试过,结果老虎三两下,就把鳄鱼摁在地上咬死了。” 然后何瑾就猛地一拍掌,道:“这不就行了嘛!......我连母老虎都娶回家了,还怕什么鳄鱼。真钓上来一只鳄鱼,就把家里的母老虎放出来,看他们能奈我何!” 朱秀英当时就被气坏了:绕了这么个圈子,原来是拐着弯儿在说自己凶!......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她就动手要拧何瑾,谁料何瑾一下就溜下了床。 然后朱秀英也要追着下来,他又忽然提醒道:“公主,咱家大好的春光,可别让别人看了。” 朱秀英又气又急,可也不能跟个男人一样无所顾忌。只能眼睁睁看着何瑾穿好了衣服,然后再丢她一个飞吻,洋洋离去。 不过,就在她以为何瑾那啥无情的时候,谁料门随后就被侍女们推开了。朱秀英有些疑惑,侍女就解释道:“是老爷让我们,来服侍公主更衣的。” 这下,她脸色就好看了许多,嘀咕了一句:“嗯,还算他有良心......” 可穿好衣服后,又看到一位侍女进来,手里捧着笔墨纸砚,道:“公主,老爷说穿好了衣服,该把信写写了。” “信,什么信?”朱秀英就一脸疑惑,可明眸一眨后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家伙刚才说的,可不是玩笑,而是在暗示自己! 不错,他若想授人以柄,前提自然得有父皇的绝对信任。否则,他在这里授人以柄了,弘治皇帝却当真了,岂不是跟上赶着送死一样? 想到这里,朱秀英算见识到了何瑾的周密和聪明:因为她压根儿没想到这一层,可何瑾非但想到了,还特意交代由自己来写。 自己毕竟是陛下的养女,十几年感情不是白给的。 这信若是由何瑾来写,不过臣子向陛下汇报国事;可由自己来写的话,那就是家事了,两者分量和意义完全不一样。 这时候站在院子里的何瑾,却忍不住微微摇头,叹气道:“唉,还是得慢慢调教啊......这事儿换来秀儿和清霜,不用提醒早就办了。” 想到这里,他捉弄之心又起,再度唤来一个丫鬟道:“将这一百两银票交给公主,剩下的,就什么话也别说。” 这时候,朱秀英已然写好了信,并交给了侍女拿去送往驿站。接着又看到那一百两银票,娥眉轻蹙:“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她思来想去,怎么都没个头绪。 可一回头看到侍女正在整理床被的时候,忽然就恼羞成怒,拍案怒喝道:“真是岂有此理,把本宫当什么人了!” 然后似乎还是气不过,又画蛇添足地来了句:“他就才给一百两?” 但这话一出口,顿时更不像话了,气得她提起剑就要找何瑾算账。然而这时院子里,哪还有何瑾的半分身影? 此时的何瑾,已带上了一队侍卫,奔向了润祥商行。 说起这瑞祥商行,其实就是山西这些盐商的大本营。商行明面的主家是钱华,就是何瑾刚来淮安时,陪酒的其中一位富豪。 不过背后真正主家是谁,何瑾喝了这么多场的酒,也没打探出个名头。 反正这钱华表面上看干净得很,但绝对在朝中人脉广博。又在淮安这里经营十几年,黑白两道都有关系,很是了不得。 到了商行外面,小伙计一见马车上插着盐司的小旗,赶紧谄媚地小跑过来:“敢问是哪位达人来了,小的给您老请安。” 何瑾就把车帘撩起,风骚地一笑:“是咱淮安城里,姑娘们人见人爱的同知。” “哎呦,何大人怎么亲自来了!大家伙快给何大人见礼。”一声喊,门口的所有人都急忙跪了下来,口称大人,砰砰磕头。 何瑾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了看这帮人。虽说已品尝过权力带来的享受,但不影响他......嗯,再享受享受。 “哈哈哈,都是懂事儿机灵的好伙计,好好干!”口头儿夸赞了一句,又随口吩咐道:“去告诉钱老板,就说我来了。” “是是是。”有人就连忙往里面跑,管事的亲自引路,请何瑾往客厅而来。 到了客厅,何瑾才发现这商行别看外面不怎么起眼,可屋子里摆设考究,竟是一水儿的紫檀家具,富丽堂皇。墙上挂着的字画,也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看来这润祥的底子可很是雄厚不浅! 没一会儿,钱华就快步走了过来,一脸热情谄媚地施礼道:“哎呀,何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鄙店了,真是稀客稀客啊。” 说着,钱华就一躬到地,别提多恭敬了。 然而,何瑾这时候却一脸惆怅,叹气道:“唉,人生了无生趣,也不知道该干点啥。这不,听说赵老板有门路,本官就来串串门儿......” 钱华当时就愣了,拿捏不准何瑾是个什么意思,只能试探问道:“大人若是烦闷了,不妨去醉仙居......” “别提什么醉仙居、春满楼、卧柳轩了,都是一路的货色。吃吃喝喝,搂搂抱抱的,过几日也没什么新鲜了。” 然后,他又继续哀怨了起来,道:“再说本官虽然年轻,可也不能那么快,就被掏空了身子,是吧?......” 钱华当时的脸色,就跟吃了苍蝇般难看,心道:小祖宗,原来你还知道这些啊? 不过,你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梦想!......钱老板你知道吗?”何瑾就忽然一扭头儿,好似终于找到了什么人生方向一样,道:“做人假如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我,这......”纵然赵明华再圆滑世故,能说会道,这会儿也彻底哑口无言了。 毕竟,一个吃啥啥没够、要啥不嫌多的家伙,突然一本正经跟你谈梦想,你也会惊到不知该说啥话的。 第五七一章 我有一个梦想 “何,何大人......呃,不知大人的梦想是什么?”惊讶了足有两息的时间,钱华才一脸迷糊地问道。 没错,这时候他还是有点晕。 可这时候的何瑾,却开始眼中充满了憧憬,动情地缓缓言道:“我有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大明王朝会更进一步。有朝一日,这个王朝的百姓将再无饥馑,人人富足幸福。” 听了这一句,钱华心中嗤之以鼻:这种场面上的官话,说了跟没说一样,简直还不如放屁。 可就在他准备附和一下,打发何瑾滚蛋的时候,又听何瑾继续声情并茂道:“我有一个梦想,梦想着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大明恩德披露,泽照世间四海。 “这就是我们的梦想。我怀着这种信念来到淮安。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将能从绝望之嶙劈出一块希望之石。” “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将能把这个帝国哀嚎的贫困之声,改变成为一支洋溢富足美好的美妙乐章。” 这个时候,钱华忽然略微有些认真起来。 看着何瑾坚定的面容,听着一字一句的陈述,他忽然感觉眼前这个少年,似乎不单是在说大话。 “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将能一起劳作,一起出谋划策,一起斗争,一起同甘共苦,一起创造财富。因为我们知道,终有一天,我们是会有钱的。” 说到这里,何瑾猛然站了起来,向着京城的方向拱手作揖,道:“在富足到来的那一天,所有大明的百姓,都将以饱满的情绪高唱颂歌。” 钱华这时候就有些愣,可随后何瑾猝不及防就真的唱了起来:“啊!......我的祖国,美丽的富足之乡,我为您歌唱。您是给予我们骄傲和幸福的地方,让富足和幸福之声,响彻每个山岗。” 最后,他猛然一转身钱华,郑重总结道:“如果大明帝国要成为这样的天朝上国,人人富足的这个梦想就必须实现!” “我的梦想就是要让富足之声,从青藏的巍峨峰巅响起!让富足之声从长城的绵延峻岭响起!让富足之声从安南以北的繁茂丛林中响起!” 听完这一席话,钱华整个人都怔立不动了。比起刚才震惊,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感叹:这位何大人......疯了啊! 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就是搞邪教造反的那些家伙,也不敢喊出来啊! 这,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是请道长前来驱魔降妖,还是请和尚诵经念佛......或者为了保命,先派人去知府那里告发,省得到时候连累自己? 真的,钱老板做了半辈子生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任何纷争刁难他都能圆滑处理......可第一次遇到何瑾这样儿的,他真的懵了啊! 然后大脑一片空白,他张着嘴跟二傻子一样,看到何瑾那清澈的眼神儿,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该回句话。 可脑子现在转不动啊! 没办法,只能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那不知大人,呃......打算如何实现这个梦想?” 何瑾似乎就在等钱华的这句话,随即迅速收起了‘胸怀大志、无限憧憬’的神态,转变地无比现实,一脸认真地道:“嗯......这个嘛,本官早就想好了。” “咱们要先富带动后富,只有我们这些有才能、有地位、有本事的人先富起来,然后带动剩下一部分不富的,到时候不就整个天下都富足了吗?” 钱华这时的感觉就跟被雷劈了一下,又被冷水兜头浇了一遍,整个人不知该怎么才好:你二舅亲大爷个腿儿的,什么你有个梦想、先富带动后富的。原来到头儿来,还是想自己捞点钱啊! 至于绕这样一个大弯儿? 你们京城过来的这些高官,都这么会玩儿的吗? 钱华嘴角止不住抽抽儿了几下,脸色简直无法形容,挥退那些无关的人等后才问道:“那不知大人,想如何先富起来?” “这个嘛......本官也早就想好了。” 话刚听到这里,钱华就觉得心有些抽抽儿。不知为何,他发现开始对何瑾的语调儿、用词,尤其是‘我早就想好了’这句话,有些过敏了。 但何瑾不管他这个,继续神秘兮兮地说道:“钱老板想必也知道,本官在边关那里有些门路,而且吧,家里的小妾正好开了个镖行。” “这个......你懂的。塞外那边儿,食盐可是很抢手的货。镖行呢,也需要扩展下生意,打开下南方的市场......” 暗示......不,明示到这份儿上,钱华当然明白:“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手下的镖行,运一批盐到边关塞外?......” 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已开始骂娘了:好你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刚来淮安的时候还装的那么像!让我们以为只带你吃喝玩乐、好好伺候一番,然后送些贵重礼品就能打发了。 没想到,你这家伙是吃了吃了、玩也玩了,礼品也没少收。结果到了最后,骚操作这么花里胡哨! 不过骂归骂,钱华也没多少怨恨。 毕竟干这行时间久了,早就明白世间的一些道理。尤其这些身居高位、手握权柄的家伙们,更是千里当官儿只为财。 至于梦想什么的......呵,嘴上说说糊弄一下朝廷,弄个人设就行了,哪比得上真金白银握在手中实惠? 可他这里想想心理平衡了,何瑾还连忙摆手否认道:“钱老板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你的瑞祥盐行,雇佣龙门镖局运了一批盐到边关贩卖,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然后,他又一负手挺身,极其理直气壮地来了一句:“本官乃堂堂朝廷要员,岂能沾染那等铜臭俗务?” 这下钱华还是不怨恨这世道,却忍不住恼怒起何瑾这个人了:真是......干了半辈子生意,第一次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 既想当那啥,还想立牌坊,天下的好事儿你都想占尽了! 可恼怒归恼怒,官商严重不对等的身份,以及日后还要仰仗何瑾......钱华只能极力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大人说的不错,多条商路多个朋友。这些事儿,小人自会尽一份心力。” 说到这里,他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大人此番,需汆买多少海盐?” “第一笔生意嘛,不用弄太多,随便弄点就行了。” 何瑾这时倒很宽容,可就在钱华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随后就听他言道:“嗯......就先来个五千石吧。” 钱华听这话差点闪了腰:五千石还不算多?......一石就是一百斤,就算按照如今淮安的市价,一斤盐也要三分银,五千石就是一万五千两。 而且还是运到边关那等地方,至少也是五万两银子的利润! 五万两银子......大明勤快些的百姓,一年都挣不到五两银子。你这是要一开口,凭空坐得五万人一年的收入? 如此比抢劫还无耻的行径,钱华一时都感觉自己词穷,实在不知如何才能形容,何瑾这样的狮子大开口。 然后,他僵硬的脸极其艰难地抽动了一下,也不知是笑还是哭:“大,大人是在跟小人开玩笑吧?” “开什么玩笑?” 何瑾就怒了,一甩袖子叱喝道:“这可是我的梦想!梦想......梦想你懂吗,是能用银子衡量的吗?” “梦想,是无价的!” 第五七二章 貔貅变饕餮 “五千石的食盐......相公真谈成了这样一笔生意,还是用一斤盐二十文钱的低价?” 淮安城里一处镖师们正吆喝趟子手,收拾着大院儿的牙行中。账房里的沈秀儿听着何瑾的话,杏眼一下睁大了:“相公,咱镖局的招牌都还没挂出去,你就揽下了这么大的一个活儿?” “嗯,这不就是看咱人手还没齐备,只能先接了个小生意。” 何瑾看样子还有些小不满,略带抱怨道:“秀儿,咱镖局在淮安的进展,可是有些慢啊。胆子要放大一点,步子要加快一些嘛。” “相公,咱镖局的业务其实进展也很不错了。原本就有自家的生意需求,另外相公在朝中结识的那些人脉,也都帮衬着,进展其实已经很快了。现在整个大明,除却很偏远的一些地区外......” 说着这些,沈秀儿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是:“相公是怎么揽下这笔生意的?而且还是一斤二十文钱的低价......不,这简直都不是低价,而是成本价。” 淮安这里虽然煮海为盐,可盐也是有成本的。可就算将盐引、常例、损耗、工钱等都折算到盐里,也就一斤盐二十文的样子。 “哦,顺手随便弄弄而已。”何瑾就挠了挠头,一副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风骚地回道:“总不能为了授人以柄,直接找人要贿赂吧?” “那样弄的话,就太没技术含量了。还是这样迂回一下比较好,既帮衬了自家生意,又不会让那些盐商起疑,两不耽误。” 沈秀儿只知道,何瑾肯定会对那些盐商出手的,但还不清楚具体的细节。此时听他主动说起,不由详细问了一遍。 可听了解释后,她整个人就有些气愤,俏颜一下涨红,拍案而起指责何瑾道:“相公,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提前跟奴家商量一下!” “你怎么能......只要五千石呢!我们镖局在淮安是人手不足,却能从别的分部调拨啊,倒卖个万石食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何瑾这下就惊了,但随后就越看沈秀儿,越觉得可心顺眼:夫妻两口子最重要的是啥?就是三观和志向相投啊! 有这样一位知道往家里扒拉钱财的媳妇儿,何愁没好日子过! 随后他接下来他的话,也就温柔多了,道:“哎呀,第一次最重要是让对方接受。五千石这个标准,我是仔细核算过的,不能上来一刀捅疼了,影响为夫的全盘谋划。” “不过,我原本想着搞那么两次,就让那些盐商狗急跳墙,主动捏住我尾巴的。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觉得这种事儿......应该多做上几回。” 一听何瑾从善如流改了主意,沈秀儿当即也美得眉眼弯弯,甜笑道:“相公果然聪明能干、足智多谋,奴家能嫁给相公,真是几辈子积下的福分。” 何瑾当即也受用无比,佯装生气道:“你这人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是我娶了你,才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怎么能说反了呢?” 都老夫老妻了,说这话当然没当初谈恋爱时的甜蜜。可就是平淡的真心实意中,互相给对方一句赞美,生活才一下有了光。 然后这两位三观志向相投的两口子,就快速核算了镖局各分部能调拨过来的人手,以及揣摩一番盐商们的心理,估摸着如何才能敲诈利益最大化。 最后达成共识后,不由又相视一笑。 随即沈秀儿就扬了扬头,何瑾便识趣慢悠悠地回到了府中,路上还忍不住感慨:“嗯.....政治场面儿上有公主照应,生意上有秀儿负责打理。” “没办法,就是因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才娶了如此顺心可意的两位媳妇。”自夸没有捧哏的,未免觉得有些美中不足,何瑾就转向身后问道:“你说是吧,金元?” “老爷英俊潇洒,说的话自然是对的。”金元当时就奉送了一张极为赞同的笑脸,但等何瑾转过头后,笑容当时就消失了。 可真是专业级别的假笑。 并且,随后他还忍不住小声快速嘀咕了一句,看那口型应该是四个字:臭不要脸! 接下来的日子,何瑾隔三差五就往瑞祥盐行那里跑一趟。每次见到钱华后,都让这位钱老板打一个哆嗦。 毕竟他每次过去,不是‘有一个梦想’,就是‘我们要有信念’。然后就厚颜无耻地从人家那里敲诈食盐,还一次比一次数量大。 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尤其对于逐利的商贾来说,钱更是相当于命根子。可何瑾这样的薅羊毛法儿,真是快把人家钱老板都薅秃了。 刚开始的时候,钱华还能人前保持一副笑脸,就当打发瘟神。 可随着何瑾的胃口越来越大,敲诈愈加明目张胆,钱华就是拿出淮安盐业商会会长的名头,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威逼利诱,都从其他晋商那里讨不出盐后,两人的矛盾终于憋不住爆发了。 “何大人,小人这里是真的没有盐了。且你就是杀了小人,小人也从各盐行那里弄不到盐了。” 瑞祥盐行的花厅中,钱华说的话虽然很怂,可脸色铁青,眼中更是怒色隐现,显然心底对何瑾已没一丝耐心了。 他是真没见过这样的! 早就打听到京城有这小子贪得无厌的传言,可真正见识了后,才知道传言真是靠不住——那里是只貔貅,这简直就是头饕餮啊! 可端着茶的何瑾,当时就把茶碗摔地上了,露出一副无赖的嘴脸:“钱华,你是给脸不要脸是吧?......你们这些多年赚得盆满钵溢的奸商,难道就没一点追求,不想着为大明百姓做点好事儿?” 听这家伙还如此厚颜无耻,钱华这次就不惯着了,冷笑道:“大人,也没见你将家产分给穷苦百姓,先富带动后富的。您这样的操作,可真叫小人有些看不懂。” “混账王八羔子!”何瑾当时跳脚起来,指着钱华的鼻子骂道:“你这样狗一般的东西,也敢教训本官?看来,你这生意是不想着继续做下去了!” 撂下这句话,他怒气冲冲地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儿的时候,还忍不住又放了句狠话:“哼,你给本官等着!” “等着就等着......”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别提受了大半个月的钱华,更是早就受够了:“别以为凭着运气好,在京城图谋到了这么个好差事,就能在淮安为所欲为。朝堂上的水儿可深着呢,大人当心别淹到了还不自知!” 何瑾就瞅了钱华一眼,又忍不住轻蔑地言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原本还想着这次生意谈成,给你些甜枣尝尝。既然如此不识抬举,那就真刀真枪见上一场,你才会知道本官的厉害!” 这话说完,他就再也不回头,大踏步走了出去。 钱华也忍不住唾了一口唾沫,愤恨地言道:“大人的好酒,小人可喝不起,好走不送!” 两人这下就算撕破脸了。 不欢而散后,钱华当即来到了书房,亲自研墨写了封信。 待吹干了墨迹,才召来心腹随从,仔细交代道:“这信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你知道该送给谁的。” “记住,那人要是问起来,就说我这里是实在没办法,养不起那头貔貅了,被逼无奈才只能......” 说着,钱华将手往空中一横,做了狠厉切割的动作。那亲随当即会意,郑重点了头后,快步走了出去。 两炷香的时间后,他一人双骑出了淮安府,快速向着京城的方向奔去。 可刚行到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忽然看到一张渔网当头从树上撒来。来不及躲闪,连人带马就滚落了一团。 紧接着,一队人马忽然从两侧树林围了上来。 当前一人身穿飞鱼服,背上还挎了一张大弓,一副跟何瑾一样的惫懒口吻抱怨道:“怎么才来呀,大家伙儿都等你老半天了......” 第五七三章 老大,你有了?...... 在严刑逼供这方面,就算加入何瑾最晚的王英,也绝对得到了真传。 不过半个时辰,他就一脸意犹未尽地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对着坐在椅子上悠悠喝着茶的何瑾言道:“老大,问出话了,他此番要去的京城府门,是张府。” “哦......是张谊张尚书的府上吗?”何瑾似乎并未多少震惊,更多反而是意料之中的淡定。 说起这位张谊,你或许没有听说过。 毕竟......嗯,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这位老人家也没啥丰功伟绩,干过啥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又或者在历史攸关的紧要关头露过脸。 但是,他的儿子你一定是听说过的。他的儿子就是那位......呃,在历史长河上也籍籍无名的张允龄。 好吧,没办法,晋商在朝堂上的势力就是这样。虽然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但人家就是不显山不露水,隐藏得很深。 不过不要放弃,只要用心去挖,一定能挖到真料的。否则晋商也不会在明代历史上,占据一部分篇幅。 既然张谊的儿子不行,那就该孙子了。 这位你肯定觉得有些耳熟,他就是张四维——那位前期力挺张居正改革,推行一条鞭法,后来代替张居正当了内阁首辅,又反攻倒算、开历史倒车的。 好吧,说这么多,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弘治年间,晋商刚刚崛起,朝堂势力开始蔓延的时候,张家绝对是猥琐发育不浪的典型代表。并且在晋商势力逐渐壮大的过程中,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要知道张谊这礼部尚书的官位,可是正二品的部堂大员。 而且大明以礼孝治国,大凡入阁的大佬,都会先被升为礼部尚书,熟悉礼法,故而礼部尚书又有储相之称。 假如这些还不算什么的话,那最后一条就厉害了:按照规制,礼部尚书一般又是会试主考的不二人选,是那些天之骄子进士们的座师! 这样通篇捋下来,晋商的势力脉络,就很清晰了。 钱财方面有着垄断经营的盐,人脉方面有着天下荟萃的精英,经营多年后早已朝野上下全是奥援,且还有正二品的天官位置岿然不动......这样的官场势力,真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相较之下,何瑾聚合的勋贵武官、皇亲国戚,简直就是一群上不了席面的草台班子。两者对杀起来,有种天线宝宝跟奥特曼叫板的荒唐。 然后王英就不淡定了,虽然他还不清楚两者之间的差距,但也明显感觉出势力的完全不对等,担忧道:“老大,人家势力如此庞大,我们还怎么玩儿?” 何瑾就扭头儿嘿嘿一笑,道:“你怕了?” 王英当时犹豫了一瞬,可随即便开口道:“小人能有今日,全是大人给的。就算让小人交出这条命,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然而听了这话,何瑾却摇摇头,道:“那你娶的那位美娇娘呢?......假如我记得不错,当初你也跟人家许下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的誓言吧?” 提起寒月,王英面色不由闪过一丝温柔,但随后又是说不出的痛苦:“寒月的一家老小,也是拜老大所救。倘若我不幸走了,我相信她那等刚烈的女子,也会随我一同而去,报答大人恩德的。” 何瑾闻言,这下连头都不摇了,只轻声说了两个字。 王英正在强化下定决心,一时没有听清,便开口问道:“老大,你刚才说什么?” “傻逼。” “嗯?......” “我说,你俩真是傻逼。”这次何瑾声音大了很多,道:“跟了我也有不短时日了,怎么就没多大长进,还是江湖上那种报恩报德的愚蠢想法?” 这下王英都呆住了,疑惑地道:“大人,士为知己者死,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何瑾就正过了身,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死的前提,肯定是我已玩完了。既然我都死了,你跟着陪葬又有什么意义?难道,咱还能跟秦始皇一样,组个队到了阴间大闹阎罗殿?” “那,那手下应当怎么做?” 出身江湖的王英,重诺忽死、知恩图报的信念早已印入骨髓。可听何瑾这么一说后,他忽然觉得自己跟着去死......嗯,怎么说呢,还有点被人嫌弃的感觉。 “当然是逃命啊,活下去啊!” 何瑾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道:“活着有啥不好吗?大明的猪肉排骨,难道炖着不香?还是寒月嫁你后,给你戴了一顶顶的绿帽子?” 然后他就又一撩额头,自恋地道:“虽然我的确很有人格魅力,可生活如此美好,你老想着跟我下阴间副本组队,也不算个事儿啊?” 这一句话出口,王英虽然不懂什么‘阴间副本组队’,但也半点不想陪着何瑾下去了。 不过出于江湖上那些朴素的是非观,他稳了稳情绪后,还是开口问道:“那大人对我夫妇这般大恩,我等当如何回报?” “你自己想呗......比如保护我的家人,待我的后人视如己出之类的。隐姓埋名挣俩钱儿后,记得给我的孩子买俩糖葫芦,不让他们流落街头什么的。” 王英听后神色一副不以为然。 并不是他没良心,而是这早就在他的规划当中。不过这种情况,都是何瑾有后的前提,可现在的何瑾......等等! 一听到这里,王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老大,你有了?......” 何瑾一听就跳了起来,郑重否认道:“什么叫我有了,我有那个功能吗?” 王英一颗心,顿时又凉了。可想不到随后何瑾又嘴角一弯,一脸幸福的风骚模样言道:“准确来说,是秀儿和清霜有了......” 然后他明显也欣悦不已,嘴上也絮叨了很多:“我也不知道她们之前啥毛病,非说我没娶大妇之前不敢先怀孕。现在正室娶了,后院儿状况也基本稳定,所以来淮安后,我努力了一下下,自然一切水到渠成。” 一听这个,王英好似比何瑾还高兴,连连恭贺道:“恭喜大人,恭喜大人终于有后,何家香火不断!” 何瑾也就喜滋滋地摆摆手,道:“哎呀,一般一般了。正常男女都能办到的,不是啥大工程......” 王英顿时一张笑脸又凝固了:老大,你就不能正常一点!我是在夸你办成了这项工程吗?我是在......呃,好吧,男女成亲女方怀孕,的确是挺正常的。 尤其如今何瑾正卷入这等剧烈的利益纷争,前途未卜、生死不知。这次两位小生命的来临,的确既是喜悦,更是一种激励和挑战。 难怪老大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的话,原来就是怕自己一时脑热,才提前给自己布置了今后的任务。 一项长远且艰巨的任务。 想到这里,王英不由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压在心头。 望着眼前的少年,他诚心实意地一躬身立誓道:“老大尽管放心,王英哪怕还有一口气在,也绝对会照看好老大的家小,决不食言。” “为大明百姓的福祉,老大尽管放开手脚,同那些损公肥己的恶官斗到底。”说着,他甚至拔出了绣春刀,看样子还要刺血为誓:“老大,你就放心地去吧!” 听了这番话,何瑾显然动容不已,眼眶都渐渐有些发红,一呼一吸间很是沉重急促了许多。 随即望着王英那坚毅的眼神儿,他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了过去:“混蛋啊,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 “刚才我说了那么多,你到底都听了个啥啊......我是说万一,万一我那天不知怎么又穿越了,你要替我照顾好我的孩儿啊!” “至于什么张谊,什么晋商,什么淮安上下官绅的。他们要战就来战啊,你老大我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说起这个,一股无比强大的自信,就从何瑾身上霸气四漏:“他们算个蛋啊,老子随便玩一玩,就能搞垮他们!” 第五七四章 快弄死这个狗官! 审讯完那个送信的之后,就让王英把他放行了。让他该继续送信,就接着送去。 毕竟对于何瑾来说,这只是开战前的一个小插曲。确认一下晋商幕后的大佬,是否与猜测一致罢了,连个开胃菜都算不上。 真正的开战,是在何瑾回到盐司衙门,下达了禁盐令之后。 哼,你们不是盐商吗,不是要靠着贩盐才能挣钱吗?偏偏这些时日你们不是又自导自演,弄出了倭寇作乱、袭击盐场的动静吗? 好啊,我可是盐司的同知,正好可以借着这个幌子,加强盐场的守备进出,让你们手里拿着盐引也进不到盐! 并且,这些时日我可从你们那里捞了不少存货,你们难道不需要新补充一批?现在,就让你们一点盐都进不来,看你们还能怎么办! 果然没过几天,淮安的那些盐商们,就发现问题了。 仓库里的食盐一天天减少,可盐场那里就是死活不放盐。如此只出不进,生意眼看是做不下去的。 可没想到,众人一齐聚到了瑞祥盐行商量对策的时候,钱华听闻消息后反而笑了:“这就是个生瓜蛋子,在府里憋了两天,原来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简直愚蠢透顶。” 说着,钱华还忍不住大手一挥,下了结论道:“如此看来,这家伙真的不学无术。只是凭着些运气,不知怎么才当上了这等高官。如此草包一个,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这时候,就有其他盐商不满了,道:“钱老板说话未免太不中听,你们瑞祥盐行家大业大,撑个十天半个月的没问题。可我们都小家小户的,哪能跟那草包这样耗下去?” 接着就有人接口,附和道:“不错,别管人家这个官儿是怎么当上的,人家现在就直接操纵着我们的生死。要我说,钱老板就是太不会办事儿,非惹恼那混账干啥?” 听着这些连草包都不如的家伙叫嚷,钱华真是被气笑了,忽然一拍案道:“行了,你们也别叽叽歪歪了,这些天你们的缺货,我瑞祥盐行可以贴补一些。” “谁让咱们天下的晋商,是一家呢。”抛出诱饵后,他又继续道:“不过,既然是一家人,也要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钱华都说到了这份儿,而且混这行的多多少少也知道人家背后有人,当即纷纷问道:“不知钱老板,究竟是怎么个章程?” 钱华忍不住呵呵一笑,道:“老夫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着,便将自己的计策,向这些盐商们道来。 一时间,听完计划的这些盐商,全都傻了眼:“钱老板,我们这样跟官府作对,那能成吗?” “那你们现在去求他,觉得能有用吗?”钱华不答,反问了一句。 众人一想何瑾这些时日吃啥啥没够,要啥不手软的德行,不由齐齐摇了摇头。然后彼此对视了一眼,又都目露凶光,一咬牙拍着大腿道:“成,这事儿就这么干了!” 到了七天后,盐司衙门这里就热闹了。 这一天,何瑾正在屋里趴在柳清霜的肚子上,想听听胎音——虽然他也明知道,才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有胎音。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两口子初为父母,这幼稚的甜蜜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就在两人沉浸在幸福时光的时候,金元慌慌张张地走跑过来了,哐哐敲了门后叫道:“老爷,不好了,衙门前有人闹事儿了!” 被打扰了的何瑾,当即就一脸的不爽,怒气冲冲地开门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盐司衙门口闹事儿?” “不,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而且,还是老爷都惹不起的人!”金元明显吓得不轻,说话都磕磕绊绊的。 何瑾就不信了,笑道:“我还不信这个邪了。整个淮安城最大的莫过于知府,可知府跟盐司又不是一个系统,根本管不到我们。” 金元想解释都感觉解释不清,就央求何瑾道:“老爷,这时候你就别装......呃,老爷赶紧出去看看吧,这次的事真不小!” 何瑾这下也感觉奇怪了,就跟着金元就出了后院儿。 来到前堂后,才发现胡判官早在等着这里,一看到自己就抱怨道:“大人,你总算出来了,外面恐怕都要哗变了!” “哗变?......”何瑾这才变了脸色,道:“闹事儿的是,是百姓?......” “可不,除了百姓们还有谁?” 胡判官说这话的时候,可没什么好语气,甚至还继续抱怨道:“若不是大人瞎胡闹,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何瑾这会儿可没搭理他,而是震惊于老百姓为何要哗变。 要知道,朝廷对于百姓哗变一事,可是相当重视的。这不仅说明为官的无能失德,还连带着整个大明官场都跟着丢人。 一般像这样败坏了整个官场名声的家伙,任凭你只手通天,最好的结果也会是丢官罢职、永不叙用。而严重的,抄家灭门都不算稀奇。 “还不是大人下的那狗屁禁盐令,当初下官就劝大人别胡闹,大人就是不听。盐这东西可是百姓们每天都少不了的,你这下绝了他们的生路,他们怎么可能不来闹?”看何瑾一副懵傻的样子,胡判官更是心中鄙夷,说话愈加不客气。 然后,何瑾也一副着了慌的模样,开口道:“速速带本官去看看,本,本官......看看能不能将百姓劝回去。” 胡判官就没好气地带路,来到了大门前。然后何瑾一露面,看到整条大街上全是人,黑压压的一片。 这时衙门上下的兵丁全都严阵以待,手持着武器如临大敌,紧张地盯着这些百姓的一举一动——从三天前起,第一批十几个百姓到衙门请愿,到现在已经超过三百多人,一眼都望不到头。 他们头顶着血写就的请愿书,在衙门前默默抽泣,因为兵丁告诉他们不许喧哗,他们还服从命令。可是渐渐的,上了年纪的撑不下去,软软倒在地上,小孩子忍不住饥饿,大声的嚎哭。 到了今天的时候,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眼神之中,已渐渐多了一种情绪,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情绪。 经验丰富的盐司巡检赵麻子知道,那是狼的阴冷眼神! 平时打骂欺凌都不知道还手的家伙,一旦疯狂起来,就会像狂暴的江河,汹涌着撕碎一切。别看这些人跪着,赵麻子带着兵丁们站着,可赵麻子心里清楚,被包围的反而是他们。 一旦哗变起来,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更不要说盐司衙门的兵丁,说是负责缉拿私盐贩子,实际上只能欺负下老百姓。且他们也是本地人,大事上心里也向着淮安百姓的。 所以每当人群出一点动静,每当更多的百姓聚集过来,赵麻子的心都几乎都要跳出来。然后回头看了眼大门,心中暗暗咒骂那个狗屁不懂、惹出这场乱子的何瑾来。 不料,这时候却发现,何瑾竟然已出来了。 一下子,赵麻子的心就有些颤动:不管怎么说,这家伙至少敢做敢当,还算硬气。况且保护不了朝廷命官,他的命也跟着完了,所以赵麻子立马就想着,还是要保一保何瑾的。 可随着赵麻子眼神儿一动,百姓们也都发现了何瑾。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并且,远处更多的百姓也汇集了过来,人数儿很快突破了五百,一千...... 赵麻子感觉这会儿就守着,一堆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心中默默祈祷着: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快掌控一下场面! 然后,何瑾果然有了动作。 只见他缓缓扫过这些百姓的眼睛,面沉如水,猛然开口道:“哎呀,好可怕的啊,快快保护本大人!” 赵麻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心中止不住在狂吼呐喊:百姓们,快弄死这个狗官,我替你们打头阵! 第五七五章 我只想演戏...... 不仅是赵麻子,这时连站在何瑾身旁的胡判官,也想手中有块石头,然后照着何瑾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狠狠拍下去! 这是什么样的狗东西?青楼里吃喝调弄,一个能顶一屋子的人,自己出昏招惹来了麻烦,还想让别人保护? 大明朝怎么会有......呃,好吧,大明朝的确有不少这样的狗官。不过,做事如此低能无耻的,却绝对只有眼前这么一位! 一时间,百姓们听到何瑾的叫喊,怒火也陡然升腾了起来。 混在人群里那些盐商的托儿,也趁机大喊了一声:“百姓们,这狗官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命贱,就反了他娘的,法不责众,朝廷最后也会宽赦我们的!” 听着这么几声喊,赵麻子瞬间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冒了出来! 盐司衙门前只有两百的兵丁,可百姓却有一千余人,而且还都积攒了几天的怒火。并且,盐司兵丁也不可能将枪,扎进当地百姓的肚子,衙门的毁灭就在顷刻之间! 可就在此时,忽然听到远处一声怒喝:“统统住手!犯上作乱,可是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的大罪,你们都不想要命了吗?” 众人连忙向声音之处看去,只见淮安府大老爷刘祥带着全府的民壮弓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淮安府毕竟是一个府,全府的武备力量凑合在一起也有千余人,这样一下人数就拉平了。 更主要的是,在这个官尊民卑的时代,老百姓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愿意选择同官府对抗。 一时间随着官差们的急速涌来,刚刚想要暴怒起来的百姓们,又仓皇地跪倒在地,口中称呼着饶命。 随后,刘祥来到盐司大门,也不正眼瞅何瑾一眼,义正言辞地说道:“本官乃淮安的知府,有什么天大的冤情,尔等也当上报县衙,再递交给府衙处置。如此聚众作乱,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还想不想活命了!” 这时候,何瑾简直感动到涕泪横流,紧紧抓住刘祥的胳膊,道:“刘大人你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了......官官相护真的是好啊,大人快帮本官弄死这些该死的刁民!” 这时刘祥就极度厌恶地一甩袖子,仿佛看一坨屎般瞅了何瑾一眼,喝道:“什么官官相护,你这害民的狗官,败坏朝廷法纪,惹起滔天民怨。此事本官当场就要查清,上奏朝廷弹劾!” 说着,刘大人又正气凛然地对着百姓们言道:“出来几个代表,将冤情说清楚,本官此番定会为你们做主!” 这时何瑾就一副被抛弃的模样,惊恐不已地道:“刘大人,你可不能这样啊,咱们都是官,只管自己升官发财就行了,管这些刁民的死活干什么呀!你这样,不懂规矩啊......” 这一声声厚颜无耻的话出口,底下的百姓全都义愤填膺。 可同时他们也都看出来了,这何瑾就是个不学无术、刁滑无能的狗东西,这样的人活着,简直就是浪费空气。 随即,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就站出来了,对着刘祥疾声呼道:“青天大老爷啊,都是这个狗官,为了刁难我们淮安的盐商,下了什么禁盐令让我们没有盐吃。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只能来这里血书请愿。” “可,可大人也看到了,这狗东西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我,我们只是想有一条活路啊,万没有造反的心思......” 这老者一说完,底下百姓也都纷纷磕头附和。 刘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道:“本官也的确听说了,他下了禁盐令一事。当时就觉得此举简直可笑至极,万想不到他竟是为了向盐商索贿,才如此不顾百姓的生死!” “尔等适才所言,可都愿签字画押,让本官上奏弹劾?”说着,刘祥就一挥手,让随身的书吏当场扯了一家布行的白布,写下了状词。 百姓看到知府大人如此为民做主,当即也都纷纷答应,口称道:“草民愿签字画押,状告这为非作歹的狗官!” 随即,几十位书吏就拿着印泥,让百姓们在状纸上摁上手印。 一千余的百姓,还有后面陆陆续续赶来的,瞬间就摁下了数百的红手印,瞅眼望去简直触目惊心。 看到这一幕的何瑾,就彻底慌了神儿,跳着脚大叫道:“你,你们这些刁民,总想着害本官!不能摁,千万不能摁啊......摁了之后,我就没法接着演了啊!” 刘祥本来还趾高气扬地看着何瑾,忽然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有些疑惑:“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不能摁啊,这么精彩的大戏,中间还有知府大人您配合打转折,实在太引人入胜了。这么快结束,就不好玩了啊......” 何瑾这时看起来幽怨极了,但眼见木已成舟,随即就无奈地放弃了伪装,忍不住嘿嘿一笑道:“刘大人你看啊,这先是盐商掀起百姓哗变,继而又是您秉公直断的,然后再拿到朝堂弹劾......” “一切下来全都辣么合情合理,搞得就跟你同那些盐商没勾结一样。而且还能堂堂正正地铲除我这么一个贪官,多符合百姓们喜闻乐见的戏文剧情啊。” 这话一出口,刘祥当即勃然作色,对着手下吩咐道:“来人啊,给本官锁了这害民的狗官。死到临头,竟还敢如此血口喷人,诬陷忠良,真是不知所谓!” 然而,面对那些如狼似虎拿着锁具的民壮,何瑾却一点都不慌,反而还饶有兴致地继续说道:“首先呢,刘大人是行政体系,我盐司这里是单独的经济体系,两者可互不统属。另外,你虽是正四品,可我也是从四品啊,啥时候有资格能锁我了?” 这时民壮也来到了他跟前儿,正要动手。 但何瑾就一伸手指了指远处,道:“瞅好了啊,要是这锁具真安我脖子上,你被万箭穿心射成了刺猬,可别怪没提醒过你。” 那公人当然不敢将何瑾的话当放屁,当时就回头一看,瞬间冷汗直冒:原来不止什么时候,更远处那里赶来了一大队的卫兵。 这些卫兵可不是手持长枪、头戴红毡笠、身穿青直身、白袜黑鞋的普通兵丁,而是身穿鸳鸯战袍、头戴武牟、脚蹬皮靴的都司甲兵。手中除却长矛、刀盾等制式武器外,还有弓弩、火铳这些精良的远程兵器。 这些人犹如一条红龙,气势汹汹从两路包抄而来,彻底将盐司衙门的大街,围得水泄不通。 当前领队的那人看起来十分年轻,全副武装,还有两名百总跨骑着战马,负责手下驱散拦路的兵丁百姓。 三人来到何瑾面前翻身下马,领头的那年轻人就笑嘻嘻地问道:“叔父,侄儿来的还算及时吧?” 何瑾就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敷衍道:“嗯,还凑合吧,比另一位侄子来的早那么一点点。” 然后,张仑就得意一笑,对着何瑾言道:“是叔父派了两位好帮手,这跟着叔父的刘火儿和陈明达,当个百总都屈才了,以后侄儿还会提拔。” 话音落下,何瑾还没表示,就见这些甲兵当中,也开始出现了骚动。 终于等又一批人费劲挤到大门前时,身穿着由云锦中的妆花罗、妆花纱、妆花绢制成的飞鱼服,佩绣春刀的李承祐,上来开口抱怨道:“叔父,下次有这等事儿,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弄得侄儿着急忙慌的。” “忙慌个狗屁。” 何瑾就有些鄙夷了,道:“三天前百姓开始情愿,就让王英通知你开始准备了。你们锦衣卫啊......真不复太祖成祖时候儿干脆利索了。” 第五七六章 峰回路转 都司衙门精兵和锦衣卫的到来,立时让场上的局势,出现了巨大的反转。谁都没有料到,何瑾这么一个实锤了的草包蠢货,竟是位扮猪吃虎的高人。 赵麻子和胡判官看着眼前的一切,根本都反应不过来。 毕竟,将百姓哗变如此不当回事儿的,他们还是头一回见。更头回见的,是人家还真有资本,能搞得定! 百姓们却都傻眼了,一时间不由悲从中来,人人痛哭哀嚎:老天爷啊......还让不让穷苦人有活路了?有权有势的恶官,如此欺压百姓,这世上还有没有公理王法? 此时他们的期望,全都寄托在了刘祥的身上。毕竟在他们看来,这还是一位有良心的好官。 可刘祥这时候的脸色也很难看,也万没想到这么一个声名在外的草包废物,竟有着如此谋定后动的深沉心机。 最主要的是,虽然传闻他跟勋贵武官和锦衣卫有些关系,但关系竟会这么铁。这两股势力,真的会站在他这一边。 而且,听两人的称呼,似乎他们还对何瑾马首是瞻。 可如今事情已闹成了这样,他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顶上:“百姓们不要怕!都司衙门的兵也是管不到我们的,相反,没有兵部的调令,他们擅离职守,还是罪过一件!” 张仑这会儿就吊儿郎当地上来了,完全不将正四品的知府放在眼里,一纸调令拍在刘祥的面前,道:“堂尊大人有话可不能瞎说,我们早就奉了兵部的命令,协助叔父调查淮安盐务。” “更何况......”张仑又一指周遭的百姓,无不轻蔑地说道:“大人可都看到了,眼前有刁民们在此聚众作乱,我们还不现身,那岂非才是玩忽职守?” 说着,张仑更是一挥手,那些甲兵们当即又上前一步,长枪直指,刀盾横立,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百姓们一看到这弩上弦、铳上膛的架势,当时就有小孩子吓得嚎哭了起来,一片惊慌遍地。 然后......何瑾一巴掌就拍张仑后脑勺儿上面了,淡淡地说道:“行了行了,他们也都是受人蒙蔽的百姓,吓唬一下就算了。” “虽说你砍杀了他们,也不是啥大事儿。但能不砍还是别砍了,血腥呼啦的,整那些玩意儿干啥?” 百姓们一听何瑾这话,顿时......哭得就更悲惨了:你个狗官,到底是安慰我们啊,还是吓唬我们啊。 啥叫砍了也没事儿,我们就该这样冤死吗? “冤死?......”何瑾就又一扬手,这下显然有份量多了,立马让百姓们噤若寒蝉:“你们哪里是冤死的,分明是被人坑死的。” 说着,就一指刚才带头儿状告他的老者,问道:“谁让你们前来围攻盐司衙门的,为啥都剑拔弩张时候了,他们一个露面的都没有,只留你们在此等死?难道到了这时候,你们还不明白咋回事儿?” 谁知这老头儿还真是个老糊涂,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脖子一梗骂道:“还不是因为你这狗官,为了向那些盐商索贿,拉走了我们的盐,又下了禁盐令让我们全都没盐吃!若非你惹出了这等祸事,我们哪会来此请愿?” 何瑾这就气不过了,气愤道:“嘿,你这倔老头儿,这会儿还分不清敌友是不?谁告诉你们说,淮安的盐行里没有盐了?” 可百姓们大多未开智,愚昧是难免的。 在何瑾的一番话下,他们显然还是不相信:“怎么可能还有盐?挣钱的生意,难道会没人做吗?” 何瑾这会儿其实都不打算跟百姓掰扯了,可一听这个,反倒又上劲了:“嘿......抬杠是不是?” “行,反正今天本官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你死磕下去了。还真不信,我这么个浓眉大眼、一看就是好人的官,能被你们给污蔑了!” 说着,他干脆就走下了大门,来到那老者跟前儿道:“本官就给你普及一下经济学,知道啥叫垄断吗?......” “哦,你们肯定是不知道的。就是说整个淮安市面上的盐,全都被盐商占下了。人家串通好了一起不买盐,这市面上就没有盐,这下总该懂了吧?” 道理很好理解,但抬杠的精髓,就是甭管你多有理,我就是不信。 老头儿听了后,果然就开口道:“你这娃子纯粹胡咧咧,按照你的道理,他们就是在死撑着不买盐。可那店铺、人工难道不要钱,就那么一天天亏着做下去?” 说完,老头儿还给何瑾一个白眼,哼道:“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傻人?” “嘁......这世上,哪有你这种又傻又天真的老头儿?” 何瑾闻言嗤之以鼻,道:“那些商贾要都像你这样,也别想着挣大钱了。垄断经营都玩不出花样儿,也真是服了你了。” 老头儿当即就要反驳,何瑾却又一抬手打断道:“你也别再说废话,我就问你一件事儿,这淮安市面上真没一点盐了?” “当然没了!”老头儿还是一口咬定,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何瑾就冷笑,道:“那为何三日前你还卖了铺子,买到了一袋子盐?”说着,他就看着老头儿震惊的眼神,指了指锦衣卫解释道:“你真以为锦衣卫们,都是吃干饭的?” “那,那不是老夫被逼着没法子,才托了关系卖了铺子,高价买回来一点救命盐......都是你这狗官害的,平常的年景,我那铺子至少能买百袋子的盐!”老头儿被揭了底,登时有些恼羞成怒,说起这事儿来须发皆张,眼看就想跟何瑾拼命。 可何瑾却再度一伸手,阻止他道:“你先等会儿,还有一大堆人想我拼命呢。” 说着,就望向了前面的百姓,高声问道:“还有谁,买了田地房子换盐的,都站出来让本官认识认识。” 这花里胡哨的骚操作,简直让人都有些看不懂。 张仑和李承佑,以及刘火儿、陈明达和王英这三位,赶紧带着手下将何瑾保护起来:啥意思啊老大,还嫌自己的仇恨值不够高吗? 果然这声话落后,不少百姓又站了出来,神色激愤不已:“狗官!都逼得我们倾家荡产了,还有脸在此吆喝?” 可这个时候,刘祥却反应过来了,上前赶紧阻止道:“何瑾,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管怎么说,威逼盐商索贿,逼得百姓走投无路,激起民变。每条都罪大恶极,此事本官定要上奏,弹劾你这害民贼!” “百姓们,你们可别听他胡说。此事本官定会为你们做主,就算丢了这身官袍,也要揭穿这......” 谁知话刚说半截儿,何瑾一脚就踹了过去:“叽叽歪歪地乱抢戏,一点群演的职业素养都没有。” 随即他又话锋一转,对着那老者和百姓们说道:“你们这么多人还能买到盐,盐行里哪缺盐了?” “并且,人家用比平时低几十倍的价钱,就买下了你们的房子、田产还有店铺。现在你们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屯着盐不卖吗?” 这一下,老头儿才瞬间色变,嘴皮子都哆嗦了起来:“大,大人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屯着盐哄抬高价,然后趁机侵夺我们的产业?” “简直胡说八道!” 何瑾就一甩袖子,愤怒言道:“怎么把人家说的那么仁慈呢?......人家明明还煽动你们围攻盐司衙门,要你们的命啊!” 这一下,百姓一片哗然,才明白原来自己是被盐商给骗了!更可恶的是,被骗了后还被利用了,真真儿是被卖了还数钱的那种! 然后这时候,何瑾才转向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刘祥,道:“行了,刘大人也别这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瞪我了。” “你跟盐商的背后,可都站着咱大明的礼部尚书张大人,并且就是张大人第一批的门生。这样跟盐商合起伙儿来骗无辜的百姓,有意思吗?” 第五七七章 我家的侄子...... 直到这一刻,刘祥才知道那些官绅们,都是什么样的饭桶:如何瑾这等算无遗策,且料事在先、准备周全的家伙,那些官绅们竟然会认为,人家是不学无术的蠢蛋!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将人家当傻子,孰不知人家反而跟看猴戏儿一样,将他们耍得团团转。 可自己这里已图穷匕见,再毫无转圜的余地,仍旧只能咬着牙辩解道:“百姓们,千万别被他误导了。” “换成你们自己是盐商,最后能不留一点救命盐?市面上的盐价之所以被炒得如此之高,还不是因他贪得无厌,向盐商索贿不成,还下了禁盐令所致?” 说到这里,刘祥便向前一步,大声疾呼道:“明明最简单不过的道理,怎么能让他空口白牙,就给颠倒了黑白!” “百姓们不要怕,只要还有本官在,一定能庇护你们。我们必能扳倒这个作孽的贪官,挽救淮安乃至大明的盐业!” 刘祥这话一出口,当然也有些作用。毕竟老百姓的心眼儿,可没这些当官儿的多,一下就被忽悠瘸了。 是呀,到底谁才是坏人啊! 戏文上可不是这样唱的啊......怎么真实的案件,跟说好的一点都不一样呢? 一时间,百姓们有认为盐商是坏人的,因为盐价高了,盐商们也的确巧取豪夺,抢了他们的产业;可也有认为何瑾是坏人的,要不是何瑾向盐商索贿,下了禁盐令,市面上的盐价怎么会一下飞涨? 看到这种情况,何瑾也知道自己必须亮底牌了。 一扬手开口言道:“百姓们,这黑的白不了,白的也黑不了。有句话叫做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到底是我为了向盐商索贿,还是用计逼他们露出马脚,你们亲眼看一看不就全明白了?” 这话是句公道话,瞬间引得百姓们的纷纷赞同:“不错,只要我们能去各大盐行里看看,他们到底还囤有多少盐,一切全都清楚了!” “没错,盐商的仓库假如真的没多少盐,就说明何大人是在说谎;可盐商那里假如还有大批的盐,却黑了心不卖给我们,那就是他们不对,是在变着法儿坑害我们!” 何瑾闻言,才不由暗暗点了点头:百姓虽然愚昧,但也不会是傻子。毕竟,无论看起来多么无懈可击的阴谋,可因为本身是假的,就有致命的漏洞。 而这一下,却将刘祥彻底逼入了死角:“何瑾,你不能这么做!” “盐商们合法经营,就算你是掌管淮安一地的盐司同知,也不能搅扰淮安的市面,查抄盐行的仓库!” “胡说个狗屁!”对付刘祥,何瑾可没半点的客气,道:“士农工商,最低等的商贾竟敢坑害务农的百姓,你这狗官还懂不懂轻重先后?” “另外,身为盐司的同知,本官自有打击不法盐商、整顿市面盐价的职责,查看他们仓库又有何不可?” 说到这里,他随即忍不住又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道:“最后,我可没说盐司衙门动手。毕竟我们盐司衙门可没有自己的监牢,就算抓住了那些囤货居奇的奸商,按规制也只能交给你知府来审理。” “可你的底细我早就调查清楚了,又怎么能让你们钻这个漏洞?”这时候,何瑾便看向一旁的李承祐,道:“大侄子,该你上场了。” 李承祐显然也有些激动,同样一张密令拍刘祥的眼前,道:“刘大人看清楚了,这是陛下给牟指挥使下达的敕令,命我们锦衣卫全力,协助何大人调查淮安盐业一案。倘若大人不服,尽可上奏......” “嗯,上奏弹劾什么的,恐怕还是先免了吧。毕竟按照叔父的说法,这些奸商恐怕要被关入我们锦衣卫衙门中。而他们那些小身板儿,估计半个时辰都撑不住,就会指认大人同流合污的。” 说到这里,李承祐又忍不住冷眼一笑,道:“依我看,大人还是想着,如何先保住不让我们锦衣卫锁拿住吧......” 说着,嘚瑟过头儿的他便大手一挥,对着眼前的锦衣卫吩咐道:“孩儿们,去将这些时日调查清楚的盐商仓库,给本千户查个底朝天!” 然后......他当然也被何瑾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儿上:“你也飘了是不是?一个个怎么净好的不学坏的学,我运筹帷幄的本事儿没见你们学多少,抢戏出风头的本事儿倒是挺有长进啊!” 李承祐就郁闷了:叔父,给点面子行不行,我好歹也是锦衣卫的千户了,又当着这么多的百姓面儿...... 张仑却看他幽怨的样儿,忍不住偷笑起来:你一个锦衣卫千户算个屁,爷爷好不容易给我谋了个淮安都司指挥佥事的官儿,正四品,还不是照样被叔父拍后脑勺儿? 不管怎么说,五百余正牌的锦衣卫,又同千余名都司精兵,还有盐司的兵丁很快编好了队,开赴到淮安各大盐商仓库。 何瑾打头儿带领的一队,目标当然直指瑞祥盐行。毕竟这个时候,他很想看看那位钱老板,会是怎样的目瞪口呆。 一队百余人外加看热闹的百姓,足足有千余人,浩浩荡荡地杀向了瑞祥盐行。 门口的小伙计这次看到何瑾,可没有恭恭敬敬请安了,而是发出了跟萧敬丘聚一样的公鸭叫嗓,吓得魂飞魄散就向后面跑去了:“掌柜的,大事儿不好了,那个死要钱的何瑾又来了!” 本来还一脸得色的何瑾,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大手一挥道:“给我抄!给我狠狠地抄,连条底裤都不许留下!” 百余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和都司军余蜂拥而入,见保镖护院儿就打,见伙计账房就关到一边。 可开始砸东西的时候,何瑾忽然又反应了过来,急声高吼道:“都有点眼力见儿!这里面贵重的东西可不少,抄了后都是咱们的!” 一听这个,那些保镖和护院儿可就惨了。 毕竟这些锦衣卫和军余们兴致上来了,不过过瘾是不行的,可东西既然不能乱砸了,只能在他们身上出气。 何瑾、张仑和李承佑这三位,则背着手闲庭信步,好像完全局外人一样,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还不时点出屋里值钱的物件儿。 钱华这会儿就焦头烂额地跑了出来,看到眼前情况后显然大吃一惊:“何瑾,你怎么?......” “狗东西!”张仑当即一个耳刮子扇他脸上,喝道:“叔父的名讳,是你敢直叫的,是不是不将我张仑放在眼里!” “张,张小公爷?......”英国公张懋的孙子,没想到钱华竟然也知道,诧异不已道:“小公爷你怎么会?......” 这下,李承祐心里就不舒服了:啥意思,张仑你认识,我......我虽然没他那么厉害的背景,可一身的妆花飞鱼袍,也不是戏服好不好? 于是,他上前也一巴掌抽了过去:“怎么,觉得我李承祐上不了档次,不值得钱老板认识?” 钱华这会儿简直快要哭了,他比刘祥还不如,根本不知道张仑和李承佑,怎么就跟何瑾搅合在了一块儿。 早知道人家有两位这样的大侄子,他就是割肉,也要喂饱何瑾啊! 可何瑾却一声不吭,在一堆破烂里寻找半天,找出把还没彻底散架的红木椅子后,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然后,他手打着拍子,悠闲地唱道:“唉,我家的这侄子,数不清......” 第五七八章 陛下不是人 挨了两巴掌的钱华,此时抖抖索索地捧着茶,把盖碗茶的托子、茶碗和盖儿碰的叮叮直响。脸上的笑容,实在比对亲爹还要谄媚几分。 只不过,更多的还是说不出的惊恐,以及满脑子的不解。 明明自己一番定计,先是引起民变,然后再联合知府刘祥弄成轰动的铁案。届时朝廷迫于压力,必然会给百姓们一个交代,让何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幅模样。 “何,何大人......”钱华努力镇定了下来,凑近何瑾的耳旁小声说道:“大人若是还想要些盐,也不是不可以,何必搞这么大的阵仗?” 何瑾就好像年纪大了,有些耳聋的样子,大声问道:“啥,你刚才说啥?” 钱华就左右看了看,然后再度凑近了何瑾的耳朵,放大了一些声音道:“大人要盐的话,小人给就是了!” 何瑾顿时就更加不愉快了,眉色一皱道:“你再说一遍?......什么你给来着?” 这下钱华就意识到了,眼前这狗东西是既当那啥,又要立牌坊的无耻之人。憋着心中一口气,他就没忍住大声说道:“小人这里还有万石的盐,打算孝敬给大人!” 可话刚一出口,他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果然,随即就看到何瑾嘴角,勾起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 然后,他忽然起身就是一巴掌,抽在了钱华的脸上,极其无耻地宣言道:“本官可是那等贪得无厌之人?你这盐商当着众人的面,竟然想向本官行贿!” 店门外的百姓这时也听得清清楚楚,赫然色变惊呼道:“吓......万石的盐说给就给,这盐行里果然还囤着大量的盐,就是不肯卖给我们!” “打死这等没良心的奸商!真是狼心狗肺没有人味儿啊,竟如此掐着我们脖子吸血,简直丧心病狂!” 这时候,进去查抄的刘火儿也回来了。 “禀大人,盐行的仓库已砸开了。虽还未仔细清点,但粗略估计至少有十万石的存盐,足够供给整个淮安市面。” 听了这个,何瑾就扬了扬手,道:“维护好秩序,让百姓们都亲眼去看一看。呵呵......只是一家润祥盐行,就有十万石的盐,整个淮安盐行到底有多少,大家伙儿动动脑子就能算出来。” 到了这时候,聪明了半辈子的钱华,也清楚何瑾此番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而是准备好了调料,要将自己做成五香扒鸡啊! 看着义愤填膺的百姓蜂拥而去,他知道就算自己求饶,也不会再有什么用,当即变色叱骂道:“何瑾,你可真是好算计!故意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好让我们中计......只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赢了吗?” 何瑾就扫了他一眼,好似疑惑不解地向张仑和李承佑问道:“我下的这盘棋很大吗?......没感觉怎么处心积虑啊,就是随便瞎鼓捣了两下嘛。真正让我得逞的缘故,嗯......” 说到这里,他声音忽然小了许多,道:“就是你们太小气了。要是我每次要盐你都给,我看到你们如此有诚意且大气,说不定就换一种方式,跟你们合作了呢。” 被这么一十六岁少年如此戏耍羞辱,钱华真是一肚子的气:什么意思?......还我们太小气了,像你这种吃啥啥没够、要啥不嫌多的主儿,谁他娘的能受得了! 呸,臭不要脸!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跟泼妇骂街一样争个口舌长短,也没什么意义。 钱华此时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抬出他幕后的大佬儿来。希望何瑾能明白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继而会放自己一马。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平静地说道:“何大人,你可知......” 谁知他话刚开口,何瑾这里就不耐烦地伸手打断了,道:“我可知这盐行的背后,到底站着什么人,对不对?” 说着,他就抱怨道:“你们这些反派能不能有点新意啊,为何总是到了最后关头,才抬出幕后的大佬儿,然后还想着让我这样浓眉大眼的正派主角,知难而退?” 钱华顿时一脸目瞪口呆,毕竟这话.....他真不知该怎么接。 好在何瑾也不想让他抢戏,直接又自顾自讲道:“这家盐行......哦,不,应该是两淮的盐业,甚至大明一半儿的盐业,都由你们晋商的大佬儿张谊张尚书掌控着。” 钱华再度目瞪口呆,一副吃惊不已的样子。 可就在他正要开口,何瑾忽然再度一伸手,打断他道:“我怎么知道的,是吧?......我当然知道啊。” “你不是派了一位家丁,一骑双马、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向张尚书请示求援嘛。我就半路派人截下了他,看了信后又一番审讯,自然就弄清幕后大佬儿了啊。” “我,你!......”钱华这时候就下意识想开口,可话到了嘴边,他忽然发现自己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何瑾这会儿倒挺善解人意,又开口道:“我既然知道这盐业的背后,站着的是张尚书,为何还如此胆大包天,胡作非为是不是?” 钱华不由想了想,然后眼珠儿又转了转,随后只能点头道:“不错,你......”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弱了气势,就理了理情绪,打算提点士气上来。 可又是这关键时候,何瑾又双叒叕打断他了:“因为你有后台,我也有啊......并且,我用脚后跟儿去想,也觉得陛下这个后台,比你那个什么尚书大多了!” “嗯......你不用说,前几批送给我的盐,你肯定都留了底账,或者在盐上面做了什么手脚,好作为我贪得无厌、主动索贿的证据,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就鸡贼地一笑,道:“可是这点破事儿,我早跟陛下汇报了啊,而且这几批生意还记在了公主的账上。你说自家闺女办了这事儿,陛下这个当爹的,能揪着这点破事儿不放,拿我开刀吗?” “再说了,这种事儿你总不能站自己这么一丢丢的小格局,去揣测陛下的想法。陛下是什么人?” “他,他不是人啊!他是电,他是光,是唯一的神话......呃,是掌管整个大明江山社稷、亿万百姓福祉的九五至尊,看得上你这点小事儿吗?” 这时候,何瑾就笑眯眯地拍了拍钱华的肩膀,继续言道:“你这破盐行的事儿,不......淮安这破事儿上奏到陛下那里,陛下只会看到:哦,原来市面上盐价飞涨,是有人垄断了盐业啊。” “盐业怎么垄断的?是张尚书上台后,你们这帮子晋商就迎来了春天,不声不响地把持了大明盐业的命脉。” “只要翻一翻历年的岁入账簿,陛下就会发现淮安的盐税年年减少。而我这里送上去的账簿,却反应出淮安历年的出盐量非但没减少,反而还增加了。” “你说跟这样攸关社稷民生的大事儿比起来,陛下哪里还会在意,我向你索贿这点破事儿?” 说到这里的时候,何瑾的笑容已经逐渐变冷,声音也开始晦暗幽远:“那个时候,张尚书自顾不暇,还会想着保你这么一位拐着几道弯儿,才能挨上关系的一个小老板?” 最后,他就附在钱华的耳旁,小声却断言道:“不会的!张尚书只会一心想着弃车保帅,先保住自己的官位和前途啊!像你这样垄断淮安市场,与官抗争的奸商,他当然要彻底划清界限啊!” “你,你?......”听了这话的钱华,立时吓得腿脚发软,噗通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然后,再抬头看向何瑾那张年轻、还嘚瑟的脸,忽然就仿佛看到了一只恶鬼,正向自己露出狞笑。 一下子,他止不住捂着脑袋大叫了一声:“鬼啊!......你这家伙,简直就是恶鬼转世,太狠毒、太阴险了!” 第五七九章 草原上的方式 “相公,奴家听说淮安盐行的仓库里,算下来能存有百万石的食盐。这么多的盐,那些盐商们几辈子能吃得完?” 生活在草原上的那日暮,从未想过百万石的食盐储量,是个怎样的情况。看到何瑾回来后,忍不住就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可不待何瑾开口回答,她又开口言道:“奴家还听说,有些盐商为了逃避罪责,宁愿将盐都倒入海中,也不肯施舍给老百姓......这些奸商的心,怎么就那么黑?” “呃......”何瑾刚想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历史上经济危机的时候,资本家宁愿将牛奶倒入河中,也不低价出售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可话刚在脑子里想好,嘴还没来得及说时,那日暮再度开口了:“相公,还有那个知府,最后有没有被锦衣卫抓住?” “为何奴家听说有人言他是好人,有人又说他是坏人?......你们汉人之间的政治斗争,一向都这么让人看不懂吗?” 看着那日暮一脸不解的面庞,何瑾忽然就觉头顶飘过三个字:报应啊! 自己不让钱华说个痛快,老天就会让一个女人,逼得自己无法开口。果然世道是公平的,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好在那日暮只是一时性急,问题也没这么多。 何瑾消化了一下,就开口一一回答道:“吃不完,他们的心也不算黑,刘祥最终被锦衣卫抓住了。” “至于在政治斗争当中,哪有什么好人坏人呀......你已经是个人美胸大的小媳妇了,不要再这样上来就问相公问题了,好吗?” 好吗? 当然不好。 那日暮闻言,激动的神色立时消散,明白自己被何瑾鄙视了。 可想想何瑾这些时日,在外面跟那些盐商官绅斗智斗勇的。她这里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只会惹得何瑾心烦,一时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又委屈,又觉得自己没用,还忍不住想跟何瑾发脾气......反正,就是想一个人生闷气,也不知为什么的那种。 可想不到就在这时候,何瑾又邪魅一笑,道:“像你这样的人美胸大的小媳妇儿,就应该发挥自己的优势,撒着娇问相公问题嘛。上来就直接问,多没技术含量,搞得多没情调儿啊?” 这时那日暮才一抬头,想起何瑾刚才不是说不能问问题,而是不要让自己上来就直接问——这细微的差别,意思一下就不一样了。 她立时有些脸红,还也有些紧张和急促。因为......草原上英姿飒爽的她,根本不会汉人女子的撒娇。 于是,想了想她就开口问道:“相公,难道一定要撒着娇才能问吗?奴家......奴家用草原上的方式行不行?” “草原上的方式?”何瑾一听当时就兴奋了:哦......这样好呀,自己的定向调教,怎么比得上人家那日暮的个性化发展? 随后那日暮还显得很是害羞,又搓着衣角为难道:“不过奴家的这种方式,似乎不太适合大明的风气。相公若想尝试,还是来我屋里关上门......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行!怎么能算了呢?” 这时候的何瑾,已经满脑子被草原上的豪爽、粗犷风格占据,越未知越觉得刺激:“走,不就是关上门儿天知地知嘛,咱现在就去!” 说着,就甩下了金元等随从,主动拉着那日暮就进了屋子。 然后发现那日暮竟然翻出了一条绳子,再度扭捏地问道:“相公,你确认要这样?......草原上的方式可能有些野蛮,奴家怕相公受不了。” “还,还要先捆,捆绑?......” 一下子,何瑾非但没害怕,反而眼珠子都放出光了:哦......我亲爱的老天爷啊,你待我真是太好了,竟然让我在这个落后的王权时代,就享受到了五百年后,欧美那些洋鬼子的高级玩意儿! “那日暮,你快来吧......”这时候的何瑾,已完全陷入幻想中,张开双臂陶醉地说道:“不要因为我是鲜花,就怜惜我!” “相公,那奴家就得罪了。”看何瑾如此期待,那日暮也似乎下定了决心,当时就麻利熟练地将何瑾捆了起来。 并且,最后一下似乎还嫌绑得不够紧,还用修长结实的腿瞪着何瑾的身子勒紧,然后打了个‘勒死牛’的结,才拍拍手满意道:“好了,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开,这才算刚开始?......”何瑾这时脸色都开始发青,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那日暮,不应该是这样的吧?......我记得这种方式,应该提前约定一个安全词,万一我承受不住该怎么办?” “当然就是要让相公承受不住!草原上绑牲口,哪还有让牲口挣脱开的说法?” 可不料这时候的那日暮,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拿出草原上套马汉子的霸气,一甩皮鞭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相公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我说,我说啊......暮暮,你先放开相公好不好,你想知道啥,相公都告诉你行不行?”何瑾慌了,可心慌的同时,竟可耻地发现自己还有些小期待。 然而,那日暮却根本不听他废话,一鞭子就抽了过去。黑色的长龙,在空中发出尖啸,皮鞭落在身上,立时带起一片衣服碎料。 伴随着这一记猛抽,何瑾如个陀螺般,向一旁转了过去。 可那日暮显然是用鞭子的老手儿,一鞭子抽下去的同时,就能预判出何瑾会滚向哪儿。第二鞭子紧随而出,恰好落在他的所在地。 “相公,我们草原儿女向来不折不挠,不驯服牲口是不会罢休的。现在绳子已捆上,相公除非将奴家想知道尽数告知,否则奴家是不会停手的!” 一时间,何瑾就哭了,真的哭了:“暮暮啊,淮安盐商的确存了百万石的盐。他们这样把持盐引,还散播倭寇猖獗的风声,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其他商贾势力涌入。” “可他们也不能一直这样赔下去,自然就想着囤积居奇。我推波助澜将盐价炒上去后,他们自然就报复性巧取豪夺......做生意就是这个样子的啊,资本逐利而往,人性良心什么的,面对利益不堪一击啊。” 可他不说这个还说,越说那日暮反而越气。 手中皮鞭更加呼啸如风,鞭子如繁花般飞舞,到处都是何瑾的惨叫声,还有那日暮的叱问声:“照相公这样说,他们宁愿将盐倒掉,也不卖给百姓还是对的了?” “当然是不对的!” 何瑾这时哭都没音儿了,心中的后悔简直如滔滔黄河之水:“暮暮,相公是好人啊。就是因为他们这样做不对,陛下才派了相公来整治他们。” “朝廷其实就是百姓利益的最后一道关口,只有朝廷意识到了这点,不断调整政策律法,才能使得资本顺着惠泽百姓的规则流淌,不至于出现垄断经营、两极分化的情况。” 这样乖巧又详细的回答,勉强让那日暮满意,她手中的鞭子不由停了下来。 可一双明眸还是将信将疑,又抽出弯刀架在何瑾脖子上:“可相公贪得无厌,无利不起早,白给朝廷打工这等事,相公怎会这般尽心?” “因,因为......”何瑾似乎不想将实话说出口,可一看那日暮脚蹬椅子、霸气侧漏的女王风范,再被凤目冷冷一盯,不知为何就说了实话:“因为这样搞一搞后,陛下最终会发现,整治盐业的根本法子,还是要打破盐业垄断的僵局。” “既然最后要放更多的盐商进来,而我作为功臣,自然就能从中捞一笔。如此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为何不尽心去做?” 说到这里,他又福灵心至,赶紧又补充道:“而相公我这里得了便宜的进盐渠道,运到边关便宜的也是塞外部落啊......” 最后一句话,无疑说中了那日暮的心思。 一听这个,那日暮就把鞭子扔掉了,又麻利地解开了绳索,唰得一下撕开了何瑾的衣服。 何瑾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可怜巴巴地道:“还来啊......” “不是,是给相公上药。”那日暮还是女王的霸气四溢,解释一句后又命令道:“别乱动!” 这句命令震服,他忽然就觉得:那日暮这一刻看起来真是......别样的美,格外的温柔!再想想刚才的痛苦折磨,居然还有点小怀念。 怪不得老外会喜欢这种调调儿,自己这是......好像也开始有些喜欢了呢! 第五八零章 倭寇要来了! 京城,皇宫暖阁。 弘治皇帝看着李承祐送来的密报,眉目间怒气不由隐现,甚至连手都抖了起来。最后猛地将奏折拍在御案,喝道:“简直骇人听闻!” “大明今年共出盐二百零四万九千八百引,淮安一府是三十六万引左右。可润德查抄了淮安一地盐场,统计出不过半年,盐场已售出五十万引盐!淮安单衙前街上的盐行仓库中,也囤有百万石的盐!”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气得连连咳嗦。 待萧敬给顺了顺气后,才继续言道:“这么多的盐不肯售卖,导致各地盐价飞涨,盐商们却趁机巧取豪夺。” “而朝廷的盐课,竟只有区区六十万不到的税银——如此坑民害民的国之重案,便这般发生在朕的眼下。这些奸商简直不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中,这大明江山,难不成是他们为所欲为的猎场?” 李东阳听闻这些数字,也觉得触目惊心。 他们这些饱读经义的大儒,一向不怎么在意这些微末的杂学之术。可当何瑾将资本利益纷争摆在台面上时,才不由惊愕一声:“真没想到,奸商们逐利,竟会如此胆大包天,丧心病狂。” 刘健却怒目不已,道:“还不是背后有人撑腰,整个盐场上下沆瀣一气,他们才敢这般胡作非为,丝毫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谢迁听到这句,也附和道:“刘阁老所言不差,若非有人欺上瞒下,朝廷怎可能如瞎子聋子,任由这些奸商们把持民生命脉?陛下,此事必要一查到底,绝不能姑息!” 可话刚一说到这里,暖阁里一下又陷入一阵沉默。 弘治皇帝嘴角更是挂上了一抹苦笑,道:“难道,朕又要当一次昏君暴君,再来一次廷杖?” 何瑾多鸡贼的一个人,早就将这些盐商背后的大佬,告诉了弘治皇帝:那位被钱华派去送信的使者,的确后来将信送到张谊府上了。但他却不知道,手中的信其实已被替换掉了。 送到了张谊府上后,这可怜的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京城的锦衣卫给敲晕了,带到了镇抚司。 当然,这次不用严刑拷问,他就果断地招了。然后,弘治皇帝也就清楚,这次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只是,张谊这个人在弘治皇帝看来,一向恭良俭让、老成持重,十分器重信赖。否则,也不会将礼部尚书如此重要的官位,交由他来担任。 并且在这官位上,人家还任劳任怨,政绩斐然。 而且他这一派的政治势力丝毫不张扬,遍布朝野各大要职,对朝局有着很大的影响。一旦处置不当,很可能会造成一场朝局动荡。 最主要的是,现在的一切,只有何瑾的一面之词。 钱华那封信上其实也没写什么,反而写了不少何瑾到任后如何贪婪索贿、吃拿卡要的行径——这最多能证明,张谊跟淮安的瑞祥盐行老板认识,算不上什么。 就在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心中都没个头绪的时候。门外的丘聚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言道:“陛下,礼部尚书张谊请求觐见。” 弘治皇帝闻言,眉头不由蹙了一下。但想到‘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他还是一扬手道:“宣他进来。” 入得暖阁后,张谊自然先是一番恭敬大礼,随后一脸悲悯地言道:“陛下,老臣此番前来,是恳请陛下准许老臣致仕还乡,怡养儿孙......” 上来这没头没脑的,当即让弘治皇帝愣了片刻。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问了一句道:“张卿,不知为何突然要如此?” “回陛下......”张谊面色愈加悲悯,道:“老臣年迈,不堪中用。为大明江山社稷,老臣自当让贤于后进。” 这话就是场面托辞了,弘治皇帝面色有些不悦,道:“张卿,你我君臣相扶也有十数年。朕在你心中,莫非是那种让你连句真话都不敢说的皇帝?” “陛下!.......”张谊这就以首叩地,怆然道:“老臣知陛下这些时日,正在调查沿海之盐务。而老臣祖上商贾起家,得益于开中法才让老臣读了些诗书,又承蒙陛下恩典,才当上了这礼部尚书一职。” “这些年来,老臣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疏忽。”说到这里,张谊便话锋一转,道:“可老臣也看不懂,好似这一年来,陛下和阁老们忽然改弦易张,放下了内儒外法,不再重视圣人微言大义,祖制根基......” “陛下和阁老们这般舍本逐末,老臣不由觉得一肚子的经义,已无用武之地。且沿海盐务据听说跟老臣有所牵连,老臣思来想去,还是想着先致仕请辞,好让陛下和阁老们心无旁骛。” 说着,他缓缓摘下了头上的乌纱,放在地上后推向弘治皇帝的位置:“老臣为官多年,自认问心无愧。可此事牵连了老臣,让陛下为难,便是老臣的不对。特请陛下重责罢黜,以儆效尤!” 接着又五体投地,卑微地趴在弘治皇帝面前。 如此一番听起来不卑不亢又情真意切的辩言,一下让弘治皇帝动容起来。毕竟多年君臣相知,弘治皇帝本质上又是个心软的老好人儿。 最重要的是,张谊一番话中,还说中了弘治皇帝的心事:何瑾那种上蹿下跳、胡乱折腾的法子,真的是治国之道? 诚然,何瑾的那等法子是解决了一些朝廷的燃眉之急。可在弘治皇帝的心中,这些终究只是旁门左道,不是治国的正途。 在弘治皇帝的认知里,千百年来朝廷一直以儒法治国。 纵然有王朝更迭,可儒家经典上也说了,那是为君不明,德行浅薄又不遵圣道,才招致国破家亡。 若人人都如何瑾那般心思多变,难保世风不会日下。岂非正应了儒家所说的,自取灭亡之道? 故而在弘治皇帝眼下看来,治国还是当以秉承孔孟之道为本,再以何瑾那等灵活多变的法子为辅。如此标本兼治,方为两全其美之策。 可现在听张谊的意思,好似这一年自己和阁老们被何瑾蛊惑,开始轻重倒置了。如此君心不稳,朝策在两极间来回摇摆,臣子们自然也无所适从。 不过,毕竟也是执掌了十六年天下的天子,弘治皇帝也没如此容易被人动摇,沉吟道:“张卿,不知你对大明盐务一事,可有何见解?” “老臣斗胆直言,何同知为图功绩,不知轻重、动摇国本,简直就是在官逼民反!”张谊这下却语出惊人,且一番话斩钉截铁。 弘治皇帝和阁老们也没想到,张谊会道出如此论断,不由面色微变。 可张谊却随即又说道:“陛下,何同知年少无知,孟浪轻佻。索贿不成倒逼盐商一事,看似聪明,实则愚不可及。” “淮安缺盐乃倭寇贼盗猖獗所致,他不过上任月余,未见历年倭寇作乱,便妄自揣度胡乱施为,致使淮安一地缺盐雪上加霜。” “此举导致本就缺盐的百姓,只能铤而走险——如此不将百姓生计活路放在眼里,只一心捞名取利之徒,只会引得淮安一地民变动乱啊!” 也就是这个时候,通政司的一名翰林匆匆赶来,手捧一封奏报道:“陛下,广东急报,倭寇再度袭扰大明沿海,掳掠一番后已乘船北上。据审讯俘虏得知,他们即将大举进攻淮安、扬州两府!” 第五八一章 夜老黑...... 头发凌乱的何瑾抬头望天,这时候还不知自己已大难临头,目光悠悠地只在思索着一个沉痛的问题:是不是这人有钱了,心理就容易变态? 记得在磁州乡城的时候,老娘拿笤帚疙瘩揍自己,可没有过半点的快感。 那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躲过一场劫难。怎么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挨了那日暮一顿鞭子后,反而还兴奋起来了? 据说五百年后欧美那些家伙们,平时都是因为生活压力太大。再加上平时都是一副雷令风行的状态,才导致性格有些失衡,需要遭受鞭挞调整调整。 自己眼下这情况......嗯,似乎,好像,大概能跟那些家伙们,有一点点相同? 就在他这里还没有头绪的时候,金元这次刚慌慌张张没跑两步,就被张仑风一般超过了,上来对着何瑾叫道:“叔父,大事不好了,广东急报,倭寇大举入侵淮安府!” 何瑾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但略一反应过来后,什么郁闷彷徨、心理变态的,全都跑了个没影儿:“你说什么?” 这一反应也充分证实,人心理变态跟有钱没钱没太大关系,只跟一个因素有关:吃饱撑的,太闲了。 一听倭寇杀来了,他哪还会在意这些! 此时的何瑾仿佛浑身上下都打着摆子,面色一会儿发白、一会儿涨红,整个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连连踱步嘀咕道:“倭寇杀来了,倭寇怎么会杀来了呢?......” “哦,对了,是淮安这些盐商官绅,本来就勾结那些走私团伙。这次我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他们就干脆来一招釜底抽薪......” 看到何瑾也如此手足无措,只凭着背景才当上指挥佥事,压根儿没怎么坐镇过什么大仗的张仑,顿时跟着更紧张慌乱了:“叔父,这下我们该怎么办啊?” 别说,遇到这种事儿张仑的反应,还比不上一直跟在何瑾身旁的金元。 这个时候,金元都不用何瑾吩咐,已经开始收拾打包起了细软。三十六计中走为上计的这招儿,用得那叫一个自然流畅。 而这时的何瑾也重重一拍大腿,愤然言道:“好个张谊!真是够狠的手笔,好果决的手段!一开战直接放大,真的是......太好了!” “不错,那个张谊实在够丧心病狂,为了保住他们晋商的利益,竟然勾结倭寇祸乱我大明沿海......嗯?等等,叔父你刚才说啥?” 下意识说着话的张仑,这会儿才看清何瑾刚才根本不是惊慌失措,原来是激动得满脸红光外加浑身乱颤。 一瞬间,他脑子就有些乱:叔父,生死存亡时刻啊,你什么时候犯病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 可不料一看张仑那气急败坏的眼神儿,何瑾当即一巴掌就拍了过去:“慌张个啥!正愁不知道如何开海禁呢,张谊就送来了借口,如此善解人意的好事儿,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紧张个屁!” “开,开海禁?......”一时间,张仑更跟不上何瑾的思路了。 “不错,当然要开海禁。”何瑾却好似整个人都漂浮了起来,忍不住伸开了双臂,纵情感叹道:“开放边关算个啥?整顿好大明的盐业又算个啥?仑儿,你可知道我们所处的时代,已经是历史上的十六世纪!” “十六世纪知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航海的时代即将到来啊!跟整个大航海时代的财富相比,边关贸易、清整盐务对于大明来说,简直犹如老农从土里刨到粮食后,知道拿去跟别人交换而已。” “可进入了大航海时代,广袤的大海之外却不只有粮食,还有无尽的珠宝、香料、金银......更不要说,大明甚至可以运用强盛的国力,开创日不落......” “嗯,不对,日不落帝国说的是亚细亚洲,一直处在太阳照耀的地方。我们本来就是东方亚洲,要向南、向西扩张,就要开创......嗯,夜老黑殖民帝国!” 话刚说到这里,他激动的神色忽然就一怔。 然后尴尬地缓缓转过头,讪讪地向张仑和金元问道:“夜老黑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太土、太接地气了?” 张仑这个时候整个人都思密达了:什么日不落、夜老黑的?......叔父,侄儿以前送的那些治脑良药,你是不是都给停了啊? 好死不死,金元这时就接口了,弱弱地道:“小公爷,老爷压根儿没吃那些药......” “怪不得。”张仑就痛惜地一拍大腿,哀鸣道:“这药不能停啊!” 然后何瑾的脸色,就比深夜还黑,跟黑锅底一样一样的。 这次他都不直接动手了,而是脱了鞋追着两人开始抽:“混蛋啊你们!......简直夏虫不可以语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 “没错,我那个夜老黑殖民帝国名字是过分了点,可你们更过分......知不知道,开启大航海殖民统治后,大明将会变得多美好?” “别的不说,单说地瓜、土豆儿和玉米,就能让清......就可以让大明朝比现在,多养活四倍左右的人口!” “还有橡胶那玩意儿,有了那东西减震后,就不至于坐个车把浑身骨头都颠散了架。还有可可,美味的巧克力啊。对了,还有辣椒,川菜必备的调料......” 何瑾这里絮絮叨叨说着,张仑却一边躲闪一边辩驳:“叔父,不是......这倭寇杀过来,还能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的好处?” 一下子,何瑾就愣了。 郁闷不已下,他拿着鞋底还抽了自己一下,道:“没错,是我冤枉你们了......我说的是大航海,你们说的是倭寇。” “这两者虽然最终会是一回事儿,但前提必须搞定那帮子东洋的瘪三儿。嗯,最主要是还要搞定朝中,那些以为从经史子集里,就能搞出黄金屋和颜如玉的腐儒们。” 说着,他就坐回椅子上,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些倭寇们,是不是从台......呃,是不是从琉球那里杀奔过来的?” 对于何瑾有时的无所不知,张仑都有些习惯。或者说,他懒得去想何瑾没看战报,如何能得知这些细节。 毕竟,人家取名都能取‘夜老黑’......跟这样不正常的人较真儿,是不是显得自己更不正常? 由此,张仑下意识地就回道:“不错。根据战报上的消息,还有五日倭寇就会驶向淮安、扬州一带。” “哦,那咱现在就要开始布防了......” 何瑾托起了下巴,开始陷入了沉思:“承祐那里应该已派出了锦衣卫,四处搜集情报和消息了。不过,他应该弄错了方向,我得去指点一番才是。” 说着,起身就要向外走去。 张仑一见就有些傻眼,赶紧追上去问道:“叔父,保卫淮安可是都司衙门的份内之责。而且你刚才也说了,时不我待,立即布防才是重中之重,为何这时候又要去找李千户?” 这话何瑾刚开始听还觉得没啥,可不料最后张仑又画蛇添足,补了一句道:“更不要说,侄儿我可是第一个就来找你的,他现在连面都没露,叔父怎么还要主动去找他?” 这下何瑾差点就栽了个跟头,也搞不清张仑到底担忧不担忧,淮安马上就要打仗这如此动荡大事了。 毕竟,都这个时候了,他好像还有心思......争风吃醋? 可想不到,张仑反而还振振有词,道:“淮安不是有叔父在嘛,区区倭寇又算得了什么?尤其叔父现在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还有心情揍侄儿,侄儿更不要担心了。” “咦?......”何瑾这下就忍不住仔细看了一样张仑,发现有些人还就是命好:这孩子说的一点都没错啊。自己要是搞不定,他只能拼死报国了;可自己既然搞得定,那他还担忧个屁? 嗯,内秀,聪明...... 看着何瑾诧异的眼神儿,张仑不由也有些飘,学着何瑾的模样一撩额前不存在的秀发,道:“不错,身为叔父的侄儿,我就是这么优秀!” 然后,何瑾忍不住就笑了,拍着他的肩膀道:“仑儿啊,你也知叔父最近,跟张尚书那里官司缠身,实在不能再背什么恶名了。咱俩既然是叔侄,有些黑锅你是不是,替叔父担待一下?” 一句话落,张仑的脸顿时黑了。 嗯,没错,夜老黑的那种...... 第五八三章 就在眼皮子底下 淮安锦衣卫衙门的规模格局,跟京城那里的镇抚司比起来,可就寒碜太多了。 门墙和照壁跟县衙差不多大小,一点都不够气派。好在门口站着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行人到此也匆匆而过不敢停留,还算有股肃杀之气凭空而起。 何瑾和张仑带着随从,自然不用通报就进了二堂。 这时候,何瑾就觉得自己该心怀感恩。毕竟这次来淮安调查盐务,弘治大叔和内阁大学士们,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比如这个锦衣卫衙门,就是个千户所。 李承祐这位正儿八经的副千户,从京城外调到这里自然要升上一级,便成了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还有张仑那个指挥佥事,虽说是都司衙门的三把手,可整个两淮的都司总衙门设在扬州,他这个三把手在淮安就能坐镇一方。 外加这小子的爷爷,又是那么大的靠山。张仑在淮安都司衙门自然说一不二,没人敢拿他咋样儿。 也就是说,淮安一府这里,军权和锦衣卫这等特务机构,何瑾是实心握在手中的。正因为如此,听闻倭寇杀来,他才没有半分慌张。 否则,手上没有现成的兵,还要求爷爷告奶奶先跟别人拉好关系,他肯定会.....嗯,会做好两手儿准备,且一旦事情有变,保准儿跑得比兔子都快。 到了二堂后,李承祐好像正在无能狂怒,训斥着手下那几个百户、试百户。 看到何瑾进来后,这位威风不可一世的千户大人,脸色立时纠结了起来,眼神儿也有些躲闪。 一看这家伙如此尿性,何瑾就猜出了啥缘故:嗯......这孩子比起张仑来,自尊心比较强一些,官瘾也稍微重了那么一点儿。 想到这里,他眼珠子就一转,换上了副凝肃不安的模样,上前一本正经地行礼道:“本官冒昧唐突,搅扰贵衙了。不过想必李千户也听说了,倭寇即将大举入侵淮安,本官恳请千户大人鼎力相助......” 李承祐一下就傻眼了,但随后看到何瑾暗示的眼神儿,当时就美了起来。 “叔父言重了,此事攸关整个淮安百姓存亡,侄儿自责无旁贷。”说着,他又一震飞鱼袍,对着那些百户、试百户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速速按本千户的吩咐,再度加派人手,调查此番倭寇袭扰的所有情报!” “卑下遵命!”这些百户、试百户当即应命,随即匆匆退下。 然后演完戏的何瑾,就不惯着李承祐了,慵懒地说道:“别折腾他们了,情报就在眼皮子底下,让人家磨那个鞋干啥?” “眼皮子底下?......”李承祐当即不解,随即忽然面色一变,惊恐地言道:“叔父的意思,是说锦衣卫当中有内奸?” 正端起碗喝茶的何瑾,惊得一下全喷了出来。 愣愣看着李承祐,好半天后才说了一句话:“承祐啊,你这脑洞不去起点写小说,真是可惜了......算了,也不为难你了,带我去你们的诏狱看看。” 李承祐还是迷惑不解,但对于何瑾的要求,自然无所不从。毕竟,他也知道此番何瑾赶来,必然有了什么线索。 当下,唤来一位锦衣校尉带路,向着诏狱大牢走去。 淮安六月的天气,又闷又潮湿,对于锦衣卫大牢来说,尤为严重。诏狱里光线昏暗,潮湿的空气带着腐霉的味道,在这样的地方里,谁都懒得动弹。 一路走来,犯人们都懒洋洋地坐着、躺着,就海边退潮后那些搁浅等死的鱼。 巡弋的牢头儿和一位牢子也回到了出口处,据桌而坐。然后摸出一包炒豆子,取一葫芦酒,吃豆喝酒,消磨时间。 随后看到李承祐一身大红的飞鱼袍,还有何瑾的绯袍,外加张仑胸前威猛的老虎补子,登时吓得慌忙行礼。 何瑾就挥手表示没那个必要,同时开口问道:“瑞祥盐行的那个钱华,关在了哪个牢房里?” “前面第六间,小人给大人引路。”牢头儿恭敬回话,但看着桌上摆着的炒豆子和酒,嗓音明显有些紧张。 何瑾看到这些后,当即就捏了一颗吵豆子,吃得咯嘣响。 又抿了一口小酒儿,当然......就吐在了地上。眼珠子一转后,忽然伸出手对李承祐言道:“拿来。” “什么?”李承祐一脸迷糊。 “学费。” “什么学费?”这会儿他还是一脸迷糊。 可何瑾随后却说道:“别管什么学费,你就说给不给?” 李承祐脸色就难看了:打劫竟打到这里来了,好歹我也是堂堂正五品的锦衣卫千户,能惯你这臭毛病? 当即,他就义愤填膺地言道:“要多少!” “不多,买两斤熟牛肉,烧鸡一类的小钱儿就行了。”说着接过钱,递给那个牢子交代道:“去市面上买些让人咬下去,一口都是油的硬菜。多出来的钱,就赏你跟牢头儿喝酒了......你们这酒也太难喝了。” 这一套操作没头没脑的,李承祐和张仑都有些看不懂。 牢头儿也看不懂,不过有了这一事,当然觉得何瑾人不错。就在前面小心踢开石子什么的,仔细引着路。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一道生铁铸的栅栏门,栅栏都有杯口粗细,王牢头儿拿着铜环圈着的一大串钥匙,在栅栏上哗啦啦地一阵敲:“开门,快点开门!” 一会儿的功夫,从里边的班房里走出个睡眼惺松的狱卒,一见来了这么些个大人物,忙自里边打开栅栏,牢头儿又引着众人了牢区,向纵深走去。 过了这栅栏,才对比出刚才的犯人,还算活在阳间。 这里此时虽是大白天,可里面也看不到什么光线,全凭火把照亮。各刑房里还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嚎声,让人感觉一下来到了阴曹地府。 到了关押钱华的牢房时,才发现这些盐商还算不错。毕竟火把照耀下,何瑾没看到他们身上有什么伤,只是精神状态很差。 一看到何瑾那笑嘻嘻的模样,钱华登时就又大叫了一声:“鬼啊!......” 这次何瑾脸色虽然仍旧僵硬,但明显淡定不少,扭头儿吩咐牢头道:“把牢门打开,将他带出来。虽说关了这么久,但想必他还没见识过锦衣卫的手段吧?” 不得不说,锦衣卫诏狱里的家伙,没几个不是变态的。 别看牢头儿面对何瑾等人时恭敬无比,可一听何瑾提出这等变态的事情,眼神儿当时就有些亮,话也多了起来:“大人真说对了,这些人背后都有关系,我们还来不及动刑。不过提前看一看,总归是好的。” “嗯......是极是极,得让人家先有个心理准备嘛。” 何瑾这会儿也像个十足的变态,也不嫌钱华身上脏臭,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道:“两次都说我是鬼了,也得让你明白恶鬼的可怕是不?” 钱华登时一阵哆嗦,脸色发青。 牢头儿却似乎一下找到了知音,又兴奋地问道:“大人,不知先从哪儿开始?我们这里只是个千户所,锦衣卫传下来的十八道正菜里,眼下只有九样儿......” 何瑾闻言,也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他当然知道牢头儿口中的正菜是什么,想了想便道:“先从驴打滚儿开始吧,那个本官还觉得比较有活泼有生气。” “至于后面那个些个正菜,光听那些家伙们干嚎了,而且一不小心就蹬腿儿了,基本上没啥看头儿。” 这一下,牢头儿是真的兴奋起来了,脸都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发红,夸赞道:“大人,你可真是懂行!......” 虽然不想承认,但何瑾还是忍不住默默点头:嗯,自从被暮暮鞭打后,我也觉得自己渐渐开始变态了...... 第五八四章 真相只有一个! 在牢头儿的引领下,何瑾拎着钱华就跟捏着一只小鸡崽,来到了一间刑房前。打开房门后,里面的惨叫声登时大了十倍,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钱老板啊你不知道,在磁州州衙的时候,我就老听班房的那些人,说锦衣卫的十八道正菜如何厉害。” 说着,就指着房间里的情景,继续绘声绘色地讲道:“钱老板这么富贵的人,想必一定吃过驴打滚儿这道菜吧?知道这个就好办了,手法其实都是一样的。” 此时他推着两腿打着哆嗦的钱华进入,逼着他看着眼前的刑具。 房间里摆着一口青烟直冒铁锅,里面盛满了黄豆大小的石子。每一粒在光膀大汉的翻炒下,都烧得乌黑发亮、热气灼人。 还有两个锦衣力士用铁锨将锅里的石子铲出来,均匀地铺在地上,一股股热浪就升腾而起,让人都站立不稳。 钱华显然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脸色更加惨白,双眼快要突出来:“你,你们该不会是要?......” “钱老板猜对了,驴打滚儿就是这么做的。只不过,这里更生动活泼一些。” 何瑾阴阴地笑了起来。一挥手,就又有两位锦衣力士,将一个捆着手脚的男子,推入了石子地面上。 “啊!.......” 那犯人甫一着地,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可手脚又不能动,只能在地上乱滚一气。孰不知这驴打滚,狠就狠在个‘滚,字上,他这一滚,无数个被烧透的滚烫石子,便越发悉数烧在了身上。 犯人的全身衣裳,立时被石子烧出一片小洞,毫不费力的嵌进他的皮肉里――皮烧焦了,肉都烤熟了,整个人浑身青烟直冒...... 这简直是在十八层地狱里,才能尝到的痛苦。 钱华就眼睁睁看着那犯人,跟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一样,在地上疯狂地打滚,越滚就被烫得越厉害,可不动弹的话,连神魂都会被烧糊了。 这时候何瑾冷硬的面色,不由闪过一丝怜悯。 可随即看向钱华,迅速又换上一副享受的表情,道:“怎么样,钱老板,是不是觉得很有生气、很活泼?” 此时钱华瞳孔都放大了七八倍,看着一脸欣赏不已神色的何瑾,心中的惊惧犹如滔天骇浪:这,这就是你所说的生动,活泼?....... 你,你简直就是一只真正的恶鬼。不,恶鬼恐怕只是奉命行事,而你比恶鬼还变态,还可怕! 然而,何瑾可不管他怎么想,忽然又拍了一下他肩膀,来了致命一击道:“钱老板不要心急哟,很快就能轮到你了哦......” 一下子,钱华扑通就跌坐在了地上,吓得都尿了出来:他一个平日在生意场上勾心斗角的商贾,人生最大的困境无非生意不好做了咋办,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刺激? “大人,你看这接下来的几道菜?......” 这时候牢头儿就有些不乐意了: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位志同道合的大客户,姓钱的如此不中用怎么能行? “啧啧,才第一道菜就这样,心理素质有些不行啊......”何瑾就笑了,越发变态:“得加强锻炼嘛,咱继续带他见识见识,也是为他好。” 牢头儿一听这个,登时又高兴了:果然够变态,我喜欢! 接着钱华是被锦衣力士架着,才又看了两道菜。分别是......呃,还是不提名字了,毕竟何瑾就决定,以后再不吃驴打滚儿了。 到了第四道菜的时候,钱华死活不肯睁眼进去看。直接被推进去的时候,都不用何瑾解释,他直接扫了一眼,就干脆地晕了过去。 然后等他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比较干净,还铺着稻草的床上。迷糊睁开眼的他,多么希望刚才一切只是在做梦。 可随即,梦就破碎了。 此时耳边有人轻声呼唤:“哟......钱老板终于醒了啊。” 一听这轻佻的声音,再一看那笑嘻嘻的脸庞,钱华登时只有一个反应:“鬼啊!”喊完之后,再度干脆地晕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何瑾可就没心思等他慢慢醒来了。 毕竟,让他这么一直害怕下去,脑子恐怕真会糊涂的。真成了二傻子,就打听不到自己想知道的情报了。 牢头儿很有眼力,当即舀了一瓢凉水,兜头就泼了下去。 这一次,钱华猛然醒来看清何瑾还在,倒是不鬼叫了。只是两眼无神,仿佛认命似地默默流下泪来...... 何瑾就让牢子将买来的烧鹅、烤鸡、卤牛肉一类的肉菜,推到钱华面前道:“钱老板喊了那么半天,想必也饿了吧。来,先吃点儿垫吧垫吧......” 钱华神智虽然受了刺激,可身体还是没毛病的。 吃了那么多天的牢饭,肚子早就造反了。在肉食的刺激下,他也不说话,默默拿起烧鹅啃了起来。 这些油腻的东西,他以前根本是不吃的,但此时啃了一口后,很快就撕拉硬拽、大嚼大咽起来,吃得那叫一个满嘴流油。 何瑾见状差不多了,就慢悠悠开口道:“钱老板啊,你有没有想过,这鹅的制作方法,跟咱之前看过的菜品有些类似。” “比如烧热水拔毛的时候,像不像第二道菜那样,边泼烫水边用铁刷子刷肉?还有烤的时候,跟驴打滚儿也有些差不多呢,要受热均匀......” 这话一出口,钱华立时跟受了什么咒语一样,哇哇地将刚吃下去的全吐了出来。而且还完全吐个不停,胆汁都要吐出来的那种。 再之后,钱华就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地向何瑾磕头求饶道:“大人,你到底想要从小人这里得到什么,小人全都给你,全招了还不行?” “当然不行喽......”何瑾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指着面露不忍的张仑和李承佑,道:“你看,都将我两个侄子弄得心慈手软了呢。” “他们光看到你此时这么惨,都快忘了你是如何巧取豪夺,害了那么多淮安穷苦百姓呢。” “你可不要跟我说,锦衣卫如何残忍。”何瑾继续悠悠吐槽,似是挖苦钱华,又似乎在提醒张仑和李承佑:“再怎么残忍的刑罚,也只针对一个人。” “可你们这些奸商只因自己的贪婪,就害得万千百姓家破人亡,一辈子乃至几辈子都只能为奴为娼,世世代代在惨无天日的地狱里挣扎,求死不能!” 说到这里,他忽然就话音一转,直入主题道:“并且死到临头了,你们还念念不忘弄死本官,不惜让这个大明沿海沦为倭寇肆虐的修罗场!” 这话一落,钱华登时面无人色,惨然道:“大,大人都知道了?......” “哼,我当然都知道!大明再怎么孱弱,也不是撮尔小国胆敢冒犯的,尤其那些所谓的倭寇,竟然还有遮洋的宝船!” “他们每年来去如风,军退敌进、军进敌逃、都能在海防空虚的时候趁虚而入,满载而归。并且每次来的时候,就是大明下定决心彻查盐务的时刻,然后一通烧杀抢掠,彻查一事不了了之,你们反倒囤积居奇,又能大赚一笔!” 叱喝到这里,何瑾才冷哼一声,开始道出此事的本质:“哼,你们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喜欢分析推测、顺藤摸瓜的我。” “根据‘凶手就是受益人’的铁律,再排除其他的不可能,真相就只有一个!所谓倭寇,不过就是你们这些官绅,故意勾结东洋那些浪人,里通外合在保护自己的利益!” 这一刻,何他知从哪儿掏出了宽大的眼睛,架在鼻梁上还推了推。左手食指果决地指向钱华,右手没兜儿就插腰带上。 这姿态,像极了他喜欢的东洋漫画里的一个人物。 毕竟,那本漫画的每一集,都会有一个东洋人死的不明不白......嗯,这也是何瑾喜欢的初衷。 第五八五章 万一进去了...... 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的钱华,又在何瑾穿越先知的光环震喝下,开始一五一十交代了此番倭寇入侵的始终。 按照他的说法,他以前其实只是一位普通的商贾,机缘巧合下,才参与了几次海上走私活动,更机缘巧合的是,他的一位堂叔在张谊家中当管事的。 由于堂叔的牵线搭桥,再加上钱华也能说会道,胆大敢干......反正按照他的说法,是说自己在海上有些门路,能让晋商集团在淮安的盐业更上一层楼。结果左右逢源下,真的渐渐就干大了起来。 可到了后来他才知道,其实海上那些倭寇,早就跟盐商、浙商甚至沿海本地的百姓都有牵连。 所谓倭寇其实半真半假,大部分还是沿海那些被逼得没活路的穷苦百姓。这些所谓的倭寇们,大多也只偷摸摸从事海上走私活动,不怎么来侵扰内地。 但也有例外,就是在这种微妙的利益关系影响下。这些倭寇们会根据有心人的指引,制造一场或几场烧杀抢掠。 比如这次背后伴随的,就是浓浓的政治斗争。 “也就是说,这次倭寇大举入侵大明沿海,杀戮广东那么多的无辜百姓,全都是你们造的孽?” 听完钱华的交代,李承祐怒不可遏,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恨不得当场一刀劈了钱华:他真的想不到,大明竟然还有这等丧尽天良之徒! 为了某些个集团的利益,竟置整个大明社稷不顾,使得大明沿海成为海外番邦的抢掠之所,让大明百姓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何等泯灭人性的狼心狗肺之徒,才能做出如此数典忘祖、不忠不义之事! 这时候,张仑也忍不住冷冷来了一句,道:“看来叔父让你提前看一番那些正菜,实在太对了。毕竟,就算李千户不打算给你一一来上一遍,我也不会放过你!” 唯独一直掌控着大局的何瑾,这时候却沉默不语。 得知了此番倭寇的人数儿和进攻大致方位后,根本没搭理李承祐和张仑,起身便向外走去。 两人一看何瑾这幅反应,当即也顾不上钱华,赶紧追了上来。李承祐更是迷惑不解,道:“叔父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还能做什么去?......当然是去都司衙门,然后调兵去折腾老百姓。” 这时何瑾就仿佛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道:“从钱华口中已得知,为造成倭寇袭扰盐场的假象,他们会选择在盐城登陆。” “眼下的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将盐城的百姓全都往东迁。然后坚壁清野,跟那些家伙好好干上一仗。” 一听说到正事儿,张仑的脸色不由......青了起来,颤巍巍地问道:“叔父,如今淮安知府都被抓到了千户所配合调查,整个淮安群龙无首。迁徙一县百姓这么大的事儿,又这般刻不容缓?......” 果然,他的预感一点都没错。 就听何瑾随后理所当然地说道:“所以,我才要让你以都司衙门的名义,调兵强硬去督办啊......如此危急关头,还有什么比得上刀枪齐上,更有说服力呢?” “叔,叔父......这事儿可来不及上奏朝廷,万一情报不准,朝廷怪罪下来......” 张仑闻言越来越慌,想起之前何瑾说过让他帮忙背黑锅的事儿,忽然有些不寒而栗:“叔父,我年纪还小......这么嫩的肩膀,扛不起这么大的担子啊!” “没事儿,你扛不动背后不是还有你爷爷嘛。再说,我也没说只让你爷俩扛......” 何瑾就开口随意说着,然后一指旁边幸灾乐祸的李承祐,道:“这不,你俩都是我侄儿,也算是兄弟了。难兄难弟,有担子就要一块儿扛嘛!” 没招谁惹谁的李承祐,当时就傻眼了:“叔父,我这是躺着也中枪,你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再,再说了......我怎么替他去扛?” “遇到不听话的,不管是官和民,锦衣卫上去吓唬一通,不是大小长短正合适?” 何瑾表面一副替李承祐着想的样子,说话还蛮有歪理:“你们锦衣卫,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我,我们......好吧,我们的确是干这个的,只是......”李承祐就急眼了,慌不择言道:“这事儿叔父提出来的,怎么不自己扛?” “总得......留一个给大家送饭吧?” 何瑾就一脸惆怅的模样,道:“我比你俩有钱,家里的饭也香。你们总不想蹲了局子,跟钱华一样吃不好吧?” 这话一出口,李承祐和张仑当时就不说话了。毕竟他们也知道,何瑾说的......是事实,他们的确没人家有钱。 当然,这些都是玩笑话,真正的原因他们也清楚。 何瑾如今正跟张谊斗法,实在不宜再节外生枝。况且此番他要是斗赢了,两人此举非但不会是罪过,反而是一笔大功劳。 再参考何瑾出道后屡战屡胜的战绩,两人对视一眼后,齐声咬牙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跟着叔父混,有肉吃!” 当下,也不用何瑾亲自跑了,张仑便主动请缨道:“叔父就在此好生谋划,侄儿去将这事儿给办了。” 何瑾闻言便欣慰地笑了,但想了想,还是不忘交代道:“记得多跟刘火儿和陈明达商量商量,他们清楚我当初如何处置灾民迁徙的。最重要的是,迁徙时一定记得登记造册、编好里甲。” “假如倭寇的确如钱华所言,大部分是沿海穷困的百姓,那他们在当地肯定会有亲人的。编好了里甲,十户相互监督,就可以大大减少倭寇跟百姓相互串通。同时,也利于我日后将计就计......” 这时张仑就不得不感叹:同样是人,甚至我还比叔父大三岁。怎么我就光想着赶紧将百姓迁走,人家考虑问题就面面俱到的? 甚至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还要有备无患、化弊为利? 嗯......假如有朝一日,三人真要坐牢的话,也得保叔父在外面。毕竟人家这脑瓜子,在外面还能想办法将自己捞出来。 要是他跟自己都进去了,留李承祐那傻子在外面,那......估计也没啥事儿,因为何瑾肯定会自救,然后出来收拾李承祐的。 同样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李承祐,佩服之余不由思维发散,道:“叔父,你审问钱华前提到的学费......是不是也在教育侄儿,有些事情其实不必动刑,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何瑾闻言显然有些愣,但很快就了然地点了下头,认真地言道:“你不提我差点都忘了......不错,严刑酷法的确可以让人开口。” “不过那样犯人说的,其实都只是你想听的。真正的执法机构,要在确凿证据的基础上,大胆推论,小心求证。” 说到这里,他才忍不住一叹,道:“如此才能还原整个事件的全貌,以及让你体会到人心的转变,继而才能了解人性......” 这番话,无疑给李承祐很大的启发。 想着大明的锦衣卫,虽说威名赫赫,朝野皆知。可无论朝堂还是百姓,对其更多的是怕,而不是信任。 根本的缘故,就是因为锦衣卫刑罚太重太变态,难得人心。 倘若真正能做到何瑾所说的那样,稍微减少执法的粗暴严酷,反而拿出更大的精力,还原事情真相,效果可能会真的不一样。 想至此,他当即躬身一礼,心悦诚服地道:“叔父言之有理,侄儿受教了。” 何瑾也一副深感欣慰的模样,摆摆手抬步离去,路上却忍不住嘀咕道:“唉,就骗了你几分碎银子,还要让我编这么个理由,容易嘛我?......” 第五八六章 造反了啊! 平日栅栏围挡、门禁成排的府衙大门,被如狼似虎的都司精兵冲开。带领着二百精兵的刘火儿,当即走到二堂大手一挥:“给我上!” 这下府衙的刀笔小吏、帮差白役可都抓瞎了:咋回事儿,倭寇还没杀来,都司衙门的兵先造反了? 很快,身穿青色官服的同知就跑了过来,呵斥道:“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身为朝廷兵丁,竟敢......” 他话还没说完,刘火儿便不耐烦地开口了:“同知大人莫见怪,我等得知确切情报,倭寇即将从盐城登陆。” “此番我等是奉了指挥佥事之命,前来召集府衙的官吏,协助都司衙门将盐城一地的百姓西徙。” “迁徙一县的百姓?......这么大的事儿,可有朝廷的批文?” 同知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看到刘火儿摇头后,当即就不干了:“没有朝廷的批文,这可是扰民的大罪,朝廷怪罪下来,谁来担这个责任!” 这话在刘火儿听来,简直就是混账话:一县百姓的安危,跟朝廷的怪罪比起来,哪个才是当官儿最应考虑的? 不过,对此他也没太多的气愤。 毕竟跟了何瑾那么久,里面的道道儿他也十分清楚:迁徙一县的百姓,先不说功劳,罪责必然是有的。况且即便倭寇真的在盐城登陆,烧杀抢掠,那也是倭寇作乱,跟自己没多少关系。 如此迁徙必然要担责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可以保住乌纱......这同知能有如此反应,也实属正常。 可事情紧急,沟通无效下刘火儿当即也懒得多讲,冷笑一声道:“所以,此番我才带了兵士过来,就是避免出现这种情况。” “什,什么情况?”这同知也心虚,语气顿时就有些松动了。 但刘火儿却不管他这个,命令身边早就准备好绳子的兵丁道:“去将他给绑了,扔锦衣卫衙门里,就说他跟淮安盐业一案也有牵连,需要配合调查!” “你,你们不能这样!” 同知当时就慌了:在大明活了四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泥腿子丘八们,敢如此辱没文官、以下犯上的! 然而刘火儿却不在乎,道:“府衙的一把手和二把手都进去了,剩下的就是通判这三把手......”说着,他就看向一旁颤颤巍巍的老判官,道:“不知判官大人是个什么意思?” 这通判杂流出身,今年都六十多了,就想安安生生混个致仕还乡。没想到最后,会来这么一出儿,当时就不知该咋说话了。 也就是这时,一队锦衣卫锦衣卫,跨骑着快马如风赶来。 刘火儿看到后,面上神色不由松了一口气,道:“判官大人还是快点拿主意为好,你看,锦衣卫的兄弟们都有些等不及了。” 然而,就在刘火儿以为来者是友军的时候,领队的锦衣卫下马,却将一张布帛展开,冷面大声宣读道:“朝廷加急敕令,两淮一带着右都御史潘蕃总制,授巡抚一职,督剿倭寇作乱!” 言罢,他看了一眼场中情景,不由蹙眉言道:“尔等怎么回事儿,为何不见知府前来应命?” 这一番话下来,刘火儿当即意识到,事情就在这节骨眼上发生了变化,面色变的极其难看。 刚才的同知却一下仿佛看到了救星,挣扎着言道:“你们来的正好,这些泥腿子私拿朝廷命官,他们这是要造反!” 刘火儿不得不耐着性子,上前解释道:“这位......百户有所不知,我等得到确切情报,此番倭寇要于盐城登陆。” “奉指挥佥事之命,前来府衙召集人手协助盐城百姓迁徙。这同知明知事情紧急,竟还想着装作不知,我等没办法才......” 话刚说到这里,前来宣旨的锦衣卫百户就伸手打断:“跟我说这些没用。我只知都司衙门可管不了府衙,一应事宜得等到巡抚大人到了再做定议。” 刘火儿心急如焚,不由问道:“那不知巡抚大人何时能到?” “快则三四日,慢则五六日,我等宣旨之时,巡抚大人已在赶来途中......”锦衣卫百户还是一板一眼答道。 可刘火儿却等不及,当下就说了一句:“倭寇还有三日就到了,等巡抚大人来了,盐城也完了!” 这话可就有些冲,来的这锦衣卫百户,想必在京城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儿,闻言当即拿腔作势道:“朝廷大事,岂是你这副千总可置喙的?” “更何况都跟你说过了,都司衙门可管不到府衙。而你竟敢以下犯上,捉拿朝廷命官,这可是实打实的罪过!” “来人啊,给我锁起来!”说完,他就一挥手,着令身后的锦衣卫上前擒拿刘火儿。 一时间,那同知不由笑了起来,通判老头儿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虽然两人未怎么开口落井下石,但神态和眼神儿却都表露着一个意思:哼,区区泥腿子还想翻天,简直在做梦!朝廷规矩和法度,都还要不要了? 可就在刘火儿还想再解释两句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一股红色的旋风,从府衙大门眨眼间冲到了二堂。 紧接着,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锦衣卫百户,整个人就飞了起来。空中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大叫一声:“哎呀,我的妈呀!......” 一脚踹飞锦衣卫百户的何瑾,此时明显同往日嬉笑的神色不同,对着那几个要将锁具,套在刘火儿的锦衣卫狰狞威胁道:“要是那锁具挨上他一寸皮肤,本官就一寸寸肉刮了你们!老子就是何瑾,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何瑾的名声在京城,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贪婪无耻,但紧跟着的就是狠辣阴毒,且一层层经过添油加醋后,简直已能让小儿止啼。 别看这几个是凶名赫赫的锦衣卫,可一听何瑾的名字,吓得脸都开始发白,腿肚子都也随着哆嗦:“大,大人,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不过锦衣卫那么多的人,当然也有不信邪的二愣子。刚才那位飞起来的百户,显然就是其中一位。 从明镜高悬的匾额上爬起来后,他整张脸就变得扭曲,带着那种渗人的笑:“好你个何瑾,传言你目无王法、行事乖张,果然连天子亲军都敢打!” “今日之事,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你打了陛下的脸......来呀,给我先锁入锦衣卫衙门里去!” 但这会儿不用何瑾开口,随后赶来的李承祐就发话了:“这位百户大人,我的千户所可不敢关叔父。