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歌之年》 第一章祝你得偿所愿 第一章 宋歌脚上穿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踩在酒店厚实的地毯上。 她们基金会今年真是出息了，能在这么高档的酒店里面办年度筹款晚宴兼年终总结。 她听其他同事说，往年他们都是直接在基金会的会议室，买上几斤苹果香蕉，称几斤散装的点心当作是茶歇，大家轮番上去说上几句就结束了。 她一走进宴会厅，她们部门的老大王勉便朝她走了过来。 他笑盈盈地上下打量着宋歌，“今天穿得不错，很正式。“ 宋歌身穿黑色圆领连衣裙，下面配着一双黑色一字带凉鞋，把往常扎起的头发披散了下来，发尾带着几丝俏皮的卷翘。 “你都吩咐了，我肯定得要好好打扮啊。“他们基金会的上下级关系十分轻松，彼此之间经常相互开玩笑。 “等等的演讲准备好了吧，我对你很有信心。你今年的项目做得非常好，我之前跟一些有意向捐赠的人也聊了一下你的项目，他们都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明年我们看看能不能扩大项目的规模。“ 宋歌去年刚刚入职这家基金会，任职项目经理，主要负责西南片区学童助学项目的项目策划与执行。 王勉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对宋歌说着。 说话间，他的视线越过了宋歌，落到了门外一个带着助理走进来的身影上。 他赶紧提起脸上的笑，擦了擦手心的汗，跟站在一旁的宋歌说：“哟，说人，人还就真到了。来，宋歌，你跟我一起上去，跟徐总打声招呼。” 宋歌这才转过身来，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到了那人。 她霎时间愣了神，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徐静身穿灰色西装，从门外走了进来，游刃有余地跟旁人打着招呼。 无论在哪里，他都是人群的焦点。就算此刻没有聚光灯，只要他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自发地汇聚到他所在的地方。 他从来都是社交场上的宠儿，游刃有余地在众人的目光下行动。但又时常给人一种不属于此地的疏离。 宋歌曾以为自己是那个特殊的，能够穿破所有的迷雾，触碰到他的灵魂的人。 王勉都已经走上几步了，发现宋歌还愣在原地。 他又连忙走回来，推了推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宋歌说：“怎么愣住了，我给你介绍一下徐总，他就是我刚刚说的，对你的项目很感兴趣的捐助人。“ 王勉先向前走了一步，和他握了一握手。 “徐总，你好。谢谢你这么忙，今天还赶过来参加我们基金会的活动。“ 他又转头向徐静介绍站在他身后的宋歌：“这就是我之前跟您介绍过的那个项目的项目经理宋歌，她今年刚刚从芝加哥大学硕士毕业，暑假在我们这边做项目，我看到她这么能干，就赶紧把她留了下来。“ 而他口中的宋歌，此刻正魂游天外，就好像他介绍的不是她一般。 徐静脸上带着微笑，朝宋歌伸出了手：“你好，宋歌。恭喜你，如愿以偿。“ 老大见徐静的手停在半空中，而那头的宋歌还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连忙推了宋歌一下。 宋歌这才醒过来似的，向前迈了一小步，伸手和徐静稍微握了一下，便把自己的手立马抽了回来。“你好，徐总。“ 徐静似乎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宋歌却不给他任何机会。 她撇过头去，跟站在一旁的老大说了一声：“老大，不好意思，我得先去准备一下之后的演讲。“ 说罢，她便飞快地转身离去，就像这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一刻也不愿意停留。 徐静看着她逃跑的姿势，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她刚刚入职的时候。 她走路总是比别人大步一点，走路速度又快，走起来就像是一阵风。 有好几次，她在走廊里走过去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她。 一旁的老大连忙对着徐静解释：“刚出校园的孩子，都没怎么应酬过。再加上晚上要做演讲，肯定是紧张了。哈哈哈，徐总多包涵。“ 徐静笑着转头和他说：“不要紧，可以理解的。“ 轻轻敲打着裤缝的手指，和唇上不自觉的微笑，无一不透露着徐静此刻的愉悦的心情。 “我先带您到位置上入座。“老大弯着腰，将他引到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上落座。 晚宴终于开始，老大兼任主持人走上台前，欢迎大家入座。 宋歌坐在第三排最左边的位置，方便她到时上台讲演。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望着前头在一群位高权重秃头白发男中间的鹤立鸡群的那人。 曾几何时，她常坐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脑袋出神。 他的后脑勺有两个旋，让他发顶上的头发特别容易翘起，所以他日常总喜欢戴着顶鸭舌帽，遮住不听话的头发。 经过两年的时光，宋歌本以为就算是他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能目不斜视地路过他的身旁，就好像是陌生人一般。 可是，她错了。 就算到了今天，徐静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占据她全部心神。 一句话也不用说，仅是共处一室，都能让她方寸打乱。 她不明白，为什么三年后的现在，他们之间隔着比陌生人还要遥远的距离，为什么她的眼睛仍忍不住飘向他在的地方。 坐在他后方的秘书似乎手里拿着平板，跟他解释着之后的行程，似乎是在催促他离开。 徐静是个大忙人，一天晚上赶两三场应酬都是等闲事，更别说是参加一个慈善基金的年终晚会这种不重要的事。 可他还是不紧不慢地侧过头，吩咐了秘书几句后，又把头转了回去。一点起身离开的迹象都没有。 快走吧，快走吧，宋歌在嘴里默念着。她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瓶，紧张的情绪也溢了出来。 她做不到毫不在意地将他视为一个人群中面目模糊的观众。 是他教会她如何在一分钟内做好一个开场白，是他教会他如何做一个简洁有力的PPT，是他教会她如何做一个符合行业规范报表。字体字号数据来源，就连订书针的位置都一一要求。 社工委领导讲话完了，宋歌点了点手机屏幕，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又过去二十分钟，基金会理事长的年度总结也讲完了。 宋歌低着头，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随着时间的临近，周边的空气一寸寸地凝结在一起，让她紧张到无法呼吸。 宋歌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和他共处一个地方了，她突然站起了身，跟身旁的同事说了一句，便跑出了宴会厅。 洗手间里，宋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先是朝脸上泼了几捧水，又用一旁的餐巾纸把脸上的水珠一一擦干。 多希望脑海中纷繁复杂地念头也能像这水珠一般，被轻易擦去。 她努力提起嘴角，小声地给自己鼓劲：“你可以的，你可以的，台下的人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影响。“ 在一番心理暗示之后，她抬头挺胸地走出洗手间。 前面的那人正轻轻侧过头，和旁边的理事长沟通着什么。 连水晶灯的光都对他格外的优待。光洒在他的脸上，落下一道鼻梁的侧影，让他的侧脸越发精致了起来。 “下面有请我们基金会群学志林项目的项目经理宋歌来为大家总结2018年度项目概况。“ 宋歌在掌声中走上台。开口前，她带着微笑，把视线从左边移到右边，和在场观众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唯独在掠过中间那块区域时，有意跳过了那个人。 虽然没有看他，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的目光是那样的专注，就好像把你拢在怀中，而怀中的你便是他的全世界一般。 在他的目光中，宋歌愣了一愣。 过了一瞬，才想起来按了手中的触控笔，继续自己的演讲。 “大家好，我是宋歌。很荣幸今天能在这里和各位领导同仁，交流我们项目的进展与成果。“ 她的头脑里忽然浮现出从前的景象。 交往时，她总喜欢坐在他的腿上，两只手虚虚地绕着他的脖颈，盯着他的眼睛。 而他也不会闪躲，就那么和她一直对视着，就好像是眼睛里有对无形的磁石，吸引着彼此不断地靠近。 但她总是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在他的目光下，羞红了脸，进而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笑着在他怀里闪躲着。 PPT里的音效声打断了宋歌的回忆。 她转头看向屏幕里的孩子们无邪的笑脸，这才彻底地清醒了过来，继续着自己的演讲。 “这是我们合作的一个位于云南凉山的小学。她们有整洁的课桌，明亮的灯光甚至是电脑投影仪。但是，教育的提升并不仅仅是硬件上的提升。“ 她按下手中的触控笔，屏幕中出现了一张信件的照片，信件中的字体稚嫩，甚至是有点歪歪斜斜。 她模仿孩子的语调，念着信中的内容：“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好，我是小A。我想请问大哥哥大姐姐能不能给我送一部手机，我想玩王者荣耀。“ 台下顿时传出一阵笑声。 “我还想和我的妈妈视频电话，因为她已经两年过年没回家了，她说回家路费太贵了。我想毕业了就去工厂赚钱，我听说一个月能有四五千块钱的工资，这样子我就可以自己买手机，帮妈妈付回家的路费了。“ 宋歌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视了一圈台下的观众。她们放下了刚刚的笑容，逐渐陷入思考当中。 “孩子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现实的校舍，同样也需要心灵的校舍。“ 接下来的演讲中，宋歌具体叙述了她们项目的实施过程和最终成果。 最后，宋歌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旁边的同事激动的朝她探头，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宋歌朝同事笑笑，感谢她的鼓励。 谈笑间，宋歌忍不住抬眼查看前面的那个座位。见那个座位已经空了，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此时，宋歌的室友章芸正好发来语音通话邀请。 宋歌在脑子里想了想接下来的日程，觉得并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便拿起手里的包和羽绒服，准备开溜。 宋歌边和手机里的章芸聊天，边走到门口。 不知怎的，她突然停了下来，迅速地侧身把整个身子藏在了柱子的背面。 她看见本来以为已经走了的那人，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拿着大衣和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他漫不经心低着头，拿皮鞋跟磕台阶，一下两下。 那头似乎是说了个什么笑话，他微微展颜，露出几分轻松的模样。谈话间他又抬起头看了看远方的车。 宋歌想，真是一副志得意满，成功人士的样子。同时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开始担心起来。 他老是这样，明明这么怕冷，却还不肯把外套穿上。每到冬天，他总会得一场感冒。寒冬腊月，也就穿件单薄的衬衫外搭大衣。有时，不得不走出公司，他就会两只手插到大衣口袋里，缩着脑袋，快步往前走。 那时的她总喜欢在他身后，看着他这幅滑稽的样子偷偷笑。 但这又和现在的她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发烧感冒，也自然会有旁的人为他倒水添衣。 在宋歌仍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时，徐静不知什么时候打完了电话，转头看到了藏在柱子身后，露出半个身子的她。 他顺势把手机放回裤兜，转过身，朝宋歌走过来。 他朝宋歌伸出手。 “你好，宋歌。今天天气真好。” 徐静抬头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天空，说道。 宋歌在内心深处深呼吸了一下，才鼓起勇气，伸手与他相握。 他的手心并不像他的面部表情一般镇定，似乎还渗着一层不寻常的薄汗。 她想要迅速地把手抽了回来，却无果。 徐静似乎是吸取了不久之前的教训，将她的手握得牢牢的，就好像要把她的血肉都捏在手心，直至和他的融在一起。 “你最近好吗？”徐静的眼睛直直地盯宋歌，仿佛要望穿着两年未见的时光，将所有错过的她的样子全都补上。 “你觉得我过得好吗？”宋歌看他故作深情的样子，嘲讽地反问道。 没想到他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怕你过得不好，又怕你过得太好。” 这时，大厅里的人潮渐渐多了起来。 宋歌担心会被认识的人看见，急忙想要挣开徐静的手。 但她又生怕其他人会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不寻常，不敢大幅度地挣扎。 有熟悉的人经过他们的身旁，朝宋歌微微一笑，打招呼致意。 宋歌怕被人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硬是牵起嘴角僵硬的微笑，欲盖弥彰地说出一些客套话。 “徐总，你好。谢谢你参加我们基金会的年度晚宴，以后还请您多多支持。“ 徐静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手上稍微一施力，把她往自己身侧带近了几步。 “徐总？宋歌，你叫我徐总？“ 宋歌看到他眼底的情绪翻滚，其间夹杂着一点点的期盼与恳求。 他手指上的戒指正牢牢地烙在宋歌的指节上，那指环的凉意，瞬间爬满宋歌的四肢。 她低下头，把视线凝固在那个冰凉的环上，她的声音似乎也被冰冻住了。 “我还能叫你什么呢？某某的先生？”宋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声音里的哽咽，她抬起头来，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徐静眼神闪烁了一下，手上却仍固执地抓着宋歌的手，不肯放下。 在他脑海里演练了千百遍的解释的话在此刻却变得格外生疏。 过了半响，他才憋出一句苍白的“你听我解释”。 “你没必要和我解释，我也没有立场来听你的解释。今天只是一场意外，徐总，麻烦你让一下。” 宋歌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徐静的话，向远处的同事那边跑去。 离开徐静的身边之后，宋歌便离开了酒店。 宋歌将自己牢牢地包在羽绒服里，试图汲取一些温暖，以抵挡呼啸的寒风与内心刺骨的寒凉。 今年冬天真冷啊。 宋歌的心在寒风下，颤了颤。 她的大脑里仍在回放着刚刚与徐静的对话。在她内心深处的一个角落似乎还在恬不知耻地期待着他的解释。 她以为她能够忘记，那刹慌乱的拥抱，那盏在深夜里不灭的暖灯，那双在雪地里牵起的手，那个马路旁，想要让全世界暂停的亲吻。 这么多年来，她拼了命地想要将他忘掉，却忘了他给她带来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成为她的一部分。 人又怎么能将自己的一部分生生剥离呢？ 哪吒削骨还父，削肉还母后还能用莲藕再造一个身躯，可她该如何将她的心，她的习惯，她的思维方式一同切除，又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填补余下的空白呢？ 他说，如愿以偿。 宋歌用脚上的高跟鞋踢了踢路边的石头，内心突然涌上一股怪诞和讽刺。 徐静，你真的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大学毕业之后，我的梦想是有一份不错的工资，过简单快乐的生活。 遇见你之后，我的梦想是和你一起，扫除积弊，创造更好的企业，更好的药品。 再然后，我希望，在星期六的早晨，和你在一个房间里，各干各的。 也许你会坐在床对面的扶手椅上，看昨晚还没看完的项目计划书，笑着数落我，赖在床上，不肯起来。那时的我一定会惬意地趴在被窝里，看着太阳一寸寸地透过白色纱帘，落在你的脸上。 结果现在，你祝贺我，说我如愿以偿。我偿得究竟是什么愿呢？ 第二章她要结婚了？ 第二章 宋歌自从参加完自己单位的年终晚会之后，终日下班就在家里摊着。 正巧从刚从美国交换回来了的戴业被章芸拱得在全市最高端的临江西餐厅预订了座位，请她们吃饭。 戴业是宋歌在X市工作时，在一场聚会之中重新遇上的朋友。过去他和宋歌章芸二人在X市组成了一个吃货小分队，每到周末就一起出去觅食。 真到了约定的日子，反倒是叫得最欢的章芸放了他们鸽子。 宋歌是在下班后坐电梯正准备往餐厅赶的时候，看到了章芸在群里发的消息。 她心里直犯嘀咕，怀疑章芸是否是故意为了撮合自己和戴业。 她的怀疑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早在好几天前，章芸就为了这次聚会，翻遍了她的衣柜，为她精心搭配了一套得体的衣服，用来出席此次“高规格“的聚会。 于是她在微信里逼问章芸。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不去，这么浪漫的餐厅，我和戴业两人怎么吃得下去？“ “你俩这么熟了，单独吃个饭有什么关系。你们如此纯洁的友谊怎么可能会经不起这点小提琴、灯光的催化。再说了，这家餐厅预定是要交定金的，我不去，你不去，你让人戴业怎么办？“ 章芸果然是做销售的，一张小嘴巴拉巴拉地，让宋歌一点都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她把心一横，搭上了前往餐厅的地铁。 不一会，宋歌到了餐厅门口。 服务员将宋歌引到了戴业定好的位置上，一路上宋歌看着周边尽是些浓情蜜意的情侣们，心中的不自在更加明显了起来。 她的不自在感在看到戴业穿了一身剪裁得宜的高级西装坐在桌前时，达到了最高峰。 平时里，见戴业，大家都是一副休闲打扮，连帽衫运动鞋的，从来没有这样正式过。要不是服务员将她引到位置上，她都有点认不出来戴业了。 戴业一见宋歌朝这边走来，立马站起身，帮她拉开椅子。一整套动作优雅娴熟，游刃有余地就好像每天晚饭都是在这种高级餐厅吃的一般。 宋歌有些不自然地顺着他的动作坐了下去。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对戴业说：“你怎么还订了朝江的位置啊？“ 戴业腼腆一笑，放在腿上的手紧紧地贴在膝头：“章芸不是说想要看江景吗？“ 宋歌低头看了看自己：“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奇怪，平时见面都是T-shirt，牛仔裤的。“ 宋歌还是穿着那件黑色圆领连衣裙，只不过将系带高跟鞋换成了白色的平底鞋。 戴业看着她，真诚地夸赞：“很漂亮，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谢谢！“宋歌拿起桌上的高脚杯，抿了一口水，回了一句：“你的西装也很合适，你以后在医院多穿衬衫，白大褂加衬衫，保证迷倒医院里的万千少女，让你立马脱单。“ 戴业的脸瞬间泛了几丝红光，不知是为了掩饰还是什么，他抓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 服务员适时地走到了他们的身边，给他们递上了菜单。 宋歌看了一眼菜单里夸张的价位，立马朝对面的戴业低眉弄眼，用眼神传达着，要不咱还是撤？ 可戴业丝毫没有发现她的目光，还在低头认真地研究着菜单，不时抬头问旁边的服务员几个关于食材的专业问题，冒出几个宋歌连听都没听过的名词。 宋歌见戴业没反应，便转头对站在一旁等待的服务员说：“不好意思，我们可能要考虑一下。“ 服务员回给宋歌一个微笑：“不着急，等您决定了，再叫我们就行。“ 等服务员走了，宋歌才小声地对戴业吐槽道：“戴业，你订台的时候，有没有最低消费？“ “啊？“戴业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搞不清头脑。但还是老实跟她说了，“江边的桌子需要6000以上的消费。” 宋歌看着他一脸淡定地说出这个数字，瞬间有些不淡定了，“6000？这是吃龙肝凤胆吗？在江滨吃跟在家里吃有什么区别，在江滨吃就能吃了变成神仙？“ 戴业看着她夸张的表情，说话间右脸的酒窝一闪一闪的，嘴角的笑更加溢了出来。 “没事，你随便点，我带够钱了。“ “下次还是不要来这种地方了，你做得肯定比这里好吃。“宋歌拿着菜单挡在脸的旁边，小声跟戴业吐槽。 戴业眼神中迸发出几分欣喜，他笑着回应：“行，那我们下次还是在家里吃。“ 宋歌吃着吃着便想起，有一次戴业去他们教室角落里坐着等他们下课。突然被当作是开小差的学生被教授叫起来回答问题，他瞬间呆在原地，整整两分钟都没有反应过来。最后反倒是教授尴尬地让他先坐下。 他们在餐桌上模仿了无数遍他当时的表情，像是在游戏中突然掉线一般，卡在原地。 “哈哈哈，你是不是第一次被老师抽到回答问题，却答不上来的情况。” 宋歌又一次在戴业面前模仿了起来：“你当时的表情就是这样的。“ 她边模仿边笑。 宋歌的笑声极具特色，所有认识她的人，只要听到她的笑声就能认出她的人，根本不需要看到她的脸。 她总是一抽一抽地笑，像一直被掐住脖子的鹅，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而且她一笑起来就不会停，仿佛笑声会自我繁殖一般。 宋歌笑得两颊泛红，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音量过大，不好意思地把半张脸埋到餐巾里，观察着周边的反应。 徐静带着客人从包厢里面走出的时候，看到正是这一场景。 还没看到人，他就听到了几声熟悉的笑声。 当他顺着笑声，把视线挪过去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宋歌和她对面衣冠楚楚的戴业。 在他印象里，宋歌鲜少穿连衣裙。 