至于说打锦衣卫一事嘛......” 话刚说到这里,他猛然上前就一脚踹了过去,道:“当年叔父还是州衙小吏的时候,就曾揍过我。现在我也打了,你又能如何?” 那百户一脚都被踹懵了:来的不是锦衣卫吗?怎么连自己人都打,是听说过锦衣卫跟何瑾关系很近,可我们锦衣卫也没必要护他到这份儿上吧? 这,这可是在打天子亲军,是在打陛下的脸啊! 然而,刚想到这里一抬头,又一只大脚踹在了脸面上:“还天子亲军,陛下的脸面?......倭寇大敌当前,不思如何保家卫国,还拿官腔摆威风,老子打的就是你!” 张仑一脚下去后,还不解恨,又一脚踩了下去:“叔父将手下托我照看,可是你让这狗东西糟践的?也不看看他干的什么事儿,你他娘的又来捣什么乱!” 这个时候,锦衣卫百户再傻也明白过来了:嗯,这是造反了,绝对造反了啊......淮安这地方没王法了,盐司同知、锦衣卫千户、还有都司指挥佥事集体造反了啊! 似乎就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何瑾随即转向那同知和判官,阴冷道:“将府衙的官吏全都调动起来,统一听从调派!” “不服的先当场揍一顿,揍死我给担着。然后一级级指派,哪怕最后是个典吏......我就不信全府衙,没个心系百姓的铁骨汉子!” 这一下,同知当场虎躯一挺,义愤填膺地对着何瑾大声喝道:“说的这叫什么话!......为淮安上下安危,本官责无旁贷!” “都还愣着干什么,速速照何大人说的办啊!”通判大人也急慌了,连连对着手下催促起来...... 第五八七章 后面的话不好说...... 看着终于行动起来的府衙官吏,坐在二堂正位的何瑾,却依旧面沉如水。 张仑其实还好点儿,可以在前面指挥着一点,避开何瑾阴沉的气场。但李承祐就惨了,锦衣卫只是配合都司衙门,他再上去指手画脚,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而且认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何瑾如此模样。 局促不安下,他努力想了想,掏出了身上仅有的几张银票,小心翼翼地问道:“叔父,要不先数会儿?......” 何瑾就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是那种本来不情愿,但又架不住诱惑的模样,扭捏地点了点头:“嗯,先放着吧。” 然后看着摆在案上的银票,他还是努力让眼神儿不去看。 但最终也没顶得住心魔,还是忍不住拿了起来,一张张地数着:“一张,两张,三张......承祐啊,身为锦衣卫千户,你身上的银票可不多啊。” 好在这个时候,张仑也过来了,豪气地又往桌上一拍:“没事儿,侄儿这里还有,叔父开口说话就好。刚才不说话那样儿,真把我们吓得不轻......” 看到张仑派出的那一沓子银票,何瑾脸色果然就好看了许多,语气也和缓了一点:“没办法啊,我也气愤加头疼......你说都要打仗了,陛下忽然给咱们头上派来个婆婆,你们说这叫啥事儿?” 张仑和李承佑对视一眼,对此不由叹了口气:还能咋回事儿,明摆着陛下不信任你了呗......谁让你放着京城的荣华富贵不去享,非跑淮安这里来折腾。 京官儿和外官儿最大的不同,就是京官儿可以上达天听,在陛下耳朵边吹风儿。可你现在离京城这么老远,鞭长莫及,我们眼瞅着也要跟着吃挂落儿了...... “你们懂个屁,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听着两人的分析,何瑾明显又烦躁了几分,道:“这中间不用想,也知道是张谊在捣鬼。捣鬼这个其实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陛下和内阁为何会信了他。” 两人一听这个,当时也来了精神,问道:“不错,陛下和内阁大学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骗得了的。此番怎么突然就改弦易张,动摇了想法儿呢?” “也不是改变了想法儿,是......唉,怎么说呢。陛下和内阁大学士们,毕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以礼法治天下的观念,可是印入他们骨髓的。” “但我的这些做法儿,却跟仁义礼智信没半文钱的关系,基本上就是无所不用其极,怎么把事儿办成了怎么算。”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就叹了一口气,道:“这样一来,就是理念之间的冲突了。你们要知道,改变一个人乃至一个时代的观念,可比干掉那个人或者毁灭时代难太多了。” “就比如抑制铜价、改革军制、驰援固原和边关互市之事,都是正经儒家那些礼义教化解决不了的,陛下和内阁大学士们才病急乱投医,抓住我死马当活马医。” 接着话锋一转,继续分析道:“可这次大明盐务一事,又一次深捅了人家文官的命脉,动摇了他们当权执政的根基。并且这位张谊冷眼旁观我与朝廷百官斗法,已深刻洞悉了我的软肋。” “他这招,说实话还比不得张彩的捧杀。但胜就胜在堂堂正正,让陛下和内阁们宁愿豁着大明沿海受损,也要秉承礼法为本的所谓正道。” 将脑中想的尽数一一摊开,何瑾这时手也摊开了,更加颓然道:“所以呢,我们不是输在了敌军太狡猾,而是......呃,后面的话我不能说,你们领会意思就好。” 这时两人也都明白过来,尤其张仑还有些愤愤不平,道:“叔父,我也觉得这次陛下和内阁这次太......嗯,后面的话不好说,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其实管什么礼义儒法的,只要能治理好天下,为老百姓造福不就行了?” 李承祐也点头,附和道:“没错,理念这东西不就是为了办事儿的?......既然叔父的法子能办成事儿,那就让叔父来呗。非整那么些幺蛾子,真是......呃,后面的话,我也不能说,反正咱们都明白。” “是啊,你们能这么想,所以......才是武人,是文官极力打压的对象。” 何瑾就继续惨然一笑,道:“我们看待这些理念,当然觉得可有可无。但从汉代的时候起,一代代文人就自发地构建他们的治国理论,已然将整个天下都洗脑了。” “按照他们的说法,礼法这东西就关乎着天理人心,关系到天下治乱。假如不遵从礼法的话,便会人人思变、世间动荡,武人们弑主犯上,重回五代十六国的战乱......你说跟这些一比,大明沿海被一些倭寇作乱闹一闹,孰轻孰重?” “我,我们!......”两人当即就想开口辩驳,可嘴皮子蠕动了一下,又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毕竟,后面的话......嗯,不好说,不可说,也不能说。 “那叔父,我们到底该怎么办?......”两人纠结了半天,最终也没个主意,年轻的张仑甚至还赌气道:“总不能真等那巡抚过来,然后看着盐城的百姓惨遭屠戮,大明的盐和产业被倭寇哄抢吧?” “然后张谊又有了借口,就可以得意洋洋地说,大明盐务就是倭寇作乱所致。我们非但没整顿好盐务,反而还害得淮安动乱不安,罪大恶极。继而恐怕真会被倒打一耙,关入牢中,等着家人来送饭......” 李承祐也接口补充,真的一肚子愤懑不知如何倾诉。最后还忍不住,来了一句:“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是啊,倭寇旦夕将至,朝堂的大人们还在权衡得失......其实这些也都怪叔父,假如叔父不是这么能干,事事都替朝廷办好了。陛下和内阁大学士们吃过亏、上过当,也就知道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了。” “是啊,我是太惯着......嗯,后面的话不能说,你们继续领会精神。”何瑾也无奈摇头,但随后又眼光一亮,忽然‘咦’了一声:“仑儿,你刚才说啥来着?” “侄儿说,都怪叔父太能干......”张仑还不知啥事儿,垂头丧气地重复了一遍。 “我当然知道自己能干,而且还相貌英俊,阳光帅气......嗯,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面那一句。” 一听这乱七八糟的话,张仑满面郁闷:“后面一句是,叔父太惯着......呃,后面的话不能说啊。” “也不是这句,就中间一句。” “让陛下和内阁大学士们吃点亏、上次当?”这下李承祐开口了,脸色也不自然了:“叔父,你该不会是真想撂挑子了吧?这可是盐城数万百姓的性命,还有百万石的海盐,以及不知多少的产业......” 何瑾却仿佛一下释然了,就笑着开口道:“我凭啥不能撂挑子?干了这么多,陛下还不是对我严防死守的?” “还有内阁大学士及那些大臣们,呵......有事儿的时候,就拿我来当马桶,用完了就嫌我不够堂堂正正,不符合儒家圣道。” “可,可陛下待叔父也算不薄,公主不是都下嫁给了叔父。且大明百年来,只有叔父一人以十六岁的年华,便穿上了绯袍......” 这下两人就真慌了,毕竟何瑾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而且这时候撂挑子,也太对不起淮安的百姓了。 “呵呵,倭寇是我召来的?还不是那些官绅们,早就跟他们串通好了。至于说陛下对我不薄,我承情还不行?” “当然不行!”李承祐就急眼了:我的老天,我们这都是干了啥呀,怎么还把叔父这么聪明的家伙,带沟里了? 这大明的命官,是你想说不干就不干的? 要是放在大明朝刚创立的时候,太祖爷得灭你九族前,让你戴着枷也得先把手上的事儿干完,再上刑场...... 一听这个,何瑾似乎才认了怂,挠挠头道:“呃......好像真是这样哈,大明的官儿可是不能说辞职就辞职的。那咱就先......凑合先干着?” “嗯嗯。”两人慌不迭地点头,想着总算没闯下大祸。 可不料,随后何瑾就起身言道:“那就干完这事儿,再想着扬帆出海。毕竟,我还有那么多财产,要先处置好了嘛......” “叔父,你不要吓我们好不,这是真的要?......” 两人陡然都快疯了,小心肝儿扑通扑通乱跳:都说到清整财产了,对于何瑾这样的貔貅来说,绝逼是要动真格儿的了啊! “呵呵,你们以为呢?......”何瑾就留给他们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飘然离去。 第五八八章 到底要咋样儿? 商议完的第二天早上,李承佑看着在城外,积极指挥府衙吏员书办登记造册的何瑾,一脸的迷惑不解:“叔父不是说要撂挑子了吗,怎么今天看起来,反而比昨日更有干劲儿了?” “是啊,今天早上卯时还不到,叔父就来都司衙门点了三百精兵。”张仑随后附和起来,同样的一头雾水:“到了府衙后,又狠狠收拾了一些不听话的吏员民壮。” “随即又带着这些人,协助都司衙门迁徙盐城的百姓——这样的一股子干劲儿,怎么都不像是要撂挑子啊......” 可听到这里的李承祐,又觉得不对劲,摇头道:“也不能这样说,别看叔父平时轻佻浮浪的,可一向说到办到。而且,中间的骚操作可不少,往往越是你感觉不可能的,他越是会出其不意给办成了。” 随后,他就学着何瑾的模样,托着下巴深沉道:“依我看啊,叔父这次又是再欲擒故纵呢。真等我们以为他不会撂挑子了,忽然就会转身潇洒走人。” “嗯......我觉得大概也是这样。” 张仑这时候就没个主意,怎么都觉得李承祐说的有道理:“唉,这次事情怎么会一下变成这样?叔父要真的不干了,我们又该咋办?” 李承祐闻言,就放下了托着下巴的手,与张仑对视了一眼。 接着,两人同时唉声叹气:“是呀......叔父真是谜一般的人物儿,肚子里的心思让我们抓不到又摸不透,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然后,城外的何瑾抬头就看了两人一眼,插着腰大喊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干什么呢,还不快下来帮忙!” 两人闻言,登时就换上了一张谄媚的脸,屁颠颠地跑了过去:“哎,叔父,我们这就过来了!......” 看着两人跑过来的样子,何瑾随即就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大战之前也要忙里偷闲嘛,逗一逗侄子,也能缓解一下紧张压抑的心情。 至于说撂挑子......呵,这可是个技术活儿! 别说在王权专制的时代,就是前世辞职,也不能轻易说撂挑子就撂。 更何况,在这种重大的节骨眼儿上,突然撂挑子......没错,何瑾当然也可以跟那个同知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盐城的百姓和财产,惨遭倭寇的烧杀抢掠。 但身为穿越人士,该有的担当还是要有的,坚守的底线也不能动摇。不能看到有人丢了良心吃屎去了,自己也跟着有样学样。 更何况,这次撂挑子他还有自己的盘算。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往后的才是重点。 刚想着这些,下来帮忙了一会儿的张仑,心思就转到了正事上,为难道:“叔父,我们从昨日下午,就动员了所有兵丁、捕快、民壮等人出告示,鸣锣呼喊。” “可盐城毕竟是一个县,还是有些偏远地区的百姓没有得到消息。而且按照叔父的意思,这次要在盐城坚壁清野,很多百姓都故土难离,动员工作很是艰难......” 何瑾闻言也蹙起了眉,毕竟他也知道坚壁清野,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让一县的百姓放弃自己的产业,放弃自己的屋舍,躲入自己完全陌生的城中去......固然可以带着粮食入城,短时间内有吃有喝的,可住在哪里呢,还不是得沦落街头? 何况,倭寇一来不知要祸祸多长时间。万一他们祸害的时间很长,明年及以后的吃喝又去哪里寻着落? 抱着这样的想法,很多百姓都不愿意迁徙,哪怕官兵拿着刀枪逼迫,百姓们也是满腹的牢骚。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识之士拿出足够的魄力,和不怕万夫所指的胆气,前来应对整个大局。 何瑾想了想,便开口言道:“特别偏僻的地方,来不及就算了。毕竟本土本地都找不到的,倭寇估计也祸祸不到。” “至于坚壁清野此事,一定要坚决贯彻执行。只要不弄出民变,哪怕烧了老百姓的房子,也不能给倭寇留一点能用的东西!” 顿了一顿,他才又凝肃解释道:“这可是打仗,不是在过家家。这种事儿我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别想着升斗小民会替大局着想,他们也没那个义务。” “眼下我们要做到的,就是慈不掌兵!......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最起码我们尽力了,保住了百姓的性命,问心无愧!” 听着何瑾这番话,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张仑不由感觉有这样一位叔父真好。遇到大事儿有决断、有信念、给人一种可信赖依靠的感觉。 一时间,他忽然有些感伤,忍不住巴巴开口道:“叔父啊,你别撂挑子了好不好?......那个潘蕃侄儿不知道咋样儿,但绝不会比叔父好。而且以后生活里没了叔父,侄儿也会不快活的......” 这下张仑的反应,可让何瑾有些措手不及。只能一边拍着后背安抚着,一边看到一旁惊愕的李承祐,发出了求助的眼神。 可想不到,李承祐反应过来,竟也跟张仑一样,动情地说道:“叔父,以前侄儿不懂事儿,以为你个毛孩子能干什么大事儿,整天还嘚瑟吧啦的。” “可相处这么久后,才发现叔父的确是有本事儿的。而且那傲娇,最后还成了我们又爱又恨的源泉......侄儿舍不得你啊!” 这下,何瑾就有些想哭了。 他两只手分别拍起了侄儿们的后背,含着泪说道:“你们......别这样抱着我的大腿了好吗?都一个锦衣卫千户、一个指挥佥事了,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你们丢得起这人,我可丢不起啊!” 这时候张仑和李承佑才发现,周围那些兵丁、锦衣卫、府衙的书吏和百姓们,都跟看二傻子一样看着他俩。 一时间,两人也挺羞恼和委屈:你们都懂个屁啊!我们这是真情流露好不好?......现在你们都以为有叔父扛着天,可实际上他马上就要撂挑子了。 一旦他不干了,我们哪知道接下来,如何应对那些倭寇?还有那个潘蕃,谁知道他到底啥德行? 无知是种幸福,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越想着这些,这两位两天里越是跟着了魔一样,对何瑾是软磨硬泡。可在撂挑子一事上,何瑾就坚决没松口。 时间一晃,很快就来到了第三天的上午。 李承祐和张仑满心不安地等着倭寇上岸,却没想到中午没等到倭寇的消息,反而等来了巡抚潘蕃。 虽然两人都知道,潘蕃也是赶鸭子上架。但不管怎么说,两人都不怎么待见,更不愿意去码头迎接。 还是何瑾在百姓当中,没忘了这事儿,征调民壮草草搭了个台子。又拉着两人前去码头,很是给人家巡抚面子。 没多时,大明的官船就一艘艘驶来。 此番潘蕃是提督两淮军务的,当然带了自己的人马兵士。看官船的数量,来的官兵恐怕不下五千人。 只是,站在船头的潘蕃却一脸的凝重。 他久历宦海,当然清楚两淮的水有多深,又在京城亲眼所见,晋商势力如何对何瑾口诛笔伐的,更加心惊肉跳。 别人都以为他此番总制两淮军务,威风八面。可实际上他心中清楚,自己这是接了烫手的山芋。 除了军务压在头上,他又摸了摸怀中的天子密旨,不由得仰天长叹,无语凝噎。仿佛怀里的不是柔软的绢帛,而是一个刺猬,五官都愁到了一起。 大船停泊,潘蕃整了整袍服,收起了满腹心事,换上淡淡平静的面容,踩着跳板下来。看到满码头的官员后,清声问道:“何人乃何瑾何润德?” 第五八九章 是他们强迫我的! 听巡抚大人上来就找自己,何瑾当即上前躬身一礼,道:“下官就是何瑾,不知抚台大人有何指教?” 潘蕃就一双眼睛就跟刀子一样,上下左右仔细端详了何瑾一遍。那种眼神儿......怎么说呢,就跟老道的屠夫看即将屠宰的猪,要从哪里下刀才好。 随即,潘蕃就冷笑了一声,道:“本巡抚听闻这些时日,你强硬驱赶盐城的百姓迁徙,还坚壁清野,惹起了滔天的民怨?” 李承祐和张仑一听这个,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 张仑更是仗着自己背后有爷爷撑腰,上前言道:“抚台大人容禀,此事乃卑下所为,与叔父并未瓜葛!” 潘蕃登时就看了一眼张仑,那眼神儿就有意思了,就跟看一只无足轻重的小虾米,淡淡地道:“老夫在问何同知,不知小公爷又心急个什么劲儿?” 张仑当时就要炸,李承祐赶紧上前拦住道:“抚台大人有所不知,锦衣卫已探明了情报,倭寇即将于盐城登陆。我等这样做,也是为了盐城一地百姓的性命着想......” 两次被人打断,潘蕃脸色不由更加难看了,道:“原来是羁押了传旨锦衣卫的李千户,真是久仰。李镇抚教出了个好徒弟,锦衣卫里第一个抓自己人的李千户,可在京城扬名了啊......” 两人都在潘蕃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可顾忌人家的身份,只能歉意地看向何瑾。 但何瑾好像不怎么在意,而是仍旧恭恭敬敬地言道:“抚台大人,事实的确如二人所说,嗯......” 说到这里,他忽然伸手一指两人,道:“没错,都是他们干的,跟下官没一点关系!......不,是他们强拉着下官为虎作伥,下官一介文人,哪里是他们这些武夫的对手?......抚台大人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这一下,非但张仑和李承佑震惊了,就连潘蕃也傻眼了: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啊! 朝堂上有身份的大佬儿们,谁不知道你何瑾,早就将两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还逼迫人家认了你当干叔叔。 而,而且两人都这么义气,主动替你扛罪了,你就能干出这等反手卖队友的骚操作?......这是当叔叔的,能干出的事儿吗? 一下子,潘蕃气得浑身都有些哆嗦,看向李承祐和张仑二人怒极反笑问道:“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两人这会儿也糊涂着呢,真没想到何瑾会如此......好吧,相处久了外加何瑾早就打过预防针,两人还是有一点免疫力的。 对视郁闷了一会儿后,便齐声开口道:“不错,事情就是这样的。” 潘蕃这下就彻底无语了,看向这二人就跟看两个傻子一样:你,你们......到底被何瑾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后果,你们知道有多严重吗?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潘蕃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深吸了一口,才开口道:“嗯,你们两个......干得委实不错。本巡抚虽然不知具体情况,但此举确是为了百姓安危着想。” “实不相瞒,本官在来的路上,就打算告知尔等这般所为。没想到你们已调查出了倭寇的登陆地点,只迁徙了一县的百姓,没惹得两淮沿海动乱,功莫大焉。” 说到这里,他随后又讥笑了起来,略带戏谑地看着何瑾言道:“此事本巡抚必然要上报朝廷,予以你们二人嘉奖。” 听了这话,张仑和李承佑登时再度傻眼。 可仔细看了一眼潘蕃的神色,发现人家不像是开玩笑后,忽然就......看着何瑾摆起了鬼脸:叔父你也有今天啊,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没想到来的这位抚台大人,是个明事理的好官儿吧? 然而,何瑾还是一副刚才低眉顺目的模样,脸上也没古井无波,仿佛根本没听到这句话似的。 这下,一直盯着何瑾的潘蕃,也就无话可说了。随后扫了一眼,只能道:“听说倭寇片刻将至,也别浪费时间了,速速入府衙计议!” 说着,他一挥手就越过了何瑾,直接向府衙的方向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张仑和李承佑,还是不忘嘚瑟,悄悄地向何瑾显摆道:“叔父,这一次你料错了吧?” 何瑾的眼神儿这才恢复了灵动,看向二人嘿嘿一笑,道:“呵,说一句好话就哄住你们了?少年,你们还是太年轻......” 然后他又望向张仑,道:“你看看他带来的这些兵士,吃穿用度从哪里来,还不是要你都司衙门供应?” 接着就是李承祐,道:“他都说你在京城扬名了,也就是说......你想想啊,那些传旨的锦衣卫都在你千户所关着呢,暂时没人知道消息。唯一知道消息的,你说会是谁呢?” 这一下,两人轻松欣悦的心情立马消失,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叔父,别玩儿我们了好吗,我们年纪小,真分不清你们到底谁才是好人坏人啊...... “你是分不清好人坏人,不是因为年纪小。而是......” 看两人一下就中了自己的挑拨离间之计,何瑾不由笑了起来:“大人眼中只有利益,不分好人坏人的。你们笨才是主要原因,而不是因为年纪小。” 然后,就故意又顿了一顿,给两人一点缓冲时间后,才继续开口道:“另外......我今年才十六,可你们觉得我笨吗?” 这下两人就跟承受了一套技能,最后又挨了个暴击,整个血条就见空了:大人果然是可怕邪恶爱说谎的生物,实在太可怕了...... 到了府衙后,潘蕃当即召集了淮安大大小小的官吏,很有雷厉风行的味道。 一番简单寒暄后,他又拿出了整个淮安的舆图,指着盐城一地道:“据广东那里探来的消息,此番倭寇足有两万余众,各战舰不下百艘。幸得李千户已探出登陆地点,我等还有几息时间计议。” 说到这里,他又环顾满堂官员,道:“贼寇既然这般来势汹汹,我等自不可强攻,只能智取。依本官之见,我等应在射阳、建湖、高邮等地扼守,以逸待劳。待贼兵饥困、士气消堕之时,再反守为攻,一举击溃!” 潘蕃所提出的应对之道,很符合兵法的精髓,并且对提出的扼守之地信手拈来——毫无疑问,他在来淮安的途中,显然是仔细思忖推演过的。 然而,说完这番话后,他抬头看向满堂众人,才发现气氛很是诡异。 一时间,潘蕃蹙眉不解,指了淮安的同知问道:“你在淮安任同知已有八年,对这些地方当了如指掌,可有什么异议?” “下,下官......”这位同知就畏惧地看了一眼何瑾,待何瑾龇牙吓了他一下后,他才慌忙言道:“下官没有异议!” “没有异议?......”潘蕃更无语了:没异议,你们怎么都一副吃错药的表情?还有,你们老看那个何瑾什么个意思? “因,因为盐司的何大人,已然这般部署下去了......”同知被潘蕃一逼,当即就松了口。 然后,潘蕃就.....用更诡异的眼神儿看了一眼何瑾,欲言又止。 可何瑾当时就跳起来了,大声言道:“抚台大人,他这是污蔑,纯粹在污蔑下官!这等部署......”说着,又一指张仑和李承佑,道:“是他们,是他们强迫下官助纣为虐的,下官一介文人......” “哪里打得过他们两个武人,对吧?” 潘蕃这会儿都懒得听何瑾说谎了,道:“反正......这事儿做得也对。既然你想给他们请功,那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第五九零章 这还......差太多了! 既然何瑾已将应对的策略部署完毕,潘蕃便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让带来的人,跟张仑交接了一番,增派了些兵力。 随即挥退众人,又看着何瑾的背影,言道:“何同知暂且留下,本巡抚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然而何瑾却置若罔闻,混在人群中继续低眉顺目地向外挪去。 甚至,看到众人看向自己后,他还不耐烦地向身旁的府衙同知说了一声,道:“你走什么走,没听抚台大人喊你吗?” 没错,这位府衙的同知,也姓何。 然后,潘蕃就郁闷了,不悦道:“本巡抚唤的哪个人,心中就没点数儿吗?” 但何瑾不愧是何瑾,闻听这话反而还怒了,对着一旁哭笑不得的府衙同知言道:“还不赶快过去,抚台大人都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潘蕃这就忍无可忍了,怒斥道:“何瑾,你当真以为本巡抚拿你没办法,是吗?......” 然后何瑾才一脸茫然的样子,慌不迭地跑到潘蕃身前,道:“抚台大人说的这叫什么话,下官位卑言轻,资历浅薄,难当大任......正因为下官有自知自明,才误以为抚台不会唤下官啊。” 话都让他抢着说了,潘蕃一下感觉狗咬刺猬,根本无处下嘴。 憋了一会儿闷气后,才好不容易平静下心来,语重心长地言道:“润德,来淮安之后听闻你做的这些事,本巡抚也都看出来了,你的确是有些本事儿的。” “这些也足以证明,你并非那等浪得虚名之辈。此番迁徙盐城百姓,提前部署以逸待劳,可谓我大明朝堂的少年英才......” 一通好话下去,何瑾脸色却仍没什么改变。并且,还在心中慢慢念叨起来:“嗯,夸了也有三句了。事不过三,该说‘但是’了......” 果然,下一句潘蕃就转折了,道:“但是,你并非正途出身,误打误撞才青云直上,坐到了盐司同知这等重要的位置。原本,此事朝堂百官都是不同意的,谁知陛下就是铁了心,我们也无可奈何。” “不管怎么说,大明终究是有礼制、有体统的,若人人都如你一样恃才作妖,整个天下岂非乱了套?” “还是你当真以为,大明真的就只有你一个异才,而我们这些饱读诗书、一步步登上高位的,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这时候,何瑾就抬头瞥眼看了一下潘蕃,倒也没翻白眼儿。就是那种一脸迷茫,完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 这神态,显然也让时刻关注他神色变化的潘蕃,尽数看到了眼中。 一瞬间,他不由心中怒气翻涌:好呀,老夫在费尽心思谆谆教诲着,你就一副挺尸的模样,连点反应都不给......是嫌老夫的技术太差,满足不了你是吧? 嗯?......这句话怎么,感觉怪怪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潘蕃随后语气就重了些,道:“朝廷抡才取士,除却经邦济世的八股文要做得好外,更重的就是德行,要以德为先、德才兼备才好你懂吗?” “可本巡抚调查过你履历,才干虽说很是不凡,可德行有亏、声名极差!你自己说,觉得自己担得起陛下托付的重任,担得起两淮乃至整个沿海百姓的生死吗?” 说完这话,潘蕃立时也有些后悔。 毕竟这番话,实在有些太过分了,换成任何人都会下意识动怒。而且弘治皇帝给他的密令中,只是希望他能劝诱何瑾低调收敛一些,多学学儒家的正道,并没有让他打压辱灭何瑾的意思。 可话毕竟已出口,并且他又身居高位,拉不下脸收回,只能等着何瑾反应。甚至,他都做好了何瑾一旦撕破脸,自己就堂堂正正教他好生做人的心理准备。 可没想到,何瑾闻言后竟只是松了一口气,道:“抚台大人这样说......真的是太好了!下官其实也意识到了,最近下官吃得太多撑着......” “呃,不是,是下官德行不够却窃居高位。每每梦中醒来,都觉得有愧十八代祖宗,愧对陛下的殷殷重托,对不起大明亿兆百姓。下官就是历史的罪人,是大明的毒瘤,是败坏世间风气的千古佞臣啊!” 这话听在耳中,潘蕃一时都有些愣:这,这孩子......嗯,听说脑子烧坏过,应该这时是旧病复发了吧? 我也没说你这样十恶不赦啊,其实仔细看看,你还是挺不错,有些优点的......至少办的那些事儿,除了手段卑劣了点,把自己名声弄臭了之外,其他人都得利了啊。 于是,一下被打乱了阵脚的潘蕃,就下意识开口了:“润,润德你其实,也不用太过妄自菲薄......” “不!”谁知何瑾却一脸的凝肃,伸手打断潘蕃道:“抚台大人不必多言,下官其实早就前几日就有了决断。” 说着,他就掏出一份奏疏,道:“这是下官准备上奏陛下的,言下官年老体衰,不堪重用,想着告老还乡,饴养儿孙......” 潘蕃就接着那封奏疏,整个人都气得浑身哆嗦:你年老体衰?......你今年才十六岁好不好!还有你要饴养儿孙,你儿女都还没生下来好不好?你,你让老夫五十多岁的人,情何以堪! 幸好,何瑾也似乎瞅出了问题所在,赶紧改口道:“呃......是下官觉得自己不学无术,有愧陛下重托,想着潜心修习个五六十年的,这样总行了吧?” “嗯,这样还差......差太多了!” 潘蕃反应过来,当时就将奏疏甩何瑾身上了,怒喝道:“何瑾,你简直太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了,陛下不过想让你低调收敛一些,你就想着撂挑子不干?你真以为自己是跟葱,还是以为大明少了你不行?” 但何瑾就更委屈了,可怜巴巴地说道:“抚台大人,是陛下和你都说了,下官德行不足又不学无术,实在难当大任的。下官想着这样挺对,我总不能尸位素餐,拿着朝廷的俸禄不干事儿吧?” “这,这话也不错......不对,老夫的意思,是让你多学着点,用心提升正道,好为大明的擎天保驾的栋梁之才!” “那,那这段时间......”何瑾就期期艾艾的模样,一副心中有愧地问道:“下官就拿着朝廷俸禄,安心多学习学习?” “呃......”潘蕃很想臭骂何瑾一顿,可思来想去,却找不到骂他的理由,只能闷声点头道:“嗯,这段时日就暂且这般吧......” “老夫,呃,你......对了,你身为盐司同知,不可再插手军务了。大明要有规矩体统的,懂不懂?” “就是不管以后倭寇造成多大损失,也没下官的事儿了?”何瑾神奇的脑回路,又让他问了这么一句。 潘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拢在袖子里的手时而化掌、时而化爪,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臭不要脸的。 可何瑾问的有错吗? 当然......是没错的啊。一个盐司的同知,凭啥管沿海的军务。而且顶缸的巡抚都来了,他又算老几? “哼,你要是不会觉得良心不安,也可以这么认为!”潘蕃放弃了,不想跟这种厚颜无耻的家伙多说,挥挥手厌恶地就想将何瑾赶出去。 然后,何瑾就长长松了一口气,好似什么计谋得逞了一样,屁颠颠儿地准备告退。 谁知他这么一个动作,又让潘蕃心里没底了,忽然又大声吼道:“你给我站住!” 何瑾登时就苦着一张脸,转身回来。 “你还没回答本巡抚,良心到底会不会痛?” “下官没有良心的......呃,不对,下官的意思是,如此重担都落在了大人肩上,下官就不用担心自己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办错事了。既然不会办错事,致使沿海百姓受灾,良心自然不会痛了。” “嗯......”这句话听在耳中,潘蕃还是觉得怪怪的。 然后又想让他赶紧滚,又想再交代些什么。可想了半天,最后只言道:“反正倭寇作乱,你盐司也没什么大事,以后的军议你还要来旁听,还要说出自己的见解,知道吗?” “知道知道,下官知道了。” 何瑾点头答应得那叫一个干脆,同时也敷衍到毫不掩饰。然后抬眼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神,小心翼翼问道:“大人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的话,下官就......” “滚吧,有多远滚多远。没事儿的时候,本巡抚不想见到你。” “好嘞!” 第五九一章 welcome to da ming! 盐城的一处渡口,何瑾立于繁茂的芦苇荡中,与身边的张仑和李承佑,偷偷摸摸拿着望远镜向着远处的海面望去。 “终于要看到传说中的倭寇了,你们有没有点小激动?”从府衙出来的时候,他就得到了消息,倭寇还有一个时辰就要登陆。 从府衙赶到这里,差不多就是一个时辰。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用望远镜能看到浩瀚汹涌的海面上,驶来一艘艘怪异的帆船。 当然,那些船不怎么怪异。何瑾奇怪的是......大明朝的倭寇,怎么一点逼格都没有? “叔父,一帮子悖祖数典的天朝弃民,外加一些扶桑撮尔小国的浪人。都是些该死的猴子,有什么好激动的?”李承祐的回答,充满着天朝上国的骄傲和不屑,似乎对何瑾如此没品位,感到很是丢人。 然后张仑没吭声,但那脸上的神情,分明比李承祐还鄙夷。 这个时候的何瑾......就感觉自己也很丢人了。因为这些大明的倭寇,实在不上档次,让他脸上无光啊! 你看那些船帆上都挂着些什么? 人家欧洲的海盗旗上,画着一个骷髅头和两把交错的弯刀,一副‘此海是我开’的霸气酷炫。 可倭寇这里挂着的旗帜呢? 有菩萨、八岐大蛇、地府恶鬼的,竟然还有露着上半身的女子,大概是想表达他们邪马台时期的女巫? 这漫天神魔的旗帜一挂出来,不伦不类的,半分杀气都没有。给何瑾的感觉,就好像来了一班子杂技演员。 好不容易等他们停下了船登陆后,何瑾脸上的羞愧之色就更明显了:这都是些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啊...... 虽然是大夏天,可只披着一件袍子出来,光着两条腿就有些辣眼睛了吧? 还有,头顶中间剃得光秃秃的,是个什么意思?最少也打个髻吧,披头散发的,是来要饭的吗? 这些人当中,只有少数披盔甲的。 可即便那些穿着盔甲、腰挎着一长一短两把倭刀的倭寇,也对那些后来下船,穿着更像......怎么说呢,跟忍者神龟挺神似的家伙,不停地躬身哈腰。 剩下那些穿着麻衣睡袍、光着腿的家伙们,更是随时要跪地上的样子,又卑贱又主动的神态......怎么说呢,大明也是有奴仆的,可跟那些家伙比起来,大明的奴仆就显得有气质档次多了。 一时间,何瑾就感觉兴冲冲来到一家闻明的酒楼,却吃到了一盘苍蝇般,别提多丧气恶心了。看着李承祐和张仑二人,垂头丧气地摆摆手道:“走了走了,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晦气......” 然而,他这里还只是感到晦气,但倭寇这里就感觉很不好了。 选择了避风的湾口停泊好船只后,这些倭寇们计议了一番,大部分留在原地休整。然后大概有三千人左右,在一个穿戴整齐的头领喝令下,嗷嗷叫着向着盐场的方向冲去。 虽然他们看起来不人不鬼的,但嚎叫着冲起来,还是有些气势的。 毕竟这些家伙多数都是抢掠大明沿海的惯犯,知道凭着这幅疯疯癫癫的模样,可以不费一刀一剑,抢到不少吃喝和财宝。假如冲入一家富裕的大户里,更是如老鼠掉入了米堆一样,幸福得不行! 不怪这些家伙的追求就这些,实在是大海上的航行太苦闷了。 而且海岛也不产粮食,一日只有勉强糊口还难以下咽的干粮——不想着吃饱喝足,难道还会先想着,成为征服大海的男人? 然而,就在他们将憋在胸中的野兽释放出来,疯狂吼叫着要到处杀人抢掠时,忽然发现这次抢掠,跟上次广东时有些不一样。 偌大的盐场上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所有疲惫又饥饿的倭寇,个个满怀着憧憬,可眼前的情景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再往前行进,还是发现没半分的人影。 虽然盐场还有屋舍,可尽是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翻找这里的仓库,一粒粮食甚至连一粒盐都没找到。 除了不能啃的木头外,什么都没有。 饥肠辘辘的倭寇气急败坏,又奔到附近的一处灶户以前聚集的村落,只发现了一些粮食的残迹。 不过很显然,这是百姓们在撤退时,将一些带不走的粮食堆砌了起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只剩下些没烧尽的焦黑颗粒。 可就是这些都烧焦的粮食颗粒,也让倭寇们疯抢起来。他们也不嫌脏,抓起混着焦土的粮食就往嘴里塞,仿佛饿死鬼投胎。 甚至,就因为这样的疯抢,还差点有几个倭寇拔刀相向。 远远趴在树林里的李承祐和张仑看到这一幕,不由都傻眼了:大明的劫匪们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到这份儿上吧? 这是传说中穷凶极恶的倭寇,完全是一群饿疯了的叫花子吧? 谁知这时候,何瑾已换上了一副面孔,解释道:“你们可也别小瞧了这些饿死鬼,这些家伙的战斗力真不是吹的。” “越是穷山恶水的地方,那里的人越轻生忽死。你想想他们为了这一点烧焦的粮食,都能拔刀相向,等看到你身上华贵的盔甲、锋利的兵刃、舒适好看的衣裳后,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李承祐和张仑闻言,就不由自主地瞅了瞅自己的身上,然后不寒而栗的打了颤:毕竟,再勇猛的狮子,也架不住不要命鬣狗的疯狂攻击。人要是跟鬣狗一样不要命起来,真的很可怕。 “这些扶桑人自有遣唐使以来,只从华夏学会了有利于他们的小礼,而忽视了整个苍生的大义。” “毕竟他们那旮沓小地方,也容不下胸怀宇内的气度。随后这些小礼又被他们美名其曰‘武士道’,说白了就是脑子一根筋。” 说到这里,何瑾又不由鄙夷一笑,嘲讽道:“这些家伙,战败了宁愿切腹自尽,都不愿承认失败悔改。对付这样的民族,只有死死将他们踩在脚底,他们才会极尽谄媚恭敬地拜服在你脚下。” 听完这一番解释,张仑虽然疑惑何瑾为何好像很了解这些倭寇。但毕竟都已习惯了,干脆就问了最重要的问题:“那,那叔父......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然后何瑾就深沉地......一摊手,道:“我咋知道?......陛下和巡抚大人都让我低调收敛一点。此番我就是来看个新鲜热闹,哪知道该咋办?” 张仑和李承佑登时傻眼。 这时候,那位全副武装的倭寇头领,也拔刀制止了那些哄抢的倭寇。他仔细检查了一番粮食残迹,又来回踱步了几下,最终唤来几个浪人武士叽里呱啦了一阵。 那些被唤来的浪人武士,当时先一正身挺胸,然后有力一躬身后,便四散带着手下倭寇继续探查起来。 其中的一路,正迎着何瑾等人的藏身之地赶来。 可就在何瑾起身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时候,忽然听到粮食残迹那个日本头领,用字正腔圆的大明官话,吼了一句:“要是翻遍盐城都找不到一粒粮食,我就杀光整个淮安,给那些官绅们些厉害瞧瞧!” 一听这话,本来都悄悄爬起来的何瑾,忽然目光就复杂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为了自己以后日子好过些,还是要低调收敛些为好,但......放着这么一个优秀的情报来源,不上去弄一弄,未免太心痒了。 然后眼珠子一转,就向李承祐和张仑小声问了一句:“你们说,抗拒巡抚大人的命令,是不是显得我挺......骄恣放浪的?” 两人闻言,当然就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废话,这难道还用问吗? 然后,何瑾就自言自语了:“嗯,这样骄恣放浪的人设,比起愚痴蠢笨来,好像更适合我一些。” 紧接着,就在李承祐和张仑根本搞不懂,何瑾要弄啥嘞时候,就见何瑾忽然蹦了起来,对着远处的倭寇们挥手大声喊道:“嗨,远道而来的倭国朋友,你们辛苦了,weling!” 第五九二章 尊重你个腿儿! 见何瑾这样没跟自己打招呼,就先跟“倭国来的朋友”打招呼,李承祐和张仑真是被何瑾的热情好客......给气死了! 老寿星吃砒霜,活腻歪了吗? 刚才还说人家跟鬣狗一样,说人家武士道一根筋,为了赢不要命的。现在却主动招惹人家,这是要干啥嘞! 虽然张仑和李承祐也承认,倭寇从海口一直到盐场,再到这里已一路分兵,眼前不过有二百左右的人。可问题是他们此番出来,只带了五十名左右的亲卫...... 大家谁都没跟倭寇干过,哪知道战力差距有多少啊?还不是得先看看人头儿,然后人数儿多的一方,胆气就壮一些? 果然,他这里这么想,对面也是这样这样认为的。 那倭寇头领没想到,远处竟然还有大明的斥候,也想到了干一场抓个活口的心思,当时就倭刀长指,叫嚷道:“傻鸡鸡......” “傻鸡鸡?.......”李承祐和张仑又傻眼了,不明白这是怎么个回应意思。 何瑾却很淡定,道:“哦,这是他们倭国的语言,意思是干掉我们。” 两人当时就更想......一刀劈死何瑾算了,可看他这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又有些疑惑:“叔父,你是有了定计,才如此不慌不忙?” “不是,我是吓得有些腿软,一时才忘了逃......”说完这句,何瑾忽然就跟他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大叫道:“跑啊!” 这下李承祐和张仑就抽出了刀,跟在何瑾屁股后面,心中暗下决定:要是追上了叔父,一定要把他嘿嘿嘿!...... 可鸡飞狗跳跑了一会儿后,两人就发现问题了。跑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看,发现那些倭寇们根本追不上自己。 “那些倭寇身材普遍矮小,腿没咱们长也就算了。而且常年生活在海洋性气候......就是湿气比较重的岛上,为了隔绝湿气养成了穿木屐的习惯。穿唐朝那玩意儿能跑得过我们,简直就是笑话。” 这时何瑾就开口了,解释一番后便对着一脸懵傻的亲卫道:“还瞎跑个啥,手里没弩箭吗,先放上一轮再跑也不迟啊!” 亲卫们这才恍然大悟,继而又发现那些倭寇只拿了倭刀,根本没远程武器。当下他们就在奔跑途中上好了弦,反身就是一阵嗖嗖嗖。 光想着闷头追赶的倭寇,根本没料到明军还是杀个回马枪。锋利的箭簇犹如毒牙,猛然刺入他们单薄的盔甲,穿透他们的皮肉肌里,带走一条条性命。 这时候,他们才有所警觉,脚步不由放慢了许多。 可就在以为明军要反击的时候,刚才那个乱叫的少年,就继续撒腿逃跑,道:“啊,好可怕啊......他们要追上来了!” 这一幕简直让倭寇们气炸了:这是侮辱,绝对的侮辱。笃信武士道的大倭国武士,怎么允许有人如此侮辱他们的精神! 于是不用首领吩咐,他们再度恶狠狠地追了上去。 然而就是这一追,明军那里在奔跑途中,又抽空儿上好了弦,反身接着还是一阵嗖嗖嗖...... 两队人马就这样一个欢快地跑,一个狼狈地追。他们在夕阳下的奔跑,不是逝去的青春,而是一条条溅血的生命...... 终于,当何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一颗树哎呦喘气的时候,后面那些倭寇都已......看不到人影儿了。 没办法,他们腿实在太短了。 而且木屐太影响在树林里奔跑,更不要提时不时还有嗖嗖嗖,让他们心惊胆战。就算他们都一个个悍不畏死,可长跑硬性实力不足,也只能望洋兴叹。 “休,休息一下。不跑了,也跑不动了。” 何瑾看样子放弃了,说出了这番话。但有意思的是,就在李承祐和张仑一屁股要坐下去的时候,他又开口命令道:“大口喘气或慢走几步,就是不许坐下!” 众人不解其意,但还是贯彻了这个命令。 然后不到三息的时间,才看到稀稀落落的倭寇赶了过来。这时候明军已喘息平复,何瑾带头儿就冲了上去,吼道:“给我杀!” 可怜那边儿的倭寇,连日来都没吃什么东西,又猛然急行军这么久,累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看到明军反杀回来,他们却不成个阵型,都.....嗯,还是恶狠狠地举起了倭刀,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只可惜,要不是几个家伙腿软得根本动不了,还有几个‘哇’得一下吐了出来,这视死如归的气势,恐怕还能维持一下。 结果,自然就是一阵砍瓜切菜。 明军将士虽然也累,但比起这些家伙还是好了不少。 至少在踹匀了气儿后,还能跑起来舞刀弄枪。可那些倭寇大部分只是刀枪一相交,倭刀就从手里飞了出去,很快就交代了。 到了那个倭寇头领的时候,情景就更有意思了。 原本看着明军杀过来,他还露出了狰狞的笑。可似乎也没料到这些倭寇如此不中用,而且周围环顾一下,发现自己身边早没队友了,然后扭头儿就往回跑。 何瑾却根本懒得追他,从地上捡了一根木棍儿,掂量下重量后喊了一声:“走你!” 这功夫他可很是拿手,当初磁州的时候,就能用一块石子让先跑四十米的赖三儿趴下。现在更是一棍子脱口,当时就砸到了那倭寇头领的后膝盖上,直接砸他个狗啃屎。 “上去两个人,把他绑回来。” 然后何瑾就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对着满地的尸体和一些可怜的俘虏,道:“你说你们倭国人,怎么就这么一根筋?稍微挑拨下就中计,让我赢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这时候,李承祐和张仑才趴着过来。 别误会,两人不是受伤了,只是累得走不动了:“叔父,这一切你早就预料到了?” “别,别让我解释,自个儿想去......”何瑾却摆摆手,道:“跟,跟你们说,说话费劲。你们的智商,比他们高不了多少。” 李承祐和张仑顿时无语。 不过张仑脸皮厚,还是不甘心问道:“那刚才叔父为何不让我们坐下,好好休整再跟他们打一场不行?” 何瑾就白了他一眼,道:“你现在倒是坐下了,还能起来吗?这是有科举根据的,科学你懂吗?” 张仑就不服气试了一下,发现还真起不来,然后就服气了,也幽怨了:“叔父,你怎么好像啥都懂?” “这也算啥都懂?”何瑾就笑了笑,道:“倭寇也见到了,改天再弄个狼筅和鸳鸯阵出来,你就知道我都懂什么了。” 说完何瑾就撅着屁股爬了起来,来到那倭寇头领面前,道:“嘿,狗汉奸,把你们的人数儿、战力、来此目的等所有情报......反正知道多少,全都说出来!” 谁知这头领好像是个智障,看了一眼何瑾,不屑地道:“我发誓永远忠于主人,此番完不成使命,只能以死谢罪。” 说着,又望着满眼的树叶,坚毅且感伤地言道:“武士的生命,当如樱花般凋谢,刹那芳华......哎呦!” 话还未落,何瑾一脚就踹了过去,边踹边骂:“樱花你个鬼,那是我们的,我们的懂不懂!” “还想以死谢罪,你是不是大海的水喝多了,肾衰竭导致脑子不清醒了。落在我何瑾恶鬼貔貅的掌中,你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下武士的骄傲和尊严,彻底被何瑾糟蹋不成样子。 那倭寇头领,当时就悲愤大叫道:“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武士道!身为武人,请尊重我们的气节!” 这话一出口,就连张仑和李承祐都看不过去了:没错,士可杀不可辱,叔父这样.....实在有些不人道了。 可何瑾又是一脚丫子踹过去,道:““尊重你娘的鬼!你这狗东西是混血儿吧?满脑子倭国‘尊小礼而忘大义’的狗屁思想。” “放着自己好好的国土不老实呆着,跑大明沿海来烧杀抢掠还有理了?如此大是大非不分,还摆着一副武士尊严的鬼脸,想让我给你尊重,我尊重你奶奶个腿儿!” 两人这么一听,忽然又回过味儿了:“叔父你先歇歇,换我们上去踹几脚!” 第五九三章 狼筅 “不是我,这次真不是我干的!......” 被人架着胳膊生拉硬拽、喊得声嘶力竭,好像要被宰杀的猪一样的何瑾,最终还是被拖入了屠宰场......呃,府衙的签押房。 潘蕃在里面早就听到他的叫唤了,见面后更是一脸的无语:“是张小公爷和李千户逼着你干的,对不对?......另外,何同知天生神力,真想挣脱这两差役的拖拽,难道不是易如反掌?” 一听这个,何瑾才不扑腾了,有些幽怨地言道:“抚台大人,你这样很破坏氛围的好吗?......演戏这种事儿,一定要全身心投入,你懂吗?” “哦?......”潘蕃这才搁下了砚台。 嗯,没错,他适才就是想一砚台拍何瑾脑门儿上的。但现在听了这话,不由莞尔笑了起来:“如此说来,何同知是终于承认,这一切都是你在演戏喽?” “当然不是!” 何瑾立时就激动起来,反驳指控道:“是那两个混账小子逼着我干的,这次他们还那刀架在脖子逼着我,抚台大人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潘蕃嘴角不由抽了抽,那只手又不露声色地重新放回了砚台上,道:“不管怎么说,这次他们两人抓会了些俘虏,审讯后还能得知此番倭寇的情报,也算功劳一件。” 顿了一顿,他又道:“不过就算不用审问,我等也知他们有两万余人,而且来此也不是朝贡的。” “眼下整个淮安府只有八千左右的兵力,还分别派出去镇守三地。如此敌众我寡,不知何同知对此有何看法?” “大人运筹帷幄,智比诸葛,区区倭寇又算得了什么?下官资质愚钝、不学无术还骄恣浮浪,实不及大人的万分之一......”何瑾闻言就将这番话说了出去,流畅得跟背诵一样,显然早就打好了腹稿。 潘蕃握着砚台的手不由一紧,脸上的笑也开始有些笑里藏刀了:“哦?......那狼筅和鸳鸯阵又是怎么回事儿?” “随口说着玩儿的......” 何瑾还是抵赖,可看到潘蕃将砚台都举了起来,才赶紧改口道:“狼筅还来得及,鸳鸯阵得操练数月,估计只能临阵磨枪了!” “哼!......”潘蕃这下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来这里之前,陛下和内阁大学士异口同声交代了一句话:揍,不老实就往死里揍! 这倒霉玩意儿,就是欠揍! “还愣着干什么,带本巡抚去看看。若你所言不实,本巡抚揍死你最多只是失手,可你敢还手,就是以下犯上要军法处置,知不知道?” “不,不想知道......”何瑾一缩脖子,表面上很害怕,实际上心里笑得很得意:哼,一群土鳖,真以为这样就治住我了? 到底谁在调教谁,难道心里就没点数儿吗? 两人带着随从,很快就来到了军营。张仑和李承祐正好都在,并且还......打了起来,你来我往、上蹿下跳的,别提多好看了。 但何瑾只瞟了一眼,就鄙夷言道:“都是些花架子。不管是打架还是打仗,一下子就完事儿了,哪儿这么多你来我往的招式,弄不清的还以为两人谈对象呢......” 前面一句话还算常规攻击,后面一句就属于暴击了。 李承祐当时身子就僵住了,张仑一刀下去也收不住手,咔擦一下砍断了李承祐手......嗯,手里的长枪。 然后何瑾也不管两人幽怨的眼神儿,拎过张仑手里的倭刀,还继续暴击:“让你们试验下倭刀的质量,你们倒好,当众秀起了恩爱。” 随即,不管石化的二人,便对着潘蕃言道:“大人,你看这就是倭寇的倭刀。” “不得不说,那些一根筋的倭国小民,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至少他们会把所有的精气神儿,专注在一件事儿上。” “用在打造兵刃方面,他们就有了工匠精神。很多的倭刀,他们都是花费了大量的心力打造,世代沿袭传用。” 说到这里,何瑾又忍不住抱怨起大明朝的制度,道:“哪像我们大明,匠户制度就像枷锁一样牢牢困住那些百姓,世世代代看不到出路。这样打造出来的兵刃,能滥竽充数都不错了,还谈什么创新和质量......” “何瑾!此乃太祖定下的......”一听这个,潘蕃当即变色怒斥。 可何瑾不待他说完,就打断道:“哎呀,一不小心又说多了。下官骄纵恣意,满脑子胡思乱想,实在难堪大任。幸亏有抚台大人时时叮嘱教导,否则下官早就言多必失,死无葬身之地......” “本,本巡抚......”潘蕃一口气又差点没上来:可恶,话又让这臭小子全都抢着说了,手里也没了砚台,真是气人! 下意识的,他眼神就四处瞄了起来,想再寻个趁手的家伙儿。毕竟,都是巡抚的大官儿了,直接上手有辱斯文。 这一招儿也果然管用,一看到潘蕃这样的反应。何瑾当即就不废话了,一指五六个兵丁,道:“过来,拿枪来怼我......” “大人?......”兵丁瞬间就傻眼了。 “使劲怼,怼伤了本巡抚担着,别捅死了就行!”潘蕃却突然开口了,因为他发现这样......太好了啊! 反正自己需要的,只是何瑾的脑子。捅伤了还能让这小子不乱跑惹事儿,简直光想想,都有些小激动。 然而,就在兵丁们鼓足勇气,齐齐喝令一声捅出标准的刺杀动作时,忽然便看到何瑾手中刀光一闪,紧接着六杆枪头被齐齐削掉。那些兵丁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只剩下了烧火棍子。 随后何瑾也没说什么,又一手拿了大明的制式刀,一手拎着倭刀。 接着就跟个法师,要向两把刀附魔一样念着咒语:“武林至尊,屠龙宝刀,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哈!” 两手那么一对磕,倭刀连个豁口都没有。可比倭刀足宽上两寸的制式军刀,却一下断成了两截儿,断刃哐当掉在了地上。 这一下后,何瑾就一句话都不说了。 可潘蕃适才还轻松的脸色,一下变得凝重。他蹲下身捡起断刃,仔细对照了下两把刀的质量,眉头紧蹙。 然后,抬头看向何瑾,欲言又止。 何瑾就还是没有说话,只给了潘蕃一个‘看,我早就说过了吧’的眼神儿,让潘蕃去深刻体会。 潘蕃可不是那种不懂兵事的文官,在四川提督军务的时候,他宣扬威德,使得蛮人畏服,归从王化。 真刀真枪方面,人家在海南平定过黎寇符南蛇的叛乱,铲平过一千二百多所贼巢。并且,还统领过十万的兵马,灭掉了一个叛乱的府。 如他这等允文允武的有识之士,自然一眼看出兵刃优劣对战力的影响。 毫无疑问,假如大明兵士拿着长枪、制刀同倭寇硬碰硬拼杀,倭寇完全可以仗着锋利的倭刀,以一敌十以少胜多。 “所以你抓捕倭寇的时候,采用了游击的战术,靠着体力拖垮了他们,才敢同他们近身厮杀?”想到这里,潘蕃不由开口。 随后不等何瑾否认,他就又一摆手,道:“如此看来,大明的匠户制打造出的兵刃,竟还不如倭国这等撮尔小国......” 此时的潘蕃,就已经陷入了矛盾当中。 还是不等何瑾开口,又自言自语道:“可就算本官上奏朝廷,改良匠户制。大明的兵刃也非一朝一夕,就能赶上倭国。眼下正两国交兵,彼器锋锐,如之奈何?” 张了两次口,都没说出话的何瑾,这时候就忍不住深深一叹。 确认潘蕃不会再开口后,才忍无可忍地咆哮了一句:“大人,狼筅,狼筅啊!.......咱此番来,不就是为了看狼筅的吗?” 第五九四章 没啥,咱拜个把子吧? “狼筅到底是何物?......难道,先要去树林里找狼?”看着何瑾一路出了军营,寻寻觅觅的模样,跟在身后的李承祐和张仑,又忍不住开口了。 幸好,在淮河流域找片竹林,真不是什么难事。 何瑾随后就一指前方的竹林,吩咐兵士们道:“砍十几根过来,要大小适中,能拿在手里抡得动的那种。” 这些兵士们当即应命,砍柴刀挥动如飞,咔咔咔不到一会儿就砍倒了十几根毛竹,拖了过来。 何瑾随即挨个儿挑选,相中后又砍出一丈五六的长度,上面的枝桠也休整了一番。然后拿在手里抡了两下,感觉差不多后,又让张仑试了试。 毕竟,他举个磨盘都不费事儿,抡个狼筅跟玩儿一样,不能当作一般的参照。 做好这些后,又拖着毛竹回到了军营。在竹竿前头绑上了半尺长的枪头,再用火烤两旁的枝桠,弯成各种形状,最后用桐油浸泡起来。 “这就是狼筅了,批量制作费用低廉,几乎没有统一的标准。不到半个时辰,即可制作完成,简单又方便。” 说着,何瑾随后还笑了起来,道:“并且狼筅最大的好处,还可自由发挥创造力。个别心理阴暗的家伙,比如我,就会加装倒钩倒刺,或者在上面涂抹毒药......” “这样就算不死,也能让敌人掉层皮,实在让人胆寒。如此价格便宜,取材方便量又足的大杀器,我们大明将士肯定会喜欢用的。” 弄完这些后,刚才还得意洋洋的何瑾,不知为何就好像有些羞愧,弱弱地向潘蕃问道:“抚台大人,听说你调来的那些兵,也有从山东登州那地方的。敢问其中有没有一位,叫戚景通的将领?” 潘蕃一听这个,不由面色狐疑起来。然后就向身后招招手,道:“景通,你过来......你俩之间有旧?” 戚景通同样一脸疑惑地看着何瑾,躬身恭敬问道:“不知大人因何唤卑下?” “没啥,”何瑾当时就淡然地一摆手,随即就语出惊人道:“你看我咋样儿?......要是觉得还差不多,咱就烧些黄纸、斩鸡头,拜个把子吧?” 说着,似乎还怕人家不愿意一样,又连连诱惑道:“戚大哥你放心,只要咱拜了把子,英国公了、保国公了、还有阳武侯啥的,那都是自家人。文,文官集团咱也有人儿啊,王翰林你知道吧,就是成化年辛丑科的状元。” “现在咱大哥混得老好了,翰林学士就不提了,还兼任詹事府少詹事,陛下特别器重,赐金带、四品官服。” “剩下锦衣卫、东厂那里咱也有交情,还有皇后娘娘两个不成器的弟弟那里,咱都能说上话......” 最后,看人家戚景通一脸便秘的神色,何瑾甚至还有些惊慌。 环顾一圈儿后,又推出了张仑和李承祐,道:“戚大哥,只要咱拜了把子,立马奉送两个便宜大侄子。来,快叫叔父!” 张仑和李承祐都快疯了:叔父,你看清楚好不好?......他才一个百总,身份上跟我们差得远呢! 然而何瑾一看两人这眼神儿就不乐意了,当时一人一个后脑勺儿巴掌就拍了过去:“英雄不问出处,天冷都得穿秋裤......不是,领会精神!三年前我还是白丁呢,你们不照样认我当了干叔叔?” 谁知他越是这么上赶着,戚景通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凝肃开口道:“卑下不知如何被大人这般器重,荣幸不已。” “然卑下虽身无所长,却也想着靠自己沙场立功,搏一个封妻荫子。”说着,人家又深深一礼,礼貌回绝道:“还请大人尊重卑下意愿。” “别啊,沙场立功跟拜把子又不冲突。更何况,小弟给大哥提供平台,大哥才能更好地一展雄才,报效大明啊......”何瑾就是不放弃,环顾四周又看向了潘蕃,道:“抚台大人,你说句话啊......” 潘蕃也根本看不懂,何瑾在闹什么幺蛾子。 但关于这事儿,他眼珠子转了一下,便开口道:“景通,这小子虽面厚心黑、贪财好色、狡诈无耻,但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 “尤其实务才干方面,更乃大明难得的少年英才。正好你一身正气,与他结拜之后,也好替本巡抚管教一下......” 见顶头的顶头上司都发话了,戚景通虽然还是一头雾水,思忖片刻也就点头同意了:“那属下厚颜,还望何.....贤弟多多指教。” “唉,好大哥!”何瑾当时就笑得满脸开花,然后立马呵斥左右道:“愣着干啥!快去准备拜把子的香案,还有雄鸡、烈酒......” 这下潘蕃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道:“润德,有本巡抚替你们作证,难道还不够吗?......军务当先,当以大局为重,这狼筅......” 谁知何瑾真敢啊,竟然不理潘蕃的话茬儿,随便一摆手道:“那怎么行?......生活需要仪式感,成亲要拜天地,结义自然要拜把子。否则名不正、言不顺的,心里多不踏实?” 潘蕃当时就怒了。 可没想到,何瑾随后又来了一句:“狼筅至少要在桐油里泡一个时辰,现在还没法儿试验。” 潘蕃还是心有不甘,道:“你不是说,制造狼筅只需不到一个时辰?” “泡桐油里啥也不用管,难道也算入制造时间里?” “那不能先演练一下鸳鸯阵?” “鸳鸯阵要配合着狼筅来,抚台大人心急个什么劲?”何瑾就不知死活地抱怨了一句,然后赌潘蕃的养气功夫。 再然后,他就赢了。 文人士大夫就这个尿性,生气前要讲究个涵养。然后讲着讲着,就忘了要生气了。 很快刘火儿和陈明达就把香案、雄鸡、烈酒、黄纸、线香......这些拜把子的事物,也不知怎么从军营里搞了出来。 并且,转眼间就摆设好了台案,然后悄无声地退下。充分用实力证明,他们曾在何瑾手下当跟班儿的专业水平。 何瑾就拉着戚景通在香案前跪好,然后斩鸡头、烧黄纸,换庚帖,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说到这里,他就为难了一下:“大哥,咱就别一块儿死了吧?毕竟我今年才十六,你都二十八了。” 戚景通能说啥? 结拜完毕,戚景通就一把紧紧拉着何瑾的手,满含感情地道:“贤弟......” “大哥!......”何瑾也泪眼朦胧,等着大哥的谆谆教诲。当然,假如能有个见面礼啥的,他就更满足了。 可惜,随后戚景通虽然依旧很动容,但开口说的却是:“现在这把子拜也拜了,狼筅能看了吧?” 何瑾的脸顿时有些僵,然后兴致萧索地摆摆手道:“看吧看吧,反正就是试验一下,也不用那么严格的。” 这话一出口,潘蕃的脸色就僵了。 好在取出狼筅后,潘蕃和戚景通及李承祐、张仑等人都舞了两下后......纷纷摇头不已:这什么破兵刃?重量那么沉,而且枝枝叉叉的,一点都施展不开武艺。 可随后,戚景通看到一旁的倭刀,忽然眼前一亮道:“贤弟,这是专门儿用来对付倭刀的吧?” “试试不就知道了?” 何瑾一听这个,不由觉得老天就是神奇:儿子戚继光发明的狼筅,老爹戚景通比其他人,率先一眼瞅出了奥妙。 只可惜,自己还得再等二十八年,才能盼到侄子戚继光出生......唉,要不自己撺掇一下,让大哥早点娶了戚继光的娘? 可惜,好像戚继光的娘,今年都还没出生...... 这下,他再看向戚景通,就有些不愿意认这个大哥了:呸,老牛吃嫩草的家伙,也不嫌害臊! 第五九五章 相互嫌弃 “你们几个,拿着倭刀来攻击我!”戚景通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被何瑾嫌弃了,仍旧兴致勃勃地研究着狼筅。 “叔父,让我们来!” 这会儿李承祐和张仑就对视了一眼,分别起了坏心思:名分这事儿,他们没法儿否认了。可拿出些真功夫,镇住这个百户总可以的吧? 然而,何瑾就冷笑一声,也不道破他们的小心思。 毕竟是戚继光的爹,人家本事儿可一点不比这俩......嗯,怎么说呢,还算比较上进的二世祖差。 当下两人摆好了架势,戚景通也熟悉了一下狼筅。 双方气势十足,张仑忍不住抢先动手。一刀砍过来,戚景通用狼筅一架,刀砍在枝桠上,立时砍断了几根,可力道也被卸去了。 戚景通当即一震臂,一甩狼筅抽中张仑的肩头,把他打出一溜儿滚儿。 李承祐趁机攻来,可戚景通又是一个横扫,逼得李承祐只能翻身后退。然后拿着倭刀跟老鹰抓小鸡一样,来来回回瞅戚景通的破绽。 这个时候,他们已看出狼筅的威力了:辣么粗又辣么大,还有那么多的枝桠,一扫过来就是铺天盖地一阵风。手中拿着小片片倭刀,实在不占什么优势。 可戚景通随后却来了精神,一阵乱抡使得虎虎生风,打得李承祐和张仑狼狈不已。 他们手中倭刀确实锋利,可狼筅枝桠众多,竹子韧性极好,又用桐油处理过,很难被砍断,反而还会被反弹抽伤。 然后他们又唤上了刘火儿和陈明达,让他们分别拿了长枪来攻击。但长枪明显比狼筅短,枪刺过来,又被枝桠削弱,根本没多大威胁。 到了最后,还是张仑的脑子活,跟三人商量好,让他们在前面牵制。张仑绕到后面,才好不容易偷袭得手,用道抵住了戚景通的后背。 “叔父,你输了!”费了大半天劲终有斩获的张仑,不由得意开口。 “不,我可没输。”戚景通却毫不在意,抚摸着狼筅痛快笑道:“有了这兵刃,倭寇的倭刀就很难近身。一人便能敌四人,若众人排成一线,恐怕倭寇根本毫无应对之法!” “也不见得。”张仑就不服气,用自己的例子来解释道:“倭寇也不是傻子,初期他们可能会犯傻。可两三次后就会想到这样牵制应对的法子,到时候这狼筅又笨又重,反而还成了累赘。” 潘蕃适才看着戚景通大展神威,乐得眉飞色舞。可听了张仑的话后,不由蹙起眉问向何瑾道:“润德,只是这般,你就黔驴技穷了?” “激将法?”何瑾当时就瞅破了潘蕃的小手段,摆摆手道:“我当然不是只会嗷嗷叫的驴,狼筅不过鸳鸯阵的组成部分,真正杀敌的法子,其实在于鸳鸯阵的配合。” 说着,他又点了几个兵士,分别装备了不同的兵刃。 其中有两个狼筅手,四个刀盾手,四个长枪手,以及四个火铳手。整个队列算下来,一共十四人。 而另外一组,是全部配备了倭刀的五十名兵士。 然后将鸳鸯阵的配合之法,跟戚景通说了一番,又对李承祐和张仑道:“打仗不是让你们杂耍秀恩爱,不服气的话,可以再打上一场。” 这才是激将法,李承祐和张仑一听‘秀恩爱’三个字,登时就踹起了粗气。举着倭刀分别一人带着二十四名兵士,左右包抄了过来:“傻鸡鸡!” 这下,何瑾就震惊了:“真入戏啊......这么傻不拉唧一喊,更像小鬼子了!” 然后潘蕃便看到戚景通临阵不乱,指挥两个狼筅手在前,蹦跳着呼呼地乱抡着狼筅。别看他们样子滑稽,可狼筅大杀器就是辣么风骚,愣是呼得假鬼子们没空档。 并且狼筅手周围,还各有刀盾手负责保护,防止假鬼子们突击过来。就算偶有窜进来的也没事儿,保护着火铳手的长枪兵,早就等着抽冷子呢。 几个兵士好不容易窜进来,一枪就被刺中,身上沾了白灰退场。还有火铳手在中心,砰砰地放着冷枪,几乎就是面对面的距离,指谁谁死。 一刻钟之后,场上就剩下了李承祐和张仑。 不过他们成果也算可以,至少将鸳鸯阵打了个半残。毕竟兵士们没有长久操练配合,临时搭配难免出现错漏,被打乱阵脚也在所难免。 到了这时候,李承祐和张仑也不丢人现眼了,丢了倭刀道:“五十人打不过十四人,叔父这鸳鸯阵果然厉害!” 潘蕃也看出奥妙了,道:“不错,如此阵法以长击短,攻守兼备,协作无间。只要长时间演练,倭寇若想仗着倭刀锋利与我大明将士对阵,必然束手无策!” 何瑾就傲娇地一扬头,然后看向一脸美滋滋的戚景通,道:“大哥,既然这鸳鸯阵法都交给你了。负责操练的事儿,也一事不烦二主,就交由大哥代劳吧?” 说着,他就又看向潘蕃,故意叹了一口气道:“毕竟小弟不学无术,难当大任。而且当了个盐司同知的官儿,负责操练也名不正则、言不顺啊。对不对,抚台大人?” 潘蕃眉开眼笑的脸,一下就黑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何瑾补了一个暴击:“朝廷是要有法度和规矩的,买盐的学起了兵法,天下岂不乱了套?” 说完,背着胳膊的他,悠悠地就向军营外面走去。也不管潘蕃这会儿的脸色,是如何黑里发青,青中带紫。 戚景通看样子也有些生气,但一想自己是人家的便宜大哥了,只能上前宽慰潘蕃道:“大人,何同知只是年少轻狂,可他的本事儿大人是亲眼见了的......” 不待戚景通说完,潘蕃就扬起了手,然后深深一叹:“景通,你还没有看清?......这下子,分明是在替你拔份啊!” 戚景通一愣,随即才意识到:不错,操练淮安兵士一事,可不是一个百户能负责的。偏偏何瑾选择了让自己大展威风,就是暗示潘蕃给自己升官儿啊! “李千户和张小公爷这里,已然有了迁徙盐城一县百姓的大功。这操练之功再给他们,多也不算多了。可给了你之后,却可让你一下脱颖而出......” 说到这里,潘蕃不由面色疑惑,道:“只是他这样,将功劳都让出去,究竟是何意?......传闻当中,他可不是什么不恋功绩之人。” “或,或许......”戚景通也不了解何瑾,迟疑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说法儿:“或许何贤弟,更贪财好色一些吧?” “应该是这样吧?......”潘蕃也不确定,只是看着何瑾的背影,越发觉得这小子神秘了起来。 最终,他也没忍住,又开口问道:“景通,你俩之前的确不相识?” “卑下祖籍安徽,何贤弟是河南人。且我俩素昧平生,哪有什么交情?” 戚景通也挺疑惑,然后忍不住浑身一哆嗦,惊恐道:“传闻中何贤弟,还曾有过......那个龙阳之好?” “是啊!......”一听这个,李承祐和张仑两人就坏笑了起来。 张仑率先屁颠颠儿地跑过来,道:“叔父你不知道,早先我打听过小叔父的事迹。他当初在磁州的时候啊,老喜欢拉着州衙的一位师爷睡觉......” “是啊是啊......” 李承祐也使坏,补充道:“还有我们的孟镇抚,听说当初也跟小叔父有过风言风语。两人明着说习武,可据知情人讲,不少次看到他们搂搂抱抱的......” 一下子,戚景通就看着何瑾的背影,也有些不想认这个贤弟了:呸,年纪轻轻的就爱这口儿,也不嫌害臊! 第五九六章 不知死活的何瑾 看着张仑和李承祐一副狼狈为奸的模样走来,坐在锦衣卫正堂的何瑾,忽然就觉得有什么不祥的预感:“你们两个,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两人这才一抬头,看到何瑾也明显一愣:“小叔父,你怎么又来了这里?” “倭寇作乱,盐司那里又没什么事儿,而我表面上要撂挑子,实际上得要......”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住口。 随即,又疑惑地看向两人反问道:“别管我干什么,倒是你们两个,最近关系进展飞速啊。这恩爱秀的,勾肩搭背还笑得如此骚浪贱......说,是不是背后讲我坏话了?” 本来两人心里还有点小内疚,可一听何瑾这样形容两人的笑,他们当时就好不愧疚了,连连摆手一脸正气回道:“没有,绝对没有!叔父那么英明神武、料事如神,我们夸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说叔父的坏话?” 听了这话,何瑾顿时就了然了,点头道:“哦......那肯定就是说了。不过,现在我懒得搭理你们......” 说着,他就望向李承祐,道:“那个混血脑残倭寇的情报,套出来了没?” 听到正事儿,李承祐面色就认真了起来,傲然回道:“来了锦衣卫衙门,就算是铜皮铁骨,也能给他熬出二两油来。更何况番邦那等没见识的东西,还以为死是多么容易呢......” “唔......”何瑾就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都套问出什么情报了?” “什么都有,包括此番来淮安的人数儿、战力、目的,还有他们的组成,以及老巢什么的,全都一五一十地招了。” 李承祐傲娇地说道,却不料何瑾还是不满意,道:“就这些?......其他的呢?比如他们联络了淮安的哪些官绅,还有手下有多少大明本土的贼盗,以前是如何勾结商贾走私一类的呢?” “这?......”李承祐脸色当时就有些恼怒了,恶狠狠地道:“侄儿这就再去请他吃几道菜!” 听到这里,何瑾就明白了,摆摆手道:“不必了,大概他只是个小头目一类的角色,知道个一鳞半爪的。但真正大明沿海官绅跟倭寇勾结的内幕,他这个级别恐怕还接触不到。” 说完,他就饶有兴致地托起了下巴,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要彻底掰弯潘巡抚,还需要捕上几条大鱼啊......” 就在这个时候,刘火儿匆匆赶来,道:“老大,张佥事,徐千户,倭寇那里有动静了,巡抚大人要你们速速去府衙商议军务!” “具体什么情况?” “不太清楚。”刘火儿神色凝重,道:“据说是倭寇袭扰了我们三处卫所,两方交兵,互有胜负。” “哦?......”何瑾登时一愣,道:“登陆才不过一日,他们就长驱直入,精确找到了三处卫所?” 说着这话,他不由默默点了点头,心中有了计议。三人随后不再多言,当即赶往了府衙二堂。 此时潘蕃凝目坐于正案,两侧早有一众武将分列站立。衙门外登闻鼓咚咚咚敲响,何瑾三人紧赶慢赶,恰好在三通鼓息前,找了个位置挤下。 此时威武的府衙,比往日的压抑凝肃中,更多几分杀气。潘蕃也拿出了执掌过大军的气势,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缓缓环视众将。 在角落里何瑾那儿停留了片刻后,闷哼一声,才中气十足地开口道:“诸位食君俸禄,自当忠君之事。如今倭寇小贼作乱,两淮一地百姓安危,皆系于我等这些人身上。” “值此之时,便当我等挺身而出、报效朝廷!眼下倭寇已开始袭扰射阳、建湖、高邮三地。这三地一破,淮安就只剩下城池可守。”说到这里,他再度看了一眼何瑾,道:“不知诸位,可有何良策应对?” 话音一落,这些别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武官们,眼神儿就一个个投到了何瑾身上。 明明已躲到角落里、不想引人注目的何瑾,这会儿就跟岸上的鱼一样,一下面色惨白,摆手道:“不是......巡抚大人让你们想法子,都看我干啥?” 这话就让武官们也郁闷了:不看你看谁啊?......倭寇没来的时候,你就迁了一县的百姓,让他们扑了个空;然后人家刚登陆,你就抓了人家一个小头目;接着没交战,你又弄出了狼筅和鸳鸯阵...... 你都这么优秀了,我们不率先想到你,还能想到谁? 潘蕃似乎也没想到,正式第一次军议,就遭到了这样的冷场。 尤其看到何瑾表面慌乱、实则嘚瑟的模样,更是心中恼怒,又开口道:“尔等若有破敌之策,尽管直言!” “说得好,本巡抚不吝上书请功,怎么也要他升上一级。就算说得不好,也是在抛砖引玉,本巡抚照样欢迎!” 一个计策就官升一级,潘蕃明显这是打出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牌。而历来打出这牌的,通常都会收到很少的效果。 毕竟,没谁会跟荣华富贵过不去。 当先就有个五大三粗的千总站了出来,瓮声瓮气地道:“大人,何同知已琢磨出了狼筅和鸳鸯阵,咱就带着三卫所的兄弟,跟倭寇们拼了!” 一听这话,何瑾差点没笑出来。 往常他看电视剧,总觉得这样的镜头有些狗血:这也叫计策?说白了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嘛......而且这法子,根本一点价值都没有。 狼筅就算制造再方便,加起来也得两个时辰。更主要的是,狼筅不过只是件杀器,真正威力要配合鸳鸯阵。 可这阵法,就算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最最少也得操练半个月吧?哪能如此想当然说吃就端,那打仗不跟玩儿一样? 然而,人家这千总也挺委屈,被潘蕃郁闷地瞪了一眼后,小声道:“咱也是没法子嘛,打仗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跟咱以前杀猪没啥两样。” 瞬间,何瑾就恍然了:这位啊,你也不能说人家尸位素餐。毕竟有杀猪的气势,在战场上也会是位身先士卒的猛将。 冷兵器时期的打仗,有这样一位悍不畏死的猛将,其作用真比夸夸其谈的谋士强太多了。 不过,精神可嘉,计策就免了吧...... 然后戚景通就站出来了,道:“大人,以卑下之见,我等还是严守待援为好。三地卫所扼守淮安西、南、北三面,正卡住了倭寇袭扰补给的路线。” “他们长途跋涉前来,却寻不到一点补给,正是穷凶极恶之时。只要我等挺住了这一时期,待大人征调的狼兵赶来,必然杀倭寇一个片甲不留。” 这一计策平平无奇,却正合了潘蕃之前定下的军略。 而眼下的形势,实际上除了坚守也没别的法子。潘蕃闻言后,不由点头道:“景通言之有理,本巡抚也正是这样想的。” “其实召集众人前来,就是想选出几员真正忠勇的将领,分别增护三地,以彰我大明男儿的血性!” 话音一落,戚景通当即抱拳,请命道:“大人,卑下不才,愿领一支援军前去!” “俺也愿去!”适才的杀猪千总紧随其后,果然表里如一,是条好汉子。 “末将也愿往!” “卑下请命!” “.......” 一时间,不少武官都站了出来。 可见大明朝到了中期,虽说朝廷有些病症,不少武官都喝兵血、吃空饷的,但还是有不少秉承军人职责的忠良。尤其,潘蕃看中选出的这些人,更是其中的代表,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 只是,一锅好汤里,难免会有颗老鼠屎。 就在众人都纷纷请战的时候,何瑾的脸色却越来越白,最后惊恐出声道:“城里一共才两千多点儿兵马,你们都带出去了,万一倭寇杀过来,谁来保护本......保护巡抚大人啊!” 如此壮烈的气氛,被他这么一声惊叫打乱,那感觉......就跟逼着潘蕃面无表情,吃柠檬一样。 他黑着脸努力憋着、再憋着,最终没憋住拍案而起,大喝道:“何瑾,聚将军议,连鬼神都要辟易,你却敢这般动摇军心!......” “就算倭寇杀来,本巡抚也会提三尺剑,哪怕率着城中的官吏捕快衙役,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一听这话,何瑾陡然就感到一股正气萦绕在胸。 他猛然上前跪倒在地,捧出一封奏疏慨然言道:“大人!......您赶紧让下官把这致仕的奏疏发了吧,你跟倭寇拼咱不拦着,可不要拉上咱......” 这话一落,潘蕃面色登时杀机凛然。 整个二堂上的人,也都凝固了一样,不敢置信地望向何瑾:这,这......真的是不知死活啊! 第五九七章 我真没法子...... “何瑾,本巡抚再给你一次机会。” 潘蕃沉默了许久,铁青着脸一字一顿道:“适才之言,你若是无心之过,可在此当众认错。本巡抚宽大为怀,可不与你计较。” 不得不承认,任由杀机怒火在胸中酝酿一炷香的时间,最终还能给如此无礼下级一个宽恕的机会,潘蕃无疑是那种真正养气到家的士大夫。 毕竟这一切,是他在怒火冲到头顶后,还能竭力压制下来。再想到何瑾的功过与能力,做出的正确选择。 为此,他不惜牺牲个人威名和声名作为代价——能做到这点之人,当真万中无一,令人敬佩。 不过很显然,这同样也是他最后的让步。 可就在李承祐、张仑还有戚景通都松了一口气,用希冀的眼神儿看向何瑾时,一向最善掌控气氛情绪的何瑾,这会儿......当然清楚自己已站在了作死的边缘,不会跟头倔驴一样再顶撞喽。 此时他就一脸高深地摇了摇头,道:“大人,倭寇登陆不过一日,便已兵分三路,精确直指射阳、建湖、高邮三地卫所。且战报上提及,此番他们只出动了不过百人试探,大人难道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了吗?” 这事儿要是换成一个女的为掌权者,才不会管你什么倭寇不倭寇、正事儿不正事儿的:老娘心情最重要,不先弄死了你,怎么谈什么正事儿! 可换成男人为掌权者,情况就不一样了。 潘蕃听闻后,什么杀机、怒火的,登时全放在了一边儿。就跟训练有序的猎狗一样,思路顺着猎物就狂奔而去且一不复返了,当即开口道:“你是说?......” “不错,我们这边儿有汉奸......”何瑾当下便断言,道:“否则的话,根本无法解释倭寇这般精确的举动。” 接下来,男性的另外一个特征,就在潘蕃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闻听何瑾此话后,他当即竖眉厉喝,道:“李千户,本巡抚着令你们锦衣卫,当即彻查那些得知我军部署之人,务必揪住内奸!” 没错,遇到问题立刻想到解决问题,这就是典型的男性思维。 几百万年的进化史,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男人天生就被种下了实干的基因,毕竟以前凶险的狩猎时代,发现问题不及时解决,可能不只明天饿肚子的小事儿,是小命儿都会没了的大事儿。 但就在李承祐上前,慨然抱拳准备领命的时候。谁知刚一出列,何瑾一把又将他推了回去:“你来瞎凑什么热闹?......谁告诉你泄露军情,一定是军中将校所为?” “兵力部署这样的大事儿,只能瞒住两眼一抹黑登陆的倭寇,哪能瞒得住那些不愿迁徙进来的盐城百姓,还有三地卫所的人?更不要说,城中的官绅富户,想得知这点军情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的意思是?......”潘蕃一下听明白了。 可随后,眉头也不由蹙得更紧:毕竟如此以一来,情况可比他想象严峻太多了,而且......这就能解释何瑾为何着急白慌致仕了。 假如情况真如他推测一样,一旦派了城中兵马前去增援三地,正好会中了倭寇调虎离山之计。 两淮流域这个地方,可不是关中蜀地。 关中蜀地多山,地形崎岖凶险,各个关隘易守难攻。可这个地域几乎就是一马平川,根本挡不住来犯之敌长驱直入。 当年曹操举着报父仇的旗号,两次说打徐州就打徐州。而且一打就是气吞万里如虎,占城屠民的。其中的原因,难道只是徐州陶谦无能? 当然不是。 就是因为华夏淮河流域这片儿无险可守,曹操大军当然说来就来。而且如今比起曹操的大举侵犯,倭寇更多一层便利条件。 因为这群小鬼子只是来烧杀抢掠的,抢完杀完就跑,不存在攻城后自守的情况。这样就使得他们完全可以绕过三地的卫所,趁淮安城池防守空虚之际,来上一波突袭。 这个时候,戚景通也反应过来了,当即冷汗涔涔道:“贤弟所言不错,为兄刚才太过想当然了。认为三地卫所扼守住了倭寇的进犯路线,他们就只能攻坚图谋,却忘了他们根本无需如此......” 说到这里,戚景通当即转身向潘蕃拜倒,惭愧道:“大人,卑下无谋,差点就中了倭寇之计,恳请大人责罚!” 潘蕃这会儿哪有心思责罚戚景通? 他本意也是如此,而且还是那种肯担责任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自省,道:“不必如此,若果真那般,也是本巡抚轻敌之过......” 不过说到这里,他就狐疑地看向何瑾,道:“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嗯......”何瑾这下就有些头疼。 他无法说自己来自未来,知道大明的倭寇之乱的本质,是国朝禁海政策同资本发展碰撞,才憋出的一个怪胎。 于是他努力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人,我说是瞎猜的,你信不?” 然后,潘蕃就笑了:“动摇军心,欺瞒上官,本官打你五十军棍......你信不?” 何瑾笑容就僵硬了,然后开动脑筋,最后才说道:“那下官说早就看了历年来倭寇作乱的规律,还得到了锦衣卫那个倭寇头目的一点情报,然后胡乱猜一猜的。大人觉得这个仓促编的瞎话......能骗得过你吗?” 潘蕃顿时脸一黑,道:“明明就是如此,难道还有别的可能不成?” 何瑾就无奈一笑:呵呵,你高兴就好。 然后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位杀猪的千户猛将兄就开口了:“简直太可恨了!咱们来淮安是救护百姓的,谁那么狼心狗肺还勾结倭寇!” “这倭寇烧杀抢掠了淮安,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这生孩子没**儿的狗东西,当初他老娘生他的时候,就该扔马桶里溺死!” 杀猪千户明显是位性情中人,这时候越想越恨。骂人的话也很快就变成了‘老子要是见了他,一定要怎么怎么’的。 对于这点,何瑾只有无奈摇了摇头:这位猛将兄心思简单,根本不知道有些人如何心肠歹毒。 对于那些享着荣华富贵的高位之人来说,淮安一府的百姓又算什么,跟他们有半文钱的关系? 相反,倭寇假如真的烧杀抢掠了淮安,他们反而能证实自己的理念立场是正确的。就能将自己这个政敌,从精神到肉体彻底毁灭。 更主要的是,这种事儿只要办得好,还会神不知鬼不觉——如此划算的买卖,为何不去做? 此时潘蕃也听得有些头疼,摆手道:“嚷嚷这些没用,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拿个绝妙的主意。难道......我们只能紧守城池,眼睁睁看着三地卫所的兄弟浴血奋战,却孤立无援?”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又都全投向了何瑾。 何瑾见状,登时就不乐意了,气急败坏地看着两旁武官:“巡抚大人让你们拿主意,你们老看我干啥!” 潘蕃登时有些怒了:“欺瞒上官......” “大人,我是真没法子啊!......”谁知何瑾这下就不干了,哭喊道:“能看出问题不见得能解决问题。大人,这次就是你揍死下官,下官也没法子啊!” 潘蕃想想,觉得这话也对。但看着何瑾一脸不老实的脸,总觉得这小子还在隐瞒着什么,又不甘心问道:“真没法子?” “没有,确实没有......” “好,拖出去打二十军棍。”潘蕃就不耐烦了,也不等何瑾问,主动开口道:“就算你没欺瞒本官,刚才有话不好好说,的确动摇军心了,打你二十军棍也不冤!” 嗯,没错,男人的确跟女人不一样,首先会想着解决问题。但这不说明他们记性差,更不会不记仇...... 第五九八章 二哥是个实诚人儿 盐司衙门,后院儿的里屋。 崔氏端着药汤小心地吹凉了,才送入何瑾的嘴里,心疼地言道:“我儿命苦啊......这事儿往小了说,是保住了淮安一府百姓的性命;往大了说,可是在为国尽忠、报效朝廷。巡抚大人哪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打成了这样?” 此时何瑾的周围,沈秀儿、柳清霜两人面色古怪。 毕竟,听何瑾说他大公无私、直言敢谏,然后巡抚大人恼羞成怒,打了他军棍......呵呵,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风格好嘛。 但毕竟眼前这位,是她们腹中孩儿的亲生父亲。并且他们之间的感情,可比朱秀英和那日暮深厚多了,自然看破了也不说破,更多的还是心疼。 然后朱秀英和那日暮两人,反应就有意思了。 两人一个深宫娇生惯养,一个草原上放荡不羁爱自由,哪能受得了这份儿气?当即,朱秀英就柳眉倒竖,提着长枪向外走:“我找那个巡抚去!” “我也跟着去!”那日暮也握上了弯刀,紧随其后。 “回来!”何瑾这就怒了,义正言辞地呵斥两人道:“我是朝廷的官员,就应受巡抚大人的节制!” “潘大人此番虽蛮不讲理了些,小肚鸡肠了些,十分不像个胸怀宽广的朝廷大员......嗯,不过,人家打我是陛下赐予的权力。不能因为他错了,我们就去闹!” 说到这里,他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加重了语气痛惜道:“朝廷,是要讲法度的,你们懂不懂!” 这话让朱秀英和那日暮又气又恨,明明是要替何瑾出气的,反而还被他臭骂了一顿,换谁心里也不舒服。 可看何瑾随即又‘哎哟哎哟’的叫唤,一时不由又心软了,纷纷开口道:“相公一心为朝廷,我们听你的还不行?” 这边儿屋里上演着狗血的言情剧,正堂中觉得自己也应表现一下的金元,就看到桌案上摆着的致仕奏疏,眼前一亮道:“老爷,这是要发往朝廷的奏疏吧,小人这就去给驿站那边儿送去?” 正在床上哼哼的何瑾,闻言登时就一个激灵,又哼了一句:“哼,发!” “好嘞......” 可想不到后面一句话,就紧随着出口了:“发了的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得亏你还没怎么飘,要是换上陈新甲家里的那位,恐怕都能被你给坑死。” 金元登时吓得能拿到了烙铁一样,又将那奏疏扔在了桌案上,郁闷地问道:“陈新甲是谁呀?......老爷,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这官儿要是再当下去,谁知道会怎样?” 一听到这个,何瑾还没来得及继续伪装,享受着难得的母爱,就看到李承祐、张仑、戚景通三人过来了。 尤其戚景通还是个实在人儿,看了一眼何瑾背后的伤,蹙眉道:“贤弟,就这么点破了皮儿的小伤,怎么还趴着了?” 一听这话,朱秀英就抓住了重点:“戚千总,相公的伤?......” 刚因为何瑾拔份,当上了千总的戚景通,却实在到家。 根本没留意何瑾的哀求的眼色,当时就摆手道:“公主有所不知,抚台大人特意交代了,就是让手下给他个教训,根本没认真打。” “这事儿说起来也怪贤弟,军议那等严肃的场合,非要哗众取宠,惹恼巡抚大人。否则的话,巡抚大人也不会打他......” 一瞬间,何瑾就心死如灰,生无可恋地指着门口道:“二哥,你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二哥......” 紧接着,戚景通也发现屋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了。 先是沈秀儿和柳清霜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摇了摇头叹口气,留给何瑾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接着就是朱秀英和那日暮,似乎是当着外人的面,没法儿跟何瑾算账,只能留了个气恨恨的眼神儿,扬长而去。 最后才是老娘崔氏,毕竟是见惯风雨的,脸上仍旧带着笑。 只不过,随后也不用勺子喂了,而是捏住了何瑾的嘴,一把灌完了手里的药,得体地向三人言道:“你们找瑾儿想必有事吧,那就不打扰了。” “不,不打扰......”三人看着崔氏霸气的一面,脸都应付地有些僵。 被药汤噎得都有些翻白眼的何瑾,此时一脸的悔不当初,向李承祐和张仑言道:“你俩谁递给我一把刀?” “小叔父你要干啥?”两人就有些紧张,都赶紧护住了手里的兵刃,张仑还嘀咕道:“二叔父就是嘴快了一点,不至于动刀吧?” “想多了......”看两人想象力如此丰富,何瑾也无力吐槽,道:“我只是想割个袍断义,有这么一位实诚的二哥,我......消受不起啊!” 可戚景通却是那种实打实的直男,面对何瑾的这番话,他竟然还沉下了脸,道:“贤弟,一日结拜,终生就是袍泽兄弟。就算贤弟反悔,为兄也会尽兄长的责任,教导你堂堂正正做人!” 虽然还接触没几日,但何瑾知道戚景通这样的人,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说要教导何瑾,就一定会耳提面命,当成一份使命的那种。 然后,他眼眶中不由红了,还蓄起了泪水:“二哥......你真不是我二哥,我感觉这是找了个爹啊!” “不错,长兄为父!贤弟幼年丧父,大哥那里,我虽无未谋面,却觉得是淳淳君子之人,管教不好贤弟,也只能由为兄来当这个恶人了......” 这下何瑾彻底欲哭无泪,然后眼珠子转了转,一屁股就坐了起来,摊手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有法子的......” “什么?”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戚景通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但何瑾却已平整好了情绪,道:“别装了,你们来看我,手里都没拎东西,显然是奉了潘大人的命,来探探我到底有没有应敌的法子。现在我就实话实说,当然有法子对付那帮子倭寇!” 这下戚景通就不好意思了,毕竟刚才还说要教何瑾堂堂正正做人,结果上来自己就被戳穿了当间谍的事儿。 好在李承祐和张仑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相反,李承祐还有些幽怨地,掏了一张银票递给张仑后,才开口问道:“叔父,你到底有啥法子不说,还让我输了十两银钱......” 何瑾当然白了他一眼,道:“你那是活该!认识我这么久,如此赌约还会输?一帮子无根之木的倭寇,来个围魏救赵就行了,还会没法子?” “围魏救赵?”张仑还是听不懂。 何瑾就拿了药碗摆在桌子上,道:“这是淮安府。”然后又拿了三个茶杯,分别放在茶碗的上左右方位,道:“这分别是射阳、建湖、高邮三处卫所。” “现在倭寇已找到了三处卫所,开始了试探性攻击。之前已说过了,假如我们去救援的话,淮安就会空虚,他们完全可以突袭一波,抢完了就跑。” 接着,他就指着三个茶杯说道:“可假如我们不救援的话,倭寇也不敢越过这三处卫所,强攻淮安的。否则就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此乃兵家大忌。” “如此一来,只要三处卫所能坚守得住,倭寇必然只能狗急跳墙强攻。可就在他们军心焦躁之时,我们可突然派一支精兵,由当地熟悉道路的百姓为向导,骤然杀向倭寇停泊战船的湾口......” 随着何瑾的手,在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水迹,三人的眼神当时就发光了。 张仑更是忍不住激动起来,道:“然后,咱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战船!这可就不是围魏救赵了,更成了瓮中捉鳖,让倭寇有来无回!” 然后何瑾眼见地笑容就凝固了,一巴掌拍在张仑的后脑勺儿,道:“败家玩意儿,那可是百艘上好的战船!一把火烧了,你怎么不把自己烧了?” “是啊,那么多的战船,依叔父视财如命的本性,当然要坑到自己手上了......”李承祐这下就笑了起来。可看着何瑾那阴沉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太真实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围魏救赵的法子,当真是绝了! 然而,始终未开口的戚景通,却忽然蹙眉摇头道:“贤弟想法倒是天马行空,可惜这计策,不过异想天开、纸上谈兵。” 第五九九章 年纪轻轻不学好 听了戚景通的一番话,李承祐和张仑顿时如被浇了一盆凉水,冷静了下来:“二叔,小叔的法子哪里不行了?” 戚景通就再度摇了摇头,叹气道:“哪里都不行......” 可二人早已习惯了何瑾无所不能,闻听这样否决的意见,登时有些急了:“怎么就不行了呢?” “怎么就能行?” 这时候,何瑾就一脸的无语:“你们在练口条吗?......什么行不行的,我办事儿的原则,你俩难道还不清楚吗?” 一听这个,两人就又恢复了信心,异口同声道:“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噢耶!......” 说着,两人还很现代化地对击了一掌,好像一切都已搞定。 但戚景通看两人的目光,就开始关爱智障儿童了,甚至随后看何瑾的目光也郁闷:瞧瞧,多好的孩子,你把人家都教成傻子了...... 世间之事,要是真的这样想想就行,那怎么可能呀? 由此,戚景通就叹了一口气,道:“二位侄儿,非是叔父打击你们,实在此事没那么简单。首先,倭寇此番能想出这般调虎离山之计,可见当中并非全是有勇无谋之辈,至少他们的头领是很有城府心计的。” “这样的倭寇,你们觉得他们会想不到老巢湾口是最后的退路,会不留下一部分精锐,确保他们的后路?” 一听这个,李承祐和张仑两人脸色就又僵了:是呀,二叔言之有理,小叔太过异想天开了...... 谁知何瑾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按照常理推断,他们刚开始的确会这样,可咱不是要固守三地卫所嘛。” “倭寇试探进攻拿不下,又没调出淮安的兵力,你说他们除了一次次调老巢的兵来强攻三地,或主攻一处卫所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嗯?......”李承祐和张仑闻言,脸色再度变了齐齐看向戚景通:是呀,二叔你不行啊......倭寇千里迢迢而来,又遭遇小叔坚清壁野、缺吃少穿的。而且咱们还没中计,他们只能用最笨的法子,强攻三地卫所嘛。 当然,他们最正确的选择是壮士断腕,扔下几百具尸体铩羽而归。 可这不可能是倭寇的作风,毕竟这些家伙好不容易才打下了名气,靠着哇哇乱叫就能攻城略地。 要是这次败北了,以后谁还会将他们当回事儿? 况且那些脑子一根筋的家伙,早就被挑衅到暴跳如雷的地步。随着试探进攻变成正式交锋,交锋又变成你死我活拼杀......这打仗急眼了,可不是谁都能说放弃就放弃的。 用小叔父的话说,这叫沉没成本! 越是一根筋的家伙,越会沉入这个陷阱中,不断加注直至输得一败涂地,跟红眼的赌徒一样一样儿的。 戚景通闻言,神色不由也猛然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他原以为何瑾年少轻狂、思虑不周,可没想到人家非但早就想到了这点,还推理出了相应的结果。 整个逻辑是滴水不漏,让自己竟无懈可击。 这一下,他不由认真了起来,道:“可即便如此,这个计策当中,还有极其重大的一个缺陷。” “如贤弟所言,我们当中是有内奸的。倘若我等突袭倭寇的老巢湾口,倭寇必然会得到消息,此番突袭岂非就成了泡影?” 这时候,李承祐和张仑又齐齐地将头转向了何瑾,眼神儿又是一黯:是呀,小叔你还是太年轻,你瞧人家二叔思虑多周全? 你自己都说了,咱这里有汉奸,一出动就会泄露风声,那还突袭个屁啊! 这时候何瑾就不满意了,一一掰回两人的脑袋,道:“你俩啥时候才能独立思考,大人说啥你们就信啥?......我这么浓眉大眼、英俊潇洒的人,能想不到这一点?” 两人这就无语了:小叔,浓眉大眼和英俊潇洒,跟智商没啥关系吧? 可何瑾不管,这时候已望向了戚景通,牢骚道:“大哥啊,咱这里有汉奸一事,是我先提出来的,你觉得我会跳进自己挖好的坑?” 这一下,戚景通也愣了:是呀,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何瑾可不像是那样的人儿。 “那,那你打算如何办?” “既然有汉奸,咱把他们抓住不就行了?”何瑾还是那副气死人的理直气壮,同时略带风骚地摆手,好似浑不在意地说道:“更何况这段时间,要先打得倭寇急红了眼,调老巢湾口的兵士。” “同时,咱淮安的兵士,也要熟悉狼筅和操练鸳鸯阵。趁这个空闲,顺便将汉奸清理一下,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岂非两全其美?” 这下,非但李承祐和张仑,就连戚景通也郁闷了:同样是人,怎么智商差距就这么大呢?......你看人家这谋略,一环套着一环,环环相扣。简直比王允的连环计还连环,好似山路那个十八弯、九连环...... 自己还以为人家太年轻,谁知人家看自己......估计跟谢耳朵看潘妮一样,好像人类在看山里的野生猴子吧? 只是...... “贤弟,那些内奸隐藏在众多百姓当中。如今又兵荒马乱的,搜捕起来不啻于大海捞针,如何才能一击即中,有的放矢?” “当然是......”何瑾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嘿嘿一笑,露出了那标志性的阴险脸,道:“我们主动帮他们一把喽。” 当下他就招招手,让三人附耳过来,叽里咕噜地将计划讲了一遍。 三人先是蹙着眉听完,随即不由怪异地对视一眼,道:“这计策,有些太卑鄙无耻了些吧?” 随后,张仑还忍不住补充道:“叔父,你做人就不能阳光一点、开朗一些?老是如此阴暗卑鄙,不觉得空虚寂寞冷吗?” “所以,我才娶了四个老婆嘛。女人多了,就全是烦心事儿,还空虚寂寞冷,呵......纯粹是闲的。”何瑾却嗤之以鼻。 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神神秘秘地道:“再说,这计策可不是我想到的,而是你们二人的兄长......” “我们的兄长?”李承祐和张仑对视一眼,脑中不由想到了王守仁那副呆呆的表情,登时齐齐摇头道:“小叔,你扣屎盆子也不能乱扣,如兄长那般淳厚的君子,哪能办出这等无耻之事来?” 何瑾气得就想解释,可一想这计策是王守仁几年后,在江西剿匪才用到的,当下就理屈词穷了:“哼,你们爱信不信......” 谈话到此,按说三人得到他们想要的了,也该曲终人散了。 但临走的时候,戚景通却忽然又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又百般无聊起来的何瑾,愣愣不语。 “二叔,你又怎么了?”看出不对的两人,又同声问道。 “我只是在想,假如贤弟只是偶有才智,性子跳脱。那惹怒了巡抚大人也在情理之中,可经历了适才一事,你们不觉得?......” “不觉得呀,小叔一向这么个德行。”张仑心大,啥事儿都不放在心上。 但李承祐却有不同的看法,跟何瑾一样托起下巴,道:“嗯......此事好像没那么简单。二叔说的不错,此事从头至尾就透露着古怪。明明能好好说就解决的事,小叔非要挨上一顿军棍......” “难道说?......”张仑也反应过来了,神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安:“小叔其实就是个......受虐狂?” 话音未落,两只鞋就飞了过来,何瑾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你们两个,如今太过分了啊!说我坏话就算了,躲着我点啊,竟然还当着我的面指指点点,到底有没有将我这个叔父放在眼里啊!” 谁知张仑中毒太深,一时听到熟悉的话,登时还嘴道:“叔父,我们没有将你放在眼里,是因为我们一直将你......放在了心里啊。” 一听这话,气急败坏的何瑾不知为何就脸红了:妈的,我教的这句情话,突然猝不及防袭来,竟还让老夫的少女心砰砰乱跳呢。 然后,戚景通就脸色变白了:完了完了,贤弟果然有那啥之好。跟我结拜,恐怕就是看中了我精壮的身子...... 受虐狂外加那啥之好,还贪财好色、卑鄙无耻、狠辣阴毒......贤弟,你年纪轻轻,咋就一点不学好啊! 第六百章 好想打死这个小贱人...... “贤弟,你是知道为兄回去,就会跟巡抚大人复命的吧?” 纠结了半天的戚景通,意识到自己肩上担子多么沉重。想着还是要从小事儿一件件办起,就先问了何瑾此事。 面对这个问题,何瑾真心懒得回答:“大哥,我一眼就看出,你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难道,我还会不清楚你们回去要干什么?” “那明明你自己就可以跟巡抚大人商议好,为何非要再托我们代劳?” “因为我最终要跟朝堂后那位大佬儿一决雌雄,在此期间不想树大招风啊。” 何瑾这会儿反倒一点都不藏着掖着,有问必答:“并且,这样功劳还能分给你们三人,难道不好吗?” 戚景通想了想,还真觉得话挺有道理。 可转念又一想,还是觉得那种......明明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但就是觉得不对劲的怪异:“肯定不止这么简单,你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何瑾似乎也没料到,戚景通第六感如此之强。 然后眼珠转了转,才认真地说道:“因为要对付朝廷里那位大佬儿,巡抚大人可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我已调查过了,陛下和内阁大学士不是傻子,此番派来的咱这位潘大人允文允武、政绩斐然,是那种难得的治世能臣。并且最重要的是,他跟我和张尚书没一点关系,属于那种绝对的中立派。” 听到这里,戚景通就感觉思维有些跟不上了:“这,这有如何?” “这就是说,巡抚大人的所见所闻,对我与张谊的最终一战至关重要!你以为这段时日,张谊没有托关系、找人情在巡抚大人耳边挑弄是非?” “我,为兄还真的不知道......” 遇到何瑾之前,戚景通只是个百总。整个大明盐业与晋商,还有倭寇及朝堂理念纷争这等事,距离他实在太遥远。 他只是模糊知道何瑾好像跟张谊不对付,但具体原因和过程,就不是他这个级别,所能了解到的了。 甚至,包括李承祐和张仑,也只是一知半解。 见三人一头雾水的模样,何瑾只能叹了口气,道:“简单来说,就是我要将巡抚大人,拉入我们的阵营。这样说,你们总该懂了吧?” 这样一说,他们倒是懂了。 可正是因为懂了,反而更疑惑了:“叔父,你想将巡抚大人拉入到咱们的阵营,那按照常理不应更好好哄着骗着?” “怎么你上来不是撂挑子、就是故意惹怒人家的,这分明就是把巡抚大人,往对方的怀里推嘛。” 何瑾闻言不由就笑了,摆摆手道:“你们呀,就是太年轻,一点都不懂人的心理。”说着,他就卖弄了起来,道:“你们知道,啥叫首映现象吗?” 戚景通登时更加大眼瞪小眼儿,何瑾就满意极了。 可在他准备解释的时候,张仑却开口了:“知道啊......不就是说两个人见面的第一眼,基本上就给对方下了评价和定义。以后这人除非有重大的反差,否则很难改变他在别人心中的第一印象吗?” 然后,何瑾就震惊了。 但随后仔细一想:哦,自己以前好像是跟张仑说过这事儿。 那时,他还拿男女相亲举例子。可张仑却说相啥亲呀,看上了就去对方家里下聘,不同意就抢,哪儿那么麻烦...... 这下,他整个人就不好了。 不过很快,他就眼睛一亮,又故作高深地道:“那你们可知道,啥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这效应可是五百年后,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发生的抢劫案,这时候大明朝的土著能知道才怪。 但是,李承祐就一脸平常的模样,道:“知道啊......是说犯案的被害者,对于犯案之人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案之人的一种情结。” 这下,何瑾就长大了嘴巴。 李承祐却还娓娓解释着,道:“侄儿之前根本不信这等破事儿,可按照叔父的法子,让诏狱的牢头儿对那些囚犯们做了实验后,果然发现那些罪犯好管理很多了......” 然后,何瑾又闭上了嘴巴,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嘴贱啊,闲得没事儿就跟他们吹牛逼,真正到该吹的时候了,结果没得吹...... 可李承祐和张仑这会儿,就瞪着懵懂的眼睛,道:“可这首映效应和斯德哥尔摩症,跟叔父同巡抚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还啥关系,这都听不出来,你俩真是棒槌!”何瑾这时就没好气了,道:“潘大人久经宦海,而且今年都五十来岁了,见多识广。” “你说如他这样心志坚毅之人,会因为我的连哄带骗,或者张谊的挑弄是非,就改变他对一件事的看法和认知?” 随后不等三人回答,他就自己道出答案,道:“不会的。他这种人只会慢慢观察、逐渐去品,最终做出自己的判断。” “所,所以呢?......”三人愈加不懂,脑子仿佛已一团浆糊。 “所以,我名声那么臭,却在他到来后焕然一变,你说他会不会疑心重重?——这就是首映效应啊!......” “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他没见我之前就听闻了我的名声,我要不表现骄恣放纵、不识抬举一些,他肯定会对我筑起心墙。” 听到这里,三人这才明白了不少,齐齐‘哦’了一声。然后,张仑就开窍儿说道:“所以叔父故意表现得,比平时还不像话。” “巡抚大人看到叔父果然这副欠揍的德行,反而就会不设心防,主动探寻叔父到底是啥人,要做啥事儿了,对吧?” 何瑾就点点头,一副老怀欣慰的模样:总算,还有个脑子灵光点的。 “那,那斯德哥尔摩症呢?”戚景通却第一次接触何瑾的领域,似懂非懂,有些进去出不来的感觉。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就是我用来对付潘大人的法子啊。人性是很奇怪的,你一味上赶着巴结他,他自然就会轻视你。” “可你若不将他放在眼里,并且有反制甚至欺辱他的能力和手段,却时不时又给他一些甜头儿和惊喜,他反倒会渐渐倾心于你......” 这番话入耳,戚景通感觉自己的三观轰然崩塌。 如他这等忠正之士,自幼就被灌输报效朝廷的理念。听奉位高者命令行事,更是认为乃天经地义且不容动摇的信念。 可到了何瑾身上,似乎全然没将这些放在眼中。想法非但狂悖不道,还敢付之于行动,将朝廷明令派来的巡抚,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就在他面色惨白之际,何瑾却似乎一眼看透了他的想法,又道:“二哥,我知道你会说什么。” “无非就是劝我一心向正道,跟那些淳厚君子一样为人做事。可二哥是否也能转念想一想,我若那样做的话,最后真能正义战胜邪恶,从此大明沿海百姓过上富足安详的日子?” “怎么不可能?......”戚景通下意识地来了一句,道:“自古邪不胜正,贤弟若秉正心、任实事,自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对于这种话,何瑾心中其实很不屑的。在他看来......所谓什么正邪,根本就是某些人一厢情愿的说法。 只要去大牢里溜一圈儿,就能发现每个囚犯,都觉得自己是冤枉的。即便是证据确凿的罪犯,也能说出他当时如何情非得已或一时糊涂。 没有人,会认为自己天生就是恶人。 就算后世那位挑起了世界大战的德国八字胡,也是为完成让高贵的雅利安人种,推进世界进步这个崇高而伟大的使命。 当然,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何瑾知道,自己调教戚景通......已初见成效。 看着一脸纠结的二哥,他忽然就向前悠悠言道:“二哥,小弟此番对你可全都坦诚交代了。就是不知道二哥,会不会回去汇报的时候,出卖小弟呢?” “这事儿啊......虽说小弟是耍了些手段,可害了任何人吗?相反,我还忍辱负重出谋划策,不惜自污声名也要保淮安、乃至整个大明沿海百姓的生计......” 说到这里,他就魅惑风骚地一抬眼,挑起戚景通的下巴道:“二哥,自古忠义还两难全呢,你到底是要选择当一个听话的忠臣,还是出卖三弟的无义之人呢?啊哈哈哈......” 一下子,看着何瑾犹如东方不败嚣张放浪大笑,戚景通就握紧了拳头:我不知道自己要当什么人,却知道此时好想打死你这个小贱人啊! 第六零一章 明媚忧伤 走出何府的时候,戚景通的脚步很是沉重。犹豫再三,还是向身旁的两位侄子问道:“与贤弟相交这么久,难道你们就?......” “就怎么?......”张仑接口,大概也明白戚景通的心情,却又很难描述的样子:“就没有感觉很郁闷、很可怕,担心什么时候被小叔给卖了?” 戚景通想了想,然后点头: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毕竟何瑾平时看起来飞扬跳脱、浮浪痴傻的,可想不到却有着那般深如渊海的心计——跟这样的人交往,感觉就是与狼共舞......不,感觉跟一条毒蛇钻到了一个洞里一样,让人遍体生寒。 谁知他一点头,非但张仑笑了,就连李承祐都摇了摇头:“二叔,你觉得小叔真要卖我们的话,我们有法子逃得掉吗?” 这话一出口,戚景通的脚步愕然一停:是啊,假如何瑾真心与他们为敌,他们恐怕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真不用怀疑这点,何瑾的确有这样的本事儿。 “所以,因为我们无法抗衡,就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这里,戚景通不由感到一股阴寒的气息,已从身体里升起,且好似无法摆脱。 “当然不是。”张仑就笑着开口了,道:“因为我们无法抗衡,所以才更要看清小叔的本心啊......谁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趋利避害。假如小叔真那么阴森恐怖,二叔觉得我们还敢跟他混在一块儿吗?” 戚景通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张仑,难以想象这个在自己心目中,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此时会说出如此一番令人发醒的话。 张仑却似乎不以为意,还安慰道:“其实二叔只是上来被吓住了,往后接触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小叔......嗯,的确手段阴险毒辣、卑鄙无耻的,可他这些手段只会对敌人使,对于交心之人,他从来都是坦诚相见的。” “就比如......适才之事。”李承祐这时也附和起来,道:“假如叔父不是一五一十地跟我们说了,我们能猜得出他如何对付巡抚大人吗?” “可,可如此一来,他也将我逼到了两难的境地......” “所以,这才是小叔最厉害的地方。时不时会逼你一把,让你遵循下本心。紧接着,你就会发现......跟小叔呆得久了,也挺有趣的。” “没错,就如小叔所言,生活就像那啥,既然反抗不了,就躺下来好好享受吧。” 两人说完信步而去,戚景通不由望着他们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很有一炷香的时间后,他才深有感悟地低语了一声:“既然反抗不了,就躺下来好好享受吗?......你们这两个混账,是彻底中了何瑾的毒啊!” 然而,话虽这样讲。 回到府衙将对付倭寇的计划,事无巨细地告知了潘蕃后,潘蕃也下意识地想到了同样的问题,问道:“如此精妙的计策,他明明在军议的时候,就可以亲口告知本巡抚,为何非要将这等功劳,奉送给你们?” 这时候,戚景通就面无表情地回道:“大人,用何贤弟自己的话说,他就是疯一样的男子,不可以常理揣度。我们......嗯,这些正常人,又怎么能理解一个脑子被烧坏了家伙的想法?” 听到这样流利到好似早就编好的回答,潘蕃很敏锐地看了戚景通一眼。 可随后,他又神色一缓摆手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不过当务之急,也不是弄清他为何要这样做,而是这这样做,的确能解淮安上下一府安危。” “润德说的不错,眼下的确正是运筹帷幄阶段。” 这个时候,潘蕃的心思就放在了军务上,凝肃决断道:“明日再度军议,本巡抚会密令三处卫所坚守抗敌。本府兵士的狼筅和鸳鸯阵操练,就交由景通你来负责。至于这诱捕奸细一事......” 说到这里,潘蕃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道:“本府向来觉得,谁提出谁解决......淮安知府一职,朝廷不是暂时还未任命?恰好盐司那里还没什么事儿,总不能让某个人太闲得慌了。” 戚景通一听这个,不由又惊又喜。 喜的是,由百户升为千户后,又要名正言顺操练淮安兵士。表明自己在被何瑾拔份后,身份权柄愈重。 可惊的是,淮安正值兵荒马乱之时,府衙那里就是一个大烂摊子。让何瑾那等惫懒之人前去料理,还要负责诱捕奸细...... 可这下,潘蕃就不待他开口,便提前阻止道:“不必多言,本巡抚就是想亲眼看看,那小子是真有实干的本事儿,还是只会耍弄些小聪明,纸上谈兵。” 这下,戚景通就无话可说,只能躬身一礼告退。 然后,潘蕃就望着戚景通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好生厉害的小子啊......原本老夫还想让景通去熏陶一下他。可没想到才过三日,一向刚正耿直的景通,竟然都开始替他说话了。” 而此时向外走的戚景通,也叹了一口气:“好生厉害的贤弟啊......果然那首映效应和斯,斯什么摩症全都料中。越是这般不待见潘大人,潘大人越上赶着委以重任。” “唉!......”一时间,两人都深深一叹,微微摇头。 然后到了第二日,当戚景通将军议的结果,告知“带伤养病”没去参加的何瑾后,何瑾猛然就满脸的骇然:“他,他一个巡抚不是只总督军务吗?什么时候连知府的任命,都能插手了?” “不是任命,是让你暂时负责府衙的事务。”戚景通就纠正道。 然后,何瑾就理解了:“就是那种......备胎?只履行男朋友的义务,却不能享受男朋友的权利?不,这不是备胎,简直就是换备胎时用的千斤顶啊!” 这番话戚景通就一个字都听不懂了,但不影响他通过何瑾扭曲的脸庞,和愤怒的口气,理解此时何瑾的不乐意。 “巡抚大人说了,假如你不同意的话,他,他就......”说到这里,戚景通脸色就很是怪异。 何瑾却有恃无恐起来,道:“呵,他能拿我怎么样?” “巡抚大人就会......给你穿小鞋。”这句话,戚景通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很是羞愧的样子。 但何瑾就仿佛受了降龙十八掌的重击,脸色瞬间惨白,惊慌失措:“果,果然够狠......这些大明的官员,一个个蜕变怎么如此之快?他,他不是正人君子吗,怎么一下就如此卑鄙无耻?” 他这里跟潘蕃,只是相互牵制的关系。毕竟,何瑾不是真心撂挑子,而且斗倒张谊之前,还要将张谊掰弯。 之前能对付,是吃准了潘蕃‘君子可欺之以方’的软肋。现在人家撕下君子的面皮了,何瑾这里就无计可施了。 “巡抚大人说了,对付君子有君子的法子。可对付贤弟这样的,就得不要脸不要皮......穿小鞋这等手段,虽听起来上不了台面,威力却是无穷的。” “可不无穷咋滴......”别说大明君权时代的官场,就是前世相对自由的职场。有过经历的人都知道,穿小鞋这招儿有多可怕。 顶头上司刻意要对付你,就是从鸡蛋里挑骨头,长年日久从精神肉体方面打击。 手段日日翻新,花样品种繁多,出现也猝不及防且连绵不绝,让你时时刻刻疲于奔命、无从应对。而且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全是你的错,还要在大庭广众下羞辱...... “行吧,劳烦二哥告知巡抚大人,我明日就去赴任。”一下何瑾就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认命了。 “不,即刻上任。”戚景通就笑了,忽然言道:“再说,贤弟处心积虑,不也等着这样的机会,改变大人的印象吗?” “哦?......”何瑾就也一抬头,然后嘿嘿奸笑了起来:“二哥,你也变了哦,变得聪明了呢......” “是啊,要当你二哥,不聪明一些怎么行?”戚景通就有些感叹和忧伤,那种淡淡的、似乎还带一点幸福的明媚忧伤...... 第六零二章 有些不想干啊...... “巡抚大人简直岂有此理!知府大人的任命,那是需陛下御笔亲批的,他怎么可以做主?”府衙的同知签押房里,何同知忿忿不已拍案道。 这么多年来,头上一直压着位知府,总是干着知府的活儿,却享受不到知府的威风。年年如此,心理都快变态了。 好不容易今年知府大人被何瑾送进去了,他也光明正大地代理起了知府的职务,享受到了威风。可这时候又听闻,何瑾要来兼任府衙的事务,换谁能舒服得了? 故而,当小吏前来告知他何瑾来了的时候,何同知当即就冷笑一声,换了张......谄媚的脸,屁颠颠儿地跑了出去。 没办法,那少年太邪性,手段也厉害。 上次他手下一个百总,都差点将自己揍一顿扔锦衣卫衙门里,这下何瑾亲自来了......就,就算是要耍阴招儿,也不能摆在脸上啊。 然后看到何瑾的时候,他发现......何瑾居然臭着一张脸,这就让他心里更窝火了:什么意思?天大的馅饼儿都掉在了手里,你还不满意? 然后,何同知的脸色就......更谄媚了。 因为这次何瑾带来的,可不是锦衣卫和那些丘八了。而是戴着圆帽,着皂靴,穿直身系细绦的东厂番子。 其中还有一位靴帽与番子相同,但穿着褐衫的圆脸的管事。也挺年轻的样子,正对着自己眯眯笑。 谁都知道,东厂的权力可在锦衣卫之上,只对陛下负责,且不经三司批准就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这样的阵仗摆出来,何同知两腿还没发颤,心理素质其实已算很好了。 “何大人,咱这府衙可早就盼着......”想到这里,他赶紧跑上前去,打算先说几句恭维的话。 可何瑾就顺势就一搂他肩膀,直接带着他到了二堂。 然后找个地方坐下后,对其他人一挥手道:“都下去,本官心里正烦着呢,要跟本家好好说说话......” 这下何同知也不知是荣幸,还是希望何瑾先把手拿开:大明礼教那么严,别说男女搂搂抱抱不成体统,就是男人之间也没这个传统。 人家上来被恶鬼式的人物儿勾肩搭背,可不浑身不习惯。 谁知他这么一动作,何瑾反而一下搂得更紧了,眉头紧蹙道:“本家啊,我就没你命好,你知道不?.......” 何同知这下就不理解了:小子,你年纪轻轻就从四品大官儿,而且家中四房妻妾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外加要权势有权势,要人马有人马......人世间的富贵,你几乎都享受到了,还说自己命苦? 