仔细一看，这条裙子还是她基金会年终总结晚宴那天，她上台穿的那件。 徐静拧了拧眉，放在身侧的大拇指不自觉摩挲着。 她的对面坐着一位看上去比她大了几岁的男性，也是一副正式的打扮。不知道对面的男性讲了什么，宋歌笑得简直要趴到桌子里去了。 徐静长时间的驻足引起了他身后助理的注意。 助理忙走上前来，目光顺着徐静凝视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对年轻男女正坐着吃饭，看上去跟这餐厅里坐着的其他情侣并无分别。 “徐总，那桌有您认识的人吗？要不要把那桌的帐也记在我们账上？“ “不认识。“徐静抿了抿唇，头也不回地快速走出餐厅。 大厅里，徐静一切如常地与客人寒暄告别。 客人走后，他的脸才重新回归面无表情的常态，只是略带烦躁地解开了衬衫顶部的纽扣。 他想从裤兜里面去掏烟盒，摸到裤兜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戒烟好久了。 他转头问旁边的助理：“有烟吗？“ 助理有些吃惊地望着他。 徐静在半年前被医生严令禁止抽烟。说是再抽烟，他的胃溃疡就好不了了。 从那以后，徐静的身边就再也没有烟的出现。 就算是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投标，熬了几场大夜，急需一根烟提劲的时候，他也没问过一句。 徐静见助理没有回答，便把头转了回去。 他抿着嘴，抬头望着前方，眼睛却没有聚焦，像是想要透过水晶灯看到些其他东西。 徐静想得入神，连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他的身前，助理已经上前把车门打开，都没有注意到。 他到底说了什么让她笑得这么开心呢？ 以前他们交往的时候，他也鲜少看见宋歌笑得这样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直到他终于反应过来，一只手扶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还不忘转过头问站在车门旁的助理：“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 助理被他突然的提问弄得摸不着头脑，连忙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没有吧？“ 徐静这才将脚迈入车中，自嘲一笑。 是啊，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她穿什么，笑得开不开心，因为谁的笑话而笑得前仰后合呢？ 车慢慢地汇入车流之中。 S市的晚间交通总是一团糟，他们被困在了车阵里。 徐静用撑在一侧的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又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 ，放在手上把玩着。 他打开了通话页，带着几分犹豫按下几个数字，又突然神志回笼，按下了锁屏键，将屏幕中的一切都匿在漆黑之中。 他转头看向窗外，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浪漫的江边，繁华依旧。 人潮还是这般密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仰头看着天空。 徐静抬眼朝空中看去，原来是有无人机表演。 数百架无人机升空，在空中变换着形态，相继摆出音符，爱心和‘marry me’的形状。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就像是一场庸俗的喜剧，嘲笑着他内心的荒芜。 突然，他的脑海里回想起，在玻璃窗前，笑意盈盈的宋歌与无人机摆出的音符字样。 他身体迅速朝前倾去，死死地抓住副驾驶座座椅的靠背。 尽管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还是忍不住对司机吼道：“掉头！“ 说完后，他拿出了刚刚把玩已久的手机，迅速地按下几个数字，拨了过去。 他的眉心在电话那头自顾自唱得欢快的彩铃里拧得越来越紧。 司机听到徐静的指令之后，用尽自己毕生的功力，在车阵中，左插右闪地挤到了红绿灯靠前的位置。 眼下他真的别无他法，只能绿灯再次亮起了。 坐在副驾驶座的助理见徐静愈发着急，就连被大少当面泼了一杯酒都没有改变的面色开始变得慌乱，便转过身安慰，“徐总，您是有什么东西落在餐厅里面了吗？要不我打电话给经理，让他先收起来，别被其他人拿走了。“ 徐静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着了魔似地不停打着电话。 间或抬头查看红绿灯的倒计时。99，98，97。 徐静无法控制住心中的情绪，低头骂了一声脏话之后，挪到了后座的另一边，径直打开了车门，将两条腿迈了出去。 他几步跨出车阵，逆着车流的方向，在人行道上奔跑起来。 被留在车上的助理和司机，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说话，但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了同样的信息，徐总不会是疯了吧？ 助理愣了一下之后，才连忙跟了上去。 可就这一下，徐静早已经跑出十米开外的距离。 徐静在车流中奔跑着，解开的西装随着他的手臂摆动，在空中凌乱着，全然不似刚才在饭局中那般西装革履的齐整模样。 助理跟在徐静的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他马上就要断气的时候，终于在酒店的电梯间门口看到了徐静的身影。 徐静一只手用力地迅速敲击着电梯按钮，仿佛要把心中的焦急全部发泄在这无辜的按钮之上。 助理刚想快走几步跟着徐静进入电梯，就看到徐静已经把电梯门给关上了，就好像完全看不到正朝电梯跑过来的他似的。 电梯“叮“的一声，宣告达到目的地，电梯门缓缓向两侧展开。徐静这时反倒停在了门前，抬不起脚步。 直到电梯即将关闭前的一秒，他才把手伸了出去，卡住电梯。 三年来，他无数次在梦里听到她笑着叫他的名字，“徐静，徐静，徐静。“ 她的声音不像寻常女生般细而透亮，反而带着点沙哑，就像清晨刚睡醒还没来得及喝水时发出的声音。 但这把声音却是他最怀念的。寻常叫他时，她的声音是脆生生的，嘴角还会同时蹦出一个酒窝；生气时叫他，她就会把这两个字念得飞快。 他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才走到迎宾处，指着宋歌坐着的位置对服务员说：“麻烦你把那位女士叫出来一下，这边有个惊喜要给她。“ 此刻，他已下定决心，哪怕她恨他，他也不要再做毫无意义的等待，严守规则的绅士。 他知道，他疯了。在看到她对着那个男人笑的时候，他就已经丧失了全部的理智，嫉妒得发了狂。 他不会让那可笑的契约捆住他和她的下半辈子。 如果她害怕，她犹豫，那么就让他一个人来走完着所有的路，背上所有的债。 第三章重逢 第三章 高级餐厅的服务员见惯了各种惊喜的求婚场景，对此见怪不怪了。 她问都没多问就直接朝宋歌走去。 她还以为徐静是同桌的男士为女士准备的惊喜派送员，往宋歌身边走的时候还想着，选这么帅的派送员，新娘子爱上派送员就尴尬了。 服务员走到宋歌的身前，弯着腰在她耳边说：“你好，女士。门口有个惊喜等着你签收。“ 戴业正给宋歌讲医院里的八卦，宋歌听得正入神。 在听到服务员说的话之后，她有些吃惊，也有些不知所措。转过头询问面的戴业：“你不会准备惊喜了吧？“ 戴业一头雾水地摇摇头。 宋歌转身对服务员说：“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会不会是隔壁桌的？“ “不会的，我已经跟门口的那位先生确认过。“ 宋歌见服务员坚持，无奈地站了起来，跟服务员走了出去。 宋歌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等在一旁的徐静拉入了电梯里。 电梯里，宋歌试图用手一根根掰开徐静束缚住她的手。可不管她怎么用力，徐静的手都死死地将她钳住。 徐静腾开一只手，按下关门键，还没来得及按具体哪个楼层，他就回到了宋歌的身边。 他松开宋歌的手，两只手撑在墙壁上，把宋歌纳入自己的身体范围之内。 他双眼牢牢地盯在宋歌的脸上，宋歌却把头撇到一侧，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瓷砖。 三年间，这是他第一次离她那么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她生气的喘息声。 宋歌的背紧紧贴着墙壁，她瞪着眼睛，朝徐静叫道：“你是不是疯了？“ 徐静不顾宋歌的反应，抓起了她的手，一只一只的手指掰开确认。 左手没问题，右手没也问题，他这才松了口气，用手指揉捏了宋歌右手的无名指。 宋歌一把甩开了徐静的手：“你发什么神经？少在这里演迟来的深情。“ 徐静没有理会她的问题，把脑袋凑近了，盯着她的眼睛：“他没有向你求婚？“ 宋歌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直接放弃和他进行沟通，想要从他的旁边绕出去，打开电梯门。 徐静急忙拉过宋歌的手，阻止她前进的脚步，慌不择言：“他不适合你。“ 话一出口，徐静心中就感到一阵后悔，他连这个人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他不适合宋歌呢？ 听了他的话，宋歌愤怒地反手给徐静一巴掌：“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他不适合，难道你就适合了？全天下最没资格的就是你这个有妇之夫。“ 宋歌再也不想跟徐静单独呆在密闭空间里，她冲到按键处，焦急地连按好几下开门键。 电梯门缓缓打开，可徐静身体一闪，轻而易举地挡住宋歌的去路。 “让开。“宋歌胸膛剧烈起伏着。 徐静就像是没听到似的，牢牢地挡在了她前面。 她往左侧走，他便跟着她的脚步也往左侧挪，就好像幼稚的嬉戏。 宋歌彻底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地手脚并用地推搡徐静。 可徐静就像是失去痛觉一般，堵在门前，甚至在宋歌失去平衡时，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他顺势将宋歌一把拥入怀中，任宋歌在在他胸膛扑打。 过了一阵，宋歌终于累了，她脱力地靠在徐静身上。 徐静见宋歌停了动作，他的唇慢慢地贴近她的耳尖。 宋歌的耳根被他的呼吸染红了，耳朵上面的细小绒毛都在微微颤动。 他轻声在她耳畔说道：“你猜现在是不是有很多人站在门外？要让他看见吗？“ 宋歌又开始在他的怀里拼命地挣扎，徐静却不为所动，两只手将宋歌强硬地锁在怀里。 他低下头，衔住宋歌的唇，用牙齿轻轻地啃噬着她的唇瓣。 光看着她对别人笑已经让他嫉妒得发狂，他无法想象，任何其他的画面。 他在惩罚她，惩罚她如此轻易地就忘记了他，留他一个人在沉溺在想念的潮水之中，而自己却轻松上岸，逍遥自在。 宋歌将头撇开，徐静却进一步腾出一只手来，固定住宋歌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电梯门逐渐打开，变成两个人能够并排进入的宽度。 他松开放在宋歌后脑勺的手，用另只手带着宋歌一起，旋转到了电梯旁，顺手按下了某个楼层键。 宋歌含混地叫着他的名字：“徐静，徐静，你放开。