但没想到何瑾随后的话,还真说进了他的心里:“本家啊,你是只看到我风光,没看到我挨揍。家中有个公主,你以为日子好过?还有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能不遭人陷害嫉妒?” “何大人,这话怎讲?......”何同知八卦的小火苗,蹭一下就窜了起来。 “别的不说,就说眼下这事儿吧?.......唉,你命真好啊,你看眼下正兵荒马乱的,潘大人却让我来兼任知府,可他又没有任命知府的职权,只能临时让我代理一下。如此一来,你说最幸运的那家伙是谁?” 这话题拐弯儿有些大,何同知一下没捋清楚:“这,这事儿下官还真没想过......哪个王八蛋,还能因此得福?” “就是你这个王八蛋啊......”何瑾脱口而出。 可就在何同知脸色僵硬时,他依旧一脸幽怨地说道:“你想想,我临时代理了知府,办得好、打退倭寇守护好了淮安,你说你有没有功劳?” “下,下官?......”何同知眼睛一下就亮了:对呀,只要自己不出幺蛾子,中规中矩做事儿,功劳簿上就算没名字,那也有苦劳呀。 而倘若自己让何瑾开心高兴了,日后报功的时候,他开口让巡抚大人写上那么一笔,自己仕途肯定会再进一步! “先别说功劳,就说责任吧。” 何瑾又一声叹气,道:“我要是没办好这事儿,出了大岔子,你说日后朝廷降罪的时候,会降在谁身上?” 这一下,何同知眼睛不但亮了,而且还放光:没错啊,是他,是他,就是他,半路抢老夫风头的小混蛋啊。 不管怎么说,巡抚大人临时任命你了,出了岔子肯定得由你来背锅。我虽然也有一定的连带责任,但比起真正责任人来说,仕途几乎不受啥影响...... “如此一来,好处你跟着能拿,倒霉就我一人扛着,你说你命是不是比我好?”这时候,何瑾就微微一用力,掰过何同知的身子,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何同知一下就慌了,很想表达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可看着何瑾一脸愠怒丧气的模样,又知自己不能太嘚瑟。 只能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地憋了个难看的脸,矛盾不已地说道:“下,下官的确命好......” “哦,不,大人洪福齐天、命中贵人......对,大人就是下官命中的贵人,下官真是三生有幸,才遇到了何大人。” 一听这话,何瑾才松开了何同知,顺势还替他理了理官袍,道:“没关系,谁让咱们是本家呢。以后的事儿,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知道知道......” 被何瑾如此强势霸道地一分析,何同知当下认清了眼前的形势,格外积极表态道:“下官必然会好生配合好大人,一定要守住淮安府,与大人共进退!” “嗯,有觉悟,我看好你哦......” 何瑾也起身,扶起何同知道:“好好干,说不定干完这票,你就能调到别的府,当个名正言顺的一把手了,懂吗?” “懂,懂,下官可老懂了!”激动之余,何同知连东北老家的口音都暴露了。 也就是此时,刚才那个圆脸的东厂管事就进来了。 对着何瑾汇报道:“老大,该吓唬的都吓唬了。保证这段时日这些府衙上下的官吏,都会服服帖帖的。” 这话一出口,何同知不由双眼一眯,想到了何瑾刚才的举动......可随后,他又一抬头,正好看到何瑾和那圆脸管事,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一下子,他就全明白了,真明白清醒过来的那种。 当即就开口道:“大人果然好手段,抓大放小、恩威并施,下官拜服不已。下官一定遵从适才所言,必不会让大人失望。” “嗯......”何瑾却装作了没听懂的样子,直接略过这话题,道:“那眼下咱府衙,什么事儿最要紧难办?” “什么事儿都难办......”说起这个,何同知就皱起了眉头,道:“赋税、户口、钱粮,还有......” 谁知何瑾听到这里,不耐烦地一挥手,道:“别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我来只是为了顺应军务,临时代理一下。” “可不是要朔本清源,将整个淮安府都厘清一遍的。要是真这么来,本家你觉得还能站在这里同我讲话?” 何瑾典吏出身,衙门里啥猫腻最清楚了。 官本位的时代,再标榜清廉的衙门......要是动真格儿的,别说按老朱当初定下的标准,就是随便查一查,也能够上下之人喝一壶的。 “这些跟战事没太大关系的,我们一点都不要去动,省得手伸长了不讨好,反而还惹得一身骚。” 这话一入耳,何同知就不由抬头看了何瑾一眼:小子,没想到年纪不大,手段倒挺老道啊...... “那大人的意思是?” “治安!”何瑾就翘起了一个指头,道:“最影响城里稳定,以及最让巡抚大人在意的,就是治安这一块儿了。” 听到这个,何同知面色不由一沉一惊。 随即,就开口道:“大人,您真是说到了点子上。如今外县的百姓全都涌到了府城当中,人口拥挤,本地与外地百姓冲突不断,衙门的牢房都不够用了......” “唔......”何瑾就微微蹙了起眉,心中暗忖道:看来,诱捕那些汉奸之前,果然得先把这事儿解决了,让潘大人开开眼。 可是,连个备胎都算不上,只是个千斤顶,真的不想干呀...... 第六零三章 关我什么事儿啊?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潘蕃便没怎么注意何瑾。 毕竟,淮安的战事一天比一天严峻。战报如雪片般传回府衙,愈让他知晓倭寇对三地卫所的攻势,已是如何猛烈。 还有西南的狼兵久久未至,更使得他心急如焚。 一想到三地卫所失守,淮安城就要直面倭寇的兵锋......这等束手无策、坐以待毙的僵局,简直使得潘大人夜不能寐。 今日军议,他的神色显得很是焦躁。 “高邮那里又发来求援了,昨日倭寇五千人大举进攻。只剩下一千余人的将士们,浴血奋战半日,才将来犯的倭寇击溃。” “可许千户战死,一千将士还能战的不剩五百人!”拿着那封战报,潘蕃几乎声声血、字字泪,眼眶不由都红了。 杀猪猛将兄听到这个,当即面色涨红,激愤言道:“大人,派援兵吧!前线卫所的将士跟倭寇拼命,我们却躲在城里啥也不干,这还是人做的事儿吗?” 说着,他忍不住看向何瑾,鄙夷道:“有人不敢去,我不怕死,让我带着兄弟们去!” “好!”闻听这话,何瑾终于点了点头,崇敬又悲壮地望向杀猪猛将兄,道:“猛将兄,是个爷们儿,大明就需要你这样的猛士!” 猛将兄似乎也没想到,何瑾这次竟同意了自己的说法,神色不由好转了一些,软了口气道:“还,还算你有点人味儿......” 可想不到,何瑾接着就说道:“此番猛将兄单人前去拼命,有古来关云长单刀赴会之勇,必当青史留名......” “等,等会儿!.......”猛将兄就有些急了,连连摇手道:“怎么就我一个人去了?不带兄弟们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用?” “怎么就没用了?”谁知何瑾也不乐意了,道:“高邮那里许千户战死,群龙无首,士气低落。有猛将兄你这等壮烈豪情的汉子前去鼓舞士气,身先士卒,自然能......再多撑那么一段时日。” “何瑾!......”眉梢突突直跳的潘蕃,再也忍不住一拍桌案,吼道:“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何瑾这次就老实多了,恭恭敬敬地道:“大人,下官这次是实话实说......” “是实话,可也是废话!”潘蕃气得破口大骂,道:“本巡抚难道不知让钱千户前去,能多撑上一段时日?可多撑那段时日又有何用!” “多撑上那段时日,下官差不多就可以组织突击小队,直捣倭寇的老巢。然后让倭寇们没了退路,陷入一下傻眼的境地,士气更加败坏,从此攻守易势啊......” “攻守易势又......又,又挺不错的。” 潘蕃下意识还是想臭骂,可听清何瑾的话后,忽然就有些傻眼:“你,你是说......时机已然成熟了?” “不是熟了,差不多都快焦了......”何瑾就绞着手指,道:“来的一共来两万余倭寇,可这次仅高邮一地,就出动了五千的人马。” “而且据锦衣卫调查的情报,倭寇最近的增援已停滞了。再结合三地卫所这些时日发来的战报,仔细分析就可发现倭寇的参战人数,已差不多就是两万。由此可见,他们防守老巢湾口的最多剩下千人,再也没的调动了。” 这话一入耳,潘蕃才真反应过来。 这些时日,他一直担忧整个战场局势,还真没如何瑾如此这般,专注分析倭寇人马调动的细节。 眼下听他这么一讲,当即喜上眉梢:“那你何时准备突袭倭寇的老巢湾口?” “嗯......再过个两天吧。”何瑾就托着下巴,给了这么个模糊的回答。 但潘蕃明显有些等不及了,反问道:“既然时机都......快焦了,为何还要再等两日?” 这时候,何瑾嗓门儿就大了,回道:“还不是城中治安的问题。这期间我要是走了,岂非功亏一篑?” “嗯?......”听何瑾这么一说,潘蕃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错,如今倭寇大举进攻,正是人心慌乱的时候。可好似让这小子兼任知府后,问题就消失了...... 记得之前军议,那个东北何同知,可老是愁眉苦脸地央求,希望自己能调拨兵士巡逻、维护治安什么的。 可何瑾为何啥要求都没提? 相反,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还把这事儿干得挺漂亮,都敢朝自己吼了? 而这时候,何瑾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就左右环顾,希望能有个捧哏的。 然后功夫不负有心人,嗯......在他几番眼色示意下,那位东北何同知才反应过来,慌忙出列道:“大人,何同知简直神了!” “如今淮安城治安非但比之前好了很多,而且何同知还在维护治安的同时,组织了一支后备队。” “后备队?”潘蕃这时候最在意的就是此事:毕竟城中兵士只有两千左右,一旦倭寇袭来,只靠兵士防备,必然会捉襟见肘。 一般这种情况,战到没办法的时候,只能动员百姓们上城守护。可百姓们从未经过操练,上了战场几乎只能凑个人数儿,更多情况还会帮倒忙...... 假如能有一支充足的后备队,哪怕操练没那么严格,但只要懂得一些基本军事旗语,有点纪律性和敢跟敌人拼命,实在就帮了大忙。 更不要说,何瑾此番突袭也要带走最少千人,那个时候必然需要人手补充。 也因为这个,潘蕃这些时日一直在琢磨此事。没想到何瑾不声不响就给办了,这......可真是贴心的小棉袄! 可兴奋过后,他又疑惑起来:“你要维护治安,又怎么弄出的一支后备队?” 这下何瑾又不说话了,继续向一旁的东北何同知打眼色:嗯嗯,我不能自卖自夸,显得不谦虚。你赶紧,再使劲儿用力夸我...... 何同知看到那眼色,当即心领神会,道:“大人有所不知,何同知非但算无遗策,还是位精通实务的干才。以往下官只想着派民壮,乃至兵士巡逻弹压,可何同知却想到了‘以民治民’的法子。” “以民治民?”潘蕃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其实这做法,也不是何同知首创,而是太祖早有先见之明。咱大明编户齐民、里甲互保,就算外县百姓尽数迁徙至府城,这些编制也是不会变的。”东北何同知此时与有荣焉一般,在大堂上侃侃而谈。 “上任之初,何同知便召集了各甲首、保正、乡官,配合着衙门的各班头、胥吏还有抽调的老兵、军官,将一些家世清白、身体强健的青壮组织了起来,实行那个......嗯,军事化管理。” “令他们轮番操练、巡逻,负责管理各区划分好的地方,和宣扬戮力抗击外敌。同时,何同知还将衙门的刑房和锦衣卫衙门、东厂结合起来,特事特办审理有关民变的案子” “如此双管齐下,恩威并施,民怨得到了及时的调解,百姓们也心往一块儿使,自然使得治安宴然。” 听到这里,潘蕃不由哑然地望向何瑾,道:“也就是说,那些你组织起来的民壮,就是淮安日后的后备队?” “嗯......”何同知这时还想开口,可何瑾一个眼神儿,就把他瞪了回去:懂不懂规矩,说上瘾了想抢戏啊?...... “这些后备队虽然只操练了半月,不过跟那些捕快、民壮、衙役比起来,也差不多了。用作后备队,完全没什么问题。” “有,有多少人?”这一刻,潘蕃发现自己的小心肝儿,都开始砰砰急跳。 何瑾就伸了一只手,在潘蕃眼前摇了摇。 “五百?” “五千!”他一下傲娇起来,道:“整个盐城外加别的县青壮,五千还是下官克制着呢。否则的话,弄到五万都不成问题!” 这下,潘蕃不由听得身心激动,都有些不知该怎么表达了。 然后,他就瞟到了一旁的东北何同知,突然开口道:“这小子刚兼任,就能办得如此漂亮。而你是干什么吃的,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光给本巡抚添麻烦?” 东北何同知刚才还笑着的脸,一下就僵了、白了,心中不由哀嚎起来:呜呼哀哉......这关我什么事儿啊,躺着也要中枪? 第六零四章 又吓晕一个...... 东北何同知怎么都没想到,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祸从天降。 他真是心里苦,又没地方说,可怜兮兮的眼神儿望向了何瑾:大人,刚才下官可使劲用力夸你了,你怎么也要救下官一回吧? 何瑾也看不惯潘蕃这德行啊,明明是自己优秀,非打击别人拉低自己水准这算什么? 当下,他就仗义开口了:“大人,这话就有些苛责了。何同知虽说不懂变通、因循守旧,办事无能......呃,反正后面还有一大堆,下官都懒得说。” 听着这些,东北何同知就不止心里苦了,而是默默流下了泪:何大人,你这是替我说话,还是趁机损我呢? 有你这样儿什的吗? 好在何瑾也意识有些不妥,随后就转口道:“此事其实真怪不得何同知,这法子别说他想不出来,就是他想出来了也没用......” “此话怎讲?”潘蕃不由笑了:两人其实都能代理知府的职责,凭啥你何瑾能办成,他就办不成? “因为我人脉广、路子野,当然办啥啥能行。何同知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怎么能成事儿?”说着,何瑾就摊开了讲道:“比如组织招募后备队一事,大人真以为凭着官府的动员,百姓们就会积极响应?” 这话入耳,潘蕃不由了然点头。 他也是从底层干起的......嗯,虽然他所谓的底层,上来就是知县,不过也是深入了解过民情的。 底层的老百姓,可没什么家国天下的觉悟。让他们如此听从指挥、服从调动还积极操练......其中要是没点儿手段,潘蕃是打死都不信的。 当下,他猛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然一变,惊恐问道:“你跟这些后备队,都许下了什么承诺?” “也没啥......”何瑾就一摆手,道:“每天多配给一些饭食,然后许诺战后淮安征兵时,他们会被优先录用。” “就算录用不上,衙门里的帮役活儿,也负责给安排。另外,就是真的打起仗了,他们守城同样算功劳、赏银钱。” 听到这里,潘蕃才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小子总算没捅什么篓子。万一画了天大的饼,到时候兑现不了,还得自己给他擦屁股...... 不过,随后他又一想,便蹙眉道:“这些许诺也属平常,为何你觉得他办不到?” “因为他没那个底气。”何瑾就白了潘蕃一眼,才道:“眼下大人正为战事发愁,无端讨要兵额,大人肯定会砍了他的脑袋。可我就不同了,咱兵部有人儿,根本不用劳烦大人,直接就能弄来名额。” “另外的原因就是,大明兵制改革也有段日子了。淮安的百姓多多少少都知道,如今当兵可不像以前受人歧视,反而还是条出人头地的金贵门路。” 说到这里,何瑾又补充道:“对了,还有衙门的事儿。” “别看我眼下只是兼任,可不管以后谁上任,敢说这会儿许下安排工作的承诺不算数儿,我回头立马就削他。” “可这事儿,我的本家就没底气放狠话。” 说完这些,何瑾才一挺腰,傲娇地道:“如此底气足,腰杆子自然硬,办事儿也就思路广、有章程......” 听了这些,潘蕃面色不由若有所思:没错,何瑾的话虽糙,可理却一点不糙。 千百年来,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儿——这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而不是什么天道酬勤,‘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如何如何’的。 君不见,杨白劳可谓饿其体肤、劳其筋骨了一辈子,可最后得到大任了?还不是连给喜儿买条红头绳,都是一种奢望? 思绪不由跑远,潘蕃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但此事他也无法解决,只能将心思又放在了眼前的战事上:“如你这般所言,似乎城中治安已无大碍。为何突袭倭寇湾口,还要再等两日的时光?” “因,因为......”何瑾这会儿就不傲娇了,反而一副扭捏的样子,找了个理由般应付道:“因为城中的奸细,还没肃清嘛。” 话的确是这么回事儿,潘蕃也的确记得有这么一条。可熊孩子此时一脸的害羞,是个什么意思? 下一瞬,潘蕃的脸色就黑了,看着何瑾不由双目喷火,心中腾腾地在咆哮:好一个厚颜无耻之人! 什么你离开后,怕城中治安功亏一篑?根本就是你故意寻理由,在老夫面前邀功呢。 并且,最让潘蕃无语的是,这等功劳还不能说何瑾什么:这种事儿,他要不主动邀功露脸,自己就会认为理所应当,然后给忽略漏过去...... 这小子,对人心的把控如此精准,真是个人精儿! 也由此,感觉被摆了一道的潘蕃,几乎恶狠狠地挤出个笑容,揶揄道:“润德此番真是辛苦了,此等功劳,战后老夫必向朝廷请功......” 说完这话,不待何瑾道谢,当即又咬着牙问道:“不过,肃清城中奸细一事,可否加快些进程?” 得了潘蕃的许诺,何瑾立马就满足地笑了:“为保淮安上下,下官自会竭心尽力!明日此时,必将此事办妥!” 这下潘蕃也得了何瑾的许诺,同样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里跟藏着杀猪刀一样:“那便有劳润德了。” 何瑾就更像个笑面虎,躬身回应道:“嘿嘿,大人尽管放心......” 东北何同知看着两人的笑,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我的娘,这高手过招,话里有话。果然他娘的......太有技术含量了。 很快到了晚上的时候,淮安城被一片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整个城里,静悄悄的几乎没什么声音。因为临战的缘故,城中实行了宵禁,这时候大街上除了巡梭的后备队外,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然而,就在这样一片万籁无声中,一条黑影还是在城楼的灯火下闪了一下。负责守城的兵丁当即身子一紧,端起长枪喝道:“什么人!” 那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露出一张看似焦急无奈,实则带着几分矜持的脸:“哎呀,这不是罗老哥嘛......今日正巧是你值夜,我可算有活路了。” 八个兵丁当中的姓罗的班头,就拿着火把晃了此人一眼,脸色不由一惊:“刘管事,怎么是你?” 这位刘管事看起来与罗班头有些认识,而且从罗班头的反应来看,还是他平时巴结都够不着的人物儿。 “这不城中戒严,老爷想送个信都没门路,只能让小的来了......”刘管事一看就是场面上的人,有了话头儿后就露出笑脸,热络地言道:“罗班头,你也知小人家的老爷,是什么人物儿吧?他想向外送封信,也很正常吧?” 罗班头就有些为难,道:“白天的时候,也没说不让送信......” “信是送往京城的,而且老爷不想让人知道......”刘管事这会儿凑罗班头已经很近了,微微一抖袖子,两个小银锭就丢在了罗班头的手里,话音儿也有些神秘起来:“罗班头见多识广,这种事儿......你懂的。” 罗班头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因为戒严期间,白日送往驿站的信,都是要拆封的。 可有些官绅大户在外都有门路,这种敏感时候免不了,会有些见不得人的往来或交易。甚至有的,干脆就是安排后路的。 于是往常他们这些,根本不被瞧上眼的丘八们,就开始吃香了。非但能收到好处,还能卖达官贵人一个人情,正是天赐良机。 再然后,罗班头也就神秘地笑了起来:“老汉我懂,这些当然懂......”说着,就收起了银锭,转身对着手下那些兵丁开始吧吩咐。 可就在刘管事以为城门要打开一条缝,自己可以悄咪咪出城的时候,却听罗班头吩咐的是:“来呀,又逮到了一个,绑起来!” “又,又逮到一个?......”刘管事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妙。可六个兵丁,已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罗班头就恭恭敬敬地将银锭,交给了一名穿着普普通通的少年兵丁,道:“大人,你看这?......” 少年兵丁就抬了一下斗笠,露出一张狡黠的面容来:“还是照例留着给兄弟们补贴下。我就是觉得今晚肯定有好戏看,来这儿瞧瞧热闹罢了,你们不用管我......” 被绑着的刘管家看到那面容,却一下吓得魂儿都出来了:“何,何同知你这恶鬼魔头,都亲自来了?......” 何瑾就龇牙一笑,道:“嗯,是我......锦衣卫诏狱欢迎你哟。” 一听这个,刘管家当即裤裆一热,两眼一黑倒了过去。何瑾见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摇头道:“唉,又吓晕了一个......” 第六零五章 叔父,说人话行吗? “叔父,昨晚一共抓了二十三人。这些人,可真都是......用叔父的话讲,真他娘的是人才!” 大清早何瑾刚起床,还顶着一双熊猫眼的时候,就看到李承祐兴致勃勃地跑了过来。 不待他开口,李承祐又继续说道:“那些家伙有钻狗洞的,有拿了飞索爬城墙的,还有想搞暗杀的。” “最厉害的是脑子有坑的家伙,竟然弄了一个木椅,椅子下帮了一圈炮仗,想把自己崩出城外......” 这一下,何瑾就愣住了:“又有飞人都诞生了?......” 说起这个,他就想起元末明初的那位飞天狂人陶成道,这可是世界历史记载的飞天第一人。 为了实现人类飞天的梦想,他制造了一支大型的飞鸟,然后用火箭当推动器。结果火箭燃料很快烧完,他也翻滚着摔在山脚之下...... 这无疑是个悲剧的故事,但不得不说的是,这是一个有梦想的故事。 而比起陶成道,昨夜的那个家伙......想到这里,何瑾猛然就咆哮起来,道:“原来大半夜的一声巨响,吓得我差点尿床是这么回事儿?......操!” 这种事儿换成谁,都会气得七窍生烟。 毕竟熬了前半夜,打着哈欠心满意足地看着抓住了一堆奸细,然后躺床上刚睡着,就被一声巨响吓得魂飞魄散......何瑾这会儿立刻满屋子开始找刀。 “人家陶成道是为了实现中华千年之夙愿,纵然粉身碎骨,血溅天疆,也要为后世闯出一条探天的道路。” 说着,他已抽出了绣春刀,恶狠狠地说道:“可那傻逼连命都不要了,竟然是为了给倭寇通风报信,老子一定要剁碎了他喂狗!” 李承祐这会儿就一脸的为难,拦住何瑾道:“叔父,已经用不着了......” 何瑾一愣,当即就明白过来了:“那傻逼......”说着,他做了个五指张开的动作,问道:“在空中‘砰’的一下没了,真成了不一样的烟火?” “这倒没有......那人大概也听过飞天之事,所以没绑多少炮仗。不过,也先被炸了个皮焦肉烂,然后又摔断了两条腿,正躺在诏狱里哭爹喊娘呢。” 听了这悲惨的遭遇,何瑾也觉得再去砍人家,有些不厚道。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感慨:“命真大啊......” “是啊......” 两人对这个观点都极为认同,不由抬头齐齐看天,一副落寞忧伤的样子。甚至,李承祐随后还信口问道:“叔父,你说我们真能上天吗?” “简单,五百年后买张机票就可以了......”何瑾没坐过炮仗椅,但坐过飞机,对此当然深信不疑。 可一看李承祐立马很感兴趣的样子,他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能继续了,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那些家伙都审问清楚了吗?” 听到正事,李承祐才不得不放弃了飞天的话题,道:“都审问清楚了,有三个的确是想逃命的。剩下二十个,十一个是家中有人当了倭寇的,剩下九个全是淮安府的官绅管家或管事......” “哦?......”倭寇听了这数字,不由托起了下巴思忖道:“倭寇渗透得挺全面啊......下有贫寒无依的民户,上有富得流油的官绅。” “叔父,这些无父无君、祸害大明的狼心狗肺之徒,实乃我大明的祸害。如今人证物证确凿,我等锦衣卫是不是该去露一露獠牙了?” “抄家灭族?”何瑾当时就反问了一句。 “不错,对付这等数典忘祖的狗东西,决不能姑息!”李承祐杀气腾腾,将王权酷法的朝廷鹰犬形象展露无遗。 然后何瑾就摇头了,一脸悲戚的大师模样道:“干嘛呀,就知道杀杀杀......冤冤相报何时了,此番你杀了人家,人家难道没有子嗣后代,再找你报仇了吗?” “承祐啊你要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杀戮其实是源于恐惧,只要你心中无惧,便能仁者无敌。” 李承祐立时跟不认识何瑾一样,摸着他的额头惊讶道:“叔父,你没发烧吧,怎么突然说起这等胡话了呢?” 何瑾就一副失望的模样,挡开李承祐的手摇了摇头。 可想不到,人家李承祐随后又说道:“我们是要抄家灭族,九族的人都杀光了,他们哪有什么子孙后代,还怎么找我寻仇?” “我......卧槽!我怎么没想到这点?”何瑾一下就失态了,忘了古代还有这么回事儿:“这,这倒是挺斩草除根......个屁啊!” “我说只有他们的子孙后代了吗?我是说他们勾结倭寇的根源依然存在,不解决这个根本问题,光肉体消灭是没有用处的,以后还会有其他人步他们后尘。” “那就......逮到一个杀一个,杀尽这些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看以后谁还敢恣意胡来!”李承祐摩挲着手里的绣春刀,更杀气凛然了。 何瑾就没办法了,气得一巴掌抽在了他后脑勺儿上:“你这孩子怎么死心眼儿啊?官绅勾结倭寇这个,我不用审问都知道,他们肯定都有着店铺产业,而且还暗地里从事着走私的业务。”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懂不懂?咱大明的国策,让靠着山的百姓还有点活路,可靠着海的这些人,有的无立锥之地,只想有份活儿干,有的......呃,怎么说呢,想着生活丰富多彩些也没错吧?” “不想着从根源解决问题,繁荣大明的商贸。只想着让百姓放着眼前的钱不去挣,安贫乐道跟庄稼一样栽在地里,世世代代当傻子......你觉得人性能抑制得住,这等洪流趋势是严刑峻法能管得了的?” “我,这?......”论嘴皮子和歪理邪说,十个李承祐绑一块儿也不是何瑾对手。 最主要的是,刚认识时候他的反抗都一一失败了,现在也认命了:“叔父,我说不过你,你就说这次的事,打算怎么办吧?” “当然是要用爱、用温暖去感化他们啊......你们锦衣卫也不用老是如寒冬一样冷酷,偶尔也要展露人性的关怀,春风一样送暖嘛。” 李承祐听着这话,握着刀的手更紧了,几乎咬着牙说道:“叔父,能说人话吗?” “哦......你听出来了啊?” 何瑾就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狰狞无耻地言道:“当然要软硬兼施、双管齐下,让他们当双面间谍,坑死那些傻逼倭寇呗!” “正值突袭他们老巢的时候,让这些奸细放出去些迷雾弹,自然有利无害......光知道杀杀杀的,有啥意思!” 一听这个,李承祐才面色恢复了正常,松了一口气:果然,这样卑鄙无耻、阴险毒辣的手段,才是叔父的风格啊...... 可怜那些奸细......哼,他们可一点都不可怜,就该这样对付他们! 由此,李承祐立时元气满满,再度兴致勃勃的问道:“叔父,那该如何才能让他们当双面间谍呢?” “这个嘛......嘿嘿嘿。”何瑾还没说出毒计,自己就忍不住奸笑了起来,让李承祐附耳过来道:“你先如何如何,再这般这般......” 毫无疑问,附耳过去的时候,李承祐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每一次听何瑾这无耻的手段,他都感觉自己的新世界又打开了一道大门:“叔父,你这样......真的太无耻了啊。不过,最近侄儿越来越觉得喜欢上了呢。” “喜欢就好。”何瑾如今也坦然当这是夸奖,然后又神秘兮兮地道:“忘了告诉你,这一招其实也是你兄长用过的......” 李承祐脑中又浮现出王守仁那呆呆的模样,登时埋怨摆手道:“叔父啊,你别老开大哥的玩笑好不?人家是老实了一点,可你也不能总把黑锅往人家身上扣啊......” “我,我说的是真的啊!” “哼,我信你个鬼,叔父你这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坏滴很......” 第六零六章 挑选双面间谍 还是那潮湿阴冷的诏狱,层层铁门之后就会地狱。越是往里一层,越接近地狱十八层。凄厉不绝的叫声中,牢头儿拿着棍子走在两侧牢房当中,来到一处挤满了人的牢门前。 登时,牢里的人哗啦一下就涌了过来。人人都扒着儿臂粗的铁栅栏,惶恐又满怀希冀地问道:“邵头儿,怎么样了?......” 牢头儿闻言就摇了摇头,一副替他们惋惜不已的样子,道:“唉......你说你们啊,也真是上赶着找死。” “何大人是什么样的人物儿,早就看出你们这些狗东西吃里扒外!这不,随便放出个军营的假情报,你们就跟傻子一样全都撞了进来,该!” “这等通倭的大罪,别说和平光景要抄家灭族,如今战乱的时候儿,更是......唉,别指望你们什么主家了,说不定这时候锦衣卫已经去抄家灭族了,包括你们的家人,可都被你们害惨了啊!” 这话一出口,当时就有人崩溃了,抱着脑袋发疯道:“我也是没办法啊!......谁不知道通倭罪名大,可富贵险中求,为了谋得管家之位,让家人以后过上好日子,哪能不去冒险?” 牢头儿就冷蔑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才说道:“行了,你们也别哭天喊地了,没用的。身上还有没有什么银钱,我拿去帮你们买些吃食。一会儿,你们就该上刑了......” “上,上刑?......”囚犯们一听这个,吓得更加面无人色,其中一个直接双腿战战个不停,牙齿打颤道:“就,就是昨日我们看到的那九道大菜?” 上次经过何瑾考察后,锦衣卫诏狱有了很大改进。就是让审讯的犯人们,先参观下大刑,然后还有嘴硬的......就成了下次被人参观的对象。 不得不说,这样一来后,审讯效率果然有了很大的提升。 “恐惧,也是要慢慢发酵的......”牢头儿不由想起了何瑾那天留下的话,越品越觉得这话......真心变态! 然后,他好像得到什么启发一样,忽然也嘿嘿一笑,道:“别想多了,这回不是什么九道正菜。” 一听不是那等惨无人道的刑罚,犯人们虽说还是恐慌不安,但明显比之前好了那么一点点。 可就在这个时候,牢头儿又补充道:“咱这诏狱紧赶慢赶,终于打造好了齐全的家伙什儿。所以九道正菜就变成了十八道正菜,你们运气好呀,成了第一批尝鲜儿的......” 一下子,整个牢房顿时炸锅了。 哭爹喊娘的,翻白眼晕过去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还有直接拿头撞墙的,反正啥都有。更多的还是自作聪明,听信了话本小说的传言,想咬舌自尽...... 牢头儿一个都没阻止,静静看着这二十人绝望发疯的一幕。然后撞墙的疼了,咬牙的满嘴是血又咬不断舌根的,一个个又剩下了哀嚎和歇斯底里。 “哟,那个之前要飞的出来了......”静静看他们闹够了,牢头儿又伸手一指,道:“快看看,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众囚犯当然不敢看,可好奇心又让他们偷瞄了一眼。随后便看到那可怜的家伙趴在一个轮板上,整个身子只剩下了半截儿。 拖着轮板的锦衣卫前面走,后面就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简直惨不忍睹。轮板上的那个囚犯倒是挺安静,毕竟脸色煞白,有进气儿没出气儿,眼见就要不行了...... 囚犯们一想那人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成了此时的模样,顿时更加吓得魂飞魄散。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啊! “邵头儿,我家里还有六百两银子,还有三房貌美的小妾,这些全给你,全都给你了。邵头儿你就是我的亲祖宗,求求你救我这么一回吧!”那个贿赂城门班头的刘管事,猛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止。 其他那些管事和管家,看到这一幕后也纷纷有样学样,开口道:“邵头儿,你就是人间的活菩萨!我们也什么都给你,求求你大慈大悲,救我们一命吧!”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锦衣卫拖着轮板,走到他们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后,就从轮板下抽出了装着猪血的布包。 然后嫌弃地扔在了一旁,抬起头向面前一人问道:“叔父,有这个必要吗?这家伙刚做完手术,你就拿他来吓唬人......” 没错,轮板上这个家伙,的确是那个“飞人”。身子少了半截儿也是真的,毕竟腿都摔粉碎性骨折了,不锯掉根本活不下来...... 何瑾就远远看着那些囚犯的反应,懒得搭理李承祐一样,摆手嫌弃道:“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拿捏住这些囚犯,当然手到擒来,可你以为双面间谍是个人都能干的?” “此番与其说是收服,不如说是筛选。倭寇可不是傻子,不是我们散布什么消息,他们就会信的。出色的双面间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会怕死。” “啥?......”李承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何瑾却耐心解释道:“只有怕死的家伙,才能将恐惧表现得让人深信不疑,懂吗?” “倭寇得到反差极大的情报后,为验证真伪,必然也会恫吓一番这些奸细。所以,越是一副怕死模样的家伙,越容易通过倭寇的考验。” 李承祐这就震惊了:叔父,放着好好的八股文章不钻研,你平日都研究了个啥呀!这些乱七八糟的,真是......挺有道理的。 然后,何瑾又一指那些囚犯,道:“你看那些家伙们,只为救自己家人的农户子弟明显就不行。心里怕得要死,却一点都不懂得表达。” “这些人被倭寇一诈,就有可能会漏底。反倒是那些管家和管事们,虽然也寻死觅活的,可表演是真精湛,让我都当真了......” 李承祐这会儿已无力吐槽:什么你都当真了?.......人家明明就是真的!不过,农家子弟老实巴交,脑子没那些见多识广的管家管事活泛,倒也是真的。 两者里选一方当双面间谍,的确是通过这等方式选出的那些奸诈油滑之徒,比较靠谱儿一些。 “叔父,侄儿不得不说,你这人心里太阴暗了。连这些都研究得一清二楚,真不知你心里究竟有多变态......” “变态?......哼,再变态也是你认的叔父。有本事儿,把我弄成你侄子啊?” 何瑾才不管这不痛不痒的吐槽,拍了拍李承祐的肩膀道:“行了,看好了,该我上场来最后一击了。” 这个时候,牢头儿已向这些囚犯们,透露了一点点要选出双面间谍的消息。 一看到何瑾现身,这些囚犯立马跟看到了地藏菩萨一样,五体投地地求道:“何大人,我,我们愿当那个......双面间谍啊,只求何大人给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什么条件都答应!” “哎呀,什么双面间谍说那么难听。分明是朝廷的卧底,是经历了爱朝廷、爱陛下主义教育的回头浪子,要戴罪立功奉献的大明好青年。” “这些卧底青年以后,都是要经官府登记在案,且有特定人员负责的......” 何瑾就看着那些管事管家,笑里藏刀道:“官府此时已知道了你们的家庭住址和家庭成员,也会负责保障他们的安全,也希望你们的母亲子女身体强健,时常会去送去问候什么的......” 这话一入耳,那些管家管事们登时就明白了:什么登记在案、负责保护我们家人,分明就是吃死了我们,让我们拿着一家老小的性命来保证忠心! 可,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自己鬼迷心窍,犯下了足以被抄家灭族的大罪。眼下能有个活命的机会,且听何大人的意思,还能戴罪立功、洗脱罪名......人家可真是菩萨心肠,我们走了大运啊! “何大人,您真是人间的佛爷,这事儿我们决定干了!”想到这里,管家管事儿们一咬牙,全都答应了下来。 剩下那些没被选上的农家子弟,可就惨了:“何大人,难道我们没本事儿,就该受刑、就该去死吗?” “谁说的?”何瑾这就笑了,道:“这些狡猾的家伙有狡猾的用法儿,你们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春天。” “先安生在诏狱里蹲着吧,等打退了这些倭寇,战后重建的工作少不了你们。干完这些,我的煤矿还等着呢......” 说着,下意识他就刹不住车了:“我的煤矿一向待遇从优,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还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的工钱......” 第六零七章 咱走慢点儿...... “诸位,今日一战上报朝廷,下保黎庶。我等身为大明将士,便当有此等觉悟!东瀛番邦小国猖狂无礼,我大明若不予以迎头痛击,岂非失我华夏男儿之锐气血勇?......” 听着潘蕃在点将台的高声呐喊动员,何瑾内心没一点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因为他感觉潘蕃讲了那么多,却完美地避开了重点,就是不讲究一点实际的。 就在他都晕晕欲睡的时候,忽然发现身旁的戚景通,拿胳膊肘捅了自己一下。 再一看台上和台下,才发现潘蕃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将士们也都齐刷刷疑惑地看向自己...... “巡抚大人要你上台鼓舞一下士气......”戚景通赶紧又小声提示了一下,何瑾这才反应过来,屁颠颠儿地跑向点将台。 可因为有些慌张,登台阶的时候一脚踏空,直接摔了个狗啃屎在上面。 潘蕃那张老脸黑得呀,恨不得直接揍何瑾:如此战前动员,就被你这小子搞成了杂耍!你看下面的将士......老夫好不容易鼓起的血气,全都被你给毁了! 这时讪讪爬起来的何瑾,也看到下面将士,一个个不知该笑还是憋住的模样,登时脸红了,第一句开口就摆手道:“想笑就笑吧,本官也拉屎放屁,跌一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跌倒了,再......” 听到这里,潘蕃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底下的将士们也都凝肃了面容,准备听何瑾的励志言语。 可想不到,他随后就说道:“跌倒了就躺下休息一会儿嘛......因为,你们也知道的,躺着真的很舒服。” 这下潘蕃的脸已不止是黑的了,简直还发白、发青,比川剧变脸还精彩。底下的将士也是戚景通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一千将士再也憋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然后何瑾看着大家都笑了,他也很开心。 毕竟,临战前的一场大笑,总能缓解下气氛。做事不见得绷紧了神经就能成功,反而放松下来,才能发挥出最好的状态。 可老古董潘蕃不这样认为,凑到何瑾耳旁小声威胁道:“小子,你要是再这样扰乱军心,本巡抚打了军棍再抬着你上战场!” 何瑾闻言只能给了潘蕃一个白眼:没办法,五百年的代沟,道理是讲不通的。 当下,他就手一挥,认真言道:“今日一战,巡抚大人说的不错,就是那帮子倭寇活腻歪了,砍翻他们就完事儿!......这些呢,我就不多说了,只补充一下巡抚大人没讲的。” 此时,台下也停止了轰笑,众将士凝神静气听起何瑾后面的话。 “巡抚大人刚才没讲的,就是此番出战,尔等不必有后顾之忧。你们这些人都是戚大哥精心挑选出来的,家中还有兄弟奉养父母,不会让你们一家就此绝了后。” “就算战死了,朝廷的抚恤金也会给足家里。有妻儿的,老婆日后改嫁朝廷管不着,但你们儿女不会饿死,没人管的话,官府负责送入慈幼局;有娘管的,每月给发放米粮。” “放心,这些话本官说到做到。这些都已上奏了朝廷,一切按当初固原那些奋勇为朝效命的将士抚恤来。” “日后只要是这方面的问题,不要怕上告无门。只要你们亲人能找到本官,本官拼着乌纱不要,也要替你们弄死那王八蛋!”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也有些激动,呐喊道:“本官啥德行名声不重要,但有一点就是还认这世上有公理正义!咱大明朝廷也不能让将士们流了血、送了命,却留下一家子,让狼心狗肺的东西欺辱!” 毫无疑问,这番话可比刚才潘蕃一番热血要实际得多,也更入这些将士的心里。闻听到这里,已有将士们按捺不住情绪,高举手中兵刃喝道:“愿随大人死战!” “愿随大人死战!” 声音先小后大,最终汇聚成连绵不断的声潮。 潘蕃这才震惊地看着何瑾,没想到自己也算执掌过大军的人了,可真正体察微毫、带兵如子的本事儿,还不及何瑾十分之一。 可没想到,何瑾才拿出了一半儿的本事。 随后,他陡然大手一挥,翻脸喝骂道:“都瞎嚷些什么!什么死战不死战的,本官带你们是建功立业的。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丘八,以为带你们去送死?” “告诉你们,卧底的假情报也散布出去了,三地的卫所也牵制了倭寇绝大部分的兵力。本官殚精竭虑想出的突袭妙计,就看这一战得手!” “死战你们个鬼,老子要杀光那些倭寇,抢了他们的船,然后带你们吃香喝辣的。你们想死,本官可不想!” 这一下,将士们可都懵了。 可随后再一想,连何瑾也要一起去,而且还说的如此靠谱儿,这确实......太他娘的好了啊! “所以,你们都听着,拼命杀敌的时候不用怕死。等打完这仗,咱就是淮安的英雄,老子要让你们得钱又得名,以后小日子越过越好!” 一口一个‘老子’,再也不矜持自称‘本官’了,何瑾可谓放飞了自我。 可这样的效果,也出乎意料的好。将士们瞬间一个个战意高昂,止不住举刃高吼:“大人,咱出战吧!” “出战!”何瑾大手一挥,随即戚景通也高举令旗。各百总、把总一一传令,激昂的鼓声隆隆擂响。 何瑾缓缓走下点将台,这次可没摔跤,下面就如分涛裂浪般缓缓闪出一条通道。随即戚景通、刘火儿、陈明达紧随其后,众武官跨上战马,一千将士开拔离场。 最后,剩下潘蕃及一众官员站在台上,感觉他们就像背景板。 “这小子......”看着斗志滔天的将士离去,潘蕃嘴巴嘀咕了一声,忍不住道:“现在本官相信了,就是他一人改写的固原战局。这带兵的本事儿,恐怕比算计、实政还要厉害几分......” “这样的家伙,怎可能是那种为一己私利、逢迎媚上的佞臣?”也就是这么一瞬间,他彻底改变了对何瑾的印象。 可惜,潘蕃不知道的是,悄悄趁着夜色离城后的何瑾。行了半个时辰后入夜休憩,就开始心里烦躁了。 原因无他,就是水面都被倭寇封锁了,此番偷袭只能在猎户向导的带领下,抄密林小路向目的地进发。 而密林的夜晚湿气重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蚊子多!并且为了不暴露行踪,还不能点火驱蚊,所以才半个时辰,何瑾就被叮了一身的包。 啪的一声,不知道拍没拍死那只蚊子后,何瑾恼怒地单手举起了那名向导,问道:“明日大概什么时候能赶到湾口?” “得,得一天的时日......” “也就是说,咱差不多明晚才能赶到?”何瑾理智也清楚,古代就是这样交通不便,顺水而下两个时辰,靠腿一天都算快的了。 “三弟,要不明日咱加快一下行军速度。否则再露宿一晚,都要被蚊子给吃了......”戚景通是位信念强大的明代传统武将,可就算这样的人,也在蚊虫的叮咬下心烦意燥。 然而这个时候,何瑾却忽然笑了:“不,咱明天早上多休息一会儿,行军也走慢点儿。这样赶到目的地之前,正好还能让蚊虫再咬一晚。” “为何!......”戚景通一想到还要再受一晚的罪,不由怒气勃发。 “二哥现在是不是很想砍人?......”何瑾就笑得更诡异了,道:“后天凌晨的时候,将士们想法儿就跟你是一样的。而咱的突袭,要的不正是一鼓作气?” 第六零八章 鸳鸯蝴蝶 盐场湾口这里,倭寇们的气氛......很不好。 不,简直可以说惨不忍睹。 登陆快一个月了啊,船上的粮草就别提了,耗子都让他们逮完了。可纵然天天下海捕鱼、挖树根吃野菜的,眼睛都发绿了。 毕竟,六七百号人来这里,不是参加野望求生特约栏目,也没人家贝爷的本事儿。 不少倭寇还因为吃了有毒的野菜,再配上海鲜......哎呦,拉得那叫一个虚脱无力。整个留守的六七百人,能站起来的最多三百人。 可就在这一天凌晨,当他们一个个饿得蜷着肚子,根本睡不好的时候。猛然就有一个倭寇听到了响动声,随即抬头一看,只见一群身穿大明鸳鸯战袍的兵丁们,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 那倭寇还没来得及呼喊预警,就被一刀砍了脖子。那一刀力道极大,带着满腔的怒气,直接砍断了倭寇的脖子。 手持钢刀的少年满脸是包,随即龇牙咧嘴吼道:“兄弟们冲鸭,杀不光这些倭寇,打不赢这场仗,还得在树林躲几晚!” 一听这个,这些大明将士好像中了什么嗜血狂暴的巫术,攻击力加百分之五十,怒气值瞬间攒满,战斗力飙升近一倍。 他们瞪着通红的眼睛,顶着一头的包,如狼似虎地冲入倭寇的营地。 看到倭寇仿佛看到了什么杀父夺妻的仇人,几乎砍瓜切菜一样开启了双杀、三杀、四杀、五杀的超神模式! 而且,每砍倒一人,他们还泄愤般大吼道:“老子再不想被蚊子咬了,老子要砍死你们过好日子!” 这样的猛攻很快取得了不菲的战果,湾口外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地,根本挡不住明军的突袭。尤其凌晨时刻,正是饥困交迫倭寇迷糊起不来的时候,根本没多少还手之力。一千将士在何瑾和戚景通的带领下,很快杀到了战船之前。 可就在准备一鼓作气攻上船的时候,战船上呼啦啦响起一片喊杀声。一队队穿着木屐、弓着身子哒哒哒跑出来的倭寇,很快分散开来排成一道阵。 这些人一个个双手举刀,面目阴狠地望着明军。两军的目光甫一对接,空气中似乎都响起杀气冲撞的爆裂之声。 战船上最终走出了一个......嗯,就跟何瑾之前形容,穿着跟忍者神龟一样的盔甲武士,冷冷一挥手,就看到这些倭寇武士齐齐转了一下刀面。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这些家伙用刀面一反射阳光,登时晃得明军们睁不开眼,纷纷拿手遮挡。 也就是这个时候,何瑾从手缝的余光看到,那个倭寇头子嘴角露出一丝蔑笑,拔出倭刀长指明军下令道:“傻鸡鸡!” 一瞬间,何瑾便看到这些倭寇武士十人左右一组,排成了整齐的一排。 并且随着头目的倭刀不断挥舞,后面的武士也跟随着上下翻飞。顿时,刀光反射着阳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仿佛鸟类煽动着翅膀呼啸而来。 再看那些倭寇武士们,一个个面色红润,矮壮敦实、孔武有力的模样,丝毫不同于之前营地里那些面黄肌瘦、饿得都站不起来的家伙。 一下子,何瑾就明白了过来:哎呦都忘了,倭国这时候正爆发着应仁之乱。据说这场战乱的根源,就是中层的武士集团开始造反,不服贵族阶层的统治。 在他们那个国度,武士这个阶层可比平民享受太多特权。 平民看到武士要躬身,让跪就得跪着。尤其遇到这种没东西吃的时候,平民更是哪怕自己饿死,也要优先保障武士们吃饱。 很显然,刚才营地里的那些,只是倭寇里的平民奴隶,真正的战力是这三百武士。 明明平民也能在船里躲海风,可就是因为阶层不一样,他们只能被扔在岸上被吹得拉肚子。然后在自军杀来的时候,成了预警的炮灰。 并且不得不说,倭寇的武士因为武士道精神,很是有两把刷子的。就刚才这个杀阵,何瑾便想起,这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蝴蝶阵! 这种阵法在历史时空中,可是横行大明东南,所向睥睨。 因为倭刀寒亮晃眼,将士们通常注意力会被钢刀吸引。倭寇就可以利用娴熟的训练,快速变换方向,从下砍来,明军无不中招。 尤其阳光毒辣的时候,占据能反射阳光方位的倭寇,战力更是大增。明军往往一个眯眼,就会葬送在钢刀之下。 小扶桑的武士,心思就是这样又细又狠....... “妈的,早知道有这茬儿,该给将士们提前都佩一副墨镜的......”看着十人一排的倭寇,呜哇哇叫着,然后踩着怪异的步伐挥舞着倭刀过来,何瑾托着下巴后悔不已。 可随后,他就抬起了头,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也不是啥大事儿......蝴蝶蹁飞再美,哪比得上鸳鸯交融共舞?” “咦?......不过话一说出来,怎么感觉怪怪的?都是杀机凛然的阵法,起的名字不是蝴蝶就是鸳鸯,搞得跟谈恋爱一样?” 话音未落,砰砰砰一阵枪响传入了耳中。 何瑾在思索的时候,其实已退入了阵中。一声声枪响后,眼前顿时冒起一团的硝烟,待硝烟散尽,就看到十人一组的蝴蝶阵,被打得七零八落。 不错,蝴蝶阵是厉害,可只是近身拼杀厉害。 而且为了让倭刀忽上忽下舞动得有频率,十人一组的冲锋,当然不能甩着膀子就冲过来,要踩在有节奏的步伐来配合。可如此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的磨叽,正好给了火铳手开枪的时间。 可怜的倭寇根本没想到,那些刀盾后竟然还有火铳。 不少倭寇一下子被打中,躺在地上抽搐大叫,眼睁睁看着血洞里汩汩冒出鲜血。还有被打中脑袋的,直接一命呜呼,脑浆子都流了一地。 更可怜是打中手腿的,疼得来回乱滚,呜呀呀乱喊乱叫——好好的蝴蝶阵一下被打散,富有美感韵律的蝴蝶蹁飞,就好像被打断了翅膀,跌落在尘埃。 “哼,整得花里胡哨,还不是一枪放倒?”何瑾就掏掏耳朵,想不通那些脑子有坑的东瀛武士,怎么弄了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阵法。 这时候,不用那个船上的“忍者神龟”下令,剩下的倭寇武士也都放弃了蝴蝶阵,不要命地快速跑了过来。看样子,他们想靠着自己多年如一日苦练的剑术,来击败大明将士。 是的,剑术而不是刀术。 这也是何瑾又一个搞不懂的地方:明明手里握着的是单面开刃的刀,这些小鬼子非说是剑术。 算了,反正都快要死了,爱耍贱就耍吧。 “弟兄们,结阵!”不用何瑾指挥......呃,事实上他也指挥不好鸳鸯阵。毕竟这一千人,都是戚景通负责操练的。 随着戚景通一声令下,火铳手当即躲回阵中。手持狼筅的兵士目光坚定,丝毫不乱挡在了前方。 操练这阵法都快一个月了,此番选出来的无不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彼此配合多年也很是默契。 倭寇冲到狼筅前还是哇呀呀乱叫,想仗着倭刀的锋利削断狼筅。 可拼命猛剁之后才发现,这些泡过了桐油的竹子,可比想象中要坚韧,一刀下去只能砍断几个枝桠,根本不顶什么事儿。反而人家一呼扇,大枝桠上的枪刃,就让他们血肉模糊,身上开出一道道口子。 这时候何瑾就百无聊赖地弹了弹耳屑,风骚荡漾地说道:“让他们傻鸡鸡,我突然想烤个鸡翅膀......” 紧接着,他就哼唱起了小曲儿:“烤鸡翅膀,我最爱吃......” 唉,鸳鸯蝴蝶都有了,就差紫霞仙子踩着五彩祥云......什么啊,这是在打仗,怎么真弄得谈恋爱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都紧张不起来啊! 第六零九章 决斗一分钟,废话俩小时...... 一排排狼筅组成的竹刃防线,成了倭寇们难以突破的天堑。可在倭寇束手无策的时候,狼筅后的长枪手却找到了发力的机会。 “杀!” 戚景通一声大喝,隐藏在狼筅手左右的长枪兵弓步挺身,刺出了他们平时不知训练了多少遍的突刺动作。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鲜血顿时迸溅。 蝴蝶阵靠着倭刀的挥舞和反光,吸引明军的注意力。可鸳鸯阵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枝桠繁杂的狼筅让倭寇们应顾不暇,此时长枪突刺,倭寇大部分来不及反应,纷纷中招倒地,惨号不已。 船上那位“忍者神龟”看到这一幕,不由身子猛然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这次的明军,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 好猛啊! 然而,令他震惊的却还在后面。躲在狼筅手和长枪手之后的火铳手,已再次填充好了弹药。 瞄准,射击,随后一团硝烟升腾,倭寇的胸前爆发出一团血雾,抽搐着倒在地上。 拼杀的倭寇看到明军还如此暗箭伤人,气得哇哇暴叫。他们很想突破狼筅尽快斩杀了火铳手,可狼筅呼扇如风刃,长枪又神出鬼没。 别说突破防线了,就是小命儿都顾全不上——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简直犹如老虎吃天,根本无从下嘴。 但火铳手可不会体谅倭寇的郁闷和不容易,一次次从容装弹填充,专捡那些悍勇的倭寇打。甚至有的他们还来不及开枪,偶尔突杀进来的家伙,就已被时刻严密守护的刀盾手,一记抽冷子给补了刀....... 一炷香的时间后,地面上堆满了尸体。几乎都是倭寇的,明军这里损失极少。 再悍勇不畏死、脑子一根筋的倭寇,也不想死得没一点价值,并且上蹿下跳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也累了,只能边打边退,被明军步步紧逼堵在了战船之前。 看到这一幕,全程打酱油的何瑾内心还是没什么波动。毕竟,这场战役从头至尾,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自己上来祭出了戚继光苦心琢磨多年,才成型的鸳鸯阵大杀器,对付这么三百来人的东瀛浪人,结局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这时候他倒想看看,穷途末路的小鬼子们,会不会集体在他眼前上演剖腹产......呃,剖腹自杀的戏码。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倭寇们虽然灰心丧气,但并未脱了上衣就大喊着切腹,而是齐齐看向了船上的那位“忍者神龟”。 何瑾想想也对,好像他们切腹前,是要找个带头儿的。 然后,他就看到那位“忍者神龟”,忽然将倭刀指向了自己,而且还磕磕巴巴说出了汉语:“你滴,明军滴统帅干伙。我们身为华丽尊贵的武士,应该以一场堂堂正正的较量,决定生死!” 何瑾一听这个,当时就震惊了。 然后鬼使神差的,他就一个立身躬身,回答道:“嗨,太君说的大大滴对,我滴就跟太君打一架!” 说完,他就脸红了:妈的,没想到自己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叛变革命啊! 好在当场的士卒都不懂这个梗,反而看到何瑾能跟这倭寇有问有答,都对他投来了敬佩的眼神:瞧瞧咱们的大人多爱学习,倭国这撮尔小国的语言,大人好像也懂一点...... 再之后,何瑾就后悔了。 当然,他不是怕自己打不过那“忍者神龟”,而是......东瀛这些家伙简直就是脑残! 那“忍者神龟”得到何瑾肯定答复后,先是一脸的庄重,凝肃以对。可随后何瑾就发现......他太特么认真了! 这家伙走下船头,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别误会,人家不是投降认怂,而是他们还是跪坐的习俗——然后这家伙就拿出了一瓶清酒。 何瑾以为两人决斗前喝个酒壮胆,正准备伸手去接,却不料人家喝了一口后,噗得吐在了倭刀上,再用洁白的丝绢细细擦拭,又将倭刀恭恭敬敬地摆在面前,然后叽里呱啦地开始说起了什么。 这一下,何瑾才想起来:没错,日本的武士道决斗,尤其他娘的在战国时代,就是这么机车! 在他们武士道的文化里,决斗可是一件极为崇高的事情。 这不仅关乎自己的生死,还关乎着自己的祖宗、家族、效命的主家等一系列大家子的荣誉。然后生死胜负未分之前,得把自己祖宗、家族、主家的渊源、功绩之类的荣誉,都说上一遍。 好像如此一来,他们的祖宗、家族、主家什么的七大姑八大姨,就会借助武士道这个仪式,给他们灌注勇气和内力...... 于是这个时候,几十个倭寇都跟易水畔的荆轲一样,神情肃穆而庄重。可一千大明将士却跟看二傻子一样,一头雾水看那“忍者神龟”。 被这么多眼睛齐刷刷盯着,“忍者神龟”完全hold得住,早已魂然物外,一本正经地嘚啵嘚说着鸟语...... 半个时辰后,何瑾终于看到那家伙,停歇了一下。 就当他举起刀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却不料那位“忍者神龟”,又吸了一口气继续得啵得...... 这时候,何瑾不仅憋得脸红了,额上青筋都突突直跳! 幸好,就在他完全要爆发的时候,那位“忍者神龟”终于起身,然后缓缓拔出倭刀,对着何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何瑾怒气值早已冲破了天际,当时大吼了一声,就冲了过去:“你这个八婆去死啊,比昨晚的蚊子还烦人!” 长刀如练,仿佛晴空劈下一刀闪电。 “忍者神龟”瞳仁瞬间惊大,慌忙举刀格挡。然后一声钢刀相交之声,何瑾手中的绣春刀直接断成了两截儿。 紧接着,“忍者神龟”却一下飞了起来。 一劈之后,何瑾顺势又一脚踹出,直接将“忍者神龟”的硬木盔甲都踹烂了。随即强大的力道,继续带着他哇呀呀地倒飞起来。足足飞了十丈之远后,才撞到了船上,扑通一声掉入了海里。 随即,海浪哗哗,一切除了涛声依旧,就没别的声音。那些还期待着一场精彩大战的明军和倭寇,都一个个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戚景通才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贤弟威武!” 明军这才醒悟过来,猛然高举手中的兵刃,激烈地忘情欢呼:“大人威武,神力无双!” 还剩下的十几个倭寇,却如丧考妣,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一招,只是一招啊......我们的武士道,难道在明军面前,不过一个笑话? 何瑾此时扔了手里的断刀,忍不住吐槽道:“去两个人把他捞出来......真是决斗一分钟,废话俩小时,晦气!” 说完,又吩咐手下的将士,道:“上船去搜索一番,然后你们就将船一直向北开,开到天津卫去......” 天津卫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后世那么繁华。 不过因为距离京城近,消息是一定会传到京城,并且引起轰动的。何瑾很期待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们知晓后,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很明显,战斗到了这里,已经完全达成了目标。绑缚那些俘虏,还有清理战场后,何瑾就准备偷偷溜回去。 只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还发生了一点点小插曲——上船的那些明军将士搜索一番,居然驱赶出了一队队穿着和服的女人。 何瑾当时就傻眼了,接着就眼冒精光,嘴里又飚出了不正宗的话:“哟西,倭国花姑娘的干伙,大大滴好!” 第六一零章 高邮卫所......没了 天空阴沉沉的,七月的天,这样的天色必然昭示着一场大风雨。倭寇已经围困高邮卫所一个月,每个将士脸上都充满了疲倦。 “呸!.......”一个士兵把口里的秽土吐出口,外对着栅栏旁的袍泽抱怨道:“还让不让人活了,都一个月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咕嘟咕嘟...... 旁边的士兵喝了一口清水,啃着一张面饼,然后随手一抹道:“知足吧,你看那些小鬼子饿得两眼发绿的样儿,信不信我丢块饼,他们就会认我当祖宗?” 当兵的可没士大夫那般文雅,这等言论虽然听起来粗鄙,但对于提升士气来说,可比官员们说什么‘倭寇不过强弩之末,尔等再戮力奋战坚守,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要管用入心太多。 “这话就不对了,何大人说过,这些倭寇是早先徐福东渡的移民,本来就是咱们的子孙。现在孙子们不认爷爷要造反了,哪能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尝尝?” 杀猪猛将兄这会儿来了,身上裹着绷带也跟没事儿人一样,对着这些严阵以待的兵士吼道:“弟兄们,你们说对不对呀!” “对!......” 一声声回应,从各个角落传来。虽然整个卫所遍地疮痍,但士兵的精气神儿还在,越在倭寇的猛攻下反而越顽强。 听到这样回应后,杀猪猛将兄就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望向对面倭寇的营地,面色不由凝沉起来。 眼下卫所弟兄们有了何大人给出的许诺,都拿出了好汉子的骨气,死战不退。自己来之后也身先士卒干了两场,挽回了些士气。 可,士气毕竟不能当人数儿用...... 卫所这里虽说装备足够、粮草不缺,可人是真快拼光了。三天两场战役下来,原本只剩五百的兄弟,现在已不到三百...... 不过,猛将兄就是猛将兄,性子就是天塌了当被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能拼的时候,用牙咬也跟倭寇拼。真快拼光之前,一把火烧了这卫所,然后拖着几个倭寇一起当烧火棍死球...... 就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一名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的士兵跑了过来:“千户,那些狗娘养的倭寇又来了......” “来了多少?”猛将兄脸色一凛。 “看人数儿,大概有两千......”士卒说完,又忍不住补充道:“这一次,好像全是真倭,小鬼子发疯了!” “全是真倭?......” 同倭寇打了两场,猛将兄也了解到,倭寇分真倭和假倭。假倭战斗力也就那样,市井混混的水平,只不过敢动刀而已。 可真倭就不一样了,那是纯正的东瀛武士。虽说因倭国战乱流落成了浪人,可一身的战力没丢。且干了倭寇后相当于给自己打工,别提多狠多拼命了。 话刚说到这里,就看到一支两千人的队伍恶狠狠杀来。 猛将兄发现这次倭寇的个子明显矮了许多,真正的五短身材,可胳膊腿却很是粗壮。而且他们手里的刀略显纤薄,弯曲度明显,寒光四射透着浓浓的血腥。 “傻鸡鸡!......”领头的还是一名“忍者神龟”,背后面背着几道旗子,跟吊丧的一样。看到猛将兄后大叫一声,抽出倭刀指挥着倭寇进攻。 “跟这些狗日的拼了!”来不及再多想,猛将兄青筋一阵阵暴起,怒气在胸中乱窜。当即提了一把杀猪刀,呼喝着将士们依托围墙栅栏组织起抵御。 可这次真倭的战斗经验很是不俗,并且他们通过这一个月的观摩学习,已注意到了狼筅的弱点。正面不容易突破,这次他们就兵分三路:一路从正面牵制,另两路包抄着从侧面进攻。 卫所里的将士,可没有淮安城的安稳环境操练。只是知道鸳鸯阵的原理,然后打仗时尽力磨合,更多的时候,还是靠着狼筅大杀器抵御。 此番看到倭寇兵分三路,长枪手和刀盾手赶紧上来阻挡。 可倭寇钢刀锋利,一刀如闪电劈下,将士们手里的枪头立时被削断,藤盾也挡不住。几名将士当即就吃了亏,身上多了狰狞的伤口,不得不退出战斗。 然而真倭随后就绕过栅栏和狼筅打开缺口,战意更加飙升,猖狂无比。 其他倭寇也蜂拥而上,仓促之间,卫所的将士来不及应变,缺口被越冲越大,伤亡也越来越惨重。 猛将兄怒吼连连,一刀砍翻个倭寇,高吼道:“都冷静下来,围成一圈防守!” 说话之间,他也挨了倭寇一刀,可一脚踹出去后,就主动边打边退,放弃了卫所前的栅栏围墙。 这会儿他也看出来了,围墙栅栏毕竟是死物,经过一个月的破坏后,已挡不住倭寇三面猛攻。唯有完全发挥鸳鸯阵的威势,才有一线生机。 “杀!”战况瞬间惨烈起来,明军和倭寇展开了白刃肉搏。杀红眼的士兵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疲惫,只要有一息尚存,他们就血战不止! 猛将兄就看到一名被砍破了肚子的将士,扔了手里的断枪死死掐着倭寇的脖子,狞笑道:“孙子,来给你爷爷送终了是吧?你爷爷就是死,也要拉你垫个背!......” 猛将兄这时也扔了杀猪刀,捡起一杆狼筅呼扇着,恶狠狠地叫道:“来啊,来啊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个头儿还没到爷爷的腰,也敢来大明猖狂!” 虽然操练不足,但凭着这股不怕死的血性,高邮的卫所兵终于围成了一个圈。狼筅手在最外,长枪手和刀盾手其次,火铳手和弓弩手在中心。 这样倒是组成了一个大型的固定鸳鸯阵,倭寇见状冲突了几次,竟然没冲进来,反而留下不少尸体。 可就在局势渐渐好转的时候,那位“忍者神龟”却露出一个敬重的目光,随即微微冷漠地挥了挥手。 这时候,一队队手持火枪的倭寇兵走了过来。他们半跪在地,开始组成一道标准的射击阵型。 这一下,猛将兄就傻眼了:小鬼子,你们竟然也有火枪? 而且,看那火枪好像比我们的还高级? 没错,倭国那里的应仁之乱,也导致他们开始重视火器。而且一根筋的民族特性,使得他们还弄出了鸟枪,比大明神机铳这等火绳枪高级许多。 毕竟,一个燧石就能击发,另一个还要点线香,明显燧石击发的鸟枪精确度更高、填装更快速,而且受天气影响也很小...... 这个时候,猛将兄就准备拼死,也要先干掉这对火枪手。 可环顾四周,却发现那些手持武士刀的倭寇,也排开了蝴蝶阵。刀锋忽上忽下,优美的韵律中蕴含着杀机...... “这他娘的鸳鸯阵没练好,冲过去被砍死,不冲被打死!.......” 猛将兄疯了,以他的智商根本想不出破解此局的法子,只能拉过身边的一名火铳手吩咐道:“去把引线点了,咱们就算炸了卫所,也不能给倭寇留一点吃的用的!” 士兵一下就哭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千户,你答应以后带我找娘们儿的......我这辈子,还没摸过娘们儿的手啊。” 猛将兄罕见地没发怒,也没骂人,而是安慰他道:“下辈子吧,到了下辈子,老子带你去最高级的青楼!” 士兵也擦了一把泪,用手里的线香点了通向物资仓的引线。那里堆着大量的装备和粮食,当然还有大量的火药...... 猛将兄看着引线嗤嗤作响,释然地松了一口气。就在对面倭寇也要叩动扳机的时候,他鼓起余勇又大吼了一声:“弟兄们,冲啊,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有赚!” “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有赚!”士兵们也陡然散了开来,怒吼着要拉几个倭寇垫背。 这一刻,悲壮而惨烈! 然而,砰砰砰一阵枪响,猛将兄却发现一阵白烟后,自己身上没多出几个窟窿眼儿。再看不远处兄弟们,也没中枪的。 而对面那些倭寇却炸了锅,枪打歪了不说,那些原本虎视眈眈的准备接战的蝴蝶阵倭寇,也都惊慌不安地逃了回去...... “这,这他娘的怎么回事儿?” “小,小人好像知道......”那个点引线的士兵就开口了,他以前是走私贩子,懂一点倭语:“开枪之前,有个倭寇大喊什么他们的船没了......” “船,船没了?”猛将兄一愣,随即大喜道:“是何大人,是何大人偷袭成功了,咱得救了,得救......” 话刚说到这里,激动的脸色就变了,又颤巍巍地问那兵士:“引线确认点着了?” 兵士也反应过来了,吓得愣愣点头:“嗯,大人你都亲眼看到了......” 猛将兄当时就‘卧槽’了一声,然后按着兵士的身子大叫道:“全都特么卧倒!” 轰!...... 一声巨响过后,高邮卫所最终还是......没了。 第六一一章 到底谁更猛? 奇袭湾口一战后,何瑾回到淮安已过了三日。这三日的时间,他的注意力就没怎么放在战事方面了。 倭寇后路已断,士气已完全跌落到了谷底,分崩离析近在眼前。 而且西南的狼兵部队,明日就要赶来了。何瑾也建议将三地卫所的兵撤回淮安,如此逼得倭寇不得不城下决一死战,这场动荡就会消弭于无形。 另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这场倭寇动乱只是一个插曲。幕后真正的斗争,还是他跟张谊为首的晋商官僚集团的利益纷争。 这段时日,他必须谋划好接下来朝堂上反攻。同时,更需要借助这一次次的事件,让弘治皇帝下定开放海禁的决心。 历史的车轮已滚滚来到了十六世纪,大航海时代和早期工业革命就近在眼前。他可不想让几百年后屈辱的历史重演,而是要当这场大时代的弄潮儿和领航者。 只不过,具体该怎么忽悠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们。他冥思苦想了三天,还没个明确的章程:相识都那么久了,彼此啥套路都太熟悉,自然就少了激情,要勤换些花样儿...... 更不要提,这三天时间里,杀猪猛将兄还一直来添乱。 “何大人,咱不拜把子没关系,我听说你还有收别人当侄子的喜好,不知道还缺吗?”战场上威猛果敢的杀猪猛将兄,此时身上还裹着绷带,却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杯,向躺在藤椅上的何瑾问道。 何瑾听着就一脸的幽怨:“猛将兄,我想先静静,这事儿改天再谈不行吗?” 三天的时间里,猛将兄天天上门来缠着他。第一天的时候直接将香案、黄纸、雄鸡啥的都带来了,非拉着何瑾拜把子,说何瑾是他的救命恩人。 何瑾正满脑子想着开海的事儿,哪有心情搭理他。然后猛将兄还想耍赖,硬拉着何瑾磕头。 无奈的何瑾,当然就还手了。并且因为心里烦,下手还稍微重了点,直接将猛将兄打了个鼻青脸肿。 再之后,猛将兄便......更心悦诚服要跟何瑾结拜了。这不,结拜不成,此时又退而求其次,要认何瑾当干叔叔了...... “猛将兄,你就放过我吧,收侄子那事儿本来就是闹着玩儿。结果后来他们一个个当真了,我也就懒得否认。” 何瑾被烦得不行,起身往屋里走,说道:“我又不是魏忠贤,喜欢收什么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啥的,搞得跟动物园一样......” “魏忠贤是谁?”猛将兄还是锲而不舍,跟着何瑾问道。 可刚走进屋里,就看到八名倭女有的在洒扫、有的在插花,有的在烹茶。看到何瑾进门,便赶紧起来整了整衣服,齐齐俯身,额头贴在纤尘不染的地砖上,一齐娇声道:“大人回来了,大人辛苦了。” 明代的女子喜欢把头发盘成各种发髻,倭女却没有扎发髻的习惯,她们的头发都是披散着的,就像后世的披肩发。跪在地上黑发如瀑般垂下,与圆嫩光洁的小腿形成鲜明对比,分外诱人。 何瑾这时候,就忍不住说了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猛将兄看到何瑾的排场,以及这一句的文采,不由有些自惭形秽,道:“大人,你这小日子真是......” “真是骄奢淫逸,对不对?” “对......呃,不对。”猛将兄下意识承认,可随后又改口道:“大人这是有品位、有讲究,跟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 此时这些倭女待何瑾点头后,齐齐嗯了一声。随即来到何瑾身边,为其摘冠、宽衣、脱靴,另外四个捧来纱衣、木屐、凉茶还有冰巾。 并且,倭女还不像明代的婢女奉上茶盏就算了,而是恭敬地跪在你身旁,端到你的唇边,根本不用主人动手。且擦拭手脸的动作,也是格外细致温柔。 何瑾就坦然地享受着,道:“这些女人都是我从湾口那里带回来的,她们八个出身平民和小贵族,接受过倭国宫廷的训练。样貌和性情也都是顶尖儿的,尤其论起伺候人的本事儿,绝对称得上世界第一。” 说到这里,何瑾就忍不住撇撇嘴,道:“潘大人和戚大哥还说我贪图美色、死性不改,他们懂个啥啊......真以为我在湾口时感叹花姑娘大大滴好,就是看中了人家身子?” 猛将兄这就纳闷儿了:“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我就是享受人家的服务质量,同时她们也不用在倭寇手中,过得那么凄惨。真一个个收下来当小妾,以为我有八个肾啊?” 对于这样的解释,猛将兄不置可否,甚至还有些小怀疑:呵,还有猫儿不偷腥的?......反正我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的初衷,是想着让陛下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有多么不同,开放海禁好处多多。可收下来后仔细一想,送到宫中后我首先会被皇后收拾一顿,所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开放海禁?......”猛将兄听到这个,不由神色变得奇怪起来:“大人,你不会是在诈我吧?” “诈你?.......”何瑾一听,立马意识到这里面有猫腻儿,身子上前一倾道:“你要是有办法能让陛下开海禁,我就收你当侄子!” 一听这个,猛将兄就有些不乐意:“不是拜把子认二哥吗?” “也行!” 这下猛将兄......就更不乐意了:怎么这样随意啊,你到底有没有诚意? 可不管如何,何瑾态度是拿出来了,猛将兄就想了想,道:“贤弟啊......朝廷大事儿二哥不懂,不过开海禁这事儿,你可以偷偷去弄嘛。实不相瞒,二哥家里就托着人,让市舶司帮着卖些货物......” “市舶司?然后偷着弄?......”这法子当然不算好法子,不过猛将兄这么一嘴,也让何瑾有了新思路。 之前他老想着用利益,来打动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 不过历史进入明代后,儒家圣学已一统天下、牢不可破,而儒家圣学讲究的又是以农为本、礼教纲常,对商业很是排斥抗拒。 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要不是当着大明江山的家,深切意识到当家就得有钱花,才不可能让自己一次次钻了漏洞,开始接受自己的新理念。 “偷着弄肯定是不行的,对整个大明进步没多大的助益。另外诱之以利也不行,陛下和内阁大学士就是那种钱多了还害怕的人。我只能拿出让他们更害怕的东西来,威胁和恫吓陛下和内阁大学士!” “威,威胁陛下?......”战场上很猛的猛将兄,这会儿脸色就有些发白了:“贤弟......呃,何大人了,你没说笑吧?” “当然不是说笑,相反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提到市舶司这一条,我还想不起胁迫陛下和大学士。”何瑾这会儿却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惊世骇俗,继续道:“真的,你提到的市舶司,的确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此时他就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我记得管市舶司的那些家伙,大多不是宫里的太监,就是盐司的提举,对吧?” “提举肯定是不行了,我这个同知比提举大多了。要是想插手市舶司的话,就得再进一步,负责整个大明的市舶司......正好这样胁迫陛下和大学士,也就有了由头儿。嗯,不错不错......” 说刚说到这里,何瑾就看到猛将兄已落荒而逃:“何大人,你想造反丢脑袋,可不要拉上我啊!胁迫陛下来要官儿这种事儿,你可真敢想!” “二哥,你别走啊,咱还没结拜呢!”何瑾就在后面大喊,一脸的幸灾乐祸:“到时候我得了大官儿,一定不忘你这出谋划策之功!” “咱俩可没那交情!不,我压根儿不认识你,你爱找谁结拜找谁去,千万别找我哇!.......” “嘁......就这智商,难怪能炸了高邮卫所。”何瑾嘴就一撇,傲娇地道:“还想找我结拜,你儿子也是一代圣人和抗倭英雄?” 可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嘀咕起来:“不过,光知道猛将兄姓俞,还真不知道他全名叫啥......” “回老爷,他叫俞元赞。”进门儿的金元听到,就答了一句。 然后,就看到何瑾猛地一愣。 紧接着又跳了起来,追着俞元赞的屁股大喊:“二哥,你回来,你听我解释,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敢听啊......何大人,你真是比我还猛,惹不起我躲得起还不行吗?” “不行啊,你其实比我猛,至少生儿子方面,比我厉害得多啊!” 第六一二章 需要理由吗? 放着一年后就能见到的俞大猷......呃,俞大猷的爹没结拜上,只能眼巴巴等着二十八年后才能出生的戚继光,何瑾这会儿满肚子邪气。 再看此时头上包头帕,衣短裤短、袖口和裤管尤其肥大,穿着无领滚边右衽开襟衣,满身不是铜扣就是银边装饰的土司,正耀武扬威地同潘蕃讨价还价,何瑾更加烦闷得不行。 “巡抚大人,我们毕兹卡儿郎能征善战、勇力无双,区区倭寇何足挂齿?” 这位土司大人表面对潘蕃很恭敬,汉礼也很到位,可那语气就......怎么说呢,有中说不出的闷骚。 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堂堂汉家男儿,要向人家狼兵求助呢? 所谓的狼兵,其实就是广西和湘南等地的土司士兵,多数是壮族和土家族。他们不属于大明正式的军队,但由于环境艰苦,养成了勇武剽悍的作风,战力极强。大约在正统年间开始,明廷就招募狼士兵对付当地的贼寇,战绩斐然。 到了弘治年间,卫所制度进一步崩溃。军制改革虽然开始有了成果,但显然不是一日之功,短时间还改变不了这些土司对明军的轻视。 也因为如此,南方的土司才几度叛乱。 朝廷没办法,只能给优惠政策劝诱他们归降,然后别的土司有样学样——因为贯彻‘犬儒’那一套治国理念,大明在南方的军事威慑力,一年比一年弱。 “向土司,此番要你们遵从军令,并非拦着你们立功。而是倭寇后路已断,成了困兽。倘若我等继续坚守,倭寇必然自相溃散,届时只需剿杀余孽便可。若主动出击,恐困兽犹斗,反而可能死伤惨重......” 潘蕃当然也听出了这位向土司的语带机锋,可为了平倭大局,他还是苦口婆心地劝言了一句。 “巡抚大人不必多言,正因为倭寇后路已断,又一个多月没得到补给,必然已经不行了。大明将士已损失惨重,接下来由我们来收拾残局,最是合适不过。” 可惜,人家这位向土司,明显没把潘蕃放在眼里,仍旧一意孤行。毕竟人家也不傻,摘桃子这事儿还不跑快点,还指望着汉人对他们一视同仁? 这样的态度,明显激怒了大堂当中的众将,俞元赞第一个就忍不住了,道:“大人,既然他们不听劝,那就让他们去跟倭寇拼一场。我等好心提醒,他们却非要去送死,咱还拦着干什么?” “住口!”虽然俞元赞说出了潘蕃的心里话,但身为一地巡抚,人家的气量明显要大一些:“向土司......” 谁知话还没说完,何瑾就开口了:“二哥,话不能这么说,他们若死伤惨重,抚恤金还得朝廷掏钱。” “而且,此番朝廷军制改革,大幅度提高了将士们的抚恤金。他们这些狼兵,可是享受同等待遇的。” 一旁戚景通登时有些懵:怎么回事儿,我不是二哥吗,为啥突然间又多了一个哥? 来不及多问,向土司已枪口调转,一下对准了何瑾。 再看何瑾年轻的模样,当即开口讥讽道:“朝廷是没人了吗?......怎么连这样一个伢娃子,也能当上高官了?” 何瑾听后也不生气,道:“向土司,咱别说那些虚的了,来点实在的行不?......你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却认为大明将士打不过倭寇,然后倭寇又打不过你们,所以才会如此自信满满吧?” 这话一出口,向土司就不由‘咦’了一声:伢娃子可以啊,竟然把老夫的心理都猜出来了......不过,有那么明显吗? 可此时何瑾满心想着赶紧打完倭寇,然后等潘蕃回京述职带上他,开启威胁弘治皇帝和大学士的计划,哪有心情跟这位向土司磨叽。 当即,他眼珠子一转,又道:“其实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干上一场管用,向土司你说对吧?” “你们明军要跟我们毕兹卡的儿郎比试?” 向土司一听这个,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明军的战斗力,我们又不是不了解,为何要自取其辱? 谁知这话出口,就看到那些明军将领们,一个个嘀咕起来,兴奋地向何瑾问道:“用鸳鸯阵对付狼兵?” “用啥鸳鸯阵,就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傻帽儿,瞧瞧倭刀和鸟铳就行了......吓不尿才怪。” 这话一出口,正案上的潘蕃不由双眼一亮,当即拍板儿道:“不错,既然向土司对倭寇战力有怀疑,那就安排将士们操演一番,也好让狼兵们心里先有些谱儿......” 潘蕃不是没想过让明军和狼兵比一场,毕竟狼兵野蛮成性,不服管教。而且从南方密林来到淮安这花花世界,又有向土司这样的挑头儿,难免日后会有扰民之举。 另外就是他也觉得有了鸳鸯阵,明军能挺起腰杆儿了。 这阵法他仔细研究过,不是光能对付倭寇的武士刀,对付狼兵的苗刀长枪也很好使。除非遇到快速机动的骑兵,和大范围杀伤的火器,步战攻守兼备,基本无敌。 不过,还是那句话......身为一地巡抚,他的气量要大一些。 就算本身不大,也得装一下。 他这个位置,就该是个调衡的角色。开口让明军和狼兵比试,不成了亲自撸袖子下场,哪还能保持超然的地位? 仔细一想就知道,刚才俞元赞跳出来的姿态是对的,就是办法有些错了:粗人一动怒就想着一拍两散,而不是像何瑾这样,变着法儿把事情办成的。 果然,这下子向土司心里也发毛了,语气不由软了些:“那我等一起将儿郎们召集起来,让他们看看倭寇到底有什么本事儿......” 很快,一众人来了兵营。 刚一入军营,潘蕃的脸就黑了。此时军营的军需处外面站满了人,不少狼兵拿着苗刀藤牌,大声呼喊叫嚷,惊天动地的。 为首的是一位高壮的头人,年纪在二十出头的样子,指着大门破口大骂:“里面的人给我滚出来,凭什么汉人能领粮食和盐,我们没有!不给我们发,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汉家士兵这里也不甘示弱,狼筅手和长枪兵一致对外,眼珠子都红了:“那是我们战死兄弟的抚恤粮,敢伸爪子就剁你们的爪子,敢伸头就剁你们的头!” “好呀,这会儿对付自己人倒有胆量了。”那头人根本不听这个,扬刀就高吼道:“儿郎们给我冲,砸了他们的军营!” 狼士兵纷纷响应,就要杀进去抢夺粮食。千钧一发,潘蕃突然大吼一声:“本官看谁敢动手!” 何瑾却嘿嘿一笑,对着向土司言道:“看来不用召集了,他们全在这儿呢。” 这下向土司脸红得跟猴儿屁股一样,挤过人群就冲那年轻人扇巴掌:“翅膀硬了啊你,还要砸了军营,想造反害死你爹是不是?” “爹,明军都是软蛋,打倭寇还要靠我们。我们跑了那么远来帮他们,先拿点吃的怎么了?”谁知那头人还不服气,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潘蕃一下脸更黑了,何瑾闻言就笑得更欢了,拱火道:“大人,上次我动摇军心,你就打了二十军棍。这次他就算造反未遂,也得打三十军棍吧?” “五十!”潘蕃正愁没地方立威,此时有了机会,当即不顾那些狼士兵挑衅愤怒的眼神,挥手道:“先让他们看看倭寇的武士刀和鸟铳,还不服气也行,直接扔出去跟倭寇拼命!” “大人威武霸气!”何瑾当即一个马屁拍过去。 然后望向那个年轻人,满眼里都是幸灾乐祸:小子,你很刚哦......只不过我之前那二十军棍是做做样子,你这五十军棍却会是实打实的哦。 这下年轻人望着何瑾的眼神儿,忽然就有些很不妙的感觉:这人是谁啊,我认识他吗,为何上来就害我? 何瑾却笑得灿烂极了:你开什么玩笑哦......我可是万人唾骂的佞臣,害人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第六一三章 鹅与鸭子 “这就是倭寇使用的武士刀,而刀的主人,只是个倭寇的小头目......”压制住场上的变乱后,何瑾接过了刘火儿递来的一把倭刀。 接刀的时候,两人眼色一对视,就完成了一次对话。 “是这把吗?”何瑾的眼神儿问道。 “没错,就是这把......”刘火儿点头回答。 随后,何瑾一把抽出向土司的苗刀,开口问道:“而向土司身份贵重,所用的苗刀应当是族里最好的吧?” 尚勇的民族都会喜欢优良的武器,还会赋予武器不同的意味。 向土司闻言,当即傲然点头回道:“不错,这把苗刀乃是用匠帅拔佩天神,赐给我们族人的天外陨铁。是族里最善冶炼兵刃的大师,苦心孤诣打造了七七四十九天,才锻造成功的利刃。” “也因为这把苗刀极其珍贵,所以便成了我们族人首领的象征。” 说着,他就转向了自己的倒霉孩子,叹气道:“可惜,头嘎如此不成器,我怎么放心将这把刀交给他啊......” 就在向土司话题马上要跑歪的时候,何瑾就毫无征兆地大叫了一声:“武林至尊,屠龙宝刀,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哈!” 随后两手那么一对磕,倭刀又一次连个豁口都没有。那把七七四十九天的苗刀,却哐当断成了两截儿,很是有震撼力。 在场的狼兵们全都傻了眼,尤其向土司这时候的表情,好像一只被人猛然掐住了脖子的鹅。 这一下后,何瑾捡起地上的剑刃,很不负责地道:“向土司不用担忧了,你看,问题已经解决了......” 这下向土司都不知该怒还是该惶恐:虽然有关他手中苗刀的来历,是吹了一点牛。可这把苗刀,的确是他们族里最好的。 然而,结果却如此打脸。 然而不待他表示震惊,何瑾随即又拿起了一杆长矛,随意用倭刀一削,矛杆直接被削断:“向土司,狼兵的兵刃,我来的时候就仔细观察过了。” “像向土司这样用得起苗刀的战士,还是不多的。大部分还是砍竹子的蔑刀,或者就是藤牌和长矛。” 嘴上一边说着,又随手拿过了一柄藤牌,再度轻轻松松劈开,继续道:“个人勇武对整个战局的确有影响,可就算狼兵一个能打三个倭寇,但你们的兵刃都不能跟人家的对碰,难道要靠着人数儿累死人家吗?” 此时向土司脸色发白,哆嗦着嘴皮子根本说不出一句话。这时候,他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幻想,自己的儿郎们跟倭寇战斗的场景。 按照何瑾的暗示,瞬间就想到手持武士刀的倭寇,轻轻松松削断自家儿郎手中的长矛,砍断他们的蔑刀......儿郎们慌忙用藤牌抵挡时,却发现利刃闪过,藤牌和背后的人都被劈成了两半儿。 那不是战斗,简直就是一场屠杀。 陷在这种恐慌中的向土司,根本没发现何瑾嘴边翘起了一丝弧度:真是太傻太天真啊......倭寇真那么神,早就独步天下,杀入明朝内部了。 诚然,武士刀的质量的确比明军的腰刀,和狼兵的苗刀质量要好一些。但说一对碰就断成两截儿,那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力道一定要足够大。否则的话,几番对碰下来,质量差的刀会被砍出几个豁口,还不至于一碰就断。 何瑾天生神力,看似轻轻松松的一碰,其实已是正常人拼尽全力的一击,才导致倭刀质量优良的效果立竿见影。 另外还值得一提的是,并非所有武士刀都这么厉害。 这把刀的主人,属于“忍者神龟”级别才能拥有的,是何瑾特意让刘火儿挑出来的。普通倭寇就算是真倭浪人,武士刀也没如此出神入化。 不过,既然要吓唬,当然不能就这样草草就结束。 就在向土司和狼兵们,纠结着不知如何找个台阶的时候,何瑾就又开口了:“不过向土司也不用怕,毕竟这个倭刀嘛......” “只有少数这么厉害?” “嗯,只有少数这儿厉害......”然后,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何瑾又得意地笑了:“普通倭寇没那骄傲的武士道精神,一般不用刀,是用鸟铳的。” “鸟铳?”向土司显然没听过这等杀器的名声,疑惑又鄙夷地问道:“打鸟用的?......还不如弓箭厉害。” “或许吧......”何瑾根本不辩驳,只是接过了俞元赞递来的一杆鸟铳,调整下照门、照星后,嘿嘿地笑了起来。 随即他让明军士兵在五十步外摆了一个靶子,然后举起铳托,摆出了标准了射击姿势,照星瞄准靶心后,猛然叩动扳机。 ‘砰’的一声,一团硝烟升起,呛得何瑾咳嗽连连。 自从俞元赞缴获三把鸟铳后,何瑾率先把玩了一番。最大的感觉,就是跟后世的枪比起来,后座力不怎么明显......嗯,也跟他身体素质强横了有关。 反正他最厌烦的,是这时代无烟火药还没诞生,打一枪就冒一团烟,很是烦人。 然而他这里只是烦人,向土司和一众狼兵们却脸色更加惨白:五十步的靶心被打了个窟窿,人人都止不住想到,自己的身子骨儿还没靶子坚固...... “鸟铳的意思,是说这等击发枪有了铳托,然后叩动扳机发射。比之大明的神机铳,可以后手不弃把点火,则枪身不摇,双手同时持握发射,故而十发有八九中,即飞鸟在林,亦可射落。” “当然,也有说点火击发的结构,犹如鸟嘴啄水,才叫鸟铳的。” 慢悠悠地填装弹药,何瑾娓娓解释道:“但不管怎么说,鸟铳可不是打鸟的,而是指它的精准度比之火铳强了十倍。” 说完,又举起枪吩咐道:“去把靶子向后再挪二十步。” 待士兵听命挪好后,一声枪响。 这一次虽然偏离了一点靶心,只打了个九环......可这有啥影响!七十步的距离打中脑袋,和打偏了打到心脏,能有多大的区别? 做完这个,何瑾看着目瞪口呆的向土司和狼士兵,又开口道:“下面,请注意一下,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 然后,一脸发懵的向土司就看着何瑾,看着他又填装好了弹药,以为何瑾这次要再度挪动靶子。 可等了半天后,就发现何瑾也一脸的迷糊,还愣愣地看着向土司:“向土司,你怎么不惊讶?” “惊,惊讶什么?.......” “惊讶他填装弹药的速度!”不待向土司开口,潘蕃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了:神他娘的吓唬狼士兵,这小子一步三计,原来还要吓唬自己! 果然,随后看到何瑾笑了,解释道:“还是巡抚大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最关键的所在。” “比起普通的火铳来,鸟铳虽然依旧是前膛装弹,但比起以往火铳需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装火绳等繁琐的步骤。这种燧石击发的鸟铳,已然省去了装门药和装火绳的两步,节省了半息的时间......” 半息的时间,听起来微不足道。 可在战场上,尤其是万人作战的打战场,多出半息的时间发射两轮,就是几百条生命的差距! 然后,向土司还是一脸懵逼的模样。 何瑾随后就叹了一口气,挥挥手道:“来呀,让火枪营的兄弟们出来,给他们演示下三段连射的阵法......” 然后,火枪营的明军将士就在陈明达的指挥下,来了一次密集的发射演练。阵阵硝烟过后,看着墙壁上坑坑洼洼的铅弹,向土司整个人都不会说话了。 不过,他也挺幸运的。 因为这个时候,潘蕃大人的脸色,比他还不如。向土司最多还是像一只呆头鹅,潘大人就生动高级了许多,像想叫却叫不出声的鸭子...... 第六一四章 危言耸听 “何瑾,你此番到底是何用意!”空旷的府衙花厅中,潘蕃喝了一盏凉茶,似乎还不解渴。但放下茶盏后,也懒得再倒一盏。 毕竟他不是真的渴,只是因为恐惧让身体不适。 这个时候,他其实注意力还是放在了何瑾的回复上:“倭寇的鸟铳,难道已那般厉害了吗?” 从军营回来后,向土司立刻就老实了。 表示他们的狼士兵,一定会听从巡抚大人的安排。巡抚大人让保护我方水晶,他们绝不会出去打野浪。 然而,狼士兵老实了,潘蕃却慌了。 身为一地巡抚,尤其是眼光卓识的高级巡抚,见识何瑾演示鸟铳的优越性后,潘蕃立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倭寇仅凭着武士刀,就能祸害大明沿海。倘若装备了鸟铳,大明将士就算人人精通鸳鸯阵,也不会是对手。 一轮密集的火弹射来,无论藤牌和长牌都不可能严实护住。到那个时候,倭寇恐会入无人之境...... “大人,鸟铳可不是倭寇发明的,他们不过从欧洲那边儿引进过来罢了。” 看到潘蕃神色如此庄重肃穆,何瑾也一脸的忧愁,道:“下官听说欧洲那边的火铳更加厉害,眼下倭寇手中这种鸟铳,不过是人家淘汰下来的。” “怎么可能?......”鸟铳这等一扣即发、精准度极高的火铳,已然让潘蕃触目惊心了。现在却听说如此先进的火器,竟然还是人家不要的? 那些黄头发、蓝眼睛,长得跟妖怪一样的番邦蛮夷,他们要上天啊? “何瑾,你休要危言耸听。假如他真如你所说,那些番邦蛮夷用的又是何等火器,又会如何先进?” “人家用的是后膛枪。”何瑾却根本不解释,直接抛出了这个答案。 “后膛枪?” “嗯,咱目前的火铳,都是从前面的嘴装弹的。可番邦蛮夷似乎就喜欢不走寻常路,那后膛枪是从......呃,反正大人领会意思便好。”何瑾一本正经地说着,很想保持严肃的表情,但怎么也憋不出想笑。 这一下,潘蕃完全傻眼了。 顺着何瑾的话一想,顿时脸色难看至极:“用嘴吃东西再正常不过,非要从......呃,那个地方填装弹药有什么意义?” “意义可大了。” 这时何瑾倒能认真说话了,解释道:“大人想想,就算是鸟铳,打完一枪后就必须得站着装弹。因为枪管不竖着,无法利用重力将铅弹推进去,对吧?” “可后膛枪就完全没这个必要,人家用的是定制弹。不管是站着、躺着、趴着还是跪着匍匐着,都能快速地填装好子弹。” 然后,何瑾又一脸认真说道:“并且人家还发明了膛线,膛线......这个涉及的知识点大人不用懂,只需知道有了膛线后,人家的火铳无论是射程、还是精确度及威力,至少是鸟铳的五倍。” “五倍?” “嗯......举个例子吧。”何瑾就仔细想了想,道:“大人总该看过那些志怪小说吧?某某厉害的妖魔,可以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人家的火铳基本就是弱化版,百步之内取人性命,只需瞄准叩动一下扳机。” 潘蕃没他那么闲,还看什么志怪小说,但这不影响脑子开始幻想。 假如有朝一日,那什么欧洲的番邦蛮夷,拿着何瑾所说的火铳前来。大明纵有百万雄狮,也根本无法阻挡。 毕竟只要人家弹药足够,无论金戈铁马还是据城死守,根本无济于事。骑兵再快,快不过一轮轮的枪林弹雨;城池再坚固,总不能人人都不生活,最终困死在城中...... 这个想法一诞生,潘蕃下意识地又想喝水。 可发现茶壶早已空了后,何瑾非但不想着去添水,还一脸遗憾地摇头继续说道:“大人,你这次可没把握到重点啊。” “火器到了那等阶段,重要的不是人家蛮夷士兵有多厉害,而是蛮夷只要有多少人,就会有多少士兵!” 不错,火器最恐怖的地方,就是可以让士兵普及化。 在军营,选拨训练一位合格的士兵,需要投入大量的资源。一名优秀的射手,除了身体条件优越之外,还要苦练数月甚至多年。 可即便如此,战场上他最多拉几十或上百次弓,胳膊就酸痛得不行了。 可有了枪之后,随便一个人,哪怕不过三岁的幼童。只要有叩动扳机的力气,就能发射出一颗子弹。 并且,有多少子弹,他就能打出去多少...... “危言耸听,纯粹一派胡言!”潘蕃还是不相信,毕竟何瑾这番话太过天方夜谭:“本巡抚也不是那等不通军事之人,更会天天看战报。” “别说什么番邦蛮夷的后膛枪、膛线枪,就算倭寇人人手持鸟铳,三地卫所便根本守不住!”说着,他再一次下意识拎起茶壶,看到里面没水后,叫道:“还不去添水?” 但何瑾就是不动,还摇着头叹息道:“大人,静以修身,你这是失态了啊......表明你嘴上说着不信,身体却很诚实。” 然后,不待潘蕃动怒,紧随其后又来了一句:“三杆鸟铳是俞千户缴获上来的,这个总归不是下官编的吧?” 一下子,潘蕃脸色煞白,无言以对。 何瑾见状这才乖乖地去续了水,给他斟满后,才放缓了语速慢慢说道:“大人,俞千户说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倭寇拿出鸟铳。” “说明鸟铳倭寇的确是有的,只不过数量不多。所以才在动用了两千真倭,逼疯的时候亮出了一次。”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潘蕃又不是杠精,只能默默点了点头,然后端起茶盏就叫了起来:“烫死老夫了!” 这一下,他已失态了两次。可见其内心,已多么焦躁不安。 “至于后膛枪、膛线枪这些,都是下官之前老爱乱跑,在市舶司听那些洋毛鬼子说的。不管是真是假,可人家说的那般头头是道,总归有边有影吧?” 潘蕃听后,又是默默点头:假如消息的确是从市舶司那里传过来的,那就......一切也说得通了。 大明是禁海,但也不像上古一样,认为整片大陆只有华夏一个民族。世界那么广袤,什么样怪诞的传闻,都可能从那等龙蛇混杂的地方传出来。 至于何瑾没事儿为何爱往市舶司跑,潘蕃更是连怀疑都没怀疑:这小子就是跟常人不一样,往市舶司跑属于正常,不去反而不正常了。 然后,一切有鼻子有眼后,潘蕃的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倘若真是这样,即便那些番邦蛮夷还没有后膛枪,膛线枪,也说明他们有了这样的想法。说不得那等妖术,没多长时间就会上演。” 再一想大明这里,如今还是刀枪剑戟......嗯,白蜡杆上塞个铁矛头的那种枪,潘蕃顿时忧虑不已:“海外那般凶险,我等该如何是好?” “当务之急,下官觉得要将一杆鸟铳火速送往京城,让陛下和大学士明白居安思危的重要性。另外......” 说到这里,何瑾就痛苦起来,意味深长地道:“还需要一位精明干练、鬼点子很多、胆子很大、手段厉害的家伙,执掌咱大明的市舶司!” “不错,市舶司可是大明沟通海外、互通有无的唯一府衙了。只有一位如你所说那样的人物儿,才能......等等,你小子该不会是?” “不错。”何瑾就一撩头发,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样子:“我除了上述要求满足之外,还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对外访问的话,很能拉升大明的国风国貌,展现独特的东方民族魅力......” 这下,潘蕃就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呵呵......” 第六一五章 发财的路子 “三弟啊,你说番邦蛮夷那里的火器,真的已那样厉害?”戚景通忧心忡忡地说着这句话,但站在他对面的并不是何瑾,而是俞元赞。 因为叙过年齿后,戚景通发现在目前的结义四人组里,他还是二哥,俞元赞才是三弟。 其中的缘故,就是俞元赞老一脸茂盛的大胡子,粗犷豪放,怎么看都像一位不修边幅的中年大叔,而不是才二十五岁的奶油小生。 只是,论定了二哥的位置后,他先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些淡淡的哀伤:一个‘老二’的位子,有啥好抢的?再说以何瑾这样结拜的速度,自己恐怕很快就会有一大堆的干兄弟姐妹...... “二哥,我觉得那些番邦蛮夷,不可能有那么厉害。” 俞元赞闻言就眉头紧锁,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最后下了结论:“这肯定是四弟在吓唬巡抚大人。” 说到这里,他看了下左右无人,又神神秘秘地向戚景通言道:“二哥,兄弟是认你这个二哥的,才跟你说句实话......” “什么实话?” “我缴获过来的三杆鸟铳,其实不是那个样子的。”俞元赞这会儿就陷入回忆中,道:“缴获鸟铳回来后,四弟第一个就跑了过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可看过之后就失望地撇了撇嘴,嫌鸟铳一点都不先进。” “然后呢?.......” “然后四弟就将那三杆鸟铳全带走了,过了三天才送了回来。而送回来的鸟铳,就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成了昨日我们看到的那个样子。” 说完,他还得意地笑了一下,道:“恐怕四弟以为我大大咧咧,不会发现这些。实际上我粗中有细,早已看破了一切。” 听到这里,戚景通一下明白了俞元赞的意思,惊讶道:“三弟你是说,四弟偷偷改进了鸟铳?” “应该是这样的。” 这话不是俞元赞开口,而是张仑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道:“二叔三叔你们不知道,最早在固原打仗的时候,小叔一直就抱怨我们的火器太落后。” “在京城的那段时日,他早就网罗了一批技艺精湛的铁匠。还在西山开辟了一个秘密作坊,整天叮叮当当外加轰轰轰的,八成就是在琢磨着如何改进火铳。” 话音刚落,李承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道:“不是八成,小叔就是在琢磨着改进火铳。这事锦衣卫已调查过了,但得出的结论是毫无成效。外加作坊就那么点规模,陛下也懒得过问。” 看着不断冒出的人,戚景通发现这事儿原来还挺牵动人心的。 只是越听下来,越觉得扑朔迷离,疑惑道:“那到底四弟改进了鸟铳没有?......就算他改进了,这么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这时候,俞元赞就脸色凝重起来,语气异样低沉地说道:“这事儿我好像知道......他大概不会造反,但应该是想要挟陛下和内阁,让他执掌咱大明的市舶司。用他的话说,要当什么清朝的和珅。” 说着,他也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向张仑和李承祐问道:“清朝是哪个朝,和珅又是谁?......你们两个跟着他比我们久,知道这号人物吗?” “和珅是清朝最有名的贪官,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世人都以为他贪婪无度才聚敛了大量的钱财,但实际上,他是垄断了清朝的进出口贸易,才那么富有的。” 这时候,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只见何瑾黑着脸也出现了,揶揄道:“行啊,没想到你们四个臭皮匠聚在一块儿,竟然闲聊着就把我的计划还原了大部分......” 一看到正主儿出现,张仑和李承祐当即立正站好,一副准备乖乖挨打的模样。俞元赞看两人模样,又因为自己多嘴,也有些心虚。 倒是戚景通一身正气,蹙眉反向何瑾问道:“四弟,真是你改进了鸟铳?” “没错。”事情既然快暴露了,何瑾也不藏着掖着,干脆一五一十回答道:“三哥缴获上来的鸟铳,虽然比咱大明的神机铳高级了许多,但我没想到鸟铳原来还是火绳枪。” “火绳枪即便有了扳机,也要火绳始终保持闷烧着,才能点火发射,受天气的影响极大。若在干燥的天气里平原决战,火绳枪无疑要比弓箭手厉害些。可在潮湿天气里于密林决斗,反倒不如几千年前发明的弓箭。” 四人都是带兵打过仗的,听了何瑾的话一想,果然是这种情况。 “至于我在西山的研究,倒是弄出了燧石点火装置,这样就可以受天气影响小一些,发射速度也快许多。”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关键的燧石点发击发装置弄出来了,铳管那里却出现了问题。” “鸟铳的铳管得用精铁制作,可那种精铁要用十斤粗铁才能炼出一斤,还要用钢钻钻成内壁光滑平直的铳管。钻铳工艺很是精密,每人每天只能钻进一寸左右,大致一个月才能钻成一支。” 说到这里,他就一屁股坐了下来,郁闷地道:“工艺咱大明是有的,就是落后的匠户制度,无法满足大批量生产。” “随后三哥缴获了三杆现成的鸟铳,我便让工匠将燧石点发击发装置,直接安到了鸟铳上。于是,全世界最先进厉害的燧发鸟铳就诞生了.......” “全世界?”戚景通一下就把握到了关键词。 “没错,绝对是全世界......”何瑾想了一下:欧洲那位燧发枪的发明者,跟戚继光和俞大猷一样,今年还没出生。此时这三杆鸟铳不是全世界第一,那才奇了怪。 至于什么后膛枪、膛线枪的......呵呵,火器的工艺进步哪有那么快? 若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至少得三百多年后,才会出现那等真正终结冷兵器时代的东西——算算时间,正好是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 “那,那贤弟你为何要危言耸听,恐吓巡抚大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戚景通,紧接着这个问题又冒了上来。 何瑾就一脸的沮丧,落寞言道:“因为我跟陛下还有内个大学士们,真的太过知根知底了啊。” “我知他们的长短,他们知我的深浅......两口子过日子还要懂得经营,更别提我想开海改变国策了,总要一点新鲜花样儿的。” “之前我老哄着他们,现在这招明显不行了,自然要吓一吓。” 说到这里,他继续落寞一叹,道:“若是由我亲自来吓,他们肯定会有防备的,所以还得由忠正无私的巡抚大人来,比较有说服力。” “这样陛下和内阁大学士想不居安思危,开眼看世界都不可能了。再加上朝中就我这样积极主张,他们不派我去弄,还能派谁去弄呢?” “再然后,你就可以独揽市舶司,垄......那什么断进出口贸易,成为我们大明朝的和珅?”俞元赞这下明白了,全明白了:套路,原来一切都是套路,就是何瑾下的一盘大棋! 四人闻言,顿时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我们可都是生在盛世王朝,满脑子忠君报国思想的大明好将领,你就借着结拜认侄子的关系,这样堂而皇之地告诉我们要算计朝廷,你......你到底是想让我们揭发你,还是不揭发啊! 但何瑾却一点不在意,反而摆手道:“反正发财的路子已告诉你们了,缺钱的我可以借,至于干不干,就看你们的选择了.......” “什,什么发财的路子?”戚景通和俞元赞毕竟跟何瑾结识时间不长,关键时刻就没把握到重点。 李承祐和张仑却眼睛发亮了,张仑先是说道:“赶紧收购铁矿啊!叔父已将一杆火铳送入宫中,不出意外陛下见识过后,肯定要明军上下大力装备的。然后叔父又说过,鸟铳最金贵的是统管,精铁的需求就......” “等收购铁矿这事儿赚了第一桶金,叔父正好又执掌市舶司。那时出口丝绸、瓷器、茶叶什么的,我们紧跟着又能捞一笔......”李承祐随后又补充道。 这话先后一入耳,戚景通和俞元赞当时就对视了一眼:还揭发个屁啊......赶紧回去散尽家财买铁矿,才是正经事啊! 可就在四人心里都憋着一团火的时候,刘火儿便过来了:“老大,巡抚大人邀你们军议,听说是倭寇终于憋不住,杀到淮安来了.......” “哦?......”何瑾就双眼一亮,然后又摆手道:“也是时候,把这破事儿解决一下了。” 第六一六章 汉奸变倭奸 往常军议都是在府衙二堂里开,可这次潘蕃却开在了城楼上。 等何瑾这些人赶过去的时候,向土司还有其他将领已到场了。众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包括潘蕃,都跟等待喂食的鹅一样......远眺着城下的倭寇。 何瑾就奇怪了,倭寇又不是倭女。 而且大白天穿得破破烂烂,还露着毛茸茸的小短腿儿,披头散发的,跟动物园里的猴子没啥两样,有啥好看的? “我们是在看他们手里,有没有鸟铳!” 听到何瑾的嘀咕,潘蕃气得当时就想动手,又向俞元赞问道:“城下有手上持鸟铳的那批人吗?” 俞元赞就也伸长了脖子看了看,为难地道:“大人,倭寇都差不多,旗号我们也认不清,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那一批......” 事实上,他已认出来了,城下就有上次围攻高邮的倭寇。只不过已决意上何瑾的贼船,自然不想过早暴露倭寇鸟铳没那么厉害的事实。 反正对付敌人,小心点总没大错。 然后,他就看到何瑾悄悄竖了个拇指,意思是说:果然,你这满脸胡子的三哥,也变得奸诈狡猾了呢...... 潘蕃闻言后也点了点头,道:“别管是不是这批倭寇,反正他们后路已断,进退无门。我们却援军已至,粮甲充足,有的是时间慢慢耗......” “慢慢耗?”一听这个何瑾就急了,道:“别耗啊......好不容易将他们拐到这里来了,一网打尽就完事儿了。靠着时间耗下去,那多没技术含量。” 此时向土司就不乐意了:“何大人,之前是你不让我们主动出击的,现在坚守也不同意,你到底要闹哪样?” “咱让他们自相残杀啊......” 这话一出口,没有人不认为是个好主意,可问题是:倭寇人家苦哈哈地熬了一个多月,也没见内讧过,现在人家凭啥听你的? “因为那些倭寇们没看到诱惑呗,投降也是死,攻破淮安反而还有一线生机,当然要跟着真倭一起闹了。但假如我们这里......嘿嘿嘿。”说着,他就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奸诈无比的样子。 众人刚开始听着他这蛊惑的语调儿,很是振奋感兴趣。毕竟这段时日下来,谁都知道他肚子里鬼主意超多的。 可刚说到重点,你不讲计策反而先嘿嘿嘿笑了,这算哪门子的事儿? 然后,潘蕃也笑了,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拍着何瑾的肩膀威胁道:“润德,年轻就是好啊,容易皮痒是不是?......” 这下,何瑾不笑了,众将却笑了起来。 尤其那位一瘸一拐的头嘎,更是兴奋了起来:“巡抚大人快揍他,也打五十军棍!他上次害我,我这次就害他......” 然后向土司的脸就黑了,一巴掌抽在头嘎的脑袋上:倒霉孩子,怎么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何瑾这下才老实了,强忍着笑意将满肚子的鬼点子都说了出来。一众将领刚开始还听得眉飞色舞,可越往后听着,脸上的笑就变成震惊了。 最后听完这计策,向土司一脸凝重地转向自己的儿子头嘎,认真叮嘱道:“赶紧想法子跟何大人握手言和。人家上次不是害你,只是逗你玩儿。真要是害人,把你卖了你还得帮人家数钱......” 这下,头嘎也不叛逆了,乖乖老实点头道:“何大人,你看这样中不?......不中的话,我,我......要么也认你当个叔父?” 何瑾就‘呵呵’干笑了两声:我家的侄子都是上赶着的,你这样不情不愿的,我还不稀罕呢。 城楼上的军议,就这样嘻嘻哈哈开完了。可城下的倭寇们,就没这么轻松自在了。 一个多月来,他们过得简直就不是人的日子,漫山遍野地找吃的,做梦都梦见大猪肘子。尤其想想往常,来大明简直就是发财享乐,没想到这次竟会栽得如此彻底! 要知道,倭寇可不是傻子。 嗯......当然,他们也不怎么聪明。但架不住倭寇就是个由头儿,真正带头儿作乱的,还是大明本地的海盗。 这些海盗来头其实也很厉害,早先他们的祖辈,都是跟着张士诚,方国珍这些元末枭雄们闹腾的。后来这些割据势力被朱元璋剪灭,他们就盘踞在东南沿海的海岛上,坚持和大明王朝为敌。 他们对东南沿海各处的人口、地貌、城镇分布都了如指掌,加之祖辈几代传下来的作战经验教导,可谓是绝对的专业人士。 也因为如此,勾结了倭寇之后,才能一跃成为倭寇的老板,让那些浪人武士只能沦为卖命的打工仔。 往常袭扰大明沿海的时候,他们会先在琉球岛上休整一段日子,然后派小股的真倭伪装成通贡的使团,打探下大明的虚实。 大明海防严密时,便老老实实通贡贸易,捞一笔就走;若海防松懈的话,那就捞一笔后再派大批倭寇来劫掠,赚得盆满钵溢。 可这次虚实打探清楚了,在广东那里甚至都劫掠成功了。就因为得了秘密消息,听说淮安这里有大生意,且还有内应....... 结果大老远跑来了,这里早已坚清壁野。不甘心地毯式搜索一番,竟发现百姓连个锅碗都没留下! 然后,就跟起了什么连锁反应似的,内应因为迁徙和里甲制度,不敢前来通风报信。 接着自己的先遣部队,上岸就被抓了。 盛怒之下大举进攻吧,又被死死挡在三地卫所。 逼得绞尽脑汁设下调虎离山之计,结果发现自己的船,反倒被明军开走了...... 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而是破船又遇打头风,彻底被逼到了死路......此番不攻破淮安府,实在难消心头之恨,难填肚子的空虚饥饿! 想到这里,金思祖缓缓抽出武士刀,对着身后的倭寇大声言道:“淮安城中美食、珠宝、女人应有尽有,此番攻下淮安,准许你们庆功三日!” 请功三日,就是准许倭寇大肆抢掠杀戮三天,期间抢掠到的金银珠宝,全部归个人所有——这等野蛮的方式,早在之前就有,且一直盛行着。 只因为这样的方式,最能提升士气。什么武士道精神,全然不如到手的银子实在。 然而,就在这些倭寇举着倭刀哇哇乱叫,准备抬着刚绑好的云梯,游过护城河攻城的时候,城墙上明军士兵的反应,却让他们一个个傻了眼。 城墙上明军将士没如何紧急应对,反而出现了一大批穿着朴素寒酸的老百姓,这些老百姓到了城墙上,焦灼地纷纷往下乱瞅。 其中几个老妇人率先开口呼喊道:“水生,水生你在不在?......咱不装倭寇了,巡抚大人刚发了通告,说此时投降就免了死罪!” “田三,我的儿啊,你快回家吧......” “相公,奴家对不起啊,你当倭寇六年都没回家,奴家只能改嫁了......” “小畜生,还不赶紧回来!当了倭寇祖宗就不认你了,死了都葬不到祖坟,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声声呼唤,全是召集假倭回家的。声声泣血、句句带泪,一下令城下的倭寇们傻了眼。 尤其本地那些假冒倭寇的家伙,看到自己的父母妻儿就在城楼上,哪里还能攻城,都跪在了地上恳求家人的原谅。 就算不是淮安本地的,也禁不住想起自己的家人老小,全在大明土地上生活。自己当倭寇倒是痛快了,可家人们又会怎样? 此时看着这一幕,张仑就了然地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李承祐言道:“我就知道,叔父留着这一手儿有妙用。” “当初迁民的时候,我便猜测叔父刻意交代要编户齐民,里甲互保,绝不只是为了防范倭寇内外勾结。果然现在刀锋一转,汉奸变成了倭奸,可够他们喝上一壶的。” 李承祐也点了点头,望着倭寇的眼神充满深深的怜惜:“嗯,没错......这只是叔父的第一招,之后的损招还会层出不穷。” “他们这次啊,真是踢到铁板上......”两人最后齐口同声,同时叹息着摇了摇头,为倭寇的命运感到悲伤。 第六一七章 圣人还是恶鬼? “城下的二鬼子们都听好,尔等数典忘祖、不知恩义,助纣为虐祸害大明,其罪当株连九族!” 立于城楼之上,何瑾又祭出他那超大号的木制喇叭,扯开了嗓门儿喊道:“然你们的命好,活在了圣君当朝的好时候。” “当今天上仁爱宽厚,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特准许巡抚大人网开一面,劝尔等改邪归正,给尔等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尔等只需认罪伏法,家人便可宽宥无罪。本人判徙三年后,便可清清白白重回大明的鱼鳞册。”说到这里,他就转身冷硬地一挥手。 当下,城墙下的兵士就一个个上前,要将先前的百姓驱赶下城楼。百姓们当然不愿离去,连呼带喊的,乞求着自己的儿子相公弃暗投明。将士们也没办法,军令之下只能拿着刀枪推搡。 一时间,城下的假倭寇看着这一幕,恨得眼珠子都红了。可再一想,让自己家人被瞧不起,还要被关入大牢,全都是他们害的,良心更备受煎熬。 何瑾此时却就像个玩弄他人情感的恶魔,看着这一幕脸色丝毫没有变化,反而继续高呼道:“至于冥顽不灵者,后果不用我多说,你们也会知道......陛下有泽披万民的胸襟,更有君父不容挑衅的威严!” “悬崖勒马者,乖乖认罪伏法,朝廷可既往不咎。运气好的,判罚到何家的产业下服役,熬过三年还能优先转正,福利待遇与正式员工相同!” 话说到这里,他就不由自主跑题了,道:“而何家产业的福利待遇,天下闻言。一向贯彻人性关怀的原则,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还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大明各地都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的工钱......” 一旁的潘蕃刚开始听得还津津有味,可越到后来脸色就越黑:好你个何瑾,果然名不虚传啊!.......当年就听说你打官司的时候,大力宣扬自己的产业招工,现在打仗这等时候,也敢如此明目张胆假公济私? 幸好,何瑾如今比起之前,机警了许多。 话刚说到这里,就感受到身边传来阵阵杀气,赶紧转口道:“道理都跟你们说明白了,执迷不悟者,害人害己连累家人,祖祖辈辈都要搭上一个二鬼子的恶名,遗臭万年,抬不起头!” “浪子回头者,熬过三年就有春天,从此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做事!而且,我们何家的产业晋升不论出身过往,只看能力表现。” “有上进心懂学习的,何家安排培训深造,甚至极为出色者,何家还会出资加盟连锁店,让你们有自己的产业!” “到那个时候,尔等不再是什么倭寇二鬼子,乃是人人都艳羡的大官人......”又一次,杀气愈加凝实,何瑾才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跑了题。 可这一次,他就有些不乐意了。 转身向一旁的潘蕃言道:“大人,你不想失了斯文大喊大叫,又要恩威并施劝诱这些假倭寇,还不许我画大饼......要不,你行你上?” 潘蕃这下鼻子都快气歪了,恼怒问道:“你除了用这等俗不可耐的利益诱惑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了?” “有啊......”何瑾却还是不服气,指着城下的倭寇道:“可大人觉得他们这些能抛弃祖宗当倭寇的家伙,对忠信礼义有兴趣吗,还不是我的诱之以利最实在?” 然后潘蕃才看了一眼城下,竟发现那些倭寇一个个早没了攻势的架势,一个个交头接耳地嘀咕了起来,显然被何瑾的这块大饼给忽悠住了。 “君子喻于义,小人重其利。大人也别觉得重义就高尚,认钱就低俗。君子重义的一个前提,是他们大部分都不缺钱,所以才会有更高的品德追求。” “可普通百姓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望,拿什么来维护自己的尊严和体面?还有,凭什么衣食无忧的人,就可以要求人人都讲究礼义气节,抱竹而死?” 潘蕃不是那种读死书......不,应该说他久历官场后,已过了那么肤浅的阶段。 诚然,圣人教诲当中有‘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的教诲。可同时,另一位圣人也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幼时习文的时候,潘蕃不懂为何都是后世推崇的圣人,对礼义的说法会不一样。随着年纪渐长开悟,才明白原来圣人也有不同的理念。再之后当了一县百里侯,真正牧民一方,才领悟到圣人的教诲其实并不冲突。 前者那是用来修身克诫自己的,而后者是治国理民的......自己不是也仓廪实之后,才会读书学礼、知义感恩吗? 所以,何瑾刚才一番话虽然粗鄙不文,却粗鄙也有粗鄙的好处,正中那些倭寇的心思。倘若直接跃过仓廪实的物质基础,上来要求百姓知礼懂义,那就是在强人所难、愚不可及了。 想到这里,潘蕃便叹了一口气,承认言道:“润德,你出身微寒,心系百姓,这点做的不错。只是......” “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大人怕日后这些人受到了欺骗,又会跑去报复社会?”何瑾却嘿嘿一笑,随后摊手道:“可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啊。何家的产业,真的已做到了所说的那些......” “什么?......”这下潘蕃就震惊了:一个人会信口雌黄不算什么,鬼主意多、手段厉害也不足为奇。 可倘若阴谋算计、治民领军都样样厉害,还将生意做得那么大、那般符合圣人的微言大义,这......简直就是一窍通、窍窍通,说是再世圣人都不为过! 毕竟潘蕃悉心研究过圣人的生平,知晓那些圣人终其一生,周游列国宣扬自己的学说,也未实现胸中报复。 但何瑾这般以商为切入,实心为民办事,一点一滴教化,真正惠及百姓......这可是圣人都未曾做到过的! 最主要的是,何瑾这小子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看到自己神情松动后,又屁颠颠儿地扭向了木制大喇叭,继续扯着嗓子吼道:“城下的倭寇们,回头是岸吧!” “家里的亲人在等着你们,美好的未来也向在你们招手,生活处处都有希望,不用一条道走到黑,丢命又丢脸......” “还有,大家认罪伏法后,一定要记住何家产业!何家产业信誉卓著,品牌优良,是朝廷都扶持的好企业,陛下都题字夸赞的好单位。来吧,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家人还有我们何氏产业期待着你们!” 说完这些,看到底下倭寇再无斗志,倭寇头子气得砍杀了好几名倭寇,都组织不起一次攻城架势后。何瑾扭头儿就招了招手,小声向张仑问道:“晚上的事儿,都准备好了吗?” “叔父就瞧好吧.......”张仑也兴奋回道。 潘蕃却还有些愣,问道:“你晚上要干什么?” “学诸葛亮,鼓噪吓唬敌军......大人你知道的,今日白天我这么一折腾,晚上倭寇又饿得睡不着,精神自然高度紧张。” “假如我们突然来个鼓噪进军,让他们弄出一个营啸来,嘿嘿嘿......他们就是不想内讧,也要打个昏天黑地了。” 这话一入耳,潘蕃登时就惊了:何瑾,你到底是圣人,还是恶鬼?......这太无耻,太卑鄙了吧! 不过,好像这诡计......听起来确实挺有用啊。 第六一八章 假戏成真 夜色黑黑沉沉的,天上没有半点星光,黯淡得仿佛倭寇大营里那些士兵的心。 此时已是二更天时分,不少假倭寇仍辗转难眠。 一方面确实是饿的,白天只有一顿野菜粥,稀得一泡尿下去就啥都没有了。剩下的时间,只能灌几口护城河的水糊弄肚子,却越灌肚子越饥火难耐。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白日的一幕太煎熬他们的心。 尤其想想这段时日,当倭寇又图了个啥?就算以前风光痛快,可杀人放火终究是在行恶造孽。 现在报应终于来了,真不知该说老天开眼,还是跟自己过不去...... “水生哥,你打算回家不?” 也没什么营帐,就躺在草里的几个倭寇聊起了天。其中一个面相稚嫩的后生,忍着肚饿向一个脸上有疤的年长大汉问道。 年长大汉听到这个问题,警惕地向四周看了一下,忽然就流下了泪:“怎么不想回啊......以前不懂事,想着能打能拼就能抢来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现在才知道,这根本不是正道儿,死了都让人戳脊梁骨!” “那我们也逃吧,我知道有人已这么做了。咱再这么傻等下去,万一官府收回之前的许诺,击败了咱们就要杀头,还要连累家里人......” “是呀,水生哥你带着我们逃吧。”又一个披头散发的假倭寇开口了,道:“城里少说有八千明军,还有一大堆的民壮、衙役,另外沿海各地的卫所听说也都调动过来了,要将咱们包了饺子。” “咱就这么些人,要吃没吃的,后路也给断了,怎么能打得过人家?越是耗下去,越只会错失良机......”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队东瀛浪人巡逻到了这里。 看到几个人嘀嘀咕咕的,当即就有一个家伙拔出武士刀,用生硬的汉语呵斥道:“大晚上不睡觉,商量投靠官府卖我们,死啦死啦滴!” 说着,这些东瀛浪人就闯了过来,举起明晃晃的武士刀,当场就要砍杀了他们。 白日的时候,倭寇头子金思祖几番组织攻城都没成功,自然看出了何瑾一番攻心之计的厉害。 可他心中焦急也没办法,只能加大力度下了严令后,希望能用几个不听话的脑袋,震慑那些想着逃跑的手下。 毕竟,之前他一直就是这样做的。 在金思祖这个海盗集团中,日本浪人的身份是高于假倭寇的。 因为这些扶桑武士,真正将狗的本性发挥淋漓尽致。对待强者百依百顺,如何折辱也只会反思自己的错误。 又因为他们战力不错,很得金思祖的信任。这样借用扶桑武士来威慑整个集团,无疑是件省心省力的事。 可金思祖却不知道,扶桑这个民族的劣根性,就是对待弱者极为残忍。毕竟他们也是人,好脾气用在了服从强者上,相应怒气和戾气就要在弱者身上发泄。 也因此假倭寇和真倭之间,长天日久积累下来的矛盾其实很深。 真倭肆意欺压假倭,甚至逼其下跪的事件屡有发生,流血冲突也不少。但金思祖却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非但不从中调和,反而还助长这等气焰。 “狗娘养的小鬼子,你们敢!......” 水生无疑是这些人当中的带头儿大哥,看到小鬼子当着自己的面要砍自己弟兄,跳起来就要跟小鬼子拼命。 可就在这个时候,护城河对岸的城墙上忽然灯火大作,战鼓隆隆敲破夜色的沉寂。 城门被缓缓打开,吊桥也被慢慢放了下来。 桥后人影晃动,马嘶戈鸣,激荡在空气里的杀戮之气,瞬间从护城河对岸席卷而来,让人精神骤然紧绷。 一瞬间,那些冲过来的真倭立时回头。 但水生的刀已举了起来,一下子劈入真倭的肩膀上,直接卸下了他半个膀子,鲜血喷了一脸。 水生那时候也愣了,但一刀下去后,他忽然又感觉解开了什么禁锢。 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着身旁那些惊恐不安,又隐隐带着几分热切疯狂的弟兄脸色,脑子一热就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明军杀过来了,咱们先宰了这几个王八蛋,拿着脑袋再去投降!” “不错,何大人白天的时候说了,一个倭寇的脑袋能顶一个月的徙刑。多砍一个倭寇的脑袋,就能早一个月转正!” 那个最先开口问话的后生反应过来了,一刀砍向身旁真倭的脑袋,一边叫道:“弟兄们,杀倭寇赚刑期啊!” 相似的场景,很快在大营的各个地方上演。 大营中里的人喊声,哭叫声,哀号声,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人临死时的惨呼声,顿时响成了一片,乱成一团。 金思祖贪图享乐,妄自尊大,偷懒靠着倭寇欺凌弹压管理集团,这会儿无疑遭到了严重的反噬。 在他这个海盗集团中,大部分的假倭寇以前就算抢掠得到些东西,也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真倭抢了过去。 再加上国人乡土情结严重,当倭寇日日煎熬着心灵,如此经年累月下来的精神压抑,可想而知。 尤其一个多月的失利和后路被断,已经让士气降到了谷底。 此番逼不得已攻打淮安府,谁都没有信心。不知自己如何就会一命归西,还怕被人认出来丢了祖宗的脸,神经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 这个时候明军忽然鼓噪进军,如点燃了火药桶的导火索。假倭歇斯底里的疯狂一下发泄出来,彻底被怒意和杀戮所支配。 最早像水生这样的,是抄起家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随着拼杀开始扩大,假倭和真倭两个集团,逐渐泾渭分明混战起来。 平日欺压别人最狠的,这时候就会成为头号目标。混战中人人都有自己的账,该还债的谁都跑不了。 然后城墙上的张仑,就彻底傻眼了:只是吓唬你们一下,用不用这么认真呀?......哎哟喂,那边大火都着起来了,看起来打得很惨烈啊! 火光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看到,数不清的真倭假倭挥动着兵器,向着同样装束的军队杀去,不停有人倒下去。 “还看什么看,赶紧发布军令,假戏真做啊!” 何瑾气得嘴巴都歪了,一巴掌就抽了过去:“这么好的时机不知道把握,还在看热闹,你脑子有坑是吧?” 张仑这才反应过来:没错,计划赶不上变化,虽说叔父后面的损招还没用,但......这会儿目的就已达到了,还管什么后招儿! 他赶紧招呼传令,大声下令道:“全军给我假戏真做,冲过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吼完之后,就跑下了城墙,要亲自带队冲杀一番。 可刚跑到半路,又忍不住回头向何瑾问道:“叔父,你不下去一趟?” “我还是不要去了......”何瑾就摇了摇头,哀怜地说道:“主意是我出的,倭寇头子和真倭估计恨死我了。万一我被认了出来,很是拉仇恨啊。” 张仑就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换成自己是倭寇头子,反正退路也没了,必然要拼着一条命,也要砍出这等馊主意的家伙几百刀啊! “叔父,你真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张仑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实事求是地评价了一番。 “嗯......”何瑾这次倒是没狡辩,反而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感叹道:“所以,我才要收侄子啊......” “收侄子跟眼前之事有何关系?” “因为我想活捉那个倭寇头子啊,自己又不好出面,就得由侄子去代劳了......”何瑾忽然一笑,大黑夜显得牙特别白,神色也特别奸诈无耻:“快点去吧,一会儿那金思祖恐怕就要逃了。” “说不定,已经被人砍死了......” 张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没想到自己又被何瑾算计了,郁闷问道:“叔父,为何非要活捉他呢?黑夜乱战当中,活捉一个人难度很大、也很危险的......” “因为,那家伙肯定有张谊勾结倭寇的证据!” 何瑾这下脸色一凛,然后一脚踹在张仑屁股上:“快点儿去,活捉不到他,我的怨气就要朝你身上发了......” 第六一九章 叔父还是爱我的 “杀,给我杀光这些该死的狗东西!” 此时被一众真倭保护的金思祖,已经杀红了眼:“早知道这帮二五仔,不会跟老子一条心,真是一群贱种!” 面对假倭的反抗,他非但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更加怨恨起来:“你们明朝的这些狗东西,就是不懂得尊重强者,比起真正的扶桑武士来,全是一群见利忘义的混蛋!” 此时一个假倭冲过来,金思祖用倭刀一撩,登时砍断了那人的手。 然后一脚将他踩在脚底,狠狠将倭刀捅下,歇斯底里地怒骂道:“你们在明朝过得生不如死,是老子带着你们吃香喝辣的。现在官府抛一根儿骨头过来,你们就乖乖地摇着尾巴跑去,真是一条贱狗!” 那人用手捂着肚子,疼得面色扭曲,嘴里也吐着血。 可听着金思祖的咒骂,他反而痛极大笑起来:“金思祖你就是个数典忘祖的狗东西,身为大明之人,不服王化,犯上作乱。还想让我们都当扶桑鬼子的奴仆,我们可没你这般不知廉耻!” “狗东西,你还敢骂我,去死去死去死!”金思祖闻言更怒,倭刀一遍遍地捅在那人的身上,状若厉鬼。 “你们这些泥腿子懂什么,老子要的是割据东南,再现先祖的荣光。你们这些卑贱的泥腿子,能够当大日本武士的奴仆,是你们的荣幸!” “哼,什么先祖的荣光,不过人人唾骂的一前朝余孽!” 刀剑撞击的声音中,忽然传来这么一句话。金思祖透过火光看到,自己的左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应该说是明朝的一位武将才对。 此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战马很高,他全身铠甲地端坐在马上,显得很是魁伟英武。身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更让他看起来杀气凛然。 更让金思祖心惊的是,这人的头盔都是密封的,只有冰冷不屑的目光从眼洞里射出来,犹如实质。 “二哥的锦衣卫,早就将你的来历打探清楚了。你的祖先金子隆早年是元朝驻澎湖巡检司的一名水手,后来跟着陈友定打水战,倒是历练了一点海战本领。” “可故主陈友谅被太祖击败后,你先祖就摇身一变当了二鬼子,不但积极领着鬼子进村,更帮倭寇训练水师、研发火器。此后倭寇入明,你祖先身兼向导、军事科技顾问外加狗头军师的角色,可谓积极得很。” “假如只是这样,你先祖最多不识大局、冥顽不灵。” 说到此时,张仑随后的语气不免轻蔑起来,道:“可想不到,后来你祖先嫌当二鬼子不过瘾,竟然还改了姓,叫什么小山。又介入倭国九州倭寇内部的争权事件,在内斗中被一刀宰了。” “当汉奸当到如此地步,用叔父的话来说,可真是敬业。尤其你们世世代代还都这副德行,这就不是敬业,简直就是跪久了都起不来了!” “你胡说!......”金思祖听闻张仑这般如数家珍,将他的祖先之事揭露出来,猛然疯了般举着倭刀就冲了过来:“先祖志向远大,可不是你们这些温顺狗能理解的!” 可张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在真倭的保护下,他想杀进去活捉金思祖还真不容易。但想着金思祖的祖母、母亲都是倭女,估计这几代下来,脑子也会跟那些一根筋的倭寇一般,便想着用激将法试一下。 不曾想,金思祖还真没让人失望,果然长了一颗不开窍儿的死脑筋。轻飘飘几句话就让他放弃了逃跑,还脱离了真倭的保护送来门儿来。 “过来吧你!”当下,张仑猛然策动战马,战马立时嘶鸣一声,踏着翻飞的泥土奔骤而起。 快速的冲力迅速将张仑带到了金思祖面前,根本不用动用武器,猛然一勒战马缰绳,战马便人立而起,强有力的铁蹄一蹄踢到了金思祖的胸前,顿时让他口吐鲜血倒飞而去。 这时候,张仑便施施然地下了战马,拿着绳子跟捆牲口一样,慢条斯理地捆住了金思祖。 至于那些哇哇乱叫着抢夺金思祖的倭寇,自有他身后已结成鸳鸯阵的将士赶来对付,丝毫不用担心那些倭寇能杀到身前。 “走吧,带你去二哥的锦衣卫衙门。那里有十八道正菜,吃上一遍后,你或许会多长点脑子.......” 果然,一阵火铳声响,紧接着就是狼筅手和长枪手挡住了真倭。张仑游刃有余地将金思祖扔在了马背上,扬长而去。 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交代刘火儿和陈明达:“杀光那些真倭,剩下的假倭全都绑起来,日后交给叔父处置。” 再之后,张仑就奔离了这处喊杀声和哀嚎声交织的战场。 火光弥漫下,这里的动乱还在继续。根据几场战斗下来得出的经验,他知道明日天亮时,淮安城下的倭寇就会不复存在。 所以,这个时候他的心情是很美丽的。 可兴冲冲赶到城楼上后,发现看不到何瑾的身影了。向士兵们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何瑾半个时辰前,就已下城回去休息了。 “半个时辰前......不就是我刚出战的时候?”然后张仑就郁闷了:叔父啊,你心中到底有没有我这个侄儿? 到了第二日一早,何瑾就无奈地望向一脸幽怨的张仑,安慰解释道:“我不是心里没你,这是信任,无声又敢放手的绝对信任,你懂吗?” “叔父,你敢说不是因为无聊,才不在城楼上等我吗?”但张仑却固执摇头,眼神儿幽怨地仿佛都能化出水儿来。 何瑾就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然后开口道:“那个金思祖交代了没有?” 谁知转移话题这招儿,对张仑早就不好使了,张仑立马就开口道:“叔父,别想着转移话题,我又不是三岁小儿。” “我猜,他一定没开口......”何瑾却置若罔闻,继续说道。 “咦,叔父你怎么知道的?”张仑心中明知道这还是计,但怎么也抵不住好奇:因为,何瑾还真猜对了。 昨晚他抓到金思祖后,立马送到了锦衣卫衙门。李承祐当然清楚,拷问出张谊勾结倭寇的情报,是多么大的功劳,连夜就开始了突击审问。 然而折腾了两个时辰,什么招数儿都用上了,金思祖就是一句话都不说。又气又恼的李承祐,又怕一不小心把这么重要的人物儿弄死了,自然也不敢继续。 “我当然知道了,昨晚你一个激将法就能激怒他,证明这家伙就是个死心眼儿犟驴。而犟驴这种生物,用严刑酷法是没多大用的。” 何瑾就负手而立,一副洞悉人性、算无遗策的高人模样,让张仑看得目瞪口呆:太神奇了! 单凭一件事,就能推断出一个人的性格,那岂非人人都被叔父看个通透?就算话本儿里描述神机妙算的策士,都不敢这样写啊! 可惜这个时候,李承祐从屋里走了出来,语气也幽怨了:“叔父,我上个茅厕的功夫儿,你就这样哄骗仑弟,真的好吗?” 但何瑾闻言一点都不羞愧,反而浑不在意的模样,摆手道:“哼,别管怎么说,还不是得我出马?” 说着,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李承祐本就是为这事儿来的,自然屁颠颠儿跟了上去。张仑却一下傻眼了:我这是......又被无视了? 叔父,你果真不在意我了啊! 可不料何瑾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向张仑言道:“快点跟上,倭寇打完就要向朝廷报功了,咱得抓紧时间套出那家伙嘴里的情报。” “这样一来你的功劳,可就不只生擒一个倭寇头子那么简单了,而是破获了国朝以来的通倭大案!” 这句话落,张仑一下眼睛就亮了:忙活了这么多,原来叔父还是为了我们......真是嘴上不说,心里让人暖和。 叔父,果然还是爱我的。 “哎,叔父你慢点儿,等等人家嘛......”就这样,昨晚还杀气凛然的杀将,这会儿萌属性爆发,撒着娇小跑追过去...... 第六二零章 谈话治疗 诏狱当中,还是那样阴森潮湿,臭气熏天。层层铁栅栏之后,锁着一个个曾经凶如厉鬼,现在惨无人样的家伙。 牢头儿看到何瑾再一次光临,似乎还很高兴的样子,但随后就叹气絮叨道:“何大人,您这次过来,恐怕要失望了。” “当牢头儿这么多年,小老儿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一根筋的家伙。三道主菜上去,换成其他人早就开口了,可这倭寇头子......嘿,还真有几分铁人的硬气。” “老邵头儿,你也跟我玩心眼儿是不?明明想看我如何让他开口,却偏偏说他嘴巴挺严......” 一句话道破老邵头儿的那点小心思,随后何瑾就傲娇了,故作高深问道:“知道为啥会这样吗?” “为啥?” “因为酷刑只能伤得了他的皮肉,却伤不了他的心......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太笃信刑罚的威力了,忘记了刑罚的初衷,只是为了让人打开心扉。” 这话一入耳,老邵头儿浑身一哆嗦,赶紧拿出小本本记了下来:何大人果然厉害,给人用刑都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那不知此番何大人,怎样去伤他的心?” “我不用刑具,只是一张嘴就行。而且,我也不是去给他上刑的,而是去治疗的。谈话治疗,简称话疗。” 刚说到这里,便来到了关押金思祖的牢房。 打开牢房后,何瑾就看着李承祐和张仑,外加老邵头儿还有几个想学艺的贴刑手们,嘿嘿笑道:“话疗不是那么容易学的,有时候听了不该听的,还会掉脑袋......你们此番都确定,要偷师吗?” 对面这凶名卓著何大人的提醒,老邵头儿和帖刑手都识相地退了开去。只剩李承祐和张仑两个,弱弱地问道:“叔父,我俩也不能偷听吗?” “爱听就听,别后悔就行。” 有了这话,两人就开始逆反了:啥谈话治疗呀,还听了别后悔,我们就不信邪,偏偏在这里听了! 何瑾见状也没管两人,只是仔细看了一眼金思祖。 此时的倭寇头子可没之前凶悍了,浑身上下遍体鳞伤,没有一处好的地方。更要命的是十个手指和十个脚趾都受了伤,鲜血淋淋。他只能趴在稻草铺的床上,用胳膊肘艰难撑着身体。 当何瑾进来的那一刻,他就一直盯着,双眼中带着无尽的仇恨和一丝的不确定,让人看了心悸不已。 但何瑾就歪着头想了想,随后开口道:“不用怀疑,我就是那个何瑾,害得你失了皇图霸业的那个家伙。” “果然是你!” 听何瑾主动承认了身份,金思祖眼里的那丝不确定彻底消失了,突然跟发了疯一样,伸出满是鲜血的手爪:“老子要杀了!.......” 激动之下,金思祖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却不顾身上的疼痛,眼中冒着火,用尽全力向何瑾爬去,每挪动一寸,地上都是血迹。 “杀,杀,杀了你!”一边费劲爬着,喉咙里一边含糊不清道。 何瑾却叹了口气,主动走到他跟前,然后蹲下来道:“此刻我就在你跟前。不过,你真能杀得了我吗?” “我当然......”毫无征兆地,金思祖一下扑过来,面上带着狰狞与残暴。 可下一刻,他整个身子就剧烈挣扎起来,扯着身后哗啦啦作响的锁链,不甘咆哮道:“放开我,有本事你放了我!” 何瑾闻言找了块砖头,拿在手里还掂了掂。 就在金思祖以为这小子要用板砖儿拍他的时候,却见何瑾拿着砖头放在眼前,然后右手微微用力,将青砖细细捏搓成了粉末儿:“也别想着放了你就能杀了我。我这人天生神力,就昨晚抓你回来的那个,我能打十个......” 这下,张仑就不乐意了:“叔父,你这就伤侄儿的心了啊。打八个是可能的,十个就有些浮夸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何瑾却没怎么搭理他,仿佛认真跟金思祖讲事实一样,继续道:“从你一上岸,先头部队就是我抓的,你的船也是我带人开走的。整个对付你的毒计,全是我出的.......” “你,你想证明什么?......”金思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上来絮絮叨叨跟自己说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没啥,我就是想告诉你,阴谋诡计你玩不过我,打仗打架都不行。” “噗!......”这话一落,本就被折磨不行又怒火攻心的金思祖,一下喷出了一口血:这,这什么人啊,实在太气人了! 最可恨的是,何瑾似乎早料到了这一幕。 金思祖刚张嘴的时候,他就飞速闪了一旁,那口血连他半片衣角都没沾上,更别提溅一身一脸了。 而这,其实就是金思祖最后的倔强:算不过打不过你,我吐你一脸血总能解恨吧? “别再瞪我了,再瞪想吐我身上,我可就走了啊。”没想到,这时候何瑾还摆起了手,一脸嫌弃的样子。 “你走吧......”仅存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金思祖有些意兴阑珊。 何瑾也不留恋,真的抬步往牢门口走去。 只是走到牢门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句:“还以为遇到一个真正懂道的武士,没想到也是个冥顽不灵的傻子......” “你回来!”谁知这话一出口,金思祖忽然激动了起来,大喝道:“将你刚才的话说出来!......我虽战败,却不容你侮辱。不,我并未丢失自己的道,只是时运不济......” “你错了,武士道可不是逃避否认错误,而是唾弃那些不自悟的武士。” 何瑾不着声迹地转身,侃侃而谈道:“武士道是指以不惜命的觉悟为根本,为实现个人对信仰和使命的价值,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能力。” “这种道法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孔孟之道和道教与佛教,其中要履行的美德有义、勇、仁、礼、智、诚、克己等......” “只有通过履行这些美德,一个武士才能保持其荣誉。才会在丧失了荣誉和信仰的时候,会毫不留念的,毫不顾忌的,毫不犹豫的选择切腹方式来赎罪。” 这话一入耳,金思祖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道:“大明海禁多年,且代代严酷,国人根本不知海外动向。尤其那些朝廷高官,更是骄狂自大、闭目装聋。可你年纪轻轻,怎么会这般清楚武士道?” “这......不是重点。” 何瑾当然无话可说,只是随意一摆手,转移话题道:“重点是你明明已丧失了自己的荣誉,却还在欺骗自己。” “不,我并没有失去自己的武士道!”金思祖登时咆哮否认,自然也忘了刚才的问题。 “这个你说了就算?......”何瑾却开始步步紧逼,道:“你的武士道,应该就是想恢复先祖的荣誉,打下明朝半壁江山,给世人看看,对吧?” “但你目光短浅、志大才疏,尤其输了还不认。简直彻底玷污了武士道,就是个纯粹的懦夫!” “八嘎牙路!”身为中日混血,金思祖怒极之下都吼出了日语,一脸狰狞倔强道:“你这种温顺的家狗,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以为带兵割据,自立为王就不是一种道吗?你错了,我效忠的是自己先祖,可不是什么狗屁大明皇帝!所以我的武士道,并没有一点的错!” 听到这里,李承祐和张仑都义愤填膺,怒视金思祖: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一个人将自己的勃勃野心,包上一个好听的名字,就可以厚颜无耻地作恶多端。甚至在杀戮了那么多的沿海百姓后,还丝毫没有半分愧疚。 数典忘祖、不忠不义、丧尽天良,简直......都不知该怎么评论这种疯子! 可就在他们期待着何瑾会用最犀利、最恶毒的言辞,驳翻金思祖的时候,何瑾却懒散一笑,道:“我从来没说你的武士道错了啊......” “我只是说,你违背了自己的道嘛。”然后,他就凑上前去,兴致勃勃地道:“来来,我现在就给你分析一番,真正有着武士道荣誉的武士,如何优雅地、华丽地、如樱花般绚烂地带兵犯上作乱......” 这时候,牢里的金思祖和牢外的李承祐加张仑,就三脸的懵逼:“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第六二一章 你切腹吧...... “我说,你犯上作乱的姿势不对,正确的姿势可是要谨遵武士道当中的美德,方能得偿所愿。”面对三人的震惊,何瑾却一脸淡然,还真煞有介事地重复了一遍。 但此时金思祖还没反应过来,李承祐和张仑就跳了起来:卧槽!......这谈话治疗有毒,果然听了就后悔! 身为荣享大明恩泽的勋贵之后,以及朝廷最忠实的鹰爪走狗,你让我们听这个......真是想想就有些小激动呢! 没错,两人家伙年纪其实都不大,虽说从小满脑子被灌了忠君报国的理念。可年轻人对于这种禁忌刺激的话题,总是格外向往呢! 甚至,这个时候张仑已摩拳擦掌,忍不住同何瑾辩论起来了:“叔父,你这话简直痴人说梦。” “他不过一前朝余孽的后人,既无名分大义,又不顺应天道。且眼下也犯上作乱了,还不是轻而易举栽在了叔父手里?” “名分大义,顺应天道?.......” 何瑾闻言就嗤之以鼻,道:“你真是太傻太天真,儒家这些糊弄人的说法,听听也就算了,怎么还当真了呢?” “你所谓的名分是啥?.......太祖出身是啥,不过就是快饿死想寻条活路的放牛娃,当和尚的时候还要过几年饭。” “汉高祖刘邦,表面上是个亭长。可他干的那些破事儿,勾搭寡妇、结交狐朋狗友啥的,还不是个地痞无赖?” “对了,宋太祖赵匡胤,这个出身稍微好点儿,但他是怎么创建的宋朝?还不是欺负人家后周的孤儿寡母,谎报契丹大军来袭,结果出了城门就发动了陈桥兵变?” 这样的例子,他简直都懒得举,随口就是一大堆:“嗯,还有那位千古一帝李世民,他怎么当的皇帝?弑兄杀弟,逼迫亲爹让位......对了,还有咱那个成祖皇帝,抢侄子的皇位,嗯嗯。” “以上种种,哪一条都不符合你口中的天道人心吧?可结果呢,人家哪个没名留史册,创下一大片的宏图伟业?” “这,这......”这一下让张仑无话可说了:不错,不管史书如何粉饰,这些人的确都做过这些事。 按照儒家圣学的那些理论,这些个不忠不义的家伙,就该人人唾骂,死在百姓们气愤填膺的乱拳之下了嘛。 以前张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可现在被何瑾一联系......怎么说呢,稀里哗啦的崩塌声,是他三观炸裂的无声哀鸣。 “叔,叔父......话,话不能这么说吧?”李承祐此时也口干舌燥,却还在苦苦坚持:“上述这些......呃,这些人不管怎么说,都是汉人。” 刚说到这里,何瑾就嘿嘿一笑,然后一瞪眼。 李承祐当即意识过来,想到李世民可不是纯正的汉人,就转口道:“最起码也是汉化之人,这......这怎么说也是汉人之间的动乱,百姓和士大夫多多少少会宽容一些。” 说到这里,随后的话就流畅了一些,指着金思祖继续道:“可他不过一海外浪人,身上还有倭国血脉。这样的人犯上作乱,必然引得大明上下同仇敌忾,岂有成功之理?” “不错哟......都知道用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的说法来辩驳了,最近很有长进嘛。”何瑾一听这个,就很意外地看了一眼李承祐。 李承祐也觉得自己这个观点,简直犹如神来之笔,不由暗自得意起来。 “可是你呀,真比仑儿更傻更天真。” 然后不等李承祐辩驳,他就摆手开始分析道:“你的意思是说,面对人民内部矛盾,百姓和士大夫觉得能过得去,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遇到敌我矛盾,不得民心的那些家伙。百姓和士大夫就会众志成城、一致对外。然后天道的力量不可战胜,最终大圆满结局,对不对?”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李承祐这下就认真想了想,然后点头承认道。 何瑾随即就笑了,扳着指头一一数道:“强秦一扫六国,那时候还没大一统朝代,绝对是侵略战争,不得民心,但人家一统了哈。嗯,还有北魏、北齐、辽和金,以及太祖扫除的蒙元......” 后面还有一个朝代,何瑾没算上。 但只要细数一下华夏历史两千年,就会发现儒家那等‘得民心者得天下’的说法,不过他们一厢情愿的言论。人家得民心、认同儒家这些说法了吗? 没有, 但并不妨碍人家得了天下,创建了帝国。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李承祐的三观也崩塌了。 他面色灰白铁青,整个人都不好了,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是这样?.......难道我们这些年学的东西,全是错的不成?”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旁的金思祖也惊诧了:刚开始的时候,他原以为何瑾不过拿自己取笑。可默默听了他与张仑李承祐的谈话后,才发现眼前这个少年,真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人! 他认识的那些人里,有这样认知想法的吗? 当然也有。 不过那些人最多会说一些‘成王败寇’,或者‘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这类的浅显之言。从来没有人像何瑾这样如此条理清晰,细数华夏两千年朝代史,将其上升到权谋哲学的高度。 这种细致严谨的言论,一下让金思祖那等‘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想法清晰坚定了起来。此时再看向何瑾,他的眼神不由凝重敬畏了许多。 “贯彻我的武士道,真能割据东南、自立为王,然后甚至还可能推翻大明王朝?”怀着激动火热的心情,金思祖问出了这句话。 但何瑾的反应却很冷淡,只是冷静分析道:“别做梦了......一句话就暴露你根本不懂武士道,还想得这么美。” “我,我!......”身为自幼接受了武士道思想的金思祖,最不能容忍别人如此三番两次取笑自己的信仰。 此刻他目眦欲裂,再度向扑向何瑾,铁链子抖得哗啦啦作响。 然而何瑾万年不变的平静模样,不疾不徐地道:“我什么我呀......我只说遵循武士道美德,可以拥有正确造反的姿势。啥时候跟你承诺可以割据东南自立,甚至推翻大明王朝了?” “你,你!.......”金思祖还是不肯放过何瑾,但听清了这番话后,忽然就怔住了:“那遵循武士道精神,究竟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成果?” “割据东南不好说,但至少也能扬威海外,聚集个十万人吧。”何瑾认真想了一下,嘉靖时期的那位五峰船主,最辉煌的时候也就是这么个规模。 接着,他就仔细分析道:“你看,大明是实行海禁的。换句话说,就是将整个海外都拱手奉送了。” “沿海人民以海为生,或渔或商,久成习惯。实行海禁,无疑等于断绝了他们的生路。百姓不肯束手困穷,只能联结为寇,溃裂以出。甚至为了逃避明王朝的惩罚,更滞留海外不归。” “假如你真是一位贯彻武士道的武士,仁义要讲吧?给这些人活路,他们当然愿跟着你干;礼也要讲,统治偌大的海外集团,没有尊卑礼仪是万万不行的;还有智慧眼光要有吧,否则哪能看清未来的道路?” 说着,何瑾冷蔑微笑起来,继续道:“还有诚也要有,不待人以诚,手下为利跟着你干,利少自散;最重要的是克己,但你贪图享乐,抢掠来的财富独占大半,还任意挥霍,贪渔美色......” “这么多的禁忌你都占了,还痴心妄想着割据东南,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最不能容忍的,是明明一把好牌打得稀烂,死到临头还不承认,哪有半分武士道精神!” 一句句话出口,就如一柄柄利刃刺入金思祖的心上:何瑾的话虽不详细,但意思他却懂了。 大明海外,真的大有可为啊! 真如何瑾所言,自己贯彻武士道发扬美德,就算这一代不能割据东南,也算为子孙打下了基业。日后的事情,无关天道民心,谁敢说自己的子孙就不能由海外而海内,创建一个新的王朝? 一想到自己的确丧失了这等良机,金思祖止不住悔恨交加,脸色惨白:“你跟我说这些,究竟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 时机已然成熟,何瑾却仍不心急,缓缓言道:“你武士道已碎,我却还有自己的坚守。为捍卫我的道,我需要知道此番是谁、如何勾结你们来的淮安。”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精美的短刃,凝重地奉到金思祖面前:“说完这个秘密,你就可以毫无留念,毫无顾忌,毫无犹豫地切腹赎罪了......这是,一位同样有心中之道的武士,送给你最后的尊严。” 第六二二章 君无戏言很难啊...... 何瑾三人走出牢房不过十步左右的时候,金思祖那里就传来了一声惨烈的叫声,紧接着就是闷哼和倒地的声音。 三人脚步愕然一停,随后何瑾就叹了口气:“唉,一根筋的家伙,就是容易钻牛角尖。让自杀就自杀,还真是听话.......” 可他无所谓,那些匆匆过来去的锦衣卫和牢子们都傻眼了。 尤其老邵头儿惊骇不已地望着他的背影,感叹道:“何大人的谈话治疗,竟如斯恐怖!.......不过盏茶时间的闲聊,让一个人死,那人就捅了肚子。” 这下,那些锦衣卫和帖刑手,也都神往不已地看向了何瑾的背影。他们知道,从此以后大明锦衣卫诏狱里,又多了一个传说。 然后,出了臭气熏天的大牢,刚才还仿佛行尸走肉的李承祐和张仑,被外面强烈的阳光一晃,似乎回了点魂儿。 张仑这才意识到自己见证了传奇,后怕一样问道:“叔父,你跟侄儿说实话,是不是提前给那个金思祖下了迷魂药?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最后就告诉了你证据所在,还让切腹就切腹?” 然后,李承祐也开口了,道:“没错。侄儿仔细回想叔父的话,总觉得什么武士道和造反就是在牵强附会......叔父之前都说了,成败不关乎道义,那个什么武士道,不也是道的一种?” “不错,而且叔父同样贪财好色,也不讲什么礼义忠信。可说句不要命的话,我觉得叔父若是在海上作乱,肯定要比他强百倍!” 两人叽叽歪歪,何瑾听得聒噪,忍不住解释道:“倭国那些家伙一根筋,你们也魔怔了?没错,我是牵强附会,一直在有意暗示,但人家就信那一套,你不这样还能咋样?” 李承祐和张仑就不满足了,郁闷道:“叔父,我们不是在意这个,是想知道你的道,到底是什么?” “我的道?......”何瑾一愣,随即看着两人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明白过来了:这两个家伙,迷茫了啊。 于是,他贼兮兮地一笑,道:“我的道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一种极为玄妙的快感,远胜世间所有的欢悦和迷幻。到此境界者,视万物如无物,无忧无虑,无喜无悲,愉悦之情常驻于心。” 然后,又是标志性地负手而立,四十五度仰望上天:“正所谓穷诸玄辨,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 “竟然这么厉害?”两人也没想到,何瑾的道法如此高大上。 可一对比人家的顿悟开道后的发家史,果然是顺风顺水、心想事成,心中一下就火热了:“叔父,能跟我们说说吗?” “你们是我的亲亲侄子,当然能跟你们说了。”何瑾还是笑,很奸诈那种:“我的道一旦通悟,便尽知天下万物万事,胸怀宽广,宠辱不惊,无惧无畏。可修身,可齐家,可治国,可平天下!” “只不过,唯天下至诚,方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赞天下之化育;可以赞天下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同参矣!” “那,那如何才能天下至诚?”两人愈发急吼吼的,跟攒了几个月银子的老光棍,跑进了烟花柳巷一样。 然后何瑾就大煞风景,道:“十年后,找你们的大哥就行......” 两人顿时神色一僵,脑中想起王守仁那呆呆傻傻的模样,一下子就丧气了:“嘁......叔父不想说就算了,还净来消遣我们。” “就是,真跟大哥一样,我们岂非也成了傻子?” 说着,两人就一步三回头,又气又不甘心地离去。剩下何瑾只是轻轻冷笑,傲娇道:“哼,说实话就是没人信。” “道这个东西无形无影,人家王圣人至少弄出了自己的理论体系,而我的这些......我特么都不知后世学那么杂的知识,能不能帮母猪产后护理。” 但不管怎么说,金思祖这里的情报也到手了,倭寇作乱也搞定了,胁迫陛下和大学士的开海也布置了......剩下的,就等一纸诏书让潘蕃回京述职,然后自己屁颠颠儿跟着,在朝堂上搅风搞雨了。 一想到这里,何瑾忍不住又微笑起来:“呵......京城的那几位,恐怕怎么都不会想到,只想让我弄个盐业,结果却整出这么一大摊子吧?” 他猜的一点都没错。 此时奉天殿的西暖阁中,弘治皇帝神情如乌云密布般阴沉。三位大学士和一众唤来商议的重臣,也都面色难看至极。 明代交通基本靠走、交流大部分靠吼,所以何瑾那里都打完倭寇了,这里还没得到捷报,众人自然一副如此德行。 别问那缴获的百艘战舰去哪儿了......让没开过船的将士们航行,没迷路都算是幸运的。等淮安捷报的消息传来,没准儿他们的船还没靠岸呢。 于是,倭寇大肆进扰的消息,着实让弘治皇帝窝了一肚子火。 毕竟就算大明立国时便有倭寇作乱,可一直都是小打小闹。偏偏在他的任上,两万倭寇侵扰淮安,史书无论如何会记下一笔的。 最主要的是,张谊这些时日还煽动着晋商官僚集团,一直在拱火。 就比如此时。 “陛下,沿海不靖、倭寇之乱,纯属何润德不知王道圣学,招致祸乱。若非他在淮安横征暴敛,激怒百姓导致民变,倭寇岂能趁虚而入,辱我大明威德,玷污陛下辛劳十余年来换来的圣仁之名?” 如今通政司那里传来的战报,还是倭寇穷袭三地卫所。虽然潘蕃细细写了应对防守之策,但并不妨碍张谊添油加醋。 “如今整个淮安一带惨遭战火,百姓流离失所,饥苦无依。就算倭寇此番饱掠而去,陛下也要赈济救灾。大笔钱粮还不算什么,只恐百姓离心,陛下多年心血一朝损毁......” 多年官场的老狐狸,每一句都直指弘治皇帝的要害。 仔细分析他的话就可以听出,他并未如何抨击何瑾,也不算如何夸大事实。但每句话的最后,就会落在弘治皇帝身上。 因为他知道,这才是身为权力至尊皇帝,最为在乎的! 果然这番话落,弘治皇帝呆了好半晌,忽然怒极反笑:“不错,那小子去淮安之前,说的是何其漂亮!结果大明盐业未见如何好转,倒是引来了倭寇作乱,残害朕之子民!” “如今不管怎么说,事实就摆在眼前。任他就是巧舌如簧,也不可能再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这个时候,弘治皇帝就有些怆然悲苦的意味,悠悠道:“不得不说,我们真是让那小子给骗了......” “贪图他许下的蝇头小利,却忘了张卿家叮嘱的治国跟本,终究是要吃大亏的。” 这话一出口,殿内寂静异常,只听到弘治皇帝呼哧喘气的声音。似乎要咳嗽,却又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陛下,当务之急并非追问孰是孰非,而是事已至此,当悬崖勒马,所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张谊又不失时机地催促了一下。 当然,话语包装得很含蓄公正。殿上那些心向何瑾的大学士和重臣们,听着这样的话也无从反驳。 唯一的一位,便是平时臭骂何瑾最多的刘健,打起潘蕃的旗号道:“陛下,潘蕃精通军务,带兵有方。何况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不若再多给他们一些时日.......” “首辅大人误会了......”张谊还是语气平和,道:“老臣从未说过要撤换潘巡抚,只是淮安百姓的民愤,需要有个交代。陛下的圣声,更不能随意断送。” 又是抬出了弘治皇帝,刘健气得胸中窝火,但也无计可施。 而三番两次的提及,也让弘治皇帝终于下了决心,转向牟斌低沉开口道:“让你的人跑一趟,带着朕的手谕,将那小子......” 话刚说到这里,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丘聚的身影还没出现,老远便听到他尖细欣喜的大叫:“淮安捷报!陛下,淮安捷报至矣!” 弘治皇帝当即把嘴一闭,面色古怪了起来:好险......当个君无戏言的皇帝难,尤其当那个小子的皇帝,更是难上加难啊! 第六二三章 我太难了...... 满暖阁的大臣眼睛一下扭向门外,张谊的表现就更突出一些。非但扭头儿十分迅速,还两眼圆睁,不敢置信的模样。 弘治皇帝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打断萧敬就要出口的呵斥,连连吩咐道:“速速报来,真的是捷报?” 气喘吁吁的丘聚刚跑进暖阁,就看到一众大佬吃人的目光盯着他,小心肝不由扑通扑通乱跳,才急忙跪地请罪道:“陛下,请恕奴婢禁宫失仪之罪......” “你再不将捷报奏来,朕倒要治你的罪了!”这一刻,他有想骂人踹人的冲动。 丘聚这才抬起头,然后就喜不自胜地回道:“陛下,右都御史兼两淮巡抚潘蕃八百里捷报,弘治十六年八月初二,大明雄兵与淮安府击溃来犯倭寇。” “此战击杀倭寇三千余,俘虏一万三有余,只有不到四千溃逃者。其中一万四千余俘虏已降我大明,两淮倭寇之乱平矣!” 殿内大臣呆楞片刻,接着仰天哈哈大笑。刚才压抑阴沉的大殿此刻却如春风化冻,万物复苏般和煦。 满殿笑声中,马文升最先反应过来,蹙眉问道:“击杀五千余,俘虏有一万余,溃逃者却不到四千?.......这,这根本不是一场击溃战,而是一场围歼战啊!” 马大佬是带过兵的,一听这人数儿就觉得不对劲儿。 要知道,冷兵器胜仗通常是击溃敌军,所以击杀和溃败的人数会有几倍的差距。可这份捷报上的数字,明显不是击溃战。 “不,就算是围歼战,击杀和俘虏的人数儿也不对......”刘大夏也开口了,分析道:“假如是围歼战的话,击杀人数应该跟俘虏人数差不多。” “况且久闻倭寇凶悍莽灭,战败宁愿自尽也不愿受俘。怎么可能只击杀了三千余,就俘获了那么多人?” 这下弘治皇帝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拿过丘聚带来的捷报,细细审阅了起来。 然后越看面色越古怪,最终哭笑不得地阖上奏疏,道:“果然......又是那小子使计。怎么老感觉,什么战役到了他手里,一切就不符合常理了?” 再然后,满殿大臣就郁闷了:陛下,你别看完就感叹行不?你知道咋回事儿了,我们可还都一无所知呢...... 尤其是张谊,简直想从弘治皇帝手里将奏疏抢过来:怎么可能,祸乱了百年大明沿海的倭寇,怎么可能突然就败了? 就算打不过明军、抢不到东西,难道还不知道逃吗?听捷报上的内容,都被人一窝儿给端了? 他们脑子里装的是啥,整日在海上呆得时间太长了,装的全是海水吗? 然后弘治皇帝也意识到这点,挥手让丘聚将奏疏传给众臣传阅。 然后张谊就傻眼了:因为按官职和资历,殿内的这些大佬没几个比自己差的,自然要排到后面。 更可恶的是,等待的时间心如猫挠就算了,还要强迫自己面上保持微笑,并且装出一副‘哎呀,没想到咱大明居然赢了,好厉害,我好高兴’的惊讶样子...... 太难了,真的是太难了...... 就在他还没看到奏疏的时候,已经阅过的刘健便开口了:“陛下,那小子恐怕不是误打误撞,而是有了十足把握,才设下这么一个局。一扫海外的这股倭寇,打出了我大明的气势军威,干得好啊!” 这时谢迁也开口了,道:“陛下,老臣如今越发觉得何润德用兵如神。从固原之战到与小王子对峙,然后又是这场淮安保卫战。他一向以少胜多,还赢在战之外。这等战绩古之少有,堪称我大明名将。” 谢迁之后,自然还有其他大臣开口。 这些人之前就想替何瑾说话的,但形势不允许,只能憋在肚子里。可现在形势不一样了,赢了......就啥话都好说了嘛。 就连弘治皇帝,其实也是这样的。 没赢之前,事情的性质就是他德行有亏、治国无方,才引来了倭寇作乱。可大败倭寇两万余,这等功绩足以到太庙烧纸了,而且还是去炫耀的。 毕竟大明包括那位开国太祖,在倭寇问题上都毫无办法,只能下令禁海,跟老庄稼汉扎篱笆院儿一样,把大明沿海给围起来。 剩下的,只有那位积极出海找侄子的成祖皇帝,倒是误打误撞,吓唬得倭寇稍稍有一些收敛。 可之后的那些皇帝们,就一个个束手无策。 都只能忍受倭寇的骚扰,还当鸵鸟把头扎在沙子里,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倭寇就没打我’的自欺欺人模样。 唯独到了自己这里,一下剿灭了两万余来犯的倭寇——这样的功绩写在史书上,可就跟天上的星辰一样,万古不变,璀璨夺目。 这个时候,他心情不畅快不高兴是不可能的。所以,底下大臣怎么吹爆何瑾,他都觉得不过分。 这个时候张谊也看完捷报了,面色很是古怪。毕竟,一方面要强颜欢笑,另一方面还要鄙夷倭寇脑子进水,表情控制上还是很有难度的。 可再怎么气恨那些倭寇不中用,木已成舟也要拿个法子。 思来想去,他便阖上奏疏递给旁人,然后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陛下,何润德此番大破倭寇,的确可喜可贺。” “然不论怎么说,倭寇之乱也乃他招惹过来的。朝廷却不得不派遣重臣精兵,甚至给付狼兵粮秣钱财,才得以平息......” 这话不得不说,很是不合时宜,很没眼色。换成朱元璋和朱棣那等皇帝,早就痛骂出口,然后拉出去砍了。 但换成弘治皇帝这样的老好人,只是面色微微一怔,露出些愕然的神色后,便收敛了畅快的情绪,道:“张卿家的意思是?......” “陛下,倭寇向来不过疥癣之疾,大明将士仰仗陛下的威德大胜,自然是好的。可臣观这封奏疏,竟言倭寇作乱乃因禁海之故,简直荒谬!” “尤其潘蕃和何瑾似乎妄图打破祖制,乱开海端,更乃取祸之道。如此置我大明于动乱之境,使得人人逐利贪婪,其心可诛!” 又一次,他打出了王牌。 而这张王牌,从头至尾其实都没变过。就是几百年来,一直统治着华夏大地思想的儒家圣学。 按照儒家圣学的说法,士农工商等级是森严的,农务才是国本,商业不过微末。 并且商业一旦大兴后,人心就会变得浮华奸诈。几百年的优良美好品德,就会被冲击殆尽,国将不国...... 对于这等说法,弘治皇帝和满殿的大臣信吗? 他们当然不......不得不相信啊! 从一出生就活在这种思想环境里,接受的教育也是这些。并且还有前朝以及大前朝的例子摆在眼前,你能不信吗? 你还不信是吗? 教导你的先生和周围同学都信了,你不信就是异类好不? 另外,你还觉得书中说的,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没关系,我们可以编啊,牵强附会往这方面引啊。 反正前朝、前前朝的人都死光了,你哪儿知道他们灭亡,不是因为没遵从儒家圣学组训? 一下子,暖阁再次寂然无声。 弘治皇帝心中也再度纠结起来:一方面,是何瑾所作所为带来的实打实功绩;另一方面,是自己的情感和理智在叮嘱自己,这些都是旁门左道,短期内见效极快,可后果却不堪设想...... 是大胆尝试,还是因循守旧,做个守成之君? 嘁......这还用问嘛,当然是选择后者了呗。 毕竟换成那等有魄力、意志力坚定的皇帝......嗯,早在何瑾蹦跶之前,就砍了这种家伙的脑袋。 正是因为弘治皇帝老好人的性子,才会一直容忍何瑾这样的异类。但同样的,也容易受惯性思维的影响,举步不前扯后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殿外一位待诏翰林又过来了。 他一脸凝重地汇报道:“启禀陛下,淮安盐司同知何瑾派人送来了一杆火铳,还要令使者亲自给陛下及众位大臣演练一番。” 顿了一顿后,才咬了下牙,豁出去一样壮胆言道:“何同知说,此事攸关大明的生死存亡!” 第六二四章 命苦的朱厚照 乾清宫后花苑的一处草地上,弘治皇帝和一众大臣,面色怪异地看着一支火铳。刘火儿则恭敬地站在一旁,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但仔细看他的神情,就可以发现他其实在努力憋着笑。 因为这个时候,弘治皇帝和那些阁老大臣们,一个个对那鸟铳摸来瞧去的。跟他当初从磁州到京城,看啥都觉得稀奇一样。 不过,毕竟是执掌四海的大明皇帝,霸气还是有的。 弘治皇帝最后比划了几下,便狐疑又轻蔑地言道:“就这么区区一杆火器,何润德也敢说攸关大明生死存亡?” “简直危言耸听!”张谊就见缝插针,紧随其后。 虽然他并不知道,何瑾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却清楚知道一点:别管他要整啥,反对就对了...... “回陛下,这绝非危言耸听。而且,潘巡抚也是这样认为的。”刘火儿赶紧正身,认真回道。 刘健闻言还是不太相信,更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道:“此物比起我大明的火铳来,的确怪异了些。但若说什么攸关国朝存亡,确实太过了。” 说着,老头儿还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眼睛,似乎想看看空洞洞的枪口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刘火儿一下脸就白了,跳了起来叫道:“阁老小心,不能这样啊!” 为了演练顺利,他可提前灌好了弹药。而这会儿摸着扳机的还不是刘健,而是谢迁,要是不小心扳那么一下...... 谁料原本还不敢乱扳的谢迁,却因为他的这声突然提醒,吓得冷不丁儿就.....手指扳了下去。 ‘砰’的一声,一团硝烟立时从枪口冒出。 好在刘火儿提醒及时,刘健已挪开了铳管。然后就惊骇看到,炙热的铅弹从铳口喷出,一下斜打到他身后的琉璃瓦上,将宫墙檐上的狻猊瑞兽雕像,击个了粉碎。 随着这一声枪响,后花苑的飞鸟也一下惊得飞了起来。首辅阁老刘健老大人,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过老头儿的脾气,就是那么的刚强。明明后怕不已,还强撑着来了一句:“此物......好生犀利霸道!” 谢迁也慌了,赶紧上前扶起刘健,致歉道:“刘公,晚辈不是有意的。那火铳无火自鸣,实在太过诡异了些......” 这时候,看到刘健的确没事儿的弘治皇帝,从刚才的话里听出了端倪:“无火自鸣?......火铳无火怎可能打响,莫非有妖祟作怪不成?” 刘火儿便上前收起鸟铳,解释道:“陛下,诸位大臣,这点就是何大人惧怕之处。它并非无火自鸣,而是被人改造成了自来火,扳动扳机时便有,不需要的时候就不用有。” 说着,又目视弘治皇帝,示意自己要演练一番。 弘治皇帝当然挥手同意。不过因为刚才‘走火’的缘故,大臣们赶忙唤来了一队侍卫,筑起一道厚厚的盾墙...... 刘火儿就迅速装弹上膛,瞄准后当即命中五十步外的靶心。随即又是一套装弹上膛的动作,一枪接着一枪,足足打了三枪后,才停了下来。 可这三枪打完之后,弘治皇帝和一众大臣都面面相觑。 随后张谊就开口了,一头雾水地言道:“火铳难道不就是这样的吗?如此平平无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何润德竟然还说关乎大明.......” 话还没说完,马文升忽然就大喝了一声,道:“夏虫语冰,简直贻笑大方!” 当下,也不管张谊如何面色铁青,便挥手让东宫侍卫拿来了一杆神机铳,道:“陛下,何润德确有先见之明,居安思危,乃国士之才!” 说着,又解释道:“陛下请看,那鸟铳比起我大明的火铳来,不知先进了几许。首先那鸟铳前有准心,后有照门,构成了瞄准装置;其次设计了那等弯形铳托,发射者可将脸部一侧贴近铳托瞄准。” “还有就是铳管比较长,射程较远,杀伤威力也大。最重要的是那等自来火的击发方式,不怕风雨、无须事先火绳点火,发射速度是神机铳的三倍......” 说到这里,马文升才指了一下刘火儿,问道:“你刚才特意打了三枪才停,就是想说明神机铳开一枪的时间,能让鸟铳打三枪,对吧?” 终于来了个懂行的,刘火儿当即收枪一躬身,言道:“尚书大人所言极是,这鸟铳的优良之处,大人皆一处不漏指了出来。” 然后,张谊就是不服气......当然也不全是不服气,主要是他从未接触过军务,根本就不懂:“纵然如此,就凭这一杆鸟铳,大明能有什么凶险?” “哼,简直冥顽不灵。”这时候开口的便不是马文升,而是杨一清。 人家也是带过兵的,当即便反驳道:“不要忘了,这杆鸟铳是从倭寇那里缴获过来的!尚书大人可以想想,如今倭寇手中只有五十杆鸟铳,可几年后便可能人人手持一杆。” “届时,难道尚书大人要我大明的将士,拿着远不及鸟铳的神机铳和弓箭,去跟倭寇拼命吗?” 说着,杨一清犹嫌气不过,又补充道:“万一还是风雨交加的天气,神机铳无法发射,弓箭费力又射不了多久.......尚书大人你来告诉我,那仗该怎么打?” 张谊被人如此奚落,下意识作怒想要辩驳。 可还未开口,刘大夏也说话了,语气凝沉:“恐怕还不止如此,润德已然说了,这鸟铳只是倭寇从海外买过来的。届时海外那些番邦蛮夷也拿着此物,祸乱我大明,我等又当如何?” 刘大夏刚讲完,刘火儿就接口了:“陛下,诸位大臣,何同知还说了,这鸟铳不过番邦蛮夷的淘汰货。” “人家用的都是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直接从后膛填装弹药,只需叩动扳机就能随时随地发射的来复枪......” 话音落下,弘治皇帝和一众大臣面色更加僵硬。 就连不服气的张谊,此时也有些开窍了:似乎、好像、大概一大堆的番邦蛮夷,拿着辣么厉害先进的火器过来,我们大明根本没法儿打哈。 这样说的话,还真关乎大明的国运,社稷安危...... 这一下,神情凝重的弘治皇帝,还是转向了牟斌,下令道:“让你的跑一趟,带着朕的手谕,将那小子......” 话刚说到这里,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又急匆匆传来。 这一刻,弘治皇帝和一众大臣都傻了眼,心中不由想到:不会这么寸吧,难道又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接着就看到朱厚照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蹦跳着大叫道:“父皇,诸位有好消息啊。大哥不知怎么弄了百艘的战舰,开到了天津卫......” 弘治皇帝和众大臣已看过淮安捷报,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儿。 一听原来是这个,当时那表情......嗯,怎么说呢,高兴反正看不出来,反而都很奇怪地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这才反应过来,惴惴不安地问道:“父皇,诸位,这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嗯,是好事儿......”弘治皇帝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邪火儿,反正看到朱厚照后......竟然开始钓鱼执法了,笑眯眯地问道:“照儿,那么多的战舰,还是从倭寇手里偷过来的,你想不想去看看?” “想啊!”可怜的朱厚照真是太傻太天真,一听就上当:“孩儿跑过来,就是想跟父皇说这事儿的,父皇这是......准了?” “嗯,准了......”弘治皇帝就忽然冷笑一声,道:“准打你十板,让你整日不思正务,一天到晚净想着出宫去玩儿!” 第六二五章 为什么不练小号? 归心似箭,快马加鞭。 乘船北上之后又骑马,一路欢快向着北京城跑去。道路两旁的树木和风景飞快倒退,何瑾的心也不由自主飞扬起来。 离京城差不多快半年了,久到对这个已熟悉的城市又变得陌生起来。不过很奇怪,此番再回京城去见那些熟悉的人,他并没多少情怯的感想,只有满心火热。 毕竟这个地方,就是他大航海的起点! 说实话,在明朝上蹿下跳的日子,何瑾已感到有些无聊了。斗来斗去的,还是窝里儿边抢食那些戏,一点伸手向外刨食意识都没有。 另外就是王权时代再遇到宽容的君主,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实现胸中的抱负。种种时代观念掣肘和来回不断的权力倾轧,让他应对起来都觉得有些乏味。 也就是这个时候,淮安闹倭寇一事,让他将眼光瞅到了海外。那里,才是能够远离朝堂纷争,带着大明走向时代前沿的地方。 可就当想着尽快摆脱这些的时候,离城门还有二十多里,却发现大明太子朱厚照竟亲自在等着自己。 “来了,回来了,快敲起来,鞭炮放起来!”一看到何瑾的人影儿,朱厚照就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然后那欢迎仪式......嗯,怎么说呢,又弄得跟谁家娶新娘子一样,什么杂耍、舞狮、欢门彩路啥的,反正怎么闹腾怎么来。 何瑾对此当然心生感动,同时也忍不住想吐槽。 潘蕃却一下激动了,赶紧下马整理了下袍冠,迎着朱厚照就小跑过去:“太子殿下二十里外相迎,真是令微臣......” 话刚说到这里,就看到一脸欢天喜地的朱厚照,眼神儿都没瞟就错着跑过了潘蕃的身子,来到何瑾面前。 何瑾这会儿都没来得及下马,朱厚照就连珠般问道:“大哥,倭寇到底长啥样儿?听说他们一个个凶悍猛恶,杀人如麻.......还有,那百艘战船你是怎么,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偷走的,打仗也能那么搞笑?” 当着潘蕃的面儿,何瑾就很无奈地向朱厚照行了一礼,然后高声对着朱厚照的侍卫随从,以及围观的百姓们言道:“殿下如此出城相迎,真是折煞我等。如此可见大明太子对将士一片爱护之意,微臣叩谢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看这种架势,朱厚照立时也反应过来了。 立马收起自己刚才小迷弟的模样,右手抚胸、左手托腰摆出一副老成威仪的姿态,同样高声回道:“何卿言过了,将士在淮安浴血奋战,扬我大明国威,此乃祖宗社稷保佑的幸事。父皇闻之喜不自胜,孤身为太子,前来迎诸位有功之臣,也乃份内之责。” 两人这么一对台词,身旁的潘蕃就傻眼了:这,这.......怎么还挺像回事儿?只不过,主角不应该是我这位巡抚吗,为何成了那小子? 然后,他就......更傻眼了。 因为何瑾这会儿正用眼神儿,瞟着自己向朱厚照示意。大明太子见状,才不情愿地又来了一句:“嗯嗯,那个......潘爱卿指挥若定,绸缪帷幄,也是辛苦了。” 潘蕃忽然有些想哭,当然不是被这句话感动的,而是被气的:殿下,你要是不想这样,其实不用勉强的。你不说我也没事儿,说了反而让微臣很受伤啊.......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大明太子就是这么个货,退是退不了了,陛下和皇后也没再练个小号的意思,只能含着泪认了:“殿下谬赞,微臣惶恐......” 然后话还没说完,就听朱厚照小声对着何瑾道:“大哥,这总该行了吧?.......你快跟孤说说,倭寇到底长啥样,淮安保卫战是咋打的?” 一瞬间,潘蕃就想拼着被弘治皇帝臭骂,也要劝他再练个小号...... 反观何瑾对此处理倒是游刃有余,亲昵又不失规矩地小声吐槽道:“殿下,倭寇的事儿老有意思了。不过现在时间不够,殿下能先告诉微臣,陛下是个啥想法?” 一听这个,潘蕃登时眼睛就眯了起来,侧耳倾听:此番回京述职,他当然已跟何瑾串通......呃,商议好了,哪怕拼着头上的官帽不要,也得想方设法让大明开海!最不济,得让何瑾执掌大明市舶司,打开一扇看向海外的窗户。 这是他,身为一位忧国忧民士大夫的觉悟和使命! 然后潘蕃也知道这会如何千难万难,且难中之难的就是弘治皇帝态度。若弘治皇帝根本不以为意,两人恐怕就要跟飞蛾投火一样。 尤其此刻两眼一抹黑回到京城,能提前从太子殿下这里打探下情报,自然是极好的。 朱厚照果然对何瑾毫不隐瞒,絮絮叨叨地幽怨言道:“大哥你可别说这个了,前些时日你送来一杆鸟铳,让父皇一肚子邪火都发在了我身上,亲手打了我十棍子......”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朱厚照一头的雾水,摊手道:“好像后来有场朔望朝参,大臣们分成了两派,吵得挺凶的。有的说什么‘祖宗不可法’,有的说‘万古基业不可轻变’之类。” “反正吵来吵去挺烦的,我就没怎么理会。”说到这里,朱厚照就歪了歪头,又交代了一个小细节,道:“不过此番出城迎接大哥,是父皇亲口准许的。我上次挨了打都没敢提,不知父皇怎么吃错药了,竟然主动要我来......” 听完这些,何瑾望着朱厚照这张无辜稚嫩的脸,忽然心中有些叹气:这孩子......打得还轻啊! 朝议都吵翻了那么重大的事儿,你身为以后的大明帝国企业继承人,居然嫌烦懒得理会? 还有,吐槽你爹吃错药这话......唉,真是打得你还轻。 然而,这事儿换成神通广大的他,也没的办法。还是那句话:退货不可能了,皇帝和皇后也没练小号儿的意思。 好在絮絮叨叨的一番话中,何瑾还是听出一点有用的消息。 就是淮安捷报不算啥,汇报上去的盐业弊端啥的,还有倭寇跟沿海百姓官绅、甚至朝中大员有勾结这消息,也没掀起多少风浪。 只有海外毛子弄出了更先进火器这一条,让大明高层震惊惶恐不已。 挺......郁闷的。 四件事里只有那么一件是假的,却只有假的有了效果。果然自古真情留不住,向来套路得人心...... 算了,有套路总比没套路要好,至少自己知道了,哪里会是突破口。 想到这里,何瑾就微微一笑,道:“殿下,那咱这就进宫吧?” “还进不了宫,父皇这两天不打算接见你们。”朱厚照这就摆手,然后解释道:“好像父皇跟众位大臣吵来吵去,别的都没个定论,就淮安大胜一事,父皇决议要去祭祀太庙。这两日礼部和宗人府正在弄这件事,钦天监推算后天才是黄道吉日......” “要去太庙祭祀?”何瑾细细品砸这个举动背后的用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他很清楚明代对祭祀这等事十分看重,能上升到关乎天理民心、江山动乱的高度来。淮安战事嘛,说够资格也够,说不够其实也不够,偏偏弘治皇帝要大张旗鼓折腾一番...... 托着下巴想了半天,何瑾才最终深深一点头,开口道:“嗯,我看此事不简单。具体如何个不简单法儿......呃,还没看出来。” 等了半天的朱厚照,发现只等来这么一句废话,当时就鄙视了:“嘁......大哥也不过如此嘛。真不知道就你这样的,怎么打赢倭寇的。” 这下何瑾就胸中忍不住狂吐槽:你个连迎接仪式都弄得跟酒楼开张的没品位家伙,还鄙视起我了? 我,我......算了,退货也退不掉,皇帝和皇后也不练小号,我还是忍着吧。 第六二六张 卧槽,太厉害了! 对于祭祀太庙一事,何瑾真心没啥感觉,更别提会觉得如何荣幸。 毕竟那是老朱家的祖宗,又不是他家的。另外祭祀前就要斋戒铜人,然后五更天开始祭祀,四更天的时候就要起床...... 披星戴月起来后,穿着繁琐的祭服随官员们一同走过金水桥,在大戟门前候着.......这个时候,何瑾更郁闷想吐槽了。 因为午门上朝之前,就算大冬天大家也能跺跺脚聊聊天儿,怎么也有些趣味。可祭祀太庙就不同了,是极为庄重的一件事。 你还想聊天儿? 呵呵,去大牢里跟那些囚犯们聊吧! 百无聊赖的何瑾只能一会儿瞅瞅英国公,然后瞟瞟保国公啥的,反正弄得这些人一个个不知他想干什么,只能瞪着牛眼干着急。 再之后......他就觉得不无聊了。 好不容易转得眼珠子都酸了,弘治皇帝才姗姗来迟。紧接着祭祀流程何瑾也不用管,反正有鸿胪寺的官员负责主持,跟着官员有样学样就行。 于是抱着瞧个新鲜的念头,他将整套中祀的流程看了一遍。得出结论是......自己猜测果然是对的,真没一点意思。 乐奏的《敕平之章》、《敷平之章》、《绍平之章》以及最后的《光平之章》和《佑平之章》都让人感觉昏昏欲睡的,提不起一点精神。 好不容易要来个干戚之舞,结果那舞跟后世的太极拳一样,缓慢悠扬。让抱着跳广场舞心思的何瑾,好生失望。 剩下什么司帛献篚,司爵献爵,司祝奉祝版跪念祝文,何瑾更是听得如狗眼看星星,一脸迷茫。祝文也不知是赋还是什么格式,反正佶屈聱牙,辞藻很华丽的样子...... 终于折腾了一上午,饿得肚皮贴后背,才终于等到了‘礼毕’两个字。 然后看众官员也都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他才知道吾道不孤:果然,就算嘴上都说敬天法祖,孝道为先,也没几个官员觉得参加这仪式,有啥好荣幸的...... 可就在打算回去吃饭的时候,萧敬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旁:“小子,陛下让你去暖阁一趟......” “暖阁里的饭......”快饿晕了的何瑾,满脑子都是吃的。一想暖阁的饭还不如自家好吃,下意识都想拒绝。 然后就看到英国公、保国公那些被他之前骚扰的大佬,正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忽然就转了口风:“陛下赐宴,微臣荣幸至极,感激涕零......” 到了暖阁,才发现不是自己一个人。 潘蕃也被传唤了过来,而且率先被叫了进去,出来后神色凝重,看着何瑾就摇头叹息的样子。 “潘大人没事儿,不就是没留你吃饭嘛,暖阁的饭其实也不咋滴......”何瑾想了想,就安慰了人家一句。 谁知潘蕃一下就急了,怒道:“你知道个屁!淮安那些盐务弊端,还有倭寇袭扰大明沿海内情,老夫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可听陛下的意思,还是想着守成为上.......大明江山社稷危矣!” “呵呵......”听了这话,何瑾就笑而不语了:弘治大叔如今越来越会当皇帝了,以前可没这么蔫坏的。 太庙祭祀一事,他之前没瞧出啥端倪。但随后跟张懋、马文升等人串联了一番后,就猜出了弘治皇帝的那点花花肠子。 很明白,这次潘蕃和自己回来,肯定是要跟张谊为首的晋商集团斗一斗的。斗争的焦点无疑会从大明盐业引到勾结倭寇,继而再到大明要不要开海一事上。 假如何瑾这里闹赢了,弘治皇帝就能拿出祭祀太庙来说事儿,言大明祖宗威仪不可辱,祖宗九泉有知,也会赞同不孝儿孙做法云云的。 可假如闹失败了,弘治皇帝就会继续当他那个守成之君,还拿祭祀太庙来说事儿:大明不该讲孝道嘛,朕去祭祀一下也错了吗? 简单来说,这就是在溜肩膀:反正送死你们去,朕也不替你们背锅,朕就要当一朵纯洁的白莲花...... 然后到了暖阁,何瑾就发现更有意思了:三位内阁大学士竟然不在,除了一些必要内宦和史官之外,只有一个傻不拉唧的朱厚照。 两人飞速对了一下眼神儿,何瑾随后就看明白朱厚照的意思了:大哥别问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突然被叫到这里来的...... “微臣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废话不多讲,马屁先奉上。然后笑着抬起脸的何瑾,瞬间就僵了:“陛下,那玩意儿可不能瞎指啊!” 没错,这个时候他抬起头,便看到端坐在龙椅上的弘治皇帝手拿着鸟铳,脸贴在铳把正瞄准着自己。 听了何瑾这话后,弘治皇帝就抬起了鸟铳,冷哼了一声:“你送来的这玩意儿不错,以后朕看谁不顺眼,直接一铳毙了他,倒也省事儿。” 接着,他似乎又很不耐,再度瞄准何瑾问道:“海外那些番邦蛮夷的火器,当真已这般厉害了?为何朕命人从市舶司私买回来的鸟铳,还是需火绳点火?” 大明皇帝当然不是那么容易骗的,最起码也知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道理。何瑾送来改良鸟铳后,他当即命太监联络市舶司,采购了一批。 可秘密弄回来后,才发现跟跟送来的这杆不一样。 但出乎意料的是,何瑾对此似乎并不震惊,反而淡然回道:“陛下,我们跟蒙郭勒津部落以及那些瓦剌部落做生意,可曾向他们出售过大量的铁器?” 这话答非所问,弘治皇帝却一下明白了何瑾的意思:铁这玩意儿可是战略重资,大明当然不可能随意出售。同理鸟铳也一样,因为先进厉害,自然很难买得到。 紧接着,何瑾又继续开口,道:“陛下,其实比较一下,就可看出臣送上来的那鸟铳,跟采购的鸟铳是同一系列......呃,就是大同小异的意思。” “而这说明了什么?恰恰说明人家海外有了改良的利器,才会将淘汰的火绳鸟铳贩卖呀。”这时候,他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反问道:“否则的话,市舶司应该连火绳鸟铳都买不到才是......” 这话纯粹就是胡说了。 欧洲那边儿以商为本,跟大明以农为本一点都不一样。而且大航海时代之前,那里打得乱糟糟的,走私军火当然是越先进的越值钱。 可弘治皇帝一辈子别说出海,连北京城......不,可能连皇宫都没出去过,哪会知道这些?自然只能以己度彼,认为何瑾说的有道理。 “也就是说,朕手中的这杆鸟铳,其实是倭寇寻了特殊渠道才弄来的......呃,按你的话说,是系列的最新版本?” “不是,据说还是淘汰货。人家那边儿用的,都是后膛装弹、有膛线的来复枪。”仗着大明没人能揭破自己,何瑾说瞎话是一点都不脸红眨眼,气势足足的。 这是弘治皇帝第二次听到‘来复枪’了。但没等他开口,朱厚照就来了兴趣:“大哥,来复枪很厉害吗?” 当着他老爹的面,何瑾就很恭敬认真地向朱厚照回道:“不怎么厉害的,殿下。就是功夫再高,二百步外一枪放倒,而且人家随手还能再装个子弹......基本上指谁谁死,二百步内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都,都这样了,还说不厉害?”朱厚照嘴巴都张大了,不可思议地看向何瑾。 何瑾就还是很认真、很恭敬地回道:“真不厉害的,比起人家的佛朗机炮来,一铳才死一个人。但人家那炮一炸一大片,砂石飞溅,天崩地裂的,来复枪简直就是个弟弟。” “卧槽,太厉害了!”朱厚照一想那场景,就觉得帅呆了。 然后他就没发现,老爹弘治皇帝的脸,先是惨白得不像话,随即又看向他气得涨红:朕特意将你唤来,是想要你知道外面如何群狼环伺,大明危在旦夕的,可不是让你来喊‘卧槽’的! 然后跪着的何瑾,也忍不住微微笑了:呵呵......感谢陛下找来这位好助攻啊。另外,大明江山可是你们老朱家的,还想玩儿溜肩膀? 崇祯倒是挺会这一套的,然后煤山那颗歪脖子树,就跟他挺配的。 第六二七章 大明鸦片战争...... “润德,这些传言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沉默了许久的弘治皇帝,声音有些动摇地向何瑾问道。 这时候朱厚照也开口了,惊慌不已地问道:“没错啊,海外番邦蛮夷火器那么厉害,要是杀入我大明疆境,我等当如何应对?” 然后弘治皇帝和何瑾都瞟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你现在才反应过来’的眼神儿。 随即,何瑾拿出捕风捉影的本事儿,胡诌道:“不瞒陛下,臣到淮安后接触了一些市舶司的人,这些消息都是从他们那里听来的。” 话说到这里,弘治皇帝就望了望身后的萧敬。 派去采购鸟铳的人,就是萧敬的手下。此时他便躬身言道:“回陛下,奴婢那些手下的确打探了些消息。” “不过消息都千奇百怪,有说在海外见过麒麟玄武的;还有一种祥瑞作物,亩产可达三十石。另外海上有妖物诅咒,不可久呆,否则便会全身高热出血而死......” 絮絮叨叨一大堆,有了这样的铺垫后,萧敬随后才说道:“至于火器的说法,消息更是庞杂难以判断。” “何同知说的那些线膛枪和后膛枪,还算是有边影的。至于没边没影的,竟说有一种神器可连发不断,只要子弹足够,无坚不摧、杀人无算......” 听着这些消息,低垂着脑袋的何瑾,不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其实仔细分析这些消息,便可知有真有假。有意思的是,大部分都还是真的:麒麟其实就是长颈鹿,朱厚照当皇帝的时候,就有人特意进贡了过来;玄武龟应该是加拉帕戈斯象龟,那龟老大的个儿,真跟玄武有些相似。 至于亩产三十石的祥瑞作物,不是土豆就是红薯。还有久在海上航行死掉的,应该是得了败血症,全身发热黏膜出血...... 但这些就算是真的,也已被传的神乎其神。究其原因......是人类的八卦属性啊! 作为大明与海外的唯一窗口,市舶司那里的家伙免不了吹些牛,听的人再添油加醋一番,消息可不就变得神奇甚至荒诞。 一般情况下,百姓们听个乐子也就算了。 可何瑾却将鸟铳改良成了燧发枪,相当于在现实和荒诞之间,架起了一道桥梁。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难免就会联想:不错,大明火铳才是那衰样子,可这鸟铳已十分先进了。并且这鸟铳还是海外的淘汰货,那人家的火器更厉害,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到了这个时候,弘治皇帝的心其实已经乱了,但总算还能沉住气。 朱厚照就不行了,咋咋呼呼地慌了起来:“这样听来,海外火器比咱厉害是真的了......现在他们的船还没划到咱大明,可等他们来了之后,发现咱大明物华天宝、富庶繁华,拿着那等先进的火器来抢怎么办?” 然后他就看向弘治皇帝,幽怨无比地说道:“父皇老说我以后会是个亡国之君,我以为是我说贪玩把江山给玩没的。” “可想不到,根子却出在父皇这里。他这会儿就打不过人家海外番邦蛮夷了,到时候一逊位让我顶上去,我可不就留下了千古骂名?......” 一听这个,弘治皇帝这个气啊: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小畜生! 朕是那样的人吗? 假如真到了那一刻......呃,好像也只能学宋徽宗了吧? “殿下,你想多了......”好在这个时候,何瑾就摆手了,道:“事情应该没那么严重。” 弘治皇帝一听,心中不由升起了希望,道:“不错,海外茫茫无穷无尽。说不得百年之后,那些番邦蛮夷也寻不到我大明.......” 这下何瑾连嗤笑都觉得没意思,只是摇头叹气言道:“陛下,秦汉时都没听说过火器,现在不也有了?” “另外唐宋时番邦蛮夷已知有华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大明只是不出海,焉知海外蛮夷其实已寻到了大明?” 然后,他又摆事实道:“若陛下仔细对照一番,便可发现以前唐宋史书中,记载的多是高鼻深目的阿拉伯......呃,也就是大食人。可到了我朝时,金发碧眼的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已开始增多。” “陛下只要有心打探一番,便可知两者根本不属于一个番邦。而善造火器航海的,就是那些金发碧眼的人种......” “那,那还等什么,赶紧下令将大明的那些人种全都杀掉!” 一听这个,朱厚照就又叫唤了起来,道:“省得他们回去后,召来那些开着坚船大炮的国人,抢了我们大明......” 这种话何瑾都懒得答。 弘治皇帝就已气得呵斥起来,道:“休得胡言!......若是按你这样来,那些人原本还不会与我大明为敌,反倒被你主动挑起了战争!” “杀又不能杀,等着只有死......那,那大哥为何还说没那么严重?” “因为真没那么严重......”何瑾就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分析道:“微臣打探过了,那些人其实就是逐利而来。真说颠覆我大明王朝,亡国灭种,他们也没那个本事儿。” 这话弘治皇帝当然是认同的,毕竟大明疆域辽阔,且人口亿兆,王朝又养士百年,恩泽总是有的。就算蛮夷火器精良,也不可能轻易颠覆大明江山。 但何瑾随后的话,却让弘治皇帝又心惊肉跳起来。 “按照微臣的推算,他们应当会仗着船坚炮利,轰开我大明的沿海港口,逼迫大明同他们贸易。” “贸易?......贸易就贸易吧,大不了做生意赔一些,没啥大不了的。”听到这里,朱厚照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何瑾就笑了,道:“不会赔的,大明反而还会大赚一笔。” “殿下也说了,我大明物华天宝,富庶繁华。丝绸、瓷器、茶叶这些,都是海外那些蛮夷见都没见过的好玩意儿,可他们除了船坚炮利之外,能有啥东西跟我们交易?” “那,那不挺好吗?”听到这里,朱厚照就疑惑了:番邦蛮夷废那么大的劲,就为做生意给咱送钱来了? “对我们来说是挺好,对他们而言就不好了。他们光赔钱不挣钱后,自然会想些歪门邪道出来。” “臣就听说他们会贩卖一种福寿膏,让人吸食了上瘾。然后什么都不想做,哪怕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也要吸上那么一口......”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朱厚照听着就摆起了手,大咧咧笑道:“大哥净是会说笑,那东西听起来,就是传说中才有的迷魂汤嘛......” 谁知这个时候,萧敬却突然插嘴了,面色凝重道:“殿下,的确是有那等东西的。据老奴所知,白莲邪教就有类似的药物,用以迷人心智。” “当初何同知捣毁白莲邪教的时候,便查获过那等药物,唤作‘极乐丹’。只要连续不服用便会百爪挠心、生不如死......” “没错,就是那玩意儿。”何瑾越发心中暗喜,感慨神助攻一个个都来全了:“其实那玩意儿吸食更容易上瘾,白莲邪教显然还不如番邦蛮夷精通。” “到时候蛮夷就会大肆向大明倾销鸦片......呃,就是那等福寿膏。任凭什么忠节烈女、无欲君子,都会拱手将家产奉送。” “那个时候,什么忠孝节义、父母亲情、礼教纲常全都会败坏堕落。大明亡不了国,却会永为蛮夷的附庸傀儡,向其输血奉送财物......” 第六二八章 说好的君臣之道呢? 听着何瑾的假设分析,弘治皇帝的面色,愈加惨白疑惑。 疑惑是因为,事情明明还没发生,何瑾却仿佛已经历了过了一般。不仅说得极为详细真实,连因果逻辑、形势走向,都没什么错漏。 惨白是因为,他无法想象那个可怕的世界:向来自诩泱泱大国、天朝上邦的大明,会礼仪尽丧,神州崩乱!人人沦为任其侵辱的走兽虫豸,比亡国灭种更甚。 真到了那个时候,莫说对不起大明的列祖列宗,就是华夏千百年的文明灿烂也一朝尽毁。子孙后世......若还有子孙后世的话,该如何看待那段屈辱的历史? 而这一切的开端,就是这么一杆鸟铳? “陛下,当然不会仅是这么一杆鸟铳。”看到弘治皇帝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何瑾就语重心长起来,道:“其实这也不是,一些倭寇打家劫舍的事。” “这些都不过只是一个细细的线头,在往后的长线历史里,才牵动着整个时代,牵动着改变华夏的变局。” “那个新时代的名字,就是大航海时代......” 说到这里,何瑾才挺起了胸,凝肃认真地言道:“微臣看过几遍大明的疆域图,不得不说,大明的疆域实在太辽阔了。一丈长宽的厚纸上,也不能详细画出详实的疆域。”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他也是看过疆域图的,在疆域辽阔这点上,自然极为认同。 “所以大明疆域之外的地方,我们真的懒得再去了解。毕竟陛下统治着如此偌大的疆域,心胸就已要如天地般广袤,日理万机不见得能顾及周全。” 可就在弘治皇帝更加入耳入心后,何瑾忽然话锋一转,道:“但也因为如此,茫茫海域之后的是什么,我们其实是不清楚的。” “我们不清楚那些番邦蛮夷到底来自何处,究竟在大洋彼岸的哪一块儿。也不知道他们的习俗、历史、科技人文等等一切......” “但有一点我们不得不承认,他们同我们一样是人。就算不知孔孟教化、不读四书五经,却也是同样长着脑袋、有着智慧的人类。” 话音娓娓如溪流,淌入大明今后的两代皇帝耳中。就算心乱如麻的朱厚照,也忍不住侧耳倾听起来。 “有智慧就会发明,不会发明也会借鉴。纵然我们比他们领先了好几步,但他们也不是傻子,反而会借鉴着我们的先进,去武装提升自己。” “我们最先发明了火药,他们已拿去了几百年;我们最先发明了司南,他们用在了船舰上指示方位;最重要的是,我们百年片板不得下海,他们显然不同,正积极组建着船队,探索国家之外的地方。” “成祖之时,大明舰队远达马六甲海峡、六次停靠。如今已将近百年过去,陛下有没有想过,那些我们只以孔孟儒道来片面评价为低劣的番邦蛮夷,已用火药和司南,探索了大片的茫茫海域,包括大明从未知道的地方?” “探,探索那么多地方,究竟有何用?”听到这里,朱厚照又忍不住开口了:“还不如固守自己的国土,那样岂非相安无事?” “殿下,话不能这样说。” 谈起这个何瑾就苦笑了,道:“那些蛮夷,我们最看不起的,就是他们不识孔孟之道。但最可怕的,也正是他们可不会跟你讲礼......” “就如微臣适才所说,他们可以用坚船利炮,轰开一个紧闭海门的国度。用卑劣的手段攫取那个国度的财富,源源不断将最好的财物运到本国。” “天长日久,就会强者恒强、弱者恒弱。最后人家的国度无可匹敌,傲视五洲四海,殿下又有什么办法?” “孤,孤跟他们拼了!”说起这个,少年的毛躁和不计后果就显露出来了。 然后弘治皇帝听着愈加烦躁,再度呵斥道:“你拿什么跟人家拼,还不是要拼武备!可大明武备不及人家十分之一,人家一人可杀大明将士十人。最后拼尽了大明所有将士性命,国土财物还不是人家的?” “我,我......”朱厚照一下就傻眼了,愣愣看着何瑾道:“大哥,你肯定是有法子的,对吧?” “有啊。”何瑾就丝毫不藏着掖着,干脆至极地说道:“他们以不要脸的武力巧取豪夺海外,咱也可以那样嘛......” 说着看弘治皇帝的脸色不对,又赶紧转口道:“呃,也可以不那样的。但不管怎么说,前提都需要积极改良武备、开放海禁,也造宝船出海去。” “这样师夷长技以制夷,就可以凭着大明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追赶上去。到时候咱也船坚炮利,还人多势众。遇到他们就让学孔孟之道,不学会之乎者也就揍他们,揍得次数多了,自然就懂规矩老实了。” 说到这里,何瑾忍不住就笑了,道:“其实所谓的霸道,就是他们那样揍了后啥也不管。不过咱们奉行的是王道,揍一顿再改造嘛。” “哦?......”朱厚照这会儿双眼就亮了,骚话也出来了:“哟西,大哥你滴这个法子,大大滴好!” 可这会儿弘治皇帝的脸,就青绿得跟西瓜皮一样,深深意识到将朱厚照和何瑾弄一块儿,啥家国大事都能让他们给谈歪了...... 师夷长技以制夷倒是有些道理,可霸道,王道是那样的吗?简直......呃,好像仔细想想,就是那么回事儿。 呸! 连自己都被带歪了。 不过开放海禁,那可是打破祖制的天大之事,而祖制这个东西......呃,这种理念可跟儒家治国理念中的尚古奉孝,是牢牢绑在一起的。 身为子孙后人,竟敢杵逆祖宗的法度......倘若人人如此,哪还有尊卑长幼之分?尊卑长幼都没了,君臣之道岂非也能打破? “陛下,别动不动就这么发散联想嘛。咱先不说儒家理念里的那些愚孝有多可笑,就说孝道跟君臣之道有直接关系吗?相反,儒家说法里的孝,还有碍治国的啊。” “怎么可能?”这点弘治皇帝就不认可了,道:“至孝之人,奉父如君,连父命都不会违背,又岂会违背君命?” “那父命要他造反呢?......”何瑾就杠精上身了,不抬杠浑身痒痒:“臣记得儒家里说,尽孝才是绝对的根本。君有过,臣三谏而不听,则逃之。可父有过,子三谏而不听,只能号泣而随之。” “还有什么诸如,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可卷而怀之。却从未有什么父亲不对,儿子可脱离父子关系的......从这些角度来说,老爹要造反,儿子只能跟着一块儿上,而且还得尽心尽力,不能去向朝廷告密。” 听着何瑾如此诡辩,弘治皇帝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他也明白,这是何瑾给他提出的一个解决方案:把君臣之道跟孝道扯开,开放海禁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还是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最终摇头,道:“大明笃行儒家孝道已百余年,朕贸然改弦易张,定会引得群议汹汹。总不能......再当一次昏君暴君,打群臣的板子吧?” “不用不用,陛下这次不用那么麻烦。”何瑾就摆手,道:“这次陛下可以杀鸡儆猴嘛,反正那位礼部尚书也不能留了,干脆废物利用一下好了。” 这话一出口,弘治皇帝登时目光如刀,犀利地盯向了何瑾:你一个从四品的盐司同知,竟敢如此大言不惭,同朕密谋弄死一位正二品的尚书? 好大的胆子! 你......怎么知道,朕也想弄死他的? 不,不对啊.......明明是朕想让你动手,来干这脏活儿的。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你帮了朕一样? 说好的君臣之道呢? 第六二九章 有事臣子干 弘治皇帝是个老好人,但绝不是一个滥好人。虽说都是好人,但两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滥好人是不管什么事儿,能和稀泥尽量和稀泥,哪怕自己吃亏也没关系。但老好人是不触及原则上的问题,和稀泥就和稀泥了,可触及到原则上的问题,呵呵......听说过惹急了老实人,他们会更狠吗? 以张谊为首的晋商集团,所作所为无疑就触及了弘治皇帝的底线。 相比之下,何瑾其实在这点上就聪明很多:他从来不粉饰自己贪财,并且赚钱的同时,除了富裕自己,还能给皇家乃至整个大明带来了利益。 可张谊的做法,无疑就很不厚道了。 毕竟是王权社会,大明的盐可是姓朱的,全让他们晋商中饱私囊,还结成一张大网蒙蔽弘治皇帝,这已是罪无可恕。 尤其后来还勾结了倭寇,想用一府的倾覆来掩盖这等滔天大罪......简直丧心病狂! 虽说晋商集团也拿钱做了些好事儿,比如修桥铺路、建学兴教、施舍僧道丐贫、建造楼宇啥的。 可这样做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培养倾向他们的读书人,另一方面也是给他们攒人品,博取老百姓的好感......哦,好事儿全你们干了,好名儿你们也捞了,就哄着我大明皇帝一个人当傻子是吧? 哼,也不想想何瑾送上来一杆鸟铳,朕都知道派人去调查一番。难道贪墨大明盐税和通倭这么大的事儿,朕会视而不见? 况且人家何瑾那边,是证据一件接着一件,基本都板上钉钉了。而你们这边儿,除了拼命推诿、泼脏水之外,已基本上束手无策。 哼,故意晾着你们两派不动手,就是在等何瑾归来——只要何瑾出马,这个极其阴毒狠辣、无耻下作的臣子,一定会让朕称心如意的。 而且,朕此番还专门儿提前祭祀了太庙,进退自如。就等此时这一刻,稳坐钓鱼台看场龙争虎斗,何其美哉! 可惜,事情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自己的亲亲干女婿,这次好像不想替老丈人出头了。而且,还出其不意地逮住了朕的软肋...... 这就有些尴尬了。 “陛下,难道事到如今还想着抱残守缺,错失良机,给太子殿下留下个内忧外患的江山?”早已看破了一切的何瑾,看弘治皇帝好半天没吭声,又开口催促了一下。 这时弘治皇帝就很郁闷的样子:朕,朕不想出手,想让你把这事儿干了啊...... 最好干完这事儿,你还对朕感恩戴德。然后满朝臣工都恨你,你只有死心塌地跟着朕混。那些臣工们,也都只能指望朕来干掉你...... 帝王心术,讲究的就是这个嘛,既当了那啥还立牌坊,好事儿全是我们皇家的嘛。 可,可为啥你一点都不按套路来! “润德,朕记得当初你平抑铜价、改革军制、开通边关贸易,一桩桩一件件都办得极为漂亮,朕心甚慰。” “而整饬大明盐业一事,也是你主动提及,朕才力排众议擢你一级外调地方。难道此事,就没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憋了半天,弘治皇帝说了这番话。 言下之意就是:小子,你以前多懂事儿啊,啥事儿都办得妥妥帖帖的。而且朕对你也算不错,怎么此番这事你就不乐意干了? 何瑾一听就忍不住想乐:弘治大叔,你以为以前我愿意那样费心出力地干呀?还不是当初我无权无势,只能遵从时代的规则,哄着你惯着你,先让你看上我呗。 现在终于拿捏到能威胁你的点了,还想让我跟以前一样......呵呵,大明江山你又不会分我一星半点,所有荣耀权力也都是你的,我图个啥咧? 要不是看你人还不错,又把干闺女嫁给了我,我早造好宝船去南美洲了好不,哪有心情还帮你出主意管这破事儿? “陛下,开海一事攸关大明千秋万业,臣自当竭心尽力,为陛下尽忠效命。然微臣毕竟势单力孤、位卑资浅,唯恐力有不逮,一失足成千古恨,更遑论什么两全其美之策了。” 说到这里,看到弘治皇帝面露不愉之色,他又开口言道:“况且,微臣也觉得陛下一味宽仁,也令某些不臣之人忘记了陛下的威刑,才敢骄恣放纵,胡作非为。” “身为明君圣主,陛下当让臣子知晓哪些可为,哪些不可为。若不如此,史书又会如何记载陛下之雄才伟略?” “嗯?......”一听这话,弘治皇帝的脸色不由好转了不少:没错啊小子,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 利用你干掉张谊,的确能保住朕宽仁淳厚的美名。 可有得必有失,得了这个美名,史书上必然就不会记载朕的英武果断。而且事事都让臣子们干了,当那样的皇帝又有何乐趣? 更不要说,你这次又不是不帮着朕。咱翁婿联手对付那帮子包藏祸心的家伙,也是蛮有意思的嘛...... 想到这里,他当下就准备同意了。 可这个时候,朱厚照却忍不住嘀咕了起来:“我觉得当那样的皇帝,其实也挺好的。啥事儿都皇帝干了,那皇帝多累得慌?” “还不如让臣子们都干了,皇帝就想着吃喝玩乐。然后看臣子太闲了,敢多嘴劝谏,就再给他们找些活儿,那多潇洒痛快?” 顿时,何瑾和弘治皇帝之前,还有点儿的剑拔弩张气氛一下消散了。两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朱厚照,眼神儿一个惊、一个怒。 何瑾震惊的是:厚照啊,听你的意思,是想着以后当了皇帝,有事儿臣子干,没事儿......就干臣子? 弘治皇帝怒的是:朕,朕就生了这么个小畜生!就凭刚才这句话,断定他是亡国之君一点都不冤! 然后,商议如何对付张谊一事,也要先放一边儿了。 弘治皇帝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好半天后才从鸟铳上挪开,望着何瑾问道:“润德,按说你也是照儿的姐夫,此事总不能推脱吧?” “陛下......”老丈人都说到这份上了,何瑾就叹了口气,沉重开口道:“此事臣也什么好法子,唯有一个倒可以试试。” “什么法子?” “狠狠地揍,往死里揍!揍到他就算心里还是这样想的,以后也不敢说、不敢想。说不定克继大统后,他也不敢那么干了。” “大哥,不,姐夫.......咱俩不是一派的吗?” 朱厚照一下就傻眼了,幼小的心灵承受到了背叛的痛苦:“之前我一直替你说好话来着......你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 何瑾却一点都不怜惜,心中反而冷笑:你当了皇帝后,干活儿的肯定是我。可我辛辛苦苦为大明干活儿,你却想着....... 不行,趁现在还有人能教训你,就要狠狠地教训! 第六三零章 两处商议 “父亲,陛下此番去太庙祭祀,究竟是何用意?” 张家府中,张谊次子张遐龄忧心不已地问道:“为何事后又传唤了那个何瑾,是不是就要对我们下手了?” 张遐龄自幼不爱读书,可对做生意却十分感兴趣。正好张家长子张允龄天资聪颖,张谊便让长子读书上进,次子经营生意。 如此官商一家,几十年来仰仗着家里的权势,张遐龄的生意越做越大。正是在他的手中,张家渐渐垄断了大明的盐业,成为晋商当中的魁首。 “住口!”张谊其实心中更烦,呵斥道:“如此慌慌张张,除了自乱阵脚又有何用!”说着,又看向自己的长子,道:“允龄,你怎么看?” “圣心难测,孩儿委实看不出来......”张允龄早年亦经商,足迹遍半个天下,后用心攻读,学业长进,如今已为翰林编修,前途无量。 但就是这样的人物儿,此时也忍不住深深蹙眉,道:“按说太庙祭祀一事,当是陛下敬天法祖之意。可事后又唤了那个何瑾,也未见如何处置......” 听到这里,张谊也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圣心难测也就算了,偏偏磁州那个小子,更让人摸不清头脑。” “按说我们同他之间,已是你死我活之势。可他回京后也未见如何攻讦老夫,只是规规矩矩地去吏部述职,还拜访了他那个大哥讨论君臣之道和孝道,又邀请了不少朝廷重臣,商议开放海禁一事......” 张谊在朝中经营多年,耳目众多,已把何瑾这些时日的一举一动都打探清楚。 可让他想不通的是,这小子回京后做的事,桩桩件件都跟他们无关。似乎什么大明盐业和通倭之事,何瑾已不放在心中,就此不在乎了。 “父亲,何瑾狡诈多谋,切不可掉以轻心。” 张允龄却有着强烈的戒备,急切提醒道:“此人行事往往出人意料,说不定我等一松懈,他便会暴起伤人!” “不错,对付那等心思阴毒之徒,只有卸掉了他的权势,才会让人安心。” 张谊也极为赞同这点,吐露实情道:“其实这些时日,为父已联络了朝中不少大臣,皆对陛下近些年宠信何瑾极为不满。” “大明疆域辽阔,政务万千,陛下就算是九五至尊,可治理四海也得仰仗朝中众臣。老夫不信陛下会为了一介佞臣,寒了众臣之心!” “父亲所言极是。”张允龄又忍不住接口,道:“去年廷杖一事,陛下已大失臣心。且善后一事,多亏父亲从中周旋奔走,大明朝堂才能保持正常运转。” “当此生死存亡之时,只要父亲能让陛下看到朝中众臣的意愿,我等便立于了不败之地!” 说到这里,他又不免冷笑,道:“那个何瑾不是还想打破祖制,开放海禁吗?父亲正好借此机会,邀众臣造出声势来,届时陛下便当明白该如何取舍。” “而这,也是我等唯一的生机!” 此时张遐龄也听明白了,面色阴狠地补充道:“孩儿也将这些年,笼络的各地官员都发动起来,看那个何瑾还能如何应对!” ...... 比起张家府里这等如临大敌的商议,何瑾这里的商议就......奇葩了一些。 此时他一脸郁闷地看着,坐在自家檀木椅子上的潘蕃,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潘大人,这可是我家,不是你家坑头儿好不?” “你是官职比我大、资历比我老、三观也比我正,可这些都不是你赖在我家不走的倚仗吧?” 谁知何瑾这里郁闷,潘蕃更是恼怒不已,气愤道:“三天了,回京都三天了,老夫也整整堵了你三天的门,才终于堵到了你。” “你说这三天除了吃喝玩乐、访亲拜友之外,你还干了些啥?” 越说越怒,潘大人忍不住又站了起来,提高了嗓门儿道:“整饬大明盐业呢,严惩通倭恶贼呢,开放大明海禁呢?......回京之前,你小子跟老夫承诺好好的,可到了京城就开始声色犬马,全都抛在了脑后是不是?” “老夫就知道,年轻人办什么事都是一时兴起,没个持之以恒的信念。唉......此事说起来也怪老夫眼拙,在淮安的时候,怎么就觉得你能担起国之重任呢?” 愣愣听着潘蕃的絮叨,何瑾不由又叹了一口气:这到底是谁沉不住气啊?......潘大人你难道就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像一位中年大妈吗? 然后无奈的何瑾不等潘蕃说完,就挥了挥手。自然有乖巧伶俐的丫鬟走来,奉上了一杯凉茶。 正好潘蕃说的也口干了,端起来一饮而尽。 可喝完之后,才意识到这是在看自己笑话,当时又黑着脸将茶杯重重一放,道:“何润德,你到底什么意思?” “不是,潘大人到底什么意思啊?......” 何瑾就一脸委屈的样子,摊手道:“先前要么黑着脸不说话,要么就絮絮叨叨没个重点,小子哪知道大人究竟要干什么?” 潘蕃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但还是想了想,捡心中最在意的一条说道:“明日朔望朝参,同老夫一起上书,请求陛下开放海禁!” “又是朔望朝参啊?.......原则上这等礼仪性的朝会,是不许商议家国大事的。可怎么感觉自从我用过之后,啥事儿都要往这个点儿上赶了?” “还不是因为大朝隆重人又多!”潘蕃就怒了,解释道:“另外你现在是地方官,陛下不召见,就只能朔望朝参时上书。” “哦,那行吧。” “本官不管你还有什么借口......嗯,你刚才是同意了?”已然对何瑾失望的潘蕃,显然没想到何瑾只抱怨推诿了一下。 然后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才狐疑地问道:“你是不是又憋了什么主意?” “没有啊......就是请求陛下开放海禁嘛。此事攸关大明未来,我身为朝廷命官责无旁贷,当然要上书直言了。” 说着,何瑾又认真解释道:“其实这些时日小子走亲访友,也是为了拉帮结派......呃,结党营私,也不对......反正就是人多力量大嘛,大人难道这些时日,就没找志同道合的同僚,一块儿讨论过此事?” “本官当然也......”潘蕃下意识就要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可很快又反应过来,更加狐疑道:“不对,海防海禁一事何等重大,必然惹得朝议汹汹、士林哗然。” “假如只是这样上书奏请,最终只能跟上次朔望朝参一样,不了了之。你小子如此轻易就同意上书,是不是根本没想尽心,只是在敷衍老夫?” 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上前逼问道:“对了,三天前陛下同你商谈那么久,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何瑾就觉得潘蕃跟《三国演义》里的曹操一样,疑心都成病了:“那大人到底是想让我上书呢,还是不想让我上书?” “本官让你干什么,难道你就会听?” “嗯。” “那本官不想让你上书,只想让你上吊,你听不听?” 何瑾真没想到,一位忧国忧民的明朝大员,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冷笑话,瞬间脸就黑了,道:“大人,这就有些过分了啊.......您好歹也是大明的栋梁,有啥话不能直说吗?” “本官就想让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将心中所想道出来!”不用多说,潘蕃已确定何瑾狗肚子里有鬼心思了。 然而,没想到何瑾随即一摊手,道:“可小子是实实在在、真真确确、确确实实不想说啊。” “说了又能如何!”潘蕃气得都想动手,气急败坏吼道:“难道本官还会给你泄密了不成!” “泄密倒不会,主要是......说了后就不能愉快地装逼,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何瑾就一脸的认真,两眼的无辜,回答地正正经经。 第六三一章 怪异的朔望朝参 又是朔望朝参,又是五更待漏,何瑾又是一副跟梦游一样站在官员队伍里,忍不住打着哈欠。 好不容易等到午门大开,一水儿的官员就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迈过金水桥到奉天殿前的广场。 接下来的流程,何瑾已很清楚了,先听了一会儿广场乐,又跳了会儿广场舞。然后又是鸿胪寺的官员,宣那些要致仕告老的官员,弘治皇帝再勉励一下,最后才是朝议的流程。 不过到了这一流程,何瑾发现就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是自己想整什么幺蛾子,那些大臣们也想弄自己。然后广场上咳嗽连连,跟集体得了病毒性感冒一样。 可这次那些官员就不咳嗽了,而是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何瑾试着装出要咳嗽奏事的模样,他们立马随时准备出击的样子。可当自己把手放下来后,这些人的表情就有些......怅然若失?还是恨其不争? 搞不清楚,反正怪怪的。 鸿胪寺和通政司的官员也都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看向何瑾:小子,你以后少回京行不?只要你一回来,朝议就没正常过! 最终试验了好几次,何瑾才意识人家这次应该采取了‘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等着自己先出招。 然后他眼珠一转,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接着就不负众望,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下,所有官员都松了一口气,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鸿胪寺的官员,也当时就将何瑾带了过去,等待着他的奏陈。 按照规矩,何瑾当然先陈奏了平定倭寇一事。 毕竟朔望朝参上可以商议的内容,唯‘祀与戎’,只能通过祭祀和战事引出话题,否则就是违背了规制。 随即,他又将奏疏捧在头顶,大声言道:“陛下,剿灭倭寇后,都司衙门和锦衣卫严加审讯。发现倭寇当中真倭不过十之二三,绝大部分都是沿海的穷困百姓。” “微臣询问他们为何要当倭寇的原因,皆因在沿海一地毫无生路,只能毁发易容、加入倭寇走私贩运谋求一条生路。”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咽了一口唾沫,才提升了声调道:“且根据微臣在淮安一地的调查,沿海地区人口比起开国以来,增加了两三倍不止。” “城市更是如雨后春笋,数量激增。可大量的百姓却没有田地可耕,又因海禁之策走投无路,不得不铤而走险。” “故而,为真正杜绝倭寇之乱,给沿海百姓一条活路,微臣恳请陛下酌情开放海禁!”言罢,他就以头叩地不起,然后等着身后的咳嗽连连。 果然,这一番话落下,身后广场就如感冒病毒爆发。那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快赶上交响乐团的演奏了。 好在鸿胪寺和通政司的引领官员,对此已有心理准备。彼此对视了一眼后,又面向弘治皇帝请示。 弘治皇帝也不多说什么,挥挥手意思让他们爱挑哪个挑哪个。两部门官员就合计一番,还是按官职和资历,选了那位焦芳同志。 这位焦侍郎跟何瑾算是老冤家了,一上来就气哼哼地道:“陛下,何同知所奏简直一派胡言!” “海禁之策乃大明祖制,本就是为了杜绝倭寇作乱才设,且百年来卓有成效。纵有作乱百姓,也不过违背朝廷律法的贼子,天朝弃民,更当杀之以儆效尤!” “焦侍郎言之有理。”弘治皇帝就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听进去了,又向何瑾问道:“何爱卿可还有话说?” “臣......”何瑾就拉了个长音儿,然后微微一笑道:“还想听听众大臣怎么说。毕竟臣位卑资浅,贸然上书言事也心怀忐忑,是得多听听诸位大臣们的教诲。” 这话落下,潘蕃一下就傻眼了:啥意思?......上来就怂了? 这可是上书言事啊,要的就是个气势,就是个理直气壮,唯有舌战群儒方能贯彻自己的观点,取得陛下的青睐。 你,你小子果然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中看不中用的家伙!我呸,看来还得是老夫亲自上场! 没办法,这会儿他也顾不得身份了,只能赶紧大声咳嗽起来。希望自己能顺利顶上去,不能让这次好不容易发动起的言论战争就此歇菜。 可问题是他咳嗽,其他人更咳嗽不已。而且一个个咳得撕心裂肺,跟得了痨病一样,他的咳嗽声很快淹没其中。 随后,通政司官员又唤了张谊上去。 人家张谊更是猛烈,直接抨击起何瑾道:“陛下,何同知不仅位卑资浅、异想天开,更是要葬送我大明王朝!” “太祖海禁之初,的确只是为了防范倭寇侵扰。然其真正用意,还是为了制止无良商贾贪图东洋银货,将粮食、盐铁、铜制钱及违禁品外运,造成本朝物价不稳定及米价等民生必需品价钱高涨,甚至引发动乱危机。” “何同知不识太祖苦心,只凭臆想便妄议朝政祖制,简直不知所谓!”这时候,张谊正气凛然,并指如剑仿佛要斩下奸臣头颅的模样,大声呵斥道:“如这等信口开河之徒,位越高对朝廷祸害越大,陛下当尽早罢黜!” “唔......张卿所言极是,朕当深思之。”弘治皇帝听了又是深深点头,然后看向何瑾道:“你可还有何话说?” “臣......还是想听听别人怎么说。” 这时候,按身份和资历终于轮到潘蕃上场了。一上来他就显得急吼吼,拿出了荆轲刺秦的架势,抨击焦芳和张谊道:“二位大人所言,才乃怠国取祸!” 面对焦芳的理论,潘蕃就拿出了担任巡抚的调查数据,以事实辩驳了纸上谈兵。 至于对张谊的抨击,更是开口言道:“太祖立制本意,自是为了大明千秋永固。可时也势也,如今沿海已不同开国之初,已成鱼米之乡,苏湖熟可供天下足。” “甚至湘浙之地已都不再种植稻米,而改种桑树以换取钱财。粮食物价上涨,百姓自会多种稻米,大明反而只会愈加粮丰物足......” 潘蕃这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地分析了一波,让一旁的何瑾都有些傻眼:谁说我们古代士大夫不懂变通的?人家只是没遇到那些问题而已,真正遇到了,你看这逻辑、这论点论据......都让人叹为观止。 然后震惊的同时,他就......嗯,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跪姿,听起了这场明代版的舌战群儒。 不错,真的是舌战群儒。 因为人家那里可不是只有张谊和焦芳两人,还有一大堆的什么六部官员、御史翰林啥的,在一声声的咳嗽里轮番上阵,从各个角度全方位地对潘蕃进行驳斥。 如此车轮战一场场下来,潘蕃虽说是越战越勇,但渐渐也口干舌燥了。 尤其瞟到何瑾一副看戏的模样,更是心浮气躁:小子,你啥意思......一次都不帮腔,看戏是吧? 也因为想到这里,潘蕃忽然有些醒悟:没错啊......怎么说好的一起上书言事,现在反倒成了自己孤军奋战? 你小子不是说有法子吗,不是还说联络了援军吗?怎么都到了现在,一个也看不见? 一时间,潘蕃举目环顾,才发现那些内阁大学士,还有什么马文升、刘大夏、杨一清这些重量级大佬,还有英国公、保国公、阳武侯军方人物,一个个都没动静......相反,他们还跟何瑾一样,正看得津津有味? 蓦然,潘蕃就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场陷阱。 最后惊恐抬头,看了龙椅上的弘治皇帝,面色表情跟何瑾同那些人一模一样后,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该不会......自己真被这些人看了猴戏吧?也就是说,何瑾那小子......此番是将自己当了猴儿耍? 不行,老夫要跟他拼了! 第六三二章 这小子果然...... 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只猴,潘蕃很快就没了气势。而在这种间不容发、对思维逻辑要求很高的辩论赛中,这样的心理影响可是很致命的。 “潘大人,为臣者当奉天法祖,以身作则方能天下大治。你如此口口声声谈论太祖的不是,莫非以为可同太祖相提并论?”这个时候,张谊也抓住了机会,抛出如此用心叵测的论调来。 一下子,潘蕃就有些应接不暇,没及时接上来。 这一情况随即就导致了连锁反应,其他官员又瞬间抛出一大堆的攻讦斥责。潘蕃顿时感觉自己犹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挣扎了没一会儿就葬身大海。 好在这个时候,弘治皇帝也没就此下定断言。 只是看着日头也不早了,摆摆手道:“诸位所言皆有道理,开放海禁一事更攸关大明国运,不得不慎。” “且此事在此之前,也不是没有论及。还是需好生盘算一番,待朝堂上有个共识后,再做计较为好。” 说罢,就回头望了望身后的萧敬。萧敬便躬身上前,扯着洪亮尖细的公鸭嗓子道:“退朝!......” 这个时候,张谊也没趁胜追击,抱着弘治皇帝大腿要求必须拿出个决断啥的。 因为去年一次的廷杖,终究给这些臣子留下了阴影。还有便是他此番的目的,只是让弘治皇帝看到他们的人数和声势,也没想着上来一下就弄死何瑾。 毕竟,以前有人那样弄了,可下场都很惨...... 反观何瑾这里,神态好像更轻松。甚至当张谊起身的时候,何瑾看他不方便,还主动搀扶了一把,给人家一个甜甜的微笑。 张谊当时都有些不知所措,可何瑾却言道:“张大人,我等虽政见不合,但初衷都是为了大明朝廷嘛。何况同朝为官,体面还是要讲的......” 然后,潘蕃就气得心气儿都不顺了:老夫腿脚也麻了,而且嘴皮子都干了.......你不来搀扶老夫,却跑去跟他讲体面? 是一点不怕老夫,不给你讲情面是吧? 于是等不到各回各家,潘蕃都放弃了去都察院处理政务,在路上就追上了何瑾,怒气冲冲地问道:“小子,你到底什么意思,将老夫当猴儿耍是吧?” 何瑾的脸色一下就很奇怪,道:“大人,怎么能这样说呢?......明明今早是你大杀八方,唇枪舌剑出尽了风头。你看陛下最后看你的眼神儿,可很是欣赏呐。” 潘蕃就回忆了一下,好像最后弘治皇帝看自己,的确很满意的样子,不由心花开始怒放起来。 可刚怒放了一半儿,又回过神儿来气急败坏吼道:“你少给老夫灌迷魂汤,老夫可不是你府中的那些小妾,一个个让你哄得五迷三道......” 这话题一下让何瑾来了兴趣,道:“大人言之有理啊。” “咱大明不提倡女子读书识字,就是怕她们思想独立了,不再依附男人。那样一来,一个个就很难骗到手了......” “嗯,你这样说虽有所偏颇,但也有几分歪理。” 潘蕃又被带偏了,可随后更加气急败坏:“少跟老夫扯这些有的没的,事情都到了这份儿上,你还不肯同老夫实话实话?” “嗯......”何瑾就蹙眉想了想,道:“好像大人该做的也做了,的确能说了哈......”然后,他就看了看左右熙攘的人群,示意道:“去我家?” “嗯!”潘蕃重重一点头,一路上那想揍何瑾的冲动,止不住翻来覆去。 到了何府后,两人先喝了一杯凉茶。然后何瑾就托起下巴,自言自语地道:“这该从何说起呢?......哦,这样来说吧。” 当下,他身子一倾,摊手道:“大人,按照你的想法,是不是想着通过朔望朝参,让陛下认同开放海禁的重要性,然后下诏通行天下,继而大明就可以开眼看世界,追赶大航海时代的潮流了?” “自古朝议便是如此,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潘蕃费劲才听了明白,然后就疑惑了:怎么人人觉得天经地义之事,在这小子眼中就很奇怪一样? “当然很奇怪了好不。”何瑾就更加奇怪的样子,解释道:“如此一来,表面上咱们是赢了,目的也达成了。可真正的结果,大人想过没有?” “什么结果?” “就是朝中那些不赞同开放海禁的官员们,还是会叽叽歪歪地不断攻讦,甚至可以说就啥事儿也不干,专盯着开放海禁中的错漏,拿来大做文章。” 说到这里,他又举起了例子,道:“当年的王安石变法,不也是这么一回事?他弄出的那些政策措施,理论上全是造福于民的。” “可实际执行起来,就因为下边的人阳奉阴违,甚至巧立名目敲诈勒索,才导致变法走了样。” “再之后,为了维持自己的变法主张,王安石只能联络党羽同守旧派相互撕扯攻讦,下面的政策措施也无心细细考量变通。结果轰轰烈烈的变法,弄得朝野上下一片鸡飞狗跳,最后一地鸡毛?” 王安石变法这一话题,不仅在何瑾那个前世十分有争议,在明朝当然也备受朝中有识之士的关注。 他们想不通,当初王安石那么得天独厚的条件,上有官家铁了心支持,下有黎民百姓的强烈呼声。 朝野上下可谓都憋着一股劲儿富国强兵,想着收复燕云十六州。但结果,变法最后真如何瑾所说......一地的鸡毛。 甚至变法之后的余殃,党派的攻讦还持续内耗,一直到金朝灭了北宋...... 此时何瑾一番解释虽说只是略有触及,但潘蕃却听出了其中的重点,道:“你的意思是,变法坏于党争?” “也不全是党争的锅,但党争无疑是让变法迅速衰败的催化剂。”说起这个,何瑾就皱起了眉,道:“在王权时代想干一件那般轰轰烈烈的大事,本就艰险困阻重重不断,一切要摸着石头过河。” “朝堂百官全心全意去做,尚且不知是否会成功。更不要说还得把精力,放在应付接连不断的党争攻讦上——这样的变法能成功,那才奇了怪呢。” 这下潘蕃就是再蠢,也彻底听懂何瑾的意思了:“你是想着先彻底击碎朝堂上反对的声音,使得众人心往一块儿使,才敢执掌市舶司、开放海禁?” “当然要那样啊......”何瑾就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道:“谁都知道干成一件事千难万难,可坏掉一件事轻易无比。开放海禁要是没有个稳定的大后方,出点问题就要疲于应对,那还搞个屁!” “所以?.......”潘蕃努力去想,去揣测,去联系,最终还是没搞懂今日这情况,跟王安石变法有啥关系:“你又是弄个了啥?” “没啥,就是借助这次朔望朝参,还有大人的一番舌战群儒,将那些反对开放海禁的家伙,全都钓出来......” “然,然后呢?......” “然后肯定不能大规模廷杖都打死,就得捡几个屁股上屎还没擦干净的家伙,抄家灭族!”这个时候,何瑾就还是笑,如同在朝上搀扶张谊时的甜甜微笑一样。 可他的口中,却冷酷无情地说道:“这样一番杀鸡儆猴后,谁以后再想着攻讦开放海禁,就得先掂量下家里的老婆孩子了。” “所,所以陛下和内阁大学士,以及那些大臣和勋贵们?.......”潘蕃一下后背冷汗涔涔,问话都有些磕巴。 “没错,他们当然早就都知道了,也同意此等做法......” 这时,何瑾就笑眯眯地搀起了潘蕃,一边往门外送,一边言道:“所以啊,大人静等结果便好,不用操心什么的。好了,大人慢走,不送啊......” 直到这个时候,潘蕃才意识到自己已被送到了街上。 可看着那关着的大门,抬起手,却最终没敲下去:“这,这小子......还真是阴险毒辣,老夫莫去随意招惹好了。” 第六三三章 就喜欢实诚人儿 接下来的日子里,朝堂上群议汹汹、一片哗然的景象。 就连街头巷尾百姓们的谈资,也不再是什么戏园的新戏,哪个说书先生的新奇故事。而是一个个仿佛都成了指点江山的家国要员,谈论着开海一事。 更别提士林那里,开海已成了学子们讨论的热门话题。谁上课前不讨论上一段儿,浑身都痒痒。 反观何瑾这里,却一下没了声音。 他没回来前,内阁大学士和其他大臣们都还一个个力挺的。尤其那些勋贵武将、皇亲国戚们还耍起了横,轮番去官员们的府上找茬儿。 可当所有人都等着他引领着这些势力,来场龙争虎斗时,他们反倒全怂了起来。在舆论的攻势下,一个个三缄其口,就此放弃了一样。 “父亲,看来这次我们是赢了啊......” 张府堂中,张遐龄喜出望外,道:“如今朝野上下全是反对开海的声音,陛下也不愿多谈。明显我们这番运作,让陛下看到了人心所向,不愿再多惹是非。” “不错,那何瑾此番不过回京述职。如今在京城已待了十三日,差不多就要回淮安了......”张允龄也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可张谊却眉头紧蹙,总觉得此番赢得有些太过轻易,道:“为父却觉得有什么不对......那个何瑾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且自从步入仕途以来,还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此番如此风平浪静,莫非还有什么后手?” “能有什么后手?”张遐龄却觉得老爹多虑了,道:“眼下朝议汹汹,陛下也不可能撕下仁君的面皮,再打一番朝臣的板子。换成我是那个何瑾,也无计可施,除了就此放弃还能怎么办?” 张允龄想的就比较全面一些,道:“父亲若是还不放心的话,不妨再散布一些何瑾的谣言?如此,陛下就算嘴上不说,心中也会厌烦的。” “还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张谊,随即摆手阻止了这一计策,道:“那个何瑾在陛下心目中,还是很有些分量的。” “且大明这些年来的一些大事难事,全是他一手扭转乾坤,化弊为利——这样的偏才,令其远离中枢,我等同他井水不犯河水便好。” 说罢,他便神思不属地走回了卧房,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希望,此事可以就这样过去吧......” 可他这里打算得胜收兵了,何瑾那里却才刚刚开始。 只不过,面对一众大佬在自己家里胡吃海塞的盛况,他的面色依旧有些僵硬。 好在兴头儿在内心里拱着,何瑾才强打着精神道:“哼,先胖不叫胖,后胖压倒炕!距朔望朝参又过了七日,听说云南布政使司那里,也发来了反对开海的奏疏?” “不错......你小子果然全算准了。” 马文升年纪大了,嚼不动硬菜,端着一碗文思豆腐汤喝得美滋滋:“此番投下开海的诱饵,这些家伙一个个沉不住气,全都露出了水面。嗯......这汤不错,为何老夫以前没喝过?” 何瑾这话就不接了,因为文思豆腐汤是乾隆年间才发明出来的。软嫩清醇,入口即化,很适合上了年岁的人吃。 “触目惊心,简直触目惊心啊!......”杨一清这会儿也开口了,道:“东起辽海,西至嘉峪,南至琼、崖,北抵云、朔,大大小小竟都有他们晋商的人。” “这些魑魅魍魉平日不显山露水,也看不出他们牵连瓜葛。想不到一朝发动,如此让人触目惊心。” “是啊,简直触目惊心......” 何瑾就看着满桌被祸祸的饭菜,一脸的痛心疾首。也不知是痛心晋商集团势力的庞大,还是心疼自己都没吃上两口。 “小子,现在他们尾巴也露出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出手了?” 经历上次事件后,潘蕃已完美融入这些大佬,一边认真吃喝,一边开口问道:“就算要出手,又该从哪里下手为好?” “当然是......通倭这条。”这时候,何瑾脸色就冷厉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递给牟斌道:“陛下最不能容忍的,也是我等看不过眼的,便是张家为了掩盖他们侵夺大明盐利的罪证,丧尽天良召来倭寇!” “这本账簿是金思祖临死前交给我的,之所以一直没拿出来,就是等此番关键时刻,当个杀手锏,板上钉钉摁死张谊。” 