“ 徐静听到她支离破碎的声音，微微抬起头来，嘴唇短暂地离开了，他用大拇指一把擦过她嘴角的水渍，“嗯？现在记起我的名字了？不是喜欢角我徐总吗？不是喜欢装陌生人吗？“ 大片大片的水珠从宋歌的眼睛里落下，她的眼里是一片漆黑的绝望：“我不当第三者。你知道的，我不可以，我做不到。“ 她放弃了挣扎，将脸埋在徐静的胸膛里。 泪水浸透了他的衬衫，那块水痕滚烫着，将他的心烧灼。 他仍固执地将宋歌搂在怀中，嘴里喃喃：“我很想你。” “徐静，放我走吧。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了。即使我很喜欢你，即使我也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但徐静似乎只听到了那句“我很喜欢你，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他的嘴角轻微勾起。 电梯叮地一声响了，电梯外的人讶异地看着电梯里紧紧相拥的两人。 宋歌使出全力，将徐静推了开去，跑出酒店。 匆忙间，她坐上一辆在门口待客的出租车，飞快地把车门锁起，然后跟师傅报出家的地址。 师傅正想转头跟她说，这辆车已经被预定了，但看到宋歌满面泪痕，张张嘴，又转头将车启动，朝她说的地址开去。 徐静追出来的时候，正巧宋歌乘坐的出租车刚起步留给他的只有一闪而过的玻璃窗里宋歌哭泣的侧脸。 宋歌擦干眼泪回到家，看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章芸，才想起自己把戴业落在餐厅里，她这才连忙发短信跟戴业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刚突然有点不舒服，就直接回家了。对不起。“ 那头仍坐在餐厅里的戴业看到手机的特殊提醒，很快给宋歌回了一条： “没事的，我猜你也肯定是人有点不舒服。我已经买单回家了。你现在人舒服点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没事的，我上床睡一觉就好。实在不好意思，下次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礼道歉。“ 戴业强提起精神，发了个逗趣的表情包，说：“那我可要好好敲你一顿。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回去了。“ 宋歌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包之后，便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整个人缩到了被子里去。 客厅里章芸正看着青春电视剧，女主人公一脸朝气地跟着男主人公在招聘会上找着工作，男主人公是人中龙凤，一递交简历，边直接进入了下轮面试，女主人公在这时伸出脑袋，笑着对招聘人员说：“您要不要考虑一下买一送一，双职工，提高优秀人才对企业的忠诚度？“ 电视剧里的台词，即使隔了层墙壁，在宋歌的房间里也是清晰可闻。恍惚间，她想起了自己和徐静的初遇，也是在校园招聘会上。 第四章招聘会初遇 时间跳转回三年前，彼时宋歌还只是一个A大大四学生，凭着不错的绩点和微薄的实习经验在秋招队伍里面厮杀。 那天晚上，宋歌一边吃着舍友从宿舍外的小平房里带来的麻辣烫和炸鸡，一边上网查找参会企业的资料。 “哇！你们快过来看，东方红药业的招聘官好帅啊！“ 任丹看着电脑屏幕里的那张照片忍不住发出惊叹。 宿舍众人闻讯，纷纷放下手头的事，迅速朝她的座位凑了过去。 她们的脑袋在小小的电脑屏幕前，聚拢着。宋歌弯着腰，一只手搭在任丹的肩膀上，使劲往前凑。 “我x，怎么会有人连证件照都这么好看！快看看这个公司有没有什么我们可以投的岗位！“ 王敏一看到屏幕里的照片便忍不住激动起来，用力拍了拍站在旁边的宋歌。 任丹往下拉了拉网页，上面清楚地列着开放招聘的岗位。 “药品测试员。“ “Pass。“ 旁边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中成药产品经理？“ “你觉得可能吗？“ 众人反问。 “等等！他们招管培，轮岗一年。“ “好！就这个了！明天我们就起一个大早，争取第一个冲进他们的摊位。我就赖在那里不走了。“王敏激动地说。 “哈哈哈哈，一起摆出狼牙山四壮士的姿势吗？这一定让人印象深刻，然后直接被学校保安拖走。“ “啊！九点半了，赶快去澡堂！澡堂要关门啦！“宋歌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手表，发出一声巨吼。 众人忙四散一团，去柜子里拿出自己的洗漱篮和换洗衣物。 “宋歌，不要忘了学生卡！你的学生卡还在我这里！“王敏急匆匆地从兜里拿出宋歌的学生卡，瞄准宋歌的小篮子一投。 “谢谢，谢谢！“宋歌边说着边跑出了寝室。 第二天清晨，宿舍四人起了一个大早，就往举办招聘会的体育馆赶去。 四个女生，统一地穿着黑色小高跟，白衬衫和职业套装，试图用妆容来掩饰她们的青涩，却被她们略带边扭的高跟鞋走路姿势所背叛。 似乎成长就是这样，她们想要让时间快些过去，然后在将来捂着眼睛看着过去的自己，心里却止不住地怀念。 她们或带着对成人世界的向往，对独立的渴望，努力向世界证明她们与那些所谓的陈词滥调并不相同。 或被同龄人的浪潮裹挟着，懵懵懂懂地跟着人群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无论好坏，她们总会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回首自己的大学时光，感叹自己的青涩，怀念与舍友一起将白天黑夜颠倒。 当世界漆黑断电时，总有舍友的手机屏幕为你照亮通往厕所的路。 但此时的她们，只是隐约意识到离别即将来临。 亦或是对不确定的将来的惴惴不安暂时掩盖了离别的声息，来不及伤感，便急匆匆地赶往了人生的下个阶段。 她们急匆匆地赶往举办双选会的体育馆，还没到门口就看见了拥挤的人群。 在就业市场供需极度不平衡的当下，双选会倒不如说是单单单单单选会。毕业生们使劲浑身解数试图给单位留下好印象，去争夺仅有的几个或是根本不存在的名额。 她们清醒地意识到，投出的一张张简历完全有可能被面试官在走出会场后直接扔到校门口的垃圾桶内。 但她们仍需通过几个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的学长学姐在双选会上被面试官看上，直接签下的故事激励自己。 用不知疲倦的热血和僵掉的微笑把会场跑遍，像送报人一样麻木地往每个档口投递简历。 暂时撇开这些丧气话，宿舍四人的队伍终于走到了场馆门口。 颇为精明的任丹在排队的同时，观察起了双选会企业分布图，发现东方红药业的摊位处在路口不远的地方。 等他们终于进入场馆，冲向东方红药业时，柜台前已经排起来长队。 东方红药业的档口有三个人站着回答大家的问题。在回答完问题之后，学生们便会恭恭敬敬地奉上自己的简历。 “哇！真人居然比照片更帅，今天就算没找到工作也值了。“王敏一手搭着任丹的肩膀，悄悄在她耳边感叹。 虽然大帅哥魅力十足，但是大学生们似乎更识时务。 在听到其他两个招聘官是同校校友之后，立马朝他们身前的队伍聚了过去。 宿舍其余三人见情况不对，赶紧调转方向，冲到旁边的队伍里去。 任丹急切地朝宋歌挥一挥手：“宋歌，宋歌，快过来！脸不能当饭吃。“ 宋歌抬头看了看前面的队伍，看到前面只剩下三四个人了。于是朝她摆了摆手说：“算了，很快就轮到我了。“ 宋歌向来是个懒汉，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穿上高跟鞋的她更是战斗力直接减半，懒得挪窝。 宋歌看前面的人似乎是在问帅哥有关管培计划的事情，便竖起耳朵，提起眼睛，更加专注地观察着。 她发现，帅哥每次与学生聊完之后，都会用铅笔在该生的简历左上角做一个标记，然后才继续与下一个学生交流。 宋歌心想，这么聊一下就决定要不要收这个人了？ 她顿时紧张了起来。大家的问题都是大同小异，到底是怎么通过差不多的问题来区分要不要让这个人进入下一轮面试呢？ 她赶紧偷偷拿出手机，临时抱佛脚，上网搜了搜东方红药业销售管培生的具体岗位说明。 很快宋歌就到了队伍最前排。 “你好，我是徐静。目前担任东方红药业销售三局的总经理。我们很高兴能够来到这次招聘会，与你们交流。“徐静朝宋歌礼貌一笑，说出不知道重复了几十遍的套话。 但同样的套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他始终直视着对方的眼神，都显得格外真诚。 他将手伸到半空中，宋歌连忙把手递上去，和他礼貌一握。 好秀气的一把手，指节纤细，就连指尖也是尖尖的，比我的手好看多了，宋歌暗自在心里感叹。 他的握手方式是教科书式的。 保持手心无汗，握住对方的手时，要指尖用力，稍带力量感，同时眼神始终与对方保持对视。 他的目光清澈透亮，仿佛能穿透躯壳，直达灵魂。 宋歌定了定心神，说出自己准备好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宋歌。目前就读于A大社会学系。我擅长用R、SQL、Tableau等软件对数据进行分析与处理。我之前跟老师做过一个药企生产数据化相关的研究。这次我正好看到您公司正在招聘着管培生，我认为我的经历能够让我胜任这一岗位。“ 在宋歌一连串地说出排队时准备好的腹稿后，徐静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确认她没有其他的补充之后，回答道：“宋同学你好，从你的自我介绍来看，你对我们公司的这个岗位有一定的了解。请问你在了解之后，对我们公司或者这个管培岗位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宋歌一听他主动提问，心里开始发慌，脚上的高跟鞋在瞬间变得更加难以驾驭。 她心想：凉了！凉了！我忘记准备问题了。 网上的招聘会攻略一再强调，要和对方对话，而不是一味展示自己，让招聘官没有话头可接。还要准备几个对方容易回答的问题。每一条雷点宋歌都精准地踩了上去。 宋歌捏了捏自己的裤缝线，让自己保持镇定。然后从脑海残存的记忆中抓去了几个问题，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朝徐静问道：“请问贵公司对管培生除了数据分析与处理能力之外还有什么样的期待？您认为什么样的人才适合这个岗位呢？“ 同样的问题，徐静一整场招聘会估计能回答个上百遍。 但他仍笑了笑，对宋歌的问题表示肯定：“这是个很好的问题。“ 宋歌听到了他的鼓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首先，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有热诚。对这个行业感兴趣，对这个岗位感兴趣。” 宋歌点了点头，不自觉接过他的话：“我对医疗行业还有这个岗位都很兴趣的！” 徐静并没有介意宋歌突然插话，打断了他的话语。 他看着眼前这个愣头青似的女孩，满眼真诚地说出这句话，不自觉又将脸上的微笑放大了一点。 他继续说道：“现实的工作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坦途，繁琐的细节需要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简单机械化的工作更是不可避免的。此时能够支撑你继续前进的就是你对自己所在岗位，所处行业的热诚。“ 讲到这里，他自然地停顿了一下，给宋歌思考的时间。 “其次，沟通与合作是任何工作的基础。“ 宋歌听完他的回答之后，颇为激动。 