说着,他便解释道:“上面的账我都查过了,全是历年来晋商通倭走私的往来,其中还有几封张遐龄的亲笔信......铁证如山,张家想抵赖也推不掉!” 这话一落,适才你争我抢的氛围一下消失了。 牟斌擦了擦满是油的手,面色凝重地接过账簿:“小子,你心计实在太深了......先是钓出了晋商的所有人,才公开这账簿,恐怕朝野上下要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呐。” “不会的。”何瑾却笑了起来,道:“若陛下是那等刚愎多疑之人,我为了对付张谊,会上来就拿出这本账簿,以免杀戮太重损了阴德。” “可当今陛下宽厚仁德,知晓不见得每个倾向晋商的官员,都参与了分润大明盐利和通倭之事。所以查抄张家后,只会将那些铁杆核心的晋党诛除,不会大开杀戒。” “由此一来,那些官员们才会心怀畏惧,知道安守本分。陛下又控弦在手、收发自如,威势深入人心。届时再重提开海一事,官员们才会公正客观,不会受张家的影响为反对而反对。” 有了这番话,牟斌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道:“若是如此,那我就没什么顾忌了。张家贪敛无度,结党营私,实乃取死之道!” “为朝廷除去这么一颗毒瘤,锦衣卫才能风光复振呀。”何瑾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登时让牟斌神色一喜,对何瑾感激地拱了拱手。 众位大佬也都点了点头,继而又吃喝起来。反而对何瑾如此精妙的手段,没多大的感觉。 怎么说呢......习惯了,也就有些麻木了。 然后何瑾就慌了,道:“你们都别光顾着吃啊。这事儿搞定后,还有大明盐政的改革,以及我执掌市舶司......这些咱们都要合计合计。” 一听这个,张懋神色就认真了起来,道:“这些事,你都记在了心里?” “当然啊,当初我想去搞大明的盐业,也不只是为自己发财,而是想让百姓们吃盐也便宜些。还有开海之事,都是为了大明日后强盛。” 众大佬听着他这番话,彼此就对视了一眼。然后,在何瑾殷切的期盼眼神下,再度放开了手脚吃喝起来。 “哎呀,这事儿既然你都操心着,那我们就不用操心了。”张懋就十分干脆,直白言道:“反正这种事我们也没你小子那般心眼儿多、办得滴水不漏,你多费点脑子想想。想好后再招呼我们过来,说上一声就好。” “招呼你们过来,说上一声?”何瑾就傻眼了,道:“是让你们再过来吃一顿吧?” “不错!”一下子,众大佬齐齐回应,理直气壮地道:“怎么,你还不乐意?” “嘿,白吃白喝还有理了?我就.......” 何瑾当时就怒了,拍案道:“就喜欢你们这样实诚的人儿。来呀,鲁霸,再去续几道硬菜来,没看到大家都没吃尽兴嘛,真是没眼色......” 第六三四章 一路货色? 翌日朝会,初时风平浪静,百官仍旧如常奏事。 可就在快要退朝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忽然上前出列,弹劾礼部尚书张谊勾结倭寇,走私叛国。 弘治皇帝闻言大惊,当即叱呵牟斌不可信口开河。 牟斌却拿出了张谊通倭的证据,张谊看后面色煞白,无言以对。弘治皇帝翻阅后龙颜大怒,着令锦衣卫严加审问。 一时间风云骤起,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满朝官员,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士林和市井的风头,也一下转了向:没人想到口口声声要捍卫祖法礼制的礼部尚书,竟然是勾结倭寇祸害大明子民的幕后黑手。 很多朝廷官员们也不相信,纷纷上书为张谊辩白,更有不少人以身家性命为其担保。并指责此定乃佞臣何瑾的奸计,小人乱政才使得君子受污,恳请弘治皇帝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莫要使吏治蒙羞,正邪颠倒。 然而,随后打脸的就来了。 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证据被锦衣卫呈送上来。包括淮安那些倭寇的举证,盐商的口供,以及各地被晋商收买官员的供词.......桩桩件件都将张家垄断侵夺大明盐利,勾结倭寇的真相拼图给填充了起来。 如此多的旁证摆在眼前,就算再坚信张家的官员都傻了眼。 他们都承认何瑾的手段很厉害,可厉害到诬陷他人能到如此逼真的地步,甚至几年前的证据都被揭了出来,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另外,更让他们无语的是,此番锦衣卫可没对张家父子严刑拷问。 人家这次就是深入分析调查,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只给你摆证据讲事实,一点都不夸大案情也不罗织罪名。让那些准备从锦衣卫风评不好这方面下手的官员们,也都无计可施。 最后铁证如山,张家父子抵赖不过,只得将真相全部交代,争取宽大处置。 随即弘治皇帝同内阁商议了一天,颁下了敕令:诛灭张家及晋商集团那些贪墨大明盐利的首恶之徒,抄没其家产充入国库。余罪者,皆按情节交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会审,按律罚处。 这一段时日,朝廷风波动荡层出不穷,最终又平稳落地。 满堂官员自此深受打击,不得不重新仰望起龙椅上的天子,感受皇恩浩荡的同时,心底也泛起一层层敬畏。 真是圣心难测,帝王心术炉火纯青啊...... 原以为胜券在握、大局已定,朝堂还是百官之朝堂。却不料人家翻手之间,就是一个巴掌打过来,打得自己脸红嘴肿,还得努力挤出笑脸。 毕竟,不这样还能咋样儿? 集体致仕来闹吗? 醒醒吧......自己屁股后面,不知多少人等着上位呢。 而且此番自己这边又不占理,还被人家揪住了小尾巴,不好好悔过表现,真让老婆孩子去喝西北风啊? 然后这个时候,已都快被众人遗忘的何瑾,就出现了在了张府。 此番查抄张府,当然是要张家父子在场一一核验。看到何瑾忽然出现,原本垂头丧气、脸色灰暗的张谊,一下咬牙切齿、血目圆睁,张牙舞爪要扑过来:“何瑾,你这害人性命、破人产业的恶鬼,还有脸来见老夫?” “之前还跟老夫说什么体面,老夫心软才放了你一马。可想不到你随即背后就捅了刀子,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老夫,老夫跟你拼了!.......” 张谊年老体衰,又被枷锁困着,暴起伤人只能是个笑话。还未扑到何瑾身前,就被锦衣卫试百户赖三儿一脚踹开。 何瑾脸色就很平静,道:“张尚书,这跟体面不体面其实没什么关系。事实上,我这样对你,已经算是很体面了......” 说到这里,不待张谊气得要反驳,他又忽然问了一句:“寇友此人,不知张尚书还有印象吗?” “寇友?......”张谊想了想,记忆中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那钱松呢?” 张谊还是摇了摇头。 紧接着,何瑾又说了几个人的名字,张谊一概不认识,不由再度怒火上涌。 然而,就在他准备咆哮叱喝,发泄心中的怨恨时,何瑾却不再提问了,而是忽然转口言道:“其实还有很多人的名字,多到我根本记不清。” “这些人尚书大人都应该记得的,因为就是你们张家垄断了淮安的盐,使得他们这些小盐贩,好不容易向太仓缴纳了粮食领了盐引,结果盐场就是不给他们盐。最后只能被逼得家破人亡,卖儿卖女还把自己卖身为奴......” “这样的惨案,在淮安一地就有百起。要是算上你们垄断的整个大明沿海盐场,不知又会有几千起。” “可惜这些人都无权无势,也认不得京城张府的位置。否则的话,尚书大人觉得他们找你讨债过来,该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张谊闻言当即色变,他当然清楚自己一手打造的晋商官僚集团,是建立在无数盐贩破产的血泪之上。 何瑾此时的指摘也极为犀利:那些人都冤仇无处可伸,凭啥你张家被抄家破产了,就觉得心中有怨? 对付你这样残害百姓的狼心狗肺之徒,只静静取了脑袋,抄没家产,难道还不算体面?非要夷灭了九族,昭告天下才行? 更不要说,这后面还没算勾结倭寇、祸乱大明百姓一事——如此数典忘祖、叛变华夏之举,记入史册遗臭万年也不足惜! 体面? 你礼部尚书的面子,就该比得上千户百姓的凄惨命运,比得上那些惨死倭寇刀下的冤魂? “何瑾,你休要乌鸦笑猪黑!” 张谊虽然不吭声了,但张遐龄却仍死不悔改,露出癫狂的笑吼道:“谁不知你何氏的产业,比之我们张家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你不是也联络了朝中一批官员同流合污?” “怎么,这挣钱的买卖,你何瑾做的我们就做不得?说白了,还不是你更阴险狡诈,手段更高上一筹?” “既然都是捞钱的,就别装什么正人君子。也不听听你的名声都臭到了大街,还有脸如此道貌岸然地来教训我们!” “嘿,死到临头还敢乱叫,小爷撕烂了你的嘴!......”赖三儿一听这个就怒了,上前就要动手。 可何瑾却伸手拦住了他,一脸奇怪地问道:“你觉得他说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 “哪里不对了?” “我,我......说不出来,反正骂老大就是不对。”赖三儿就有些郁闷了,扭头儿看向何瑾:老大,我可是向着你的啊。 “向着我也得明事理啊,道理都跟人家掰扯不清楚,就动手打人家像什么话?” “我,我......”赖三儿这就更郁闷了,心中暗道:老大,其实我也觉得人家说的没错。你跟他们,不就是一路货色嘛。 只是这话我不敢说,也不敢问啊。 何瑾就看着他那便秘的脸色,也开始郁闷幽怨了,道:“别人不懂就算了,你跟我这么长时间也不懂,太伤我心了。” “是,我是跟他们一样爱钱,而且比他们还贪,名声也不好听。可同样是挣钱,你想想我干过一件害人的事儿没?” “何家哪桩生意做起来之后,不是开辟了一个财源,带动了一方经济增长、拉动了就业,实现繁荣互赢的局面?” 一听这个,赖三儿就反应过来了,拍了下大腿道:“没错啊,鼓山没开发之前,就是一片荒山;还有滏阳河疏通后,百姓都有活计了。” “后来到了京城,开设百宝斋弄出镜子,人人都不用买昂贵的铜镜了,烧玻璃也让京城百姓有了活儿。再之后开通边关贸易,老大是挣了不少钱,可带动的是万千商贾百姓,都有了营生......” 然后何瑾便接口,道:“但大明的盐,那是老天赏给百姓的。朝廷收些盐税充入国库,也是为了给百姓们造福。” “可他们张家也要从中啃一口,还把其他无权无势之人全都踹开,钱都捞入自己的腰包儿......这等捞钱的营生,跟我的所作所为,能是一回事儿吗?” “当然......不能够啊!” “哦......既然现在道理你懂了”说到这里,何瑾就点点头,示意道:“就可以上去揍他了。对了,下手狠点儿,别跟没吃饭一样。” 第六三五章 就那么明显吗? 走在回去的路上,赖三儿有些纳闷儿地向何瑾问道:“老大,你今天就是特意来看张家倒霉的?” 一听这话,何瑾当时就停下了脚步,扭头儿一脸奇怪地看向赖三儿,言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那样的人吗?” 经历了先前一事的赖三儿,当然觉得自己这话很没水平,讪笑道:“当然不是。老大脑子里想的那些事,都是我们想不到的。今日来张府,想必有着更深的用意......” 这话入耳,何瑾的脸色就更奇怪了,道:“难道,我在你心目中连人都不是吗?你们有七情六欲,会幸灾乐祸,我为啥就不会?” 然后赖三儿就傻眼了:“老,老大,你真就是为了看张家倒霉的?” “差不多吧......”何瑾的表情,就有些让人看不懂的深沉,道:“表面上我是来幸灾乐祸的,实际上也是......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老大你说说看嘛,不说怎么知道我懂不懂?”赖三儿就有些不服气了,追了一句。 何瑾就点点头,然后道:“你看咱们朝堂上的这些争斗,尤其是这些有了身份地位大员们,那要讲排场、讲体面,讲究那种引而不发,谋求利益的妥协.......这种的,属于高级的权谋倾轧,对吧?” “可像我这种的,一出手就弄得别人家破人亡,从此再无翻身之地,就属于人人唾弃咒骂的卑劣手段。”说到这里,何瑾就郁闷地问向赖三儿:“你说这种风气,正常吗?” “呃......”赖三儿这下就有些后悔了:卧槽,老大的这些话好有深度,听不懂啊咋办? 幸好,何瑾似乎也不在意赖三儿的反应,又自顾自言道:“可是这些官员士大夫就没有想过,每次他们的倾轧反复,买单付代价的都是底层的平民老百姓。” “可以说,他们每反复倾轧一次,间接影响的就是老百姓生死存亡。倾轧斗争越久,越是缠绵不断,老百姓受的灾就越重。” “反倒是我这样上来一刀子捅死完事儿,老百姓也不用遭那么多次的殃,你说难道不更好一些吗?” “呃......这个,那个?”赖三儿就托着下巴,一副装都有些勉强的样子。 然后何瑾似乎也阐述完了,看到赖三儿这个模样,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吧,说来说去,其实我就是来幸灾乐祸的,也没那么多的事儿......” 可不料,这会儿赖三儿却忽然福灵心至了,道:“老大,虽然你说的我不太懂,但有一点是清楚的。一个圈儿就有一个圈儿的规矩,人家朝堂上百年都这样,必然有它的道理。” “老大贸然打破这条规矩,肯定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到那个时候,一旦陛下不再宠信老大,老大恐怕就要被那些人生吞活剥了......” “哦?......”何瑾这就很诧异地看了赖三儿一眼,没想到他能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说的真没错啊。历朝历代的宠臣佞臣外加权臣,全都是这样的结局。” “不管之前如何风光无限,可权力越庞大,受限也就越多,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谈起这个,何瑾脑子里不由就闪过什么刘瑾啊、魏忠贤啦,张居正,以及后面那朝跟他有些相似的和珅。 这些人别看得势时呼风唤雨,可失势后都凄惨无比。 更主要的是,刘瑾、魏忠贤这两位也就算了。 可兢兢业业为大明王朝续了半条命的张居正,死后也家产不保,家人不是饿死就是被流放,还险遭开棺戮尸...... “老大,那以后你该怎么办?”赖三儿这下就慌了,道:“你要是倒台了,我们岂不是也要跟着吃挂落儿?” “何止是吃挂落儿?按照那些士大夫的德行,弄死你们还不算,还会将你和若愚、火儿、还有陈明达、王英这些人,编排成狗腿子的形象,污蔑一万年啊一万年......” “老大,那你还不赶紧拿个法子?......” “我能有什么法子?”何瑾就手一摊,一脸无奈地言道:“认命吧,该吃吃该喝喝,凡事别管心里搁。该来的也跑不掉,这全是命啊......” 说完,他就摇头叹气地走了。留下赖三儿一脸的无助,大热天下都透体冰寒。 随即反应过来,也不管街上那么多人,喊着就追了上去:“老大,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 何瑾却越走越快,不过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明显:废话,我当然有法子。 先不说我提前就笼络好了下一代的皇帝,就说朱厚照也跟我闹掰了,我也是有退路的好不? 执掌大明市舶司,打造宝船出海,真以为只是为了让大明王朝,奔向大航海时代? 错! 这也是为我以后跑路,做准备好不? 在这个大明中期不容易造反,又不想给皇家当用完就扔的马桶......只能把握时代的脉搏,迎向光辉灿烂的大航海喽! 我可不是什么佞臣,而是要成为海贼王一样的男人啊!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理想挺丰满的,计划也很靠谱儿,就是自己现在......还没执掌大明的市舶司啊!而且用请假的理由留京都这么长时间了,再不搞定这点,就该滚回淮安了。 想到这里,何瑾这才慌了起来。 随即一个立定转身向后走,就改变了路线向......杨一清的家里走去。 这下赖三儿又看不懂了:“老大,你这是要上哪儿?......去皇宫你可以请求觐见,打探消息可以去萧公公或丘公公那里。就算要耍些阴谋诡计,也该是去太子的东宫,怎么此番会去杨尚书那里?” “因为我想的,你都想不到呗,你要是全猜出来了,还用给我打工吗?”何瑾就傲娇回复了一声,又吊人家的胃口。 赖三儿就摸了摸腰间的绣春刀,想想还是莫生气:毕竟一刀剁了这老大,自己以后命运会更惨。 最主要的是,剁也剁不过人家,还可能会被反杀...... 然后到了杨一清的家里,杨尚书当然......没在家。 这当然很正常,毕竟不是每个大明官员,都像他这样闲得慌。此时人家杨尚书,应该还在商部处理政务呢。 不过何瑾也不是那种进不了府门的小人物了,就臭不要脸地在杨府里等。 一直等到日头偏西,才看到杨一清耷拉着那张......怎么说呢,就跟别人都欠他钱一样的臭脸,闷头不吭地回来了。 而且何瑾敏锐发现,今日杨一清心情很不好。 因为平时杨一清的那张脸,感觉跟别人欠他二百文一样。可今天看起来,好像是欠了二百两...... 熟知他脾性的杨夫人,此时就歉意地向何瑾笑了一下,意思是人家相公心情不好,你要是没啥大事儿,就......改日再来? 可想不到何瑾却一下高兴了,抬手言道:“杨夫人,尚书大人明显心绪不佳,正好小子陪着小酌几杯,以解烦闷如何?” 杨夫人一想,朝中大事自己妇道人家也不懂。何瑾就算年纪小,也是从四品的官员,而且一下午那么能说会道的,跟相公聊聊也挺好。 但杨一清一看到何瑾,面色就跟......何瑾欠了他两千两一样,闷哼一声道:“都是这小子害得老夫,还想在老夫家里蹭饭,想都不要想!” 何瑾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大人,我想蹭饭的心思,就那么明显吗?” 第六三六章 你走,赶紧走! 看着何瑾面色大变,结果只问出蹭饭的问题,杨一清当时就惊了:小子,你不在意我为何上来就埋怨你啊? 这么大的公事你都不考虑,就在乎一顿饭? 可,可人家既然都把话都说出来了,杨一清也没办法:怎么也是大明的高官,谁还缺那一口吃的咋滴? 这小臭不要脸的提都提出来了,自己总不能真不让他吃顿饭吧? 随后,他只能哭笑不得地安排饭食。 接着饭桌上何瑾吃得那叫一个欢畅,因为杨夫人厨艺真的很是一绝,一道白切鸡、一盘香芋扣肉、一碗冬虫草竹丝鸡汤,真正把握到了广府菜的精髓,清中求鲜、淡中求美,怎么吃都不够。 偏偏读书人又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杨一清明显憋着一肚子话,却也不好意思开口。 只能等何瑾呼哧呼哧吃完后,才郁闷言道:“小子,你就不想知道,老夫为何上来就对你恶言相向?” “不在乎,不在乎......一句不轻不重的埋怨而已。要是每句埋怨,都能换来这么一顿美食,我情愿天天被人埋怨。” 这话一出口,杨夫人就看何瑾更顺眼了:这小伙子,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圣眷隆厚,嗯......真是会说话。 杨一清却更郁闷了,只能主动诉说心事道:“小子你知道吗?商部设立至今,连左右侍郎都没个人选,更不知需承办何等事物。如今满朝上下,都呼吁着取消老夫这商部,认为不过形同虚设。” “今日老夫面对朝堂上那些官员的诘问,完全哑口无言。就连陛下也觉得,只是边关贸易之事,完全可交由户部统管,商部并无存在之必要......” “然后这个商部是我提议设立的,所以尚书大人一看到我,心情就一下更不美丽了?”听完之后,何瑾登时隐秘地笑了一下:果然,自己这次是来对了。 朝中的这些呼声,他当然也是有所了解的,而且随后的计划就跟此事有关。现在杨一清主动提了起来,正中他的下怀。 “既然别人都认为咱商部没事儿干,那就找点事儿干呗。”吃完后就是小酒慢酌,何瑾便端起酒杯,同杨一清碰了一下。 杨一清也举起了杯子,但听了何瑾这话,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朝中各司皆有所职,岂是你随意说说就能行的?” 这下何瑾脸色就古怪了:杨尚书哎......没事儿找事儿你都不会,还当个啥官儿啊?你看我们后世那些员工们,一个个装忙装得自己都信了。而你只想为大明朝廷办点事儿,是个难题吗? 然后,他就试探地提点了一下:“杨尚书,你说咱眼下光把张家弄倒台了,晋商官僚集团也随之轰然倒塌.......可那个,陛下当初派我去调查的大明盐务?” 听到这个,杨一清当时就来了精神,道:“不错,你小子在淮安折腾了半年,又是打倭寇又是要开海禁的,怎么整饬大明盐务一事,反而一点动静都没?” 这话一听到耳中,何瑾忽然就不想跟杨一清说话了:这老头儿太一本正经,一点话音儿都听不出来。 我是在说自己的问题吗? 咱不是要给商部找点事儿做吗?大明盐务又有他娘的啥问题,不就是明朝中叶天下承平,权贵士绅都开始露出獠牙,借用权势谋取私利了吗? 盐业那么肥的一块肉,谁不想来上一口? 结果就是人家张谊为首的晋商集团,率先瞅准了商机搞起了垄断嘛——这问题其实就是经济问题,你商部不想着去解决,真是活该被人说形同虚设! 可没办法,饭也吃了、酒也喝了的......想到这里,何瑾只能叹了一口气,道:“杨大人,你就没想过让商部审核户部的盐引课税,堵住大明盐业的漏洞?” “由商部来审核户部的盐引课税?”杨一清一听这个,顿时惊得将酒杯都停在了半空:“你小子让商部同户部抢饭吃?” “不是抢饭吃,就是多一道监管。”这下何瑾连摇头都没力气了,只能一五一十解释道:“大明盐业为何会被张谊鲸吞蚕食?无非就是他仗着门生故吏遍天下,又全都安插到了跟盐业有关的部门嘛。” “假如尚书大人上书奏请,由商部来审核户部的盐引课税,岂不就多了一层保障?另外再规定两部门之间的人员,不得是同乡、同年、同一座师甚至同籍的官员。” “并且审核出一笔错漏,便会记功一笔。你说那些权贵士绅就算买通了户部和地方官员,可过不了商部一关,又有何用?” 杨一清此时眼神不由亮了起来,忍不住都拍起了饭桌道:“小子,这招妙啊!如此一来,等等......如此一来,各科道御史岂非就没了用处?” “怎么就能没了用处!”这时何瑾都想脱了靴子,抽杨一清的鞋拔子脸:“各科道御史懂个屁经济之道,他们监察弹劾的不过官员品行,可商部着眼的却是整个盐业大局。” “另外,商部此后就成了盐引通行的最后一关,可你商部的那些人吃拿卡要咋办?还不是得科道御史来监督弹劾?这样一来户部办事儿,商部审核,科道御史综合纠察监督,各个环节不全都堵上了?” 听完了何瑾所有的计划,杨一清才恍然觉得自己眼前,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原来,这才是商部应有的位置和职责啊。 互通南北、沟通东西,涉及到商业往来、金钱流动之事,商部皆该从中调衡理顺。而不是仅仅局限什么边关贸易,为大明王朝当个搂钱的耙子和算账的算盘。 一下子,他就感觉自己脑子里很多点子和想法,哗哗直往外冒:“小子,照你这样说,商部能做的事实在太多了。例如,大明的各行业的商税,其实就该由商部来管理。” 何瑾当即回应,道:“没错啊......商部管商税天经地义。以前大明是没有商部,户部才将这块儿给兼了。现在商部都成立了,当然应当由专业的部门来管。” “那还有朝廷的铸币印钞之事,也当由商部提前调查审核?” “对呀!”何瑾又是一点头。 然后杨一清似乎就有些上头,又道:“那,那......皇庄苑林,还有陛下、后宫及东宫的一应花销?” “呃......”何瑾脸色就便秘了,委婉提醒道:“这手伸得就有些长了,而且还有些以臣犯君的忌讳。” 杨一清顿时也意识到了,讪讪一笑。 可随后还是觉得心气儿催着自己,忍不住站起来踱步道:“那,那还有啥能管呢?......总觉得,商部还能为大明做很多的事啊。” “没错没错。”何瑾就立时上前,道:“小子就想到了一条。” “比如开海禁一事,大明所有的市舶司,不是由特派的宦官去管,就是让当地的布政使兼任,不成个体统。” “以前单是通贡贸易,当然没问题,但开放海禁后,都是大批量的海外贸易,光靠宦官或布政使兼任怎么能行,当然要由商部来管才合适嘛。” “不错不错,你小子说的很有道理。”杨一清一听,立时颔首点头,连连赞同。 随后何瑾又继续说道:“而且小子还觉得吧,干什么都要名正言顺。大人不妨上书陛下,将大明所有的市舶司都划归商部的右侍郎来管,这样就可统一调度、谋划发展......” “有道理,有道理。”杨一清还是笑面春风,道:“目前大明的商部,主要还是边关贸易和以后的市舶司。如此就可左侍郎管边关,右侍郎管市舶司,分属明确,老夫居中统揽大局......” “是的是的。”何瑾也微笑着应承,最后就露出了狐狸尾巴,道:“那大人看商部右侍郎的人选......” 一瞬间,杨一清的脸就僵了。 再回头看何瑾那副含羞带怯、一脸欲迎还拒的表情,尤其低着头的时候,还骚骚向自己眨了两下眼...... 顿时,老杨头儿就握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毕露:“好小子,原来你早就挖好了坑,在这里等着老夫!......你走,赶紧走,走得慢了,老夫怕忍不住揍死你!” 第六三七章 戏演得不错 嘴上说着要揍何瑾,可真等何瑾离去后,杨一清的身体就诚实了起来。接下来的日子,三天两头儿往暖阁那里跑...... 毫无疑问,何瑾的此番建议对商部是很有利的,大大提升了商部在朝廷部门中的地位。而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商议后也挺赞成的。 毕竟户部尚书一职,是由刘健兼着的。商部从中分管了一些事务,刘健便能轻松一些,责任也相对少了些。 还有就是弘治皇帝,打定主意要开海了。 倒不是他深切看出了开海的利益,而是先被何瑾吓住后感觉刻不容缓。随即又是张谊的暴露,使得弘治皇帝对儒家治国的理念大幅动摇。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白莲花、道德标榜,背地里还是在捅朝廷的刀子?反倒不如接受何瑾那等理念,利益驱动为先,方能你好我好大明好。 最终形成决议,杨一清随即便在朝会上书奏呈。 这一次,朝议汹汹的景象再无发生。对于商部审核盐引课税一事,满朝大员都看出了朝廷决心彻底整饬盐业的决心,连国舅张家那两兄弟都没敢抱怨,他们更是生怕被揪住尾巴当了典型。 至于开放海禁一事,即便有张谊这个出头鸟在前,倒是还有些耿直忠正官员反对的。 不过比起之前的反对声,这次官员的建议慎重委婉了很多。弘治皇帝听后,也只淡淡点头表示:“诸卿所言,乃老成谋国之策,朕知道了.....” 言罢,不管随后朝臣还有何话说,就挥手退了朝。 再之后,还在家里闲得磨指甲的何瑾,便看到朱厚照领着丘聚来召他入宫了。一看到这样的组合,忍不住有些发笑:“入宫让丘公公来便是了,怎么殿下也来了?” “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出来透透气。”朱厚照傲娇地说道。 一听这口气,何瑾就知道这小子,还为上次自己不仗义一事生闷气。当下也不搭理他,向丘聚问道:“可知陛下此番召下臣有何事?” 丘聚还未开口,朱厚照就又忍不住插话道:“父皇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哦......”何瑾先深深地点下头,随即眼珠一转笑了起来:“那殿下想不想多赚一笔钱,往军校里投下资,训练出一支优中选优、精中更精的东宫侍卫?” “哦?......”朱厚照果然一下就不生气了,两眼开始冒起了光:“哟西,姐夫这里又有挣钱生意的干伙?” “嗯,大大滴。” “到底是什么法子?” “简单,殿下你就先如此如此,然后再这般这般,必然会哄得陛下心花怒放。到时候还是我出钱出力又出人,殿下就只出个名气,在宫中静等着分红即可......” “嗦嘎,大大滴好!” 看着朱厚照一脸满足兴奋的样子,何瑾不由也笑得很欢畅灿烂:小孩子就是好哄啊,最多给你一成的分红,便把东宫太子的名头卖给我了...... 真是把你卖了还帮着数钱......这样的大明太子,我喜欢! 很快,一众人就来到了暖阁。 何瑾这次看到三位大学士也在,然后上前恭恭敬敬地向弘治皇帝行了礼,言道:“微臣何瑾叩见陛下。闻听召唤,微臣激动地浑身乱颤,不知陛下寻微臣所为何事?” 弘治皇帝正在批阅奏章,一听何瑾‘激动乱颤’的话,朱笔不由歪了一下,奏疏也污了:“何卿,你如今说话是越来越随意了啊......” “贵在真诚嘛。”何瑾就呵呵一笑,臭不要脸地道:“主要臣就是个老实孩子,一向都实话实说的。” 三位内阁大学士和萧敬等人一听这个,不由莞尔抿嘴:果然,还是这个味儿。满朝上下,就这小子如此胆大。 然后弘治皇帝就不得不搁下了朱笔,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别装了,自己说朕找你来干什么了?” 这下何瑾就搓起了衣角,又装作扭捏的样子:“臣愚钝,委实猜不出陛下用意......” 弘治皇帝不由心中冷笑一声,可就在他要再度提醒一下何瑾的时候,发现身旁有人已哼了出来:“姐夫,你老是这一套,就不能换个新花样儿?” “前些时日跑到杨尚书家里,混吃混喝还忽悠。明明是自己干盐司同知干了一半儿,又觉得没意思了,还不老实开口,让杨尚书来替你举荐。”说着,朱厚照凝眉一竖,颇有些威仪地言道:“哼,这样很有意思吗?” “咦?......”弘治皇帝和众人一看这情形,不由以为今天太阳从西边儿升起来了。 可随后又想到这次召何瑾,朱厚照是哭着喊着主动去的。而且过来时两人挤眉弄眼的,透着一股子奸情火热...... 这一下,弘治皇帝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当下,他就微微后仰了一下身子,舒活手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意思就是:行吧,朕就静静看着你们表演,看你们到底能演出什么花儿来。 何瑾这时就一脸的愁苦,还是那副扭捏娇羞的模样:“殿下怎么能这么说呢......大明盐业的事儿,臣不是查清根源,也给出了解决方案嘛。” “哼,话是这样说,可大明有哪个官员向你这样的?盐司同知才干了半年,根源是查清了,解决方案也有了。” “可办事中你惹出了多大的乱子,淮安知府都给弄没了,传旨的锦衣卫也说打就打,还有没有将朝廷放在眼里?” 这时候弘治皇帝身子就忍不住往前倾了一下,神态也戏谑了起来:哦?......有点意思呀,把朕想说的话都说了。 可朱厚照才刚刚发功,随后又言道:“再说那解决方案,虽的确有可取之处,以点带面一举解决了大明整个盐业的弊端。” “可这些事该是朝廷大员替你做的吗,到底是你为大明朝廷效力,还是大明朝廷为在你打工?” 听到这里,何瑾心中就有些慌了:殿下,戏有些过了哈......再这么煽风点火下去,陛下可真要对我不耐烦了。 于是,他当即又是一阵挤眉弄眼,然后还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殿下,臣这也是没办法。毕竟淮安当时的状况,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步错就步步错,容不得臣拿出四平八稳的方策。” “唔......”好在朱厚照也机灵,看到何瑾的信号后就转了口风,道:“嗯,倒也是那么回事儿。此番淮安一事若换个颟顸无能之辈,稍有迟缓就可能让倭寇得逞。” 然后,朱厚照就卡壳了。 毕竟不是什么专业的演员,比较容易忘台词和剧情。 何瑾当然不会在下面干捉急,立马救场道:“故而臣也觉自己有所欠缺,所以想再去市舶司那里历练一番......” “哦,对,市舶司,开海禁!......嗯,这个开海禁一事呢,大明也是势在必行的。鸟铳一事也让孤看到了海外风云的变幻,大明倘若再不开眼看世界,恐怕就要落后挨打了。” 说到这里,剧情就连贯起来了,朱厚照随即又道:“可话说回来,开海一事攸关朝廷法制,也算是大明举足向外的一次试探。倘若一点调研试验都没有,贸然海防洞开,出了岔子谁也担不起!” 这时候,朱厚照又猛然一转身子,躬身一本正经地向弘治皇帝请示道:“父皇,依儿臣之见,此番大明当先开通一处口岸,让姐夫前去试试水。如此我等心中都有了谱儿,再作打算也不迟......” “嗯......”弘治皇帝随后就点了点头。 可就在朱厚照以为计划得逞,快要憋不住笑的时候,却又见弘治皇帝又慢慢地拍起了手,赞叹道:“不错不错,戏演得还不错。萧敬啊,给他们两人看赏。” 然后,萧敬还唯恐天下不乱,揶揄道:“陛下,打赏多少合适呀?” “一人一两银子就行了,这水平也就这个价儿。” 这一下,朱厚照和何瑾就全急了,当时齐齐开口反驳道:“怎么可能!如此精彩的好戏,怎么也得十两吧?” 第三六八章 你要不要试试? ‘砰’的一声。 弘治皇帝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龙颜大怒:“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在朕和内阁大学士面前装腔作势,邀宠卖乖,真当我等都是傻子不成!” 这下何瑾和朱厚照才有些慌了,连忙跪地告罪道:“陛下(父皇)恕罪。” 朱厚照说完,就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外加很纯良无辜、真心悔过的表情——多年挨打受训的经验,外加早已摸清老爹的脾气,他也就养出这等优秀的条件反射。 可何瑾就不同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不吝,随后还敢开口继续道:“陛下,我们虽然是闹了一些,但主要想活跃下暖阁的气氛嘛......另外,我们也不全是瞎胡闹,说的也都是事实啊。” “事实?......”弘治皇帝这下就笑了,是那种笑中藏着杀猪刀的冷笑。 然后,他转向朱厚照言道:“照儿,你刚才不是在演朕吗?那朕现在就告诉你,遇到这样的臣子,正确做法是怎样的。” “之前他教你的那些说辞,大部分都是真的。不过身为大明的储君,对这样臣子的话,你只能听信一半儿。因为还有你不知道的一半儿,他刻意隐瞒了下来。” 说着,弘治皇帝的眼神又看回何瑾,道:“朕也承认,你办事儿的确很有一套。不过你办事出手的缘故,可不全是忠君爱国、报效朝廷,而是因为这样做有利可图。” “例如整饬大明盐务此事,你之所以折腾了一番就不干了,是因为已达到了目的,对不对?” “这个,那个......”何瑾又绞起了衣角,扭扭捏捏的不想承认。 “哼,你不说朕也知道。之前何家虽然也能拿到盐引,但晋商官僚外加一堆的权贵争相占窝,将盐业市场都做乱了,何家在其中赚不到多少利润。” “但此番你折腾完了后,大明盐业重新恢复开中法。商贾先向边关输送粮帛,再经由商部复核后才能换取到盐引,豪阀权贵无法再从中占窝侵夺,只能规规矩矩地办事。” “这,这样难道还不好吗?”听到这里,朱厚照就有些疑惑了。 “好,当然好。”弘治皇帝叹了口气,随即苦笑道:“可这对他何家来说更好。因为比起那些没有经商头脑的豪阀权贵,他早在一年前就在大明铺设了一张大网,一张由镖局串联起来的大网。” “朕已派人调查过了,何家的龙门镖局就从贫寒的边关之地征召人手,然后在京城、大明各繁荣都市,还有产粮和产盐的地区都设立了分镖局。整饬好大明盐务后,他就可以利用这张商业网,迅速将生意做大做强......” 听到这里,何瑾就有些郁闷了,道:“陛下,龙门镖局没偷税漏税,又没不正当竞争。还带动当地百姓就业,拉升了大明经济活力,沟通南北、惠泽东西......难道,这样正正经经做生意都不行了?” 话说到这里,朱厚照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弘治皇帝,眼神儿分明在问道:爹呀,人家都这样了还不行,你才到底要闹哪样嘛? 弘治皇帝被两人的目光看得有些面皮发烫,还觉得刚才对朱厚照吹下的牛逼有些打脸,就略带恼怒地言道:“可他毕竟是朕的驸马!......本事又大,手段又高,为何就不能一心一意为朕、为大明江山效劳?” 言罢,弘治皇帝又软了口气,问向何瑾道:“难道,朕给你的恩赏还不够吗?” 何瑾这就无话可说了,暗暗还有些撇嘴:嘁......道理事实说不过,就打感情牌。你这个皇帝......嗯,还算是要些脸的。 事实上这个问题,就是两个时代的观念代沟。 在王权社会时代,翻遍史书,绝大多数皇帝至死都认不清一点:以为世界就是绕着自己转的,自己在所有人心里,理所当然的高于一切。臣子的身子和臣子的心,就该都无条件地属于帝皇。 明代这会儿其实还算好点,毕竟还遮遮掩掩的。 可到了满朝一朝,那些皇帝们就明目张胆地拿来要求所有臣子了,美其言曰那才是真正的‘纯臣’。 换言之,就是纯粹的皇家奴才、皇家的狗......不,汉人想当奴才,他们还觉得不够格呢。 正因有了这样的对比,何瑾反应才不如何尴尬僵硬,随即就幽怨地开口道:“陛下对微臣恩重如山,臣铭感五内。” “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陛下用臣也有一段时日了,总能看得出臣心中是有陛下、有大明王朝的。而且,微臣办事其实也是以这两点为重的。” 说到这里,他就伸出了手指扳着道:“比如改革军制一事,臣就图个好玩儿跟太子弄了军服的生意。其他乱七八糟的一概没弄,国之重器这里,臣完全是尽心尽力的。” “剩下那些能瞎胡来的地方,比如百宝斋了、西山股份有限公司了、还有边关商贸一事,臣不都积极主动让皇家入股,有钱一起赚嘛。” 再之后,又不好意思地摁下手指头,弱弱道:“至于镖局一事嘛,的确没跟陛下和太子说,可那也是在边关看到后觉得有商机,随手弄了弄......” 说着,再抬头看了一眼弘治皇帝,试探道:“要,要是陛下看上眼了,咱把龙门镖局改为皇家镖局?” “朕,朕可没你那么......贪财!” 废话,此时此景何瑾才说出这话,弘治皇帝就是真眼馋龙门镖局的利益,也不能当着内阁大学士等人的面说出来啊。 当皇帝也有不好的地方,最起码得要脸面。 然后何瑾就直接略过了此事,又谈起了开海禁道:“不过话说回来,开放海禁陛下不想占股份也不成。” “毕竟市舶司这一块,臣记得有些一直是内监在管的。此番虽说要移交给商部了,怎么也得算是皇家所有权转让,必须算入股份当中。” 这话无疑一下子,说到了弘治皇帝的心坎儿上。 可还是那句话,当着内阁大学士的面,皇帝不能露出一点贪财的嘴脸,只能佯装云淡风轻的样子,摆手道:“那当怎么折算?” “就依照边关那样弄呗,课税方面内帑和国库三七开。剩下生意方面,太子跟臣来之前商议过了,我们打算成立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太子殿下以名义入股,占一成的股份,臣出钱出力还出人,占九成......” “不行!”这下弘治皇帝再也忍不住了,深知何瑾挣钱本事儿的他,不要面子也得要里子,道:“内监负责出人和货物,太子可以暗中帮忙,替你处理一些棘手的事。然后内监占五成,太子一成,你四成!” “那,那公司可要挂皇家的牌号了啊......”何瑾就开始讨价还价,跟皇帝外加老丈人谈起生意来,一点都不客气手软。 “你敢!......”弘治皇帝当然不能同意:开玩笑,堂堂大明皇帝挂着牌号,跟番邦蛮夷做生意,大明帝国还要不要脸了? “那,那就挂太子的牌号,这总行了吧?” “这......”弘治皇帝一下就傻眼了:好女婿,原来是在这等着朕啊?你早知道朕不可能同意挂皇家的牌号,故意虚晃一枪。 没办法,只能点头认了。 “成交!”然后何瑾就美滋滋起来,从怀中掏出了契约交到御案上:“陛下,朱笔还没干,正好签个字......” 然后内阁大学士和萧敬等人,全都惊住了。弘治皇帝那个气啊,就狠狠瞪他一眼,杀气腾腾的。 何瑾也识趣,赶紧又拿着契约到了朱厚照那里,讪讪笑道:“太子签也一样的,一样的......对了,那臣这位商部右侍郎,什么时候走马上任啊?还有,先开哪个市舶司才好呢?” 然后这时候,弘治皇帝就笑了。 真的是气极而笑的那种冷笑:“商部右侍郎?......那可是正三品的高官!你满打满算步入仕途才两年,就想成为大明朝堂一部的副手?” “另外,商部右侍郎是京官。你却要去开海的市舶司坐镇,觉得这样能合适吗?” 何瑾也觉得是有些过分,但当官儿谁会嫌品级大啊,就搓着衣角娇羞道:“臣,臣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啥都能先试试嘛。” “朕这里还有把尚方剑,你要不要也试试?” 第六三九章 长不大的男人 “中顺大夫,商部宣抚?......”那日暮蹙着娥眉说出这两个名词,一脸的疑惑道:“这是个什么官儿,怎么好像从未听说过?” 何瑾就一脸的郁闷。 从京城回淮安的路上,他就一直这样郁闷的表情,此时更无心解答。 好在他家中的女眷当中,除却那日暮一人不懂之外,其他女人都懂。甚至,就连小月儿也知道:“夫人,这其实不算什么官儿,就是根胡萝卜......” “胡萝卜?” “没错,吊在驴眼前的一根胡萝卜。”小月儿就看了一眼何瑾,喜滋滋地解释道:“中顺大夫是正四品的官阶,但这只是官阶却无实际职掌。” “至于宣抚一职,是朝廷派遣大臣赴某一地区,传达陛下指令并安抚军民、处置事宜的。是从四品的官,有品阶也有职掌。” 官和职分开这项创举,何瑾记得好像是宋朝那时候才折腾出来的。当年赵匡胤陈桥兵变起家,生怕别人也有样学样,杯酒释兵权后,就又弄了这么一出。 如此一来,有官之人不见得有职掌权力,有权力职掌的也便于皇帝调动操控,大大降低了臣子们犯上作乱的可能。 然后这般对皇权有利的创举,明朝当然继承了过来。 “也就是说相公现在是正四品的官,却只有从四品的权力和职掌?”那日暮还是听不太懂。汉人的这些心眼儿弯弯绕绕,真不是她这种耿直草原姑娘能理解的。 “不,意思是我从盐司同知变成了商部宣抚,这属于平调。然后又给了个正四品的官阶,表示此番只要我干得好,期满考察时就会升为正四品官,算是一种许诺吧。” “所以月儿才说,这是吊在我眼前的一根胡萝卜。”何瑾就回头幽怨地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小月儿,道:“你家老爷被人当成了驴,你就这么高兴吗?” “是挺高兴啊......”谁知小月儿真敢回答,道:“平时总看老爷气别人,终于也看到老爷被人气了,月儿就觉得挺稀罕,自然高兴。” 这话毫无疑问是实话实说,可正是因为如此,何瑾才觉得暗合了拍马屁的至高境界。无意间不露声色,就夸了自己英明神武、厉害无敌...... “嗯,女侠真是好功力,无形胜有形,拿去买糖去。” 想到这里,他心情立即好了不少,掏出一张宝钞给了月儿,还向她施了一个江湖中的抱拳礼。 月儿才不会跟他演什么江湖的戏码,接过宝钞甜甜道谢后就跑远了。那日暮也觉得没啥意思,摇摇头也走了。 而沈秀儿和柳清霜看到这幕,脸色不由露出了一丝的担忧,然后右手不自觉地抚了一下微微隆起的小腹:相公这般宠溺小孩,以后惯坏了儿女可如何是好? 但再想想这总比大部分明朝男子,根本不爱管孩子要好很多,这......真是一种甜蜜的忧愁啊。 果然一看到两人的动作,何瑾随后就关切开口了,道:“此番入漳州,我们不必急吼吼的。一来淮安这里的事务还要交接一下,另外开放海禁也不必急于一时。” 说完还是觉得明代长途跋涉有些艰辛,不利于孕妇养胎,又开口道:“何况淮安这里的生意,也才刚刚起步,需要多盯着些。不若我到了漳州打开局面后,再将你们接过去?” 一听这个,沈秀儿和柳清霜当时就警觉了起来。 然后沈秀儿就开口道:“不必那么麻烦,何家生意在相公的指点下,早已走入了正轨。奴家也不过偶尔翻看下账簿,并不如何劳累。” 她这话也是事实。何瑾虽说不插手何家生意的具体事务,但对于整体发展规划纲领,一直是有参与指点的。 尤其打开边关贸易,何家产业进入一个井喷式的发展。他便指点着沈秀儿,改变了一下传统的明代商贾运行模式。 在他这个模式中,各店铺的掌柜是核心。由沈秀儿、丁逸柳、张声挑选出业务熟练、通宵人情的合适人选,派赴一地或一条产业独当一面。 这些掌柜一经聘用后,只需经过最初的培训,便可自行其事。沈秀儿平时概不过问,只是到结账时,方听取其汇报,最后双方分红取利,确定是否继续聘任这位掌柜。 其中的激励奖惩条件,就是掌柜实行聘期内的股份分红制。掌柜有本事能干,自然有钱大家一起赚。 就算挑选时漏眼,何家这里也不怕。 每个产业当中,何家这里还有忠诚踏实的账房,负责管理监督账目,并每月向沈秀儿递送账册抄本。与很少挪窝的掌柜不同,账房在一地只一年,然后便对调轮换,以保持其独立性,就像朝廷的巡按御史一样。 并且,何瑾还指点沈秀儿,规定掌柜的空缺,优先从账房中选出——这无疑将账房们的积极性大大提高......账房就盼着将掌柜搞下来,自己好上位。虽然并不是谁揭发谁顶替,但只有搞下来才有机会,所以还是得大搞特搞。 而不同地方的账目,之间其实是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经验丰富之人相互印证推敲,就能辨别出其中有没有问题。 对于沈秀儿来说,她从十五岁真正执掌沈家产业时,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所以同样的一本账册,她总能从中看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再加上何瑾弄出的复式记账法相互印证,谁也别想骗了她。 凭着这三招,沈秀儿优哉游哉于府衙的后花园,便牢牢掌控着何家偌大的产业。忙的时候自然可以多做一些,但安心养胎之时也耽误不了多少事。 然而事实归事实,这却根本不是她的心里话。她跟柳清霜真正担忧的,是生怕何瑾一个没看住,又弄回一两房小妾来。 这时候,何瑾就痛苦极了,抚着额道:“你们放心吧,真的放心吧......家里现在四个女人,外加一个彪悍的老娘,我哪还有时间精力去整那些幺蛾子?” 谁知柳清霜就悠悠开口了,望着何瑾认真言道:“相公,我们是相信你的,真心相信的。可我们担忧的也不是你,而是外面那些狐媚子啊......” 这话一入耳,何瑾陡然就精神振奋了:“哦?......此话怎讲?” “相公今年不过十七岁,却已是大明正四品的高官。整个大明朝当中,何人有相公这般尽得天家恩宠,还让满朝士大夫无可奈何?” “嗯......”这时何瑾就跟喝了琼浆玉液般,满足地点了下头,道:“你继续......” “还有相公的钱财万贯,这更不用多说了吧?” “嗯......你再继续。” “相公不通八股,可才华横溢却是真的。有时信手拈出的词赋,让奴家相伴了这么久,仍觉得惊艳非常。” “嗯嗯......还有没?” “有。”毕竟成亲一年多了,柳清霜深知何瑾顺毛驴的脾性,就使劲夸:“相公英俊潇洒,仪表堂堂,犹如芝兰玉树,哪家女子不想刨了栽自己后院儿?” 这下何瑾彻底满足了,豪气不已地大笑说道:“放心啦......我虽然这么好,但最好的优点就是专一,还懂得知恩图报。” “这次入漳州,咱就举家一块儿去。路上能走多慢走多慢,游山玩水补个蜜月,也是极好的......” 听了这话,柳清霜和沈秀儿当即便对视一眼,隐秘地笑了一下。 然后等何瑾离开,她们就忍不住了:“沈姐姐,不是都说女子才一孕傻三年吗?为何我却觉得相公反而蠢了,这么假的话都听不出来?” “是啊,而且他真正的特点,可不是什么专一、知恩图报,而是十分不要脸啊。尤其适才一番幼稚的表现,简直如同三岁孩童一般。” 再之后,两人就望着何瑾的背影,叹息地摇了摇头:唉,永远长不大的男人啊,还是得让我们女人哄着...... 第六四零章 你不要过来啊! 此番何瑾调任的地方,是福建漳州府的月港。接到圣旨听是这个地方,何瑾不由抬头看了一下天:老天爷,你可真会玩。 因为后来大明朝隆庆开关的时候,第一个开设的港口,就是这个月港。好似这冥冥之中,早有天意定数。 不过那地方他虽然没去过,但感觉还是不错的。 毕竟时节已八月过了,开始往冷里开始走了。福建那里四季如春,气候适宜还风景秀丽,用来养老......呃,让两位小妾养胎最为合适不过。 交接了淮安的政务后,就乘船开始南下。 一路上何瑾是真正贯彻了‘能走多慢走多慢’的原则,是遇到驿站就停,逮住机会就休息。甚至让沈秀儿和柳清霜都觉得,这次太过小题大做了。 一行人走了七天,才堪堪从淮安走到了绍兴。 然后绍兴这里女儿红、师爷啥的都挺出名,何瑾又忍不住整幺蛾子,在驿站中对高凤吩咐道:“高公公,咱就此休息个三五日再走吧?” 高凤是内官监的右少监,又掌东宫的惜薪司,此番便被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一致推选为皇家和东宫的代言人。 早在何瑾跟朱厚照打得火热时候,两人就已经熟悉了。 在历史上‘正德八虎’当中,高凤无疑是被冤枉惨的那位。人家虽是太监,可谨言慎行、用心尽事,还时常劝谏朱厚照那熊孩子,老不容易了。 此时听何瑾说了这话,白发苍苍的高凤就苦笑一声,然后向何瑾施了一礼,道:“老奴多谢何大人了......” 何瑾就误会了,摆手道:“高公公不用客气,敬老可是我们华夏的传统,我这个人还是很讲究的。” “老奴不是谢何大人这个,是谢何大人为老奴,找个了埋骨的好地方啊......” “埋骨?”何瑾就疑惑了,道:“您老这不健健康康的?说啥不吉利的话呢。” 然后高凤就一本正经道:“按何大人这样的走法,咱到了福建,老奴差不多也就该蹬腿儿了......” 何瑾当时就惊了,满脸的郁闷:至于吗?......您老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就为了讽刺我走得慢啊? 就这种说话方式......怪不得朱厚照一脚把你踹到了福建呢。 可就在也想抖个机灵的时候,忽然看到窗外热闹了起来:自己的老娘、正妻还有小妾丫鬟们,一个个都往外走。 尤其是柳清霜,一脸神色激动、两眼冒光的模样,明显是......红杏要出墙的迹象。 何瑾一见心中警铃大作,当时隔着窗户就翻了出去,一把抓住小月儿问道:“怎,怎么了这是?” “唐,唐解元来了!”小月儿笑着傻呵呵回道。 “唐,唐解元?”何瑾就疑惑了。解元不过是乡试举人的案首,大明每三年总会出现那么两个,不至于这么惊天动地啊。 但随后眼珠子一转,登时脸色就煞白了:“是,是那个唐解元?” “哪个唐解元?”这下反倒轮到小月儿问了。 “唐寅,唐伯虎,四大才子的那个!”何瑾就更有些傻眼了,道:“除了他能让这些女性如此疯狂之外,还能有哪个唐解元?” “那,那应该就是他吧?”小月儿就一脸不确定的样子,然后又想往外跑:“反正我看到夫人们都往外跑,说唐解元来了,肯定很热闹......” 对于小月儿这样的迷之操作,何瑾是一点不意外。 此时的他,满心只剩下惊恐,连连对身边的刘火儿和陈明达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去,去将夫人们拦住?”刘火儿和陈明达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一时都有些傻眼。 “去保护夫人别被挤着踩着了!拦......拦就算了吧。” 从本心说,何瑾当然希望将驿站的门焊死,谁都别想出去。然而拴得住人拴不住心,想了想就觉得还是算了。 不过终究不放心,随即他就又吼了一句:“算了,我也一块儿去看看!” 到了大街上,何瑾才发现......明代追星可真是一点不比前世差。 此时满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跑出来了。什么男女大防、礼教森严的,在偶像面前全都无效。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非但穿得花枝招展,有的还采了鲜花翘首以待,有的未见人已黯然落泪...... 这一刻,何瑾就惊诧了,忍不住感叹一句:“今天过后,不知多少家庭要闹矛盾。府衙的离婚官司,恐怕也会多上几起......” 然后此时柳清霜还宽慰何瑾:“相公不要多心,我们就是感慨唐解元的悲惨遭遇,不会多想的......啊,唐解元!” 前一秒还深情款款,后一秒忽然放喉大喊。 何瑾当时又惊呆了,看着自家亲手打造的京城第一曲艺大家、名动天下的花魁之魁,跟小迷妹一样激动起来,他的心都要碎了。 并且,要不是他抱得快,柳清霜说不得都会随着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跑过去...... 于是,就在满耳朵都是热情女子的呼叫声中,何瑾终于望眼欲穿地......呃,也啥都没看到。 没办法,人太多了。 只想等着众人的热情稍微缓缓,再让随从将唐伯虎请来。 可今天的事儿邪性赶到了一块儿,就在他准备先回驿站的时候,前面那些热情的粉丝团忽然就没了声音。 随后便是一阵女子们的失望叹气声,一副偶像幻灭开始怀疑人生的表情,人群渐渐散开了。 满大街的唏嘘声里,何瑾随后就看到一个不修边幅的青年男子,醉醺醺地骑着一头驴,悠哉悠哉地向着自己走来。 隔着大老远,便闻到了一股酸臭味,而且那邋遢的模样......怎么说呢,英俊潇洒是一点不沾边儿了,透过几天没洗的脸用力仔细看,还能看出曾经年少得意时的帅气,可现在只有醉眼惺忪,和说不出的颓废愤懑。 另外就是那年纪,也有三十多了。 发福是免不了的,但高瘦的身量配个微凸的肚子。头发虽然没怎么秃,却乱糟糟的,纶巾也扎歪了,一身儒衫破破烂烂跟丐服差不多...... 这一下,何瑾忽然就明白那些女子,为何怀疑人生了。 看到这个打着酒嗝的骑驴男子,越来越近,他也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记忆里的《唐伯虎点秋香》那部影片,只能在记忆里怀念了...... 想想也是,一位年少才便名轰动天下、前途无量的骄子,却因一场科考舞弊案被被扫落深渊。 且归家后先是父亲去世,接着又是发妻闹离婚,百般羞辱。随后又是爱子死去......如此接连的打击汹涌而至,什么样的人还能潇洒不羁? 说实话,唐伯虎没疯,何瑾都觉得挺佩服了。 于是,当唐伯虎走到他跟前儿的时候,何瑾不知为何歪了一下脑袋,愣愣地看向这个凄惨不已的青年男子。 唐伯虎也发现了异样,一双醉眼也不由望向何瑾,眸中闪过诸多的情愫:疑惑,好奇,然后就是麻木、轻蔑,最后甚至还有些厌烦? 不对,那好像不是轻蔑和厌烦。 毕竟都是男人,都喝过酒,何瑾很清楚那样难受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当即惊恐大喊道:“你不要过来啊!” 这一声喊,比影视剧《风云》里那位何卷发还撕心裂肺,带着无尽的抗拒和乞求。 可惜,唐伯虎没有听到。 他猛然一翻身,对着何瑾大吐特吐。肚子里的那些酒水一点没浪费,全吐在了何瑾的衣裳上...... 接着,何瑾就炸毛儿了,面色扭曲地吼道:“唐伯虎,你死定了!......” 第六四一章 青年,你想多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唐寅捂着自己的额头,觉得头疼欲裂。 半生的沉浮犹如南柯一梦,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可反应一会儿后,看清眼前的状况,他陡然间愣住了。 衣服被人换过了,身子也被洗过。眼前的环境,变得十分陌生:干净整洁的床铺,被子是素白的丝绵,散发着阳光的清香。 再远处有一张刷了漆的圆桌,桌上摆放着茶壶茶碗。 房间角落紫檀圆凳似的坐凳前,还放着一张古琴。最后是窗台,摆着几盆小花翠竹,在阳光下熠熠绽放,沁人心脾。 至于墙上挂着的那些山水墨画,唐伯虎根本没放在眼中。毕竟在他这里,那些山水画根本没有意境灵性,简直浪费了一张好纸。 而就在他努力都回想不清,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时,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位长着婴儿肥的丫鬟,穿着带璎珞的对襟小袖褙子,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小丫鬟眼睛大大的,白皙皮肤上带着几分娇憨,看到唐伯虎就笑了一下,道:“唐解元你醒了啊?......老爷正在跟夫人们用饭,我出去说一声,你的饭菜就会送来了。” 说到这里,她又担忧地上下看了一眼唐伯虎,为难道:“可我出去说的话,老爷就会知道你醒了,那样你就死定了......” 虽然被剥了仕途,但接连的命运多舛,也没磨灭唐伯虎的傲气。 听如此可爱的小丫鬟担忧自己,他随即也笑了下,自矜言道:“你不用担心,唐某略有些薄名,你家老爷是不会对我怎样的。” 听到他这么说,小月儿就把热水往桌上一放,忽然叹气道:“就先生这幅模样,月儿更担心了......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 此时唐伯虎也想起,自己醉倒前到底干了啥事儿,脸色本来有些讪讪。 可被月儿这么一说,他又忍不住矜傲起来,道:“就算是王公贵胄,在唐某眼中也不值一晒......” “王公贵胄吗?”小月儿就想了想,问道:“安阳王和皇后的那两位弟弟,还有英国公、保国公、阳武侯这些人算不算?” 唐伯虎一听,当即点头道:“这些当然都算。” “哦......”小月儿也点点头,随后便道:“可安阳王父子被老爷弄得终生囚禁,张家那两兄弟被老爷收拾一顿后,也变得老老实实。” 接着她又扳起了指头,道:“至于英国公、保国公两位,老爷虽没动过手,可却打了阳武侯,一拳打飞的那种,老惨了......” “英国公家的小公爷,还得叫老爷叔父。当朝的二品大员,礼部尚书张谊刚被老爷弄得没了命,家产全被抄了。” 絮絮叨叨说完,小月儿就更加担忧地扭过头,望向唐伯虎道:“这些人都不是老爷的对手,而你却当街吐了老爷一身。” “而且柳夫人好像很仰慕你的才名,老爷更是妒火中烧......先生,要不你还是赶紧跑吧?” 听小月儿详细描述了何瑾的战绩,唐伯虎就算整日浑浑噩噩,却也混迹士林圈,哪能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小丫鬟的老爷,就是这段时日凶名正盛的何瑾? 传闻此人阴险毒辣、狡诈多端,结联着锦衣卫和东厂,罗织罪名,跋扈嚣张......最主要的是,人家这战绩是实打实的。 可自己嘴上说什么王公贵胄不值一哂,真正见到上述那些人,却得恭恭敬敬施礼问安。何况自己现在身上已无功名,虚妄的才名在权势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想到这里,唐伯虎真心有些想逃了。 这跟文人风骨没啥关系,只看脑子有没有坑。不过,他也挺有担当的,随后就摇头道:“不行,我若逃了,你岂非要被那何瑾问责?” “应该没事,老爷很宠我的。大不了挨打时就高声哭喊,引来老夫人就行了......”小月儿说完,就开始催促唐伯虎,道:“唐解元你快点儿吧,老爷一上午都惦念着要报复你,说不定吃完饭就过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何瑾郁闷的声音:“月儿啊月儿,我以为金元那贼眉鼠眼的会叛变,想不到你这一脸娇憨可爱的,竟然还领了先......” 然后跟班儿金元就委屈了,嘀咕道:“当初在沈家的时候,你说人家机灵又懂事儿,花了重金聘请人家。现在新人胜旧人,就说人家贼眉鼠眼爱叛变......老爷,你这是污蔑和性别歧视。” 何瑾当时就气愤了,一震袖子呵斥道:“领会精神,配合演出!” 金元见状,当时也浑身一震,然后换上一副标准的狗腿子模样,对着唐伯虎狞笑道:“呀呵呵......唐解元,真是好大的名头。惹了我们老爷,知道什么下场吗?” 唐伯虎这会儿根本都没反应过来,活了小半辈子,还没见过如此不正常的主仆,当时只剩下傻眼。 可小月儿就哭了,跑到何瑾面前求情道:“老爷,你别把唐解元扔煤窑好不?你看他那瘦巴巴的样子,到煤窑不出半年就累死了......” 此时唐伯虎就悚然一惊,也想起来了:不错,传闻这何瑾非但手段狠毒,还极为贪财。尤其酷爱将得罪自己的人扔他的煤窑中,既让人生不如死,还得替他挖煤赚钱,简直丧心病狂! “挖煤?”何瑾此时就冷笑了起来,绕过小月儿走到唐伯虎面前,用看大牲口的眼神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挖煤实在太便宜他了!” “当街让我丢了那么大的面子,还让我的小妾......哼,反正遇到这样的所谓才子,可要慢慢地玩儿才是,不把他玩到怀疑人生,我就跟他姓!” 听着如此嚣张跋扈的口气,唐伯虎第一时间就对何瑾的观感坏到了极点:当街吐你身上的确是我不对,可若不是你想看我,我会吐到你身上吗? 还有,你家小妾仰慕我的才名,那是她的事,这竟然也能算在我的头上? 由此,唐伯虎当即蹙起了眉头,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何大人,你的确权势滔天。可再大的权势,也大不过一个理!” “吐你身上一事,就算你要计较,对簿公堂我赔你一件衣裳也就罢了,难道你还敢草菅人命不成?” “草菅人命?......”何瑾一下就愣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回头对着金元和一众跟班问道:“你们听听,他居然以为我会草菅人命......” 那些跟班儿当即也附和大笑起来,一副嘲讽唐伯虎的模样。 就连小月儿也无奈地叹息摇了摇头,轻声犯愁道:“完了完了,这书呆子彻底撩到老爷的嗨点了,现在连神仙都救不了他......” 随即,就见何瑾忽然一掌拍在那桌子上。桌上的热水、茶壶茶碗,顿时随着桌子的破碎,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何瑾就站在一堆木屑破碎旁,厉声吩咐道:“来呀,先给本官锁了!” 身后的那些跟班儿,当即拿出锁链扑到床上。唐伯虎一介文弱书生,哪里敌得过龙精虎猛的东宫侍卫,当即被锁了个结结实实。 “何瑾,你,你敢滥用私刑?” “什么滥用私刑?你搞清楚,我才是奉公守法的大明好官员,你却是朝廷的逃犯。”说着,就盯着一脸忿怒的唐伯虎,冷笑道:“不要忘了,当初科举舞弊案后,陛下是将你贬斥为小吏的。” “可你却引以为耻,多年来不曾赴任。陛下宽容大度不计较,但大明律法却无情,你擅离职守四年有余,今日本官就将你抓获归案!” “好,好......你们这些当官儿的,真是一丘之貉。”当年科场舞弊案,唐伯虎本来就是被冤枉的,多年来心中一直愤懑不已。 此时被何瑾一提,更是怒发冲冠:“我唐伯虎早就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今日还要被关入县衙大牢......如此冤死在里面,也算给天下一个读书人个警醒!” “想进县衙大牢,以死明志?”何瑾随后就笑了,拍了拍唐伯虎的肩膀,道:“少年......不,青年你想多了,我会将你带你身边,慢慢地玩啊......” “这不可能,你又不是刑部、检察院、大理寺之人,有何权力囚禁处置我?” “你自己刚才都说了,官官相护嘛......白痴。” 说完何瑾扭头就哼着小曲儿出去了,很是心满意足的样子:“对了,就算塞鸭子一样也先喂他点饭,可别让他饿死了,那样就不好玩了......” 第六四二章 真香体质(上) 在绍兴停留了两天,捕获一只野生的唐伯虎后,何瑾一行人又踏上了南下的路程。 对于何瑾来说,能将历史课本里的一位人物,养在身边当宠物,那种骚骚荡漾的感觉简直无以名状。 可对于唐伯虎来说,却是地狱苦难的开始。 “伯虎啊,不要哭嘛......来,看清楚喽,这是吏部加急送来的批文,已同意将你的吏册转到我的名下,让你当我衙门里的一名小吏了。” 拿着一张公文的何瑾,在唐伯虎面前晃来晃去,笑得那叫一个嚣张:“哦哈哈哈......官官相护的感觉,真的是太美好了。” 而被东宫侍卫死死拽住的唐伯虎,就暴跳如雷,仰天悲吼道:“你这个狗官,凭何可以掌握我的命运!什么大明朝廷......我呸!” “哦哈哈哈......伯虎,这样说可是诽谤朝廷哦。不过安心啦,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自然会罩着你的......” ...... “伯虎啊,你看这九月时节,北方已无边落木萧萧下。可越往南越仍旧青翠,大江南北如此不同,难道就没有感慨赋诗一首?” 唐伯虎就抬头看了一眼何瑾,眼中满是迷茫和厌恶,只哼了一声,根本懒得搭理他。 ...... “伯虎啊,听说你画画也挺好的。融会南北画派,笔墨细秀,布局疏朗,风格秀逸清俊。其花鸟画长于水墨写意,洒脱秀逸。” 接连十几天都沉默无语的唐伯虎,这次连抬头看何瑾都没兴趣,已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可何瑾的兴致反倒越来越浓,看到唐伯虎这个样子,不由宽慰道:“伯虎啊,是不是觉得一直老天在跟你作对,命运就是残忍的?......” 这个问题显然比刚才那个,更能说入唐伯虎的心里。 唐伯虎闻言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何瑾,眼中......尽是满满的厌恶:“你这种人,也配跟我讲人生的道理?” “当然不配啊......”然后何瑾就捋了一下自己头发,自恋地言道:“所以觉得还是找你画副画比较合适。” “听说你的人物画师承唐代传统,色彩艳丽清雅,体态优美,造型准确。再配上我这般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人物,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 然后唐伯虎气得就冲了过来,可惜一招还没得手,就被何瑾踹飞了开去:“果然艺术家都太激动,而我现在又不想画了呢......哦哈哈。” 一路上,何瑾就这样毫无底线地折磨人家唐伯虎。 可怜唐伯虎虽然吃得住的都挺好,却深受这样的精神折磨,日渐消瘦。而且逃都逃不掉,对何瑾的恨意也可谓达到了顶点。 可就在快到月港的前一天,何瑾难得不再折磨唐伯虎,反而在马车里写写画画。 那一日,唐伯虎忽然就觉得天空都很晴朗,心情莫名轻松。仿佛沉闷颓废的人生,得到了一次喘息。 可到了下午的时候,他蓦然又觉得......无聊了起来。然后不知为何抬头看了一眼马车,然后发现何瑾也恰好打开了车窗伸懒腰透气。 四目相对,空气一下尴尬且紧张了起来。 唐伯虎当时就想躲,可惜已来不及了,何瑾又发出那种让唐伯虎灵魂都战栗的魔音,道:“哦哈哈哈......忙了一上午,都忘了还有你这个开心果。来,小虎虎,快到本狗官的马车上面来。” “大,大人,在下不过一介书吏,身份有别,还是不用了吧?” “唉......唐大才子满腹经纶,本狗官可是敬仰得狠,正好请教请教......”说着不待唐伯虎挣扎,何瑾一个眼神儿,刘火儿和陈明达等人就跟抢压寨夫人一样,将唐伯虎塞入了何瑾的马车,任由他们的老大糟蹋。 “老陈,怎么样,这次还赌吗?” “赌,这次我赌他在车上坚持不了一炷香,就会自己跳出来......” 后面马车里的柳清霜看到这一幕,不由痛惜地摇了摇头:“自古才子多命舛,唐解元已那般惨了,相公难道就不能对他温柔一点?” “温柔?......”老娘崔氏就笑了,道:“重病就需用猛药,瑾儿这样对他,才是真正为他好。” “就如娘当年在磁州,那样严厉要求相公一样?”沈秀儿便接了一句,立马将崔氏哄得眉开眼笑。 这时候,马车里的唐伯虎就面色纠结,看着眼前的大脚丫子,浑身都开始哆嗦:“居然要让我给你捏脚?” 何瑾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筹谋策划,繁荣大明一港,继而影响朝堂决心打开整个大明国门,你有那个能力吗?” 这可是何瑾第一次跟唐伯虎谈正事,而这也一下搔到了唐伯虎的痒处:他出身商贾之家,而且天资聪慧,饱读诗书,自认家国天下不过指掌间,当即下意识便傲气言道:“这又有何难?” 可刚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就反应过来了,诧异道:“朝廷当真要改写祖制,开放海禁?......这,这太祖定下的规矩,就是为了防范倭寇作乱,一旦海禁大开,整个大明岂非立时就会动乱?” 何瑾闻言就斜眼瞟了一眼唐伯虎,道:“就你刚才这番话......嘁,我都懒得搭理。你虽出身商贾之家,可也见过农村的篱笆院儿吧?” “篱笆院儿?” “不错,农民老家闹贼,就扎篱笆筑墙养家丁护院。换到咱那个太祖身上,应对闹倭寇问题嘛......当然还是扎篱笆了。” “大明所谓的禁海政策,就是在整个中国东部沿海扎一个大大的篱笆,养一群精装的兵,看你小鬼子进的来不?” “然后扎篱笆的工作就有条不紊进行起来,将沿海百姓内迁,设置卫所严防死守,整条海防沿线花了大量的财政,修的是面面俱到。” 说到这里,何瑾就一瞟自己的脚,示意唐伯虎给捏他才继续讲。 人家唐伯虎才不干呢。 闻言当即就冷笑了,道:“你如此贬斥太祖策略,可太祖错了吗?......从洪武五年开始,沿海明军就陆续有了歼灭倭寇的战报,明朝洪武十年以后,倭寇对浙江,山东,辽东地区的入寇,也多以失败居多。” “哟......”何瑾这下也笑了,是那种毫不掩饰的嘲笑:“嘴上诽谤着大明朝廷,可现在不是太祖英明,就是关注往来战报的。连这么久远的情况,都记得清清楚楚......你绝对是真香体质。” 这下,被戳中了心事的唐伯虎不由恼羞成怒。 可刚想动手,就看到何瑾捏起了手指头,咯咯作响。又打算反唇相讥,却听何瑾抢先变色言道:“刚才你那番话,真是......腐儒之言!什么狗屁才子,最多也就写写诗、卖卖画儿,真从了政你连个里甲都干不好!” “你!......” “我什么我?......大明开放海禁,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但那是我千辛万苦才打开的局面。而你又是我手下的小吏,竟然敢当着面否认我的策略。” 说着,他就一瞪眼,继续道:“在官场,你这不叫直言敢谏,叫找不自在,自找打压求虐!” “我,我问心无愧!......”唐伯虎额上青筋直冒,顶着吼了一句。 “是啊,可你算什么东西,问心无愧又有个屁用?”何瑾就继续身子逼近唐伯虎,双眼锐利如刀,不屑又轻蔑:“事情办成才有意义和价值,办不成......谁管你心里怎么想。” “说真的,你现在清楚自己的身份吗?知道自己是谁,想干什么,又如何才能干成吗?” 第四六三章 真香体质(下) “知道自己是谁,想干什么,又如何才能干成吗?” 这么一番话犹如一柄重锤,狠狠砸入唐伯虎千疮百孔的心中。曾经的踌躇满志,以及科场舞弊案后的种种不幸,一瞬间汹涌而至。 四年多的时间,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想要干什么。 每日浑浑噩噩,说是游览名山大川以解郁结,然而至高在上的皇帝,早已一道旨意阻断了他的一生。读书人的辉煌从此永远与他无缘,满腹的才学也就此成了笑柄。 今日何瑾毫无征兆,又问起这个让他痛彻心扉的问题,唐伯虎再也忍耐不住,猛然失声吼道:“我想找回曾经的自己!我要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名声,要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都夺回来!” 然而刚吼完这些,他又抱起了脑袋,痛恸不已:“可是,就算做到了这一点,又能有什么用?父亲与爱子已然病逝,他们再也不会看到,为我感到骄傲自豪了......” 吼完,蜷缩在马车一角的唐伯虎,便狠狠揪着自己头发痛哭。此时他已完全不顾形象,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幸和痛苦,全都狠狠地发泄出来。 这一场面,让马车外的刘火儿和陈明达,都不由放弃了之前调侃的神情。感同身受想起车中之人前半生的遭遇,面色怅然不已。 然而,何瑾就愣愣看着唐伯虎,面色忽然很怪异: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莫得感情的机器,无法共情代入唐伯虎的悲苦。 但就这么干愣着,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弱弱咳嗽了两声,就拿手指小心地捅了捅唐伯虎的胳膊:“喂,别哭了......就,就算哭也别揪头发了行不?你本来就老喝酒浪荡的,头发已经开始稀疏,再薅下去就该秃了。” 唐伯虎猛地抬头,含着泪的眼珠是通红的,被气得通红:他发誓,假如手里能有一把刀,一定要将眼前这个混蛋大卸八块啊! “你的心情呢,我很是......呃,不理解的。毕竟咱俩都是大老爷们儿,感情都糙得很,而且跟你共情一起抱头痛哭,也解决不了啥问题,对不?” 何瑾却有恃无恐,反而还一屁股坐在唐伯虎的身旁,继续道:“不过呢,你的意思我是理解的。” “就是当初你风华正茂、前途似锦。可阴差阳错遇到了那科场舞弊案,结果成了皇帝各打五十大板的受害者,人生一下从和煦的春天,进入到了严酷的凛冬。” “你所珍爱的、所拥有的,全都在那场舞弊案后化为烟花泡影。然后你现在想改变,可又觉得改变了也没意义,除了痛苦还是痛苦。” “或许这中间,你还无数次想过去死,甚至还实施过几次?......呃,肯定实施未遂了,最后就干脆来个自我放逐,打算过一天算一天,对吧?” 这会儿的唐伯虎已痛哭了一场,心情平复了许多。 看着何瑾这样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年,如此条理清晰地将自己心理剖析出来,还是很有一些震惊的:“你,你难道也经历过这些?......不可能的,你这个年纪,怎么会将我的想法,说的如此丝毫不差?” “因为还有一个叫徐渭的家伙,你们两大才子的遭遇大同小异......算了,不提这个了,关于你的遭遇,我给你来点老爷们儿的开解话,要不要听?” 唐伯虎就又看了何瑾一眼,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坚定地摇摇头道:“不想听。” 满肚子‘毁人不倦’欲望的何瑾,当时就好像挨了一拳,脸都变得扭曲了:“不,不想听啊?.......哦,不想听也没关系,我可以强迫你听的。” 唐伯虎闻言冷笑一声,打算用手捂住耳朵。 可何瑾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摁在地上,对着唐伯虎的耳朵说道:“老爷们儿的思维模式,就是有问题解决问题。你的问题是不小,心结和仕途都困难重重,不过本狗官我就喜欢挑战高难度。” “心结这方面,我这个狗官不去帮你疏导,且这个也只能靠你自己。不过仕途方面,我就把你带在身边悉心调教。” “你脑子那么好使,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学个皮毛。只要有了这些皮毛,外加我用些心计去捧,你想不升官儿发财,简直都不可能!” “你做梦!”唐伯虎身子虽然被压着,但精神却坚决不想受辱:“想让我跟你一样成为那等令人唾骂,奸猾无赖的狗官,白日做梦!” “哟呵......有骨气!”何瑾接着就手上用力,将唐伯虎的胳膊反拧,道:“虽然我也能把你最后仅剩的才名弄臭,让你往后余生过得生不如死。可没办法,小爷我的口味就是这么重,就喜欢你这一口!” 唐伯虎疼得龇牙咧嘴,额上都冒出了冷汗,可骨子里的傲气也被彻底激发出来,死活不松口,道:“你......痴心妄想!多少人想当官儿都难如登天,我这都不想当,还能逼得了我不成?” “当然能!”何瑾闻言松开了唐伯虎。 但将他翻了个身后,还是死死压着他,凝视着唐伯虎的眼神儿......唐伯虎被他灼灼眼神看得有些发虚,而且感觉车里的气氛也有些......怪异。 可就在这时候,何瑾忽然就邪魅地笑了:“小虎虎,你嘴上说的我可一点都不信,只相信你身子是诚实的。”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方才我斥责你不过腐儒,究竟因为何等缘故?” “我,我.....不想知道。”唐伯虎这次又嘴硬,可语气明显有些虚了:难道,你这小子比太祖还高瞻远瞩不成? 谁知何瑾随后就语出惊人,道:“什么大明太祖,无非就是一个放牛娃。他读过的书,肯定都没你多,当皇帝也是头一回,你凭啥觉得他禁海就是对的?” 这话在何瑾那个时代稀松平常,可在唐伯虎听来,简直不啻于雷音滚滚:“你,你为何也要诽谤朝廷?” “狗屁个诽谤朝廷,就事论事而已。你这种读书人,完全就是被那些礼教圣学、律法森严给洗脑了,洗得连想想都没了胆气。” “我,我!......”唐伯虎张目结舌,完全搞不懂何瑾这种家伙:喂,你还吃着朱家的饭,饭碗都没放下,就开始骂娘了? “别一副少见多怪的乡巴佬德行,实话跟你说,朝堂上真正有地位的那些家伙们,心中早不知骂老朱家几百遍了。只不过在王权专制的时代,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何瑾这会儿就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拿脑袋压在唐伯虎的胸前。唐伯虎也因为巨大震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解脱了束缚,任由何瑾拿他当枕头。 “说回正题,老朱那个扎篱笆院儿的办法,感觉上是挺可以的。但事实上,完全就是在自欺欺人。” “我朝沿海的百姓倒是温顺听话,皇帝要怎么干就怎么干,可问题是整个世界,不只有大明一个王朝。而这个时代,又是个波澜壮阔的开创时代。” 这话题一打开,也不管唐伯虎听没听,何瑾就自顾自继续说道:“正好十年前,有个西夷的将军带着一群瘪三儿,打着3g的旗号。哦.....3g就是god、gold、glory,西夷语里上帝、金钱还有荣誉的意思。” “其实那些个穷困落魄的水手、负债累累的赌徒、还有海盗瘪三儿们心里,哪有什么上帝和荣誉啊,就是奔着钱才不得不出海碰碰运气的。” “但就是那次出海,他们并没有在计划中的倭国登陆,反而将船开到了美洲大陆。哦.....美洲大陆你也不用懂,只需知道那是一片新大陆就行了。” 可这个时候,唐伯虎听着如此荒谬而神奇的话题,却再也忍不住了,疑惑道:“新大陆又是什么意思?” 仰躺着的何瑾,闻言就悠悠笑了:嗯,果然是真香体质...... 第六四四章 不要给大人压力...... “新大陆的意思呢,就是海外另外一片跟大明般广袤富饶的土地。” 何瑾笑过之后就开口解释,随后又漫无目的一样言道:“哎呀,其实新大陆你也不用了解太多,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咱大明不是什么天朝上国,海外其他国家也不都是落后的蛮夷。以前因为航海技术还不发达,大明同那些国家交流甚少。可现在人家那里已开始航海探索,并早已同我们大明私下贸易了。” 为了论证自己的话,何瑾就扭了下头,向唐伯虎问道:“这几年来你也浏览了不少地方,尤其闽浙沿海一带,就没感受到如今的人文,同老朱建国初很是不同吗?” “有何不同?......”这话一出口,唐伯虎就不由代入其中。可想了想,又觉得没个具体的头绪。 “就是大明经历了百余年的发展,人口增多,城市繁荣,沿海地区陆续又被百姓填满。而且,私下的海上贸易很是繁荣。” “私下的?......”唐伯虎这就有些明白了,然后苦笑道:“那可不是私下的,而是早就摆在台面了。” “沿海商队靠近海岸,百姓或送鲜货,或馈酒米,或献子女,络绎不绝;边卫之官,与大海商素有交情,相逢则拜伏叩头,甘心为其臣仆,为其送货,一呼即往,自以为荣。” 说到这里,唐伯虎眉头就蹙了起来,道:“之前看到这些,我还感叹大明吏治败坏,律法松弛,百姓们人心不古......可听你的意思,此事反倒是正常的?” “当然是正常的。咱大明虽不是天朝上国,可物华天宝是一点不差的。尤其所产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很受那些海外国家王公贵族的欢迎。” “老祖宗早就说过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何瑾就也很不解地看着唐伯虎,道:“利之所驱,大量的西夷商人自然不远万里,漂洋过海而来,输中华之产,驰异域之邦,易方物,利可十倍。” 说着他就一翻身,伸出一只手在唐伯虎眼前翻了翻,道:“十倍之利耶,有这种好事儿,老百姓为了生活,凭啥不去干?......” “又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写首诗词画副画,就能维持十天半个月的花销。普通老百姓没地种、没活计干,明天就会被饿死,你却要跟他们讲人心不古?” 这一下,唐伯虎就有些无言了。随后眼珠子转了转,才弱弱地说道:“你,你好像跑题了......” “什么跑题了,我就是随便跟你聊聊,没啥主题。” “还,还是有的。”唐伯虎的语气就更尴尬了,提醒道:“那,那个篱笆院儿......” “哦......”何瑾拉了个长音儿,这才反应过来:“那个主题其实就跟咱刚才说的有关,对外贸易咱大明是禁止的,可巨大丰厚的利益又在那里放着,自然就会有权势、有胆量的家伙去做。” “东南沿海的富商大贾、豪门大族,还有沿海悍民就纷纷建造巨型船舶,进行大规模的走私贸易。不少生活困苦的贫民、从卫所逃脱的军户,也纷纷入海求生。” “嗯,还有一些宦途失意的士绅,及穷困潦倒的书生混迹其中......这时间一长,几种势力联合起来,就形成了较为庞大的武装走私集团,也就是海商集团。” 说到这里,何瑾忍不住又发出了令人头疼的嘿嘿笑声,道:“可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干的律法禁止的买卖,没有保障怎么能行?” “于是水手也要兼一下打手,正好倭国那片儿一堆浪人瘪三儿更好用,海商集团也就引进了过来......”此时何瑾就诡笑着看向唐伯虎,道:“现在听着是不是,感觉有些耳熟了?” 唐伯虎脸色就有些变了,他很想争辩,可话到嘴边又发现何瑾说的都对。 然后何瑾就继续不停,道:“篱笆院儿扎好了,可走私贸易还是要做,不做豪门大户挣不到钱,更要命的是贫苦百姓不能断炊。” “然后海商的进货渠道又全由沿海的豪门大族控制,动辄以‘官府查禁甚紧’为借口,大肆囤积居奇,令海商苦不堪言。” “本来合作无间的两方摩擦越来越大,当积怨渐深时,海商集团终于用武力报复,杀人放火,将其家私劫掠一空而去。地方官员肯定不愿背锅啊,为推倭罪责,便向上司宣称倭贼入寇......” 终于说完自己的理论,何瑾就拍拍唐伯虎,道:“现在你还觉得,篱笆院儿扎那么严实,是件好事儿吗?” 前因后果一被剖析,唐伯虎脸色就白了,道:“如你这般所说,大明海禁愈严,倭寇作乱反而会愈加猖獗?那,那我等就不能孤绝海外,与世无争?” “幼稚不?......”何瑾对这个话题都懒得回答,道:“孤绝海外的前提,就是断送整个沿海豪门大户、普通百姓的生计。” “然后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贸易利益已经形成,人家海外那边儿正常贸易得不到,自然也会抢......” 这时候,何瑾就起身从车里的箱子里拿出了改良的鸟铳,道:“那些红毛夷,烧瓷器、织丝绸还有炒茶叶的本事儿不如咱们,可在弄火器方面却不差。到时候人家船坚炮利开过来了,大明又该怎么办?” 唐伯虎接过那杆鸟铳,虽然对此并无多少研究,但试了下击打燧石的装置,就莫名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那,那你此番到了月港后,就打算放开海禁,堵不如疏?” 这个时候,连唐伯虎自己都没意识到,已不知不觉被何瑾灌下了迷魂汤,思路顺着开海禁的方向走了。 何瑾却忽然用袖子一遮嘴,一副夸张的娇羞笑声:“哦呵呵呵......小虎虎你瞎说什么呢?我这些都只是理论上的分析,具体情况还没感受体会呢,怎么能凭着空想去执行?” “还有呀,就算到具体落实起来,那些海商集团你打算咋办?他们有的穷凶极恶,有的又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贸易......还有豪门大户那里,鼠目寸光为了眼前的小利,才惹得海商集团跟倭寇勾搭起来,上岸杀人放火。” “嗯,最难搞的就是地方官府,要是一个个跟你一样能说通还行。可遇到认死理儿或者有利益牵扯的,对你的命令阳奉阴违、甚至暗中搞你,又该咋办?” “我,我这?.......”谈论诗词经义口若悬河的唐伯虎,此时完全张目结舌,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憋了半天,才感叹道:“你这个宣抚的官儿,原来这么难当?” “可不呗......”何瑾就一点都不谦虚,傲娇地摆手道:“我为何能在朝堂上吆五喝六,还娶了皇帝的干女儿?真以为,我是靠嘴甜长得帅吗?” “难,难道不是吗?”唐伯虎这话的意思,是说:世人都道你是佞臣,靠着迎奉谄媚上的位,而我之前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何瑾,却明显误解了唐伯虎的意思。 他先是一愣,随即就脸红了,又用袖子掩着脸夸张娇笑:“哎呀,你讨厌了,人家是长得帅了点,不过也没那么夸张的啦......” 唐伯虎当时就惊了,毕竟:做人,怎能如此不要脸? 然而就在何瑾这里一脸娇羞,还拍着唐伯虎胸膛的时候,马车就停了,帘子也掀开了:“老大,到月港了......” 于是,月港前一大群等候的官员和百姓们,就看到车中何瑾搔首弄姿,对着唐伯虎打情骂俏。 为首的漳州知府,就尴尬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告诉自己要镇定:听说京城的那些贵公子都会玩,何大人这样喜爱男风的也不算什么,何况对象还是才华横溢的唐伯虎。 嗯嗯,要镇定,要表现出这很正常的样子,不要给何大人压力...... 可,可是下官感觉做不到啊! 他们真的好会玩,火铳都拿出来了啊...... 第六四五章 又来一位 “哎呀呀,想不到姚知府会特意赶来月港,本官真是荣幸至极。” 唐伯虎对于外面古怪的眼神,感觉很是羞窘。可何瑾却自然又大方......呃,当然也可以说他没脸没皮。 在人家姚知府还没调整好状态,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他已主动跳下马车寒暄道:“本官特意没去府城拜会,就是不想叨扰贵府。可想不到贵府还是来了,真是让本官又羞惭又觉得心里暖和。” 遇到这样不要脸的,姚知府也就容易接话了,笑呵呵道:“何大人远道而来,本官自然要进一番地主之谊。” “何况此番何大人身负圣命,本官自然要恭听圣意,全力配合大人,将开放海禁一事办好,让陛下放心啊。” “开放海禁啊?......”谁知何瑾一听这个,就浑然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这都是小事,不着急,不用着急的。陛下也说了嘛,此事攸关大明未来的国策,一定要徐徐图之,谨慎施为呢。” 姚知府的脸色,一下就郁闷了:臭小子,到底会不会说话? 一会儿说开放海禁是小事,一会儿又说陛下十分关注,真是满嘴的瞎话,让人......莫名就觉得很厉害呢! 小小年纪就能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还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嗯......是我们大明官场的老油条没错了。 当下姚知府郁闷一下后,随即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道:“何大人说的真是金玉良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为陛下分忧,替大明效忠,也要一步一步地来。” “而眼下的第一步,就是要大人先领略一番,我们漳州的风土人情嘛。”说着,就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何瑾当时也激动了,搓着手道:“哎呀呀,那真是太荣幸了......咱去哪个酒楼?” “当然是这里最好的望月楼!” “那有没有?......”何瑾又露出了男人都懂的那种小眼神儿,向人家姚知府示意:“嗯,就是有没有那个?.......” 姚知府心里骂娘,面上却保持微笑,道:“何大人果然年少风流,那个当然是少不了的嘛......” “嗯嗯,那就整上三四十斤,我带回去慢慢用哈......” “好,好......嗯?等会儿,三四十斤?” 姚知府一下有些傻眼了,看何瑾就向看一只畜生:三四十斤?就算体态再纤细轻盈的瘦马女子,也有五六十斤吧? 当然,姚知府说的明代的斤两,五六十斤相当于何瑾那个时代八十多市斤——可就算如此,也只有十三四岁青涩稚嫩的少女,估计才符合要求。 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小子,非但喜欢男人,居然还......简直就是个变态! 可转念又一想,这小子是皇帝身边的当红炸子鸡。此番人未至,圣旨就先到了,责令他这个知府要全力配合。 且身边还跟着东宫里边的公公,侍卫仪仗什么的,排场十足。尤其眼珠白多黑少、滴溜溜地乱转,一看就是那种奸诈阴狠之徒,万不能轻易得罪...... 可就在姚知府咬着牙准备答应时,他身后一位穿着绿色官袍的年轻人,忽然忍无可忍般上前作色呵斥道:“何大人,你身为陛下托付圣命的重臣,自当尽心竭力,以报皇恩!” “想不到刚至月港,便如此明目张胆向知府大人讨要美色!” 说着,这位年轻人又已怒发冲冠,勃然道:“本官纵位卑言轻,亦不能看你如此辜负皇命,祸害月港一地的百姓!就算明知会被你打压陷害,也要参上一本!” 这话一出口,在场之人全都神情紧张了起来。刘火儿和陈明达等人闻言,当时面露怒容,杀气腾腾要动手的样子。 就算脾气很好的高凤,神色也很是不好看:按理说他才是监督何瑾之人,也很了解何瑾的秉性。 此番他还没开口,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知县,不分青红皂白就先叱喝了起来,自然也连带着伤了他的脸。 姚知府更是脸色一下就青了,连连向何瑾解释道:“何,何大人,他,他年轻气盛不懂事儿,您大人有大量......伯言,还不快来向何大人赔罪!” 可那位叫伯言的年轻人,却铁青着一张脸,傲然道:“大明就是因为少了铮铮铁骨,才会让这等奸猾无能之辈窃居高位,祸害海防!本官自问心中无愧,为何要向他赔罪!” 何瑾的脸色就更僵了,阴冷地瞟了一眼那年轻人,向姚知府问道:“姚大人,敢问这位大明铮臣,是何方神圣啊?” 姚知府急得连擦额头上的冷汗,生怕把自己也连累了,解释道:“大人,他是前些时日,才来赴任的海澄知县。” “圣旨上不是说,陛下要新划出一片县城,作为大人开放海禁的试点嘛。而且这县城,陛下亲自赐名为海澄县。” “再,再然后大人不是请求吏部,委任一位熟悉当地状况的知县。此人便因姓名与海澄县相同,又是闽南人士,所以吏部就将本该入四川道当监察御史的他......” “所以?......”听到这里,何瑾的脸色渐渐有些变了,道:“他其实名叫海澄,伯言是他的字?”说着,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他,这会儿一下有些害怕的样子:“海,海知县啊,你不会有个兄弟,名叫海翰吧?” 虽然话是问句,但何瑾心中其实已确定了:祖籍福建,而且还应该担任四川道的监察御史,哪有那么巧合的? 果然,这位海澄知县眉头一蹙,道:“哦?......原来大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看过本官的履历。不过,纵然大人你拿家人来要挟,本官亦不会妥协!” “不妥协,不妥协,咱不用妥协哈。” 何瑾语气就更怂了,随后的话还莫名其妙:“那,那个海知县啊,话说你们老海家的人,脾气一向都这么刚的吗?......” 嗯,海澄不算啥,海翰更不如何。但问题是人家海翰会生,十二年后他的那个儿子,取名叫海瑞。 对,就是那个连嘉靖皇帝都敢骂的海青天。然后算一算就知道,眼前这位海澄,是人家海瑞的亲大伯...... “哼,大人少扯那些有的没的!” 海澄当然也看出何瑾的态度大变,虽不知其中缘故为何,但还是随着自己的脾性言道:“此番这么多人都亲耳听到了,本官不信朝廷不会治你个索贿之罪!” 这下何瑾就有些不耐烦了,摆手道:“海知县啊,我就是找姚知府,讨要三十四斤的铁观音,至于这么激动吗?” “铁,铁观音?”姚知府又傻眼了,道:“原来只是铁观音?” “乌龙也行啊......”何瑾就故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姚知府,无辜地道:“福建这里的铁观音、乌龙、还有茉莉花茶,不是很出名的吗?” “三四十斤不是茶叶,难道还能是女子不成?” 此时他一缩身子,好似明白了什么,嫌弃地道:“哎哟,三十四斤才多大的年岁,大人你思想好龌龊哦......” 姚知府顿时脸就黑了:小子,你还恶人先告状,臭不要脸,我呸! 不过心中虽然这样想,可知道事件只是个乌龙后,姚知府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就算觉得何瑾太不靠谱儿,但还是个好打交道的人,也不那么盛气凌人...... 当下他就想打个哈哈,将此事翻篇儿。 可想不到,海澄却依旧不依不饶,反而还有些气急败坏起来,再度喝道:“何大人,你休要混淆是非,就此蒙骗过关!” “就算只是些茶叶,也是明目张胆在索贿。以管窥豹,便可知世间传言不假,朝廷决不应任由你这等奸佞之徒,坏了大明的祖制!” 何瑾此时就无语望天,神情看起来有些萧索:看来,集齐大明中期著名的历史人物,收作子侄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这老海家的人,实在太硬核了! 第六四六章 你懂的,我不懂啊...... “海知县啊,我不跟生气,也不会打压陷害你,咱先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如何?”叹息了一声后,何瑾就面向海澄,认真地言道。 海澄就振臂一甩,道:“清浊不同流,我跟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没什么好说的!” 这做派完全属于不识抬举,人家同样正四品的知府,都跟何瑾好声好气的。他一个七品的知县,在接风的场合里这般喊打喊杀,不说脾气暴躁的,就是但凡有点脾气,也会给海澄一点颜色瞧瞧。 甚至,之前一直躲在车里的唐伯虎,都有些看不过眼了:“这位大人,唐某之前同你一般想法,可一路......” 谁知唐伯虎还未说完,海澄就一瞪眼。 是用那种看自甘堕落的眼神,鄙夷地盯向唐伯虎,一下子唐伯虎都不知为什么,心底就开始虚了:我跟何大人,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啊!你们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好不好,我压力很大的...... 然而何瑾就没压力,而且还拿出了超规格的好脾气,再度平静地向海澄言道:“哦,如此说来,其实海知县也并不是很介意我索贿一事。” “厌恶我的根源,主要是听了有关我的传闻,然后理念又跟你不符,担心我害了县城的百姓,乱了大明的祖制......所以有了索贿的诱因,海知县你就炸了,喊打喊杀要与我同归于尽。” “我,本官......”海澄面色微变,没料到这小子年纪轻轻,洞察心理的本事儿却如此不凡。 但随后,秉承着不欺本心的古训,他便开口言道:“不错,本官正是有所担忧,才会未雨绸缪。与其日后追悔莫及,不如提前掐灭源头。” 这下,何瑾就歪起了脑袋,似认真又不认真地言道:“关于你的担忧嘛......首先,臭名昭著的锦衣卫那里,都知道杀人要讲证据了。” “而你连半点证据都没有,就擅凭臆断污蔑我,圣人闻知了,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抽你?” “你!......”海澄当然不服气,道:“你斑斑劣迹传诸世间,声名狼藉。有此前提外加刚入月港就索贿,难道还不值得本官警惕吗?” “劣迹斑斑?......还不是你堕怠,听风就是雨。” 何瑾百无聊赖地摆手,道:“我真正做过什么事,你究竟清楚多少?那些传闻,你又可都仔细辨认求证过?如此不加分辨就信以为真,圣人闻知了,会不会爬出来抽你一顿再踹你两脚?” “你!......”海澄这下脸色就变了:明明是自己有理,怎么这小子巧舌如簧一番后,反倒还是自己错了? 主要的是,圣人就那么不待见我,老想着爬出棺材揍我?...... 憋了半天,海澄就恼怒道:“那,那你索贿一事,千真万确,总不能抵赖吧!” “哦......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点了。”说着,何瑾就环顾了一下迎接自己的官员,语气骄矜地问了一句:“你们可都听到或看见我索贿了?” 这下,那些官员们一个个傻眼了:怎么,当我们都是聋子和瞎子? 然而,就在他们还没开口的时候,何瑾身后那些随从侍卫便行动了起来。他们迅速围成一个半圆,将那些官员都包围其中,右手还按着刀柄,虎视眈眈的模样。 另外还有一些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包围在最前面,神色玩味地看向那些官员,就等着他们谁站出来。 就连姚知府见状也变色了,求助地看向何瑾身后的高凤。 可高凤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懒洋洋道:“这福建的气候,就是不错,很适合养老啊......” 姚知府面色当时就更惊了:何小子,之前以为你是狗仗人势,想不到你早已将东宫都拉到了贼船上,你简直......好棒棒哦! 随即,姚知府第一个就开口了,道:“索贿,什么索贿?......本官与何大人一见如故,打算赠送三十四斤的茶叶,这难道也算贿赂了吗?更何况茶叶都没送出去,这又算什么,口头儿贿赂?” 然后一众官员也都纷纷开口了,道:“我站得远,可没听到宣抚大人跟知府大人说了什么......” “我倒是站得近,可最近有些上火,耳朵有些听不清,眼也迷糊.....” “是啊,最近漳州可是有些干燥了,我也上火,听不清也看不见。” 反正,意思就是我们是瞎子和聋子,我们就是认怂了,咋滴!......没事儿招惹人家这位,连二品礼部尚书都能抄家砍脑袋的狠人,我们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太长了吗? 海澄知县就三观炸裂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听着一切,悲愤高呼道:“诸位,圣人教诲何人,文人风骨何在!” “若大明官员都如你们这般畏畏缩缩,哪还有吏治清明、百姓安康的一日!尔等......实在乃士林之耻,官场上的败类!” 听着这一声声呼喊,再看看那些官员或羞愧、或愤怒的眼神,何瑾就知道:唉,小海啊,你也好棒棒跑,刚来没多长时间,就把自己成功排除漳州官场了...... 这时候他就摆摆手,让那些侍卫、东厂番子、锦衣卫退下后,上前拍了拍海澄的肩膀:“海知县,你看,你没有证据啊......” 海澄当下厌恶地躲开何瑾,一脸的怒容。 但何瑾却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不过呢,我这人就是实诚,主动向你承认就是馋姚知府茶叶了,你上奏弹劾吧,我来替你作证,如何?” “你,你......有恃无恐,厚颜无耻!” “怎么就厚颜无耻了,我都承认自己索贿了,难道这也不行?” “你明知我这上书都没用!” “是啊,所以你若不是遇到我今天心情好,此番举动除了提醒我最好弄死你之外,究竟还有啥用?......” “我,我至少无愧于心!” “办成事朝廷才知道你无愧于心,扳不倒我,你只会连死都不知道,就算无愧于心又有个屁用?” 说着,何瑾就指了一下唐伯虎,道:“而且比起人家这位青年光棍来,你还有家人妻儿,如此不智让自己枉死,又算不算不孝不仁?” “我,我......”海澄三观持续裂缝中:平生第一次,他听闻这样的理论,把厚颜无耻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更可恶的是,仔细想一想,他的歪理竟然还十分对! 气愤不过,海澄随即咬牙切齿问道:“那换成是你,又当如何?” “换成是我啊......”何瑾就挠了挠脑袋,一副思考的模样。 这个时候姚知府等人,就想起这家伙越级反杀不知多少次了,可谓掌握了官场的屠龙技,都一个个凝神静气地偷听起来。 可就在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时候,何瑾随后就一副阴谋得逞地笑了,道:“换成是我啊,怎么会傻到告诉你呢?告诉后让你来搞我,我脑子有坑啊?......” “唉!......” 他这话落下,众人不由发出一声失望的声音。可随后看到何瑾那滴溜溜的眼珠儿,似乎在瞟着自己,又赶紧都低下头去。 海澄也气得浑身发抖,但稍微冷静下后,他也不是傻子,主动走向锦衣卫面前,道:“好了,我一时无智中了他的奸计,你们抓我吧。” 锦衣卫自然看向了何瑾,何瑾就嘿嘿一笑,转身不再搭理海澄了:“抓你干什么?你又害不到我,我何必一到月港就给自己找事儿?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妨碍知府大人为我接风洗尘就行......” “你,你就这样放过我了?” “咋滴,还想跟我们一块儿去喝酒?......你脾气那么差,人缘儿那么臭,还不会说假话,我可不想带你一起玩。” 说完,他就又一副男人坏坏的笑容,搂着姚知府问道:“大人啊,我都不知道,你这里还有五十六斤的那个?” “究竟是哪个?大人你说清楚点嘛......” “就是那个嘛,你讨厌,这种话非要人家说出来......” “你都不说出来,我哪知道是哪个呀?” “哎呀,就是那个嘛,你懂的。” “我真不懂啊......” 第六四七章 海澄明白了 “老爷,老爷......海知县前来求见。”大清晨金元就在屋外小心翼翼呼喊着,真是服了那个海澄。 他知道何瑾最不爱早起,这会儿前来打扰很容易惹得何瑾不高兴。可那个海澄就跟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非逼着他前来通报。 宰相门前七品官,当了两年门房又升级为狗腿的金元,自然也学了一身的本事儿。可无论他怎么推诿恫吓、软硬兼施,海澄就是死活不走,就是要求见何瑾。 实在是拗不过他,金元这才宁愿来挨何瑾一顿骂,也不愿再去看海澄那张固执倔强的脸。 好在何瑾今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漱着口就出来了,噗得吐出后就问道:“这才辰时,他这么早来找我有何事?” “说是公事。” “废话,我跟他能有什么私事?”何瑾就瞟了金元一眼,随即就摆手吩咐道:“行了,让他进来吧。对了,把高公公、端木若愚、刘火儿还有唐伯虎等人也喊过来......” “叫,叫这么多人干啥?” “吃早饭呗,还能干啥?” 何瑾说的理所应当,金元就撇撇嘴离去,心里嘀咕着:叫这么多人一块儿吃饭,真当我是傻子啊?哼,就是欺负我脑子不灵光...... 可随后,洗漱完毕的何瑾,还真就来到了餐厅。 此时他所住的宅院,是月港的一位富贾的别院,四进三通,十分豪阔。端木若愚和刘火儿也都安排到了隔壁,金元通知一番,一个个便全聚齐了。 然后,何瑾就真的说道:“来来,都还没吃吧?......一块儿吃点。” 看到何瑾如此不严谨,海澄当时脸色就变了:衙门卯时开工,何瑾竟然辰时多才起床......这简直就是怠政! 可就在他还没开口时,想不到端木若愚、刘火儿、陈明达等人竟真的坐在了椅子上。等何瑾动了筷子后,一个个狼吞虎咽起来。 很明显,这些家伙跟着何瑾,早已是一路货色了。 海澄嘴角就抽了抽,想着昨日何瑾也是卖他一份人情,就忍着想作怒的脾气,道:“何大人,此番下官前来,是为了与大人商议开放月港一事.......” 作为大明开放海禁的试验点,弘治皇帝特意以月港为治所,新划出海澄县。这样的规划也就使得海澄县的公务,主要就是配合何瑾。 两者之间虽没有直接统属关系,但圣旨明令指示了。而像海澄这样一心为公的官员,自然就心急火燎的。 “开放月港一事啊......”何瑾就咬了一口蟹肉蒸饺,含糊不清地说道:“此事还不急,本官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的,总要先去市舶司、港口等处了解一番再说,对吧?” 海澄一听这话,胸中怒气就止不住翻涌起来:你还知道要干啥呀,那为何一觉就睡到这个时辰? 当下他就捏了捏拳头,提示自己要戒怒,又道:“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些是海澄县的户税档案,大人是否也要查阅一番?” “哦......”何瑾这次连头都没抬,道:“若愚啊,我不是已将你弄成海澄县的主薄了嘛,这些资料就交给你了。” 端木若愚就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恭敬接过资料:“大人,下官看罢之后,自会给何大人一个汇报的......” 海澄鼻子都快气歪了:我说怎么海澄县那个主薄一直未来报道,原来是你何瑾安插了自己人! 而且,还是个连功名都没有的家伙? “什么功名不功名的,若愚当初跟我一样,都是磁州县衙的小吏。衙门里的那些事,他早就心里门儿清。” “后来我安排他补了锦衣卫的缺,随即又走东厂,进商部......我做的那些大事,他其实一直都是我幕后的左膀右臂,能力早就得到了我的认可。” 说到这里,何瑾反而还摇摇头,道:“可惜就是功名那一关,真是恶心死我了。就因为他不是科举正途出身,此番想把他弄成海城县令,谁知马老爷子打死都不同意......说我这样会坏了读书人的根基。” 然后,何瑾就拍了拍端木若愚的肩膀,道:“放心吧,这事儿慢慢来。要不以后你混个文凭,要不我想法子稍微修改下那狗屁科举取士,绝不会让你一辈子在杂流当中混的。” 端木若愚倒是没感觉,还宽慰何瑾道:“老大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呢。如我这等没功名能当上陛下亲批、吏部任命的正九品官员,已是百年来的头一位了。” “还行吧,太祖时候不少吏员,都能做到部堂一级的高官。可越往后就越重科举,还分了什么正途异途、清流浊流的,简直荒谬。” 这话落下,海澄倒没什么反应。 因为他心中对此是十分不屑的,毕竟大明科举取士、清浊分流都已百年了,何瑾因为是浊流异途出身,难道有些抱怨。 可大明能出他这么一个,呃......最多他再提携几个。但想改变整个科举取士,纯粹属于痴人说梦。 然而,一直心不在焉的唐伯虎,闻听此言却一下将筷子都掉在了桌上。他愣愣看着何瑾,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忽略了这个问题! 没错,这小子没什么功名,而且在磁州县城的时候,也只是一员小吏! 换句话说,他的起点跟此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不,严格来说,何瑾起点还不如自己。毕竟自己在士林里总算有几分名气,且也认识几位朝廷高官...... 可现在,三年多点的时间,人家竟然已是正四品的官阶!两方一对比,岂非说明真正有本事的人,就算是小吏也能风生水起、一飞冲天? 假如当初自己要不是那般孤傲执拗,安安心心从小吏做起的话...... 想到这里,唐伯虎看何瑾不由有些入神。 何瑾却似乎早已预料到一样,微微一笑道:“黄忠六十岁才跟刘备混,姜子牙八十岁为丞相,孙悟空五百岁西天取经,白素贞一千多岁才谈恋爱......只要心不老,何时都年轻,永远都可以是开始。” 唐伯虎当然不知道孙悟空和白素贞,却明白何瑾这话的意思:“大人,你说的这个?......” “哦,我就随便说说。”何瑾就嘿嘿一笑,又道:“诸葛亮而立年之前就出山了,孙权十九岁继承父兄基业,霍去病十七岁横扫匈奴,甘罗十二岁拜相......好像,我也是十四虚岁、十三周岁就入了衙门。” “大人,你......”唐伯虎脸色这就发青了,眼神幽怨。 “我是说,想成功干事儿,跟年纪没多大关系。虚度的几年也不见得就是虚度,最起码真正浑浑噩噩后,清楚自己内心到底想要什么了。” 此话一出,唐伯虎不由深思起来。 随即起身向何瑾深深施了一礼,道:“大人教诲,学生记在心里了。” “学什么生,你现在是我市舶司里的一员小吏,给你安排的工作,就是跑腿儿书写,以后要自称属下。” “学......属下记住了。” 没啥激烈的冲突,也没多少诡计手段,何瑾如今忽悠人手段已炉火纯青、圆融自如,平平淡淡间就让曾经倨傲颓废的才子,甘心当了他一度引以为耻的小吏。 然后海澄这里就不满意了,看着衙门主管钱粮的要职,被何瑾提前安排了,就又开口道:“大人,那典史、巡检、税课司大使及港泊所大使,这些职位之人,都跟市舶司息息相关,大人不想去见见?” 然后何瑾就努努嘴,示意海澄看向高凤道:“让高公公去训导他们一番也就行了,毕竟月港市舶司的提举,就是高公公嘛。” 海澄这下就清楚了:行啊,你这是衙门安插主薄,市舶司更直接掌控了提举,抓权的心思,滴水不漏啊! 有本事儿,你把海澄县的海防都拿下啊! “海澄新设的海防卫所嘛,那是我三哥俞元赞负责......不仅是卫所,漳州府还会设立个锦衣卫千户所,由我的侄子李承祐来管。还有一位侄子,因为他爷爷背景大,就调入了福建都司衙门......” 这下海澄彻底瞠目结舌,可转念一想,财权、军权啥的都有人干了,你去干啥? “我?......”何瑾随即邪魅地笑了,之后就一脸正经道:“本官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的,总要先去市舶司、港口等处了解一番再说,对吧?” 海澄这下又明白了:哦,就是吃喝玩乐看热闹,啥也不干...... 第六四八章 还真去了啊? 气呼呼地从何瑾的府中走出,海知县面色难看至极:陛下啊......你怎么派了这么一个货过来!他,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随后看到四下无人,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本本。上面的两行字,清晰记载着‘公然索贿’和‘仗势胁迫’两条罪状。 接着从怀中又掏出了一支铅笔,别扭地写下‘怠慢政务’四个字,忍不住开口言道:“哼,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待日后他造下累累罪行,罄竹难书,不信大明还会没了王法!” 可一想这铅笔就是何瑾最早弄出来的,海澄就气得又想扔了。偏偏铅笔不用研墨,书写起来很方便,又觉得不该迁怒无辜的铅笔...... “哼,不管怎么说,本官要秉承圣学教诲,严密监督此人举动,万不可让他害了我大明子民!” 言罢,海知县才一跺脚,浑身都别扭躁郁地离去了。 此时何府当中,众人都用好了早饭,也知晓何瑾为何会请他们吃早饭。高凤和端木若愚就对视了一眼,齐声向何瑾言道:“何大人(老大),那我们这就下去忙了。” “嗯,去吧去吧,我这也要去忙了。”何瑾摆摆手,随即看到唐伯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问道:“在想啥呢,小虎虎?......” 唐伯虎顿时一脸便秘的神色,道:“大人,属下今年已三十有余,而你却尚未弱冠。这年长有序,尊卑有别......” “知道了知道了,不想让我这样称呼你嘛。放心了,以后我会注意的哈,小虎虎。”说完,何瑾就转了话题,道:“对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唐伯虎张张口,也无法再计较称呼一事,就认真地问道:“大人,海知县其实也是担忧海澄的百姓,你为何不将开海禁的道理,如对属下般坦诚布公地跟他讲了?” “因为......”何瑾就一脸犯难的样子,摸着自己的胸口道:“我也是个人啊,也有自己的喜好厌恶。看到你心生欢喜,自然喜欢跟你多说些。可看到他就觉得心堵得慌,没心思多聊......” 这下唐伯虎脸上的表情,登时就跟便秘更严重了一样。 可就在他又要开口的时候,何瑾却毫无征兆地换了语气,阴冷地言道:“再说,就算我什么都一五一十跟你们说了,你们会相信吗?” “哼,刚才你自己也说了,都已三十多岁,早过了天真的年纪。可别告诉我一路上,什么促膝长谈后,就被我的远见卓识给惊到了,肝脑涂要为我效劳。” “属下,我......”面对何瑾一会儿神经病,一会儿洞若观火的切换,唐伯虎真有些适应不来,不知该说什么。 “无非你心中仍有执念,而我呢,又恰恰能帮你达成。于是你就嘴上说着信了,其实心里还是半信半疑,想看我到底会如何做,成果究竟咋样,对不对?” “属下,我......”面对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神,唐伯虎渐渐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少年的不凡之处。 尤其何瑾之昨日对待海澄的手段,还有在饭桌上提到的那些人脉,以及提前布局抓权的缜密心思,都让他此时想起来心惊胆战。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莫名紧张。在何瑾的凝肃的注视下,唐伯虎开始手足无措,心中已思忖着该如何道歉。 可不料,就在这么微妙的时刻,何瑾......忽然脸色又是一变,风骚地发出了那浪荡的魔音,笑道:“啊哈哈......小虎虎你不要这么紧张的啦,其实这样才正常嘛。” “换成是我,遇到一个没认识多长时间的家伙,说能将我送回老家,我也不会轻信的。既然你想跟着我看看,那就跟着呗......” 说完,他就抬步向外走去。 一脸发愣的唐伯虎,反应过来忍不住跟了上去:“何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大人老家不是磁州嘛,又有何难送回去的?” “我说的不是磁州老家,是另一个老家。”何瑾就不耐烦地往前走,敷衍地摆了摆手回道。 唐伯虎却好像上劲了,又追问道:“老家难道还有别的,可是说的祖籍?......” “哎呀,你好烦......” “大人,不过老家这等常事,告知属下不就行了?” “你闭嘴,都后悔收你当手下了......” 一行人说着闲话,就走出了府门,唐伯虎还不知道何瑾要去哪里。 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悠哉悠哉来到目的地后,唐伯虎这才傻了眼:还是来了月港了解情况啊?......可一路上走走逛逛的,分明是在吃喝玩乐啊。 这月港位于九龙江下游江海汇合处,因从九龙江而下至海门岛的这段河道,其形如月而得名。 此时差不多快到了中午,明亮的阳光播洒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不少商船或停泊、或起航、或正在卸货,力巴船工们喊着号子,一副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港口周遭尽是跟商船有关的铺子,酒楼饭庄、书笔衣帽、牙行买办、钱庄米行、典当客栈......林林总总,无所不包。穿流如织的人群,人声鼎沸,让何瑾都有些小惊讶,没想到这港口竟如此繁华。 更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在这里还看到了不少老外。 金发蓝眼的欧洲人,缠着头巾的阿拉伯人,还有非洲黑乎乎的奴隶......港口百姓对此早已见怪不怪,那些老外也一口别扭但流利的大明官话,真急眼的时候,还会来几句闽南的脏话。 “行了,差不多该吃午饭了。”惊讶过后,何瑾就拍了拍肚子,眼珠四处寻找酒楼起来。 唐伯虎就瞅了一家门面高档的酒楼,以为何瑾这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家伙,应该会选择这一家。 果然,何瑾随后就抬脚向那家酒楼走去。 唐伯虎不由觉得,已有些了解这个少年了。然而没想到,一丝小得意还未来得及绽放,就看到何瑾已走到了那家酒楼的隔壁...... 惊诧之余,唐伯虎不由仔细观察起那家饭庄,想找出有何吸引何瑾的地方。 可看来看去,也发现就只是家寻常的饭庄,档次比旁边那家低多了。至于装修,根本没什么品位,甚至大堂还是个敞厅,不管是缙绅先生,还是贩夫走卒,入座就是顾客,混淆在一起吃喝。 “何大人?......” “叫我少爷吧,没看我专门儿没穿官服吗?”何瑾就佯装不悦,嫌弃唐伯虎没眼力,一点都不机灵。 然后......唐伯虎就想揍人:你没穿官服又能咋滴?一身宝蓝色暗花织锦缎直裰,衣料柔顺,光泽内敛,一看就价值不菲。 腰带上嵌着玛瑙宝石,还配了块茶杯大小的羊脂玉佩,手里拿着紫檀的扇子——光这一身晃瞎眼的打扮,半分不比官服差! 要不是你还带着乔装成随从护院儿的东宫侍卫,吓跑了那些城狐社鼠,指不定一路上要惹出多少麻烦呢,这会儿反倒还装起蒜了。 谁知就在唐伯虎内心吐槽的时候,何瑾却又嘿嘿一笑,道:“想知道我为何特意选了这家饭庄吧?更想知道我会如何改换海澄县,乃至整个大明沿海面貌吧?” 唐伯虎猛然一怔,惊诧问道:“跟此时选择这家饭庄有关系?” “当然......”何瑾就认真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在唐伯虎等着解释的时候,绷不住嘿嘿一笑:“当然......是没关系的啦。饭庄就是吃饭的地方,跟政务能有啥关系?小虎虎,你这个大才子实在太好骗哟。” 唐伯虎还能咋办,哭笑不得只能凉拌。 可坐下后,一抬眼看到港口的商船往来,再听着四周商贾缙绅、贩夫走卒都在谈论着开海禁一事,他忽然就惊讶地看向何瑾! 第六四九章 大人,你别闹...... “看出点门道了?......” 此时何瑾已要了些小吃,瞧见唐伯虎的神色,慢悠悠地舀着碗里的水晶汤圆,笑道:“这家饭庄大堂是敞厅,还正对着港口。” “此外缙绅商贾、贩夫走卒都进来用饭,所谈论的内容无所不包。只要用心听,自然会听到你想知道的内容。” 唐伯虎当然也想到了这点,只是面色很无奈,道:“大人,这些就不能明说吗?非要一会儿一个阴冷酷吏,一会儿一个疯癫老鸨,此时又一副老谋深算模样的,属下......有些承受不过来啊!” “那是你不懂情趣。”何瑾就嘁了一声,嫌弃道:“非要人人跟你一样苦大仇深的,心里就平衡了?” 唐伯虎当然想争辩,可何瑾又祭出了屡试不爽的绝招,转移话题道:“现在你自己练练,看出些什么了没?” 唐伯虎闻言,茫然环顾一圈,道:“无非就是寻常嘈乱的市井之态,粗鄙琐碎,能看出些什么?” 何瑾就摇摇头,更加嫌弃道:“脑子挺发达,却一点都不会用。忘了来的路上跟你说过开海禁,要搞定三家关系了吗?” “海寇,大户和官府?......”唐伯虎虽不通权谋,记忆力却是杠杠的。 “不错,就是这三家。” 何瑾就一边慢慢吃,一边示意唐伯虎看向他背后的港口,道:“青天白日,商船就下了海,一点都不遮掩,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什,什么问题?”唐伯虎很想展露下自己的才智,可此时发现自己好像没了脑子,还是什么都联系不起来。 “说明此地走私其实早已蔚然成风,官府就算明令禁海,这里也是天高皇帝远,根本管不了的。” 这话一入耳,唐伯虎才恍然大悟:“不错,眼下朝廷只是有开海禁的苗头儿,并非已诏令天下、晓谕百姓,可月港这里却迫不及待,连遮掩都懒得做样子,正印证了大人来之前的猜想。” “这是事实,可不是我的猜想。”然后何瑾脸色就认真了些,道:“而我猜想的是,这里的豪门大户、还有海商集团,早就跟官府中人勾搭在了一块儿。走私贸易才是正常的,不走私反而才不正常。” “毫不遮掩算一条,还有什么佐证吗?” “佐证就是这些人谈论的内容了......”何瑾就努了努嘴,示意唐伯虎听四周之人的谈话内容,道:“刚才那老水手说,他二十年前就出海了,那时候咱大明还是明令禁海的吧?” “还有左侧的米粮商贾,刚才谈论的是十年前的买卖价格,还是几千石的粮食交易。你觉得这么一个月港,谁会一下买入那么多的粮食,还不是走私出去了?” “嗯......另外他对面的那个,别看没穿吏员的青衫。可我也是小吏出身,对他身上那股子精明又拿捏的劲儿最熟悉了,跟那位商贾聊得那般奸情火热,你敢说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随口之间,何瑾就举出了三个佐证,唐伯虎闻言不由心悦诚服:“大人细节之处见文章,洞察微毫之末,属下愧不能及。” “这马屁拍得太直白,没一点技术含量。”何瑾一抬眼,勉为其难地说道:“不过比起之前,总算有点进步了,值得鼓励。” 唐伯虎嘴角就抽了抽,好想打人...... 可何瑾就是那么讨厌,就在他这心思当升起时,又又转移话题道:“既然都眼见为实了,还有了猜想。换成你是这里的宣抚,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唐伯虎明知何瑾在拿捏他的情绪,但还是不由自主中了计:“属,属下......