她脑子一热，完全抛弃了在脑子里准备好的套路，盯着徐静的眼睛问道：“请问您是因为什么对医药行业和销售这个岗位感兴趣呢？” 徐静似乎没有意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稍微停顿了两秒。 但他在顷刻间便组织好了回复：“这个问题是可以拆分成两个小问。第一，我为什么对这个行业感兴趣。第二，为什么对这个岗位感兴趣。” “对于第一问题，几乎每个人的生日愿望里都有一个希望家人身体健康。我希望我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帮助我自己和世界上每一个人朝这个目标向前走上那么一小步。” 他的眼睛在回答时，一直和宋歌的眼神有所交流，显得真诚又坦荡。 “至于你第二个问题，很多人都会觉得销售是一个技术含量很低的职业，不需要高学历，只需要厚脸皮。特别是医疗领域的销售，外界对这个职业又很多的误解也有很多遐想。” 他在说到厚脸皮的时候，轻松地笑了一下，脸颊上的酒窝微微露出了头。这一笑，让他的年龄瞬间降低了不少。 宋歌心里想着，他如果穿上连帽衫，走在校园里，肯定是很多女生向往的学长。 “但我不那么认为。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疾病，我们并没有无限的资源可以投入到每一种疾病的研究与治疗方案的攻克之中。因此，销售这一职业便格外的重要。医疗销售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是药品研究与消费者的纽带。它即能够帮助研究者判断研发方向，也能够帮助患者，拯救生命。资本是逐利的，没有足够广阔的消费市场，人们将没有足够的动力去进行研发与投入。因此我们需要通过努力将研发的成果带到消费者面前，让消费者得到他们需要的药品，企业获得它们需要的利润，从而实现双赢。” 宋歌不自觉被他的激情所感染，她甚至感觉有点激动，跃跃欲试地加入到他所描绘的工作内容之中。 她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她看向徐静的双眼里闪烁着敬仰和憧憬，“谢谢您的回复。我也希望我能够有机会加入这个队伍，和大家一起，成为市场与药品研发之间的桥梁。这是我的简历，希望能有机会继续和您交流与合作。谢谢!” 宋歌说罢，双手拿着自己的简历给他递了过去。 徐静双手接过宋歌的简历，把她的简历直接放在之前收到的一坨简历上方。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水瓶，旋开瓶盖，喝了一口水之后，转过身来笑着对宋歌说：“希望有机会能在公司见到你。” 第五章什么情况？区别对待！路见不平一声吼 第五章 宋歌走出了队伍，然后排在隔壁的公司的队伍里。 参加招聘会的人越来越多，整个体育馆就像是挤满了沙丁鱼的集装箱。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每个交谈的人都得要额外提高音量，来确保对方能够听清楚自己说的话。 宋歌瞥着眼，躲在另一个队伍中，看徐静与其他人的互动。 就算人群再拥挤，宋歌也仿佛看不到其他人一般，她的眼里只有徐静以及和他交流的同学。 徐静还是同之前一样，有礼貌地与下一个同学握手、攀谈，然后留下他的简历，在上面用铅笔稍做记号，放在收到的那堆简历上方。 等等！不对，好像哪里有什么不一样？ 对！他给所有其他人的简历都做了记号。 唯独宋歌的简历，他只是简单地放到了那一堆的简历中间。 为什么？我还专门按照招聘会必胜秘诀里说的那样，给他写了一个cover letter，结果写了跟没写没有区别，甚至连一个记号都没混上？ 而且，我还起码看了看她们公司到底招哪些岗位，队伍里有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她们公司会招管培。 为什么连她们都有记号，而我却什么都没有？还假惺惺地跟我说什么“希望在公司见到我”？ 宋歌越想越不解，心里仿佛有一百个小人在咆哮着。 去找他！去找他问清楚！为什么不给你的简历留记号？反正也没有被录用的可能性了，倒不如破罐破摔，问个清楚明白。 何必呢，也不差这一次了，都已经被拒绝习惯了。 宋歌内心的小人在左右互搏着。 两个小时的招聘会下来，宋歌的战斗力已经消耗殆尽。 本来她的体力就不怎么样，还不要说她出师未捷身先死，在第一个档口就收到了严重的打击。 这让她的血条就直接掉了一半，另外四分之一的血条被她用在两个小时反反复复的纠结‘为什么他不给我的简历做记号’里。 她实在是累极了，高跟鞋里每一根脚趾都在尖叫着。 她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就随意找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蹲了下来。 招聘会的人潮仍不见少，不断有新的毕业生涌入招聘会中。 现场熙熙攘攘的，像赶大集。 宋歌心想，这跟古代的奴隶贩卖市场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现在的奴隶还要上赶着推销自己。 虽然学生还是不断地涌入，但是有些企业的招聘人员已经开始准备收摊了。 宋歌从原来蹲着的角落站了起来，逆着人群朝出口方向走去，她决定在出口处等宿舍的其他人。 入口处的四家企业都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东方红药业那边还剩下二十几个学生排队。 宋歌在东方红药业的斜对角找了个椅子坐下，借着身前有挡板，偷偷把自己的脚从高跟鞋中释放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没事干，还是执念过深，她继续观察起了正在和学生交谈的徐静。 虽然宋歌单方面和他结了仇，但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是挺好看的。 一看到他的脸就会先看到他的鼻子。 侧面看鼻峰挺立，却又在最高处有个俏皮的小隆起。像是上帝造人时，在他鼻梁上方格外给了一个亲吻。 嘴唇略薄，交谈间漏出一个个整齐小巧的糯米牙，倒是给他增添几分可爱气息。 浓密的眉毛略微有些眉压眼，却很好中和了他下半部分脸过于纤巧的女性化色彩。 她发现这人又开始在学生的简历上，用铅笔做着标记。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决定等他前面的排队的人走完之后，直接过去问个清楚明白。 过了一会，徐静身前还剩下了零星的几个学生。 王敏她们朝宋歌走过来，对宋歌说：“宋歌，我们好了。走吧，去吃饭去！” 愤怒、不解已经占据了宋歌的主要感官，使她无暇顾及饥饿。 “你们先走吧！给我带份孜然牛肉饭！” 宋歌把饭卡从裤兜里摸出来，递给任丹。 “那我们就先走了，寝室见！” 她们三人朝宋歌挥了挥手，走出了她的视线。 等话一说完，她就重新把视线转回徐静身上。生怕一个不注意，徐静就跑掉了。 他前面的人终于走完了，宋歌穿上鞋，一个箭步往他的方向冲去。 走到一半时，徐静忽然转过身靠在身旁的圆柱上，对着玻璃窗讲起了电话。 宋歌只得灰溜溜地往回走。 期间越来越多的毕业生结束战斗，向门口走去。 转眼间，体育场里的人群变得稀稀拉拉的，每个人讲话的声音都格外明显。 大约十分钟后，徐静终于结束了通话。 他走回了公司的摊位，开始收拾放在桌上的简历。 他似乎有点强迫症，要把每个边角都弄得整整齐齐，才愿意把它们塞入自己的公文包中。 宋歌生怕自己再一拖延，徐静又有一个电话进来。 所以徐静一转身，她便迅速地朝他走去。 她在离徐静一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在脑袋里思索着开场白。 这时徐静似乎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女生有话想要对自己说，于是把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你好，徐总。我是宋歌。我刚刚跟你有过几分钟的交流，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您，不知道您方不方便为我解答一下？” “请说。”徐静露出了一丝微笑，鼓励宋歌继续她的提问。 “我想问问您，在这个招聘会上，一个招聘官可能会遇到一百多个有意向的学生，她们都问着差不多的问题。请问，作为一个学生，怎么样才能让人印象深刻呢？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呢？” 宋歌抬着头，双眼直视徐静的眼睛，问道。 徐静没有回避宋歌的眼神，而是弯了弯眼角，略带笑意地回答道：“像你这样在招聘会结束后，上来问这么一个问题就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了。” “其次，我记得你提的问题证明你是对我们公司或者是此次招聘的岗位有过一定的了解，这点也让人印象挺深刻的。” 宋歌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自己问过什么问题，她在一片飘飘然之中，对徐静说了声感谢，便跑出了会场。 徐静见着眼前的小女孩，听了他的回答之后，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道谢之后，一溜小跑着离开了体育馆。 她跑步的动作，就像动漫中的女孩一样夸张，飞扬的发丝无一不透露着她的好心情。 他低下头，笑了笑，然后才转头招呼等在一旁的同事，一起去吃午餐。 宋歌带着不可思议的笑容回到寝室。 她站在宿舍中央，对在桌前低着头吃饭的舍友说：“我觉得我起码能拿到一个面试了！” 任丹“哇”的一声尖叫，扑到宋歌面前，“快说！快说！是哪家公司？怎么回事？” 宋歌简单地叙述了一下自己刚才的经历，期间身边的舍友一个劲地起哄着。 可没想到，她们的重点竟然不是工作，而是徐静。 王敏提高音调，“天呐！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怎么可能！”宋歌飞快地否定。 任丹一边用卸妆棉卸掉自己脸上的妆容，一边接过话茬：“怎么不可能！你长得又不差，把眼镜摘掉，再稍微化一点妆，怎么说也是一个小美女。” 蒋晨开始发挥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快去查查，你们公司可不可以社内恋爱。如果不行，宋歌你将会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要爱情还是要事业。” 任丹点起一个指头，往蒋晨的头上一戳：“你是不是傻？你也不看看宋歌的对象是谁！那可是东方红药业销售三局的总经理，怎么说在公司里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谈个恋爱谁能说什么？顶多他们偷偷谈，不给别人发现就好了！” 王敏接道：“就是！就是！我们肯定不会举报你的。哈哈哈，宋歌，你结婚的时候是不是要请我们当伴娘！” 话题正朝着不可预料地方向飞速疾驰。 宋歌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你们这，哪跟哪啊！我是找工作，不是找对象。” 但没有人在乎宋歌的辩白。 “帅哥的朋友肯定也是帅哥。宋歌，到时候你可要为我们好好介绍一下！”王敏继续兴奋地说。 大学女生宿舍似乎总是这样，飘忽的话题，天马行空的乱侃将一个个宿舍的夜晚填满。 第六章收到面试 寒假前的大四通常是大学四年里最忙碌的季节。 平时睡到中午才起床，慢悠悠地下床拿外卖的大学生们，开始为未知的未来而焦急。 她们或穿梭于一个个招聘会、面试之中；或凌晨六点就起床，急匆匆从食堂买几个包子就奔向彻夜开放的教学楼抢占自习的座位。不管学没学进去，仪式感都要拉满。 大四前校园邮箱对大学生来说似乎是个摆设。除了一个学期交几次作业，没有人会时常查探，是个甚至连垃圾广告邮件都忘掉的存在。 但到了大四，大家都恨不得每十分钟查看一边邮箱，生怕自己落下任何一封面试邀请。 每天晚上，寝室四人总会聚在一起，齐刷刷地打开某boss网站，一边机械性地投简历，一边齐声骂发拒信的公司没眼光。 “啊啊啊！我拿到了东方红药业的一轮面试邀请了！”宋歌在查看邮件之后，发出一阵猪叫。 “太棒啦！” 其他三人立马丢下手中的鼠标，朝她的座位聚拢过来。 “又可以看到帅哥，离老板娘之路更近一步啦！” “胡说些什么啦！” 其余三人继续选择性忽略了宋歌的解释，自顾自地调侃。 宋歌完全放弃和她们沟通，自顾自地上网查起了面试经验。 这个面试对于宋歌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截止目前宋歌已经投出了一百多封简历，收到的回复寥寥无几，其中大部分还都是拒信。 更多的则是石沉大海，多数公司连拒信都懒得发。 找工作，一方面要勇当鱼塘管理大师，广撒网。即使收到了offer，也要不能停止鱼塘管理，要货比三家。 另一方面又要抱着舔狗的精神，不管公司回不回复，都要一个劲往上冲。舔了不一定有结果，不舔一定没有结果。 宋歌在听完任丹一番经验介绍之后，哀叹道：“我哪里是不舔，我连舌头都要舔破了，都没有一个公司要我。“ 找工作确实是一个对人类心态的极大考验。 一封封拒信组成了一个自我怀疑，自我贬低的漩涡。 让宋歌每每自问，我真的有这么差吗？我读了这么多年书连个工作都找不到，读书到底有什么用呢？ 幸好宋歌的第一轮面试出奇顺利，HR只是例行问了几个常规问题。 例如为什么要选择医药行业？为什么要选择东方红药业？ 面试刚结束，宋歌就收到了HR的邀请。 她们通过微信告知她，通过了第一轮面试，邀请她十天过后去J市总部进行实地面试。 实地面试分为一轮群面和三轮与团队成员一对一面试。 宋歌拉着任丹给她做了几天模拟面试之后几天，就收拾行囊，踏上了去J市的飞机。 到达机场后，有公司统一安排的大巴，把参加面试的候选人像运小猪仔一样的运回了酒店。 药企果然是财大气粗，直接给每个来参加面试的人安排了单人间，免去了大家跟不认识的人共住一屋的尴尬。 宋歌一进房间，就先把行李箱放下，拿出职业西装，稍作整理，挂在衣柜里。 折腾一番之后，宋歌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办公桌前，盘起腿，看起了自己来之前准备的一些资料。 根据任丹的建议，她整理好了一些面试常见的问题，以及自己根据STAR原则写的相应解答。 她进一步浏览了东方红药业的官网以及各个社交媒体的平台，更多的了解公司发展近况以及未来发展方向。 最后，她还根据HR给的面试官名字，在领英上了解了一下面试官的背景，希望能在面试中投其所好。 八卦的任丹特别留意了一下徐静的背景。 徐静，现年28岁，毕业于加州理工，生物学与经济学双学位。毕业之后在美国麦肯锡做管理咨询，两年前跳槽到东方红药业，担任董事长助理。最近才空降到销售三局担任总经理的职务。 看完徐静的履历之后，任丹不禁感叹，这人要不是董事长私生子要不就是董事长女婿，要不然怎么可能实现这样的飞速晋升。 连正经的董事长公子王浩都是大学毕业就在公司干，干了十年才升为销售一局总经理。 此时的宋歌对任丹的一番猜测不以为意，这也不会影响她的面试。 管他是儿子孙子还是女婿的，只要给她offer，就是好领导。 第七章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宋歌是在城市经济学的课上收到了丁飒发来的祝贺短信。 “恭喜你，被录取啦。你今天什么时间有空，我们通一个电话。” 与她曾幻想过的拿到offer之后的狂喜不同，宋歌的心里还是一片平静。 她看了看时间，回复丁飒，“你好！感谢你在我面试过程中提供的帮助。我现在正在上课，请问您10点左右有时间吗？” 回完给丁飒的信息，宋歌才用手肘碰了碰旁边正在课上偷偷看小说的任丹，小声跟她说：“我被录取啦!我有工作，不用再投简历啦!” 似乎找到工作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就是，终于不用再投简历了。漂泊不定的未来，终于有了一个落脚点。 宋歌接着在微信上在家人群和宿舍群中分别告知了自己拿到offer的喜讯。 她妈妈立即打了电话过来，幸好宋歌眼疾手快，按了拒接。 她赶忙在微信跟父母解释自己还在上课，不方便接电话。 那头丁飒传来了新的消息，“好的，我十点钟有空。到时候我给你打过来。” 九点半一下课，宋歌就拉着舍友们飞快地跑回了寝室。 “啊啊啊啊！”宋歌的舍友们似乎比宋歌本人更加激动，发出了连连的尖叫！ “太好啦，你终于找到工作啦！” “我就说你一定能找到工作的！” “今天晚上，我们要不醉不归！” 宋歌她们宿舍由四个酒鬼组成，舍友几个平时没什么事也会喝点小酒，其中任丹是真正的“酒徒”。 她每天晚上的日常便是，打开韩综，再打开牛栏山二锅头，倒20毫升的酒入杯，再开一瓶肥宅快乐水，把它和酒混在一起。稍加搅拌便一口气喝下。 “好的好的！晚上我请客，北门炸鸡加南门烧烤！” “对了，你去北门买炸鸡的时候，记得要去旁边那家小卖部买乌苏，普通的啤酒不好喝！” “不要忘了朗姆酒味的八喜。” “好的好的！” 丁飒的语音邀请打断了她们的聚餐大计商讨会议，宋歌朝其余三人摇了摇手机，示意接到了HR的电话。 三人训练有素地把嘴闭上，宋歌点击接听，“你好！我是宋歌。” “宋歌你好，我是东方红药业的丁飒。首先恭喜你，成功拿到了offer，我听面试官说你在面试上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非常希望你能够加入到他们的队伍当中去。” “关于薪水方面，我们目前能给出的是月薪1w5，13薪，年底额外百分之五的分红，具体分红还会根据团队表现进行调整，请问你这边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宋歌心里盘算了一下，1w5的月薪正好在她的心理范围之内，便直接回复到，“嗯嗯，我愿意接受这个offer。我想问一下之前在面试里有提到过团队归属，请问我之后会在哪个销售局呢？” “关于这方面，是这样的，你面试的时候说过，不管哪个局都可以，服从公司调配，所以人事这边把你分配到了销售三局。” “好的好的！如果我被分到销售三局的话，我是不是之后会在X市上班呢？” “是的，还有这个岗位会有将近百分之十的时间需要出差，请问您能接受吗？” “好的好的，没问题！”宋歌急忙回应，生怕晚了一秒offer就会被撤回。 “你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宋歌想了想，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想问一下我的直接领导是？” “和其他管培生不同，你前六个月会先担任三分的总经理助理，所以你的直接领导是徐静。你在面试的时候见过他。”宋歌没想到前方还有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的事情在等着她。 只能说她真的跟徐静缘分不浅吧。 “你还有其他问题吗？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这边在把合同做好之后，会交给领导们签字，会在两个工作日之内给你发正式的合同。期间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在微信上找我。” “好的，好的！” 宋歌刚把电话挂下来，宿舍里就响起了尖叫。 “这下是真稳了！”任丹说。 “你的直接领导是谁，不会是徐静吧，啊啊啊啊啊啊啊!”王敏似乎是徐静的头号粉丝，发出了穿破屋顶的尖叫。 宋歌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下，直接变成了尖叫合奏。 宋歌走出宿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宋歌的家里一向对宋歌采取放养政策，一般她的父母都会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做她最坚定的大后方。 也是这样的放养政策，使宋歌比一般同龄人要来的独立，敢于尝试。 因为她知道，她有试错的资本，她不怕犯错，哪怕犯错，也会有父母在身后无条件地支持她。 她的爸妈总说:“没事，最差你就回家来，总不会饿死。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养得起你。” 她的父母在电话中也难掩兴奋的情绪。 虽然平时在电话里，他们没有明说他们的担忧，但宋歌也察觉得出。 不是为她找不找得到工作担忧，而是怕她因为找不到工作，心情长期低落甚至抑郁。 每次打电话时，他们都会极力劝慰宋歌。 “这没什么的，这只是人生必经的一个过程，凡事经历过就好，不一定要求一个结果。” “钱还够不够花？不用省钱，有时间跟舍友出去好好庆祝一下。妈妈等等再给你打些钱。工作找到了，要多出去玩玩，和室友好好相处，知道了吗？”宋歌妈妈几乎每次电话的结尾都是固定的。 宋歌有点哽咽，虽然心里有些感动，但感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清了清嗓子：“钱够用的。我们今天晚上要点外卖一起吃。” “那就好，多点点，不用担心钱。女孩子不要喝酒，要注意安全。”宋歌的妈妈继续嘱咐。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去吃午饭了，下午还要上课。” 感动的情绪在唠叨声中很快就消散了。 唠叨，显然是不会停止的；酒，显然也是要喝的。 宋歌讲完电话，回到寝室，便和大家一起走去清真餐厅吃午饭。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宋歌和舍友分别行动，王敏和蒋晨骑自行车去北门买烧烤，宋歌和任丹去南门排炸鸡和啤酒。 “完了完了，忘记带书包了！这样子怎么逃过阿姨的法眼？”宋歌手捧着塑料袋，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堆啤酒，有听装的也有玻璃瓶装的。 她们刚刚一进店，就扫荡便利店门口的冰柜，发现里面只有5瓶乌苏了。 对她们来说这显然是不够的，光任丹一个人就能够解决三瓶乌苏。 所以任丹指示宋歌，进一步扫荡小超市货柜。最后买了4瓶瓶装乌苏，4瓶听装乌苏。正好一人两瓶。 “莫慌！”任丹淡定地说，“幸好我们住在一楼，我们从另一边把啤酒这些从窗户里递进去，然后人在从正门进去！” “天才啊你！”宋歌跟着任丹，往宿舍的另一边走过去。 任丹在微信里呼叫已经回寝室的王敏，让她们把窗户打开。 宋歌把手中的东西放到地下，然后一瓶瓶的把啤酒朝窗户里面递进去。 任丹站在一旁，东张西望地望风。就她这望风姿态，不知道是在躲人还是招人。 幸好A市冬天，天黑得早，7点多天就已经全黑了。宿舍周围此时没什么人走动。 要不然，她们两个肯定会被认为是偷运什么了不起的违禁品。 任丹和宋丹把啤酒全都送进宿舍后，在宿管阿姨眼前大摇大摆地走进宿舍。 “快来！快来！我们已经把吃的都摆好了！” 她们在王敏的床前把两张椅子拼在一块，然后又在两张椅子上架了一张床上桌，加上从其他宿舍借来一张椅子便算布置完毕。 “我和蒋晨直接坐我床上，你们两个做椅子上就正好了。