毫无头绪。既然这里早已贸易起来了,一切如旧不就好了?” “课税呢?......”何瑾都懒得向他翻白眼,道:“陛下给我充分的信任,还吊了根胡萝卜在眼前,结果月港虽然很繁荣,可大明课税半分没增长......” “属,属下......” “还有啊,海寇一事还没解决。别以为现在风平浪静的,以后也一直会这样。”何瑾就笑了,继续道:“以前禁海是逼得海商集团,不得不组织武装打手。” “可这么多年下来,倭寇也闹了快百年了。不少海寇觉得既然空手就能抢来,做无本的买卖,凭啥要规规矩矩地做生意?” “这,这?......” “最后是官府那里,他们跟豪门大户、海商集团搅合在一块儿,是为了公平公正、造福一地百姓吗?” “当然不是,必定是收受了那些人的贿赂,将他们供养了起来。” “嗯,然后有些家伙捞得太久了,胃口也大了。海禁一旦放开,他们仗着手里的权力,吃拿卡要了怎么办?” “这,这?......”唐伯虎被逼急了,道:“自然要宣谕诏令,告知此地商贾,月港已特许开放海禁。同时要巩固海防,严打海寇,另外申明律法,整顿吏治,不出三年,月港此地必然......”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何瑾那嫌弃到极点的眼神。 然后一口气喝光碗里的三个水晶汤圆,道:“这些话,说出来自己不觉得脸红吗?三十多岁的人了,咋还那么天真?” “还不出三年......行吧,就算陛下可以容忍我三年,一切也都顺利。这样一来,我跟那些普通的能臣有啥区别?” “能,能臣还不满意?” “废话,要是只满足这点,我一员小吏能用三年多,就爬到四品大员的位子?” “那,那大人有何妙策?” “我当然有法子,而且还是一副猛药。只不过......”说到这里,何瑾又又又贱贱地笑了,轻轻一摸唐伯虎的手,妩媚道:“我为何要告诉你呢?......” “假如告诉了你,你也从一员小吏当上了大官儿,然后想起我这样羞辱过你,你反过来羞辱我咋办?” 唐伯虎就跟触电一样,飞速拿开自己的手,内心完全要崩溃了:何大人,我真等不了以后当了大官儿再羞辱你呀,很想此时就砍死你!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看到金元带着家丁,在大街上乱瞅乱找。何瑾眉头一蹙,示意刘火儿将金元带来。 一看到何瑾,金元就开口道:“少爷,不好了......”后面的话,人家金元就算再急,也忍了下来,明白此处不是个谈论的场合。 何瑾就挑眉看了一眼唐伯虎,意思是:瞧瞧,优秀的跟班儿,就是这样有眼力。 随即在何瑾的示意下,金元就凑了过来,焦急却小声地言道:“端木主薄传来消息,海知县也要过来这里了!” “说什么朝廷未明令开放海禁,月港这里已乱象百出,他要亲自带着民壮、捕快等衙役,整肃这里的风气!” 话音刚落,就看到海澄带着一大堆的衙役和兵丁,气势汹汹地赶到了这里。 当街站定后,对着身后的衙役高严令吩咐道:“将港口的船都扣了!百姓可以放过,剩下那些奸诈的商贾、缙绅大户,还有城狐社鼠们一个都不许放过,严加盘问!” 一时间,港泊司的兵丁,衙门的捕快民壮齐齐应诺,如狼似虎地向着港口而去。其中的一队,就冲着何瑾所在的饭庄闯了进来。 唐伯虎见状大惊失色,道:“这也太荒唐了,海知县明明早已接到了圣旨,还敢如此公然违背。如此举动,岂非在打大人的脸?” “嗯?......”蹙眉沉思的何瑾一听这话,忽然眼睛就亮了:“小虎虎,这件事儿你只觉得他在打我的脸?” “没想到你终于在意我了,海知县虽然坏了朝廷的大计,却促进了你向我归心,我实在太感动了......” “属,属下却一点都不敢动,连话都不敢说了!......” 唐伯虎顿时欲哭无泪:明明自己已经很惨了,为何老天还安排这么个货,继续折磨自己啊?! 第六五零章 简直不讲道理 兵丁冲入饭庄,显然早有了大概的情报,当下就将谈论粮价的商贾和吏员抓了起来。随后又眼神儿四扫,专捡那些衣着华贵的商贾盘问。 何瑾一身晃瞎眼的装备,自然惹得兵丁们注目。 可他身旁连那些东宫侍卫,都穿着黑绸缎子的衣裳,明摆着来头不小。让那些兵丁明白这少年不好招惹,只是隐隐围了起来,也没如何唐突呵斥。 不一会儿,海澄就被兵丁请着亲自来了饭庄。一看原来是何瑾,脸色顿时变得很古怪:“何?......” “何必如此啊!大人......” 何瑾却不想暴露身份,没等海澄开口就鬼嚎了起来,一副悲天抢地的模样:“苍天明鉴,在下只是老老实实吃个饭,又没赊账耍赖的,怎么就要被抓进大牢啊!” 然后他就趁机凑到了海澄的耳边,交代他不许暴露自己的身份,继续哭嚎:“哎呀......官府到底还讲不讲王法了,我们小老百姓吃饭都不得安生,可真没法儿活了啊!” 一看何瑾这街头泼妇的架势,海澄那脸登时就黑了:“何......你这官人,究竟要怎样?官府行事,自有官府的道理,你若没通倭违令,自然不会抓你。” 这话表面是说给众人听的,实际上还是在向何瑾解释:此番我下令稽查港口,只是抓捕通倭违令的商贾,并不是在胡乱扰民。 何瑾哪管他这个,当下就反驳道:“抓人可是要讲证据的,官府也得讲理不是?就算我是商贾,难道就该平白被抓了,然后上堂挨顿板子、交纳了银两才能被放出来?难道我是商贾,我就有罪了不成?” “自然不是每个商贾都抓!” 海澄也烦了,伸手一指港口的货船,道:“那些明令违背禁海的商贾,如今就下海经商的商贾,自然是要抓的。” “你,你......”何瑾一听这个,明显气得脸都红了,一拍桌子道:“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就......算你有道理好了。” 围观的百姓一听,满腔的期望顿时落空:原以为能看场神仙打架,小官人替我们撑腰呢。没想到刚开始气势挺足,可才两句话后,就中看不中用了。 何瑾就不满意了,招呼着众人道:“哎哎,你们都别嘘气啊,至少我跟官府讲理了。你们有道理,也可以敞开来说说嘛......” 有他这么一带头儿,商贾百姓们就觉得有了些胆量。 其中那个被锁住的商贾,就大声开口道:“老父母,商船下海就要坐牢,这算哪门子的道理?再说,朝廷不是都说要开放海禁了,我们又何罪之有?” 何瑾就唯恐天下不乱,道:“对呀,海知县你说人家有什么罪名?” “哼!......”海澄真是越看何瑾越烦,真觉得这小子虽有点小聪明,却成事不足,全用在了败事有余的本事儿上:“朝廷的确有开海的意思,也派了宣抚大人前来考察试行。” “可朝廷终究还未颁布诏令,县衙也未贴出公告,你们就敢下海走私贸易,这不是违背大明律法是什么?” 说到这里不由又望向何瑾,意有所指地言道:“就算朝廷要打破祖制,开放海禁,也得先有个稳妥的章程!” “你们说是正经贸易,可出海通倭结匪了该如何?还有,挟裹着大明的货物流出海外,可曾向朝廷缴纳了课税?” 一下子,那商贾就哑口无言。 唐伯虎却诧异地看了一眼海澄和何瑾,发现两人虽然脾气不对付,可在这点上却是有些共识的。 何瑾也意识到了这点,就托着下巴道:“老父母,你前半句话是有道理的,开海也需有个章程。可我们非但有自己的道理,还有吃饭的危机。” 说着,他就拉过刚才旁边的老船工,道:“就比如这位,生来就在这月港,先前我也听了他讲了,家里根本没有田地,只能偷偷摸摸出海找营生。” “你查抄了那些商船不要紧,商贾们家里都有粮食也饿不死。可这位老船工三天没有营生,就要上街上讨饭,难道大人要让月港百姓都成了乞丐?” 老船工这会儿都快哭了:小官人,你特么别害我成不?以后,我再也不敢在外边儿吹牛逼了...... 好在海澄的确一心为民,适才没想到这个问题,此时经何瑾一提点,便软下口气向那老船工问道:“老丈,除了出海跑货外,你难道不能干些别的正经营生?” 老船工当时就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道:“老父母,不是小老儿好吃懒做,是除了会出海真没别的营生了啊......就月港这么一片地方,除了出海还能干什么?” “不错,月港的支柱产业就是出海贸易,才能养得起这么多的人口,维持本地的繁华。大人不让出海,街上所有跟出海的生意全都要关门,人人都会沦为赤贫乞丐。” 说到这里,何瑾还忍不住讥讽了一句,道:“百姓口口声声称呼知县为老父母,可你这位知县,难道是后爹?” “何大人!......”这下海澄再也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那你究竟想如何!” 这话一出口,何瑾也怒了,一震衣袍言道:“不管你是出于公心,还是死脑筋的认知,反正本官知道天大地大,百姓能吃上饭才最大。把兵都收回去,抓的人也全放了!” “何大人!......” “你放不放?”何瑾这下又一拍桌子,用了点力,登时拍散了桌案,道:“你要是不放,本官就上书朝廷,弹劾你这狗官目无尊卑,扰民搅事。不出一个月,吏部的罢黜文书必然会送到你案桌上!” “好!.......”这下,那被抓着的商贾,忍不住大叫了一声,道:“原来何大人才是好官,是为我们着想的老父母啊!” “不错,何大人心思仁善,真是活菩萨下凡......” “何大人惦记着我们生路,我们给大人磕头了!” “......” 不待海澄如何反应,大堂里的百姓就一个个跪在了地上,磕头感谢何瑾的大恩。 海澄看着何瑾那志得意满的嘴脸,满心的愤怒和憋屈:愚民!本官这样做,才是为了你们好。他这个毛头小子,知道个屁! 可无论心里如何翻江倒海,牧守一方的执念终究占了上风。 海澄悲戚环顾一周后,才冷硬开口道:“何大人,你的确官阶比我高,权势也比我大。可陛下的圣旨,只是要求本县全力配合大人,并未说要听命行事,你这宣抚还没节制地方官的权力。” “不管怎么说,国法无情,触犯了律法就当处罚!大人既然要弹劾,那就上书弹劾罢!”说着,海澄就向身后捕快衙役下令,道:“将那些人全都抓到大牢,船上的货物也全都扣了!” “海伯言,你这是要与本官为敌?” 何瑾当时脸色就铁青起来,咬牙切齿道:“利用我弹劾上书的时间差,也要将这些商贾、商船给扣了?” “不错!”海澄已一副打算转身离去的架势,道:“届时就算被吏部罢黜、朝廷问罪,本官也问心无愧!” “哦?......”这下何瑾就歪了脑袋,悠悠盯着海澄若有所思:这老硬邦的咸菜疙瘩,虽说平日也跟我上犟,可这次好像有些不一样啊......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直到海澄明确开口要告退的时候,何瑾都没想出个所以然。 可秉着‘不干掉你也要恶心你’的原则,他忽然嘿嘿一笑,就凑上前小声地问了一句:“对了,海知县,你之前不是说我声名狼藉吗?那现在觉得我在月港的名声,是不是要比你好很多?” 海澄闻言脸色不由一僵,神情也黯淡起来。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不带感情地躬身行礼道:“下官告退......” “走吧走吧,你认了死理,我也没办法。” 说完,他就转向了百姓,一副为民请命的模样,慷慨激昂道:“大家伙儿放心,本官回去就弹劾那狗官,太可恶了,简直不讲道理!” 第六五一章 你节操掉了...... 在月港转了一圈儿后,回来就差不多未时了。 到了家中何瑾也没说什么,唐伯虎却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向面色阴沉的何瑾言道:“大人,海知县虽执拗了些,也不知变通。可今日所为,也算依律办事......难道真的要针对他,上书弹劾?” “针对他?......”一直冥思苦想的何瑾,显然这会儿没心情搭理唐伯虎,敷衍回道:“针对他,我能有什么好处?” “至少......可以挽回今日丢失的颜面?” 唐伯虎就傻眼了:你可是正四品的高官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七品县令给顶撞了,难道不要面子的啊? “面子啊,有必要的时候要,没必要的时候就不要了......哎呀,以前你多高冷,现在怎么这么烦人。”抱怨到这里,他忽然就定定看着唐伯虎,道:“对了,你身上有没有钱?” “属下......”唐伯虎更加傻眼了,还有点想哭:我要是有钱,能不要脸地在你家白吃白喝、低三下气受你羞辱吗? 另外,你谈话一向这么跳跃吗?有没有钱,跟刚才这个话题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老大一心烦,就会想着数钱。只有数着钱,心情才能平静下来。”端木若愚这会儿,正好从县衙回来了。 然后,他就上前掏出了一叠宝钞,明显时刻准备着。 何瑾也很自然地接了过去,放在桌子上一张张数着。点钞的手法,让唐伯虎看了都有些吃惊:这速度,比多年的老账房还熟练,甚至还富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和韵律......大人你对这钱财一物,是真爱啊! 一遍点完后,何瑾心情就好了许多,继续开始第二遍,同时开口向端木若愚问道:“怎么样?” 这问题完全没头没脑,而且唐伯虎记得,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何瑾也没给端木若愚交代啥任务。 可端木若愚却随即开口,道:“衙门里的那些胥吏衙役,对这位新来的海知县,可算是恨之入骨了。不过,街面上的百姓对这位新知县,评价倒是挺不错的。” “这不可能!”唐伯虎今日亲眼所见,街上的百姓对海澄如何有意见,当即反驳了一句。 端木若愚也不计较,道:“怎么不可能?这位海知县比我们早来了十一天,上任后就让人撤了衙门的门禁栅栏,还将衙门的院墙凿了几个洞。” “撤了衙门栅栏可以理解,为了不阻挡百姓喊冤。可将院墙都凿几个洞,又是个什么意思?” “那样一来,百姓在外面大声喊冤的话,他在签押房恐怕都能听见。就是怕那些胥吏衙役欺下瞒上,耽误他为民伸冤......” 何瑾却一下猜出了海澄的用心,解释一句后示意端木若愚:“你继续,别让这个官场白痴乱了思路。” 端木若愚闻言,不由看向幽怨的唐伯虎,笑了一声后才继续言道:“海知县上任后,就开始为百姓伸冤,他明断是非,明察秋毫。而且挑选的案子,都跟欺压百姓的胥吏有关,很是雷厉风行赶走了一些污吏。” “百姓们久冤得以平反,自然拍手称快。挟裹这一声势,海知县在衙门里也可谓说一不二,威望不小。” 唐伯虎听到这里,不由拊掌激赞:“想不到大明还有如此清官,幸甚幸甚,真当浮上一大白!” 何瑾却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没开口,可眼神却明确传达了一个信息:白痴! 然后让唐伯虎想不到的是,端木若愚也摇了摇头,叹息道:“是呀,这样表面看海知县风头无二,可胥吏衙役从来不在明面上与大老爷相斗,都是暗地里阳奉阴违耍花枪。尤其关键时刻,就会将大老爷坑得尿血......” “已经有这个苗头儿了。”何瑾就笑了一下,道:“今日在港口抓人的时候,那些衙役兵丁们,根本不搭理我这个宣抚说了什么,仍旧执行了海知县的命令。” 听到这里唐伯虎再也忍不住了,道:“难道他们服帖听命,都不对吗?” “当然不对。”何瑾根本懒得解释,同时也为了考校端木若愚,就努了努嘴道:“若愚,你跟他讲讲。” “海澄县的钱粮账簿,我只粗略审核了一下,便已看出海澄县没多少田地,全靠暗地里走私贸易才养活了这一方百姓。” 端木若愚就思忖了片刻,然后言道:“那些走私贸易的豪门大户,多多少少都是有关系权势的,有的幕后之人,比知县不知厉害了多少。” “此番海知县突击月港,假如那些衙役兵丁真的归心,自然会劝阻。因为如此一来,得罪了那些商贾,就得罪了他们背后的豪门大户。得罪了那些豪门大户,就得罪了幕后的朝廷高官。” “就算那些朝廷高官们不出手,可以后海知县的政令,恐怕都出不了县衙。豪门大户和衙门胥吏被逼得联起手来,一地知县只能坐困愁城,生生被坑死。” 这一点,是从未进过官场的唐伯虎,想都想不到的。 可就在他嘴唇喏喏,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何瑾又点评补充了一番,道:“很正确,但还不全面。你忽略了那些海商集团,那些人手下可有不少亡命之徒。” “而且,他们可不会讲什么官场情面,权谋争斗。杀人放过都干过了,再弄死一个知县,也不算什么大事。” “何大人,你是说......海知县还有性命之忧?”唐伯虎脸色更加惨白。在他这种文人的世界里,从未接触过如此阴暗残忍之事。 “当然有好不?......”然后何瑾就跟看傻子一样,看向唐伯虎道:“海寇也是人,也要有钱才能吃喝的好不!” “海知县这次断了他们的生意,就相当于抢了人家钱财。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都不懂?” “真是可惜了......”端木若愚闻言就痛惜地摇摇头,道:“我还打听过海知县的家,听说他为官清廉,堂堂七品县令只食粗茶淡饭,平时买肉都很少。” “穿的还是夫人缝补的麻衣,孩子都入不了私塾,只能由他亲自去教,却也因公务繁忙......唉!” 一声深深叹息,面上全是无奈的样子。 可随后,端木若愚就有意无意地瞟了何瑾一眼。却想不到,发现何瑾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脸的揶揄。 顿时,气氛有些尴尬了。 然后胸无城府的唐伯虎,还根本没有察觉,只着急地开口道:“何大人,大明能有这么一位清官不容易,你可一定要救救他啊!” 何瑾这下脸色就更揶揄了,顺口言道:“叫爸爸......哦,没事儿,反正你也不知道爸爸的意思......不是,我就奇怪了,刚才你不是还说,我也得要面子的吗?” “面子肯定没命重要!”唐伯虎一听就炸了,更加焦急道:“也不对,属下的意思是大人心胸宽广,都不介意海知县的冲撞,自然也会仗义出手的,对吧?” “嗯......”何瑾就托着下巴想了想,吃饭一样咂摸道:“这话还算有点水平,不过比起若愚来,就差了些火候儿。” 唐伯虎这才想到,端木若愚刚才无缘无故说起海澄居家贫苦,原来也是在向何瑾求助。只不过人家是不作声色地勾起何瑾的同情心,自己这里就光凭嘴胡说,手段境界高下立判。 也就是这一刻,唐伯虎深深感觉自己虽说学富五车,可在为人处世、实务权谋上,简直就如一介懵懂无知的幼童! 曾经骄傲的那颗文人之心,开始慢慢裂开了缝隙。 然后他踯躅半天,最后憋着通红的脸,伸出手强忍浓烈的羞耻和抗拒,道:“要,要不大人再摸下属下的手?......” 顿时何瑾就惊了,一脸的惊恐:“你,你要是个女的,是不是慢慢还会自荐枕席?小虎虎,哦,不......唐寅兄啊,捡起掉了的节操好吗?” 第六五二章 夫妻感情杀手 “一个心忧百姓,脾气还那么臭硬的家伙,怎么看都不会无缘无故稽查港口。而且,还是在我威胁之后,冒着仕途断送的代价......”调侃完唐伯虎,何瑾又陷入了沉思。 受伤的唐伯虎,却忍不住幽怨小声道:“可不只是仕途断送的代价,传闻你睚眦必报,人家那是冒着身家性命的风险......” 话刚说到这里,他就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拽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端木若愚冲他摇了摇头,努嘴示意不要打扰何瑾。 唐伯虎一愣,随即又是一阵自惭:没错,何瑾这反应,明摆着要帮海澄了。人家端木若愚就能不声不响等结果,自己却没意识过来,还在傻乎乎地说着废话。 这士林和官场,实在大不相同。 士林中只需你才气纵横,自会赢得一片声名。可在官场上,就需要察言观色、人情练达的本事儿了。 “哎,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一个原因。”就在唐伯虎反思的时候,何瑾忽然停下了数钱的动作,抬腿起身就向外走去。 唐伯虎一下又忍不住了,问道:“大人,海知县的事儿,难道就不管了吗?” “连什么事儿都不清楚,我管什么管?” “那,那大人这是又要去哪里?” “当然是问问他,到底在犯哪门子的邪......”何瑾头也不回,解释了一句,然后又摇摇头道:“唉,一般像他那种脾气倔的人,心事儿也重,什么都藏心里......” “真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儿,还得让我主动去打开他心扉。自从娶了四个老婆后,一身偷心的本事儿只能向大老爷们儿使,郁闷!” 絮絮叨叨的,带着一众人就去了县衙。 到了县衙的后院儿,何瑾就看到海澄正穿着短打,哼哧哼哧地在翻地。然后一地名贵的花草,全都被扔在了外面。 “海知县,你这是?......” 看到来人是何瑾,海澄仍旧没作色,只是施礼后冷冰冰地回道:“翻地,种菜。”说完,还给何瑾翻了个白眼。 何瑾顿时就觉得,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我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出你在翻地种菜,是问你为何要这样?” “那些花草百无一用,后衙这片土地又肥沃,还是种些菜不浪费。” 这个理由一说出来,何瑾整个人都不好了。 又看出海澄还在生自己的气,就撇过他问向一旁帮忙的海夫人,道:“嫂夫人,你可认得那些花草?” 海夫人看起来是那种小家碧玉的类型,闻言施礼道:“不太认识,但都挺好看的,有些可惜了......” “既然觉得可惜,为何还由着他糟践?” “相公自有他的想法,一来不能让这些迷了眼睛,软了心志;二来种些瓜菜,多少也能取来裹腹......”说着,还小心地看了何瑾一眼,担忧道:“只要能等到这瓜菜长熟......” 何瑾忍不住就笑了:人家两口子真是一条心。 不过他也懒得解释,继续向海澄言道:“理由听起来是有些道理,只是做法是不是太蠢了?人家那些花花草草又怎么招惹你了,凭啥因为不能吃你不喜欢,就要被刨了扔了等着晒死?” 海夫人就好奇了,道:“大人的意思是?.......” “换做是我,就算要翻整这片土地,也要先细心将那些名贵花草挪出来,然后按市场价卖给别人。” “海知县弃之如敝履,有的人还视若珍宝呢,如此各取所需,又没损伤他人利益,何乐而不为?” 正在翻着地的海澄一听这个,当下一锄头下去,差点闪了腰:没错,我怎么就跟个蠢驴一样? 然后再回头,果然就看到自家媳妇的脸色,难看极了...... 可当着何瑾的面,自然不能失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哼,既然为了坚忍心志,自然不能为了几文钱折腰。大人当真以为,下官就想不到那一点吗?” “是的。”何瑾就不客气地点点头,指着一株兰花道:“就那株兰草,市场价少说也十两银子,你根本不懂商道,自然就不会想到。” “十两银子?......”这下,就连海夫人都不站在相公阵线了,连连跑去了屋拿盆装土,抢救那些花花草草。 然后海澄就无话可说了,感觉得赶紧将何瑾弄走,否则自己的夫妻关系都会出问题:“大人,你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何瑾却偏偏不放过他,浑不在意地摆手道:“哦,没事儿,最后看你几眼,反正过几天你就要被人杀了......” 正在装土抢救花草的海夫人一听,当时脸色就煞白了:“何大人?......” “嫂夫人别误会,不是我要弄死海知县。是他今日带着官兵查抄了海港,惹怒了那些豪门大户。那些人都跟海寇有联系的,自然会找人来报复......” 当下海夫人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了,哭哭啼啼地问道:“相公,大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这样忍心抛下我们母子,让我们无依无靠活在这世上?” “怎么可能无依无靠,我已写信给了父亲,海家会照顾好你们的......”可怜的海知县就是位直男,根本不懂重点在哪儿,一句话就说到了死穴上。 果然海夫人更加炸了,抛了坚守多年的三从四德,啼哭道:“相公,你真是好狠的心,原来早就想将我们母子送走!” “好,也不劳烦相公费心了,我们这就撞死在相公面前。再不拖累你为朝廷效忠,为百姓伸冤!” 说着海夫人就要往假山上撞,海澄就是平时再恪守礼数,这会儿也得死死抱住自家夫人。可在家中温习功课的五岁儿子,不知为何父母吵了起来,出来见状也哇哇大哭。 然后海澄看着一脸毫无愧色的何瑾,真想一刀捅了这混蛋! 但现在也见识到人家的本事儿了,只能求饶道:“大人,你今日到底想干什么,下官都依你还不行吗?” “说话算数儿?” 海澄就怒了,吼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下官一诺千金,言出既行!” “哦......”何瑾这就点点头,上前安稳海夫人道:“嫂夫人干得漂亮,果然犟驴还是得这样整治。不过我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让海知县有半点闪失,可否给我们个谈话的空暇?” 然后,海澄就发现自家夫人,果然不闹腾挣扎了。甚至还有些羞赧,擦擦泪向何瑾言道:“让大人见笑了......” “嗨,两口子过日子都这样,我跟公主在家有时也打闹。” 一听皇家公主也跟自己差不多,海夫人更加释怀了,觉得这年轻人一点不像相公嘴里说的那般可恶,当下就道:“那我去倒些茶水,买些吃食......” “不用,我都带着呢。”何瑾这时才让随从拿出带来的四色礼品,甚至还有一个给小男孩玩的木马,交给海夫人道:“劳烦嫂夫人烧壶热水就行。” 就这样,何瑾成功收买了海夫人。走之前她还狠狠瞪了海澄一眼,交代道:“好好听何大人训话!” 奠定多年的夫纲,在何瑾来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崩塌,海澄欲哭无泪:“大人,下官服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嘿呀,你这态度......”何瑾就生气了,向着屋里喊道:“嫂夫人!......” 海夫人拎着热水壶就过来了,道:“何事?” 海澄想死的心都有了,再没半点小脾气,道:“大人,下官错了,下官主动交代今日为何查抄海港还不行?” “嗯......”何瑾就点点头,然后对海夫人言道:“没事儿,我就想说晚上一块儿吃饭哈,可要好好尝尝嫂夫人的手艺。” 第六五三章 嫂夫人,你出来一下...... 海澄虽然作风清廉,但弄出三盘小菜,外加一壶酒还是没问题的。 何瑾也让随从上街,买了些烧鸡卤牛肉一类的菜品,分了一些与海夫人和小孩后,便与他边吃边聊。 “下官本来应当是调任四川的,可大人提出需要位熟悉闵南的官员,却让下官可以在祖籍任职。从这方面讲,下官还要感激大人......” 何瑾就扒拉着盘子里的卤牛肉,神情不由有些幽怨:我原先是想找个熟悉当地人文风情之人,做我左膀右臂的。谁知吏部弄来个你,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上任之后,下官自然要无愧父老乡亲,更清楚百姓多年受胥吏衙役的盘剥,便想着从审案一事来破局。好在下官担任御史也有些年份,清楚那些贪官污吏的门道,不出意外打开了局面......” 听着海澄絮絮叨叨,何瑾这时就有些不耐烦了:“海知县啊,能不能说重点呀?......扯了这么久,也没听到你稽查港口的原因。” 海澄顿时就有些郁闷,可一抬头,看到何瑾又想向屋里喊的假动作,只能无奈屈服道:“大人,马上就说到重点了。” “前些时日,下官审理一桩案子,抓了个城狐社鼠。关入大牢后按律准备充为苦役,可不料他却让牢头告知下官,要拿一条秘密情报将功折罪......” “哦?......”直到这会儿,何瑾才来了点兴致,开口问道:“那情报的内容很劲爆,劲爆到你不惜舍弃身家性命,也要稽查月港?” “下官的用意,并非是稽查月港,只是要扣下那些货船......”海澄此时神色也凝重了许多,道:“那个城狐社鼠,其实是一员海寇。” “他有确切消息,说倭寇这几日要劫掠月港的货船。所以下官才会先扣下那些货船,以免月港百姓遭受战火洗劫。” “嗯?......”何瑾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么回事儿,一下感觉好多事情有了解释。 “我说你这位一心为民的家伙,怎么会二话不说就自断了月港的活路,原来是怕百姓遭殃。” “如此海寇得知货船在官府的看守下,自然不会如何轻举妄动。同时这样还不用泄露风声,造成大面积的恐慌......” “这般手段倒是有些意思,只不过......”这理由解释了海澄的所作所为,但同时让何瑾更迷惑不解的是:“出了这种事儿,你为何不向我上报?” “你明知我在海防那里都布置了人手,却依旧想靠自己这得过且过的法子?”越说越气,何瑾下意识就想向屋内高喊。 海澄真是又气又急,面色也羞赧了起来:“下,下官,那个,这个?......” 哼哧了两声,也没说出个理由。 幸好何瑾眼珠子一转,已明白了过来,叹气道:“唉,你这个人啊,就是脸皮薄、心事重,还不容易相信人。” “之所以不向我汇报,是觉得咱俩之间关系不对付,且情报也不知是否准确。同时呢,本身还觉得开海就是错的,所以也就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着就看向海澄,总结道:“反正就算自己丢了乌纱帽,也可能已避免了一场战火,觉得挺值了,问心无愧,对不对?” 海澄这下讶然地看向何瑾,没想到自己都不知如何解释的别扭心思,竟三言两语被何瑾总结了出来。 第一次,他感觉这小子玩世不恭的表面下,原来是有着足智多谋为倚仗:“大人,你此番倒是让下官刮目相看了......” “哦,是说我有些小优秀吗?......”何瑾闻言宠辱不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可就在海澄也准备承认的时候,他忽然又抢先开口,娇羞掩面地笑道:“人家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呢,就你如今才发现,眼光真是有些差呢......啊哈哈。” 此话一出口,身旁的唐伯虎感觉心情莫名开朗:让别人也品尝这种痛苦,实在有助于自己的身心健康啊! 果然,海澄气得当场就想掀桌子,脸色一下黑了起来:“大人,满招损,谦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 可还未说完这句话,忽然又看到何瑾蹙眉沉思的模样,面色十分凝肃。仿佛刚才那个放纵浮浪的言谈举止,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并且,随后何瑾就一本正经地开口了:“此事虽可大可小,但绝不可忽视。你若如实告知本官,其实会有更好解决办法的。” “什么办法?” “得过且过,自然比不得一劳永逸!”何瑾眉锋一凝,果断坚毅开口:“本官想着趁此机会,一举铲灭那些海寇,不使贼寇再时常骚扰我大明沿海。” 海澄闻言简直如听天方夜谭,质疑道:“海寇之患已近百年,朝堂上下皆束手无策,大人不过初至此地,岂敢如此夸下海口?” “那是因为满朝臣工都不知海寇的根源,我一向主张开放海禁,正直击海寇之乱本源。对症下药,焉能不药到病除?” 说着,何瑾就组织了一下思路,开始解释道:“海知县你想想,海寇为何要骚扰劫掠我大明沿海?” “为了粮食和物资?......” “不错,海寇盘踞的海岛可不产粮食和物资。只能靠烧杀抢掠,才能维持生活的样子......可海知县是否想过,他们又为何当了海寇?” “因为......他们是前朝的余孽,还有陈友谅贼心不死部下的后代?” 何瑾当时脸色就难看了,摆手道:“百年时间都过去了,五代人更迭也有了,啥样的亡国之恨不会淡化啊?海知县,你对咱大明朝的教化恩养,连这点信心都没?” “那大人说是因何等缘故?” “就因咱大明禁海闭关,可海洋贸易自唐宋就有之,直到元朝都没禁止过。这贸易链已培养出来了,沿海百姓靠水吃水,不靠贸易吃啥?” 说到这里,何瑾就叹了一口气,道:“可太祖建朝后,因为跟倭国的那点冲突,贸然采取了禁海的策略。” “如此导致一方面沿海百姓没了生计,另一方面海外的需求量却越来越大。私下的贸易无法禁绝,海商集团只能铤而走险,于是倭寇海盗横行,且迁延不断......” 这时候,他又举了个例子,道:“好比一条原本畅通的川流,突然被堵了起来。自然时间越久,拥塞越严重,若不及时正确疏导,必然水灾泛滥。” “海知县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查查国朝历年的海寇作乱,看看是否朝廷查禁越严查,海寇作乱就越是猖獗?然后死了一批人后,下一批接着再来......” 听完何瑾这一番言论,海澄简直目瞪口呆,怔怔半天后只说了一句话:“何大人,你竟然敢质疑太祖之制?” 瞬间何瑾感觉自己被雷劈了,心中忍不住怒吼吐槽道:我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你都听了个啥,脑子里都装的啥?...... 没错,我也承认朱元璋很厉害,从茅草屋的风雨到皇觉寺的孤灯,从滁州的刀光剑影到鄱阳湖的烽火连天。 他从千军万马中奔驰而出,自尸山血海里站立起来,经历过无数的磨难,忍受过无数的痛苦,完成了历史交付给他的使命,驱逐蒙元,恢复中华。 可他再厉害,也只是个人。 而且,还是位眼界见识并不如何宽广的人。老朱百多年前的一个决定,当时看起来的确略有效果,却也不能当成金科玉律、万世不变地用吧! 偏偏这时代读书人信奉的理念,就是以前的就是好的,默守陈规、不知变通...... 如此气得何瑾深深吸气又呼气三次后,怎么都觉得说不通,只能选择了彻底放弃,向着屋内高声喊道:“嫂夫人,有件事请你出来下,海知县又想着作死了。” “何大人,你!......”海澄顿时就惊了,怒视何瑾: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我不理解你可以慢慢讲,动不动就这样算怎么回事儿! 第六五四章 快问快答 “海知县,不要这个样子啦......两口子过日子就是如此啦,谁都有个小脾气不是?” 走在去县衙大牢的路上,何瑾看着又气又怒、又一脸幽怨的海澄,偷偷忍着乐,以一副过来人身份开解着。 可海澄之所以会那副模样,当然是因为他的那一声喊。 然后海知县就发现,自家夫人一下变得都有些不认识了。温顺有礼抛到了一旁,开始对自己指手画脚。 甚至,她竟然还站在了何瑾的阵线,劝说自己放弃心中坚守的观念,听何瑾的计划行事。最起码,也要先听听何瑾的想法。 而何瑾的想法,就是先去见见那个提供情报的城狐社鼠。海知县拙于口舌争论,又被夫人烦得不行,只能带着何瑾去县衙大牢先看看。 看是可以去看的,但本来就是你挑拨的我们夫妻感情,现在还来装好人,这就不能忍了。 当下,海澄便开口道:“圣人定礼,便是要世人遵礼行事,如此才符合天道。为夫妻小道,而不遵天道,岂非舍本逐末?” 何瑾闻言就嗤之以鼻,道:“嘁......纯粹男人的主观武断。还大言不惭,上升到天道的高度,啥是天道,海知县你到底懂不懂?” “天生阴阳,各占一半,阴阳互补才是最基本的天道。世间男女又皆有性情,人性对应其中交融理解,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道。” “而光靠着三从四德的礼教约束,把女子的天性都压制着,又算哪门子的道?” 说着,何瑾就看向海澄,咄咄逼人地问道:“你敢拍着胸脯说,知晓嫂夫人想什么、要什么吗?敢说这些年来,嫂夫人跟着安于贫寒、为你生儿育女,心中觉得幸福吗?” “这?......”一下子,海澄哑口无言。总觉得何瑾一番话大义凛然,听着好有道理的模样,可再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幸好一旁还有个唐伯虎,脑子活泛一些,诧异道:“大人一妻三妾,如此多吃多占,还有脸说什么阴阳互补,彼此尊重理解?” 海澄顿时也反应了过来:是啊,我是不懂媳妇的心思,却也总算一心一意吧?你这么一个好色的家伙,竟然还大言不惭地来教训我? 然而,何瑾闻言后却一点都不羞愧,反而振振有词道:“彼此尊重理解,跟一夫一妻有啥关系?我魅力那么大、共情能力也强,多照顾几位又怎么了?” 说完这句,他更是厚颜无耻表示,道:“再说,我啥时候标榜自己是正人君子了?我就一渣男,尽量不招惹,招惹了也负责,你们管得着吗?啥时候,咱大明律法规定必须一夫一妻了?” 这话一落,海澄和唐伯虎当下彻底无语了:树不要皮,必死无疑;可这人要是不要脸了,真就天下无敌了。 可吐槽归吐槽,两人对刚才的一番话,还是很有反思的。 尤其唐伯虎,更是忍不住又向何瑾问道:“大人,这尊重理解,难道就会换来女人死心塌地?” “当然......”何瑾本想开个玩笑,就轻松带过去。 可一看唐伯虎那悲痛仇怨的脸色,瞬间想起这位可是被夫人一脚踹了的:当年他从云顶跌落深渊,便与妻子间的矛盾激化,收场很是惨淡,成为士林中的笑柄。 这件事,也是他的一个心结。 于是何瑾认真起来回道:“当然也不是那样的,彼此尊重理解至少可以让双方知根知底,感情才会更深厚。” “可世事难料、人心易变,有时深厚感情也架不住突逢巨变......这就完全看个人选择了,若真心爱她,就不要想着图回报,问心无愧,做人洒脱快乐才最重要嘛。” 说着,何瑾就一脸情圣的模样,轻轻拍了拍唐伯虎的肩膀以示安慰。一旁海澄见状,不由更加深思起何瑾的“歪理邪说”。 可就在唐伯虎感激涕零的时候,何瑾忽然又神秘开口,道:“另外错过了那个,就再找一个嘛。你唐大才子的名头,还是很能吸引文艺女青年的......” “至少我就听说,苏州那里有位名妓沈九娘。长相端庄文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艺过人,很是仰慕你呢。” 本来还沉湎伤感往事的唐伯虎闻言,登时脸色就红了,道:“大人莫要说笑了......”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记下了那个名字:沈九娘,还很仰慕我? 何瑾见状则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随后众人便来到了县衙的大牢,牢头儿在海澄的命令下,又点头躬身领着众人,来到了那间单独关押着牢房前。 借着火把的光,何瑾看到里面关押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一看就让人感觉.....很是猥琐浪荡的样子。 而且看到自己一众人过来,这家伙非但没有吓得瑟瑟发抖,反而还有点小兴奋:“知县大人,这些人是?......” “我是朝廷正四品的中顺大夫,商部宣抚,奉陛下圣命特来海澄县,主持大明开放海禁一事的何瑾。”不用海澄开口,何瑾就命牢头儿打开牢门,然后蹲在那犯人的面前,笑着言道:“怎么样,是你见过最大的官儿了吧?” “正四品?......这么年轻厉害?” 那犯人虽然跪在地上,可听了何瑾一番话,神色明显更兴奋了。好似能认识这么一位大人物,自己的身份也随之提升了一样。 何瑾也不管他那一套,从靴中掏出了一柄精美的匕首,把玩着道:“这是塞外蒙郭勒津部旗主送给我的一柄匕首,市价至少得二百两银子。咱们来玩个游戏,赢了就把这个送给你如何?” “好啊!......”一听有这等好事儿,那囚犯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可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苦着脸问道:“可我若是输了呢?......” “没关系,输了就受点皮肉之苦嘛,很划算的买卖,对不对?”何瑾笑着眯眯眼,怂恿着言道。 “好,好.......大人肯与小人玩游戏,是小人的福分。” “嗯,游戏很简单,我快速问几个问题。你若全都如实回答,就算你赢了。”解释完规则,何瑾当即开口快速问道:“你是男的女的?” “男的!”囚犯一听问题如此简单,迅速回答。 “干什么的?” “偷鸡摸狗,什么活儿都干!” “很不错,速度很快,快赢了哦......”何瑾又鼓励了一句,然后忽然再度加快速度道:“家是那里的?” “本地城外的山神庙,逮哪儿都能是家。” “可否婚配?” “没有。” “向海知县透露的情报,是不是真的?” “是......”猛然听到这里,囚犯愣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当然是真的......啊!” 话还未说完,何瑾一匕首就扎到了那家伙的手掌下,阴冷无情地喝道:“放你娘的狗屁!小爷早派人调查过了,那些海寇们根本不知港口货船的消息。你小子竟敢诓骗官府,胆子真是不小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被扎了手掌的囚犯登时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就想挥拳揍开何瑾。 可何瑾又一擒住他胳膊,猛一用力将他摁在地上。 两手都被控制着,囚犯疼痛难当,哭嚷着叫道:“小人确实说了谎,不过海寇们不可能不清楚港口货船的消息,他们向我们打探过啊,大人饶命,饶命啊......” 但这一下,海澄面色已陡然铁青无比:生生念念以为确切的消息,结果如此简单就被何瑾戳穿了。而且自己还大张旗鼓扰乱了港口,只给海澄县带来了麻烦,还光感动了自己......简直就是个二傻子。 这,这实在太打脸了...... “大人,下,下官办事糊涂,羞愧难当......”不过人家海澄最起码是条汉子,有错就认。 可何瑾听了这话,却摇了摇头,道:“有啥羞愧的?......虽说他情报是假的,不过也说这可能性是有的嘛,然后咱把它弄成真的,不就行了?” “嗯?.......”海澄就一抬头,发现今日自己非但不认识自己夫人,更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少年了。 第六五五章 大人,你要负责...... “大人,为何要假戏真做?难道祸乱掉整个海澄县,就心满意足了?”刚走出牢房,憋不住的海澄便质问起了何瑾。 “啥叫祸乱掉整个海澄县,我就心满意足了?” 何瑾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反问道:“难道经历了这么一系列的事件,我在你心目中还是那等不学无术、吃饱撑的蠢蛋?” 海澄闻言不由沉思了起来,然后很认真地摇摇头道:“不,下官对大人印象已很有所改观,觉得大人可不是什么不学无术,实乃......无事生非的丧心病狂之徒!” 人家的话格外认真,还是考虑后给出的答案。 可就是因为这份认真,何瑾才感觉更受伤,悲愤言道:“首映效应啊......你这完全是偏见,偏见!我是为了一劳永逸,才想着引蛇出洞好不? 随后,他就控诉海澄,道:“难道像你这样,放任海寇的问题得过且过,就不算祸害海澄县了?” “这?......”海澄一下哑口无言,又思忖了片刻,才言道:“无关是否开海,若大人真为了铲除海寇,当然是好的。只不过,此事攸关海澄县动乱,不可不慎。” 这番话基本上就是废话,何瑾都懒得回答。 唐伯虎却已有些了解何瑾,眼珠一转问道:“大人可是已有了盘算?” “当然有了。”何瑾很是傲娇开口,不过随后脸色又为难起来,道:“就是主意有些馊,说出来怕海知县不同意......” “只要是为了百姓的安康,下官自愿悉心效劳,以补之前搅乱港口的过失!”海澄坚毅开口,正气凛然。 “可别,千万别!.......你可不能向那些商贾露出‘知错就改’的态度,你就要蛮横无理,死撑到底!”说着,看到鱼儿已经咬钩,何瑾就让海澄附耳过来,悄咪咪地将自己的法子讲出。 唐伯虎这里听不到,急得心痒难耐。以前只对诗词歌赋、书法文墨感兴趣的他,从未想过治理一方还会如此有趣。 然后就看到海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勃然大怒出口,道:“大人,这,这简直目无法纪、任性胡来!你,你到底还是不是朝廷命官,懂不懂忠孝节义,知不知道何为堂堂正正?” 何瑾却又一撇眼,道:“欺负我喊不到嫂夫人了是吧?......哼,就问你,这法子管用不管用?” “这,这......”海澄一下面色纠结无比,在唐伯虎期待的眼神下,无奈怒吼道:“如此卑劣无耻的法子,怎么可能不管用!” “那你想不想为海澄县的百姓谋福利,一举铲除海寇作乱的难题?” “下,下官自然想......” “这不就得了?” “可,可如此一来,大明朝廷命官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所以,我才要找你来背锅嘛......”何瑾就拍拍海澄的肩膀,以示安慰。 然后,他就很是无情地甩手走人了:“海知县,这些时日还是多想着如何调和夫妻感情吧。我觉得你俩打破隔阂交一交心,也是挺好的。说不定,还能再添个千金呢。” 留下一脸懵傻的海澄,面对这番话真是哭笑不得。 想追上去抗议何瑾的诡计,可鼓了两次勇气后,最终晒然一笑道:“也罢,为了一县百姓的福祉,本官就不要了这脸面又如何?” ...... 到了第二日,何瑾刚刚醒来,漱着口走出房门。 然后冷不丁就被吓了一大跳,连漱口水都咽进了肚子里,惊诧莫名道:“唐寅兄,你这是在干啥?” “等大人......” “等我干啥?......”何瑾就看着他一脸幽怨的模样,浑身开始起鸡皮疙瘩:“我最近可没调戏你了哈,别这么痴痴怨怨的行吗?” 一脸憔悴,发髻凌乱的唐伯虎闻言,脸色就更幽怨了,甚至还有些小悲愤:“大人你这完全就是欲擒故纵!” “先是吊起了属下胃口,可偏偏不告诉平定海寇......不,是整个开海的计划,实在让属下都想破了头皮,还欲罢不能!” 说完,唐伯虎还忍不住拉住了何瑾的袖子,哀伤道:“大人既然招惹了属下,难道就不能负责到底吗?” “我的确是个负责的渣男,可也只对女人负责,你这一糙老爷们儿的,别这么恶心了行不?” 何瑾却气得哭笑不得,对着一旁看热闹的家丁呵斥道:“都看什么看,没见过老爷撩汉呀?......还笑,尤其你们这几个丫鬟,一天天的不知道用心学习!” 说完,他就跟个无情的青楼常客一样,一甩唐伯虎的手走到餐厅用饭。期期艾艾的唐伯虎,只能心怀不甘地跟在后面,神色别提多委屈了。 不过他也知道,何瑾吃完饭,肯定是要办正事的。只要自己跟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肯定会弄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果然,吃完饭后何瑾又带上了随从,晃悠悠地出去了。 唐伯虎这次连嘴都顾不上擦,急匆匆地跟了上去,那小腿儿跑得飞快,再无往常厌世的颓废和愤懑。 可跟着跟着,他很快又忍不住放弃矜持,向何瑾问道:“大人,咱们这次是要去哪儿?这既不是往港口的路,也不通往县衙......” “你猜?” “我,我想打人......” “可以。”何瑾就点点头,道:“一会儿让你打个够。” 随后又在一阵沉默中,唐伯虎才发现,何瑾来到了海澄县的卫所。 当年朱元璋在大明沿海设置了五十四个卫所,就是为了扎起篱笆防范倭寇,月港作为倭患的重灾区,自然也有一处。 而且,这里还不是千户所,直接是一个卫,统有五千六百名大明军户。 然后人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一阵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俞元赞光着膀子,指着倒了一地的卫兵骂道:“就你们这些软蛋,还想着打倭寇,老子一个打你们十个!滚滚滚,都赶快去操练,想着领京营的待遇,先把京营的本事儿练出来!” “三哥,脾气还是这么火爆啊......” 何瑾就看了一眼,嘴角不由莞尔:早在淮安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二哥戚景通更善统兵操练,潘蕃也想着此番调戚景通来海澄县。 可何瑾思忖了一番,还是选择了脾气直爽的俞元赞。 “哟......是四弟来了啊。” 一看到何瑾,俞元赞登时咧开了嘴,也不拘礼节就走了过来,问道:“对了,我如今都到海澄了,你总该告诉三哥,为何选了三哥不选二哥吧?” 这下何瑾也懒得隐瞒,就伸出三个指头道:“第一,福建是三哥的老家;第二,二哥一身正气、还挺在意脸面的;第三,二哥他......不太喜欢钱啊!” 一番话出口,俞元赞那张笑着的大脸就黑了:“你的意思是,三哥我既不要脸,又贪财呗?” “没错!”何瑾却开始笑了,拉着俞元赞道:“走了三哥,这里不是谈事儿的地方,你该猜到我来找你的用意吧?” 俞元赞闻言,当时眼珠子就一转,神情凝重中又有些兴奋:“四弟,这么快就想着要动手了?” “早日让福建一省的百姓,免除海寇作乱,难道三哥还会嫌快不成?” 说着,两人之间的那种气氛,顿时就......显得奸情火热起来。 俞元赞哈哈大笑、急不可待;何瑾这里就欲拒还迎,搔首弄姿,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向卫指挥使的住所。 唐伯虎却愣愣看着这一幕,心脏就有些小疼:大人,你怎么到处留情,跟哪个男人都这么暧昧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回头了,指着唐伯虎道:“对了,这个弱鸡读书人在路上还想着打我,三哥找几个壮汉操练他一番......” 第六五六章 有特色的海寇 到了卫指挥使的住所,迎面就是一股邋遢男人的气味——军营里不许有女人,如俞元赞这样粗豪的汉子,能把住所收拾整洁,那才奇了怪呢。 不过何瑾也根本不计较,直接往乱糟糟的炕上一坐。 随即看到旁边桌上还摆着炒花生米、腌鱼干、茴香豆、拌海带丝、醉虾等下酒的吃食,脸色还更乐了:“三哥,别装了,赶紧把酒端上来......” 大大咧咧的俞元赞,当下贼兮兮地看了一眼外面,然后撅着屁股从炕地下,将藏好的黄酒取了出来,道:“四弟,咱们低调点哈,三哥要操练那些家伙,总得那个......以身作则。” 然后何瑾就惊呆了:以身作则?......三哥你不会以为,将士们都是傻子吧?一桌子的下酒菜,你好歹收拾了再说这话行不? 不过,因为对俞元赞的期望值很低,人家能有这个觉悟,何瑾觉得都应该鼓励了。想想又怕他骄傲,便直接开启正题道:“三哥,都怎么样了?” 看着何瑾直接捏了一粒花生米开吃,俞元赞就觉得这个四弟很对脾气,也盘腿儿坐到炕上言道:“差不多都调查清楚了.......” “这个卫所编制五千六百人,可实际上只有三千二百来人,且还有三百来人,不是年纪太小,就是快走不动道儿了。” “之前那个卫指挥使呢?”又剥了一个醉虾的何瑾,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杀机。 “交给咱那个在锦衣卫当差的侄子了,估摸着吃的空饷全都得吐出来,以后也只能在你的煤窑里,当一辈子的苦役了。” “嗯......”何瑾这就点了点头,道:“我的煤窑里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人......剩下那些人,都算可靠吗?” “这个倒是没有全查,不过你让我挑选出来的三百人,都过了那个......叫什么来着?” “政审。” “对,就是政审。”俞元赞就拍手,想不通何瑾哪来那么多的新鲜名词儿:“那三百人都身世清白,跟海寇八竿子打不着。我又许诺了只要好好干,他们日后必然会出人头地,所以这三百人还是可堪一用的。” “才三百人啊......”何瑾有些不满地点了点头,随后思忖着道:“不过差不多也够用了,剩下最后一条呢?” 而这时候的唐伯虎,已被干脆利索地操练了一番。可趴窗户边听了半天后,一直没听出两人谋划的到底是个啥。 能给划个重点吗? 然后俞元赞似乎就听到了唐伯虎的心声,拿出一张地图指指点点划圈圈,对何瑾回道:“也都查探得差不多了,福建这里海寇经历百年的吞并竞争,基本上留下了三派势力。” “第一派就是四弟所说那种海商集团,他们虽也豢养那些扶桑浪人,打出了‘倭寇’的旗号,却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贸易活动,只以抢劫为兼业。” “另外一派便是以刘瘸子为首的倭寇,这些家伙可不从事什么贸易活动,只跟倭国那里有着关系,以通贡的名义来调查大明的海防。一旦得知大明海防松懈,便会明火执仗地洗劫,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剩下的那一派人数众多、山头林立,大明海禁松懈时,他们便从事走私贸易。可当大明海禁森严时,又会伙同刘瘸子洗劫大明沿海,界于两派之间摇摆不定......” 何瑾再度点点头,眼神悠悠陷入沉思:大明倭寇之乱始于海禁,造成风格不同的三派海寇势力,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 “三哥,为何刘瘸子的名号你就调查清楚了,可第一支那派海寇势力,好像就有些模糊?” “走私贸易活动本来就是偷偷摸摸的,谁会大张旗鼓地违背大明律令?连带着跟这些富户大族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海商集团,自然也会搞得神神秘秘......” 听到这个解释,何瑾不免失声笑了:有意思,这海寇派系还挺有特色的。 因为走私贸易要隐秘,所以搞生意的海商集团,为取得富户大族的信任,也会千方百计地隐藏好自己。 刘瘸子那种纯粹的海寇集团,就没这等顾忌。 所以也就不必藏头缩尾,干脆破罐子破摔了。甚至进一步说,他们还巴不得更多人能知晓呢,因为如此还会有牌面儿,名号响亮、气势也足...... “这三派海寇的主要成员,巢穴、战力多寡,虽说消息不怎么详实,但总归也算有大概的谱儿了......” “四弟你问了我这么多,现在该告诉我,要如何对付这些祸害福建的家伙了吧?”卷起地图的俞元赞,拍拍手兴奋地等着何瑾的法子。 这时候窗外的唐伯虎闻言,激动得浑身都要打摆子了,努力将自己的耳朵凑近窗户边儿,想听清何瑾随后的话。 可万万没想到! 那个挨千刀天杀的何瑾,竟然鸡贼到家了,随后嘿嘿一笑,对着俞元赞言道:“三哥你附耳过来,我小声告诉你......” 再之后,唐伯虎就只听到何瑾模糊不清的声音,还伴随着俞元赞不时的回应:“哦?......竟然要这样?” “哈?......然后又要那样?” “无耻啊!” “实在太阴险了!.......四弟,你,你真是头顶流脓、脚上生疮,简直坏到家了!” 最后的最后,唐伯虎才听到何瑾的一声回应,还是风骚荡漾的那种,道:“讨厌了三哥,你这样都不知道是在夸还是损人家呢......啊哈哈。”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们别这样行不行,最起码透露一点点口风好不?......最主要的是,先县衙海大人,又是卫所这里的,到底有啥联系! 官场的阴谋诡计,这么让人抓耳挠腮想不通的吗?这可比吟诗作赋,或画上一副绝画难太多了啊! 可不管唐伯虎这里如何幽怨气恨怒,随后何瑾跟俞元赞又勾肩搭背地出来了。 两人脸上的那个奸笑,跟土包子人生第一回逛了窑子一样,充满着不足与外人道的兴奋和嘚瑟。 更更可恶的是,看到唐伯虎快要错乱崩溃的模样,何瑾还脸色一愣,似是安慰又似嘲弄地道:“唐寅兄啊,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 “不是告诉你没事儿别薅头发吗,再薅就真的秃了。沈姑娘是仰慕你的才华,可也不会欣赏你的发际线吧?” “何大人!......”唐伯虎悲愤仰望苍天,真的不明白老天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 但就在他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何瑾就悠悠看了远处那些操练的军户,嘀咕道:“这些将士不咋滴啊,操练个弱鸡读书人,居然都没给操练服气......” 顿时,满脸怒容的唐伯虎,就发现自己学会了一项神奇的技能。 原本即将宣泄出口的怒火,到嘴边便化为了谄媚,道:“何大人说笑了,这些将士还是很用心的,且属下也明白了大人的苦心,日后必要好生锻炼身体,才能更好地为大人效劳。” “嗯!......”何瑾闻言,登时一翘起大拇指,对着唐伯虎称赞道:“懂事儿了,也开窍儿了!......不错,真是不错。” “是大人教导有方......”唐伯虎又含着泪,违心说出这番话。 然后等何瑾走过自己身侧后,他忽然就抽了自己一巴掌,面上全是无奈和悲怆:“想不到啊,我竟然活成了曾经最厌恶的样子......”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我......等会儿,大人你这又是要去哪儿啊,等等属下......” 第六五七章 何神算...... 从卫所出来后,唐伯虎以为何瑾会在外面浪荡一天。可想不到今日他却很老实,转头就回到了府上。 明明一大清早就出去了,一副撸起袖子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结果这么快就结束,弄得唐伯虎更加欲求不满,道:“大人,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能跟属下透露那一丢丢吗?” 吃着午饭的何瑾,就看了唐伯虎一眼,捏着小指头作了个微小的手势:“一丢丢你就满足了?” “和盘托出当然更好......”唐伯虎当即激动起来,可随后就又垂头丧气,道:“可属下知道大人是不会说的,所以只想知道那么一丢丢。” “不错,果然开窍儿了......” 何瑾就笑了起来,想了想后回道:“嗯,能透露给你的,是吃完饭我猜会有人来拜访。而我接下来要做的,就跟他们有关。” “会有人来拜访?......”一听这个,唐伯虎非但不兴奋,反而更幽怨了:“大人,你这不是透露了一丢丢,是更将属下的胃口给吊起来了......如此神机妙算,可是话本里才有的事儿。” “艺术来源于生活,只要你掌握了规律,自然能预测下一步。” 何瑾就又埋头继续吃饭,言道:“就算下午没人来拜访,那不是明天就后天,反正肯定会有人主动上门的。” 说完又喝了几口汤,何瑾就离开了饭桌,对着金元吩咐道:“我去午睡一下下,有人的话,你懂的......” 金元顿时就想哭:我懂个毛啊,每次你都是这样,然后出了岔子就把责任推在我的头上...... 可今天是金元的幸运日,何瑾话音刚落,门房就跑了过来,向何瑾言道:“老爷,姚知府还县里的李老爷子来了......” “哦?......”何瑾脚步就停了,嘴角忍不住翘起个弧度:“也好,打发了他们之后再睡也不迟。” 姚知府是已见过的,而那位李老爷子,他来海澄县也有三日了,自然也有所耳闻。 李家两个儿子皆进士及第,长子在河南任布政使参议,次子乃当朝光禄署丞。一门两进士的荣耀,放眼整个福建省都极为罕见,李老爷子也当之无愧,成为海澄县乃至漳州府的乡绅之首。 李老爷子七十多岁,头戴东坡巾,身穿栗色蝙蝠暗花氅衣,举手投足都透着德高望重,由姚知府搀扶着慢慢走来。 何瑾看到后,当即也起身跑到李老爷子的跟前儿,搀扶住李老爷子的另一侧,道:“哎呀,李老爷子快快上座,本该晚生去拜会的,想不到老爷子竟先来了......” 老头儿还想着行礼,恭敬言道:“大人说笑了,大人乃朝廷命官,老朽不过一介草民,岂敢让大人前去拜会?” 何瑾当下就拦住了老头儿行礼,道:“唉,李老爷子可使不得。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太祖就十分尊老爱老,本官又岂敢不从祖制?” 何瑾这话说的不错,朱元璋的确是尊老爱老的一个皇帝,曾经还明确下令,地方官有贪污不法的,德高望重的乡老可亲自押解入京受审,沿途官吏不得阻拦。 可姚知府一听何瑾这话,面色就有些凝滞,道:“祖制?......大人,太祖还曾言过片板不得下海,这也是祖制啊。” 此时何瑾已将李老爷子扶到了椅子上,然后郁闷地回道:“没错,那个海澄就是抓住了这点,才让本官束手无策。这祖制......唉!” “大人,老朽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李老爷子就开口了,捻须言道:“听闻朝廷对于开海一事,也是未如何下定决心,只是让大人来海澄先试试。究其缘由,便是因为满朝臣工要讲究敬天法祖......” “可不是嘛。”何瑾随即就附和起来,脸色就更加幽怨的样子:“老爷子不知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让陛下勉强同意来海澄县这里开放月港。” “想不到竟遇到那么个臭脾气的犟驴,不顾整个县城乃至府城、省城,甚至整个大明沿海百姓的生计,死拿着祖制说事儿......朝中又有那么多人赞同,估计晚生此番也拿他束手无策。” “大人不必烦心,其实片板不得下海这条祖制,老朽琢磨了数年,才终有几分心得。”说着,老头儿就扬眉侃侃而谈道:“太祖爷关于禁海的谕令有六道,大人请听仔细。” “洪武四年,禁濒海民不得私自出海;十四年,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十七年,派信国公汤和巡视浙闽,禁民入海捕鱼。” “二十三年,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上以中国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二十七年,下令‘敢有私下诸番互市悉治重法’;洪武三十年,申禁人民不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 “老爷子记忆力可真好......”何瑾听完先拍了记马屁,然后又摊手无奈道:“从头到尾都是禁禁禁,越听越心塞塞。” “是禁不错,”李老爷子就笑了,不慌不忙道:“但睿智如大人,定听出了其中的变化。” “哦?......”何瑾就乖巧地替老爷子按起了肩膀,道:“晚生愚钝,还真没听出来。” “大人没有感觉到,太祖爷的禁令是不断放宽的么?所谓‘片板不下海’只是洪武四年第一道谕旨的通俗说法,如果太祖爷真想将其作为铁打的祖训,何必还要下另外五道不同的谕旨呢?” 这下,何瑾就不开口了。 姚知府却有些怫然作色,道:“太祖皇帝驱逐鞑虏,肇始皇朝,其见识之高远,其思虑之深密,乃我们这些后代臣子不敢质疑的。李老爷子虽说德高望重,可如此品评太祖,本官可不能坐视不理!” 此时何瑾才不应了,拦住姚知府道:“唉,李老爷子也不是质疑太祖嘛。相反,正因太祖见识高远、思虑深密,我等才要细细品味领悟......”顿了一顿道,他又转向李老爷子,道:“老爷子您继续.....” 李老爷子也随即点头,附和道:“何大人所言极是。太祖爷说出的话,下出的诏令必然是深谋远虑的,且一定要全面品味,方能感悟太祖爷的苦心。” “那就容你讲说一番!”姚知府却还是冷笑,道:“不过,这番话本官听入耳中,可会记在心里。若有诽谤之言,老爷子可不要怪本府直言上奏。” 李老爷子就不卑不亢,继续道:“府台教训的是,不过老朽感悟多年,方想起要想感悟太祖的苦心,需结合当时情景。” “比如最初禁止私自出海的诏令,乃是当时天下初定,张士诚、方国珍等残余势力退往沿海岛屿,却贼心不死。” “贼子一方面在国内拉拢一些人培养党羽,另一方面勾结海寇欲卷土重来。所以太祖爷才下令禁海,以隔断贼子与大陆的联系,使其不攻自破,可谓妙哉。” “再说第二、第三道,禁止‘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禁止入海捕鱼’,此段时间正是胡惟庸案发,其罪名之一便是私通倭寇,此道圣旨正是针对此案而发,乃是鉴于国内的紧急状态,才特别颁发的。” “嗯?......”听到这里的何瑾双眼一下就亮了,有些震惊地看向李老爷子:厉害啊厉害,你一个读圣贤书的,居然学会了唯物辩证法、因时因地联系实际...... 当下,他就赶紧招呼道:“秘书,唐秘书快过来,听说你过目不忘,把李老爷子刚才说的全记下来!收你这么长时间,总算派得上一点用场了......” 然后一代才子唐伯虎,脸上的幽怨都化不开了:刀笔小吏的命运,果然还是来临了...... 第六五八章 人家也想装逼也想飞...... 何瑾和唐伯虎这里一喜一忧,可姚知府看到此情此景,却更加难以接受了,拂袖言道:“老爷子简直一派胡言!《太祖实录》中便有记载,太祖皇帝言:‘朕以海道可通外邦......苟不禁戒,则人皆惑利而陷于刑宪矣,故尝禁其往来。’” 言罢,姚知府再度冷笑一声,道:“太祖如此明正对待海禁的态度,难道李老爷子还要穿凿附会不成!” 这一下,记录的唐伯虎也傻眼了:没错,有这么一番总结性的话语,李老爷子那里就算再舌灿莲花,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可想不到李老爷子仍旧波澜不惊,只是摇摇头道:“敢问府台大人,‘尝’这一字是何意思?” “这?......”姚知府一下便瞠目结舌了。 “开蒙的孩子都知道,是曾经的意思!”李老爷子哂笑一声,继续道:“太祖爷圣训的真意是‘他老人家认识到通过海路,可以与番邦交通。如果不禁止老百姓通过海上私下贸易,恐怕都会不思劳作,纯事商业!’” “故而,太祖曾经下过诏令,可直接逮捕‘不事劳作专事商业’之人。是忧心触犯法令之人太多,所以曾经禁止往来。” 一番话老爷子说了两个曾经,并且还略微加重了语气。然后又望向何瑾,微笑解释道:“为何只是曾经呢,其实再看后面一条谕令即可。” “洪武二十三年,‘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上以中国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很显然,后面就是‘严’而不是‘禁’。只禁止关系国家安全的物资出番,言外之意叶、丝绸、瓷器等,还是可以卖出国去的。”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赞叹道:“老爷子学识渊博,对太祖圣心体察入微,正乃乡老良民之典范!” 唐伯虎记录完毕,也忍不住总结言道:“不错,若一叶障目,则不见泰山。如此通盘领悟太祖圣谕,才知太祖每道诏令,皆是应时应地而颁。” “先期为囚困乱朝贼子,严禁海上贸易,可外无海寇叛逆之患,内绝乱臣贼子之忧后,太祖自然解除了前面的禁令。开始允许可以为大明换来巨利的物品出海,只是不许出售要害物资罢了。” 言道这里,唐伯虎又感慨了一句,道:“这才是真正的太祖圣谕啊!”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恍然之感,深为当初自己执迷不悟感到愧疚。 只可惜,他这么一动情的感慨很不合时宜,姚知府就厌恶地瞪了他一眼,道:“何大人,这刀笔小吏好生没规矩。我等商议国事,他有何资格插口?” 听这话的意思,若不是人家顾忌着打狗还要看主人,恐怕语气会更重。 何瑾就看到唐伯虎脸色一僵,便上前笑呵呵地圆场道:“大人勿怪,刚拐来的还欠调教,让大人见笑了......” 唐伯虎这下,面色更是羞赧不已。 虽然感觉自尊心受到了羞辱,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上别说跟何瑾比,就是跟人手下的端木若愚......不,甚至比起金元来,都差着功力。 然后何瑾说完上面那句,又不着痕迹地就转换了话题道:“如李老爷子所言,那海澄简直就是冥顽不灵,本官正可借此一番良言,好生上书弹劾他一本!” 说着,他似乎就兴奋起来,托着下巴来回踱步道:“嗯嗯......如此一来开海理论就有了,不过还感觉少了些什么。若是能再有月港各商户的上言书,就更完美了。” 李老爷子一听这个,当即就笑了。 从怀中取出厚厚的布帛,道:“何大人真是急我等之所急,今日此番前来,老朽正好带来了月港商户的万言书。恳请大人代为上奏,我等感激不尽......” 何瑾见状当即大喜,美滋滋地接过。 可就在唐伯虎以为一切要完事儿的时候,何瑾的脸真是一会儿一变,高兴还没几息时间,又郁闷了起来。 “还是有些不行啊.......那个海澄脾气又臭又倔,但也不是个傻子。肯定会以海寇作乱为由,替自己开脱的!” “然后说什么今时不同往日,他查禁港口也是为了海澄一地的安危,接着又陷入嘴皮子官司......可海寇之乱就是源自禁商,如此怠堕无异火上浇油,本官一定要一击必杀,方能让那海澄毫无还手之力。” 听到这里,唐伯虎都有些傻眼了:何大人,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人家李老爷子挖空心思,替你找到了开海禁的理论观点,还带着海澄一地的商户上书。可听你的意思,是想着让人家将海寇也搞定了,然后你才会出手弄倒海知县? 事儿都让人家干了,朝廷要你这个宣抚还有何用? 果然,李老爷子一听这话,也面露难色道:“大人,这海寇一事......老朽恐怕就无能为力了。不过老朽觉得大人言之有理,只要放开海禁准许民间贸易,海寇自会渐渐消弭。” 何瑾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强人所难了,赶紧歉意言道:“是本官太过贪心了,李老爷子此番雪中送炭,已殊为不易。” “海寇一事,本官再想想法子吧,实在不行先干再说......哼,他一个七品的知县,简直太给他脸了!” 听到这话,李老爷子当即起身,对着何瑾长揖一礼,道:“老朽代海澄县的商户,谢过何大人了......” “应该的,应该的......”何瑾也赶紧扶起李老爷子,又望向姚知府道:“姚大人,此事也是你份内之责。不如明日我等便一起,敕令那个海知县放了商户的货船,推行海禁如何?” “这个?......”姚知府闻言,神色就有些不情不愿,支支吾吾地言道:“何大人,实不相瞒,本官此番前来,是想劝说大人事缓则圆的。” “想不到途中遇到李老爷子,倒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不如,明日本官只当个见证,两方意见都听上一听,如何?” “嗯......也行。”何瑾也没强求,思忖下就答应了。 随即,高声呼喊金元道:“来呀,好生将李老爷子送回去。要平平稳稳地送到家里去,知道了吗?” “老爷放心,小人必尽心尽力做好。”金元恭敬回道,当下就安排了一台软轿。 很快,姚知府和李老爷子就被何瑾送出了大门儿,唐伯虎看着这一幕,不由感念道:“大人,想不到你还挺尊老敬老的......” 何瑾就扭头儿奇怪地看着唐伯虎,好像不知该如何回话的样子,有些小无奈,还有些小为难。 可唐伯虎却沉浸在轻松喜悦中,丝毫没察觉何瑾的神情,继续言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李老爷子这般学识渊博,又一心为朝廷大局的乡老,的确乃大明之福,值得大人的尊重......” 这时候,何瑾那目光就变了。 由刚才的郁闷变成了关爱智障儿童的怜悯,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唉......之前还想带你装逼带你飞的,让你这位命苦的才子,也体验一番从小吏崛起到人生巅峰的快感。可现在想想,我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这一下,唐伯虎就不乐意了,惊愕道:“大人,你,你为何突然口出此言?人,人家还是......” “还是很想装逼很想飞的,是吧?”何瑾就接口,却仍旧一脸无的奈,拍了下他肩膀道:“你不行的,我不能那样去害你......人家组队来唱个双簧,你竟然真的信了,就这样的心计到了官场,指定被坑得尿血。” “唱,唱双簧?......”唐伯虎却根本都没反应过来,惊诧道:“大人是说,他们早就合谋好了,故意来诓骗大人的?” “你以为呢?......”何瑾就撇撇嘴,一脸嫌弃的模样。然后看向李老爷子的背影,道:“呸,找我办事儿都不知送份厚礼,就光凭着一张嘴,当我是唐伯虎啊?” 第六五九章 你竟是这样的唐伯虎! 唐伯虎一辈子都没有想过,才学冠世的自己,竟然会成为二傻子的代名词。 听何瑾这般羞辱,当时他就不同意了:“大人,说话是要将证据的,你凭何认为属下就是被骗了呢?” 何瑾就叹了口气,忧伤地看着唐伯虎道:“还不服气是不?......也罢,就让你见识下官场的波云诡谲也好。” 说着他已走到了花厅,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继续道:“首先这官场之事,第一条就是不能看他怎么说,而是要看他屁股坐在哪个位置。” “你真以为七十多岁的李老爷子,是为了月港商户的未来和福祉,才豁出脸面跑到我这里来的?” “难,难道不是吗?”唐伯虎诧异,愣愣地等着何瑾的解释。 可想不到何瑾关键时刻却不开口了,反而揉了揉肩膀,道:“哎呀......肩膀好酸啊,说话都没力气。刚才光我给人家捏了,怎么就没个贴心懂事儿的属下,给我捏一捏呢?” 顿时,唐伯虎嘴角忍不住抽抽儿。 可实在顶不住好奇,加上这些时日被调教得,已不剩多少羞耻心了,咬咬牙就上前替何瑾揉起肩膀,还细心地问道:“大人,力度怎么样?” “还行......”何瑾就笑着点头,然后才书归正传道:“忧国忧民的这种人呢,当然也是有的。不过人性普遍还是自私的,做事也大多从对自己有利这方面出发。” 唐伯虎闻言,就点了点头:活了三十多年的他,当然不会连这点感悟都没有。 “李老爷子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可他没告诉你的是,此番港口被查扣的货船,五分之一都是他家的!” “什么?......”唐伯虎闻言登时大惊,下手不免就重了些:“亏属下还以为他跟大人一条心,原来是因为明令开放海禁后,就能挽回他的货物损失了!” 何瑾就气得拍唐伯虎的手,埋怨道:“你瞎激动用力个啥!......人家虽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也想出了理论依据,还拿来了月港商户的请愿书。” “这无疑是位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且果敢采取行动之人。再说人家也就是做点贸易,又没杀人放火,损害他人利益的,怎么就不能做了?” “大,大人?......”听到这里,唐伯虎就有些不明白了:“既然大人认可,为何又说李老爷子在诓骗大人?” “因为海知县此番损害了他的利益,可他却仗着自己年老,以及虚假的为国为民情怀,想忽悠我去对付海知县,借刀杀人,这就有些不地道了。” 然后,发现唐伯虎惊得手都停了,何瑾又示意他继续。 等唐伯虎愣愣反应过来继续后,他也才继续开口道:“这有事就解决事嘛,二话不说就找别人弄人家,你说是不是有些过分?” “找别人也就找呗,送点礼说些好话也行啊,就凭一张嘴瞎忽悠......嘁,这些都是我玩儿剩下的好不?” 听到这里,唐伯虎不由才恍然大悟:“如大人这般所说,李老爷子此番的确是耍弄了心计,让人有所不齿。” 不过很快,他又疑惑开口,道:“可假如只是这样,属下也不算什么二傻子吧?最多,就是被他利用一下,反正他想做的,也跟属下殊途同归。” “人家能忽悠你这一次,自然能忽悠下一次。然后次数多了,你就会被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 何瑾却忍不住回头嫌弃地看向唐伯虎,见他仍旧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又道:“别忘了,双簧是两个人唱的,那位姚知府的来意,你可猜出来了吗?” “姚,姚知府也有来意?......他不是因为畏惧大人的威势,且此番月港出了事,才会前来看看的吗?” 何瑾闻听这话,真是连讥讽都懒得讥讽,只是无奈笑道:“畏惧我的威势?......呃,这个的确有可能,毕竟我真想弄死人的话,部堂尚书、王公贵胄都顶不住。哎呀,你讨厌了,干嘛突然就夸人家......” 唐伯虎捏着何瑾肩膀的手,就恨不得能变成一双铁钳子,捏这臭不要脸混蛋个粉碎性骨折:什么叫夸你!......你现在凶名昭著,世人皆道你乃朝中第一佞臣,这也能算是什么好名声? 最主要的是,我说的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啊?.......哦哦,重点是漳州府辖龙溪、漳浦、南靖、长泰、平和、诏安、海澄、龙岩、漳平、宁洋十县,还有云霄一个散州。” “海澄这里又不是府治所在,月港这里是出了点事,可知府大人犯得着一大早就动身,跑到这里来跟我唠唠嗑?并且,还正好撞上了李老爷子?” 听何瑾这么一解释,唐伯虎这才意识过来,疑惑道:“如此说来,的确是有些蹊跷了......” “只是觉得有些蹊跷?......”何瑾真是感觉已无话可说,忍不住汹涌吐槽道:“唐大才子呀,能不能发动下那聪明的大脑,仔细想一想!” “这开放海禁一事,攸关社稷民生,此事我若办成了,姚知府能沾多大的光?可一旦我办砸了,他牵扯过多却会跟着吃挂落儿......正常官员躲都来不及的事,他却偏偏上赶着来了,你觉得才只是蹊跷?” 这时候唐伯虎可不是恍然大悟,而是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大,大人,那你说......姚知府是为了什么?” 何瑾连叹气都懒得叹了,都有些悲愤地拍着大腿道:“人性啊,人性!刚才我给你划重点了,你说你都听了个啥?” “月港一事,要不是跟那姚知府利益相关,他吃饱撑的会跟李老爷子,来我这里演一场双簧?” “大,大人的意思是?......”唐伯虎悚然一惊,后面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然后何瑾就装起了白莲花,道:“哎,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就算你想到了什么,那也只是说,有这么个可能性。” 唐伯虎闻言就有些欲哭无泪,可怜巴巴地言道:“只,只是一场会面,里面竟有这么多的弯弯道道儿?大人,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呵呵......我没想多,应该是吃饱撑了,才会跟你解释这些。” 何瑾就没好气地白了唐伯虎一眼,道:“瞧瞧人家刚才的双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可进可退,配合默契。” “再看看你,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一副单纯天真的想法,以为世间多么美好简单......”说着,他就站起身来,点了下唐伯虎的额头,道:“你呀,太傻太天真,连月儿都不如,气死我了......” 此时唐伯虎已完全没了自己的主意,看着何瑾转身要去睡觉了,连忙追问道:“大人你别走啊......你说,他们如此费心心思试探的,究竟是图啥啊!” “嗯?......”何瑾闻言就停下脚步,回头笑了起来:“还不算傻到家,知道人人做事都有其目的。” 得了这么个评价,唐伯虎忽然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大人总算肯定我了,说明我还不是太二傻,只是有些小傻......呸!才气纵横的我,何时对自己的要求如此之低了? 然而,就在他郁闷的时候,何瑾却又是暴击猝然袭来:“别沾沾自喜了,事情都给你分析过了,还看不出他们的用意?无非就是想借我的手,弄倒海知县,然后再继续欢欢喜喜地走私贸易挣钱呗!” “可这不正是大人所想的吗?”唐伯虎就感觉完全错乱了,抓狂道:“明明姚知府和李老爷子是赞同开海的,大人却将他们视为敌人。” “海知县那里旗帜鲜明反对开海,大人又上赶着走得很近......大人,你们官场难道一向这么让人猜不透的吗?” 谈话到这里,何瑾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摇着头往卧房走去,道:“唐寅兄啊,你还是没事儿填填词、作作曲,画些山水美人吧。文学艺术的世界,显然更适合你......” “不行,大人还没给属下解释清楚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还有,那两人既然已出招,大人是否中计了?” “不对,大人既然已心知肚明,而且手段高明,恐怕早就将计就计了......可是这计中计,又到底是怎样的?” “哎哎,大人你留步啊!......我给大人画张人物像如何,大人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吗?” “大人,你真走啊!......是你把人家勾到这官场中的,不能就这样甩手不管,你要负责的啊!” “哎呀,你好烦......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唐伯虎,人家就不勾引你的啦!”何瑾彻底欲哭无泪,赶在唐伯虎没追上来之前,落荒而逃..... 第六六零章 竟无言以对...... 福建省的清晨,就是比北京城那里要美好。空气湿润,阳光也灿烂,耳边隐约还有婉转的鸟鸣,让人心情愉悦。 只不过这一切加起来,都敌不过一位头发散乱、面色憔悴,甚至神情还有些偏执癫狂的大男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门口等着你,更能破坏一天的心情。 这一次,漱着口的何瑾不是吓得将水咽回了肚里,而是气得直接喷了唐伯虎一脸:“唐寅兄,你到底想咋样!” “属下只想,大人能将计划和盘托出......” 被喷了一脸水的唐伯虎,似乎连发怒都不会了,委屈吧啦地言道:“属下昨晚想了一夜,什么推理分析、探索求证的法子都用了,却一点看不破大人的招数。” 何瑾简直被气笑了,道:“我是你上司领导好不,凭啥要将计划全都告诉你这个属下?......还说你昨晚一夜都没睡,你睡不着难道还要我哄,你可怜我就得惯着你?” 然后端着热水过来的小月儿闻言,不由就叹息地摇了摇头,道:“可不还能咋滴,偷了人家的心,还不想负责,老爷你如今越来越渣了......” “我!......”何瑾一下就觉得这话......好有道理的样子,自己竟无言以对! 无奈下,他只能退了一步,柔声安慰唐伯虎道:“好了好了,今天咱们不是要一起去县衙嘛,我还带着你一起行不?到时候,你看出多少算多少,自己体会行不行?” 但唐伯虎似乎已不堪忍受,甚至上手都扯住了何瑾衣角:“大人,你就不能明确告知属下吗?......属下是好奇心重,颓靡了多年导致心里空虚,可总不会出去乱说吧?” “知道你不会泄密!......”何瑾说着就忍不住扬起了手,气得都想揍这个货:“问题是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你若是真有当官儿的才能,就自己慢慢体会,我也好安心放手;你若没有这方面的天赋,那就死心当一代文豪,我照样能带你装逼带你飞,这段经历当你个人生插曲就好。” “总不能你连自己是不是那块料都不清楚,偏要赶鸭子上架吧?难道我要吃饱撑的,为帮你把我也赔进去?” 这番话说完,忽然发现唐伯虎低着头不吭声了。 何瑾一时也觉得语气有些重,正准备道歉。却随后发现唐伯虎忽然抬起头,脸上带着晶莹的泪珠:“大人,你为何要对属下这么好?......” “我?......” “属下半生命舛,誓言白发的妻子都弃属下而去。想不到在人生最颓废之时,却遇到了大人......” 说着,满心激动的他就一把就抱住了何瑾,还呜咽哭了起来:“大人虽然平日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可属下现在已知道,那都是大人故意费尽心思以毒攻毒,在鞭策调动属下重燃生活的信念......如此大恩大德,不知该如何回报。” 猝不及防的何瑾当时就愣了,下意识拍着唐伯虎的后背:“文人的感情,就是汹涌强烈啊......没事儿,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坚强的人也理由去疲惫。” “别说什么费尽心思帮你,其实我就是闲的......哦,不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出我的良苦用心了啊。也不用提什么回报了,以后想我时就写首诗、画副画啥的,我都会很高兴的......” 可不料这一幕,又被拿着笤帚回来的月儿看到了。 愁得她稚嫩的小脸立时皱成了倭瓜,忍不住深深叹气,小声道:“老爷现在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女人都满足不他了,竟然还找上了男人......” “我!......”何瑾发现......自己还是无话可说。 只能轻轻推开唐伯虎,替他擦干眼泪道:“好了,话都说开了,赶紧去吃饭。吃完饭咱们去县衙,姚知府和李老爷子估计都等不及了。” “嗯......”唐伯虎就温顺地点点头,乖乖跟在了何瑾身后。 然后路过月儿的时候,何瑾还故意傲娇地哼了一声:怎么了,老爷我就是这么博爱,你瞎操什么心! 果然,刚吃完早饭没多久,姚知府和李老爷子就又来了。 何瑾也没废话,直接带上随从,一众人就乌泱泱地杀向了海澄县衙。引得街两旁的百姓纷纷侧目:怎么了这是?......两位四品大员,外加一位德高望重的乡老,要去对付一位七品的县令? 大明朝的县令,啥时候这么牛气?......不行,得赶紧去看看热闹! 到了县衙的时候,围观群众都将近三百人了。何瑾也是人来疯的德行,看到人越多越来劲,直接敲响了衙门口的登闻鼓。 咚咚咚的鼓声立时传遍整个县衙,两排皂隶当时持着水火棍鱼贯而出。可看到鸣冤的是何瑾后,一个个又面面相觑。 好在何瑾也不为难他们,道:“不用多问,带路就行。今日,本官同知府大人,要为海澄县的商户讨个公道!” 姚知府一听这话,立时脸色就变了:啥,不是说好我只是来旁观的吗?何大人,你这做人不地道啊...... 然后等到了二堂,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因为一个七品知县,按照尊卑礼制是不能坐在正位的,何况姚知府还是知县的顶头上司,完全可以鹊巢鸠占。 可何瑾一下将自己和姚知府、李老爷子等商户,定位成了状告者,按照规矩就要在堂下受审...... 四品大员站着,七品知县坐着,怎么都说不过去。 好在何瑾就是主意多,看到海澄那为难中带着郁闷、郁闷里还有几分小恼怒的模样,当下就开口道:“海知县,今日我们来就是说理的,也不拿官位来压你。不过我们都是朝廷命官,给搬两个马扎总不过分吧?” 海澄哪能真只搬个马扎,当即命皂隶送来了太师椅。连带着李老爷子德高望重,也得了一把坐着。 随即,海澄下意识就要拍惊堂木,可看了何瑾和姚知府一眼后,又郁闷地放下:“二位大人,李老爷子,不知今日大驾莅临,究竟有何指点?” 这时候,月台上的唐伯虎,就紧张地看向何瑾。然后,就发现何瑾微微一笑,根本不作答,只是将目光投在了李老爷子身上。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渐渐有所感悟的唐伯虎就觉得厉害:不动如山,置身事外,方可进退自如,官场果然一举一动都有深意。 随即,李老爷子果然就沉不住气了,起身施礼道:“回禀老父母,此番我等前来是为开放海禁一事。朝廷已明令何大人前来县城主持大局,不知大人为何要掣肘阻拦,还扣押了港口的货船?” 面对这绵里藏针的问话,海澄一脸凝重,回道:“老爷子有所不知,朝廷的确有开海禁的意思。可诏令只是命何大人前来主持大局,并未明令海澄县已可海上贸易了。本官扣押港口货船,也乃依律行事。” 这话正撞昨日李老爷子的一番理论上,当下李老爷子就当众将那番,太祖禁海越来越松的理论,当着衙门外数百百姓讲述了一遍。 最后,老爷子还看向何瑾,言道:“老父母,由此可知太祖其实并未禁海。此番朝廷更是诏令何大人前来主持开海,大人还有何理由扣押我等货船?” “这?......”海澄一下没想到,李老爷子如此言辞犀利,巧言善辩。 最主要的是,他连番受何瑾的影响,这理论此时出现又成了致命一击,他渐渐也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然后,何瑾一下就急了:海知县,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海寇,海寇这个借口,你不会忘了吧?...... 第六六一章 开窍了 何瑾的担心,无疑是多余的。 海澄毕竟也是进士出身,螺狮壳里做道场的八股文都能搞定,这么一点思维混乱当然也不是什么问题。 当下,心中其实也渐渐认可开海后,面上却是一副略带恼怒的模样,叱喝道:“李老爷子只知其一,不知全局!” “海禁一事牵扯甚多,并非只是将道理掰扯清楚就可以。朝廷此番之所以慎之又慎,何尝不是想将此事做得尽善尽美?” 说着,他不负何瑾的期望,拐到了正题上道:“实不相瞒,本官此番这般所为,乃是得知海寇见月港繁华、货船猛增,意欲劫掠海澄县!” “身为大明知县,自当要牧守一方。本官岂可只为商户获利,便将一县百姓性命置之不顾?” 此话一落,衙门外的百姓忍不住惊骇出声,随即一番乱糟糟的议论后,又纷纷拍手叫绝! 其中何瑾就清楚听到,有位百姓高声叫道:“海大人,是我们错怪了你啊!” “之前还觉得你糊涂,要断了我们的生路,现在才明白是救了我们的命。小人错了,小人给大人磕头认错......” 这话无疑代表了当时百姓的心思,外加人家海澄上来审案伸冤,已积攒了一波人品,登时便挽回了局面,使得李老爷子一下陷入被动的境地。 李老爷子就手足无措的看向何瑾,何瑾却好似有些傻眼。 然后,姚知府也坐不住了,同样扭头看向何瑾,何瑾随后就彻底慌了的模样,摊手道:“你,你们都看我干啥?......我,我觉得海大人说的,挺有道理的样子。” “嘁......”顿时衙门外就响起了一阵嘘声:这啥破宣抚啊,上次在月港饭庄,就觉得人家海大人有道理。 这次气势闹得更大,结果却还不如上次,没交锋就败下阵了......上一次,至少还交锋一回了呢。 然后唐伯虎就环顾身后的百姓,心头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哼,愚蠢的人类,你们哪知道,这一切其实全在大人的设计中? 之后,一副置身事外的姚知府,也忍不住露出了尾巴,小声向何瑾言道:“何大人,海寇一事不是有都司负责吗?” “听说新来的都司指挥佥事,是大人的干侄子,且卫所的指挥使,也是大人的结拜三哥......” “哦?......姚知府听说得还很多嘛。”何瑾就佯装诧异,随即又愁眉苦脸道:“这些都是真的,而我也一直想借开放海禁一事,使得海寇渐渐消弭。可......”说到这里,他就长叹一声:“唉!” 唉完之后,又不吭声了。 姚知府和李老爷子还等着下文呢,没想到就等了个‘唉’,真是恨不得揍这小子。 当下,李老爷子就完全忍不住了,毕竟货船多被扣押一天,就多损失大笔的银钱,道:“大人,开放海禁以消弭海寇一策,完全是正确的!” “胡说八道!”未等李老爷子开口,海澄就拍起了惊堂木,道:“海寇猖獗,禁海犹不能断绝,一旦开了海禁,岂非更会乱上加乱!” 这语气无疑过分了,李老爷子人家儿子官儿可比海澄大多了,当下也冷了下脸面,道:“海大人,知道你为何只是一介知县,可何大人却乃宣抚吗?便是因为何大人远见卓识,胜你百倍!” 说着,不待海澄变色,李老爷子又转向衙门口,对着百姓高声言道:“百姓们,你们其实都误会何大人了。要想解决海寇一事,必先知道海寇是怎么来的!” “咱月港一向海上贸易繁荣,大小海船隔三差五而至,皆满载海外货物。可就因为不知太祖深意的蠢官们,禁止海上往来贩卖,导致货物无法立即销售,只能辄沿海商家代售。久之,奸商相欺欠货款不啻千万,逼急了,还会投身贵官家以避祸。” “海商们久候不得,狗急跳墙,便时有劫掠发生。贵官家辄出危言,胁迫地方官员发兵伐之。海商大恨,盘踞岛中,又勾结海上生计困迫的亡命之徒,劫掠沿海诸郡报复。” “以至到了如今,海寇动辄上万,还有衣冠失职之书生,颇为向导......如此越堵越乱、越乱越堵禁,海寇才会愈加猖獗不断啊!” 说罢,老爷子又转向海澄,道:“可叹这蠢官根本不懂海寇祸乱根源,只知一味禁绝贸易、讨伐海寇。” “这听起来似乎有道理,可全是想都不想就拍脑袋的做法。比起何大人想着招剿并施的法子来,他也只配当个知县!” 震撼,无比的震撼。 往常在街头市井品头论足朝廷政令的百姓们,哪听过如此一针见血的分析,当下就都沉思了起来。 虽说有些百姓恨李老爷子骂海青天,可架不住李老爷子也德高望重,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啊! 一时间攻守易势,场上的局面就变得微妙起来。并且,主位上的海澄也陷入了沉思,似乎认同了李老爷子的说法。 于是乎,唯恐天下不乱的何瑾,就开始嘚瑟了。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摇头道:“唉......想不到本官隐藏这么深,还是被别具慧眼的李老爷子看出来了。没办法,也不能再隐藏了。” 这下唐伯虎就跟百姓们一样,哭笑不得:大人,我承认你挺厉害的,真的。就是这性子......不装逼你会死啊! 然而,何瑾就用事实解答了:不装逼,我真的浑身难受! 起身负手而立后,他还不忘甩了一下头,才深沉开口道:“不错,片面禁海的做法,只会加剧海寇之乱。” “以前倭寇只是小规模侵扰,可随着几番严禁海上贸易后,沿海海商、豪强、宗族无以为利,只好勾结海寇,开展走私活动,以至于剽掠州县,祸害一方。” 说着又定定看向海澄道:“所以海寇之祸起于海上贸易不假,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就此彻底让百姓商户们没了活路。那样只能助长走私,增长海寇的实力,令亲者痛,仇者快,请海知县勿要失察!” 这番话落,衙门外的百姓才不由凝肃了脸色,又一次觉得他们是傻逼:果然,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朝廷大员,的确是文曲星下凡。你看想的面面俱到,果然比我们啥都不懂还瞎说厉害百倍啊! 嗯嗯,虽然海知县也是个好官儿、清官,可跟这位何大人比起来,人家似乎更低调、更睿智啊...... 也就是这个时候,唐伯虎忽然福灵心至,高声喊了一句:“何大人一心为我等着想,不计个人荣辱得失,真乃我大明的能臣好官!” 言罢,他就拜了下去,高声道:“我等错怪大人了,望大人恕罪.....” 一时间,百姓见有人带头儿了,也纷纷跪了下来,道:“草民错怪大人了,大人都是好官,是我们的福气......” 何瑾见状不由眼睛一亮,回头定定看向唐伯虎:我去!......一番痛哭后,果然真开窍儿了啊!这一手儿拍马屁的功夫,嗯......有当年我六成的功力。 然后再望向那些乌泱泱拜倒的百姓,就感到一种说不出暖洋洋、醉醺醺的感觉传遍全身,酥爽得不行,连连笑着摆手道:“哎呀,诸位客气了,客气了哈!这都是本官该做,该做的嘛......” 可就在这一切看似要大功告成的时候,正案上的海澄却铁青着脸,猛然一拍惊堂木道:“慢着!” 何瑾登时一激灵,差点都有些被吓尿。 可回头一想,嘴角又忍不住翘起了邪魅的弧度:唔......不错嘛海知县,也是个影帝级别的高手。 这是马上就要放大招,一决胜负了吧? 第六六二章 你要成精了! “李老爷子,本官细细思忖一番,觉得适才一言确有几分道理。” 正案上的海澄先奠定了一番基调,可随后又正色凛然,话锋一转道:“然李老爷子似乎却忘了最重要一事,自古以来,只有臣事君的道理,何时有反其道而行之事?” “那些海寇自甘天朝弃民,便乃乱臣贼子,纵然回头是岸,亦要赎清之前罪过。” 说到这里,他气势更盛一分,继续言道:“可如李老爷子所言,本官要在毫无头绪之下,贸然放开海禁,祈求那些海寇归顺......一旦海寇更有恃无恐,祸乱海澄一县,本官如何向圣上交代,向县城的百姓们交代!” “这?......”李老爷子真是没想到海澄如此固执,话都说到那份上,且两位正四品大员都站自己的台,他这七品知县还是死咬着不松口。 更令他慌乱的是,这一番话还引起了百姓们的共鸣:比起自己的生计而言,他们自然更不愿遭遇海寇烧杀抢掠。 没有生计还可以想想办法,可海寇一旦因为月港繁华来祸害,那可不是想想办法就能解决好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词百姓们应该不懂,但其中的道理他们是很懂的。 一时间,何瑾似乎也觉得被逼到了悬崖边儿上,对着海澄大喝了一声:“海知县,那你说到底该怎么办?不开海禁百姓会饿死,海寇愈加猖獗;开了海禁,可能就会立马引来海寇,府县遭受劫难......” 这问题无疑道出了百姓们的心声,所有百姓不由齐齐看向正案上的海澄,等待着他的回答。 海澄也丝毫不怯场,缓缓谨慎言道:“若依下官来看,何大人应命市舶司发布告示,宣明朝廷欲开放海禁,对于那些海寇可从轻发落,敕令他们回头是岸。同时,待海防部署严密,确认可护卫我海澄乃至漳州一府后,再开放海禁不迟。” “哦?......”何瑾便一托下巴,总结海澄的话言道:“海知县的意思是,先保证县府一地百姓的安危,再循序渐进开放海禁?如此倒不失一条老成持重之计,最大限度地兼顾了两方的要求。” 一听这话,李老爷子当时感觉心脏都有些抽抽儿:我扶不上墙的宣抚大人啊,你怎么如此没有立场! 海澄一说你就觉得有道理,一说你就转变立场!......你到底还有没有脸面,有没有正四品大员的威风! 然而,他这里气急败坏,可百姓那里赞同啊:先饿上几天又不会死,而且海知县也同意开放海禁了,等万事俱备后再找活计呗。权当这段时日给自己放了个假,回家疼疼老婆、打打孩子也好...... “海大人言之有理,真是为我们着想的父母官!” “何大人也好,一点都不盛气凌人,通情达理,也是体察咱们百姓的好官儿!” “能有何大人和海大人为我们做主谋划,真是咱们的福气!” “.......” 耳边听着这些,李老爷子更加心烦意燥,瞅了姚知府两眼,发现姚知府也只能干瞪眼。 无奈之下,他还是觉得何瑾好忽悠,又小声向言道:“何大人,陛下可还在紫禁城里,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大人自步入仕途以来,办事向来无往不利,这也是陛下选择大人来此主持大局的原因......可眼下这情况,大人岂能让一介七品知县主导?” 何瑾听了这话,脸色就变得很奇怪,无辜地摊手回了一句:“可是本官觉得,海知县说的很有道理啊......” “何大人!”再度听到让自己气闷的话,李老爷子胡子都翘了起来。他就是修养再好,也忍不住变色了。 可就在憋着火气要继续劝诱的时候,忽然看到何瑾的脸色变了,阴沉中还带着一丝冷厉,令他不由为之一悸。 “李老爷子,你不会以为本官好说话,就真的是个傻子吧?” 此时何瑾冷笑起来,道:“贸然开放海禁,必然会加重海寇觊觎的风险,这点你我都心知肚明。一旦发生那等祸乱,你半分责任都不用担,可朝廷第一会怪责的就是本官!” 一瞬间,李老爷子不敢置信地看了何瑾一眼。可随即看到那明亮犀利的眼神后,又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匆忙避开。 何瑾却随后又淡然地笑了起来,放缓语气道:“另外就是本官自步入仕途后,升迁实在太快了。三年多的时间,只是寻常官员的一次小察,最多得到‘优’评价,再过三年才可能升上一级。” “可本官却在短短三年,先是超高起步,随即又如屁股坐了炮仗一样飞速攀升。如此恐怖的升迁速度,你可知朝中有多少人都得了红眼病?多少平时跟本官拱手作揖的属下们,恨不得有机会将我拉下来踩在脚底?”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如今的我可谓处在大明朝堂的风口浪尖上,明哲保身稳一稳难道不好吗?” 说到这里,他又示意李老爷子看向堂外,道:“更何况福建这地方风景秀丽、四季如春,实在是个悠闲舒心的好地方。能在如此娟秀之地修身养性,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你说是吧,李老爷子?” 李老爷子在何瑾一拍之下,似乎才反应过来,低垂着头讪讪回道:“何,何大人思虑深远,老朽班门弄斧,无地自容......” “无妨,谁都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别把他人都当傻子便好。” 何瑾就笑得更加和煦起来,道:“更何况老爷子的一番所言,也是很有道理的。这一点,本官还是挺佩服的。” “唔......”李老爷子闻言不由深吁了一口气,这才敢微微抬头看一眼何瑾。怎么都想不通如此年纪轻轻一少年,城府竟如此之深,手段这般老道,让一辈子识人无数的自己,栽了如此难看的一个大跟头。 可,可......货船还被官府扣着,白花花的银子一天天流着。且自己已向那些商户们许下了承诺,此事若办成这样的夹生饭,自己的老脸又该往哪儿搁? 想到这里,李老爷子不由心一横、脚一跺,向何瑾耳边道出了一句话:“何,何大人......老朽假如说,嗯,对,假如老朽说......” “嗯?......”一听这个,何瑾就知道自己要钓上大鱼了,连忙认真了脸色、压低了声音:“本官知道的,李老爷子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本官也就那么顺耳一听。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对,就是这个意思。”一见何瑾如此上道,李老爷子也有些放心了。当下,他就......远离了何瑾的耳朵,把何瑾晾在了一旁。 这举动让满心火热的何瑾,一下子差点炸了! 可就在他准备发飙的时候,便看到李老爷子向海澄拱手言道:“海知县一心为民,所思所虑周全妥当,老朽佩服。今日之事,不如就此罢了,还请老父母准老朽告退。” 说着,他还向何瑾抛了个媚眼。 那老干巴巴的倭瓜脸一下要笑得妩媚,还是很恐怖的。 何瑾当时就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可转念一想,就又明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要回家再说! 然后,他也对海澄言道:“啊,没错,海知县说的很有道理,本官也打算就这样办了。嗯嗯,时候也不早了,家里还炖着汤呢,本官先走了哈......” 说着,他就乖巧地扶着李老爷子,慢悠悠地走出县衙。李老爷子也一副羞涩又温顺的和蔼目光,两人出堂门时还不由对视一眼,十分娇羞地笑了一下...... 一下子,唐伯虎就傻眼了:大人啊,你这......这都快成精了!非但男女通吃,还老幼咸宜啊! 第六六三章 贪财不假,还好色呀...... 去县衙的时候,何瑾在百姓眼中恐怕就是只猴儿,跟着他也就是抱着看猴儿戏的心思去瞧热闹。可回来的时候,消息已大传特传开了,一路上受到的待遇,立马大不一样。 “何大人,小人以前误会您了。这是今早刚捕的虾子,您拿回去尝尝......” “唉,今秋十月螃蟹肥,要吃也是螃蟹。大人,你看这螃蟹横行霸道的,就跟海上的倭寇一样,大人拿回去蒸了,小人看着它们就心烦!” “螃蟹有啥肉吃,还不够费劲的!大人你看这王八,听闻大人爱民如子的名声,乖乖爬上来给大人要补身子呢,大人千万别客气,寒了他的一片诚心......” 何瑾就捧着那王八,看着它那绿豆一样的茫然小眼神儿,忽然就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嗯,在磁州的时候,好像也有过这么一回......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低调而稳健地炒作,先抑后扬,一下子把声望给刷了上去。 海澄县上下都觉得他这位宣抚大人平易近人,通情达理,一心为百姓着想,是位难得的好官。 至于什么士林里关于何大人的坏话,我们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府中,何瑾就又扶着李老爷子,两人一副狼狈为奸的模样,急不可耐地走入了花厅。 然后他们好像同时都忘了,跟着一起去的,还有个漳州府知府......一脸幽怨的姚知府就站在花厅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进,还是不该进。 不过,他也算是幸运的,毕竟身份上也能进。 最痛苦幽怨的,莫过于唐伯虎——这次好奇心弄得他跟猫挠心一样,却也没身份、没理由混进去。 然后,堂堂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唐伯虎,再不要什么脸面羞耻心和节操了,使出了在卫所那里练出来的本事儿,撅着屁股听墙根儿...... “何大人,老朽假如说哈......嗯,就是假如老朽说......”到了花厅里,李老爷子还是羞答答地欲言又止。 何瑾这次就不温心体贴当暖男了,而是换成了霸道总裁体:“说说说,你倒是说呀!......李老爷子是你挑起了本官的好奇,就要负责到底!” 李老爷子好像也被何瑾的霸气给震住了,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假如老朽说,能让海上一支庞大的海寇势力,向官府归顺投诚呢?......有了这样的开局,大人总该有开海禁的信心了吧?” “庞大的海寇势力?......”何瑾一下感觉心都要跳出胸腔,激动极了:“是刘瘸子的那一支?” 李老爷子闻言,立时脸露厌恶鄙夷之色,道:“刘瘸子穷凶极恶,鼠目寸光,实在乃我们商贾的大敌,祸害福建一省海上贸易的搅屎棍!老朽恨不得寝其皮、饮其血、啖其肉!” “呃......老爷子,你对刘瘸子深恶痛绝的心情,本官体会到了。只是你又说人家是搅屎棍,又要吃人家肉的,口味是不是重了点?” “老,老朽?......”李老爷子一想,登时就愣了。 然后就看向何瑾,哭笑不得又有些气急败坏地言道:“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 老爷子发誓,幸好何瑾是朝廷的四品大员,若是自家的子侄,早被自己用手中拐杖给揍死了! 何瑾也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当下就换了语气,认真道:“既然不是刘瘸子,应该就是藏头缩尾神秘的那支了......剩下那些个既烧杀抢掠、又走私贩卖的,不过一盘散沙,可称不上什么势力庞大。” 李老爷子一听这话,再度认真看了一眼何瑾。 此时他才真正明白,这少年绝不是平日看起来,那种吊儿郎当的家伙。简单的一番话,便将海寇势力道了出来,可见人家暗地里也是做了很多工作的。 何瑾此时也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李老爷子,目光流露的意思很值得玩味:行啊老爷子,隐藏挺深的嘛......要不是把你逼到了这份儿上,是绝不会向我透露这个信息的吧? 而且,还能劝说那支庞大神秘的海寇力量,看来你跟那支海寇的关系很是不简单呢。极大的概率,你李家就是他们的供货商吧? 就这么一个眼神儿,彼此之间又暴露了些底牌,更加了解了不少。也由此,两人忍不住嘿嘿一笑,很是奸情火热的模样。 可笑过之后,李老爷子随后又有些犯难,道:“不过,此事大人也别抱太大的期望,毕竟那些海寇散漫惯了,老朽其实也只能约他们谈一谈,真正劝诱归降什么的,大概只有两成的可能......” 说着,又抬头看向何瑾,试探道:“假如大人能出面的话,可能性会更高一些。毕竟大人乃朝廷命官,全权处置开放海禁一事,由大人说出招抚他们的话来,更加可信不少......” 一听这个,何瑾当时就笑了,很让人暖心的模样。 然后就在李老爷子以为,事情有门儿的时候,何瑾才开口,还是特别热情友好的样子:“李老爷子啊,没想到你这么大年岁了,还是如此会说笑......” “人家不说是朝廷命官这条吧,最起码也身娇肉贵,跟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海寇谈判......哎呀,你可真是瞎胡闹。” “大,大人?......”李老爷子再度握紧了手中的拐杖,感觉自己头有些晕,明显血压升高的症状,苦笑道:“老朽不是在说笑......” “本官也不是在说笑!”谁知何瑾一下变了口气,阴冷道:“招抚不过来,就整顿好了都司衙门和卫所后,去征伐、去剿灭!当海寇还当出优越感了,要本官搭上性命的风险去求,他们好大的脸!” 这话无疑重了很多,但也更清晰表明了何瑾的态度:是我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可不是他们在给我机会!能接受他们的投诚,已然是底线,还敢想那些有的没的,真当朝廷不要脸了是吗? 李老爷子顿时神情讪讪,愈加感觉眼前这少年让自己忌惮:这喜怒无常的脾性,究竟跟谁学的?......偏偏这般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让自己束手无策。 “大人教训的是,老朽知道该怎么办了......”谈话至此,李老爷子也识趣要告退了。 只是满心以为简单的事儿,最后发现如此难办,忍不住唠叨了起来:“唉,那金樱姬也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丝毫不比何大人好对付......老朽真是流年不利。” “金樱姬?......”谁料何瑾一听这个,忽然语气就变了,很是骚气的感觉:“李老爷子,你说那支势力庞大、神秘海寇的幕后掌舵者,竟然是位女子?” “不错,还是位姿容秀丽、艳绝......” 顺口回了一句,李老爷子随后也反应过来了:不错,这小子今年才十七岁,正是气血方刚的年岁。而且传闻中他贪财不假,同时也很好色啊! 意识到这个,李老爷子就乐了起来,道:“大人有所不知,那金樱姬芳华绝代不提,更饱读诗书。且十七岁接掌那海寇势力后,屡屡远航南洋,见识广博,心智坚韧,实乃女子当中难得的巾帼红颜.......” “年岁呢?......”何瑾闻言,也更加热切起来。 谁料李老爷子这下就郁闷起来,道:“这,这年纪恐怕大了些......那金樱姬今年,唉!” 一听这个,何瑾脸色也难掩失望。 可不料,随后又听李老爷子道:“今年那金樱姬已二十一,尚未婚配......” 然后何瑾这次就攥起了拳头:二十一岁,多嫩的年龄啊,听你那遗憾劲儿,跟人家四十一了一样...... “咳咳,那啥......李老爷子,这谈判一事嘛,本官想想为朝廷效力,何必拘泥谁约会谁呢,是不是?” 第六六四章 晕船和恐高 “大人,属下蹉跎半生,唯独这段时日跟了大人,才发现世间之事如此奥妙无穷。此番开海之争,大人以退为进、暗中密谋部署,当真可谓步步为营,不亚于沙场搏杀,可真让属下开了眼界。” 二厅当中,何瑾眯着眼睛躺在藤椅上,手边就是茗茶糕点,身后是给他揉捏着肩膀的唐伯虎。 此时的唐大才子再无之前的颓废之气,反而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对生活、对官场争斗充满着无限的痴迷和向往。整个精神状态很是饱满,一股中年男人开启了第二春的骚气迎面扑来,话也多了不少。 刚拍完马屁,看到何瑾微微张了下嘴,他赶紧又将茶端到了何瑾的嘴边。然后眉色一皱,又纠结着继续问道:“可大人费了这么大劲,到底图个啥?......” “县衙这里大人与海知县的密谋,属下算看出了一鳞半爪,可在卫所跟俞指挥使商议的,又是什么?” “一场好戏,要好好地去品。这连环缜密的计谋呢,也是一样的。” 何瑾就咽了那口茶,随后回头看了一眼唐伯虎,笑道:“问题的答案,我还是不会直接告诉你。” “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如今你已开窍儿了,的确是个聪明的学生。这样的学生,我也是很乐意带着继续深入的......” 说到这里,何瑾忽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对了,下一步要进行的,可是跟女人的谈判哟。你也空窗期这么久了,该考虑续弦一事了。” “沈九娘那里,我已让清霜邀请她来福建演出了。这段时日,你就好好看看我如何跟那位金樱姬斗法,学学如何偷走女人的心......” 一听这话,唐伯虎当时脸色就更灿烂了。虽然他不懂空窗期这个词什么意思,却不妨碍理解何瑾还要给他说媒。 于是,捏肩膀的手就更殷勤轻柔了:“大人待属下如此恩重如山,属下以前却还不识抬举,想想就惭愧后悔不已。” “乖啦......世间缘分就是这样的,谁让我命中注定,要遇到你这个冤家呢。” 何瑾也满足地笑了笑,可随即看看天色,神情就有些郁闷:“怎么都这个时候了,李老爷子还没来?” 话音刚落,金元就带着几个人过来了。 为首那人一副管家的装束,举止也很谦恭,对着何瑾一礼道:“何大人,我家老爷子有请......” 可何瑾却看了看那人身后的几人,不由微笑了一下:那几人皮肤黧黑,神情冷漠剽悍,手臂和小腿处还有些发红,明显是紫外线晒伤的痕迹。 “嗯,那就去吧。”也懒得戳破这点,何瑾就直接起身。院外的刘火儿见状,当即上前问道:“老大,用不用多带些人手?” “用不着,”何瑾就摆摆手,道:“真弄死了我,整个福建沿海都会掀起一场大动荡的。只要金樱姬还没蠢到自取灭亡,是不会对我动手的。” “相反,她最怕的反而是我在钓鱼......既然如此,索性我不带侍卫随从,反而还显得光明磊落。” 言罢,又思忖了片刻,对刘火儿吩咐道:“不过你也别闲着了,去都司衙门一趟等消息吧。一旦我真的没回来,就让张仑上书朝廷,发动大军扫灭整个东南海寇!” “是。”刘火儿领命,当即行礼告退。 那个来请何瑾的管家听到这些,低垂的面容上,不由闪过一丝惊异敬佩。随后,对何瑾的态度明显恭敬了不少,弯腰领路道:“大人,这边请......” 只带了一个唐伯虎,何瑾就坐上了那管家带来的马车。随即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了海浪的声音,鼻间也嗅到大海特有的腥咸味道。 下了马车,便看到几十名神情更凶悍的汉子,海面上是一艘普通的茭白船。至于李老爷子等人,根本看不到人影。 一下子,何瑾的脸色就凝重了起来。 唐伯虎见状,也跟着有些紧张,虽说也觉得何瑾的预料大概率是对的,可毕竟上了那艘船,生死就不再由自己掌握了。 “大人,此行未免太冒险了些,我们不如......嗯?大人你一直在看什么?” 何瑾闻言就看着那位仍旧恭敬的管家,以及默不作声的水手海寇们,语气低沉地说道:“唐寅兄,我在看这大海,居然有这么多的浪......” 说到这里,就在唐伯虎和管家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海浪,以为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发人深省的哲言时,谁知何瑾忽然一掩嘴巴,娇笑浪荡地跳着跑向茭白船,继续道:“可是也没有我浪!.......啊哈哈。” “大,大海这么多浪,可是也没我浪?” 管家瞬间就傻眼了,整个人都石化了:特么的,这是朝廷正四品的命官?简直比烟花柳巷里的姐儿还不知廉耻啊! 这一刻,管家都有些觉得,大明朝要完了的架势。 不料唐伯虎却淡定许多,拍了拍管家的肩膀道:“感觉很恶心、很想吐是吧?不用忍着,想吐就吐吧,吐出来就好了......反正我家的大人,骚浪贱德行是不会改的,你只有努力去习惯。” 说完,一本正经的唐伯虎,率先就扭过头儿弯腰吐了起来。 接下来,茭白船里的气氛就尴尬了许多。 毕竟管家虽然觉得何瑾有些......嗯,精神不太正常吧,但人家的胆量和见识还是很让他钦佩的。只是钦佩归钦佩,却怎么都觉得,自己跟何瑾恐怕没啥共同语言。 唐伯虎倒是跟何瑾有些话说,然而他竟然有些晕船。 在海水起伏颠簸中,他这个南人继续大吐特吐,何瑾这个北方人却要替他拍着后背:“唐寅兄,稍微再坚持一会儿哈,应该就快到了......” 唐伯虎这会儿刚吐完一波,表示自己尽量忍下。 可回头看到何瑾那幽怨的小眼神儿,又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呕!......大人,对不住,实在看到你就忍不住。” 然后,何瑾就想将唐伯虎一脚踢海里。 好在就是这个时候,何瑾便看到一艘巨舰出现在远处,随着两船越来越近,那大船就显得越大。当靠近到何瑾的这里茭白船时,那巨船就像一座大山压过来,非得昂着头才能看到人家的下层甲板。 至于上面几层,根本就看不到,一瞬间何瑾想起了历史上记载的郑和宝船,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再看看那船上,每一层都站满了手持武器、衣甲鲜明、队列整齐的壮汉。还插着不少的旗帜,上面绘着扬羽蝶,迎风飘荡.....这一船,少说得有两千人,气势雄壮震撼。 随后,宝船上三声炮响,然后又是呜呜的号角声。 接着满船的汉子一起发出呐喊声,震得何瑾两耳嗡嗡直响,心说这是干什么呀?给我下马威啊? 一阵敲锣打鼓过去,才听到船上有人大喊道:“请贵客登船!”然后悬梯放下。 唐伯虎看着那三丈高的软梯,不由犯了难:这玩意儿在海上晃晃悠悠的,怎么能让大人爬呢?万一不小心一脚踏空,或者爬着爬着,上面的人使坏怎么办? 就在这犹豫的当口,那管家又躬身催促了一下:“请何大人登船!” 他却相信何瑾是一定会爬的,毕竟上茭白船时何瑾都没犹豫,不可能此时掉了链子。 可没想到,何瑾就是能出他的意料,气急败坏道:“不谈了,不谈了,你们家那个女海盗太没诚意,本官要回家去!......” “大,大人?......”管家再度傻眼了。 “大哥也没用,难道我会说自己不怕晕船,却恐高吗?......谁能知道你们的船,会这么高的啊!” 第六六五章 要尊重人家的习俗 何瑾最后还是登上了宝船,是被人卸下了一个大筐子,然后他蹲在里面给拉上去的。 这一举动当然有些滑稽,不过船上的那些水手,哪怕心里要笑破肚皮,面上还是十分恭敬地道:“何大人请上楼,主人已设下酒宴,欢迎您的到来。另外李老爷子,也已在里面等候了。” 何瑾也没说什么,笑着点头道:“好,劳烦几位带路。” 一行人于是往顶层上去,沿途唐伯虎有些蹙眉,待领路之人送他们入一间船舱的门后隔间,他才忍不住开口道:“大人,你当真恐高?” “恐个屁高,固原的城墙比这个高多了,我还不是照样登在城头上作战?” “那?......” “没啥那不那的,就是不想完全陷入他们的节奏,让那个金樱姬太过放肆了。” 说到这里,何瑾就笑了,道:“谁都知道我冒着这么大风险来了,肯定不会轻易回去的。但金樱姬明显也有她的打算,就是想借着主场之利,掌控起主导之势。” “先是这艘宝船,我敢肯定是他们海寇集团里最大的了,为的就是给我造成视觉冲击和心理压力。”说着又一指关闭的门,道:“还有刚才外边那些个阵仗,又是放炮又是敲锣打鼓的,明摆着下马威......” 最后何瑾就摇摇头,道:“果然是个女人啊,小心思真细密......可惜,我一叫嚷着要回去,她这里立马就妥协了,暴露出其实她更想和谈的软肋。” “大,大人......只是走这么一遭,便看出了这么多的信息?”唐伯虎闻言,又开始惊诧了。 “差不多吧,反正谈判这种事,就是个水磨功夫。不过最终,还是要看彼此底牌的。”何瑾言罢就不再搭理唐伯虎,又打开面前的一扇门,走入船舱当中。 船舱里灯火通明,木制地板干净整洁,两侧各摆着八张单独的矮桌,却没有椅子,而是棉制的跪垫。正前方还摆着一扇画着倭国仕女的屏风,屏风前是一张跟两侧没什么区别的矮桌。 然后何瑾就捂额了,虽然看到李老爷子前来迎接自己,也扭头儿就往回走。 唐伯虎还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跟过去才发现何瑾回到门前,把靴子给脱了:“怪不得这里有个单独的隔间,我刚开始还觉得奇怪,一看里面风格才知道,原来那金樱姬竟然是位倭女......” 紧接着李老爷子也走过来了,何瑾就看着他脚上的靴子,道:“老爷子,你不会每次来见那位金樱姬,都穿着鞋吧?人家倭国那边,进屋可都不穿鞋的......” 李老爷子登时就脸面一红,羞愧道:“还有这讲究?......难怪以往几次,那金樱姬总盯着老朽的脚看,神色还欲言又止的。” 此言一出,气氛立刻有些尴尬。 随即三人就都脱了鞋,重新回到房间里。何瑾选了左上首的位子,一撩袍摆跪坐了下来,李老爷子和唐伯虎见状,也都有样学样。 然后唐伯虎还言道:“其实春秋至唐时,汉家衣冠都是这样跪坐的。如此目不斜视、端正儒雅,加之高朋满座纵横畅谈,是何等令人追念的礼仪之邦盛景......哎哎?大人你这怎么又一屁股坐下了?......” “因为我发现......跪坐很不舒服。” 何瑾就给了个十分刚硬的理由,道:“所以后来我们发明了椅子。事实证明,用屁股坐才符合人体力学。” “那,那咱不是要尊重人家习俗,大人不是也脱了鞋吗?” “脱了鞋也挺舒服的啊......”何瑾就笑了,道:“能尊重就尊重,尊重不了就算了。毕竟谈判要的就是个气势嘛,咱不能掉入她的节奏。” 这时候唐伯虎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什么气势节奏、嘴上还一套套的,你分明就是在图舒服! 何瑾也不纠缠这些,开口向李老爷子问道:“那个金樱姬呢,什么时候过来?” “应该这就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缥缈的梵铃音,紧接着八个穿着和服的遮面舞姬入场。不等三人有所反应,便开始翩翩起舞。 舞蹈的同时,又有其他侍女鱼贯而出,跪坐着将一盘盘料理,摆放在三人的矮桌上。还没等摆放完毕,唐伯虎就大叫了一声:“鬼啊!” 何瑾扭头儿一看,顿时脸色很无奈。 原来这个时候,八名舞姬挪开了遮着脸的扇子,露出了白如寒霜的厚厚粉底。同时还露齿一笑,牙齿竟然是黑的。 艺伎把脸弄成那惨白样,本来就够吓人了,还把牙齿涂黑,也不知倭国那里的人脑子怎么进水了,弄出如此违背审美的事来。 然后何瑾就记起,非但是倭国,东南亚那里有些国家,好像一直到四百年后,还保留着这种习俗。 土生土长的唐伯虎,猛然看到这样的一幕,当然被吓得大叫一声。 “淡定,淡定一些嘛,别丢咱大明朝的人行不?人家倭国艺伎就是这样的,别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 说完,何瑾似乎还不放心,又叮嘱道:“另外看她们舞蹈跟跳大神一样,也别太过惊诧失望,他们的这些舞蹈,还停留在祭祀镇魂、祈求丰收和驱除恶鬼的阶段。” “往好了说是动作洗练而含蓄,实话实说就是没啥趣味性,歌者不舞、舞者不歌的,没啥看头儿。” 这下李老爷子就惊诧了,他也是来过几次才懂那么一点。原本还打算跟何瑾解释的,想不到何瑾竟然对此了如指掌,连特点风格都说了出来。 然后舞姬中领舞的那位听着,神色就怪异了起来。随即她挥了挥手,乐师立马换了声乐,熟悉又悠扬的曲调传到了何瑾的耳中。 这个时候,何瑾才将注意力转到了舞姬身上,发现此时演奏的乐曲竟然是《极乐净土》。那八名舞姬一个个载歌载舞,完全就是柳清霜于在水一方表演的舞蹈。 有所不同的是,这些舞姬把扇子巧妙地融合在了舞蹈中,轻快的舞姿配合着变换不停的扇面,很是给人眼花缭乱、赏心悦目的感觉。 眼尖的何瑾就发现,七名舞姬使用的都是白竹扇骨质地的扇子,唯独那位领舞的舞姬用的是墨色扇骨,柄端还绘有金色扬羽蝶的图案装饰。 然后,他便明白了:那位领舞者,就是金樱姬本人。 只可惜,金樱姬身材虽然玲珑曼妙,凹凸有致,一蹦一跳间流露着少女的活力和灵动。但那脸就跟刮了大白一样,外加把牙齿涂黑了,除了能看出脸型不差外,其他真看不出如何美艳动人...... 随即,何瑾就眼珠子转了转,仔细环视房间里的装饰,一一点评道:“嗯,日式的榻榻米,中式的灯笼,西洋的座钟,波斯的挂毯,咦?......还有来自南美洲印第安风格的木雕,这位金船主的品味......” 说到这里,他似乎就陷入了词穷纠结的状态。李老爷子好似也知道金樱姬就在眼前,接了一句道:“彰显出金船主的身份和巾帼风范?” “不,不是......”何瑾就摇头,然后看金樱姬跳到蝴蝶步的时候,才开口道:“这显出金船主的品味......实在跟个土鳖无二。” “啊.....”蝴蝶步最讲究身体平衡,何瑾这话一下乱了金樱姬的心智,当时脚一扭跌坐在了地上。 然后,何瑾就快步上前扶起金樱姬,叹息道:“金船主,你这品味有些差就算了,台风也不怎么稳啊......” 一瞬间,金樱姬再也伪装不下去,甩开何瑾的手,冷面道:“何大人,你未免太过分了!小女子设下酒宴以礼相待,又以舞相迎,可大人上来品头论足、冷嘲热讽,是真心前来招抚我等的吗?” “当然......”何瑾还是温润地笑,可就在金樱姬怒色稍减时,忽然实话实话的样子:“当然不是啊!要不是看李老爷子的面子,我当然更倾向让朝廷剿灭了你们!” 话音刚落,只见白练一闪,金樱姬竟从扇骨中抽出了一柄薄薄的利刃,架在了何瑾的咽喉。随即舱外哗啦冲进来一群人,几十柄的长枪倭刀,全都指向了何瑾。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第六六六章 我是来帮你们的啊! 扇骨中抽出的那柄利刃,薄如蝉翼,刀身如一泓秋水,映得何瑾不禁眯起了眼。 唐伯虎当时就慌了,他一介书生哪见过这等场景?可慌乱后也算有骨气,抄起矮桌大叫一声道:“要杀我家大人,先过了在下这一关!” 老爷子年事已高,看到这刀枪林立、杀机腾腾的景象,血压是蹭地一下就上去了。身子也不由摇晃了两下,差点没跌倒,缓过气儿后还得赶紧劝架:“金船主,金船主可万万使不得啊!” 金樱姬缓缓站起身来,面色冷厉反问道:“如何使不得?......他是官,我是匪,而且还一心想着剿灭我等。正好此时一刀杀了,也省得日后麻烦!” 说着,她又望向何瑾,冷笑道:“何大人你说对吧?......这茫茫大海的,可是没有王法的地方。小女子一刀抹过去,然后丢到海里喂鱼,从此照样逍遥快活!” 听着这话,何瑾的表情就很无奈,摊手道:“金船主为啥非要来这么一段儿戏呢,很没意思的......” “莫非以为我不敢杀你!?”这话无疑又激起了金樱姬的怒意,挨着何瑾咽喉的的利刃,又收紧了一分。 “疼疼疼......金船主你够了啊。”何瑾就看起来还有些生气,道:“你若真是想杀我,早就一刀抹过去了。” “能掌控这么一支福建沿海神秘海寇的女人,我可不相信她没动手杀过人。而且我还确定,她杀人之前肯定不会讲这么多的废话。” 这话显然让金樱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毕竟狠话谁都会说,后果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来的。 可就在此时,何瑾却猛然出手,一掌震开了金樱姬手中的利刃。 又在她错愕之际,反手就掐住了她的咽喉,随即对周围那位打手喝道:“都别乱动!我只要一用力就能掐断她的脖子,到时候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你敢!......” “放开我们船主!” “小子找死!” 此起彼伏的呵斥响起,可看到金樱姬受制于人,他们又都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朝廷大员,非但胆量见识不凡,竟还有着一身的好武艺。 然后,何瑾才转向金樱姬,嘿嘿笑道:“金船主,你说我会不会杀了你呢?” “你!......”金樱姬没想到在自己的主场,还能被何瑾如此反杀,登时有些气急败坏,但还是保持了一位海盗的狠戾:“杀了我,你也逃不出这茫茫大海。我一介草民贼寇,换你这么一位朝廷大员的性命,也算值了!” 何瑾却根本懒得听她的话,郁闷道:“就问会不会杀你,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啥?......” 然后出乎众人的意料,他随即又松开了金樱姬,道:“答案明显是我不会的啦,否则吃饱撑的,跑这里来以命换命,我脑子有坑啊?” 这一下,脱困后的金樱姬,反倒有些傻眼了。 她愣愣看着何瑾,不明白这个少年究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完全有恃无恐,又将主动权如此轻易交还给了自己。 何瑾却像做了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继续开口说道:“之所以我会来这里,初衷和本心就是想着你我我好大家好嘛。” “谈判一旦达成,你们这些人非但可以继续在海上贸易,还有朝廷承认的合法身份。以后光明正大地做人,想成亲的成亲,想奉养父母的奉养父母,再不用躲躲藏藏,死了连祖坟都埋不进去......” 说到这里,他便忍不住张开双臂,环顾那些海寇道:“说白了,我是来帮你们的啊,像我这样的好官儿,你们舍得一刀宰了吗?” 金樱姬也是第一次见如此厚颜无耻的朝廷命官,当即反唇相讥道:“那刚才大人还不是亲口说,让朝廷发兵剿灭了我们?” “是啊......”何瑾一点都不否认,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道:“我可是大明朝廷的一个官儿耶。” “换你坐在我的位子上,你说上书朝廷,是写指挥大军彻底剿灭了沿海的贼寇功劳大呢;还是写豁出了朝廷的脸面,跟一群天朝弃民、乱臣贼子和谈了功劳大?” 这话可谓无耻到极点,但也真实到了极点。 金樱姬思忖了片刻,也只能开口言道:“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自当为天子牧守一方,为百姓谋福。如此方不愧圣人教诲,生平治国平天下之青云之志,百年之后亦可......” 可话还没说完,何瑾就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道:“金船主别寻章摘句,琢磨那些华丽的辞藻了,说来说去,不是就想让我做个道德高尚的官吗?” “不错。”金樱姬闻言,反倒感到很奇怪:“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何瑾就脱口而出,道:“你这属于道德绑架好不?......我承认你这套说法,对海澄那种人是有用的,人家追求的就是这么个理想。可对是我没用啊,毕竟我从来就不是个有道德的人,你绑也绑不住我啊......” “我,小女子,我......”金樱姬这下真是开了眼界:头一回,见有人将道德败坏说的如此理所应当的! 可,可金樱姬也不得不承认,何瑾这说法.....是真的,是发自内心的。 比起那些千里当官只为财的家伙,眼前这家伙虽然厚颜无耻,但最起码他将最卑劣、最底线的东西都摆在了台面上,不会嘴上一边哄着你,然后背后再捅上一刀子。 遇到这样‘真小人’的家伙......不知为何,金樱姬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遇到这样的家伙,事情反而好谈好办多了。 而她这么一笑,那些海寇们一时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随后,便见金樱姬挥了挥手,放缓了语气言道:“小女子与何大人和谈,你们进来掺和什么?都下去吧,不许再胡乱闯进来......” 此言一出,船舱里的气氛顿时消解了不少。唐伯虎和李老爷子对视一眼,全都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然而,就在他们心还没放回肚子里的时候,何瑾这里又作妖了:“金船主,你就快别笑了,洁白靓丽的牙齿涂成黑色,再配上这比白瓷盘子都白的脸......咱就不能面对面地坦诚以待吗?” 说着,他还故意将‘面对面’三个字咬重了口音。 一时间,金樱姬刚消褪的杀气又腾然而起,忿然道:“何大人,入乡随俗。何况大明乃礼仪之邦,大人却这般屡屡羞辱我倭国传统,难道显得很有优越感吗?” “嘁......啥传统啊,别欺负我不知道你们倭国这些行不?” 何瑾就摆摆手,道:“黑齿这种习俗,是你们平安时代才流行开的,而且还必须是公卿贵族才有资格。一般是举行了成人仪式之后,无论男孩女孩涂抹黑齿,以示进入了可以结婚的年龄......” “可现在呢,你们那里都进入了战国时代,公卿贵族被大名打得那叫一个稀碎......” 说着他就觉得头疼,又摆手道:“且不说这历史背景了,就说涂抹牙齿发黑的铁浆水,那是用茶,酒,醋等液体混合之后,加入生锈的碎铁屑,置于暗处发酵两个月左右制成的,气味那叫个恶臭无比。” “最主要的是,那玩意儿还有着不轻的毒性,会严重损害牙龈......我这样也是为你好,你要是乐意我也不阻止,说话离我远点儿就行。” “这?......”一听这些,金樱姬登时就变了脸色......呃,这样说也不正确,因为她脸一直白得看不出其他的色儿。 反正就是惊诧害怕后,匆忙吩咐一句重新开宴,就狼狈地逃出了船舱。 何瑾便望着她的背影,捏着下巴嘿嘿笑道:“嗯......至少身材还是不错的。脾性呢,有些海盗的野性狠辣,但又有倭国女人骨子里的温顺服从,真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啊......想必接下来的谈判,一定会很有意思呢。” 第六六七章 咱来比比诚意 金樱姬离去卸妆后,侍女们又鱼贯而入,将狼藉的现场收拾干净,又重新换上餐具,温柔地继续上菜。 先前剑拔弩张的,何瑾都没心思注意这些吃食。 此时放松了下来,才发现日本的料理就是讲究,精美的黑色盛器中,是多道小菜组成的拼盘。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色彩搭配也十分考究。 有黄澄澄的蛋黄、青绿色的黄瓜鳄鱼卷、酱色的鳗鱼寿司、粉色虾肉以及那著名的生鱼片......一眼看上去,都是种极品的享受。 “来来来,都动筷子呀。听说这倭国的料理,都是选取各种新鲜的食材,经过厨师的细心烹饪,保留着天然的美味,号称是最健康的饮食。” 招呼完唐伯虎和李老爷子,他就拿起筷子率先夹了一片生鱼片。 唐伯虎和李老爷子脸色就对视一眼,脸色又有些郁闷:何大人啊,你能正常一点吗?......刚才还要打要杀的,这会儿又成了美食评论家。 事关开海的一次重要谈判,怎么让你一出场,一点都不严肃了呢? 然而刚吐槽完毕,他们才发现......吐槽有些早了。 因为何瑾满怀期待,将蘸了调料的生鱼片送入口中后,面色一下变得很奇怪。最终实在忍受不住,呸呸地吐了出来:“啥玩意儿啊,这么生腥,是给人吃的吗?” 唐伯虎和李老爷子闻言,也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两人品了品,神色也奇怪了:“是有些生腥,可大人不觉得别有一番鲜美之味?” 何瑾就不信邪,又起来夹了唐伯虎这里的生鱼片,然后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放弃道:“大概就是口味的缘故吧。你俩都是南方人,也靠近海边,可我是磁州人,从未吃过这玩意儿,一时也习惯不了......” 好在别的小菜试了试,他才渐渐有些满意:有的圆润柔滑,有的嫩脆爽口,荤和素、干和湿、脆和糯,搭配的十分考究。最后再喝一口清酒,享受地闭上眼睛,才算觉得这料理有些可取之处。 也就是这个时候,门被人打开了,金樱姬的声音传入耳中:“何大人,觉得这些料理如何?” “还行,就是太过清淡了。”何瑾随口回道,然后一扭头,整个人的眼睛就有些挪不开了。 此时的金樱姬还是那一身粉红描金的和服,却已卸下厚厚的粉底,露出了明眸皓齿。 新月般皎洁明亮的脸,柳眉弯弯,大有清水出芙蓉的美感,给人种说不出的古典东方之美。尤其一颦一笑间,还有倭国女子的那种温顺和羞涩,欲拒还迎,果然是一代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 然后,何瑾就忍不住去看,再看...... 金樱姬刚开始还礼貌地羞涩躲闪,可发现何瑾一点都不客气后,慢慢就抬起了头道:“何大人,非礼勿视......你这样直勾勾盯着小女子,难道真的好吗?” “没办法,为大明朝廷效力,只能这样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还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金船主芳华绝代,自带魅惑效果。我若不多看上几眼增强免疫力,少时谈判中了你的美人计,责任还不是算在我身上?” 唐伯虎和李老爷子闻言,当时就有些惊了:何大人,平时我们只拍你马屁了。没想到你拍起马屁来,如此厚颜无耻中又带着几分圆融自如,真是......高手啊! 果然,金樱姬听了脸色便微微泛红,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了。 慢慢趋步跪坐在正位后,认真言道:“何大人,既然先前已道明了和谈之意。那不知大人如何给我们保证,好让我等安心?” “上来就进入正题,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何瑾就故意愣了一下神儿,趁机小小地撩了一下金樱姬后,便浅尝辄止,继续道:“直接些其实也不错,我也不想那么麻烦。” “只是有一点金船主或许忘了,安心可是双方都需要的。金船主只一味向我讨要保证,不知你这方又会如何?” 金樱姬闻言,便不自觉地白了何瑾一眼: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容易对付。 接着她也不说话,只是伸出芊芊玉手,凭空拍了两下。 随后就看到领着何瑾过来的那位管家,抱着一摞厚厚的账簿,交给何瑾道:“何大人,这是我们所有的人员、船只、物资等一应资料,请大人查收。” 何瑾见状便点了点头,却连翻都懒得翻上一翻。然后再抬头看向金樱姬,看到这位倭国美人挑衅一样,对自己挑了一下柳叶弯眉。 他这小暴脾气当时就受不了了,同样回之一个挑衅的神情,然后也学着金樱姬的模样,凭空拍了拍手。 一旁的唐伯虎就叹了口气,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契约,道:“金船主,这是我家大人拟好的协议。” “大人说先拿过来让金船主过目,具体条款具体谈。达成共识后由李老爷子作见证人,然后大人非但会签上姓名,还会盖上商部宣抚的官印为凭。” 何瑾这里又补充道:“协议一式三份,一份上交给朝廷,由陛下御批,另一份你我各自留档为凭。如此我可是拿上了自己仕途,来赌金船主是否守诺,这下金船主总该看到些诚意了吧?” 金樱姬也确实没想到,何瑾竟会提前弄出了协议。 要知道白纸黑字的东西,可比口头承诺有份量多了。尤其再签下姓名和盖官印,更是让何瑾以后想抵赖都没借口。 更难为可贵的是,她仔细审析这份协议,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相反,其中对于海寇的安置,何瑾还细心地给出了从军、从商、归良等三条出路。 甚至那些海船、以及走私的物资财富,何瑾都没有想过去染指。就算其中有严惩海寇中穷凶极恶之徒、以及缴纳历年课税的条款,也都在情理之中。 原则上,金樱姬发现,自己根本提不出什么意见。 最多,也就是在缴纳的课税中,同何瑾磨磨嘴皮子。可这些也是后续两方账房要做的事,犯不着他们这等提纲挈领的大人物亲自操刀,平白丢了身份和颜面。 找来找去,也就只找到了一条,蹙眉道:“何大人,这上面说开海期间,要保证福建沿海不受海寇的劫掠......” “可这茫茫大海海寇无数,不是只有我们一家。若是别的海寇劫掠州县,难道我这一方也算违约了不成?” 唐伯虎一听这个,也觉得人家金樱姬说的有道理:人家投诚归顺,只能约束自家手下。别的海寇劫掠州县,他们怎么能管得着? “金船主,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何瑾就叹了口气,摊手道:“情况李老爷子也清楚,开海一事攸关国计民生,乃举国之重要事。倘若这个前提达不成,我们这里和谈就全是在闹着玩儿。” 说着,他便提醒金樱姬道:“所以协议的下一条,我写清楚了你们有义务助朝廷保卫海防,打击其他穷凶极恶的海寇。” “相应的权利,便是你们的征战和护卫,都是可以算作军功的。到时候从军还是领钱从商,全都遵循你们的意愿。” 李老爷子也一直在看金樱姬的神色,听到这里后,也替何瑾帮腔道:“不错,金船主,何大人可谓是赌上了自己的颜面与仕途,助我们海上贸易名正言顺。” “且这大海上是金船主的地盘,由你们来护卫海防,自然要比重新筹建整顿的朝廷水师强。” 说到这里,老爷子就顿了一下:“其实只要撑过最初艰难的时日,海贸便能抑制走私,规范贸易,使得奸商无从得利,良民上岸归顺,如釜底抽薪一般,海寇自会大大削弱......” 然后,何瑾这里就冷厉下了脸色,凝肃补充道:“实不相瞒,这样宽容的协议,本官只打算弄出一份。毕竟弄得多了,是在丢朝廷的脸。” “这也全是看在金船主,一直以来只单纯贸易、不惹是非,不祸害大明沿海州县。至于其他的那些海寇......呵呵,到时候他们就是想归顺,可没如此简单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更加森然狠厉,道:“一味宽容就是纵容,朝廷总是要砍些脑袋,立一立规矩的!” 这时候,金樱姬忽然便问道:“比如,刘瘸子那支呢?” “杀无赦!” “好!”闻听此言,金樱姬当即便好似有些失了理智,拍案道:“只要能杀了那刘瘸子,那我便签了!” 第六六八章 我来是为了你啊! 关于何瑾拿出的协议,金樱姬只补充了一条,便是何瑾要尽最大的努力,协调朝廷水师同她一起对付刘瘸子。 这个要求完全在何瑾的可接受范围内,当即表示了同意。 随即就由唐伯虎代笔,修改了一下协议,再有李老爷子当见证人,何瑾便同金樱姬当场签了字。 然后因为这时代没有复印机,活字印刷也不可能只印那么两份,誊写剩下两份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唐伯虎。 好在这时候正事谈完,气氛便缓和了不少。 李老爷子更是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举起案上的清酒敬向何瑾和金樱姬,道:“二位心念朝廷大局,皆我福建商贾的恩人。日后大明海上贸易大兴,二位可谓功不可没,必然名留千古!......” 金樱姬此时就表现出女海盗的豪爽,仰起天鹅般的白净脖颈,二话不说将清酒闷到了口中。 然后何瑾这个大男人,表现却还不如人家古稀的老人和一位女子,摇头叹气地道:“你们当然开心了。” “一个货船终于解了套,另一个不仅给了手下交代,还能报仇......唯独我一肩担下了那么大的风险,中间要是出了岔子,怕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说着,就苦透苦透地抿着杯中清酒,那幽怨的模样......跟让他喝断头酒一样。 李老爷子和金樱姬就有些不爽,可转念一想何瑾说的也没错,便对视了一眼。随即李老爷子言道:“大人此番的确费心了,老朽铭感在心。” 言罢,又看到他一双贼兮兮地眼睛,老往人家金樱姬曼妙的身上瞟,老爷子当时就有了觉悟,拉起唐伯虎道:“唐解元,大人恐怕与金船主还有其他细节商议,我等还是换个地方为好。” “若还有其他细节,我更要旁听记录......”正誊写着的唐伯虎还没反应过来,随后一看何瑾眼神灼灼,金樱姬也未明确拒绝的模样,当时就尴尬了:“啊,对......李老爷子言之有理,我们还是先换个地方为好。” 谁知带两人一离去,何瑾那幽怨的模样一下就消失不见,整个人都变得急吼吼起来:“金船主,正事谈完了,咱俩之间的事儿,是不是该谈谈了?” 说着,这臭不要脸的还嫌分桌坐不亲热,直接搬了自己的矮桌,跑到了人家金樱姬的旁边,那猴急的模样......比猪见了吃食还急切。 金樱姬差点都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便发现何瑾已凑到了自己身旁,当时神色就有些慌乱。可又不想丢了女海寇头子的气势,强撑着反问了一句:“何,何大人,你我之间难道还有什么私事?” “怎么没有?”何瑾一下神色又幽怨了,道:“你真以为我这样自私自利、厚颜无耻之人,是为了福建商贾的福祉、大明朝廷的未来,以及看在李老爷子那皱巴巴的脸面上,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这里吗?” 顿时,金樱姬一下就更慌了:你,你这自我评价,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啊...... 可,可眼下情景......怎么说呢,虽然她从未听过潜规则这个词,但此时却明确感受到了那种压迫和恼怒:你,你个臭不要脸的狗东西,嘴上冠冕堂皇,最后竟然是馋奴家曼妙婀娜的身子? 家里一妻三妾都满足不了......其中一位还是公主,另外两位小妾也有了身孕,你还要在外面找野食? 你这种人,不阉了送宫里,简直都是对大明朝万千女子的残害啊! 可何瑾却似乎一点都没感受到,金樱姬的强烈厌恶,仍旧喋喋不休地言道:“金船主有所不知,我来这里可全是为了你啊!......” “从卫所那里听闻你的名声后,我便神往不已。又从李老爷子得知你的具体情况,更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来见上你一面。” 然后嘴上说着不算,身子还一点点向人家靠近。 金樱姬回头看到他那一副猪哥的嘴脸,当时就忍无可忍,猛然拍案厉声喝道:“何大人,请你自重!” 这时候,她多么希望,门外哗啦啦地冲入一群自己手下。 可惜,之前下了命令后,那些手下此时听到了动静,也不敢贸然冲进来了......生生一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然而,让她吃惊的是,何瑾此时反而一脸的惊诧和无辜,惊慌言道:“金,金船主不用这么激动吧?......本官就是想找你谈谈生意,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生,生意?......”金樱姬这下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你刚才那副德行,闹了半天原来只是想找我谈生意? “可不就是生意?.......我如此视财如命之徒,天下皆知。若不是看上你的船队,能帮我经营贸易,你觉得我会......等等,金船主你该不会?” 这时候,他似乎也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猛地一捂自己的胸口,慌乱又义正言辞地道:“金船主你才要自重!......告诉你哈,你可别想乱来,我可是有妻妾的人!” “我!......”金樱姬气得当时就从屏风侧的刀架上,抽出了一柄精美的倭刀,然后一刀劈在案几上。 顿时那张案几一分为二,上面杯盏酒水全都洒了一地。 但何瑾就是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儿,每当别人到爆发的临界点时,他就会忽然一转脸色,又正儿八百地谈了起了正经事:“金船主不要如此激动嘛......其实这生意一事,我一直都在考量。海外的市场比起边关贸易来,更加无可限量。” “此番何家能同金船主合作的生意,随便数数就有瓷器、水泥、高度酒、毛纺织、脱硫煤等等......另外皇家那里我也搞定了,丝绸、茶叶什么的,以及朝中还有些武官勋贵、皇亲国戚啥的,也都会有生意往来的。” 这个时候,金樱姬感情上还想跟何瑾动怒,可理智上却不由自主,开始幻想起这样的生意一旦做起来,自己势力非但不会从此消弭,反而还会乘风而起,一跃成为大明数一数二的海商! 如此美好宏大的前景摆在眼前,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何瑾,发现眼前这少年几乎算得上自己的福星。 不自觉地,整个人一下心情愉悦起来。然后情感的转变,就使得她越看何瑾越觉得......这少年似乎还有些小帅,性子也颇为有趣。 似乎,什么天大的事,在他这里都不算事。都能哄得你又气又笑,然后再轻轻松松地给搞定...... 这心念一起,随后的语气不由温柔了许多:“小女子何德何能,竟得何大人如此青睐?” “何德何能?......”一听这话,何瑾神色就变了。 但就在金樱姬情绪有些小担忧的时候,便听他继续言道:“德行方面,金船主虽乃异国之人,却恪守商道,从不劫掠大明沿海百姓。比起那个刘瘸子来,简直不知胜过几倍!” “至于能力方面,以一介女子柔弱之躯,却要扛起偌大船队的生死存亡。如此本事更是巾帼不让须眉,让男儿汗颜......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金船主为何还要自谦?” 话一入耳,金樱姬不由心花怒放,看向何瑾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好感。 情不自禁地,她便开口道:“大人其实误会了,小女子也有一半明朝的血统。只因父亲在大明难以正名立足,才一直随着母亲在九州岛生活......” “哦,我说怎么觉得你名字挺奇怪的。单字姓又起了个十分有日本风味的名字,原来也是混血.......等等,你姓金,不会跟那个金思祖有啥关系吧?” 一提到这个名字,金樱姬当时神色也变了,反问道:“大人缘何知道那金思祖?” 突然间,何瑾就有些心慌起来:我非但知道,更还忽悠着他切腹自裁了......老天爷,求你保佑他们可千万别是什么兄妹啊,否则这剧情实在太狗血了! 第六六九章 我还要瞎编会儿...... 越是这种紧张关键的时刻,何瑾神色就越是淡定,模棱两可地言道:“也不算认识,就是在淮安的时候,听说过他的名号......怎么,金船主莫非跟他?” 说到这里,何瑾便故意住口不言。 金樱姬也没如何留意,顺口便答道:“那金思祖忘恩负义,十年前也是杀害我父的帮凶之一!故而听到此人的名号,小女子才忍不住有些激动,还望大人海涵。” 说着,她又遗憾一叹,道:“可惜,小女子只知他在淮安一地战败,之后便杳无音讯......大人若能查出他的下落,小女子感激不尽。” “哦......”听到这里,何瑾就放心了,淡淡一挥手道:“那人的下落啊,我的确知道。只不过金船主要是想找他报仇的话,恐怕有些麻烦。” “就算是天涯海角,小女子也不会放过他的!”谁知金樱姬一下激动起来,死死一把攥住何瑾的手臂,力气极大,再度恳求何瑾道:“大人,请务必告知,小女子必涌泉相报。” “哎哎......你轻点!我告诉你也没用啊。他已在阎罗殿了,听说那地方,去了就回不来了。”何瑾就微微一撩额前的碎发,装逼于无形。 “刚才呢,是见你俩一个姓,我还有些不敢说。这下看你如此恨之入骨的,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说着,他又一副‘我很想低调、但实力不允许’的叹息模样,道:“至于送他去阎罗殿的人呢,你猜得没错,就是坐在你面前的这位美少年了.......” 金樱姬就一脸不敢置信,望着何瑾似是恼恨、又似是释然地问道:“大,大人真的已杀了他?” 随即不等何瑾回答,她又面色凝重地向北面一拜,清泪流面悲怆道:“父亲,你的仇有人替你报了,女儿以后也会杀了那个刘瘸子,好让你在九泉下瞑目......” 何瑾没想到事情一下会变成这样,看到金樱姬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由有些手足无措,上前拍拍她那纤细柔弱的肩膀,弱弱言道:“金,金船主,一个人哭太单调了,要不我借你个肩膀靠靠?” 他这话的初衷,原本只想着逗金樱姬笑的,希望她能先把哭的事放一放。 谁料金樱姬听了这话,气恨不已地看了何瑾一眼,随即真的就趴在了何瑾的肩膀上,一边哭一边言道:“何大人,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如何日思夜想可以手刃那些狗贼!” 再之后,何瑾也不知如何是好。 可再再之后,感受到人家姑娘柔弱无骨、滑嫩温热的身子,还有沁入鼻尖的幽幽香气,他老司机的灵魂就上身了。 熟练地拍起人家的后背,故意压低了嗓音言道:“想哭就哭吧,这么多年一个弱女子,肩负着血海深仇,真是苦了你了.......” 再坚强的海寇头子,只要是个女的,情绪要么不流露,一流露就根本刹不住。 尤其何瑾那番话,正巧说到了金樱姬的心坎儿上,顿时让她失去了自我,将心中的苦恨和幽怨一股脑全讲了出来。 接着何瑾这里,就听到了一个.......怎么说呢,听着确实有些狗血,但代入进去也挺伤感的故事。 按照金樱姬的说法,她老爸最早就是大明沿海普通的百姓。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开始倒腾起私盐的买卖,中间也赚了一点儿。 但那时候晋商已开始涌入,本地的盐商也都跟官府打好了交道,他老爸私盐创业失败,就开始带着一帮弟兄到海上讨生活。 先偷造了两艘朝廷禁止的二桅大船,就在日本与大明之间,做起生意来了。什么硫磺、硝石、生丝、棉布、粮食、盐的,反正朝廷禁止什么他他们就卖什么,很快就发了。 生意渐渐做大之后,朝廷自然要来严剿。 他老爸再度没办法,只能招收日本的浪人自卫。期间又同那些之前的海寇集团干过几仗,老天保佑还都打赢了。 再加上大明朝堂的猪队友,一直给他送人头,归顺的百姓就越来越多。什么金思祖、刘瘸子之流,全都是他老爹手下的小弟。 然而人多了、各种想法儿也就多了起来。 金樱姬他老爹毕竟是明朝人,还是想着就偷偷摸摸搞些走私贸易,不跟朝廷作对。但金思祖、刘瘸子之流要么是造反派,要么就是感觉当海寇比正正经经贸易省事儿,就是怂恿着金樱姬老爹跟朝廷干。 这样集团的发展理念不合,分裂火并在所难免。 刘瘸子就联络了一批家伙,趁着宴饮的时候,造反做了金樱姬的老爹,还凌辱了金樱姬的娘亲。 最后金樱姬在家将的死死护卫下,才逃出升天。一直到她长大成人,接管了老爹的势力,无时无刻不想着找当初那些人报仇雪恨。 “原来你跟那刘瘸子之间,竟有着如此的血海深仇.....只是这报仇已有三五年了吧,为何还没个结果?” 话下意识出口,何瑾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这话题一展开,情绪得到释放的金樱姬,立马发现自己趴在何瑾的怀里。慌忙抽身而出后,向何瑾致歉道:“大人见谅,小女子一时情难自禁,还望大人勿怪。” 何瑾内心就很苦:我怪罪个啥啊......都想让你再趴会儿,可你能同意吗? 可这话他不能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微微一摆手道继续刚才话题道:“无妨,金船主恪守父志,心智坚韧,实乃一代女中豪杰。只是我觉得依金船主的性子,不会讲究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吧?” “小女子就是天朝弃民,可不是什么君子。只恨那个刘瘸子狡诈多端,盘踞在南海一代狡兔三窟。” “小女子也用过各种法子,想同他决一死战,可惜刘瘸子都避而不战。几番过后,也只能先维持先父的产业,再暗暗留心调查......” 说着,金樱姬就很怪异地看了何瑾一眼,还有些脸红。 然后起身走到了屏风后,折腾了一会儿拿了张地图出来,展开在何瑾的案桌上,一一指点着道:“大人请看,这是先父同小女子这二十多年,绘制的地图。其中南海琉球这一片岛屿众多,全是海寇盘踞之所。” 这下何瑾都顾不上金樱姬为何脸红了,因为此时他也兴奋地脸红了:“占城、渤尼、暹罗、真腊、爪哇、马六甲、锡兰、柯枝、古里......” “尤其这个古里,假如我没看错的话,这已是印度西海岸了。咱大明的走私贸易,这么疯狂厉害的吗?” 金樱姬的神色就有些幽怨,但更多的却是疑惑:“大人,为何小女子觉得你从未出过海,却对海外一事知之甚多?......” “这?......这我还得瞎编一会儿。”何瑾就乐极生悲,苦着一张脸向金樱姬问道:“假如我说是神人托梦,你信吗?” “我......”金樱姬顿时哭笑不得,模样娇憨可爱。 随后她竟主动放过了这个话题,似是不想让何瑾为难,另起话题道:“不过大人首倡大明开海一事,小女人确实惊为天人。” “据先父说,他最早抵达古里的时候,发现那些佛朗机人也已开始远航了。虽未与之交战,但先父断言,大明日后必会跟那些红毛鬼有场恶仗。” “你爹太乐观了......” 何瑾面色顿时更苦了:大明根本就没跟葡萄牙怎么打,就被人用欺诈手段占了澳门。再往后就是鸦片战争,满清那些长辫子被揍得老惨了,连累华夏千年的辉煌,也被列强们摁在地上摩擦...... 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不过现在自己来了......哦呵呵,那段屈辱的历史,可就要被改写了。 第六七零章 谈了个恋爱 船舱里灯光悠悠,身侧美人相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有些暧昧的气息。然而,老司机何瑾这次却没一点开车的欲望,思绪已飞到了海上。 他知道自己来到的这个时代,是整个世界变革的大时代。人类的历史就在这个海洋时代,发生了转折。 这个变革将改变过往的一切,强弱将重新洗牌,优劣被重新定义。 在这个过程中,曾经弱小的国家会乘势而起,称霸世界。曾经强大的国家可能沦为鱼肉,就此沉沦。 差不多就是十年前,哥伦布阴差阳错地发现了美洲大陆,达伽马也开辟了欧印的航线。然后再有二十多年,麦哲伦的船队就会完成环球航行的伟业。 伴随着这个过程,佛朗机人在非洲、印度西部,西班牙人在南美大肆开启了殖民掠夺,国力因此强势崛起。 可遥远的东方这里,曾经的巨龙却陷入了沉睡,不肯看一眼海外的风云激荡。以至于彻底被世界抛在了后面,导致了华夏前所未有之屈辱沉沦。 但事情就这样无可救药了吗? 当然不会。 华夏文明毕竟得天独厚,尽管也遭遇过不少风雨沉浮,但总体一直保持在世界前列的。千年来独领风骚,为世界所仰慕,骄傲且自豪着。 到了明朝,华夏文明也仍旧强盛伟力。 永乐的时候,大明可以造出四十多丈长的巨舰,组成二三百艘军舰、两三万兵力的特混舰队。无论航行在什么地方,郑和率领的大明船队,在当时都是唯一强大的、不可挑战的力量。 就算到了弘治年间,大明海上势力明显衰弱,可纵横四洋的西班牙人、佛郎机人,还不是只得乖乖地跟大明做生意?大明不跟他们玩儿,他们也只能勾搭明朝的海寇搞走私贸易...... 至于后期那什么海上马车夫、无敌舰队之流,更是还没边没影呢。 大航海时代才刚刚开始,明朝只要此时开眼看世界,参与到时代的大变革。仍旧能够一骑绝尘,将那些家伙远远甩在后面。 让他们先跑个三十九米怎么了?大明朝的大刀......可有四十米长呢。 “何大人,在想些什么呢?......” 可这时候,金樱姬却已等了很久,神色更明显露出了幽怨:我如此一个娇滴滴的美人陪在身边,你竟然还发呆发愣,还是个男人吗? “啊,没什么......就是在想大明日后开了海,参与到海外的竞争,该是多么波澜壮阔的一副场景?” “有何波澜壮阔的?......无非就是朝廷从此多了一条财路,老百姓的日子更加好过了些,大明愈加屹立世界之巅。”金樱姬满脸疑惑,难以理解何瑾的思维。 何瑾也就看了一眼她那精致妩媚的脸庞,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兴致索然。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好像他本来只想约个会,结果那女孩却跟他打起了排位。 然后女孩竟然还问他:“到底是游戏好玩,还是我好玩?......” 开玩笑! 人家公司耗费辣么大人力物力开发出来的游戏,怎么可能没你好玩?......这么好玩的事情,咱俩一起玩多好,你非要让我把注意力放你身上! 然后,何瑾的选择就是:“啊......金船主,时候都不早了,家里还炖着汤呢,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又贼兮兮地看了一眼那地图,露出贪婪的眼神:“这,这地图......金船主应该不会只有一份吧?咱既然都谈好合作了,这份地图送给我也没关系吧?” “何大大若是想要,但可自取。”金樱姬就赌气言了一句,搞不懂为何地图一拿出来,何瑾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先前还急吼吼的模样,虽说嘴上理由冠冕堂皇,可我们女人哪不知道你们男人的那点小心思?可,可你后来就过分了啊,是真的对我一点都没兴趣了! 所以,这句话当然是气话。 何瑾老司机当然也明白,但还是大喜过望地小心卷了地图,客气谢过后就高声呼喊起了唐伯虎。 嗯,不是他不想走,是合同还没签完。 然后唐伯虎和李老爷子一入场,顿时就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劲:嗯,好像有奸情的味道...... 你看那金樱姬面色泛红,又羞又嗔的模样,显然心有不甘。再看何瑾一副心不在焉的架势,哟呵,这是撩了就跑的节奏? 可两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就看着何瑾和金樱姬彼此无声地签完合同。随即何瑾解脱一般,起身挥手道:“大功告成,走啦!......” 剩下金樱姬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然后回去的路上,气氛就很沉闷。 何瑾明显在盘算着什么,时不时往唐伯虎身上瞅,欲言而止。令他欣喜的是,唐伯虎这次竟主动掏出了一摞宝钞,道:“大人,我已备下了......” 再之后,就是何瑾一边数钱,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的。直至送别李老爷子的时候,他都没怎么反应过来,挥挥手就打发了。 李老爷子当时就很是内伤:当初用人家的时候,态度多亲热,走哪儿都搀扶着。现在合同签完了,利用完人家了,连句话都懒得说...... 青楼的恩客,都没你如此薄情的。 然而唐伯虎却很开心,毕竟这一番谈判他又开了眼界。尤其对何瑾该硬就硬、该软就软、胡搅蛮缠、连哄带骗的本事儿,更加钦佩不已...... 到了府门口的时候,何瑾也明显清醒了过来,唐伯虎就止不住言道:“大人,此番同金船主签了协议后,海知县便不会再反对开海了。如此大人胸中一番设想,也终于能够付诸于实践......” 正抬腿进门的何瑾闻言,当时差点被绊了一个趔趄。 然后无奈地回头看向唐伯虎,表情有些想哭:“唐寅兄,我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怎么一到关键时刻,还是这么天真啊?” “太傻太天真?”这时候,唐伯虎也懂何瑾的梗了,还能用得很应情应景。 “不错,就是太傻太天真。”何瑾就掏出怀中的两份协议,随手丢给唐伯虎道:“你真以为海知县能阻止我开海,然后这么两张纸,便能让金樱姬唯命是从?” “人,人岂可言而无信?” “哎呀,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事,可以那般简单的?你想想,人家在海上逍遥快活,凭啥要为了一句话就归顺朝廷?” 说着,他就有些烦躁的样子,道:“诚然,这样做他们就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不必再忍受思乡之苦,受世人的唾骂。” “但代价难道就没有了吗?赔偿课税是要的吧,以后不能再作威作福了吧,辛辛苦苦聚拢的势力,有分崩离析的可能吧?” 唐伯虎就张口欲言。 可何瑾已说上了瘾,伸手打断道:“更何况,万一这本来就是人家的计呢?一来可以麻痹我们,放松对他们的钳制。另一方面她主动提供海寇情报,借朝廷之手,除掉刘瘸子这个竞争对手呢?” “啊?......”唐伯虎顿时张目结舌,道:“大人,事情原来还这么难啊?属下看那金樱姬,已对大人动了情,还以为万无一失了......” “嘁......”何瑾就笑了,道:“我也对她动了情呢,可为了各自身后的巨大利益,那点感情又算得了什么?” “那,那我们此番,又算谈了个啥?” 这时候,何瑾就感觉没法交流了,随口回了句:“就当谈了个恋爱吧......” 话音刚落,推开门却看到老娘、一妻三妾都在屋里等着他。 尤其老娘崔氏还笑靥如花,轻拍着手中笤帚疙瘩道:“瑾儿啊,听说你恋爱了。来,快跟为娘和妻妾们好生说说......” 何瑾登时就周身一凛,义正言辞地表示:“你们想多了,我已经失恋了!” 第六七一章 好戏开场...... “到底谈了个啥呢?......应该就是这样的吧?”一大早上,唐伯虎就絮絮叨叨地,徘徊在何瑾的卧房门前。 看到何瑾漱着口出来,他当即窜了上去。 可还未开口,何瑾已提前伸出了手阻止,好以整暇地漱完口后,才开口道:“又没记性了是吧?......非吓得我咽进去,或是吐你一脸才好?” 然后唐伯虎也想起了之前两次不美好的回忆,神色不由有些讪讪:“大人,我这次又想了一晚上,却总算有所得了......” “嗯,说来听听。” 唐伯虎闻言,便组织语言道:“大人昨日看重的不是谈了什么,而是金船主既然跟我们签了协议,就说明她也想归顺朝廷、且会向着这方向努力的。” “不过,期望和现实总是有差距,中间说不定还会有很多的变数,人心也难测。所以大人才不会如何看重协议,反而会看接下来,两方究竟如何去做......” 然后何瑾听完,眼神就怪怪地盯着唐伯虎,跟饿极了的大灰狼看到了小白兔。 直至将唐伯虎看得浑身都发毛时,才开口称赞道:“不错不错,唐寅兄这脑子,果然得天独厚......论悟性,你是除大侄子外,第二个让我刮目相看之人。” 唐伯虎听完,这才露出了矜持的笑容。 可正在准备问问何瑾的大侄子是谁时,却又听何瑾言道:“不过比起我大侄子的厚积薄发,你还是欠了些火候儿......昨日的一番谈判,可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竟然还有玄机?” “当然......忘了我一直跟你强调,开海要解决的共有三项问题,第一是海寇,第二是岸上的大户,第三是当地的官府。”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嘿嘿一笑,道:“怎么,光惦记那美艳多情的金船主,忘了咱辛辛苦苦的李老爷子了?” “如此说来,大人昨日其实是一石二鸟,将海寇和岸上大户两方的态度都看在眼中了?”这下唐伯虎激动了,拊掌赞道:“大人高,实在是高,属下自愧不如。” 何瑾就傲娇地笑了起来,摆手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好戏才刚开场......” “那大人接下来......”话刚说到这里,就看到何瑾一记白眼瞪过来,唐伯虎当即醒悟道:“属下懂,大人不会说的,还是会领着属下慢慢感悟。” “嗯,这脑子......果然有悟性。”言罢,他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可这一早上,却把唐伯虎给瞎激动坏了,屁股上就跟夹了火炭儿一样,一会儿来看看何瑾,一会儿又瞅瞅大门,嘴上还嘀咕着:“怎么还没动静呢?......不对啊,大人戏台子已搭好,该鸣锣敲鼓大闹一场了啊。” 小月儿就郁闷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皱起可爱的鼻头,叹息道:“完了,老爷又给弄疯了一个......” 可到了午时的时候,唐伯虎就真正兴奋了起来。 一队官兵持矛举盾地赶了过来,彪悍的气势,一看就是百战老兵。为首的那个年轻人唐伯虎不认识,但他却认识年轻人后面的卫指挥使余元赞。 那年轻人看到唐伯虎,一双灵动的眼睛就仿佛自带笑意,道:“你就是唐大才子吧?......叔父给我提过,说收了个名动天下的解元当跑腿儿,带出去老有面子了。” 这话上来浇唐伯虎一个透心凉,可听人家一口标准的京城官话腔,还有与生俱来的纨绔贵气......如今愈加有眼色、懂进退的唐伯虎,当即便笑了下,行礼道:“这位大人说得不错,在下正是唐伯虎。” “不用这么客气,我叫张仑,是叔父的三侄子。叔父既然收下了你,我们也不必那么生分,否则让叔父知道我给你耍派头,必然会脱了鞋抽我。”说着,张仑就搂着唐伯虎,亲热地走入了大门。 就是这么一句话、一个小动作,唐伯虎也心有感慨:若是换成当初的自己,恐怕必然会先入为主,认为这张仑就是个二世祖。 可实际上,人家只是个自来熟的年轻人。 自己敞开了心扉,世上便也没那么多的苦大仇深。反倒是悲悲戚戚地筑起心墙,才会觉得世上人都跟自己作对。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张仑来干什么了? “你难道也不知道?”张仑就郁闷地看向唐伯虎,然后拍着额头道:“叔父又开始装逼了,他怎么就改不了这口儿呢?” “依属下看来,大人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改了......”唐伯虎也苦笑了一声,然后两人对视一眼,不由都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了。 到了府中见了何瑾后,张仑当然一点都不生分,亲热地跑上去就给何瑾捏肩膀,边捏还边说道:“叔父,要的人的侄儿可都带来了。” “你看各个凶神恶煞的,拉出去肯定有气势......不过,三叔一路上都憋着不说来干什么,侄儿觉得还是小叔最疼我,一定会告诉侄儿的,对不对?” “不对。”何瑾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拍了拍旁边的椅子,道:“安生坐着,待会儿还会有人来。” “还会有人来?”张仑眼珠子就滴溜溜乱转,道:“是谁?” “跟咱一块儿去闹县衙的。”何瑾就笑了笑,还是忍不住透露了下口风。 这下唐伯虎就有头绪了,开口道:“是不是李老爷子?......” “嗯。”何瑾又点头,然后道:“还有海澄县的那些富户商贾,运气好的话,姚知府说不定也会来。” “哦?......”张仑这下眼珠子就放光了,道:“叔父要带着兵,伙同本地的大户、甚至还有知府去大闹县衙?这,这未免也......太会玩了!” 话音刚落,金元就颠颠儿跑了过来,道:“老爷,姚知府和李老爷子,以及县里的众商贾求见......” “走了。”何瑾也不接他们进来了,直接起身道:“人也到齐了,咱这就去大闹县衙,让那个又臭又硬的海知县看看清楚,他到底是在跟谁作对!” 这下,唐伯虎彻底明白了:不管怎么说,有了金樱姬的承诺,何瑾在开海一事上已尽占优势。再加上刀兵威吓,海知县就算再固执己见,恐怕也要低头服软。 只不过,弄这么大的架势,就为了威慑一个七品县令? 而且无论怎么看,以何瑾那满肚子坏水儿的德行,事情不应该就这么简单......可何瑾不说,唐伯虎怎么也猜不出来。只能屁颠颠儿地跟着,看看事情到底会怎样。 而这一次,街上的百姓似乎早得到了消息,一个个都跟了过来。本来二百兵士是壮声势的,这下可好,只能先维持秩序了。 毕竟,一路上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了! 开海一事,大方面来讲攸关社稷民生,小方面就更直接决定,这些百姓有没有饭吃。失业了几天的百姓,哪可能不心急惦记,有的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然后一大群人乌泱泱地来到了县衙门前,眼尖的何瑾就看到,门禁本来还在发呆,可看到自己这些人过来后,当时脸就吓白了。 反应过来后,那小厮挥舞着手臂就乱喊乱叫,就慌忙去里面报信儿了:“大老爷,老爷不好了,那个何大人他又来了!......而且,这次还带了更多的商户和百姓,还带了兵马!” “啊哈哈!......”看到这一幕,人来疯的何瑾忍不住叉腰大笑,挥手向身旁的都司精兵道:“儿郎们,冲进去给本官围起来!” 第六七二章 都被剧透了...... 可怜的海澄撞上何瑾,真可谓倒了大霉。上一刻还在签押房里处理公务,下一刻就得出来应付鸡飞狗跳。 而且这一次,何瑾气焰明显更嚣张了。指挥着二百兵丁呼啦啦将六房、二堂等地围住,简直就跟要造反一样。 造反就镇压,其实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家也乃朝廷命官,官还比他大。 海澄气得胡子都直哆嗦,放弃了诘问那不要脸的何瑾,而是看向张仑道:“张佥事,何大人恣意胡来,你也要跟着瞎掺和?” “此番围堵县衙,都司衙门可有敕令?如此辱灭县衙的威严,张佥事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张仑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摆摆手道:“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叔父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出了事儿,爷爷自会替我顶着,反倒是我惹叔父不高兴了,爷爷会大耳刮子抽我.......” “你!......”海澄一下就傻眼了。可盛怒滔天,却不得不承认......人家这话好有道理,自己竟无言以对! 无奈之下,他只能怏怏地坐在正位上,有气无力地向何瑾问道:“何大人,你此番又是为何事而来?” “当然是为了开海一事。”何瑾就一边从怀里掏协议,一边还不忘冷嘲热讽:“咱啊......就是个劳碌命,一遇到事儿就认真解决。不像某些人,嘴上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可实际上屁事都不干......” “何大人!.......”遇到这样的无赖,海澄真是没有一点办法。 好在何瑾也不咄咄逼人,随即就说起了正事,道:“诸位乡亲百姓都看清楚了,这是本官冒着生命的风险,在李老爷子的见证下,同一支势力庞大的海寇签订的协议。” “他们已明确表示了要归顺朝廷,接受咱大明的招安。并且呢,按照协议他们还会护卫咱大明的商船......” 说到这里,何瑾便转过身问向海澄,道:“海知县,有了这样的保证,你总该准许放了那些货船,允许商户们海上贸易了吧?” 海澄闻言,说不吃惊是假的。 待端木若愚拿过那封协议,他仔细审阅了一番确认无误,才道:“何大人,你竟然真的劝降了金樱姬?” “不错。协议一式三份,其中一份本官已昨日就派人送往京城。”说着,何瑾已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海知县,我可是一直耐着性子,在跟你讲道理。而且为了开海一事,将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 “现在因为你查封港口,县里不少百姓几日都没了活计,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身为一方父母官,你惦记百姓的安危是没错,可因为如此就让百姓们饿着肚子,也根本说不过去!” 说到这里,他再度转向衙门口的百姓,煽动道:“百姓们,你们说这次是不是我说的,比较有道理?” “何大人真是我们的青天!.......” “出海只可能被抢掠,还不至于必死。可没活计呆在家里,婆娘孩子都要跟着饿死......” “何大人说的太有道理了,而且说到就做到,当官的就该这样!” “......” 此时围在衙门口的百姓,不是惦记着自家货船的商贾,就是吃着出海饭的船工。剩下就算单纯看热闹的,想想也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都忍不住开口附和。 一时间,衙门外百姓群情激动,纷纷为何瑾站台。 甚至还有些乡老,直接都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高呼求情道:“海大人,您也是位好官,就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海澄再无话可说。 叹了一口气,便自己找了个台阶儿下,道:“既然朝廷已决议开海,圣旨上也要本官全力配合......也罢,本官这就发布告示,准许商户们开海贸易。” “老父母仁德!” “何大人大恩大德,我等海澄县百姓没齿难忘!” 顿时,衙门口乃至整个街道,一片欢呼雀跃之声。随即何瑾就傲娇地看了海澄一眼,一扬头道:“别忘了还有那些货船哟......” “下官这就派人去放行!”海澄顿时一噎,铁青着脸回道。 再之后,何瑾就一挥手,带着二百兵丁在百姓们的欢呼簇拥下,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可一路看过来的唐伯虎,眉头却越蹙越深了:事情看起来好像很顺利合理,并没啥波澜起伏...... 但是!.......就是这样正常,才显得有些不正常啊! 终于等谢绝了那些感恩的商户后,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向何瑾:“大人,这,这难道就完了?......” “啊,可不完了嘛。”何瑾有些发愣,反问道:“你还想咋样?非得我跟海知县真人对打一番,打得脑浆子都出来,你才会甘心?” “那倒不至于......”唐伯虎顺口就回了一句,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气急败坏道:“哎呀,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事情不应该如此简单!......对,没错的,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哦?......”何瑾这下就眉眼弯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问道:“你为啥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对呀,为什么呢?.......”一旁托着下巴的张仑,也忍不住问了句。 可不料唐伯虎忽然就一指张仑,道:“就是因为小公爷你!.......按说壮声势用不着都司衙门的精兵,可大人还是带着去了。” “假如大人就是爱闹着玩,勉强还能解释的话。可事情闹完了,还没让小公爷回去该干嘛干嘛,这就很有猫腻了!” 这下张仑就不服气了,反驳道:“说不定叔父想念我呢。再怎么说,我们叔侄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了,总会留着吃个饭啥的......对吧,叔父?” 张仑就扭头问向何瑾,原以为能得到肯定的回答。 可不料,何瑾就脸色讪讪、眼神躲闪,还夸张地掩饰假笑道:“啊哈哈哈......仑儿一个月不见,想不到愈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了呢。” 然后过来奉茶的小月儿,就开始忍不住了,道:“小公爷想太多了,留你一人吃饭是有些可能的。可你还带着二百兵丁,老爷啥时候那么大方过了?” 这下张仑更加欲哭无泪:什么叫留我吃饭,还是有可能的?.......我都当他乖乖侄子那么久了,还只是有可能啊! 太抠,太铁公鸡了! 可就在他感觉以后不会再爱的时候,唐伯虎还没放弃主题,道:“大人,你看自己都承认了,就不能告诉我们还有啥阴谋吗?” 话音刚落,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位身穿大红妆花飞鱼袍的年轻锦衣卫千户,带着几十名雄赳赳的锦衣卫走了进来,看到何瑾后便言道:“叔父,人给带过来了,时刻也差不多......说吧,咱又要去敲诈勒索谁?” 然后张仑就惊了:“二哥,你怎么也来了?” 唐伯虎的惊诧点,就有些不一样:“什么叫又去敲诈勒索?你们锦衣卫,如今都沦落到这份儿上了吗?” 何瑾却明显有些气急败坏,道:“傻侄子,你来早了,精心的装逼环节,全都被你破坏了!” 然后话音落下,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声。 金元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对着何瑾言道:“老爷不好了,街上传来消息,海寇将县衙扣下的那批货船给抢了!海寇们穷凶极恶,还扒光了民壮的衣服扔在了海里,现在整个海澄县人心惶惶......” 何瑾闻言,就一副不想再爱的语气,有气无力地摆手道:“哦......知道了。虽然都剧透了,但该演的还是要演下去,要有演员的职业素养。” 言罢,他就调整了一下情绪,升腾起一股被人抢了家产和妻妾的怒气,张牙舞爪喝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承祐,仑儿,带上人马抄家伙,随叔父来!” 第六七三章 interesting 这次二百兵丁的出动,可没上次那般温柔克制了,横冲直撞。 尤其还有五个锦衣卫总旗官开道,更显得杀气腾腾。那些想围聚上来的百姓,一看到这架势,登时吓得再不敢近前。 很快,一众人便来到了港口。 这里已一片狼藉,空荡荡的港口什么都没留下。只有几十个民壮只留个犊鼻裤,湿漉漉地披着毛巾,神色幽怨又恐慌。 海澄更是一脸的铁青,看到何瑾近前,终于也忍受不住了,当即怒色开口道:“何大人,这就是你跟那些海寇商谈好的?” “还未开海,他们便如此放肆,若是开了海,整个海澄县、乃至漳州府是不是也要遭受这般劫掠羞辱!” 看着怒发冲冠犹如狮子一样的海澄,所有人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毕竟何瑾脸色比他还铁青,而且还带着精兵和锦衣卫.......人家好说好商量是给你面子,真不给面子使出狠辣的手法来,你一个七品知县能是对手? 然而,让众人想不到的是,怒气腾腾的何瑾深吸了两口,随后竟生生咽了回去,还向海澄施礼致歉道:“海知县,现在事实证明你是对的。” “那些海寇狼子野心,根本不会归服王化。本官实在太傻太天真了,还以为用诚意能感化他们......” 言罢,他就一挥手,吩咐身后的精兵和锦衣卫道:“在场的商户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本官抓了!还有那些曾经走私过货物的,也都不许放过!既然他们想闹,本官就陪他们闹到底!” 一声令下,二百五十名精兵和锦衣卫当即如虎入羊群,将那些面丧考妣的商贾全抓了起来。尤其李老爷子,更是直接被李承祐和张仑两人亲自请了过来:“李老爷子,来跟叔父解释一下吧......” 李老爷子说实话刚才还心疼自己的货船呢,却没想到更大的祸一下从天而降,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被拎到何瑾面前,才刚刚反应过来:“何大人,何大人冤枉啊......我们才是受害者,怎么能将我们抓了起来?” 谁知何瑾凶相毕露,猛然靠近李老爷子言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敢跟本官装无辜?......” “是谁一直在本官耳边怂恿着要开海,是谁领着本官去见了那个金樱姬......为了你们这几艘破货船,老子将以后的仕途都搭了进去!” 李老爷子一下就给吓得更懵了:老,老朽的确是那样做了,可,可你不是也挺乐意的吗?......怎么事情一办砸了,就要迁怒于人呢? “现在好了,奏疏我也上了,脸面和仕途也捡不回去了。不过你们也别得意,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本官就是要吃挂落儿,也要先弄死了你们!” 说着,他当即一挥手,对着李承祐言道:“将他弄到你那衙门去,就说跟海寇有勾结,祸乱海澄县,其意不轨、其心可诛!” “而且老头儿年纪这么大了,弄死报个正常嗝屁儿就行。剩下他那两儿子来找事儿,我也不介意一块儿弄死!” 听到这里,李老爷子才彻底慌了,想起了何瑾到底是个什么狠角色:别看人家年纪轻轻,凶名战绩可谓赫赫! 王爷、部堂的尚书这些常人仰望都不可及的人物,他一个弄了终身幽禁,一个直接抄家砍头!剩下什么皇亲国戚、勋贵武将什么的,哪个没遭过他的欺负? 虽然到了福建后,人家很是老实了一段儿日子,想着韬光养晦、避避风头。可看起来再讲道理、和善的老虎,也是会吃人的! 这一刻,无疑就是人家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时候。并且李老爷子瞬间又想到,越将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他身上的责任就越会少一分...... 这下子,李老爷子就傻眼了,彻底地傻眼了:“何,何大人不要啊......事情还有转机,还有转机啊!” “什么转机?......”何瑾随口问了一句,可看到李老爷子还在紧张思考,当即就没了耐性,道:“还不快拖走,别让他在本官眼前晃!” “不要啊......何大人,还有转机的,真的有转机的。我,我们联合金樱姬,让她配合朝廷水师火速将这批货船追回来,不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事实证明,生死面前人总是会有急智的。 虽然,这急智有时挺荒诞。 “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果然何瑾就又冷笑了,道:“你当海知县是傻子,还是当这么多人是瞎子!.......” “还没开海就会发生此事,若是开了海,你们这些逐利的商贾啥都敢干,愈加引得海寇觊觎该如何!” “依我看,海知县的做法才是正确的,不开海倒是屁事没有,就算惹来海寇也不是我的责任。” “反正遭受损失的,就你们这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商贾,和那么心思浮浪的贱民。哪怕你们都死了,跟本官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入耳,李老爷子立时意识到事情的性质太严重了:要是何瑾真的不打算开海了,那,那自己......当然还是饿不死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百年来好不容易迎来的一丝曙光,就这样湮灭。代价又是数万百姓没了生计,国朝再度进入暗无天日的死气沉沉,才是最大的损失! “何大人,何大人无需这般非此即彼......老,老朽实不相瞒,整个漳州府从事走私贸易的大商户,早就结成了一个暗中的商会,老朽就是他们的会长。” “此番老朽将所有名单,包括货船、贸易的物资,还有人手等全都交给何大人。有了这份名单,市舶司就可以按律收取课税,商会也会积极同市舶司合作,打击走私......如此在朝廷的监督下正当贸易,总不会惹得那些海寇觊觎吧?” “商会协助市舶司打击走私,按货物缴纳课税?......”这个提议似乎终于让何瑾感了点兴趣,神色也没那么凶神恶煞了。 可就在李老爷子以为事情有转机的时候,何瑾又突然变了脸,道:“还特么想忽悠本官是不是?......有这商会和想法,早先干嘛了!现在出了岔子才想着亡羊补牢,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不晚,不晚啊......”李老爷子就跟哄孩子一样,耐心劝慰着何瑾道:“何大人要干的是开海之千秋功业,怎么可能一帆风顺?此番我们的确遭受了一些挫折,但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只要晚上再联络到金船主,即刻同朝廷水师一起开始剿杀那些海寇,总能有所斩获的。最好连带着货船也一并追回,一切岂非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何瑾这下才托起了下巴,然后微微点头道:“嗯......iing,有点意思。” 接着,回头看向一脸祈求神色的李老爷子,笑眯眯地拍了拍人家肩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说着,又是一挥手,对着那些兵丁和锦衣卫吩咐道:“行了,先不抓他们了,问出家庭住址就行了。” 然后,又阴冷兮兮地再度看向李老爷子,笑道:“老爷子,他们是家破人亡,还是贸易发大财,全看你的表现喽......” “老,老朽这就安排跟金船主的会面事宜。还,还有商会的账薄,也会一并差人送来......”李老爷子额上冷汗直流。 抬头看了一眼何瑾那杀气闪烁的目光,感觉都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这,这少年真是颗煞星啊,小小年纪就手段狠辣,喜怒无常的...... 再之后,何瑾杀气腾腾而来,怒气冲冲而归。 可到了厅堂,一脸的神色便松懈了下来,一屁股坐到藤椅上后,还凭空拍了拍手。 不待唐伯虎疑惑,便看到一位背着大弓的彪悍壮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老大,事情已办妥了......” “唔,唐寅兄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一直藏在暗处的小弟,王英。”说着瞟向了余元赞,道:“此番乔装海寇的三百精兵,就是让他从三哥那里借来的。” 第六七四章 吃饱撑的 虽然之前已猜出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唐伯虎怎么都没想到,何瑾竟然让手下人抢了那些商贾的货船! 人家李老爷子多好的一个人啊,为了开海一事忙前忙后、出心出力的,想不到何瑾就这样背后捅了人家一刀,还摆出了受害者的模样,威逼利诱人家! 这样的家伙简直太.......无耻狠辣了! 一时间,唐伯虎对何瑾的观感,直接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真搞不懂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想要干什么。 然而,何瑾却没怎么关注唐伯虎,只是掏出了怀中的一张地图,交给王英道:“这是金樱姬那里绘制的大明沿海图,其中海寇的盘踞地她都做了标注。有了这幅海图,你乔装海寇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王英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后仔细收入怀中,请示道:“老大,日后乔装海寇,可还有其他的指示?” “嗯......当然有。”何瑾就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道:“到了海寇盘踞的海域后,你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暗中向朝廷水师通风报信。” “反正有朝廷这个大后盾提供粮草、兵器等一应补给,还有令行禁止的卫所精兵当骨干......如此都打不过那些兼职的,你也别回来见我了。” 对此王英似乎不以为意,闻言只是点头,又道:“然后呢?......” “然后重点还是要引起刘瘸子的注意,别管他是要拉拢你,还是想吞并你,你只要搞到他的藏身之所就行。” “剩下的,就交给金樱姬和朝廷水师。等肃清刘瘸子那支海寇后,海上贸易大概也真正开通了,如此一疏导,海寇根源已除,你也就不用乔装了。” 听完这些,王英再度凝重地点了下头,抱拳告退道:“属下明白了。”说罢,转身退回了屏风,从后门暗道离去了。 做完这一切,何瑾才环顾了一番厅中的众人,笑道:“怎么样?这次是出乎你们的意料,还是早被你们猜透了?” “猜出来肯定会峰回路转,却没猜出会如此精彩曲折!”张仑当时就马屁拍了上来,道:“表面上叔父跟开海的那些人走得很近,实际上却狠狠坑了他们一把,最后的结果却还是为了开海......” 话说着说着,随后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很牵强了:“叔父,费了这么大的劲,你是吃饱撑得慌了吗?” 正准备好心情听恭维的何瑾,闻听后面的一句,气得鼻子都歪了:“怎么说话呢?......我如此呕心沥血、费尽心机才弄出的一场妙计,你们居然以为是吃饱撑的?” 然而,张仑和李承祐、俞元赞对视了一眼,均十分认可这点。 然后何瑾就用颤巍巍地手一一指着他们,看样子着实气得不轻。好在最后他也没如何爆发,反而又躺回了藤椅,道:“哼,就知道你们难以理解我的苦心,所以我这些时日才费心培养了一位知己。” 言罢,便转向唐伯虎,道:“唐寅兄,你解释下给他们听......” “属,属下.......现在也糊涂着呢。”这时候唐伯虎听了张仑的话,第一反应也是荒诞,可随后就觉得事有蹊跷了。 没错,何瑾犯不着费那么大的劲,故意去针对一位老爷子。而且弄来弄去,他最想干的还是开海...... 只是这开海的阴谋诡计,弄得好像有些脱裤子放屁一样,多此一举。 最后何瑾也惆怅了,躺在藤椅上有种诗人的落寞,道:“知我心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你们都先离开好不好,我想一个人静静。” 四人就狐疑地彼此对视一眼,还是张仑脸皮厚,道:“叔父,离开不是问题,问题是管饭吗?” “嘴上说不管,实际上早就备好了。兵士锦衣卫轮流去仙福饭庄,我早就预定包场了。至于你们,当然留在家里一块儿吃。” 谁知听了这话,张仑竟然有些不信了:“叔父,你一向可抠门得狠。这次如此大方,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当然。”何瑾就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道:“没听李老爷子说,晚上还要跟那个金樱姬会面嘛。请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能只围个县衙、吓唬一番那些商贾,更要震住那个女海寇才行!” 张仑和李承祐闻言,便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的神情。 唐伯虎却是个心事重、又藏不住事的人,闻言就忍不住又向何瑾问道:“大人既然想开海,与李老爷子想法一致,就当同舟共济才是。” “为何却要如此阳奉阴违,还背地里捅刀子.......如此岂是磊落君子所为,又岂是朝廷命官能做的?” 这时何瑾就抬了眼皮子一下,道:“晚上继续多听多看多想,直接告诉你感悟不深刻。另外你走开,我有些怀念人呆话不多的大侄子了.......” 唐伯虎就有些委屈,欲言又止的样子:“大人的大侄子,难道就能一眼看透你那九曲十八弯的肠子吗?” “滚!”何瑾气得直接脱了鞋,看这一个个活宝感觉头疼。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甚至都阴着脸懒得说话。倒是张仑、李承祐、俞元赞三人吃得很是过瘾,风卷残云还有说有笑。 到了下午的时候,李老爷子派来了账房,将商会的账薄送了过来,并告知何瑾同金樱姬已联络好了,晚上还是海面上见。 但这一次,何瑾却摇了摇头,道:“告诉李老爷子,这次必须在陆上见。否则后果,他是知道的。” 说完,毫不留情地将来人赶了回去。 然后就在唐伯虎焦灼的等待中,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天都已黑得看不清人时,李老爷子再度派来了人,道:“何大人,事情办好了,请随小人来......” 而这一次,何瑾就不主动表达什么诚意了。带上二百五十名的精兵和锦衣卫,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李老爷子的府宅。 到了大门的时候,不用何瑾吩咐,张仑和李承祐对视一眼,便齐声吩咐道:“儿郎们,午饭和晚饭都吃饱喝足了,拿出点派头儿来,将这宅子给围了!” 这下何瑾就满意了,便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开路下,施施然地一路走过了门厅、前厅,来到了正厅旁的花厅,听到里面正传来一阵争执吵闹之声。 走进去一看,就看到十来个手持倭刀的扶桑浪人,护卫着一脸寒霜的金樱姬。旁边是李老爷子急得焦头烂额,两边来回劝说着:“别冲动,诸位千万都别冲动......” “行了,这屋重重包围起来就行。” 何瑾就走了进去,挥手让那些同样持刀戒备的锦衣卫退下,然后就挑衅地望了一眼金樱姬,上扬了一下眉头。 金樱姬也知此番何瑾有备而来,自己是插翅难飞,当即也拿出了不逊男儿的气概,对着那些扶桑武士说了一句倭语。 那些倭国浪人虽然不放心,却也齐齐一躬身道:“嗨!” 很快屋外就没了什么动静,可屋里的气氛,却一点都不友好。 李老爷子身为中间人,其实也恼怒何瑾这般兴师动众。可势比人差,只能咽下怒气从中调和道:“何大人,金船主,不管发生了何事,一切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何瑾却没回话,而是自顾自斟了一杯茶,撇了撇茶盖道:“李老爷子,你说我此番擒拿了金船主,再给你报个举报有功,事情是不是一样也能解决?” 第六七五章 不乱开支线剧情 闻听何瑾这番话,李老爷子当时设想了下可能性:听闻这小子在京城圣眷隆厚,此番若擒拿了金樱姬,虽说有打脸的嫌疑,但毕竟也是大功一件。 更主要的是......这小子貌似从来不要脸,完全可以解释说之前签订协议,就是为了麻痹金樱姬。 只不过这样一来,自己的性命虽然能保住,可海上的产业也彻底完了。 而且只擒拿了金樱姬,她手下那些海寇必然会报复。何瑾大概率没什么危险,自己恐怕就要举家迁移了...... 权衡过后,李老爷子当即开口道:“何大人,人无信则无立,既然已同金船主签订了协议,自当履行承诺。” “可我履行了承诺,就会遭到满朝上下的攻讦,仕途说不定也会断送。相反若不履行承诺,倒是会化险为夷.......最多呢,就是别人骂我言而无信不要脸,可问题是,我一直不觉得这脸面有啥用。” 说完这句,他就忍不住瞟了金樱姬一眼。 金樱姬此时脸色无疑很难看,她当然也想过何瑾会是这样翻脸无情之人,却不料事情会一下来得如此快。 再想想之前自己对这个年轻人,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好感,更觉自己蠢不可及。 这个时候,她倔强地紧抿嘴唇,一句话都不说。 李老爷子见状,心中更是怆然悲恐,几乎央求何瑾一般说道:“何大人,做人最起码要讲究些什么!” “我等之前不是商议过了,请金船主来此只是商议如何剿杀那些海寇、追回货船,弥补这次错漏,大人岂能如此机关算尽,拿我等来顶罪背锅?” “嗯,李老爷子言之有理。”何瑾闻言面色便有些羞愧。 可就在李老爷子以为事情又转机的时候,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竟然又翻脸一变,道:“可是我现在后悔了啊......而且想想我是官,你们不是民就是贼,想搓扁揉圆实在太简单了。” 直到这句话入耳,金樱姬才算彻底对何瑾失望了。 看着焦灼寒心的李老爷子,她缓缓起身说出了第一句话:“李老爷子,你也是被骗了,我不怪你。” 随即转向何瑾,愠怒又苍凉地言道:“何大人,是小女子瞎了眼,注定有这一劫。但可否念在小女子一心归降大明,且未如何作乱的份上,大人给个痛快......” 话音刚落,只见何瑾猛然一弹手中倭刀的御膛,寒光四射如一泓秋水的倭刀,顿时映出李老爷子惊骇的眼神,以及金樱姬闭目等死的绝美面容。 何瑾随即持刀在手,刀光一闪便架在了金樱姬的脖颈,讥讽道:“哼,你还装起白莲花了,真以为那些心思我不知道?” “跟朝廷一个傻小子签订协议,只奉上船队的人手、钱财、战力等情况,却根本不告知盘踞地所在。然后再借用朝廷之手,找到刘瘸子的藏身之所一举歼灭。” “最后招安一事能拖就拖,不能拖的时候还能躲回老巢......堂堂大明朝廷,被你一介女子玩弄股掌之中,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勇气!” 这话一出口,李老爷子当即不敢置信地看向金樱姬,道:“金船主,你!.......” “我什么我?......”既然心思已被何瑾看破,金樱姬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反而坦然言道:“李老爷子也莫要五十步笑百步,若非何大人狗急跳墙,你岂会将商会的秘密告之?你我不过一丘之貉,有何资格置疑小女子?” “老,老朽......唉。”李老爷子这下也无话可说,追悔莫及道:“金船主所言不错。当初听到朝廷要开海的消息时,老朽的确激动地一夜都没睡,向家庙祭祀了三天,感谢老天开眼,朝廷圣明。” “可随着何大人到来,各商贾都明着暗着想要扩大生意,老朽也忍不住想着趁势让产业更上一层楼。结果一步错、步步错,机关算计太聪明,最后操之过急,反倒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到了何瑾图穷匕见的时候,李老爷子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匍匐着老迈的身子跪下,真诚地向何瑾乞求道:“何大人,老朽坚信你心中还是有黎庶百姓的。只要这次开海仍能继续,老朽情愿什么代价都付出。” 何瑾就淡淡看了一眼李老爷子,道:“李老爷子,你说这些已经没用了。现在能决定开海一事的,是眼前的金船主,可不是你。” 一听这话,李老爷子猛然反应过来,明白何瑾不是真想拿了金樱姬抵罪,心底对开海还是有一丝期盼的。 “那,那不知何大人到底有何要求?” “协议上不是约定他的船队,有义务护卫大明商船吗?此番既然出了事,那他的船队当即出动,才算是履行承诺。” “如此一来,虽然海澄这里丢了货船,可至少我也劝诱了一支海寇。功过相抵,再找人从中运作运作,也是能说过去的......” “痴心妄想!”谁知何瑾和李老爷子这里想的挺美,金樱姬却冷笑起来,道:“想让我的手下替你们办事,真是打得如意算盘!” “父亲当年就苦苦请求官府,给我们一条生路,让我们可以归顺朝廷。可换来的呢,还不是一次次的围剿!反正你们这些官府中人,言而无信惯了,我就是死在你面前,也不会再给你们卖命!” “哈......”谁知这时何瑾却突然笑了,收回了倭刀,道:“果然被我诈出来了,金船主,你果然也拿我当傻子啊。” 李老爷子看着何瑾的反应,当时就疑惑了:“大人,你?......” “我什么我?......”何瑾就继续嘿嘿一笑,道:“我就是这样大智若愚的一个人,不如此假痴不癫,你们又怎会放松警惕,被我揪住狐狸尾巴?” “何大人,休要洋洋自得。”既然话已说到了这里,金樱姬也一点都不想隐藏了,道:“实不相瞒,归顺朝廷一事始终是父亲的心愿。身为生来就不知根的我,完全不明白父亲的执念。” “但我知道的是,他前前后后给一位推官,送了一万多两的银子,写了无数封书信。可结果呢,父亲被骗上岸来,遭了朝廷的围捕剿杀。侥幸逃脱后,仍旧是你们口中的天朝弃民、乱臣贼子!” 说到这里,金樱姬忍不住冷冷一笑,面上却不争气地流出了泪,继续道:“反而是那位推官,却一路高升,最后还忘不了这肥得流油的漳州府,费尽心思又调回了这里当知府!” “知府?......”何瑾当时就有些傻眼,道:“你说的就是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跟李老爷子一直勾勾搭搭的姚知府?” 然后李老爷子脸色也诡异起来,幽怨接口道:“何大人,他可只是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上比你还贪婪无度。我们那个商会一直忍受着他的盘剥,每年至少要给他上供五千两银子!” “哟......也就是说,你们全都被他耍了呗。当初人家无权无势的时候,一边拿着不义之财铺路,一边靠打击走私贸易上位。然后当了知府,又摇身一变,成了走私贸易的保护伞?” 听到这里,何瑾都有些震惊了,拍手赞叹道:“厉害厉害,怪不得人家是知府,你们一个是民,一个是贼呢......” 听何瑾如此评价,李老爷子和金樱姬对视一眼,都想着出口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然后何瑾就托起了下巴,笑着提出了一条建议:“假如我能帮你们做掉这个姚知府,你们会一心一意跟我做生意吗?” 李老爷子和金樱姬再度对视一眼,均有所意动。 可未待他们出口同意的时候,何瑾却又反悔了,悠悠言道:“嗨......自己的事儿还没办完呢,我乱开什么支线剧情?算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你!......” 第六七六章 原来不是支线剧情 “我什么我?......”何瑾一副厚颜无耻的模样,笑着问道:“怎们,是不是觉得我在逗你们玩?” 李老爷子就是修养再好,也忍不住怒气翻涌。 可想不到,何瑾竟然还赶在了他前面,一摊手道:“呵呵,你们猜对了,我就是在逗你们玩。” “如今整个局势都在我的掌控中,退可以取了金船主的人头,将功抵罪;进可以胁迫你们,老老实实遵从我的规则开海贸易,凭啥还要帮你们的忙?” “你!......”这下李老爷子彻底没话说了,金樱姬也心如死灰,道:“李老爷子,我们棋差一招,中了何大人的诡计,输了也只能认......” 说着,她又看向何瑾,讥讽地言道:“不过何大人也太过想当然了,以为绑缚住小女子,便可以胁迫我的那些手下唯命是从?” “嗯......”何瑾就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道:“差不多吧,法子总比困难多......你外面不是还有些手下嘛,我可以让他们带消息回去,就说让他们去剿灭那些海寇,否则以后别想见到你这位船主了。” “哦,对了......”这时他又看向李老爷子,道:“就是此番抢劫货船的那些人,其实不是什么海寇,只是我手下带人假扮的。否则怎么可能只将民壮们扒了衣服扔海里,一刀砍了不是更符合海寇的风格嘛。” 一下子,李老爷子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手中拐杖也哆哆嗦嗦。看样子若不是还残留一丝理智,真可能一拐杖敲死这个无耻之尤的狗贼! “既然我能让手下扮海寇,也能让他们假装你们的船队,去挑衅别的海寇嘛。你们这里都打上门儿了,人家肯定是要还手的,打着打着自然就急眼了,然后假戏真做,我的目的不就达成了?” “你!......”金樱姬也惊诧了,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而且,他的这种无耻还仿佛天生,随随便便就说出了两条毒计。更可恶的是,这狗贼似乎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最最可恶的是,金樱姬仔细分析一番这样的后果,发现何瑾还真的稳赚不赔。 若他有一点良心,出动朝廷水师一起剿杀海寇,开海计划就如约而行;若没良心,便可以坐山观虎斗,上书朝廷自己挑唆海寇内斗,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便肃清了海患...... “好,好,好......” 想到这里,她直气得银牙暗咬,道:“何大人真是城府阴深,手段滴水不漏......既然已胜券在握,为何还要迟迟不动手,难道就是想羞辱我等不成?” “因为,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搞明白......”这时何瑾就深情了起来,走向金樱姬看着她的明眸,语气骚情地问道:“此番选择在李老爷子宅中洽谈,金船主想必也清楚是有风险的。可为什么,你最终还是来了呢?” “还,还不是你手段高深?......”原本刚烈强势的金樱姬,闻听这话忽然眼神就有些躲闪,语气也傲娇了一些:“先是示敌以弱,表现出了对开海的诚意。随即又弄出这么一桩假戏,让小女子信以为真,自然就上了你的当。” “嗯......”何瑾闻言就邪魅地笑了,道:“这恐怕只是你嘴上说的原因。实际上,还不是想再见人家一面?” “嗯?......”正恼恨自己掉入圈套的李老爷子,一听这话当时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喂,正进行着开海一事的重大谈判呢,你们认真一点好不好?恋爱啥时候不能谈,非要这会儿臭显摆? 何瑾当然也有所意识,回头看看李老爷子牙口不好,的确嚼不动这碗狗粮,就转移了话题,继续劝诱金樱姬道:“其实说白了,你内心深处也是想着可以归顺朝廷的。” “只不过一来父仇未报、心中始终有这么个结;二来也是存有报复心理,凭啥只能朝廷负你,你不能辜负朝廷,所以才想着耍我一番,对不对?” “只可惜啊,人总是情感动物。理智上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自己不可陷太深,身子却不由自主就冒着风险来了陆上......” “够了!......何大人说这么多,到底想如何!”面对何瑾这般犀利的剖析,金樱姬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放肆地质问道:“现在我人已在你手中,你也可任意搓扁揉圆,你究竟还想如何!” “我?.......我这样的渣男,当然是得到别人的身还不算,还要得到她的心......”何瑾就放肆大笑,然后再也不解释,对着门外的锦衣卫喝令道:“来呀,将她给本官带走!” 这一声呼喝,立时引得那些扶桑浪人紧张了起来。就在锦衣卫推门而入的时候,他们也大叫着冲了进来,誓死要保卫他们的船主。 然后,何瑾就抱着胳膊,也不下令围攻,只好以整暇地等着金樱姬的抉择。 此时情感和理智都被他摧毁攻破的金樱姬,自然不想手下因此白白枉死,便用倭语大声叱喝那些浪人退下。 但这一次,很明显那些浪人已不相信金樱姬的话,还想保护着她冲杀出去。然后刚烈的金樱姬,忽然拔出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才走到了何瑾的阵列当中。 “你们淡定一点,金船主只是去我家做个客,目的只是保证你们会用心剿匪而已。”何瑾也不管那些扶桑武士听懂听不懂大明官话,解释道:“回去告诉你们那些管事的,只要配合朝廷水师好好剿杀海寇,金船主必会安然无恙。” 说完,他抬腿就要离开。 可走到门口的时候,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交代道:“对了,还有些意图不轨的家伙,告诉他们收敛些。” “别想趁着金船主不在的时候,整什么幺蛾子。你们的势力,现在可属于朝廷水师的编外部队,乱搞就是造反,会被军法从事的!” 这话出口,金樱姬诧异地看了一眼何瑾,没想到这家伙还会替她考虑。于是乎,一颗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更加由此痴缠了起来。 反正已抱了必死的觉悟,也清楚大明一旦开海,贼寇的生涯必然不会长久的。既然如此,干脆被他绑了就绑了,也好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何瑾这里,看起来就比金樱姬舒畅多了,来此目的已然达成,当即一挥手道:“打完收工,走了......” 可他这么一招呼,李老爷子那里就不干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当我李家是什么......呃,好吧,你的拳头硬,当然可以这样。 只是,抢货船原来是演戏啊! 现在戏演完了,货船能不能还给我们呀...... “还给你们?......”走了一半儿的何瑾听到这个,当时就停步了:“李老爷子,我可让端木若愚查过了,你们那些商会偷税漏税这么多年,这会儿还有脸朝我要货船?” “我,我们......”被逼到墙脚的李老爷子再度急中生智,道:“大人,我们可没偷税漏税,那些课税不是全当了保护费,交给姚知府了吗?按照大人曾经在磁州的说法,我们已缴纳了地方税!” “嗯?......”一听这个,何瑾当时就跳脚起来,道:“你特么......说得太有道理了!这样说来,那王八蛋可拿着朝廷的钱!” “现在我跟朝廷合作做生意,里面自然也有我的份儿,也就是说,他动了我的钱?......他死定了,真的死定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一看何瑾如此暴跳如雷的模样,李承祐当即就上来卖好了:“叔父,我这就派人星夜抓了他?” “抓什么抓!......现在我这里正焦头烂额,再去惹他岂非自找麻烦?” “那?.......” “那什么那?......跟金船主和李老爷子之间,怎么也算人民内部矛盾,跟他就是敌我之间矛盾了。”何瑾眼中就凶光毕露,阴狠又毒辣:“既然是敌人,自然要用最毒辣、最阴险、杀人于无形的法子来对付了!” “什么法子?......” “最毒辣、最阴险、杀人于无形的法子,自然就是......先等等再说。”谁知何瑾这会儿却又气急败坏了,吐槽道:“你们当我是啥呀,满肚子坏水儿的毒虫吗,刚知道这事儿,立马就能有害人的法子?” “难,难道不是吗?......” 第六七七章 相公,你们继续...... 回到府中,何瑾便吩咐月儿收拾出一间厢房,让金樱姬居住。 这时候月儿就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叹:老爷,上次你只说谈了个恋爱,就被老夫人和大小夫人们收拾了一顿,现在居然还把这女人领回家了? 而且这女人一身好看的和服,手里还拿着一把倭刀,气质又清冷又妩媚......月儿看了都觉得是个人间尤物,你真不怕后院儿起火?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何瑾就风骚地撩了下头发,道:“别迷恋老爷,老爷就是个传说。还有,明日起来去告诉秀儿,就说我把人领回来了,让她看着办。” 月儿当初清楚,何家后院表面上崔氏做主,明面上还有大明的公主,可实际上掌权的却一直是沈秀儿。 然后,就觉得何瑾这波操作,实在太迷离了:老爷,你这真是翅膀硬了啊......这种事儿藏都来不及,还让我主动去通知夫人? 可何瑾就是有这样的自信,潇洒一个转身,留下高傲的背影离去了。 但到了自己卧房前,忽然神色就腻歪了起来。 只见唐伯虎来来回回地踱步,神色烦躁又癫狂,好像腹泻憋不住一般痛苦。然后看到何瑾出现,竟又一下急不可待:“大人,你终于来了!” 一句话,让何瑾感觉自己像泻立停。 他整个人登时就不好了,幽怨道:“唐寅兄,你大早上堵门也就算了,现在怎么大晚上也加班了?” “大人,我通了,终于通了!” “什么通了不通的,我宁愿你能憋住......”何瑾就更腻歪了,道:“到底什么事儿,赶紧说,说完赶紧回去睡觉。” “此番设计智擒金船主一事......不,应该是港口被劫一事,大人老早就跟海知县商议过了吧?我们偷偷去他家的那次,大人在他耳边说的就是此事吧?” “嗯,不错啊......” “所以整个计划一直都是大人跟海知县在唱双簧,一个支持开海,一个强烈反对。然后逼得李老爷子、姚知府、金船主这些相关之人,全都露出了水面。最后大人又让手下劫了货船,大人接着翻脸无情,瞬间掌控了局势......” “没错啊,这些我都跟金樱姬和李老爷子挑明了。你也看了一晚上,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不,重点不是这个。”唐伯虎这下就急了,激动道:“重点是......大人你难道真的吃饱撑得慌吗?如此大费周章还软禁了金船主,到底图个啥?” “我!......”何瑾顿时想抽死唐伯虎,可最终深吸了两口气,还是叹息道:“唐寅兄,看来你真的吃不了官场这碗饭。直到这个时候,仍没看出这场较量的本质是什么......” 这次唐伯虎没有弄气尚性,压下了文人的清高,向着何瑾施了一礼,恭敬道:“恳请大人教我......” 何瑾便推开房门,将唐伯虎让进卧房。 然后又倒了一杯茶给他,想了想才开口道:“唐寅兄,你应该也听闻我在淮安整饬盐务一事。那你觉得盐务一事好办,还是眼下开海一事好办?” “当然是眼下开海一事。”唐伯虎不知何瑾为何东拉西扯,但还是顺着这个思路言道:“大明盐政百弊丛生,背后更还牵扯出势力盘根错节的晋商,以及他们攀附的礼部尚书。如此大案,可谓举国轰动......” 听到这里,何瑾就没表示,只是拿起了一块桂花糕,道:“别光喝茶,再吃块点心......” “哦,谢过大人。”唐伯虎接过去,继续道:“相反,开海一事这里上有陛下支持,下有贫苦百姓殷切期盼,中间还有官府乡绅也都配合。” “甚至,就连金船主那里,大人也说她其实也想归顺朝廷.......如此大势所趋,大人只需顺势引导,自然手到擒来。” 说完,他就定定地望向何瑾,等待着何瑾的回复。 何瑾就想了想,只能撇撇嘴道:“嗯.....还是先吃桂花糕吧。你这思路有些清奇,我得构思下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一下子,唐伯虎就郁闷了:什么叫我思路清奇,明明事实就是如此。不信的话,你随便抓个人问问行不? 没成想,何瑾听完之后,还真的唤来了刘火儿和陈明达。 听到两人跟唐伯虎观点一样后,他更加疑惑了,嘀咕道:“难道,我脑子真跟别人不太一样?明明开海一事比盐务难多了,你们怎么都觉得开海容易?” “大人,这怎么可能!”唐伯虎一下就不认同了,道:“盐务人人反对,开海却人人支持,岂能更难?” “就是因为人人都支持,所以才更难......” 何瑾便一摊手,道:“你看李老爷子,知道开海后就想着把商会做大做强,明里拿上朝廷的票引,暗地里还想着走私;金樱姬那里更好,直接想涮朝廷一把,眼瞅着要当海贼女王了......” “唯独觉得官府这里没啥事儿,结果最反转了,那个含羞带怯的姚知府,竟然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中山狼......” “这些要不是我耍弄了阴谋诡计,你觉得会被蒙蔽多久?然后随便一方势力得逞了,朝廷遭受的损失又是多少?” “这?......”唐伯虎根本没想到这些,一下哑口无言。 “我知道唐寅兄的想法,大概就是那种中规中矩的做派。先宣告朝廷的诏令,再积极同那些豪绅大户沟通,协调好官府,打击完海寇,最后开海也万无一失了。” “可来海澄县也这么些日子了,唐寅兄还没看清楚,这哪方势力都错综复杂,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大人......”这下唐伯虎彻底服气了,想象若自己傻乎乎地去做,早就被姚知府、李老爷子、金船主给卖了。 可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搞清何瑾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原因其实很简单,这场争斗本质就是在争主导权。谁彻底把控了主导权,开海就会开成啥样!” 这时候,何瑾就扳起了手指头,道:“假如李老爷子隐瞒住了商会,就是他取得了主导权,开海会变成他们这些豪绅商户的一场狂欢盛宴。” “假如金樱姬糊弄住了我,开海她就有了主导权。既能光明正大贸易,还能赶光竞争的海寇。然后对朝廷听调不听宣,当个海贼女王多爽?” “或者暗搓搓的姚知府取得了主导权,一方面尽情继续中饱私囊,另一方面还要朝廷报功,名利双收,简直美滋滋!” 这下唐伯虎明白了,细思极恐的那种明白了。甚至后背都流出了冷汗,完全没想到平静的表面,幕后是如此深重的后果。 可下一瞬,他又苦起了脸,傻傻地问道:“大人,那咱得了主导权,岂不是也又得名得利?” “废话!......”就没见过如此无可救药的人,何瑾气得都不知如何才好:“你跟名利有仇啊,得着它不香吗?” “不,不是.......大人误会属下的意思了。属下是说,大人不是照样做着生意,甚至还给皇家做着生意?如此都是渔利,跟上述那些势力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何瑾气得都想把唐伯虎脑子掰开,看看你们都是些啥:“那些豪绅商贾逐利而往,没了管制就会偷税漏税,甚至勾结外国也不稀奇。” “姚知府那德行,只会大贪特贪,进一步逼得商户瞒报课税。至于金樱姬得逞了,野心膨胀给你弄个海上之国,你糟心不糟心?” “只有咱代表的是大明朝廷,兴社稷、抚黎庶、立规矩、强国势,眼望四海、兼顾周全......中间虽说做了点生意,可也没偷税漏税、伤天害理吧?呃,当然,皇家的生意不算,他们向来不缴课税的......” 谁知何瑾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唐伯虎还是感觉不对劲儿:“大人,难道你就不能不做那点生意,大公无私地为大明、为百姓谋福利?” “我,我辛辛苦苦弄出的项目,还不许......” 这一刻,何瑾就放弃了,彻底放弃了,反唇相讥道:“那唐解元能不能把衣服脱了给我,也无私那么一回?” 然后,推门准备就寝的朱秀英一听脱衣服,登时脸就黑了:“相公,要不你们继续,妾身先回去自己睡?” 第六七八章 诗和画、人和心...... 第二天早上,唐伯虎终于不再堵门了。可漱着口的何瑾却因没了那份惊吓,忽然还有些怅然,感觉少了些什么东西...... 人呢,就是这么......矫情。 到了早饭的时候,唐伯虎倒是出现了,眉宇间还锁着不少烦忧。 何瑾知道他这是在纠结:从小就接受的观念,明显与自己灌输的歪门邪理相互冲突,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估计走不出来。 然后也不打扰他,只是向一旁的沈秀儿问过:“跟那个金樱姬谈得如何了?” “估计还恨着相公呢,奴家试着问了几次,都没回应......”沈秀儿就悠悠叹了口气,看起来这事儿她没办成,很是自责的模样。 “哦,那过几天再说吧。这几天让清霜和那日暮都去试试,实在不行,公主身份尊贵,或许会对她有些影响......” 何瑾也叹了口气,最后才言道:“再不行的话,那就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呢?.......”谁知沈秀儿一听这个,反而还急了,开口道:“相公耐些性子,奴家再多去劝慰几回。女人家嘛,事到最终也就从了......” 柳清霜闻言,当即也接口道:“没错,这种事就是个水磨功夫。相公如此心急,未免有些焚琴煮鹤之嫌。” 剩下那日暮和朱秀英倒是没说什么,但脸上也没反对的表情。甚至待柳清霜说完,她们都还赞同地点了点头。 最后老娘崔氏便下了论调,道:“儿媳妇们说的没错,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们总归会帮你搞定的。” 何瑾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甚至还有些不耐烦,嘀咕了一句:“嗨,就那么点儿破事,她愿意就愿意,不愿意拉倒,上天了还!.......” 这下唐伯虎就不纠结了,惊得嘴里的虾饺也掉桌上了:何大人,厉害啊!......领回个绝色妩媚的女人,妻妾们不吃醋就算了,竟然还帮着说服。 如此御家有术,真乃男人之楷模,吾辈之典范! 然而,沈秀儿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敬佩烟消云散了:“也不能这么说,此番毕竟是相公强人所难,先软禁了人家,又胁迫人家手下,如今又逼着跟咱做生意,实在有些......忒不要脸。” “做,做生意啊?......”上次何瑾勾搭金樱姬的时候,唐伯虎被李老爷子拉出去了,自然不知道这岔儿。 “当然是做生意,你以为还能干啥?......”何瑾就环顾身旁,五位面色开始冷笑的女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唐伯虎顿时脸色讪讪。 可随后又一想,又开口道:“大人,关于此事属下还有些不明白。昨夜大人说了开海的本质就是在争主导权,可这跟逼着金船主剿杀海寇又有何关系?” “关系就是她手下一发动剿杀,所有海寇对她的态度就会发生转变——从此之后,金樱姬在海寇眼中就不是一类人了,是朝廷的狗腿子,是要划清界限的敌人。” 何瑾轻言慢语,解释道:“只要她做了这点,随后我就会以她的势力为例子,大肆褒奖扩散,宣谕那些海寇们回头是岸。” “上岸之前呢,若不想做苦役偿还之前的罪过,最好把老大也一并买了......如此局势既成,海寇根基自乱,便会陷入分裂内斗当中。朝廷水师再大肆进剿,便可势如破竹,大明海寇之乱解矣。” 唐伯虎听得不禁毛骨悚然,道:“何大人你果然......忒不要脸。不过,此举若能铲除大明百年海祸之乱,也算大功一件。”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何瑾就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其实还是个争主导权的事儿,之前是金樱姬打着归顺的幌子,想利用我们。” “然后我技高一筹,胁迫她先向那些海寇先下手,局势逆转,她这支势力便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只能假戏真做,一条心将归顺朝廷这路走好。” “这的确是条安邦定海的......毒计,于国于民皆有好处。只是,如此一来......”说到这里,唐伯虎就抬眼看了一下何瑾,小心翼翼地道:“如此对金船主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 “没错,人被相公软禁了,手下也被相公利用......若我是金樱姬,铁定也恨死相公了。”那日暮终于寻到了开口的机会,她心中没多少为国为民,情感上更多为一位命运多舛的女子感到不平。 “当然不会让她白干,也会给她补偿的。你家相公的确是位渣男,不过跟普通渣男相比,却是位负责任的渣男。” 何瑾便笑了一下,道:“首先呢,我是利用了她的手下,但那也不是完全的陷害。他们剿杀了海寇,同样能以军功论赏的。” “另外呢,她还有个卡在心里的执念,我帮她把这事儿给办了,总算有来有往、有借有还了吧?” “执念?......”朱秀英闻言,当即明眸一眨,道:“不错,她要报父仇!......金樱姬亲眼看到自己父亲被刘瘸子所杀,母亲不敢凌辱自尽,恐怕支持她活下来的执念,就是为父母报仇了。” “嗯,其实除了那个刘瘸子,还有姚知府是她更想报复的。” 说到这里,何瑾就托起下巴,道:“但那刘瘸子还好说,剿寇大势既成的时候,天涯海角有时都藏不住一个人的。然姚知府这里,恐怕就稍微有些难度了。” “有何难度?......”朱秀英当下就有些急了,道:“姚知府不是收受了,金船主父亲的贿赂?让锦衣卫就依此事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不信他不承认。” “那只是金樱姬的一面之词,而且,她也没证据......”何瑾忍不住苦笑起来,他当然也知道金樱姬没必要说谎,但执法可不能这样。 否认锦衣卫就会恢复到永乐时代的嚣张跋扈,到时候祸乱天下、鱼肉地方,又该由谁来制衡? 东厂吗? 然后东厂因此势大,再把取消的西厂弄出来?......如此循环繁复,大明还要不要干别的事儿了,天天争权夺势的玩儿? 做事要讲证据、有依据,尤其掌握着竖立纲常之权的朝廷,更应对此慎之又慎。 自己平时带着锦衣卫狐假虎威就算了,真敢胡来的话,你干爹弘治皇帝立马大嘴巴抽我信不? “此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就让那个姚知府逍遥法外不成?......”朱秀英当然也清楚何瑾说的有道理,可心中就是顺不过那口气:凭啥为非作歹的人步步高升,含恨而亡的人就要死不瞑目? “没错,大人不是也说了,姚知府贪了那笔钱,就跟大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要用最毒辣、最阴险、杀人于无形的法子对付他吗?” 唐伯虎这时候也满怀期待,嘴上却抱怨着说道:“难道大人思忖了一天,还没想出那最毒辣、最阴险、杀人于无形的法子?” 喝完最后一口粥的何瑾,听到这里不由抬了一下头:“哟......居然都会用激将法了。虽然这法子粗浅鄙陋,但是......它很管用!” 说着,他就放下饭碗,一扬头道:“像我这样智计无双、风流倜傥的翩翩美少年,最受不了别人质疑能力。不就是一个知府嘛,早就想出法子了。” “什么法子?......”唐伯虎也呼啦啦地快速喝完粥,一脸的期盼。 可谁知,何瑾脸上的笑意就浓郁了起来,贱贱地言道:“唐寅兄,这个你懂的......” “啊?......又是跟着看,然后自己悟?”唐伯虎闻言,当时就郁闷了:“大人,你要再这样下去,我可就不给你写诗画画了......” “人和心我都得到了,诗和画还能少得了?.......啊哈哈,小虎虎,你可真是调皮。”何瑾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 可身旁五位女子见状,顿时一放碗筷,感觉这饭没法吃了。尤其沈秀儿和柳清霜,更是忍不住要孕吐...... 第六七九章 受虐还上瘾了? 天气有些小冷,可走在路上的唐伯虎,心情却十分的火热!因为这一次,他要跟着何瑾去学......如何害人! 唐伯虎可以对天发誓,活了三十多年,之前一直从未想过这种事儿。 可跟了何瑾才两个多月,小心思就活泛了起来。一听到这事儿,脚步不由轻快了不少,心里更止不住痒痒! 然而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就有些不对劲了:这不是去向漳州府的路,而是李老爷子的家...... 然后看着那新换上还没刷漆的大门,唐伯虎脸色顿时就扭曲了,再看看何瑾身后那些膀大腰圆的随从,不由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弱弱开口道:“何大人,你该不会?......” 然而话音未落,就听何瑾吩咐了一声:“小的们,给我围起来!” 这一次,虽然来人不是都司精兵和锦衣卫。可他娘的这些以前都是护卫东宫的侍卫,战力值一点不比起前两者弱! 于是下一刻,唐伯虎就看到人家刚换好的大门,又是一脚......呃,实木板还上了铜纽加固的大门,当然不可能被一脚踹开。 上次为了捉拿海上巨寇金樱姬,当然早就准备了横木槌,一槌给撞开的。 可这次......也架不住这些东宫侍卫身手敏捷。三五人一组,在墙根底下那么一托,身轻如燕的他们就飞入了院墙当中。 随即,就听到里面一阵鸡飞狗跳,不一会儿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然后何瑾叉着腰‘哇哈哈’地嚣张大笑着闯了进去,简直跟山大王一样。 总体来说,上次有声势气势,这次有技术含量,各有千秋,各有特色哈...... 可走在他身后的唐伯虎,却赶紧把门关好,生怕这一幕让别人看到:整天跟这么一个货混一块儿,何瑾不怕丢朝廷的脸,他唐伯虎都觉得丢人...... 随即赶到花厅的时候,就惊讶发现还是晚了一步,事情都有些超出了控制。 只见何瑾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主家李老爷子却哆哆嗦嗦,往嘴里磕了一丸药,就着温水喝下去后,才一脸铁青地对着何瑾......求饶。 “何大人啊,商会名单都给你了。现在大人对老朽可谓予杀予夺,捏在掌心儿了......老朽就算之前错了,可也回头是岸,犯得着这样天天一惊一乍地闯进来吗?” “哎,李老爷子这就不对了,如此日子才有生气嘛......”何瑾就臭不要脸,还为自己狡辩。 “再来这么几次,日子有没有生气老朽不清楚,但绝对知道自己会没气......”李老爷子欲哭无泪,真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晚年遇到这么位煞星:“大人,你有事就直说了,老朽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然后何瑾一点都不客气,便开口道:“嗯......我想弄死那姚知府,李老爷子可有啥帮忙的吗?” “嘶......”这话一听耳朵里,李老爷子当时就吸了一大口凉气:让你有话直说,就真这么直白啊! 你们朝廷四品大员要打要杀的事,扯上我这么一个乡绅干啥?就算我儿子也在京城当官儿,可也犯不上啊...... “哦......”何瑾就了然地点了点头,道:“那就是李老爷子不肯帮忙了?......也罢,反正那姚知府跟我也无冤无仇的,犯不着去招惹人家。” “反正呢,这开海一事他也管不了,只会等开海后看你们贸易做大了,要的保护费更多。到时候你们缴了朝廷的课税、付了成本,给了船工薪酬啥的,还是赚得脑满肠肥。愿意把钱白给人家就白给,我管那闲事儿干啥......” 说着,何瑾就抬起了屁股,准备‘哇哈哈’地来,再‘啊哈哈’地回去。 可李老爷子一听这话,神情就纠结了起来,连忙拉住何瑾道:“何大人,你这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吧?” “咋滴?......做这么一件让你开心快乐,搬开脚面上一块石头的事儿,本官难道还要费尽心思讨好你不成?” 这么一揶揄下去,李老爷子反而更气短了,又赶紧挽留道:“大人,那个,这个......其实老朽也是想为朝廷......” 一听老头儿这时候还磨叽,何瑾作势又要走。 然后李老爷子就兜不住了,实话实说道:“大人啊......大人你说的一点没错,那姚文元可等不到开海,就已然想对我们狮子大开口了。大人若真心要替我们这些可怜的商户做主,老朽自然感恩戴德!” “这不就对了嘛......”得了这么一句话,何瑾才又坐回了椅子上,然后一伸手道:“拿来吧。” “何物?” “你们历年来缴纳给姚知府保护费的证据。”何瑾就眼珠子一瞪,道:“金樱姬他老爹是个粗人,一心想着归顺朝廷,又有求于那个姚文元,才被骗得没留证据。你们这些商户屁股后粘上根儿尾巴就是猴,可别跟我说也没留什么证据......” “这个,那个......”这时候,李老爷子又犯难了。 于是,何瑾屁股一抬,故技重施:“弟兄们,咱们走!” “何大人!.......”李老爷子都快疯了,丢了往常的从容睿智,气急败坏地道:“做事哪有你这样的!总,总得给人点考虑的功夫吧?......” 这时候唐伯虎就不懂了,插口道:“老爷子,这有何要考虑的?我家大人究竟想做什么,你从始至终都看到了,就是一心倡议开海。” “那个却姚文元丧尽天良、中饱私囊、为祸沿海,老爷子自当与大人戮力同心,除掉这一毒瘤才是!” 听闻这话,李老爷子就看了一眼唐伯虎,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瑾却忍不住冷笑一声,回道:“唐寅兄,你还是不懂。他们肯定是留有证据的,之所以现在不肯交出来,是怕连累到自身。” “连累到他们?......”这下唐伯虎就又不懂了。 “当然,他们交保护费的时候,朝廷还是明令禁海的。故而姚文元是收受贿赂,可他们也有行贿之罪,你说这些把柄握在了我的手上,他们能安心吗?” “这?......”唐伯虎闻言,不由也犯难了:是啊,要对付姚文元就得有证据,可交出证据便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可真是个两难的抉择。 然而这对于何瑾来说,一点都不难。 只见他说完这些后,忽然阴沉着脸迫在李老爷子面前,道:“李老爷子,你觉得我若真心对付你们这些商户的话,用得着那些破证据吗?之前隐瞒商会、把我当傻子一事,你觉得我放心上了吗?” “没,没放心上......”李老爷子脸色就苍白了,想起人家的赫赫战绩,嘴皮子都有些哆嗦。 “那老爷子的意思,是说我缺心眼儿了?这么糟践我的事,我都没放心上?” “不,不,大人放心上了,放心上了......” 谁知听到这里,何瑾的脸色就更阴沉了,道:“既然我都放心上了,为何现在还没对你们出手?” “是,是大人有大量,不打算跟我们这些人计较......” “哼,巧言令色!”何瑾当时就大喝一声,吓得李老爷子差点过去。可喝完之后,忽然就笑了起来,一脸娇羞地道:“不过,说的还挺正确嘛。” 李老爷子登时就哭笑不得,又气又恨,真想不管不顾一拐杖敲死这熊孩子。 可就是这个时候,何瑾慢慢就扭过脸,神色毫无征兆又变得冷厉起来:“可李老爷子这会儿还不识抬举,那就是逼得我不得不动手了。否则的话,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呀,对不对?......” “对,对.......不对,到底对不对啊?” 李老爷子再度大惊,彻底就被整错乱了,好在最后一刻总有急智,道:“晚上......老朽跟那些商贾商议一番,晚上就将那些证据收集过来,给大人送去行不行?” “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爷子果然老谋深算。”说完,何瑾就满意地一打响指,道:“弟兄们,走了。” 李老爷子闻言,下意识又想起身挽留。 可这个念头一升起来,自己都想狠狠抽一嘴巴子:留这个瘟神干啥呀,受虐还上瘾了? 第六八零章 为什么会真香呢? “大人,现在我们有了姚文元收受贿赂的证据,是不是就可以上书弹劾。然后大人再动用朝堂上的势力,一举弄死他了?” 回府的路上,唐伯虎莫名兴奋,对何瑾的敬佩又上一层楼:他光想到了金樱姬那里没有证据,案子恐怕就成了悬案。 可人家何瑾立马就能想到,姚文元既然贪得无厌,金樱姬那里没证据,那海澄县商贾这里肯定有。 最让他感到懊恼的是,李老爷子当初说此事的时候,自己也在场。可自己听了后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何瑾却能举一反三,深挖细刨...... 果然,行当不同,关注的点就不一样。 当然也可以说,啥人就爱关注啥点,像何瑾这样满肚子坏水儿的家伙,就用心留意这些能害人的小细节...... 就在唐伯虎发散思维的时候,何瑾的神色却开始奇怪起来,反问道:“为什么你觉得我有了证据,就要上书弹劾呢?” “难,难道不该这样吗?......” 唐伯虎实在搞不懂何瑾那神奇的脑回路,明明顺理成章的事,在他这里好像就不正常了一样:“不是大人亲口说,要弄死那个姚文元的吗?” “没错啊......”先回应了这句,何瑾仍旧一副不解的样子:“可你为何觉得单凭这些证据,就能弄死那个姚文元?” “更不要说,李老爷子把证据交给我们,就是出于一片信任,你怎么忍心把人家也搭进去?” “这?......”唐伯虎就无法不吐槽了:什么叫人家李老爷子是出于一片信任,才把证据交出来的,分明是你威逼强迫的好不? 但一想起李老爷子的顾忌,唐伯虎顿时又傻眼了:“这,这没证据的没证据,有了证据的也不能用......如此一来,大人岂非不能取得金船主的信任,勠力同心围剿海寇,然后开海贸易了?” 听唐伯虎这番逻辑,何瑾神情顿时更奇怪了:“什么跟什么都乱七八糟的,谁告诉你要取得金樱姬的信任,才能勠力同心围剿海寇?” “我想弄死姚文元,只是因为这狗贼动了不该动的钱,顺带着补偿一下金樱姬而已。至于剿寇一事,金樱姬现在人都被我扣着,手下那里也传话了,不管她信任不信任,剿寇是一定会剿的。” 说到这里,何瑾就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主导权啊,主导权!......现在主导权在我们手上,你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了?” “嗯?......”被这么一提醒,唐伯虎也反应过来了:是啊,事情好像就是这样的。 最多,就是何瑾想借用金樱姬的船队,和已开辟好的商路做些海上的生意。可倘若做不成的话,以何瑾的能力也能弄出来,只是费时费力些罢了。 “还有啊......剿灭海寇就是剿灭海寇,啥时候又跟开海有必要的联系了?” “嗯?......”这下唐伯虎更惊叹了,可反过来想想:这好像也对啊!......朝廷没决议开海之前,那些豪绅商户们不也冒着风险,一趟趟地出海走私?那个时候,海寇不是也挺猖獗的吗? 然后,唐伯虎就彻底晕菜了:“大,大人,这什么都跟什么没关系,那你此番到底又干了啥?......” “我吃饱了撑得慌,先挖点姚文元的黑料有备无患存着,行不?” 何瑾就摆摆手,一脸郁闷言道:“为啥做什么事,都要一板一眼地有目的呢,我就是在闹着玩儿......” 这时候,唐伯虎的脸就黑了,道:“大人,你觉着这话我能信吗?......如你这等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之人,若非肚子里已有了盘算,会颠颠儿地专门跑过来?” 何瑾这下神色就有些讪讪,干笑了两声道:“呵呵......不好意思哈,我还以为你是两个月前的那个唐伯虎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不好糊弄了。” 唐伯虎还能说什么? 只能一句话都不说,继续跟着何瑾乱转,看看他到底要如何玩转这开海、剿寇,以及弄死姚文元如此相互纠缠的大戏。 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何瑾似乎就真的在漫无目的地瞎转,在闹着玩儿。 不是去县衙里找海知县聊聊天,就是去市舶司那里跟高公公唠唠地,谈话的内容似乎也涉及开海和剿寇,但聊着聊着也跑偏......中间还去了一趟都司衙门,由张仑带着参观了新修建的三艘巨舰下海仪式。 三艘巨舰都有三丈那么高,各种火炮齐备,一船足以装载两千余兵士,比金樱姬那艘宝船一点也不遑多让。尤其跟那些普通海寇的渔船比起来,打仗都不用攻击的,只要用撞就可以了。 然后张仑喜气洋洋地跟何瑾介绍,三艘战舰的名字分别是混江龙、塞断江、撞倒山......何瑾就撇了撇嘴,道:“还不如叫惊破天,擎天柱和霸天虎呢......” 再之后,张仑一下就惊了,觉得这三个名字,非常符合宝船的威风和霸气,吵嚷着非要都司水师改名。 这些对于只喜风花雪夜的文人唐伯虎来说......特娘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重点根本不在名字上面,而是这些天,何瑾到底要干什么好不?忘了还要开海、要剿寇、要弄死姚文元了吗? 朝廷给你那么多的俸禄......呃,明朝官员俸禄是没多少,可至少也给你权力了吧。然后这些天你就吃吃喝喝、走走逛逛的,对得起一身冷艳高贵的绯色官袍吗? 尤其嘴上还说着什么海澄县的百姓都没活计了,快要饿死了云云,可这几天还不是什么事儿都没干! 狗官,佞臣!...... 唐某人真是瞎了眼,才以为他是一心一意为民的能臣,简直就是狗屁! 此时,面对着眼前勾勾画画,写满无数可能计划纸张的唐伯虎,看起来好似已陷入了种走火入魔的状态,嘴里还念念有词、赌咒发誓的。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小月儿进来了:“唐解元,老爷要出去了,你不要跟着一起去呀?” “不去!他肯定又是要瞎逛了。