快过来！” “任丹，快把啤酒开递给我！”她们的宿舍里从来不会缺少啤酒开这样的东西。 宋歌利落地开了四瓶啤酒，分给其他人，然后自己手拿一瓶。 “干杯！”王敏一只手举起酒瓶，一只手搭着蒋晨的肩站起来。 是的，她们等不到坐下，吃一口菜就直接开喝。 她们每人喝上一大口之后，就长叹一声：“爽啊！” “冬天就是要喝冰啤酒才够味！” “快吃炸鸡！等等软了，就不好吃好了！” 宋歌把炸鸡的包装纸撕开，平摊在小桌上，因为竹签没拿够，她们就放弃了工具，直接用手抓炸鸡。 “再来一口。”任丹把酒瓶一举，其他人就自然地和她碰了一杯，仰起头来把啤酒往嘴里灌。 “嗝~”宋歌只要一喝啤酒就容易打嗝。 “嘎嘎嘎。”王敏和蒋晨听到她气吞山河的嗝声笑作一团，倒在床上。 一旁任丹抓着王敏的酒瓶，问道：“你怎么才喝这么一点？养金鱼呢？” 蒋晨和宋歌一起搭声：“养金鱼呢？” 王敏拉着任丹的手，朝她举杯：“那你陪我再喝一口！” 任丹拿着酒瓶朝她一碰，又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蒋晨和宋歌见状也不甘示弱，也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 她们抓起旁边的烧烤，一口酒一口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宋歌，整天对着这么一个大帅哥干活，开心死了吧？” “当帅哥变成了你的老板，每天给你布置任务，休格兰特来也变成周扒皮。” 宋歌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烤花菜。她又被花菜辣的，急忙喝一口酒来解解辣。 “有道理。”任丹举起酒瓶表示赞同。 “哎，一晃眼我们都要毕业了。” 宋歌闷了一口酒，说：“是啊，四年真的好快啊。以后估计再也不会有一起熬夜，一起睡到中午再起床拿外卖的日子了。” “哈哈哈，还有半夜上厕所不用害怕，你舍友的手机灯总会为你照亮回寝的路。”王敏接着说。 “再来一瓶！”任丹自动自觉地为每个人打开听装啤酒瓶的口子。 喝着喝着，大家都坐不住了。 宋歌斜倚床的梯子上，蒋晨带着红扑扑的脸蛋靠在王敏身上，只有任丹笔直地坐在桌前。 “继续啊，不要停，干杯！”王敏再一次举起了酒瓶。 宋歌朝前一步，拿着酒瓶和她相碰。 “你说我们几个人里面，有谁会第一个结婚？”蒋晨迷蒙着双眼问道。 “首先排除宋歌，她连恋爱都没谈过。”任丹喝下一口酒，清晰了当的给出论断。 “你可别瞧不起我，说不定哪天我就抓到一个超级大帅哥，我就闪婚了。”宋歌一边嚼着嘴里的羊肉串一边说。 “帅哥，有啊！徐静！”王敏适时搭上。 “你可别瞎胡说了，他说不定现在连我是谁都忘了。”宋歌朝她摆了摆手。 “你们当时候结婚，可一定要叫我！”任丹说。 宋歌接着她的话：“对！对！对！我可是一定要当伴娘的！” 她们宿舍的话题总是转化地飞速，从一个话题到另一个话题，天马行空的变换，让旁人摸不着头脑。 在她们的闲聊中，啤酒和菜很快酒杯一扫而光。 正当宋歌准备弯下身子，拿剩下的酒时，她发现塑料袋已经空了。 “咦，怎么没酒了？” “喝光啦！我们俩再出去买吧！”任丹说。 宋歌看了看两个东倒西歪摊在床上的人，点了点头。 她也懒得换衣服了，直接在睡衣外卖套了件到脚踝的羽绒服，穿着凉拖鞋就和任丹走出寝室。 床上的人虽然看上去已经有点喝茫了，却仍还记得朝任丹她们叫道：“不要忘了买冰淇淋和黄瓜味乐事！” “好的，好的，你放心！”宋歌朝身后摆了摆手。 正当宋歌她们二轮出征回归，把酒瓶子刚往地上一放，宿舍的灯一下子熄灭了。 “我靠，忘了今天是周四。宿舍十一点熄灯断电！”宋歌发出一声惨叫。 那头，蒋晨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说：“没事，我今天刚给我的台灯充上电。” 她从床头拿下台灯，往床上桌的边缘一夹，打开了开关。 她们的世界瞬间被一盏小台灯所照亮。 台灯在床上桌的周围为他们支了一座光做的帐篷，让她们彼此紧紧靠在了一起。 “继续开酒！”王敏颇为豪气地说。 “对了，我学会了用筷子开啤酒。” 只见任丹拿起了桌上的筷子，蹲在地上，用筷子较粗的那头，往瓶盖处一翘，那酒瓶盖子就“蹦”的一声，弹了开来。 “好！”其余三人疯狂鼓掌喝彩。 “你们在干嘛呢？”隔壁宿舍的同学因为上厕所经过，听到门里的声响，便敲了敲门进来。 “张倩，一起啊，喝酒呢！”宋歌她们热情地招呼她进来。 “你们等着哈，我上个厕所就来。“张倩也有点激动，跑着去上厕所。 在等张倩的期间，她们打开了朗姆酒口味的八喜，就拿了两个勺。两人一个勺正好够用。 任丹拿勺子挖了一勺冰淇淋，送到宋歌嘴边。 宋歌嘴一张，把冰淇淋吃了进去。 她张着嘴，嘟囔着：“哇~哇~哇~这也太冰了。” “没事儿，喝口酒不就醒了。”任丹淡定地说。 宋歌便听她的往嘴里又灌了一口酒：“咦，真的耶！你们快试试，啤酒配冰淇淋超搭的。” 其他三人听了宋歌的话，也一口冰淇淋一口啤酒地吃了起来。 没有两分钟，张倩就从门外边走了进来：“你们今天晚上怎么突然想到要喝酒？” “宋歌找到工作啦!我们为她庆祝呢！”王敏半躺在蒋晨的床上，倚着蒋晨的靠枕说。 “太好了！恭喜你！” “往这儿坐。”蒋晨把屁股往里挪了挪，招呼着张倩坐在她的旁边。 任丹举着手机，从自己的桌子上拿来了她的小酒杯，递给张倩，正准备用自己的酒瓶给张倩倒一杯酒。 “等等，等等，倒我的，倒我的!”王敏连忙阻止，“我快不行了，真不行了。” 等张倩的酒杯满了，她们的精神头也似乎重新被填满。 “来，来，来，走一个！”蒋晨招呼着。 “你们有打算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吗？”王敏问道。 “我感觉都是生活在推着我走，它给我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好像从来就没有特别明确的目标，一定想要当什么，一定想要干什么。我本来也没想到我会去干医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沦落到有工作要我，我就去干的地步了。”宋歌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酒。 任丹见状，赶紧跟她碰了一下：“碰着喝，一起喝，才好喝。” 她喝了一口酒，继续说:“我从小就想在公共事务部门工作，虽然迫于生活压力，没有去真正的NGO(非盈利组织)，但是能在企业里做差不多的事也算是不错吧。” 宋歌听了她的话，转过身体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好羡慕你明确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其他人见状也围了过来，你搭着我，我搭着你的，热热闹闹地围成了一团。宋歌闻着鼻畔传来的带着暖意的香水味，眼泪就开始网上涌。 女性是天生的共情者，眼泪是她们无法治愈的传染病过敏原。 当一个人开始落泪，眼泪像喷嚏和笑容一样传染开来。 “我们一定会找到自己想干的事的！”任丹说。 “我们一定会一起找到的！”宋歌带着哭腔补充道。 冬天的夜晚很漆黑，也很漫长。但似乎只用一群朋友，一盏小灯便可以轻松熬过，那些不确定、自我怀疑、焦急与忙慌。 似乎只要拥抱着，谈笑着，就可以等到那个原来以为永远不会到来的日出。 第八章初遇舍友 六个月过去了。 宋歌回想毕业的那一天，似乎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还是赖床到不得不 出门的时刻，等着任丹来掀她的被子，其他室友仍在相互参详着妆容。 唯一的不同是，平常就杂乱的宿舍变得更加杂乱。 本来堆热水壶的地方，堆满了大家已经收拾好的行李，要扔掉的书本，要带回家的床单和被罩。 到了下午的时候，蒋晨就先出发，带好所有的行李去赶火车。 晚上的时候王敏的父母也来接她，她的母亲帮她两只手帮她搂着卷好的被褥，她们朝彼此摆了摆手，就当作告别。 最后，任丹推着一个小行李箱，悄然离去，仿佛是一次寻常的出游，随时会回来。 宋歌的情绪一贯具有延迟性，似乎等情绪从神经末梢传达到大脑需要绕一个长长的通路。 等到九点多，她从手机里抬头看见一个个空的了床铺，桌面，和没有关上的宿舍门，才真正意识到这次是真的毕业了。 她们要奔赴各自的远方，或许能够各个几年在小聚一场，谈谈彼此的发展。 却不会再一起在下课后狂奔到食堂，不会再一起分享各种从网上淘来的平替化妆品，不会再一起半夜里谈天说地，全然忘却了早八的课，然后在七点五十惊醒，连夜来不及洗地冲去教室。 毕业后，宋歌回家呆了一个月，便提前两天启程前往X市，准备入职。 东方红公司的后勤保障服务不错，所有有需要的员工都可以向公司申请宿舍。 宋歌被分配到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要与另一个女员工同住。 宋歌在来之前就已经加上了舍友的微信。她的舍友名叫章芸，就职于销售三局，是一名初级销售。 章芸很热情，宋歌的出租车还没到，她人便已经站在公寓楼下等待。 见了宋歌，她急忙从宋歌手上接过一个行李箱，然后跟她介绍说：“你好，终于见面了，我叫章芸。这是我们宿舍的钥匙你拿好，总共有两把，这把大的是用来开楼下大门的钥匙，这把小的用来开房间门。这是老小区，所以没有电梯，我们住在三楼，搬行李的时候可能会比较累，但是平时还不错。” “谢谢！我叫宋歌，谢谢你下来接我。”宋歌急忙和她道谢。 章芸一边两手提着宋歌行李箱的把手，侧着身子往上走，一边跟宋歌说:“别跟我客气。以后我要麻烦你的地方还多着呢。咱们小区周围还算便利，旁边就有超市和菜市场，也有直达公司的公交车，20分钟一班。” “真的啊，那太好了，我来的时候还担心通勤的问题，我还不会开车，不知道该怎么去公司。”宋歌一想到通勤问题解决了，手里的行李箱也觉得轻了不少。 “没事，我们还有一个搭车群，我等等拉你进去。这栋楼住的基本都是我们公司的，所以平时大家都可以搭车，付个油费就行。”章芸一口气把行李搬到了三楼，正站在楼梯口粗喘气。 宋歌也搬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最后一阶台阶她简直是把行李箱甩上去的。 章芸见宋歌已经上来了，便拿出钥匙，走到右手边的房门口，转头跟宋歌说：“咱们住302，这个门有点难开，你来试试。” “好的。”宋歌走上前去，拿着钥匙正准备往钥匙扣里戳，感应灯一下子就暗了。 章芸用脚重重往地上一跺，灯又亮了起来。 “这楼年龄有点大了，感应灯不太灵敏，你要用力点踩下去才会有反应。” 宋歌把钥匙一直往左转到似乎有个地方有点卡住。 “你有没有有点卡住的感觉，到这个地方，再往左转一圈就行。”章芸在后面补充到。 宋歌依言，门果然一下子就打开了。 宋歌跟在章芸的后面进门，发现宿舍条件还是不错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客厅和厨房。 章芸把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对宋歌说：“咱们屋还不错吧，你来之前我紧急做了个大扫除。厨房我平常不怎么用，你想用随便用，里面锅碗瓢盆和调味料都是齐全的。” “哈哈，我也不怎么做饭，就是最近在家无聊，看做饭视频看多了，试了几次。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做饭一起吃。”宋歌从行李箱里拿出了拖鞋，照着章芸的样子，把鞋子脱在门口的地上，然后换上了拖鞋。 “你的房间在洗手间正对面，那你先整理，有什么事就问我。对了，我们要共用一个洗手间，我把洗漱用品都摆在上面，你没意见吧？”章芸似乎也是搬行李搬累了，一屁股就坐到了沙发上面。 “没关系，没关系。