我唐某人这次坚决不惯着他,被他吊着胃口耍了!......”唐伯虎闻言,立时不假思索地脱口咆哮道。 随后,似乎还觉得不解恨,又补充道:“什么多看多悟的,我信他个鬼,他那个糟小子可坏得很!” 小月儿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引得唐伯虎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当时就有些懵了:“哦哦......不去就不去嘛。那我这去跟老爷说一声,让他别等你一块儿去龙溪了。” “龙溪?......”一听这个,唐伯虎就纳闷儿了:“龙溪县不是漳州府的治所吗,大人去那里做什么?” “当然是去找知府大人了。” 小月儿就怪异地看了一眼唐伯虎,道:“老爷在福建,出了海澄县就只认识知府了,去龙溪县不找知府大人还能干啥?” “哦?......大人终于等不及,要龇出獠牙咬死那个姚文元了吗?”可谁料唐伯虎忽然就激动了起来,双眼开始放光。 说完这句话后,更兴奋地一把撕了眼前的那张纸,扔了毛笔就跑了出去:“大人,你等等属下啊!......” 小月儿就看着他那匆忙的身影,登时有些不明白了,嘀咕道:“这种情况,老爷就应该说真香了吧?......” “可是,为何一遇到这种出尔反尔的事儿,老爷就会说真香呢?......究竟哪里香了呢,月儿一直也搞不懂。” 第六八一章 什么混账东西! 到了龙溪县,顺顺利利便进了姚知府的签押房。 看到何瑾前来,姚知府显然很高兴,尤其看到何瑾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似乎就......更高兴了。 唐伯虎也猜不出姚文元高兴个啥,可随后见姚文元收敛了笑意,关切寒暄了一番后,唐伯虎便清楚了。 因为姚文元耐不住,很快便言道:“听闻何大人设计,擒住了海上贼寇金樱姬,不知此事可属实?” 姚文元与金樱姬之父有那番过节,此时金樱姬落入何瑾手中,姚知府看出了借刀杀人的机会,当然高兴不已。 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儿就瞟向了唐伯虎。 这时候唐伯虎还不知道啥意思,随后便听何瑾开口:“无妨,这人不过一刀笔小吏,而且这些时日也被本官调教好了,不会再开口乱说了。” 然后唐伯虎就郁闷了:原来,人家是嫌自己碍眼,耽误他们商量正事儿啊...... 姚文元这里听何瑾如此一说,也不再勉强,只是态度谨慎了许多:“何大人,那金樱姬作乱海上,还几番造谣生事,大人没听她胡言乱语吧?” “说了......”何瑾就点了点头,无所谓地道:“她说官逼民反,海上贼寇那么猖獗,都是姚大人给折腾出来的。” 姚文元当时脸色就变了,讪笑道:“那大人?......” “我当然是不相信的,要她拿出证据,她又根本拿不出。反正死到临头随意攀咬,都是这些贼寇的惯用伎俩,本官又岂会上当?” “大人所言极是,那些贼寇着实可恨!”姚文元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明显也没太放松,又追问一句:“那大人不知想如何处置?” “本想交给锦衣卫审理,再上报给陛下。可.....”说到这里,何瑾就叹了一口气,道:“可之前本官已上书陛下,言已劝降了那个金樱姬。” “偏偏海澄县又出了贼寇祸乱一事,我真是杀又杀不得,留也不好留......想着大人署理漳州府也有多年,应该会有个好法子,故而前来讨教。” 姚文元听后,不由仔细打量了一番何瑾,明显觉得今日之事太过蹊跷,便捻须试探道:“金樱姬不过海上一贼寇之首,大人口衔圣命前来主持开海一事,不说生死予夺,但处置这么一介贼首,应当不在话下......” “大人言之有理,若没有之前的那封奏疏,本官早就杀了那金樱姬,然后上书开海一事当从长计议。可问题是有了那封奏疏,本官便进退维谷......” “开海一事,从长计议?......” 姚文元一下听到重点,神色开始恍然起来:原来,此番这小子前来,是拿金樱姬一事为筹码,找自己来借力了。 开海这么一档子事,根据自己打探出的消息,满朝堂都是反对的。只有这小子年少轻狂,贪钱不要命,才打起了海上的主意。 到了海澄县后,又遇李老爷子为首的乡绅商贾怂恿,接着还跟金樱姬签了协议,便以为开海万无一失,可以扬名立万了。 可惜关键时刻,发生了贼寇抢掠港口货船一事。 朝廷那里可不会管,那股贼寇是不是金樱姬手下,只会觉得既然都劝降了,为何还会降而复叛? 这分明,就是何瑾对开海一事,太傻太天真嘛。 然后何瑾这里也看出,开海原来没那么简单容易的。时时都有可能天降横祸,搭进自己一辈子仕途。 所以,他便萌生了退意,想先缓缓再说...... 但又因为之前豪言壮语都放出去了,硬收回来无异于打脸,必须找个人代为开口试探。然后又从金樱姬那里闻听了以前的那点事,便觉得有运作的空间,所以前来看看能否换自己的一封奏疏...... 整体一捋下来,姚文元就觉得顺理成章,神清气爽。 当即,语气也随之轻松了许多,道:“何大人呢,开海一事从长计议也不是不可。只是你总得先表明下态度,让陛下知晓为何要这么做,本官才好上书进言嘛......” 何瑾脸色就更羞惭无奈起来,道:“此事的确是本官太过孟浪了,以为事情其实挺简单,结果操之过急......” 见这小子还不开窍儿,姚文元便有些不耐烦了,拉下脸道:“何大人,金樱姬这等海上贼寇,不服王化久矣。” “大人既然已用计擒下,一番审讯定下罪名诛之正名,于情于理皆说得过去。如此本官再上书解释一番,大人功过相抵,开海从长计议之事不就水到渠成?” 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小子,要想我帮着说话,先把那个金樱姬砍了! 可何瑾仿佛就是没有听懂,迟迟疑疑地开口道:“眼下还杀不得啊,万一杀了她后,那些海寇上岸报复,本官岂非更无话可说?......唯有先稳住了朝堂那边,我这里才好下手。” 姚文元眼神儿一眯,登时就觉得有点意思:小子行啊,心眼儿还是有的,能爬上这么高的位子,果然不是白给的。 只是你不见兔子不撒鹰,以为本官会白帮你? 你真以为一个金樱姬的谣言,本官就会......呃,好吧,反正只是上书替你说说话,便能换来自己安心,也是笔值当的买卖。 当下,姚文元便言道:“何大人顾忌的也对,既然开海一事想缓缓,本官上书陈词一番也无不可......只是,” 说到这里,他又将话题转回了金樱姬身上,道:“既然那女寇不宜交给锦衣卫,那交由府衙审理也说得过去......” 不见兔子不撒鹰吗?呵呵,你何瑾会,我姚文元难道就不会了吗? 谁知,何瑾根本不吃这一套! 只见他听了后,又是犹犹豫豫了一阵,才开口道:“还是不行,那女寇必须我看着才安心。万一朝廷那边儿转了风向,我总得有个转寰的余地......既然此事令姚大人为难了,那就算了吧。” 说着,他起身便要告辞。 姚文元却呆了:还没见过这样的!让你开个海办不成,可耍起这等小心眼儿,却一个顶俩是吧? 你走你走,你看我留......呃,还是留一下吧。 毕竟,上书一事你自己也能来,朝中应该也有奥援。多我这么一嘴,只是面上更好看些。可我一日不看到金樱姬死,心里实在煎熬。 你是不知道她躲在海上抓不住的时候,我做梦都想剿了她!现在总算有了机会,可不能一时赌气,就放过如此良机。 反正,你真不打算开海了,本官有的是时机...... 想到这里,姚文元就干笑了一下,道:“何大人请留步,既然大人心中已有谱儿了,那这个忙本官还是要帮的。” “如此,就多谢姚大人了!” 何瑾登时大喜过望,便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疏道:“那不妨大人就照着这封奏疏措辞,代为印证一番?” 姚文元疑惑接过,看到这就是何瑾打算上奏的表章。 上面言他在海澄如何如何呕心沥血,还甘冒奇险为开海扫平障碍,无奈海寇作乱不宁。他痛定思痛才明白欲开海疆,必先平海寇云云...... 反正中心思想就是不是下官不用心,实在是海寇太猖獗。陛下一定要相信我,再给臣一点时间...... 而让自己看这封奏疏的用意,当然就是两人先对对口风。暗示自己一定要把原因状况写清楚了,用心言明他想缓缓只是逼不得已,还是会继续为朝廷效力的...... 然后姚文元就再度呆了,彻底呆了:这什么混账东西?......成事的本事儿半分没看到,揣摩圣意、坑蒙拐骗的伎俩倒是一等一! 嗯,这本事儿,本官一定要多学学...... 第六八二章 竟然有些感动...... “大人,你费这么大的劲,就为了姚文元的一封奏疏?”走出府衙的时候,憋了一肚子疑问的唐伯虎,再也憋不住了。 满脑子的疑团非但没因此解开,反而更浓厚遮眼。他根本想不明白,何瑾这样做到底有何意义。 然而,这一次何瑾好似也没什么兴致,同唐伯虎仔细解释。 只是撩开马车悠悠斜看着蓝天,嘴角抹出一丝微笑:“唐寅兄,我期待的大时代,就要来临了啊......” 说完,便将怀中的那封奏疏随手一扔,丢到了路边的下水沟中。 ...... 几乎就是同一时刻,倭国九州岛以南二百海里的一处岛屿上,金樱姬的那些部下齐聚一堂,商议着他们的未来。 “主人身陷那个奸猾的明朝官员手中,我们为兑现效忠老主人的诺言,只能听从他的命令,去剿杀那些海寇!” 曾经那位去接过何瑾,一副管家摸样装扮的中年人,此时一身庄重的武士服,环顾着大堂言道:“武士的性命,就是跟承诺绑在一起的,永久不会分开。纵然牺牲了性命,亦不能让我们违背诺言!” 他这话落下,那些扶桑武士手下都慨然出列,恭敬地一躬身道:“嗨!” 但扶桑武士只是一小部分人,其中大堂上一位脸上留着大疤的汉人,对此却似乎不太赞同。 他扛着九环横刀,大咧咧地上前言道:“松本君,你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却没什么脑子。何瑾明显就是要我们同那些海寇自相残杀,让朝廷当捡了鸟和河蚌的渔夫......” “那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旁边一个文士装扮的人,就忍不住开口纠正道。 “哎,反正就是朝廷最后全捞了好处,大伙儿能领会意思就行!”刀疤脸瞥了一眼那文士,就讨厌他拆穿自己没文化一事。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随即又言道:“我们都发誓效忠老主人不假,可老主人当年一心想归顺朝廷,结果却吃了多少大亏?我们如今难道还要.....呃,重走以前的老车轱辘印?” “那叫重蹈覆辙......”文士又憋不住了,再度鄙夷地提醒道。 然后刀疤脸就炸了,举起九环横刀架在文士的脖子上:“酸秀才,你老他娘的拆老子台,是不是存心给老子作对!” 那文士刚才还文质彬彬,可一被刀架在脖子上,当时就怒吼起来:“刘疤脸,你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本秀才就是看不惯你这幅卖弄的德行。你他娘的赶紧把刀放下,否则休怪老子站松本君那一方!” 他这么一吵闹,整个大堂当时就炸了。堂中什么扶桑武士,前朝余孽,落第秀才,外加水师的逃兵,全都吵吵了起来。 没有了金樱姬的压制,这些人各有彼此的利益诉求,谁也都有自己的想法,自然就谁也不服谁。 松本君看到这一幕,当时就捂着额头,一脸痛苦地坐了下来。 毕竟这样的会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他在这股势力中很有威信,却也没有绝对实力,压制住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 然而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门口跑来了一位小喽啰,惊慌不安道:“不好了,海寇们杀过来了!” 吵嚷中的众人一听这个,当时就仿佛被点了穴。 然后刀疤脸还没反应过来,疑惑问道:“什么海寇杀过来了?......咱他娘的不也是海寇,哪个不开眼的,敢来这里找咱们的晦气!” 酸秀才也面色阴鸷起来,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言道:“哼,山中无老虎,猴子也敢称大王......那些个跳梁小丑,简直不知所谓!” 还是松本老成持重一些,喝令这些家伙闭嘴后,才向那小喽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为何要找我们的麻烦?” “是张海龙的那批人,说我们突袭了他们的老巢,烧了他们的货物粮草,才杀到这里找我们报仇的......” 松本君当时就怒了:自己这里的事情正焦头烂额,哪个不开眼的,还有闲心去烧杀抢掠了别人的老巢! 可快速问了一圈后,没有一个首领说是他们干的。 “松本君,你就别听刘海龙废话了,他就是看我们主人不在了,随便找个借口来找事的!”刀疤脸最先忍耐不住了,一挥刀叫道:“弟兄们随我来,先杀退了那个刘海龙,再商议如何营救金船主!” 酸秀才闻言,当时也跟了出去,道:“不错,兄弟阋墙却共御外辱,我是看不惯刀疤脸,可也轮不到那个刘海龙来瞎掺和!” 这两人一带头,剩下一众头领也都纷纷响应。 松本君看着空荡荡的大堂,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这刘海龙来的,未免也太是时候了......算了,他们都去了,我留在这里也不像话,先出去杀退了那刘海龙再说! 当下,他就喝令了一声,指挥手下的扶桑武士前去一同应敌。 可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反应了过来,略带兴奋地唤过那个小喽啰,道:“你去岸上给何大人送个口信,就说我们已遵照他的约定,开始剿杀那些海寇了!” 没错,别管刘海龙如何跑到这里来的,也别管如何就打了起来。反正打就是打了,完全符合何大人的要求! 然后这些人跟刘海龙展开厮杀的时候,何瑾已坐着马车赶回了海澄县。 可天色都快黑了,他也没回自己的府上,而是颠颠儿地又跑到了李老爷子的宅中。 值得一提的是,此番李府的门子一看到是何瑾,干脆都不关大门了,直接大门洞开道:“何大人,我家老爷子说了,以后您来我们就打开大门相迎,可别让手下又撞又翻墙了,他年纪大了,受不得那样的惊吓......” “安心了,这次不是惊吓,而是惊喜。”何瑾就神秘笑了下,然后问了句:“高公公到了没?” “嗯......”门子就有些诧异,然后道:“来了一炷香时候了。可什么话都没说,就阴冷地盯着我家老爷子看,快把我家老爷子吓着了.......” 何瑾就再没解释,熟门熟路地来到了,李宅待客议事的花厅。 一进去果然看到李老爷子战战兢兢地,面对着阴煞逼人的高凤不知所措。眯着眼的高凤看到何瑾进来,嘴角这才扯出一丝笑意,道:“何大人,你总算来了,再不来的话,奴婢可都要睡着了.......” 这时候的李老爷子,忍不住想要吐槽:睡觉你哪里不能去,非要在我家这样打盹? 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宫里的人,心理都有些那啥。看你在眼前打盹,跟看老虎打盹有啥区别?...... 吐槽完高凤,又抬眼幽怨地看向何瑾:算了,这位就不吐槽了。槽点实在太多,早已无力吐槽,只希望他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何瑾多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看到这情况,当时就不乐意了:“老爷子,瞧你这神色,是不想要那几艘货船了?” 李老爷子是真被何瑾折腾怕了,原本一点欣喜涌上心头,瞬间又被理智掐灭:无事献殷勤,必然有苦果等着自己吞,可不能那么傻了。 由此,老爷子郁郁地开口道:“货船上的的有些货,估计都发霉烂掉了。至于那船,老朽也不奢望能完璧归赵.......” “哦?......”看把人家老爷子都弄成了惊弓之鸟,何瑾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后,又言道:“那往后都不想贸易了?......这市舶司的票引,我都劳驾高公公送来了,老爷子都不想要了?” “嗯?......”老爷子这才变了神色,看向一旁的高凤。 高凤一挥手,身后自然有人将票引交给了李老爷子。 老爷子仔细查看一番,上面果然是他们船上货物的登记、勘验、以及需缴纳课税等信息,跟盐引一样天头地尾,还有市舶司的印签...... “何大人,高公公?......”陡然看到这个,李老爷子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有啥好奇怪的,市舶司之前不是发布告示开海了吗,县衙那里也同意了的。你的货船缴了课税后,自然可以贸易去了。还有以后的贸易,只要让市舶司勘验不是违禁品,统统可以出海贸易......” “嗯?......”李老爷子神色再度大变,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被这煞星坑多后,怎么他突然办点人事,自己竟还有些感动了呢? 第六八三章 是驴还是鱼? 可感动归感动,李老爷子还是不敢太过掉以轻心:“何大人如此大发善心,是不是有啥需老朽做的?” 何瑾就摇摇头,很正经地回道:“都是本官应做的,老爷子为何会有那种想法儿?说的我好像是什么挟私图报之人一样......” “大人可不是那样的人,一般都是直接明抢逼迫的......”老爷子顺嘴就回了一句,然后就反应过来,讪笑道:“老朽说笑了,说笑了......那个,这些票引不止李家的,其他那些商会的货物?” “哦,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就正大光明地贸易便成。” 何瑾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也不在意李老爷子的失言,道:“上次老爷子交上来的商会名单,市舶司那里都统计了。以后这商会也不用藏着掖着,堂堂正正地就行。” 说完,他又补充道:“不过,丑话也得说在前面。朝廷这次是格外开恩,只让你们缴清以前的偷逃的课税就行。可你们若不知足,还想着隐报瞒报、偷税漏税,那休怪衙门的大牢就等着关你们!” “是是是,大人尽管放心,我等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商贾。之前是迫于律法,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如今朝廷准许我们贸易,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又岂会做那等寒了朝廷美意之事?”李老爷子当即躬身言谢。 傻子都知道,大明的商税不过三十抽一,比起贸易的利润来不过九牛一毛。 而且有了正当的身份,想扩大产业规模就扩大,可比之前偷偷摸摸、提心吊胆走私强太多。商人们的确逐利而往,可舍本逐末的事,他们也不会傻到去做。 “嗯,最后剩下就是姚文元那里的事。”交代完开海贸易一事,何瑾就说到了这点,道:“你们若是觉得钱多烧手,尽管还给他送。” “可若是不想花那份冤枉钱了,就挺直了腰杆告诉他不给了。他若是来找麻烦,你们就往我身上推......” 这话李老爷子就有些拿不准,试探问道:“何大人是想说?.......” “没啥,就是我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最近准备动手要弄死他了。你们愿意帮这个忙就帮,不愿意帮,赔进去的钱随后被朝廷缴没了,别找我哭冤就行。” 经过一系列的交往,李老爷子如今可不敢,将何瑾当个普通的十七岁愣头青看待。听他此番说得如此直白,当即肃起神色道:“大人的教诲指点,老朽记下了。” “嗯,行了,那本官也该回去了......”何瑾听后就作势要走的样子。可话都说出口了,屁股却一点都没抬起来。 李老爷子也是真昏了头,毕竟一下接受这么多信息,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就说道:“老朽恭送何大人和高公公......” 随后看到何瑾拍了拍肚子的动作,忽然都想抽自己一嘴巴,赶紧改口道:“哦,不是,这天色已晚,大人和公公吃顿便饭再走也不迟。” 这顿饭,当然无比丰盛,客尽主欢。 临走的时候,何瑾的马车里还装了不少李老爷子送的礼品。亲自被老爷子送出大门后,老头儿还表示李家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 何瑾想想也是,事实证明,它关着也啥没用...... 然后这一路上,唐伯虎眉头都快拧成了‘川’字。怎么也搞不清楚,何瑾到底再整什么幺蛾子。 回到府上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便看到二厅的屏风后,转出一个人影,毫无征兆地躬身施礼道:“老大,事情已办成了。” 这时候,唐伯虎就吓得跟小姑娘一样蹦了起来。好不容易回过神儿,才记起那人好像是何瑾给他提过的,是他的手下叫.....王英。 “王,王百总......下次你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还有,点起灯后再说话,难道不行吗?”唐伯虎这叫个惊魂未定,嘴上不由抱怨道。 可王英却苦笑了一声,然后就好以整暇地看着唐伯虎点灯,眼神怪怪的。就在唐伯虎擦亮何家出产的火柴时,就听何瑾忽然说道:“别点灯!......” 声音急促还带着些恼怒,唐伯虎以为有什么情况,当时就熄了火小声问道:“大人,发生了何事?” 何瑾的声音也谨慎了许多,凑近唐伯虎解释道:“没情况,就是我不爱点灯。你不觉得如此漆黑幽静的氛围,再谈论着勾心斗角的阴谋,别有一番意境吗?” “那,那大人说话为何如此小声?......”唐伯虎这个气啊,恨不得捶何瑾一顿。可听何瑾那样谨慎解释,不由也先忍着没发作。 “我也不知道啊,听你先那么小声,我不自觉也就小声了......” “我,属下!......”唐伯虎这叫个欲哭无泪,道:“属下对大人的佩服,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大人,你,你高兴就好。” “是啊,我也觉得,做人作重要的呢,就是开心。”谁知何瑾还听不出讽刺一样,竟然赞同了一句。 顿时,唐伯虎再无话可说。 这下终于明白王英刚才,为啥那么奇怪地看自己了......然后,他就再也不想说一句话,只默默听着何瑾跟王英的对话。 “那边儿终于打起来了?”何瑾便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向王英问道。 黑暗中看不清人脸,只听着这悠悠的声音......唐伯虎忽然觉得:嘿,这样好像还真的,挺有感觉的...... “不错。”王英抱拳回复,道:“遵从老大的密令,我们将那些货船还到市舶司后,便领到了一批武备补给。” “随即探明刘海龙与金樱姬船队多有摩擦,便趁着夜色奇袭了刘海龙的老巢,并乔装成金樱姬的手下,成功挑拨刘海龙与金樱姬一伙儿火并起来。” 听了这个消息,唐伯虎不由一惊:果然,何瑾这里还是动手了......剿寇一事,的确跟取得金樱姬信任没什么关系,他只需动用些诡计,想做就能做成。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些天何瑾看似在漫无目的瞎逛,原来不经意就把这些给做了。可恨自己还全程跟着,竟都没用心发现...... “很好,开弓没有回头箭,打了一家后,就由不得他们不打了。”何瑾听后便点点头,道:“改日我就同仑儿一起去看看,最好搞个什么授勋仪式,让所有海寇都知道,他们已是朝廷的走狗爪牙了。” 说到这里,他还忍不住一笑,道:“他们不是想要金樱姬吗,那就顺便把金樱姬还给他们。反正海寇们跟他们决裂后,有金樱姬坐镇,他们才能更团结地同海寇死磕嘛......” 听到这里,唐伯虎不由替金樱姬痛惜起来:多可怜的一位女子啊,身负血海深仇,还被这么一个货给利用了。 软禁了没几天,几乎什么状况都不了解,回去后便发现海寇们已成了自己的敌人,想想就觉得冤死了...... “嗯,仑儿的水师训练得也差不多了,俞三哥也一直叫嚷着不打仗,闲得膀子难受。既然海面上已乱起来了,正好让朝廷水师浑水摸鱼,去闹上一闹。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去遛遛......” 说着,他似乎觉得这个用词不太准确,又托着下巴道:“不对,既然是在海上打,那应该说是鲨鱼还是金鱼,总得扔海里游游......” 背后的唐伯虎顿时再度哭笑不得:重点是驴还是鱼吗?...... 重点是,你一方面忽悠人家姚文元说不想开海了,背地里又如此甩开膀子大干的架势......你如此矛盾,到底是要闹哪样呀! 你的那些个计谋,我怎么都参不透...... 第六八四章 唐解元的一番分析 搞文学创作的人,不仅要有丰富而细腻的感性思维,同时还具有冷静的理性头脑。 否则,大家都有悲欢离合,同样感受七情六欲。凭啥人家就能在遣词拟赋之间,将情绪意境表达地那般深入人心? 毫无疑问,在明朝中叶,唐伯虎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不过,遇到何瑾后,他这位本该悲情痛苦一生的文学大家,命运轨迹就给带偏了。眼下的他,无疑放下了许多悲愁愤懑,开始用极大的热情来钻研......呃,阴谋诡计。 此时,他在屋中点燃了熏香,并且还提前舒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感觉身心已极为放松平静。 随即深吸一口气后,才一把撤下盖在屏风上的布,露出了那张巨大的,已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分析图。 只见那张图上,抬头写着‘开海’、‘剿寇’、‘弄死姚文元’三大命题。 在命题之下,还有各式各样的人名势力和事件。比如李老爷子那里,便注明了是漳州府豪绅势力代表,事件上清晰写着......被何瑾坑怕了。 同样的还有金樱姬、海澄、姚文元、张仑、余元赞、王英等等一系列人名势力,各色人名、势力和事件之间,又用来回穿插的线关联着。 然后屏风的最下方,唐伯虎甚至还画了一条时间线。将何瑾入海澄县之后的所作所为,顺序标注了出来...... 这架势,大有不分析出何瑾开海这盘大棋,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嗯......”站在这屏风面前,熏烟袅袅当中的唐伯虎提起笔,开始在上面勾勾画画:“前些时日,大人在月港搞了一番仪式。正式宣布金船主的势力,奉皇命剿杀作乱海寇,特赦为朝廷水师的编外部队。” “同时,朝廷的水师也已然下海出动了。而且在王英和金船主势力的配合下,大获全胜,一连捣毁了二十八处海寇藏身的岛屿。甚至还寻获到了刘瘸子的踪迹,看来剿灭刘瘸子那支穷凶极恶的海寇,也就在这几日......” 写完剿寇一事,唐伯虎停顿了片刻,又忍不住恶趣味地在金樱姬那里,继续写着言道:“大人原本想着将金船主送回去,可没想到金船主技高一筹,竟然要赖在何家不走了。” “也不知道是看透了何大人的诡计,还是把人家关久了,给关出感情来了......现在何家后院儿的那些夫人,也已发现这等苗头儿,天天不给何大人好脸色,哈,活该!” 可写完这一句,他脸色忽然就哀伤了起来,甚至还差点要哭出来:“我幸灾乐祸个屁啊......人家妻妾成群,还魅力无边吸引着那位妩媚刚烈的女海寇,自己这里却依旧孤家寡人。” “大人倒是说要介绍什么苏州名妓九娘与我结识,可那沈九娘回信柳夫人,说这个月行程已满,下个月才能来福建......难道,好事一定要多磨吗?” 絮絮叨叨说到这里,唐伯虎忽然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道:“专注,一定要专注!......如此杂念丛生,怎能堪破大人的一盘大棋?” 这时候,他就再度深吸了一口气,还念了一段佛家的静心咒。感觉心境又渐渐平和下来,可以重新挑战何瑾这盘大棋阴谋后,才又提起了笔。 “嗯......还有开海贸易一事,自从上次大人跟李老爷子谈过后,进展很是顺利。虽然海面上剿寇战役打得是天昏地暗,可那些逐利而往的商贾们,冒着性命风险也敢去贸易。如今不只是海澄县、漳州府,甚至整个福建的商贾全都涌了过来。” “沿海其他的商贾,也都雇佣了镖局护卫,大老远地赶到海澄前来出海贸易。海澄县的经济牙行,已多开办出了几十家,生意异常红火......” 写到这里,唐伯虎余光瞅到剿寇那个命题,又画了一条线,继续写着言道:“同时又因为开放了海禁,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下海为寇的百姓,也都想法设法回到岸上,开始做起了正经营生。” “正如大人所分析那样,开海犹如疏流。海患的根源一经疏通,寇掠的问题自然大为消解,可谓对症下药、除根治本。” 写完这些,唐伯虎忽然就福灵心至,有了感悟总结,当下泼墨快速写道:“如此看来,大人其实从始至终,便一直围绕着开海和剿寇一事筹谋盘算。” “先是示敌以弱,却于暗中全面部署。一步步诱使当地的豪绅大户和海寇们,掉入他的陷阱后,再翻脸无情,一招反杀扭转乾坤。” “如此彻底将主导权拿在自己手中后,便可将毫无底牌的豪绅大户和海寇们搓扁揉圆。让他们按照朝廷定下的规则,履行好开海的职责。” 写到这里,他忍不住拊掌而赞,道:“高啊,实在高明!......如此通盘无情狠辣,又稳准妥当,真是将阴谋诡计都玩出了彩来!” 可说到这里,又仔细看向屏风,开始来回踱步,还是觉得有所瑕疵:“不过,事情到了这里,还是有些纰漏的,远未到那等滴水不漏的地步。” “最早遇到大人的时候,他便说过想要开海,必须调衡捋顺当地大户、海寇还有官府三者之间的关系。现在豪绅大户、海寇两者的关系倒是弄清楚了,可官府那里......尤其那位姚文元,还在碍着事儿。” “对于金船主来说,姚文元跟她有着杀父之仇,如此矛盾不解除。金船主难以完全归心,海疆靖平也留下了隐患;同时,对于当地的豪绅大户而言,姚文元可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贪婪盯着海上贸易巨大的利润......” “尤其这地方官府上承皇命牧守一方,对开海一事,可谓有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重要作用。眼下大人还在中间糊弄着,可迟早有糊弄不过去的时候......” 说到这里,唐伯虎忽然又开悟了,斩钉截铁道:“没错,开海到这里,并非就大功告成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没有达成。” “也难怪,大人明确道出要弄死那个姚文元——这绝非只是姚文元收受了贿赂那么简单,而是大人也知道,只要那个姚文元一日不除,开海一事便只是看似行满了百步、实则才半九十......” 可踌躇满志地分析出这些,最终目光落到那个‘弄死姚文元’的命题上后,唐伯虎就觉得自己被何瑾当头来了一棒般,头疼欲裂,挫败无比:“可,可姚文元那里不是没证据,就是有了证据也不能用......” “大人之前倒是忽悠了姚文元一次,但就凭那次忽悠能有何用?......还不如让金船主手下的亡命之徒,找个机会暗杀了那个姚文元。” “光杀了他那个人,有个屁用!”谁知这时候,身后便传来了何瑾的声音。 上前看了一眼唐伯虎的分析图后,忍不住嘲弄道:“月儿跟我说,你这些天都快魔怔了,原来就是为这点破事儿啊.......可分析了这么一大堆,最后连杀人诛心都不懂?” “弄死姚文元,必须得用威慑的手段,将那些官府里的魑魅魍魉都震住,才能彻底协调好当地豪绅大户、海寇和官府的关系。否则,只是想弄死一个人,办法多了去了,我又何必费那个劲?”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让唐伯虎豁然开朗。 当下连何瑾发现了自己这个秘密,他都顾不得,激动又满怀希冀地问道:“大人,那你能告诉属下,到底暗中都费了什么劲,才能做到杀人诛心?” 这一刻,唐伯虎的眼神是炽烈的,心情是火热的! 这一刻,何瑾似乎也被感动了,眼中的瞳仁开始微微跳动,手也拍上了唐伯虎的肩膀......于是乎,唐伯虎就感觉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有戏! 可就在这一刻,何瑾的嘴角又勾起了一抹邪魅的弧度,轻启朱唇道:“呵呵,继续多看多悟哈......” “大人!......”一瞬间,唐伯虎感觉整个人都炸裂了,双目通红。然而下一刻,便看到何瑾冷笑着捏起了手指,道:“你想干嘛?” “我,属下......属下没事儿,大人你渴不渴,我倒杯茶给大人喝吧?” “不用,那个姚文元来了,我还得去糊弄一下。你来不来?不来的话,可就看不到大反转的关键剧情了喽。” 第六八五章 反转再反转? 这一次姚文元来访,明显跟上次何瑾主动找人家时不同。唐伯虎跟过来的时候,发现姚文元应该在花厅等一段时间了...... 不,应该说是很长一段时间。不仅姚文元的神色很不耐烦,而且抬手往茶盏了续水的时候,水壶里都没水了。 堂堂四品的知府如此被慢待,动怒当然是免不了的。 然后何瑾这里的神色,更是阴阳怪气。见状也不主动致歉,反而跟看到什么穷亲戚来借钱一样,嫌弃得很:“哎呀,姚大人远道而来,本官真是有失远迎......” 话明显就没走心,态度也极其敷衍。如此翻脸不认人,当真比青楼里提起裤子的恩客还无情。 姚文元显然也没想到何瑾会是这幅态度,却也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道:“何大人,本府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开海一事......” “哦?......”何瑾就眼皮子一抬,似乎没听懂他的话一样,道:“开海不是好好的吗?......各地的商贾都来了,市舶司那里忙得不行。还有海寇的问题,也开始着手解决了,那些乱臣贼子不知朝廷雷霆威势,上来被打得抱头鼠窜......” 姚文元就算再蠢,也听出何瑾的语气不对劲儿了,同样冷下了脸面,愠怒道:“何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那般低声下气地来求本府,本府念在你年少无知,才上书求情转寰了一番。今日却是这般作态,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何瑾就笑了笑,摊手道:“当然是奉陛下的旨意,好好办成开海一事呗。除此之外,本官还能做什么?” 说着,不待姚文元开口,又讥讽地言道:“难道要跟姚大人一样,表面上装得人畜无害,实际上早年就贪了人家金船主老爹万两银子,钻营运作一番后,又继续敲诈勒索那些商贾大户?” “何大人!......”一听此话,姚文元当时就变色了,拍案道:“你休要血口喷人,竟敢污蔑朝廷命官!这些事情,可都有证据?” “当然......”何瑾却雷打不动,反而静静啜了一口茶水,才在姚文元色厉内荏下,继续言道:“当然是没有的啦。” “姚大人不也就是仗着这点,才敢装得跟白莲花一样纯洁无辜嘛。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戳穿你的......” “你!......”一听没有证据,姚文元当时底气就足了起来。 可不待作势放下几句狠话,何瑾就又一摆手,道:“不过没证据,也不代表没干过那等事。金樱姬那里的确拿你没法子,可你多年来敲诈勒索那些商贾的事,证据却早就被那些商贾交上来了。” 这话落下,姚文元脸色再度一变,胆气随之弱了下来,脸色也有些发白。 可何瑾却一点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言道:“然而我为了开海的大局着想,倒是劝住了那些商贾,不想让他们去告你的状。” “所以,姚大人得了便宜也就别装了。大家是啥货色,彼此都清楚就行了.......对了,不知大人此番前来,究竟有何事?” 姚文元顿时感觉一噎,话堵在嗓子边儿都说不出来。 他此番前来,还能有什么事? 无非见到开海景象这般红火,就想多敲诈那些商贾一笔。 谁知还没将这个口风透露出去,李老爷子就趾高气扬地言道:“姚大人想多了,开海一事可是何大人奉皇命主持的,除却应缴的课税外,我等无需多出一文!若是不相信的话,尽可去找何大人对质......” 然后此番见到何瑾,发现他这里,果然一副要罩着那些商贾的模样。 这状况就一时让姚文元摸不清头脑,冷静下来后问道:“何大人,上次来找本府的时候,还说暂时不想开海了,要缓上一缓。可如今忽然改弦易张,莫非中间又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啊......你说那个呀,”何瑾闻言就一摆手,浑不在意地言道:“也没啥变故,就是这不形势转好了嘛。” “我就觉得上次那点小失误,估计也就随之过去了。反正开海一事,陛下和朝廷要的只是结果,过程什么的并不重要。” 这时候,姚文元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己被何瑾耍了,愤然起身道:“何大人!......你当真以为一时运气好,开海就能一直好下去?上次有本官代为转寰,万一再出了岔子,你可没地方哭去!” “姚大人,你是在威胁我吗?” 何瑾也冷下了脸,放下茶盏缓缓言道:“所以,作为交换,本官就要眼睁睁看着,你狮子大开口去敲诈勒索人家那些商户?” “虽然我也很爱钱,但至少知道要一文一文地去挣。可你滥用朝廷给的权势,鱼肉州府......” 说到这里,他就回头看了一眼唐伯虎,然后忽然笑了起来,道:“你这样做,真的很不要脸啊!” 听着何瑾如此评价姚文元,唐伯虎瞬间就想笑。 毕竟两位都是堂堂的朝廷命官,说话从来都是留有余地的。可如此犀利直白的评价,简直跟扇了姚文元一巴掌差不多。 然而,理智又告诉他,此时绝对不能笑出来。 然后,脸色不由一阵的抽抽儿,憋得很是辛苦的模样。 “好,好,好!......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让本府开了眼界。只希望,何大人能一直这般刚强自信下去!” 话已说到这份儿上,姚文元再也没留下来的必要,撂下这句狠话后,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何瑾当然不会起身相送,反而对唐伯虎吩咐道:“将他用过的那个杯子扔了,看着都觉得晦气!” 刚走到门槛儿的姚文元听了这话,气得‘哎呦’一个趔趄,差点没栽过去。好不容易站稳身形后,面色扭曲地指着何瑾,道:“你,你.....你给本府等着!” 何瑾就连眼皮子都没抬,直接无视他从后门走了出去。 如此一系列无形暴击,真是将姚文元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再也没有一府大员的威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走出了府门。 唐伯虎就彻底看不懂了,疑惑道:“大人,就只这么一个反转?” “啊......”何瑾就点头,道:“当然就是我打他脸的一个反转喽,难道你还想再有一个反转,让他反过来打我脸?” “当然还要再有一个反转.....不对,也不是那样。” 什么反转再反转的,脑子都有些乱......唐伯虎简直被气懵了,努力捋顺思路道:“大人,那可是一府的府台,权柄比一个知县大得多!” “当初开海时,海大人一介知县都能拦住你,如此一位知府,帮你成事或许不行,可想要坏事却实在太容易了!” 说到这里,思路才清楚了起来,继续道:“大人若再没个反转,彻底将这个姚文元弄死,那轮到他反转时,大人又该怎么办?” “哎呀,唐寅兄果然算无遗策。如此长远的一点,竟然也预料到了,本官真是自愧不如。”何瑾脸色顿时一阵慌张,看起来很是懊悔。 唐伯虎就更急了:“大人,属下这叫什么算无遗策,还不是都从你这里......嗯?”说到这里,他就怪异地看向何瑾,试探问道:“大人,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何瑾就贼兮兮地笑了,然后继续往卧房走去,只留下个高深莫测的背影,外加魔音般的笑声:“你说呢,唐解元?......啊哈哈......” “要我说的话,就好想打死你啊!......” 第六八六章 这该死的魅力 又是几日过去,开海一事好似风平浪静。 不,应该说是......更加蒸蒸日上了。 如今月港的繁华,简直到让人惊叹的地步。港口的每个人都脚步匆匆,忙碌着手上的活计,脸上虽然流着汗水,但同时也绽放着笑颜。 另外的一件事,便是刘瘸子那支海寇,终于被朝廷水师剿灭了。 严格来说,刘瘸子也不是被剿灭的。而是被手下人割了脑袋,送到朝廷水师那里投诚了。 据张仑传回来的消息,开海大势所趋之下,断了很多海寇的根基。外加朝廷水师联合金樱姬的船队主动出击,导致海上那些贼寇的生存空间,渐渐被蚕食。 刘瘸子虽然依旧藏得很稳,手下的人却不干了。 不能上岸劫掠之后,最先饿肚子的当然不会是他刘瘸子,而是那些底层的打手。再加上外部环境的影响,人心思变,刘瘸子内部集团愈加紊乱。随即一次小的争斗,演变成了一场大的内讧...... 然后内讧的结果,就是刘瘸子就被割了脑袋——剧情虽然有些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 此时看着那颗被硝制的脑袋,金樱姬面色很平静。 但何瑾看得出,她不是心境平和的那种平静,而是多年的夙愿一朝达成,都不知如何表达感情的震惊空白。 或许她想纵身大笑,庆贺血海深仇终于得报;也或许她想放声大哭,为自己双亲的枉死发泄一番。 可最终......身躯微微颤抖的她,还是放声大哭了起来。 然后何瑾见状,脸色就不由庆幸了一丝:因为拎着脑袋过来的时候,他提前在耳朵里塞了些棉花。 再坚强的女人,遇到这种事,总是会放声大哭的。 虽然他也觉得这很正常,但终究无法感同身受。毕竟......又不是刘瘸子杀了他的爹娘。他能做的,就是静静陪着金樱姬,等待她慢慢恢复平静。 好在金樱姬也不是寻常的女子,发泄一番后便收敛了悲色,随即肃然对何瑾郑重一拜,道:“大人替小女子报了这血海深仇,小女子铭感五内,没齿难忘。日后若有用得着小女子的地方,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目前没啥事儿,就是不知金船主以后,可有什么打算?”何瑾就借着挠痒的假动作,掏出了耳中的棉花。等了大半天,一直就在等问这句话的机会。 “小女子......”金樱姬这也才回归了现实,神色不免悲悯起来:多年以来,支持她活下来的信念,就是报这血海深仇。可眼下大仇得报,虽然感到极大的释然,可同时心里也空落落的。 更可恶的是,转念一想,自己的船队都被眼前的家伙拐走了。没了这张底牌,她也不清楚自己该干什么...... 看到金樱姬神色踌躇,何瑾就意料之中地笑了下,道:“金船主大仇得报,恐怕还一时无暇顾及这些。” “不过我要说的是,可别以为我就抢了你的船队。你手下的那些人,到现在还是只认你不鸟我,偌大的船队还需金船主前去掌舵......” “即便如此,小女子也无心......”情绪复杂的金樱姬,此时真的不太想谈这些。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人静静,待心情彻底平复下来后,再作打算。 可何瑾这个臭不要脸的也不主动离去,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并且,这个臭不要脸的似乎就是要在人家心情空虚的时候,趁虚而入:“哎呀,金船主,做人要未雨绸缪嘛。” “若依我来看,眼下大仇得报,海上贸易形势又那般良好,正是金船主大展鸿途的好时机啊!” “你看金船主这里有庞大的船队、有优秀的水手,还有开辟好的商路。而我这里呢,有物美价廉的物资,还有朝廷的背书......两方简直就是天作之合,这要是不开展一番合作,老天都有些看不过眼呐。” 金樱姬闻言,就缓缓抬头看了一眼何瑾,眼中似乎有一抹莫名的情愫,轻声道:“天作之合?......何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咱们就该趁着这大好时机,展开一场合作贸易。你出人出力,我出钱出货,挣了钱五五分账。” “到时候随着生意越做越大,我也可以继续向朝廷讨要优惠政策,咱们甚至可以边贸易,边继续组建舰队。非但要把大明的物资贩卖出去,更可以将海外的珠宝、香料、象牙、白银都输送回来......” 何瑾很快开始滔滔不绝,将大航海时期的殖民贸易规划说了出来。 当然,他的方式不会如西方那般野蛮残酷,但想将大明这个传统保守的陆上国,变成寻求海上霸权的海洋国野望,却一点都没减弱。 可惜,金樱姬明显对此不感兴趣,只是纠结着一点问道:“大人如此筹谋,原来一直就是想同小女子合作?” “嗯......虽然听你说的感觉有些怪。但事实上,就是这个样子。”何瑾就意犹未尽地戛然而止。然后面对这番话考虑一下,给出了如此答复。 金樱姬闻言,神色忽然就娇羞了起来,点下头柔声言道:“既然大人如此想做,又为小女子报了血海深仇,小女子自当无不允诺......” “好!金船主果然乃巾帼豪杰,不枉我苦心一场。” 梦寐以求的生意合作终于谈成,何瑾当即喜不自胜,又脱口而出道:“实不相瞒,这刘瘸子的人头只是第一份诚意。接下来还有姚文元那个家伙,我也是不会放过的......” “姚文元?”金樱姬却不知何瑾最近的筹划,只见何瑾对自己如此上心,面上的娇羞之色更加明显,声音也温柔了许多:“有劳大人实在费心了。” “可先父先考是死于刘瘸子之手......而那姚文元毕竟乃朝廷命官,小女子也知其中如何难办。” 沉浸在生意成功兴奋中的何瑾,却没意识到金樱姬的变化,大手一挥道:“正是因为难办,所以我才要去办!” “那个姚文元非但坑了你的父亲,对开海贸易来讲更是颗毒瘤。我自要苦心谋划,杀人诛心,方能让咱们的合作、乃至开海更加顺畅......” “那不知大人有何妙策?......假如有风险的话,还是不要......”这个时候,金樱姬都不敢抬头看何瑾了。 何瑾也就更嘚瑟,再度摆手道:“哎......小事一桩,准备工作我都部署好了,就等那个姚文元主动上钩。”说到这里,他就托起了下巴,自言自语道:“算算日子,这些天也该差不多了啊......” 话音刚落,就见唐伯虎奔了过来,急匆匆地言道:“大人,不好了,姚文元狗急跳墙了,他......” “他怎么了?”何瑾一听,激动地都站了起来。 “他以严查通倭的名义,带人封锁了月港,要扣下所有出海的货船!” “哦?......”何瑾这就笑了,无不揶揄地言道:“原来琢磨了这么长时间,最终还是选了海知县这办法呀,真是没什么创意。” “嗯......不过对他来说,或许觉得这样更稳妥些吧。毕竟海知县弄过一回,而且我还表现地那么狼狈。” “大人,你,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唐伯虎看着何瑾如此反应,皇上不急太监急:“属下就说过,事情一定会反转的,现在他已出招了,大人又该如何?” “我啊......”何瑾就一指自己,无不得意地言道:“我就给他反转再反转嘛。走着,闹了这么久,今日也该收场了。” “大人!......”金樱姬闻言忽然起身,可随即又欲言又止,只能简单叮嘱道:“大人务必要小心些。” “哦哦......”何瑾愣愣点头。 可走出去后,忽然便意识过来了,对着身后的唐伯虎言道:“唐寅兄,我是不是无意间,又让一个女人爱上了我?” 唐伯虎眼珠子一下就瞪圆了:你不是一直在勾搭人家吗?那骚情荡漾的模样,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好不? “可我没贪她的身子,一直在贪她的生意啊......哎,这一身该死的魅力,就是如此无穷,让人好生无奈。” 第六八七章 反转很仓促 招呼了下府中的亲卫,何瑾当即就赶向了月港。 此时月港已沸反盈天,比起当初海澄严查的时候,可躁动了太多。毕竟如今月港的规模,比起之前偷偷摸摸的走私,也大了不知多少。 海上入眼尽是满载货物的船只等着起锚,却被府衙的民壮呵斥着不许乱动,商贾们简直都急死了。 “朝廷都明令可以下海了,怎么还严查?” “哎,听说是东家们不给府台大人上供了,断了人家的财路,你说官府能不找事儿吗?”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披着朝廷的官袍,却干着海寇的事,简直不让我们老百姓有条活路!” “是呀,何大人费了多大的劲,才开了这海禁......有些人跟真真正正的好官儿比起来,简直......哎!” “快看,何大人来了,何大人来给我们做主了!......” 等何瑾赶到的时候,众人当时就跟看到救星一般,赶紧让开了一条路。 然后何瑾就看到,李老爷子和商会的一些乡绅,全都被枷了起来。二十多斤的枷板,压得七十岁的老爷子面色发紫,姚文元就在一旁睥睨凶横地看着。 待他走入姚文元的视线后,姚文元先露出了一丝狞笑,等待着何瑾先开口。 何瑾的脸色就很奇怪,既没有愤慨,也没有哀怜,只是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儿,看向姚文元道:“姚府尊,别的商贾你枷也就枷了,毕竟咱大明朝历来重农抑商,就这么个风气。可李老爷子一门两进士,儿子也都是朝廷命官,竟然也让你给枷了?” “哼,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枷号示众,让那些心存不良之辈知晓法网无情!”姚文元不屑地看了一眼何瑾,此番他就是要杀鸡儆猴,让这些商贾们知晓得罪了他,什么开海诏令、什么朝廷宣抚,统统就是狗屁! 不上供就想好好地做生意,世上哪有这般简单的好事儿? 何瑾闻言也不搭理姚文元,只是凑到了李老爷子身前,好心地问道:“老爷子,咱还能撑得住吗?” 李老爷子当时都想喷他:要不你来试试? “何大人,莫要打趣老朽了,还是快想个辄吧......老朽,老朽真是信了你的邪,才落得如此下场。” “哦,还能说话,还知道怼我,大概就没啥事儿。”何瑾却好似没听到李老爷子的话一样,点点头道:“那就多枷一会儿吧。等下,我让这个姚文元戴个四十斤的,老爷子觉得如何?” “何瑾!......”听到何瑾直呼自己的姓名,姚文元也彻底撕破脸了,怒色道:“本官前来严查通倭,搜检违禁货品,乃属分内之责。且为警示百姓,将这些逐利无耻的奸商枷号示众,又有何不可!” “反倒是你,来此不知所谓,同这些奸商勾勾搭搭的,本官怀疑你也参与了这通倭走私之事!” 何瑾就抬头看了看天色,似乎在等什么人来,没工夫搭理姚文元的样子。 这个时候,姚文元不由更怒,用眼色示意了一下身边人。 不一会儿,那些搜查货船的官兵就走了过来,举着两包麻袋装着的盐巴道:“大人,搜查到了私盐,这些人可能要向倭寇走私海盐!” 姚文元见状,当即开始借题发挥,喝道:“证据在此,尔等还有何话可说!来呀,将这些货船全都扣下,待搜查完之后再定罪!” 那些商贾就纷纷开始喊冤,一个个简直跟窦娥一样:“大人,两包盐巴,都不够一船人吃十天半个月的,这也算走私么?” “就算有一艘船走私,又跟我们有何关系,凭何要将所有的船都扣下?......” “府台大人开恩啊,小人真的是冤枉......” 看到如此蹩脚的戏码,何瑾就忍不住开口了:“你们都乱喊什么喊?......如此拙劣的戏码,就是瞎子都明白怎么回事,你们光喊冤有个屁用!” “我,我们?.......”众商贾就傻眼了:是,是呀,我们光喊冤没用。可问题是,不喊冤还能怎么办? “就不能跟本官一样,好好沉住气,等着锦衣卫抓了这贪得无厌的狗官吗?” 众商贾这下气啊,心里的感想跟李老爷子一样一样的:扛着二十多斤的枷,你来沉个气给我们看看! 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等会儿,锦衣卫要抓姚文元? 反应到这里,众商贾和百姓们一下都有些振奋,目光怪异地四处乱看,就等着锦衣卫的出现。 姚文元当然也有些慌,但四处瞟了一眼发现根本没锦衣卫的身影后,冷笑道:“简直胡言乱语!本官堂堂正正,奉公执法,锦衣卫凭何要抓本官?” “因为海知县上次严查海禁,是本官还未发布开海告示。可现在海禁都开了,你姚文元再来这么一出,就是在违背圣旨了......是不是日子太久了,姚大人便忘了圣旨上说,要府县全力配合开海一事了?” “你?......”姚文元闻言一凛。 他当然也听得出,这其实不算什么理由,最多是一个借口。但何瑾透露出的意思,却很耐人寻味。 当初海澄这样做的时候,何瑾也可以搬出圣旨。可他偏偏没有,反倒这个时候,还找个托词将海澄摘了出去,就是在有意偏袒了。 其中的目的,当然是要精准地将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然后,自己这就算违背圣命了? 好像是的。 又好像不是...... 于是,姚文元也有些弄不清状况,心里发慌,面上却寒着问道:“何瑾,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跟你的意思一样喽,都不能明说,只要做出来就行了。”何瑾白了他一眼,然后示意他看向身后,笑着道:“喏,时机刚刚好,他们来了......” 姚文元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一队身穿飞鱼袍的锦衣卫,煞气腾腾地闯入了其中。 为首的李承祐见状,冷面下令道:“奉陛下手谕,缉拿罪臣姚文元!”说着,便扔出了一张驾贴,对着锦衣卫吩咐道:“拿下!” 这样的反转可谓仓促又迷糊,姚文元一时都反应不过来,来回挣扎道:“本官冤枉,本官奉公办案,为何要抓本官!” 可何瑾却不管这些,只是叮嘱了李承祐一句道:“给他戴个四十斤的大枷,我刚才都向李老爷子许诺了,不能言而无信。” 李老爷子这会儿也都没有反应过来,完全想不到事情会如此戏剧化。 不过听到何瑾这话后,他老人家的脸色当时就不好了,心中忍不住吐槽:戴个狗屁的四十斤大枷,赶紧将我们身上的枷去掉才是正事儿...... 然而,何瑾好像就忘了这事儿。 不,他是真的忘了。 因为这时候锦衣小校手上一紧,一把铜锁紧扣姚文元的脖子,喀嚓一声上了锁。铁链的下端是手铐,又飞快地铐住了他的双手,也咔嚓一声上了锁。 那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艺术感。 可这还没完,他们随后又给姚文元上了脚镣,那脚镣恶毒的地方就是,两只脚镣间的铁链相距不到五寸,还和手铐相连。这样被套住之人,只能细碎的挪步,就像女人走路一样,用意就是折辱于犯人。 然后,有了何瑾的吩咐,锦衣卫当然照办。又取了一块重重的大木枷,从两边枷住了姚文元的脖子和双手。 四十斤可是明朝的斤数,相当于何瑾那个时代五十市斤左右,另外镣铐也有二十来斤......姚文元一下被压弯了趾高气扬的腰,还只能挪着细碎步。 这样的情景,真是让百姓和商贾,感到了舒爽地打脸快感! “带走!”李承祐又是一声令下,锦衣旗校便把姚文元连推带搡,赶上了囚车。 直到这个时候,姚文元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输在了何瑾手上,在囚车上怒声高吼道:“何瑾,你这阴险无耻之贼陷害本官,本官是不会放过你的!” “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想不放过我?......”何瑾摆摆手,转身离去:“大白天就做梦了,真是想得美。” 然后的然后,李老爷子才终于反应过来,弱弱地喊道:“何大人,何大人你真走了啊,那我,我们该怎么办呀?......” 第六八八章 不同的角度 下巴杵着笤帚的小月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二厅。可爱的婴儿肥脸上,尽是迷惑不解的表情。 此时坐在躺椅上的何瑾,‘噗’的一下吐出颗蜜饯的核儿。那核儿在空中化出一道弧线,还未跌落在地,‘啪’的一下就被人拍在了掌中。 此时的唐伯虎完全不复名满天下大才子的傲气,一脸的谄媚活脱脱像个狗腿子,笑呵呵地向何瑾讨巧道:“大人你看,属下又接到了......” “嗯......”半眯着眼睛的何瑾,就张了张嘴。 然后唐伯虎当时会意,立即端起躺椅旁桌上的茶。何瑾啜饮了一口,还有些嫌弃地道:“有些凉了......” 唐伯虎又赶紧往茶盏了续了热水,还贴心地吹了吹,再度端给何瑾道:“大人,再试试?......” “不试了......”百无聊赖的何瑾睁开眼,就看到了院中的小月儿,笑道:“月儿,在扫呢,还是在偷懒呢?” “不是的,老爷......”月儿就拎着笤帚进来了。而此时的唐伯虎,已屁颠颠地替何瑾揉起了肩膀。 月儿就悠悠看了两人一眼,认真地言道:“月儿是想不通,唐解元以前多自傲的一个人啊,现在怎么比金元还金元?” 何瑾闻言当时就要笑出来,可随后就听月儿又道:“另外,老爷也是堂堂的四品朝廷大员了,为何还跟磁州衙门里的小吏一样,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不愧是聊天终结者外加尬场制造者,此言一出,何瑾和唐伯虎对视一眼,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人家月儿说的是实话。 这真实打击,才最为致命。 一时间,两人脸色讪讪,都觉得今天一上午的事,确实有些夸张了。 见两人有认错的表现,月儿才再度开口道:“唐解元如此殷勤,不就是想知道,老爷如何用计弄死了那个姚文元吗?如此简单的一件事,老爷为何不能好好跟唐解元解释一下呢?” 这话可真说到了唐伯虎的心坎儿上,他也一脸悲愤地望向何瑾,用疑惑的眼神控诉道:“是啊,为何就不能解释一下呢?” “月,月儿......”何瑾就感觉有些脸红,然后嗓子还有些干。慌忙喝了一口茶后,才找到了原因,羞愧地绞着手指头道:“月儿,你是知道的,老爷我......” “喜欢卖弄。用老爷的话说,就是要装逼。不装的话不会死,却浑身不舒服。”月儿就叹了口气,补充道。 一下子,何瑾更加无话可说了。 “那老爷现在还没过够瘾吗?”时机已然成熟,月儿就上前盯着何瑾的眼睛,仔细问了一句。 “差不多,差不多够了.......”何瑾愈加羞惭起来,回头望向唐伯虎道:“唐寅兄,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恳请大人指教!” 这一刻,唐伯虎嘴上对何瑾说着,眼睛却万分感动地看向了月儿。此时的月儿,在他心目中就是仙女,就是王母娘娘,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哦哦,好,好的......”见确实把人家唐伯虎折腾得够呛,何瑾也心生愧疚,组织语言道:“这个计策其实从我们的角度来看,确实挺仓促还一头雾水。但只要思路变一变,一下就觉得天地宽......” 说完,何瑾就一副希冀的表情看向唐伯虎,道:“唐寅兄天资聪颖,听懂了吗?” “属,属下懂个屁啊!......”唐伯虎直接欲哭无泪,难以理解何瑾的思维。 “哦哦......是不太容易懂,还没说出关键的一点。”何瑾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继续道:“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能用我们的角度去看,要用陛下的角度去看......这下,唐寅兄应该懂了吧?” “陛下的角度?......属,属下还是不懂!”唐伯虎知道何瑾的思维,好像跟他们不一样,却没想到会如此不一样。 这下何瑾也纠结了,又努力想了想,只能从头开始慢慢解释道:“唐寅兄,你想想看哈.....这姚文元之前就坑过金樱姬的老爹,那你说他往常向朝廷的上书,内容会是支持开海,还是反对开海呢?” 这个问题很简单,唐伯虎当时便脱口而出道:“当然是反对开海了,否则他又怎能会因诱捕金船主之父之功,一路得以升迁?” “不错。”何瑾就点点头,继续道:“后来咱不是来了海澄县,然后他要揣摩朝廷的意思,上书的内容又会是什么?” “这?.......”唐伯虎也渐渐进入了状态,开始有些明白了:“应当是含糊其辞吧。毕竟那个时候,他一方面拿捏不住朝廷的意思。” “另一方面呢,还想着开海后,能够进一步敲诈李老爷子等商贾。故而上书的内容应当是模棱两可当中,还略微倾向开海吧?” “不错!”此时何瑾就找到了节奏,赞叹地看了一眼唐伯虎,继续道:“随后我不是忽悠了他一番,然后他上书的内容忽然便改弦易张了,对吧?” “可那个时候,我、海知县还有都司衙门的上书,都言开海形势一片良好。你说陛下忽然看到他那别具一格论调的上书,会是个什么感觉?” “大人,稍等会儿......” 从这时开始,唐伯虎的思维就开始乱了,道:“大人那封奏疏属下也看了,同样是说不想开海,想要缓一缓......” “可我路上就给仍下水沟里了。真正发往京城的奏疏,内容完全不一样。”何瑾就提醒唐伯虎,道:“扔奏疏的时候,咱俩还在一个车上,你难道都忘了?” “哦......”唐伯虎顿时想起那个细节,继续按照何瑾的思路走,言道:“所以大人才说是忽悠了那个姚文元.......然后陛下看到他那封奏疏,必然觉得......嗯,觉得这知府未免有些墙头草,立场不太坚定?” “不不不......可不只是那样。” 何瑾见状就连连摆手,道:“唐寅兄可不要忘了,那个时候咱开海已步入了正轨。尤其我的上书,你知道上面都写了啥?” “啥?” “也没啥,就是将开海之后的各项数据,做了一个汇总,写给了陛下。然后得出结论,仅月港一地所贸金钱,岁无虑数十万,公私并赖......” “啊?......”这下唐伯虎张目结舌,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假如只是别人支持,姚文元这里反对的话,弘治皇帝最多觉得这个知府冥顽不灵。可何瑾将这等数据状况汇报上去时,姚文元却高唱反调,那简直就显得无脑、根本不体察实情且居心叵测了。 不错,对于开海一事态度向来含混就算了,偏偏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还叫嚣着反对,不让人生疑才怪。 “然,然后呢?......”越往深处想,唐伯虎越觉得这计策阴狠。 可最终还是感觉迷障重重,又疑惑道:“但即便陛下记住了这个知府,且对其有了恶感,也不至于下令让锦衣卫缉捕吧?” “缉捕当然是不会的,但派锦衣卫调查一番,却是必然的。毕竟,咱那位圣上做事就是认真,有了疑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听到这里,唐伯虎就觉得有些玄了:至于吗?......就这么个小小的疑点,对于日理万机的陛下来说,估计过眼就忘了,怎可能专门派锦衣卫暗中调查? 除非有人在他的身边,刻意提及暗示了一下,陛下才会...... 想到这里,他不由惊悚地看了一眼何瑾,察觉到了什么。而何瑾也悠悠回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嗯,有些事......看破就可以了,千万不能说破。 “好,好的......就算陛下暗中派锦衣卫开始调查。可事情不是又回到了那个难点?没证据的没证据,有证据的也不能直接拿出来.......” “不不不,唐寅兄你又错了。” 何瑾这时就翘起了食指,来回晃悠着言道:“陛下主动派人调查了,性质可就不一样了。有些东西该拿出来,就可以拿出来了,甚至就算没证据的,也可以故意透露出去。” 说到这里,何瑾面上不由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道:“政治可比真相残酷多了。政治场上输了就是输了,非得有证据才能弄死那个人吗?” “大人?......”这话一入耳,唐伯虎登时浑身惊颤,脸色都有些发白。微微向后退的时候,手忙脚乱,将案桌上的茶壶都打翻了...... 第六八九章 何瑾跌倒,厚照吃饱 闻听何瑾的一番解释,唐伯虎心中仿佛霎时掀起了千顷巨浪,由不得他不惊慌:政治,原来是如此残酷的斗争,杀人都不用见血。 虽然何瑾没有明说,但唐伯虎凭借聪慧的大脑,已完全领会了这场阴谋的全部。 可以想象一下,坐拥天下、手掌生死予夺大权的九五至尊,会如何厌恶那些同他玩弄心计的官员。 何瑾正是抓住了这一点,给了姚文元致命一击。 当帝皇想要了解一位臣子时,他的边边角角、祖宗八代必然会呈送到御案上。这个时候,证据什么的,真就不太重要了。 弘治皇帝只需知道,这个姚文元好诈勒索了那些商贾,坑害过想要投诚朝廷的海寇......反正一直利用开海的名头,将自己当天字号的傻子来耍! 然后,结果就注定了。 所以,此番审理姚文元一案的,是锦衣卫而不是都察院。也所以,后来漳州府的百姓们,看到告示上说姚文元是因为‘欺君’之罪,被判了斩监候和抄家。 至于漳州府衙里的其他人,自然也一个都逃不掉。另外还有被姚文元贿赂过的那些官员,也在被锦衣卫顺藤摸瓜,一路追查下去。 至此,不管清楚内情或不清楚的,都知道此事因开海一事而起。上至京城内官,下到府衙的胥吏,全都悚然自惊,切切实实看清楚了朝廷对开海的态度。 同时,他们还明白了一点:没事儿的话,千万别去得罪那个何瑾。否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可能不清楚...... 杀人诛心,杀鸡儆猴的效果,十分明显。 于是,年底何瑾回京述职的时候,便将海澄县开海的数据成果汇报了一番,同时又提议大明多增设几处开海口岸。 然后,大明外廷那里几乎没遇到什么阻力,顺利便通过了。 再然后,急吼吼从京城赶回的何瑾,就拉着沈秀儿跑回了自己的屋里。还贼兮兮地看了一眼院外后,才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门。 此时的沈秀儿已大腹便便,面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让何瑾越看越觉得可亲,急不可耐言道:“秀儿,咱俩也老夫老妻了,为夫此番拉着你要干啥,心中应当清楚吧?......嗯嗯,咱还是闲话少叙,快点开始吧。” 看他这般猴急的模样,沈秀儿当时就白了他一眼。可就是那一眼,妩媚又多情,何瑾觉得比起她青涩少女时,反而更有魅力了。 沈秀儿自然也感受到了何瑾的心理变化,神色不由又娇羞起来,轻声言道:“既然相公如此心急,那奴家自然无所不从......不过,话可得说在前头,相公一定不要当心些,莫要太过激动。” “哎呀,秀儿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了,相公自然是知道的......”何瑾更加不耐烦了,再度催促道:“快别吊相公胃口了,赶紧来吧!” 被话逼到角落的沈秀儿,就再无话可说。 随即,她便缓缓地......拿出了手中的账薄,慢慢掀开浏览着言道:“相公是九月份跟金樱姬达成的合作贸易,至如今三个月过后,我们何家......一共盈利了六十三万七千九百四十二两。” “除此之外,还有几批货款尚未结算汇总。另外还有二十余万的货物,正在贸易当中,按照往常翻上五倍的利润,这三个月来的实际盈利,应该在两百万两左右......” 沈秀儿悠悠说完,就习惯性地抬头,担忧地看了一眼何瑾。 然后她便发现,自己果然不是白担心。 此时的何瑾一脸怔然,两只眼珠都不会转了,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道:“三,才三个月......就挣了二百万两?” 大明朝这是憋了多久,才酝酿了一次大爆发? 何瑾承认自己生意做得是很大,可如此巨大的利润,还是让他忍不住张目结舌:要知道,整个大明朝的岁入,白银也就是不到两千万两...... 他三个月海贸的利润,直接就达到了大明朝岁入白银的十分之一。一年的海贸收入,就是大明朝白银岁入的四成! 并且,这还仅仅只是海贸收入,再算上边贸以及其他的产业收入......富甲一方这个词,早已不适合形容他的财力,富可敌国才勉强合适! 想到这里,何瑾就愣愣开口道:“秀,秀儿,那咱一年的所有收入?......”话刚说到这里,他自己就给吞了回去,道:“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可能会承受不住。” “哦......”沈秀儿闻言,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事实上,短短三年何家产业一直在爆炸式增长,她有时想一想,也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但又想想何瑾弄的那些产业,不是前所未有,就是抓住了时代的大好时机,坐着大风口狠蹭了一笔。如此就算想着不发财,根本都不可能。 可就是这个时候,何瑾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用一种很怪异的口气问道:“秀儿,你别告诉我具体的数据。能不能说一下.......呃,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哈,就是咱家哪天被抄了,咱家的钱会不会顶朝廷十年的岁入?” “相公!.......”这话题显然是让沈秀儿不爱听,甚至是不敢听的。 不过她大概觉得事情不会到那份儿上,就眼珠转了转想想,道:“若是所有的账面钱财都算上去,大概能顶朝廷五年的岁入吧。”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对,毕竟何家三个月的海贸收入,就能占朝廷岁入的四成。但实际上两人谈论的,一直只是白银上的收入。 如今整个大明朝还是农耕经济,所收的赋税还是粮、生丝、棉花、茶叶等这些实物,甚至包括什么水银、朱砂都可以充当赋税。只是在商品贸易和盐课方面,才会收取白银。 何家只拿白银收入来对比,自然显得很吓人。若朝廷将所有岁入都折合成银两,嗯......营救就没那么吓人了。 这样一想,何瑾不由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没达到后来著名那位的标准。 可不料,随后沈秀儿便继续言道:“不过若将何家所有的产业全算上,应该就能抵得上朝廷十年的岁入了......” 下一刻,何瑾就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嘎的一下抽抽儿,差点就过去了:没错,朝廷能将所有赋税全折合成银两,自己这里光算账面资金也不对。得把什么工厂啊、作坊了、店铺了、煤窑合股公司啥的,这些固定资产也算进去....... 所以,穿越三年多、将近四年的时间,自己就混到了和珅的地步? 然后,马上就弘治十七年了,再过一年弘治皇帝就该嗝儿屁......正好蹬腿儿之前把自己给弄死,市井的百姓就会乐呵呵地谈论‘何瑾跌倒,厚照吃饱’? 想到这里,他冷不丁感到脖子凉飕飕的,下意识地缩了脖子,认真向沈秀儿言道:“秀儿,以后的这几年,咱们一定要低调啊......另外这几年,我能不回京城就不回了。” 这话沈秀儿也听出了一些意味,不由点头认同道:“相公所言极是,树大招风,财帛动人心......整个大明朝堂,也唯有相公这么一位以商起家,还将生意做这么大的,小心些是一定要的。” 话刚说到这里,她面色就有些痛苦。随即又捂住了肚子,向何瑾求助道:“相,相公,奴家恐怕要生了......” “啊?......”何瑾算算日子,可不预产期就是这几天,当时也慌了:“哦哦,秀儿你放心,深呼吸深呼吸。” “放心,这事儿是我做的,我一定负责到底......也不是,我怎么个负责,我是该.....对了,稳婆,月儿快叫稳婆过来!” 第六九零章 比较有女人缘...... 官场上如何波谲云诡,何瑾凭借着两世为人的智慧,向来举重若轻,根本没怎么放在眼里。 可这一次面对沈秀儿临盆,他却真真正正地慌了。毕竟就算两世为人,这种事儿他也是头一遭。 另外古代女人生孩子,真的就是在过鬼门关。这时的医疗条件,一旦发生难产的状况,稳婆们根本束手无策。 虽然对此何瑾也提前做了准备,命人打造好了具有孕产革命意义的产钳,并提前跟稳婆介绍过用法。而且那位稳婆也很听得进去,且已用产钳救下三位孕妇的性命...... 然而,当此事轮到自己头上时,何瑾还是心里没着没落的,魔怔了一样在产房外来回乱转。 “四弟,三哥是过来人,这女人生孩子不用太担心的。这种事儿的呀,你越担心越可能糟心,反而索性放开了心,就发现生孩子跟母鸡下蛋一样......”俞元赞都有些看不过去了,上前安慰了何瑾一句。 只是这安慰的话嘛......反正何瑾看到朱秀英和那日暮的表情,明显很后悔没带上刀剑过来。 此时何府中已聚齐了不少人,张仑、李承祐这些自然都在。毕竟是何瑾第一次添丁进口,而且他们也清楚沈秀儿在何府的地位,都想在第一时间恭贺。 产房里沈秀儿的呼喊声越来越急促,何瑾的心就越发揪着。第一次,感觉自己那么无力,有些事真的要看老天给不给面子。 好在临盆前两个月,沈秀儿就开始在何瑾的监督下,开始活动锻炼,各种补品也吃了不少。半个时辰后,一声响亮的啼哭,瞬间让院子里的气氛便轰然发生了变化,一片喜气洋洋。 稳婆应该是给婴儿清洗了身子,又包裹了起来,才出门通知何瑾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为您生了位千金。” “闺女啊?......”俞元赞当时就不满意地叹息了一声,随后才意识过来,改口道:“闺女也好,闺女是爹的小棉袄。何况四弟年纪还轻,妻妾也多,改日再战江湖......” 何瑾这会儿脑子还是空白的,根本就没清俞元赞都说了些什么,反正就是狂喜的情绪,冲击着胸膛,让他只会咧着嘴傻笑。同时还有些说不出想哭的感觉,因为从此之后,他在这个时代又多了一位亲人。 直到众人全都上前道贺,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到了产房中。 众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想看看婴儿是个什么模样,唯有何瑾上前握住了脸色苍白的沈秀儿手,略带哽咽地说道:“秀儿,辛苦你了......” 简单的一握和简单的一句话,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何瑾第一时间关注自己,这让沈秀儿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虚弱地道:“相公,奴家不争气,没生个儿子。” “闺女才好,闺女也是何家的人。以后跟她娘一样执掌商业,谁敢说咱何家的闺女不如男子?” 听何瑾不假思索就说出这话,沈秀儿就知道这是真心的。 早些她其实就问过何瑾这些,出自女人的敏锐,她发现何瑾就是跟这个时代的人不太一样,对生男生女并不如何看重。 如释重负下,她才笑了下,开口言道:“让奴家看看,她长什么样儿......” “这还用说,继承了我俩如此优良的基因,肯定貌美不凡,倾城绝世......”何瑾就从老娘手里接过女儿,可刚说完这话,脸色就有些不自然。 毕竟,新生儿都一个模样,皮肤不是深红就是紫红色,而且还皱皱的。得等一两月后,才会变得粉雕玉琢,惹人喜爱。 然后他这真实的窘态,自然又逗得沈秀儿一笑,亲昵地亲了下女儿后,对何瑾言道:“相公还是先出去吧,奴家这会儿是不能多笑的......” 何瑾闻言,也就逗弄了下女儿,看着她发出嗯啊无意义的声音后就要睡去,就关切沈秀儿多多休息,轻手轻脚地走出了产房。 一出去后,他整个人就不一样了,当即对着满院的宾客宣布道:“我当爹了!女儿何云落满月的时候,还请诸位务必前来赏光!” 孩子的名字,早在未出生前,他就已取好了。女孩的话,自然就是何云落,寓意云落何家,高洁幽雅又一目了然。 男孩的话,取名就是何瑜。因为瑾和瑜都是美玉的意思,兆头听起来很好。 只是按说这样取名是犯忌讳的,按照传统来说,子辈的名字不能跟父辈长辈一样或相似。另外就是爹和儿子都自诩美玉,也......有些小不要脸。 然而,何瑾就是那种不看重传统、更不要脸之人。如此父子双雄的名字没用上,他这会儿就觉得有些可惜了。 不过也没关系,柳清霜的预产期同样是这几天。何瑾期待着那个时候,能够一尝夙愿。 接下来的日子,他的心思便全都放在了家里。 如他这样的高官大户人家,孩子一般是交给奶妈照顾的。但何瑾就非要亲自来,换个尿布,喂个水都喜滋滋的。 每天看起来也不那么轻浮了,经常轻手轻脚抱着孩子在地上转悠,说些孩子听不懂,其他人也听不太懂的话。 除此之外,不是要惦记着在院子里种一棵香樟树,就是吩咐着下人在门口挂上大红灯笼。反正那烧包的劲儿,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了子嗣。 真的,那股宠溺的劲头儿,让后院儿的女眷见了,都忍不住生出几分醋意......包括何云落的亲娘,沈秀儿。 “相公,陛下不是已准许你多开几处海岸港口,为何这些时日,从来不见你忙政务?”又看到逗弄孩子的何瑾,幼稚的表情让沈秀儿莫名烦躁,开口问到了这个话题。 “世间之事,向来都是开头难。我在月港这里已打好了样板,其他那些港口依葫芦画瓢就行,等哪里出了问题,再去解决不迟。”何瑾头也没抬,随口便回了一句。 半个月时间,女儿云落一天一个样,越发漂亮好看,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然后,沈秀儿就烦躁地将被子蒙住了头,再想想生了女儿何瑾还要办满月酒,她就更心烦了:生孩子前还说以后要低调,可有了云落后,就跟着魔了一样非要大操大办,打脸是来得真快...... 真想看看柳妹妹身来了孩子后,相公又会是个什么样。 就在她刚想到这的时候,月儿跑了进来:“老爷,柳夫人要生了!” 一下子,沈秀儿就仔细盯向了何瑾,看着他会作何反应。然后出乎她意料的是,何瑾这个大猪蹄子,竟然下意识选择抱着云落去看柳清霜...... 气得她当时就惊了,怒喝道:“回来!......落落还未满月,又是寒冬腊月的时节,你抱着她出去干什么!” 嘴上埋怨闺女,可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真不心疼? 何瑾自然讪讪一笑,亲了云落一口才跑去看柳清霜,弄得沈秀儿是哭笑不得,根本不知说何瑾什么才好。 这一次,沈秀儿在房中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看到何瑾回来。 有月儿来回跑路传递消息,她知道柳清霜生产不太顺利,好在提前弄出来的产钳,保住了母女平安。 没错,这次柳清霜生的,也是个女儿。 沈秀儿又不知该怎么说,好像何瑾就是跟异性有缘。身边的女人不少,头两个孩子也都是闺女...... 不过,只要何瑾不介意,她觉得也挺好。 然而,这一次何瑾进来时,面色竟然很平静。虽然还是有掩不住的喜气,但那丝隐藏再深的阴沉,还是瞒不住沈秀儿的。 “朝廷那里还圣旨了,要我即刻赶往京城......”不待沈秀儿开口询问,何瑾便主动言道:“而且,丘聚还打死不敢说是何缘由。” 第六九一章 虚惊一场? 突如其来的传唤,让女儿的满月酒被耽搁了。丘聚也没想到自己来的如此不是时候,自然不敢如何催促。 不过,毕竟陛下的口谕是让何瑾即刻归京,他就是再不愿意,也得豁出面皮去催。可府中找到了半天后,发现仆人都没看到何瑾去了哪里。 一下子,丘聚站在嘈杂的院子中,忽然就有些慌:听到旨意时,何大人表现就有些不自然,这时候该不会跑了吧? 换成别人,丘聚是不会这样想的。 可换在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何瑾身上,他愣了片刻,随即就惊了:“都愣着干什么,四下去找!找不到何大人,咱们回去都要掉脑袋!” 于是,原本热闹的院儿里,一下变得......更嘈杂混乱了。 好在混乱没持续多长时间,手下的小宦官就传来了消息,找到何瑾了。 然后丘聚被带着走到伙房后厨那里时,上来就拉着何瑾要哭的样子:“何大人呀,你这是要干什么,都快吓死奴婢了.......” 然而,何瑾的反应,就比丘聚还不正常。 他两眼蔫呆呆地看着鲁霸,提着杀猪刀料理一头生猪,看得似乎有些魔怔和悲哀。听到丘聚的叫唤后,还叹了一口气才说道:“丘公公,你觉得我现在像不像,鲁霸手下的那头肥猪?” 这话让丘聚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牵强地扯了嘴,讪笑道:“何,何大人真是会说笑......” “呵呵,万一这不是玩笑呢?”这个时候,何瑾似乎已正常起来,苦笑一声后转移了话题,悲怆摆手道:“都收拾妥当了吧,咱该上路了。” “好,好的......”丘聚不由擦了擦冷汗,此情此景的谈话,真让人感觉阴恻恻的。 尤其两人刚迈步,鲁霸那里就手起刀落,剁掉了那口猪的猪头...... ...... 回京的路上,倒是再没什么风波。何瑾就一直呆在马车里,也没哭没闹......呃,这样形容是有些怪。 不过,丘聚感觉何瑾的心里,大概就是想哭想闹的。所以一路上他万分小心,生怕半路上何瑾逃了...... 好不容易赶回了京城,大年都过去了。 皇家这里也完成了祭天敬祖、宴请百官的活动,不过城中仍旧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到了京城后,何瑾的眉头就又深蹙了起来:自己这位便宜姐夫回来,朱厚照那个爱凑热闹的竟然没还迎接......又是一个不怎么吉祥的预兆。 好在丘聚要回宫复命,他应该明日才会去见弘治皇帝。于是当天夜里,他戴了一顶厚厚的貂皮毡帽,压住了面容就走上了积雪未消的路上。 大过年的时节,京城当然不会有宵禁。通宵达旦的热闹,也让他顺顺利利地来到了......英国公府。 看到英国公的时候,何瑾果然发现张懋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于是坐下后笑了一下,道:“伯父,若是有难言之隐,小侄不妨这就离去,权当没有来过?” 张懋面色顿时有些欣喜,道:“还可以这样?” 这个反应,就让何瑾有些拿不准了,愣道:“伯父?......小侄大难当前,你我两家不说同气连枝,至少生意是绑在一块儿的。小侄若有个三长两短,伯父恐怕也要有断臂之痛吧?” 然后,张懋的神色就疑惑了,蹙起浓重的眉毛道:“事情的确不小,不过对于你小子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为何听你说来,仿佛是塌天之祸一样?” 何瑾就有些不耐烦了:“伯父一见到小侄,就神色为难,难道事情还会小?” “老夫是没想到,大过年的你上来就来我家蹭饭,珍藏的几坛好酒恐怕要留不到明年了......果然当初蹭你的,终究要还回来。” “我!......”何瑾满心的憋闷,一路上的担心受怕就全爆发了出来,拍案大喝道:“在伯父的心中,小侄难道就是个饭桶不成,只会惦记伯父的一顿饭?” “那老夫就不用招待了?” “不行!”何瑾就更怒了,气急败坏道:“不仅要招待,还要用最高的规格,伯父要弥补我的精神损失!” 张懋这下无话可说,可那嫌弃的眼神儿,分明在反问:还说你不是饭桶,不惦记我家的饭? 于是,两柱香时间后,何瑾举着一直羊腿吃得满嘴流油。 然后在张懋心疼的眼神下,又狠狠灌了一口甘冽的美酒后,才开口问道:“陛下如此急切召我回来,就是因为山东那边又地震了?” 何瑾回忆了一番,记起弘治十七年的时候,的确有这么一档子事。 还是大学士李东阳去曲阜祭孔后,给弘治皇帝发了一封言辞悲切的奏疏。言山东非但发生了地震,且三年来未见一丝雨水,沿途亢旱、流亡载道,朝廷必然要防患于未然...... 只是此事......不是说何瑾不痛心,只是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 “并非只是如此......”张懋也跟着喝了一口,明显抱着美酒不能全被何瑾糟蹋了的心思,才继续言道:“还有去年江浙的大风潮,你该有印象吧?......年底救灾任务总算达成了,可灾后抚恤一事,却还没个头绪。” “另外,边关那里好像也不稳。鞑靼达延汗眼见塞外部落,皆被大明商业沾染笼络,再度聚盟,意欲挥军南下......” “我老老丈人他疯了?” 听到这个消息,何瑾就有些吃惊,道:“去年我还听张彩汇报,大明的生意早已流通鞑靼各部,老老丈人这么胡来,是要自取灭亡不成?” “不是,他挥军打出的旗号,就是要铲除你这奸佞!”说起这个,张懋忍不住笑了,道:“忘了当初你制定的分销等级策略?......鞑靼各部可是最晚同大明贸易的,所以不但要忍受咱大明的不平等贸易条件,还要被你丈人组起的商业同盟剥削。” 这下,何瑾就明白了:哦,原来是赔本买卖做多了,终于反过劲儿了。只是那些蒙古汉子玩不转生意就要打要杀,真的......好干脆暴力。 然后又听张懋说了些让人头疼的国事,何瑾都觉得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就放下心来了:哎呀,弄得如此神神秘秘,还以为弘治大叔要搞‘何瑾跌倒、厚照吃饱’这卸磨杀驴的戏码呢。 果然,大明朝还是比后面那一任强多了。尤其历史上留下美名的弘治皇帝,也不是那种过河拆桥之人。 之所以不让丘聚告诉自己是何事,应该是因为事情太多了,一时也说不清的缘故。 虚惊一场,完全虚惊一场。 只是......这么多的国事,没一件是跟自己有关的。急急忙忙地将自己喊回来商议,是不是有些...... 何瑾不知如何形容这感觉,反正就是觉得不对劲。然后,就问了一下张懋,道:“伯父,为何偏偏是我?” 张懋闻言,当时牛眼一瞪,道:“你小子真是身在局中不自知,这么多的国事,说到底还是离不开钱。可整个大明朝堂,论搞钱的本事儿,谁还有你厉害?” 一听这个,何瑾登时就高兴了:“哎呀伯父,这事儿要低调低......”可话刚说到这里,他那张笑呵呵的脸,忽然就凝固了。 因为这一瞬,他终于明白弘治皇帝为何要将自己召回来,且还不说理由了。 第六九二章 人类本质是真香...... 还是那恢宏壮丽的乾清宫......旁边的暖阁,何瑾落寞地站在门口,环望着偌大威严的皇城,以及层层叠叠却代表着等级森严的楼阁,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仿佛自己离开京城后,就如脱了鸟笼的鸟儿,心情说不出的愉悦。可一回到这牢笼,止不住就开始浑身难受。 在福建的日子里,他可不用惦记什么早朝,什么国事的。没事儿逗弄着孩子,快快乐乐混日子就好。假如海外那里传来新的消息,也开启海贼王的模式,天地广阔任男儿遨游,是何等的畅快? 乱七八糟想着这些,丘聚却已来到了身旁,扯着嗓子喊道:“传商部宣抚何瑾觐见!......” 这一尖细的嗓门,登时吓了何瑾一哆嗦。喊完之后,丘聚又小声地向何瑾言道:“何大人,陛下让你进去。” 何瑾就郁闷地看了丘聚一眼,心道:你刚才那一嗓子,难道我还没听见? 不过他也明白,这就是规矩。高声唱喏是为了彰显皇威和圣眷,下面柔声细语的一句,才算是两人之间的谈话。 以前,他尚且还能忍受,可现在如此一个细节,都觉得有些荒谬。 进了暖阁后,照例又是跪拜。 而且又因过年的缘故,行礼自然要行大礼,需要五拜三叩......机械作着这些动作时,何瑾脑子就在想,是谁弄出了这么一套仪式和规矩? 好像是秦朝一统天下后,嬴政觉得自己功盖三皇五帝,开始膨胀了。不过秦朝尊崇的是法家,礼仪似乎并不如何繁琐。 到了汉代后,刘邦那个老流氓当了皇帝,整天看着那些沛县的老兄弟上朝坐没个坐相,说话也粗鄙喧嚷,还是将自己当刘三儿看,心中大为不快。儒家的那位叔孙通就揣摩上意,说遵照周礼弄出了君臣之礼。 接下来又因为历朝历代帝皇喜欢,屈服权力的臣子极力拍马逢迎,规矩也就变得越来越严厉,甚至还上升到了‘大不敬’要砍头的地步...... 想完这些,叩拜礼也做完了。 何瑾就抬起头,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言道:“微臣何瑾叩见陛下,吾皇万岁,大明国运昌隆。” 弘治皇帝气色看起来还不错,不过神情就有些怪异。 毕竟习惯了何瑾的大拍马屁、废话连篇,可这次如此简短,他一时有些没适应过来:“润德,将近一年未见,你好像沉稳了不少。” 何瑾闻言,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他也承认,以前假痴不癫的日子,确实挺有意思的。毕竟自己......就是那么个货色嘛。 可现在心中块垒难消,实在高兴不起来,就掠过话题问道:“不知陛下此番召微臣回京,可有什么要事?” 见何瑾如此冷漠的反应,弘治皇帝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沉吟了一丝,他并未如何恼怒,反而向何瑾问了一句:“润德,朕可曾慢待于你?” “不曾。”何瑾闭着眼睛想了想,随后才诚心实意地言道:“陛下几番扛起朝议汹汹,世俗攻讦,还力排众议、大力提拔微臣。” “若非有陛下的竭诚回护,以微臣这等跳脱惹事的性子,坟头草说不定......不,准确来说,微臣可能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话何瑾是仔细回忆了君臣交往后,才出口的。平心而论,弘治皇帝绝对是明朝十六位皇帝中,甚为宽厚仁德、优待臣子的一位皇帝。 往前数比起朱元璋、朱棣,往后比起那权欲极强、疑心还很重的朱厚熜......何瑾敢打包票,自己假如以对待弘治皇帝的态度,去应付那几位,绝对会死得很干脆。 他能有今日,弘治皇帝的关照绝对......是必要不充分条件。没有弘治皇帝的宠信圣眷,别说是三年多,就是三十年也不可能富可敌国。 “既然如此,润德为何看起来闷闷不乐?”弘治皇帝又疑惑地问了一句。 何瑾想了想,发现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于是神色就扭捏起来,用自己的方式弱弱言道:“陛下可知,女人每月总有那么几天心绪不宁、抑郁寡欢的?” 这话换到别的皇帝听了,非勃然大怒不可:好好地谈论着,怎么就说起这等女人污秽之事,简直下流粗鄙、有辱斯文! 然而老好人弘治皇帝只是神色厌恶了一下,却还是耐着性子,嗯......艰涩又难为情地开口道:“朕......不怎么留心那些医书,对女子之症不甚了解。不过,就算你说的对,又与此时有何关系?” “因为臣感觉自己最近也患上了那等病症,总是心绪不宁,容易胡思乱想的,自然便闷闷不乐了......” “朕,朕!.......”弘治皇帝差点没被噎死,忍不住手就摸上了御案上的砚台。 可下一刻,他忽然又笑了:还能说出这等不着调的话,说明这小子就算有病,却也病得不太严重。 大概,就是皮痒了,多抽几次便好了。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就冷笑了一声,也转移了话题,道:“别装了,朕如此急切召你回来,你难道还不知是何事?” “臣不敢欺瞒陛下,昨夜偷跑出驿站,提前从英国公那里打探了一番。”何瑾就如实回复,毕竟不如实,也逃不过弘治皇帝的眼线。 然后继续道:“新春刚过,可国事却稠塘不断,陛下大概觉得身边的大臣意见都大差不差,没什么新意。所以,就想听听微臣这个有点怪才的臣子意见?” “有点怪才?......”听到这四个字,弘治皇帝微微点点头,道:“你这个自我评价,未免有些谦逊了。” “其实你猜得也不错,这一年朕注定会焦头烂额。而且这样的日子,足足已有十六年了。”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似乎也有了些感慨,又道:“往年的时候,大约也是这样,厘清一番国库,为一年未雨绸缪。” “往年没有你的时候,朕跟大学士们可谓呕心沥血,东拼西凑才能勉强支撑社稷运行。可这一年清算国库,竟发现比起往年的亏漏,大明的赋税竟然有了盈余!除此之外,皇室的内帑也充盈了不少。” “陛下,这毫无疑问是好事呀。”何瑾就接口言了一句。 却不料,弘治皇帝竟然叹了一口气,语气惆怅道:“没错,朕也想不到,为何比起往年好了太多的状况下,朕竟然会抑郁。想想,大概是纵然有了盈余,仍旧不够应付国事吧?......” 这话一入耳,何瑾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什么狗屁抑郁,你这完全是烧包了,心开始野了。 以前穷穷抠抠的,一心只想着如何将国事凑合过去,哪有心情想些有的没的。现在手头儿有了几个臭钱,就觉得......呀,朕的人生不该是这样,大明王朝不该这样啊! 人类的本质是真香,贱人总是矫情——这两条铁律,说白了就是人性,是人就避免不了。 然后你这里烧包了,觉得要大干一场了,就将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对吧?现在故意卖惨装乖,就等着我主动贴上去,好上演臣忠君贤的戏码,是吧? 没错,在英国公府的时候,何瑾已意识到了这点:为啥急匆匆地将自己召唤回来,还理由都不说,而且是在一堆国事需要钱能解决的的时候? 还不是馋我的身子......呸,不对,馋人家的钱? 你弘治皇帝是不会卸磨杀驴,却会想着如何让我这头驴拉好磨,给你老朱家磨出更多的面粉...... 对于如此卑鄙无耻的所谓帝皇心术,何瑾内心当然鄙夷不已,面色也瞬间冷意密布,周身不由散发出无尽的愤慨之意。 下一刻......他就跪地大声言道:“陛下忧国忧民,实乃大明黎庶之福,社稷之幸!微臣感动不已,愿尽心竭力辅佐,哪怕耗尽家财,亦不会皱下眉头!” 是的,可别幼稚了,一个人不可能同时代为敌,赶紧听听弘治皇帝打算如何宰自己,才是正道。 第六九三章 青龙偃月刀 同何瑾扯那么多闲篇儿,弘治皇帝等的就是这句话。 闻言之后,神色不由满意舒缓下来,言道:“润德多虑了,朕岂是那种胁迫臣子的昏君?国事稠塘,君臣勠力同心便也是了,谈不上什么耗尽家财。” 而听到这番话的何瑾,心中也暗松了一口气:还行还行,自己这情况,果然跟和珅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和珅后来不得不死,那是因为新君跟他不对付,两人之间的嫌隙早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正巧弄死和珅一来可以竖新君的威风,二来还能充盈国库,何乐而不为? 但眼下弘治皇帝,可不知道自己明年会有一劫。 而且就算知道,自己跟朱厚照关系也很融洽,尽心辅佐还是可以的。心地仁慈的弘治皇帝,还犯不着玩兔死狗烹这一套。 只是,不一刀剁了猪头虽是万幸,可人家也明显摆明态度,要让自己出点血了,不知这次献血......需要多少毫升? “陛下,今年朝廷已知的难题,臣询问英国公得知,无非山东震灾、南京大风潮安民休养,还有边关贸易纷争等事,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这些事,朕已同大学士们商议过。南京大风潮之事,一直由南京户部尚书秦纮负责,赈灾及加固堤坝也卓有成效。同时他还上书提到了你,言以商流通虽有隐患,却也乃利民救急、行之有效的法子。” “如今他在南京已决议兴通商贸,并列举了一些措施,认为此策将利于灾后重建及抚慰百姓。朕与大学士看后也极为认同,只需放手拨款供其施展便可。” 何瑾听后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南京灾后重建一事,他最先想到的也是兴通商贸,毕竟那等六朝古都、繁华枢纽之地,不拿来兴通商贸实在太浪费了。 由此也证明,人家这位秦纮不愧是弘治朝的名臣。 嗯......虽然对商业的认知,还是有些浅薄和错差。但如此开明的思想和包容的态度,以及敢想敢干的作派,已很是令人敬佩了。 只是......南京灾后重建,可是今年大事里最容易的一项。 弘治皇帝既然不打算让自己干此事,那就证明......这次放血,人家没打算只用小刀捅一捅,而是举起了青龙偃月刀啊! 然后,何瑾就有些慌,开口道:“既然南京一事陛下心中已有了计议,想必边贸纷争之事,应当是让微臣来应付吧?” 在他看来,边关贸易一事是由自己开启的,自然由自己来处置最合适。 不说各互市都有自己的人手和商队,就说自己还是蒙郭津勒部的达鲁花赤,火筛的女婿,这点就不是大明朝廷任何官员有的优势。 然而,弘治皇帝却摇了摇头,道:“边贸一事,朕已派潘蕃前去主持大局,另外有孟文达暗中协助......” “依朕和大学士之见,达延汗此番并非真心想要动武,只不过欲多挣几分贸易权益而已,最终还是要回到谈判桌上的。” “况且两年来,朕采纳你分化、拉拢、离间之策,已成功于塞外各部,收买了亲善大明的蒙古贵族。” “届时潘蕃到任,只需配合孟文达动员锦衣卫密探,发动那些部落贵族暗中掣肘,达延汗必然进退两难,谈判也只需退让些无关痛痒的利益,便可化干戈为玉帛......” 这话一入耳,何瑾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们大明君臣内阁,啥时候这么厉害阴险了?这对付达延汗的攻略,跟我想的大差不差啊! 而且,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还往上。 也就是说,弘治大叔你此番喊我回来,是要一脚将我踢到山东那地界儿? 不要啊! 那地界儿震灾还不算啥,主要是亢旱!老天爷不下雨,我又不是龙王爷,能有什么办法?说白了,还不是得靠钱买粮硬扛下去! 难道,在明代这时候,还想让我弄个南水北调工程? 最主要的是,山东那地界儿还不同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有个王爷啥的,就够难缠的了。可山东那地界儿有曲阜,那可是孔圣人的老家!天下读书人的圣地,士大夫的根基所在。 我这么一个搞商业的,发往那等极度重农抑商风气严重的地方,简直就是让弱弱的小白兔跑狼窝里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那地界儿吃力不讨好,不干个两三年还没业绩。稍有不慎就捅了天下读书人的马蜂窝,成为这个时代最有权势一阶层的公敌。 就算你弘治皇帝力保,可明面上能保住,暗地里能保住吗?保得了这一时,能保得了一世?...... 这一刻何瑾的脸色惨白,笑得都有些牵强:“陛,陛下前两件事都有了计议,想必山东一事也有了计较。” “此番唤臣回来,就是唠唠家常对吧?毕竟,秀英也是你的干女儿啊,臣就是陛下的干女婿!” 他这是被逼到绝路了,才打起了关系牌。 可弘治皇帝微微一笑,道:“正因为山东一事难缠,而你又是朕的干女婿,朕和大学士们商议一番后,才决议将你派过去......” 一番话入耳,何瑾忽然就觉得腿软,脱口而出了实话:“那地界儿就是个无底洞,臣这次恐怕要将一半的家产,全填进去了......陛下好快好狠的刀,放血真是又快又准。” “何润德!”弘治皇帝闻言登时大怒,拍案而起道:“几十万百姓流亡载道,家破人亡。身为朝廷命官,深受朕厚待宠信,难道你想眼睁睁地坐视不管?” “臣不敢,臣失言,万望陛下降罪......”何瑾闻言反应十分迅速,当时就跪拜在地上,连连叩首称罪。 弘治皇帝见状,这才收了怒气。 想想自己此事做的,也确实太不地道,又温言开口道:“朕也是一时激愤,并未有怪罪你的意思,且先起来吧。” “总体说下来,朕还是感念你的功劳的。若非有你这些年的折腾,大明今年遭遇如此灾情,又要与往年一样顾此失彼,甚至闹出一场动乱才能平息。” “可因为你的筹谋开拓,国库才有充足的钱粮解决南京和边关之事。只是朕与大学士们筹算了一番,国库的盈余也只够支撑这两项,剩下山东救灾一事,整个朝堂也只有你能扛起重任了......” 何瑾闻言,只是沉默不语。这个时候,他知道言多必失,能不说还是不说的好。 然后在这种沉默下,弘治皇帝随即更软了口气,道:“其实你在福建开海一事,也甚有大功。” “大明至此多了边贸和海贸,有了商部这来钱的耙子,朕处理起国事来才得心应手。如此简单的道理,可叹朕早年竟未看出来。” “如此滔天之功,朝堂那些抱残守缺的官员自是不会提的,但朕却会记在心里。哪怕再度惹得朝议汹汹,再来一场廷杖,让那些人骂朕是昏君暴君,朕也要再度破格为你升官授权!” 这个时候,何瑾就微微抬头,仍旧沉默不语:毕竟花一半的身家买个官儿,并非他的本意。 权这个东西,当然很好,可他却并不如何贪恋。 归根结底,权就是压榨他人来获取个人的利益——这与何瑾的本心不符,他不是那种权欲心很重之人,更希望世界可以公平一些,人与人能够平等相待。 当初他步入仕途,想当个书办小吏的初衷,也只是想安安稳稳做个生意,让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舒坦些而已。 所以,后面弘治皇帝又许诺给他什么高官,还有称赞他为大明未来栋梁,要辅佐太子铸造惶惶大明辉煌之类的,他都没怎么听进去。 他只是当弘治皇帝不说话了,用希冀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缓声言道:“陛下皇恩浩荡,臣铭感五内,万死不辞!” 然后,弘治皇帝才满意地笑了。 于是,何瑾也微微笑着回应了一下。只是这笑有些苦涩,也有些深奥,不知究竟都包含了些什么...... 第六九四章 品位不凡的两人 何瑾在京城的府邸十分豪阔。可因为他一年未在这里居住,只留了些打扫之人,便显得有些空旷幽深。 尤其在静谧的夜里,更给人一抹阴森森的感觉。 朱厚照暗自握紧了手上的倭刀,一身夜行衣的他,厌烦地小声挥退一脸的郁闷的刘火儿和陈明达,道:“放心了,孤就是想给姐夫一个惊喜,你们跟着干啥!” 刘火儿和陈明达简直哭笑不得:大半夜的闯进来,还拎着把刀......太子殿下,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被暗中的王英射死? 可人家是太子,就这么爱胡闹,他们能怎么办?只能暗中盯着,期待着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然后朱厚照一步步走近二厅,神情也越发兴奋。 转过窗棂之后,立时又放轻了脚步:二厅过后就是后院儿,正面就是何瑾的卧房。这次姐夫没带妻妾回来,应当不会看到他跟女子睡在一起吧? 假如真发生了那等尴尬的情况......就更刺激了不是?只是想想,朱厚照忽然就觉得,愈加兴奋了呢。 可用倭刀轻轻撬开门闩,他一下就惊了! 黑暗当中,隐约看到卧房的椅子上,正背着自己静静坐着一个人。 “你是何人,哈撒给!......”想到自己的亲亲姐夫,可能被人袭击了,朱厚照当时就冲了进去。 然后,那人缓缓转过了椅子。 木制的轴承虽然抹了油,可也不可避免发出轻微的声响。但这并不算什么,让朱厚照感到惊恐的,是那人黑暗里还带起了一星灯火! 橘红色的灯火,毫无征兆地出现,还缓缓不熄。如此诡异的刺激,让朱厚照脑子一片空白,寒亮的倭刀直取那人的脖颈。 可是就在半途,那人却开口了:“大晚上的叫什么叫,人家好不容易......你干什么,要杀你姐夫不成!” 熟悉的声音一下让朱厚照反应过来,握着倭刀的手在空中一转,就收了回去。 可冲势却无法收回,然后便看到一只大脚迎面飞来。自己那张略有小帅的脸,立时同那只脚来了次亲密接触...... 朱厚照发誓,幸亏那一脚只是阻止自己不要靠近,否则真会被一脚踢死!可纵然如此,他也感到脸面火辣辣地生疼,整个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一丈多远。 真庆幸自己学了轻功,最后才没有狼狈地倒地,丢了皇家的威仪。可即便空中借势卸了力,双腿落地的时候也难免踉跄了两下,最后单手扶地才勉强平衡下来。 下一刻,他一颗心就幽怨到了深渊的那种,羞恼道:“姐夫,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为何坐在椅子上装神弄鬼?......” 何瑾就起身擦了火柴,点燃了两旁的灯盏。 然后又吸了口手里那怪异的事物,才叹气道:“你不懂,这几天我来大姨夫了,需要一个人静静。越是静谧幽冷,思绪才越冷静空明......对了,你怎么大半夜跑来了?” “不是姐夫说,弄那些俗套的迎接,跟谁家娶新娘一样没品位?想着姐夫跟孤一样,都是品位不凡之人,所以孤这次才别出心裁,想给姐夫一个惊喜。” “惊,惊喜?......殿下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 果然,自己就是想多了,朱厚照白天没来迎接不是什么不祥之兆,而是他......脑子被驴踢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朱厚照才看清,何瑾手里那东西并非什么法宝,而是点燃的一根丝瓜杆儿。 刚才他说话时深吸一口,还止不住咳嗽了起来:“咳咳,实在太呛了......我在大明也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郁闷的时候,却连一根烟儿都找不到。” 大姨夫,燃烧的丝瓜杆儿,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思考?...... 满腹的疑惑不知如何开口,朱厚照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姐夫......真是品位不凡啊! 然而,何瑾却毫无察觉的样子,继续自怨自艾道:“你知道吗?......当初陛下要把我丢到固原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起抽一口。” “可今天我数了半夜的钱,还是没一丝睡意,最终灵感突现,在伙房找到这根烟,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点。” 哦,原来那丝瓜杆儿到了手中点燃,就成了烟?似乎,还有助于心绪平静?那为何不干脆吸熏香? 太多的听不懂,朱厚照根本不知如何开口。不过他也知道,只要何瑾不停地说,自己总有能听懂的时候。 果然,随即何瑾似乎也感觉自言自语没意思,就开口问道:“殿下,正好你来了,我有些深度的问题,想同你探讨探讨......” “大半夜,两个男人,探讨问题?......”朱厚照神色就怪异了起来。 就在何瑾以为他没兴趣的时候,他又恍然大悟的样子,搓着手兴奋道:“如此有气氛、有情调,还要讨论有深度的话题。姐夫这品位真是不凡,太符合孤的心意了!” “我......”何瑾就愣了,失笑道:“我好像还真是找对人了......嗯,陛下要将我调任山东一事,太子殿下想必已知道了吧?” “嗯......”朱厚照就深沉地一点头。 然后何瑾打算继续往下说的时候,他才又缓缓开口,道:“没听说。不过这不算什么重要的细节,姐夫你继续。” “我......”何瑾顿时无话可说:没听说你点什么头?难道,以为是有深度的问题,就要装一下深沉? 好像......这孩子就是如此认为的。 哎,算了,将就着用吧。 “殿下啊,我是有万贯的家财,可那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陛下和朝廷不过给我提供了平台和机会,凭啥这时代和社会就逼着人认为,一切全是天家恩赏的?” 这下朱厚照神色就认真了一些,反问道:“难道不是吗?......自古以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非父皇宠信圣眷于姐夫,姐夫能得到这一切?” “哦......”何瑾也不反驳生气,继续开口道:“那殿下的意思,我就应该捐出一半的家财?” “一半的家财?”一听这个,朱厚照就炸了,道:“父皇也太狠了吧?......他是待姐夫不薄,可挣钱多难啊!咱凭本事儿挣来的钱,为啥他一开口,就要拿走一半?” 听到这里,何瑾就欣慰地笑了:自己这些年的调教,没白费啊!幸亏让朱厚照参与了些生意,否则他根本不会说出这番话。 “可假如我不出手的话,山东一地恐怕就会饿殍遍地......明明我已伪装得挺好了,为何陛下还看出我是有良心的?” 说着,他就指着自己的脸,幽怨问道:“殿下认真告诉我,我长得像个好人吗?” “孤,我......”朱厚照就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干脆放过这个话题回道:“既然姐夫有能力,出手救一下那些灾民也无妨。毕竟,一半家财就当报效君恩了,姐夫那么有本事儿,以后再挣就行。” 然后何瑾就炸了,道:“不行啊,殿下根本就没看到事情的本质。这不是我救不救的问题,是我要不要给朝廷当狗的问题。” “这是第一次放血,我出一半的身家。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后第二次,就该出三分之二的身家了.....以后生生世世,都要为你们老朱家卖命效劳。” “以前我是迫于生计,才不得不步入仕途。机缘巧合走到今天后,想下车却发现车门早给焊死了,你说这有多郁闷?” “那,那别人不也是这样的?......”毕竟只是个孩子,哪能有什么深度的法子,朱厚照一下就被说懵了。 “别人可没我挣钱的本事儿。而且人家立志,就是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我却只想享乐快活,然后混吃等死......” “那,那......孤还是回去睡觉吧。”朱厚照就一下傻眼了,郁闷道:“姐夫,你这问题太有深度了,孤掉进去出不来了。”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回头笑了一下,狡黠道:“不过孤知道,姐夫一定有法子的。实在不行,等父皇蹬腿儿了,孤执掌大明江山,不这样对姐夫就行了......” 然后何瑾起身,恭送朱厚照。 可回到卧房后,他就丢了手中的丝瓜杆儿,落寞叹息道:“真等你登基,我帮着干趴下那些迂腐的大臣后。你就会觉得我功劳太高、钱太多、人太帅......然后为稳固皇位,也会出手干掉我的。” 第六九五章 且随他去 哈欠连天、一脸倦容的朱厚照,走入了暖阁。依礼向弘治皇帝问安后,无精打采地坐在了他的书案前,开始打盹。 弘治皇帝一看到他这幅模样,当时面现怒色。 正巧大学士们也都过来议事,弘治皇帝暂且压下这口气,想着待会儿再教训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朱厚照却还不知自己已大祸临头,仍旧头一点一点地听着君臣间的奏对。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很快开始半睡半醒起来,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此时同大学士们也商议差不多的弘治皇帝,耳边便听到了轻微的呼噜声,循声望去朱厚照都练就了半眯眼睛、坐着睡觉的神功,再也忍无可忍,一拍案几喝道:“朱厚照!......” 当时被吓了一跳的朱厚照,差点蹦了起来。 随即看到弘治皇帝那怒气冲冲的脸色,赶紧赔罪道:“父皇,儿臣在,儿臣不是在睡觉,是在深沉思考......对,是在思考适才君臣奏对国事的奥妙。” “哦?......”弘治皇帝冷笑一声,便道:“那我等君臣之间,适才都商议了何事?” “这?......”朱厚照一下有些抓瞎,急得抓耳挠腮。可他也有些小聪明,当下胡乱蒙道:“父皇跟大学士在商议,姐夫到底想要干什么。” “胡言乱语!......”弘治皇帝勃然大怒。可随后听清他的话后,忽然又一愣,问道:“你为何会道出此言?莫非,何润德会有所异动不成?” 对于弘治皇帝来说,何瑾无疑是位不可多得的异才。而此番山东赈灾要他拿出一半身家,弘治皇帝也觉得这对一个视财如命的貔貅来说,不亚于剥皮放血。 虽然昨日何瑾表现得很恭顺平静,可眼下朱厚照一提及,他当时就觉得有些蹊跷:“你昨晚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还不如实招来?” 看话题被成功转移,朱厚照也觉得躲过一劫有望,当下一五一十将昨夜之事讲了。 可话一说畅快了,嘴上就容易没把门儿,还炫耀道:“父皇你不知道,我看姐夫嘴上不说,心中肯定是不乐意的。” “不过我也宽慰姐夫了,说父皇蹬腿儿之后,我必然不会如此苛待于他。姐夫听了这话,脸色才好转了不少,可见儿臣也是有功的......” 可得意洋洋说完这些,忽然才发现整个暖阁的气氛有些不对。抬头一看,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那铁青的脸色,就疑惑道:“怎么了,儿臣难道哪里说错了吗?” “没错,一点都没错......”弘治皇帝真是快被气死了,狞笑道:“朕还没怎样,就惦记着克继大统了,皇儿果然有心了......” 朱厚照这才反应过来,当着老爹的面说蹬腿儿以后的事儿,那不是盼着老爹赶紧去阎王爷那里报道嘛...... 这一下,他就是再有小聪明,也不知如何自圆其说了。 可就在弘治皇帝准备要执法宗法,揍朱厚照一顿的时候,丘聚那里就过来喊话了:“陛下,宣慰同知、中宪大夫何瑾求见......” 不错,昨日的时候,弘治皇帝又给何瑾升了一级。 如今的他,已是正四品大员,而且还挂了升授中宪大夫的虚衔。有了这个虚衔后,再升任从三品就算有资格了。 而弘治皇帝心中正忧虑此事,何瑾来了自然不会不见,就向朱厚照哼了一声,道:“先记下这一笔,少时再收拾你。” 说完,又向丘聚言道:“宣他进来。” 随即何瑾觐见,一番行礼后不待弘治皇帝主动询问,便开口道:“陛下,微臣此番前来,是向陛下辞行的。” “这么快就要赶去赴任?”弘治皇帝一惊,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了。 可没等他细问,何瑾便开口了,道:“不是赶去赴任,而是回福建找微臣的小妾......”说到这里,他先脸红了一下,才继续言道:“实不相瞒,微臣的家业一直是由小妾在打理的。账面上没有小妾签字同意,就是微臣也调不出一两银子。” 这一点,弘治皇帝也是知道的,何家的账面安全清晰,就跟严格划定责任人有关。 但越是这样,他越发觉得有些奇怪:“纵然如此,写封信回去便是了,为何还要亲自跑一趟?” “臣想调拨了资金后,再北上从两湖一地购买粮食,直接利用镖局押运到山东。”当下,何瑾便有理有据地解释道:“救灾一事如救火,应刻不容缓。” “昨日陛下若未委任微臣,臣自当感觉事不关己。可陛下既有如此打算,臣便当尽早谋划,不愿再多耽搁一分一秒。” “唔......”弘治皇帝听了,也觉得言之有理。毕竟救灾一事,他跟大学士们也商议过,的确得先有粮食,才能稳定得住局面。 如此看来,何瑾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上来就把握到了重点。只是,昨今两日表现都这般冷静,未免跟他往日跳脱的性子大为不符。 可何瑾不说,弘治皇帝也只能温言勉励道:“润德,其实的确是朕难为了你。不过既为大明之臣,自当以家国为己任。” “况且,如今你又开了海禁,大明的财路只会越来越广。此等为难你的事,应当不会太多......同时朕也会按功行赏,不会亏待于你的。” “陛下皇恩浩荡,臣铭感五内。”何瑾静静听完这番话,跪地谢恩。随即便抬起头,道:“事不宜迟,臣这便告退了......” 弘治皇帝心中虽仍有疑虑,但怎么也觉不出什么问题,便挥手道:“嗯,去吧,一路当心。朕就在此处,等着你的好消息。” “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再度恭敬地施了一礼,起身后又环顾了一眼这暖阁众人,才躬身趋退离去。 待他走后,弘治皇帝便微微蹙起了眉头,看向一眼三位大学士疑惑言道:“为何朕有种感觉,此番他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刘健和谢迁只觉弘治皇帝在说笑,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可李东阳却深深蹙起眉头,言道:“陛下,不知为何,臣也有这等感觉。此番他来告别,似乎真的就是在......嗯,告别。” “牟斌!”弘治皇帝闻言,当即唤了特务头子,嘱咐道:“让你手下的那些眼睛,多关注下何润德。” 牟斌不解其意,毕竟何瑾身边早就安排了密探,就试探问道:“如何密切关注,需不需要?......”牟斌住口不言,只做了个缉拿的动作。 弘治皇帝便摆手,道:“也不必如此,只是暗中多注意一下便可。” 这下牟斌就知道分寸了,奉命道:“卑下遵旨。” ...... 往后的一段时日,锦衣卫的汇报,便时断时续传到御案上。弘治皇帝起先也用心查阅,可翻看一番后,发现一切都挺正常。 无非就是回到福建后,何家收拢账面上所有的资金,开始调拨了。 继而,就是何瑾北上两湖,大肆购买存粮。再由他的镖队押运至宁波港,走海运快速输送至山东...... 一切都风平浪静,弘治皇帝觉得自己真是多虑了。 然而直到二月份初,一封信送入御案,弘治皇帝当时头皮都炸了:何瑾的确将大批的粮食运到了山东,可他人却没在船上! 而那封信上的内容也很简短,大意就是他这个罪臣,生性放荡不羁爱自由,一心想要探索茫茫的海外。可身为华夏同根,又多年沐浴皇恩,不忍不回报大明王朝。 于是决定做完最后一件臣事,且将何家所有的固定资产,全都放弃留给了朝廷后。就带着心腹之人组建了一支庞大的船队,要去寻找一处有橡胶、可可还有烟草的新大陆...... 信的末尾,何瑾还特意提及了一句,说弘治皇帝是个好皇帝,明年身体抱恙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李言闻诊治,别让什么其他太医抓错了药...... 山东赈灾一事,满朝能臣无数。再加上他的粮食稳定局面,应该出不了大状况。往年如何办的,今年还咋办。 还有,此事不要怪罪牟斌。那些锦衣卫密探,他早给弄成了双面间谍,此番拉着一块儿出海了。 另外就是有可能的话,他还会回来的。只是那个可能,也许就是不可能..... 看罢这封信,弘治皇帝勃然大怒! 可在满朝大臣上书,大骂何瑾不忠不孝,要找知情不报之人治罪时。弘治皇帝却又未说什么,只是在那封奏疏上批复:本就不似这世间之人,也罢,且随他去...... 天地广阔,好男儿自志在四方。 (全书完) 完本感言 一年了,敲完“全书完”三个字,心中说不释然是假的。毕竟,每天醒来就惦记着还有五千字没写,而且成绩也不佳,心情自然抑郁。 说实话,风云入行也快6年了。可惜资质驽钝,没靠着写书翻身,反而把自己弄得有些抑郁。 有时候几天不出门,一出去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看到县城里又新建个什么建筑,就感觉特别新鲜,与现实脱节了一样。 幸亏,身边还有一些朋友,以及一直不离不弃、相信俺的读者,安慰、鼓励、支持,给俺带来欢乐和感动,俺才没住进精神二院...... 当然,上面的话就有些夸张了,开玩笑,开玩笑的。 此时面对屏幕,心中想的是跟大家聊些什么。毕竟,俺的文风虽然有些骚,但为人挺内骚的,也没如何跟大家们互动、敞开过心扉。 所以,咱们这该是第一次,就先温柔些哈。还是先聊一聊,将我们联系到一块儿的这本小说吧。 起先呢,这本小说是想搞一些微创新的,想写一下贪官。 因为读了和珅的传记后,心中就萌发了一个想法:一个人假如很贪,却很有本事儿,也你好我好大家好地来办事儿,还能办成事,那他还会是人人痛恨的贪官吗? 和珅无疑属于封建体制下的一个牺牲品,心中有多少家国天下、黎庶苍生,我们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过从他干的那些事来看,他是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他的所思所行,其实跟我们芸芸众生一样,甚至还文采出众、相貌不凡。只是在枷锁一样的权力漩涡里,一脚踏进去就身不由己。再加上年幼丧父遭受冷眼,自然养成了要出人头地,自私自利的价值观。 然后,风云就觉得这是个挺好的题材,反差着来写写,应该挺有意思。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书需要改名,后面的内容也要避开贪官话题。所以这本书其实从改名开始,基本上就违背了风云的本意,成了一本老套流俗的穿越小说。 想想,还是觉得挺可惜的。 不过,期间的收获也是有很多的,比如小说到底怎样写才好看,节奏如何把握,人设如何贴近年轻人......呃,没错,86年的风云,已经属于中年大叔了,莫名就有些想哭。 不管怎么说,这本书坚持了一年,剧情也算丰富后,风云才写下了“全书完”三个字。 而且在剧终的时候,还留给了大家一个谈论的话题:假如穿越到了封建时代,成为了何瑾那样的富人,面对要为体制打工,还是脱离体制创业,你们会如何选? 最后照例,说一下新书的安排。 风云的计划是,先特娘的放松一下,调整好生物钟。然后弄大纲、查资料,仔细筹备一番再写个三十万字的存稿......大概明年4月份的时候,就会卷土重来。 届时,希望大家还能记得俺,继续给俺支持与鼓励,在此衷心感谢大家的善意。认识你们,真的很荣幸。 另外,群号701475864,欢迎大家入驻。 筹备新书期间,风云会在里面活跃的。会采纳大家的意见和建议,争取写上一本大家都有想法、我只是主笔的小说。 最后的最后,就是今天是2019年的最后一天。风云在此诚挚祝愿大家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新的一年继往开来,好运连连! 在群里,等你们来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