那我先回房间收拾行李了，谢谢！”宋歌提着行李箱往房间里走。 宋歌从房间里出来，提第二个行李箱的时候，章芸正在沙发上边看综艺边刷手机，听到她的脚步声，抬头问宋歌:“你晚饭吃了吗？没吃的话我正要点外卖，多点一点分你？” “好呀好呀，谢谢!”宋歌心想，自己运气还真不错，遇到一个性格很好的舍友。 宋歌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便听到章芸在客厅叫自己的名字，“宋歌，宋歌，外卖来了，你先来吃吧，等等外卖凉了。” 宋歌高声回复：“好咧，马上来！” 她把手里的东西往箱子里一放，然后跨过敞开的行李箱往外走。 只见章芸扔了两个抱枕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离茶几有一尺的其中抱枕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快坐下来吃！”章芸朝宋歌挥了挥手。 宋歌跟着她在茶几前坐了下来。 “你应该能吃辣吧？我点了一碗水煮牛肉，一个凉拌鸡丝和一碗小炒菜。”章芸把每个外卖盒子的盖子都打开，扔到塑料袋里，再把一碗饭放到宋歌面前。 “能的，上了大学之后天天吃辣。” “那就行，要不然你在X市课呆不下去。这边的人都是无辣不欢的。愣着干嘛，快吃呀！这家店的东西还蛮好吃的。”章芸给宋歌夹了一筷子手煮牛肉放到她的饭上。 宋歌抬头看了看电视上放的节目，发现那正好是她也在追的一个韩国恋综，边惊奇地对章芸说:“你也喜欢看韩综啊，我天天看韩综。” “对啊，我每天下班基本上就是点外卖看综艺，这下好了，以后有伴一起看综艺了。”章芸边往嘴里拨饭，边回答她。 宋歌往嘴里送了一口水煮牛肉，不自觉地发出了哇的一声。 “是不是太辣了？我去厨房给你拿点水，我们家基本上都喝矿泉水，你要就去厨房随便拿就行。”章芸听到她的声音，就站起来穿起拖鞋往厨房走去。 “谢谢，谢谢！不过这还真挺好吃的。”宋歌一边道谢，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口白饭用来接辣。 章芸正拿了水，往回走，看到她被辣得满脸通红，笑着对她说:“你这属于是那种人又菜，瘾还大的类型。” 不一会儿，宋歌就饱了，往后撑着手，斜坐着看电视。 一集综艺结束，宋歌也跟章芸道再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继续收拾行李。 她打算明天去个超市之后，在家睡上一天。 周一上午，宋歌因为紧张，清晨六点就已经起床了。 等她洗漱完毕，整理好行装也不过是六点半。 章芸出来上洗手间的时候，发现坐在沙发上的宋歌一惊：“你这么早起床干嘛？八点才上班。” “第一天上班有点紧张。”宋歌朝章芸笑了笑。 章芸嘴里塞着根牙刷，含糊不清地说：“那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我很快就好。” “好的，好的，谢谢！对了，我昨天去超市买了一点冷冻的包子，给你也蒸了几个，等等路上可以吃。” 章芸显然是一个经历了一年上班历练的人，准备速度飞快，连带化妆也只用了二十分钟时间，就完全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她们七点整到达公交站台，没等两分钟，车就来了。 此时的公交车上，还没有什么人，大部分是出门买菜的老年人。因此宋歌和章芸可以舒舒服服的坐下来。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是什么岗位呢？”章芸坐下来之后问道。 “哦，对，不好意思，我忘记说了，我是销售岗的管培生，这半年会在总经办实习，应该就是给总经理当助理吧。”宋歌回答说。 章芸瞪大了眼睛：“总经理，你不会是说徐静吧1他好帅啊，他也是这个月才刚刚正式在我们这边上班。” “什么？他也是才刚刚上任，我面试的时候他不就已经是销售三局总经理了吗？”宋歌听到章芸的话，也很吃惊。 章芸显然对于单位的各种八卦都了如指掌：“我跟你说，这里面水深得很。本来的总经理被调到总部去，我们还以为肯定是副总升了，没想到突然来了一个新的总经理。他这一空降，把我们副总气得半死，依我看啊，他们之间还有得斗呢！我们这些小啰啰没关系，只要别神仙打架，我们遭殃就行。” 一下子太多的信息量让宋歌的大脑有点处理不过来，她缓了良久，一脸懵地指了指自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岂不是离城门最近的那条鱼？” 章芸拍了拍宋歌的肩膀：“莫慌，你想徐静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肯定要培养自己的嫡系部队，其他人都是副总的手下，你这个应届生刚好可以为他所用。你就好好干就行。” “万一他斗输了呢？”宋歌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总是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你也只能跟他风雨与共，同舟共济了。除非你去当副总的内应。”章芸给出了另一条路。 宋歌的心里弹出了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蹑手蹑脚在办公室投资料的画面，她急忙甩了甩头，说：“算了，我这段位干不了这么高端的商战。我还是领导让我做啥就做啥吧，大不了走人。” 章芸连忙安慰道：“不要慌，你不是说了吗？轮岗顶多六个月，熬过六个月换到其他岗位去就好了。” “嗯嗯！”宋歌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第九章上班第一天就要加班？ 不一会，公交就到了她们公司的门口。 宋歌因为还没有名牌和通行证，所以在楼下等待HR来领她上去。 章芸因为八点钟有早会，就先上去准备了。 八点整，宋歌在微信里联络了负责她的HR蓝可。大概两三分钟，蓝可便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下来。 “你好，我是蓝可，第一次见面。” 蓝可友好地朝宋歌笑了笑，然后递给了宋歌她的名牌，“我们进出公司都需要刷名牌，考勤也是根据刷卡时间来定的。记得要带好名牌。” “好的。”宋歌接过名牌之后，依样画葫芦，把名牌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接下来，我直接带你到你的工位。你的座位就在徐总的办公室外面，你的对桌就是徐总的秘书张欣，欣姐人很好，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问她。”蓝可步入电梯之后，按下了10层的按钮。 电梯门一开，她便往右转，直行到茶水间：“每一层有个公共的茶水间，里面有冰箱，速溶咖啡和一些零食饮料。对了，还有冰箱和微波炉，你如果带饭的话，可以放到冰箱里。这可是徐总刚刚给我们谋的福利。” 宋歌看了看零食种类，心想：“果然是大公司，免费供应的零食还不错。” 蓝可继续往前走，“沿着茶水间继续往前走，走到尽头右拐，第一个办公室就是徐总的办公室。” 蓝可走到办公室门前，发现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门帘也拉了起来，便走到张欣的桌前问道：“徐总在开会吗？这是新来的管培生，我想给徐总介绍一下。” 张欣身着浅粉色长袖丝质衬衫，下身搭配灰色过膝西装裙。看上去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面上带着笑意，看上去十分亲切。 张欣站了起来，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对蓝可说：“徐总在和总部那边开视频会议，估计还要一会才能开完，我等等带她进去吧。” 说完，她转过脸来，对宋歌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张欣，是徐总的秘书。以后我们俩可要通力合作了，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你都可以来问我。” 宋歌赶紧伸出手，和张欣握了握。 “你好，我是宋歌。很高兴能和你一起工作，有很多东西都要向您学习。” “客气了，一起学习。等等徐总开完会了大概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我带你 进去跟徐总做一个自我介绍。你先去收拾一下你的桌子吧。”张欣主动说道。 “好的好的。”宋歌的座位就在张欣的正对面。 蓝可继续跟宋歌介绍：“IT已经把你的电脑和鼠标送过来了，你如果需要耳机，也可以像IT申请。对了，你要设置一下你的电脑密码，然后如果在公司外使用电脑的时候，需要连一下V P N，才能上公司内网。公司内部主要通过邮件和叮叮交流，你的邮箱我们已经设置好了，你等等改一下密码就行。” 蓝可把一直放在手中的文件夹递给宋歌。 “这里面是关于网络、邮件等IT的具体介绍，你如果有不懂或者电脑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联络信息部。信息部的人一般比较忙，邮件回得很慢，你今日如果有什么系统上的问题，就直接带着笔记本电脑去找信息部找人就行了。” 她说完这一大串话之后，见宋歌没有新的问题，便看了一眼手表，然后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等等有什么其他问题的话，随时叮叮我。” “好的，谢谢！辛苦你了！” 宋歌站在原地，目送蓝可走远之后，才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开始摆弄电脑的基础设置。 等到大概九点四十，张欣走到宋歌的桌前，轻轻敲了敲宋歌的桌面。 “怎么样？账号什么的都弄好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宋歌对着张欣点了点头说：“嗯嗯，都弄好了！” “现在大学生学东西就是快，我刚入职的时候还弄了半天呢。对了，我要 去接杯水休息一下，你要不要一起？” 张欣颇为友善地向宋歌提出摸鱼邀请。 宋歌内心一阵感激，想不到刚来到陌生的环境，同事都这么友好，主动帮她融入。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鼠标，站起来说：“好呀！我也正想喝点水。” 张欣看了看她的桌面，发现她没有带水杯，便问道：“你是不是没带水杯？” 宋歌摇了摇头，说：“昨天去超市忘了买了。” 张欣走回她的座位，从她的抽屉里面拿出了一个映着东方红药业标志的白色陶瓷水杯，递给她，“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用这个。这个是之前后勤发的，全新的。” 宋歌接过水杯，连声道谢。 她跟着张欣来到茶水间，张欣接了杯热咖啡，宋歌接了杯冷水。 张欣接完水后，引着宋歌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果然是大学生，都不需要咖啡，就能保持清醒。”张欣看着她的水杯，笑着说。 “估计上班半个月之后，我就要靠咖啡续命了。” 张欣接着问道：“你以后就叫我欣姐吧。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对了，你大 学是什么专业的？” “我大学是学社会学的。” “这还挺难得的，你之前有没有见过徐总？“ “见过一两次，但不太了解。” 张欣翘起大长腿，笑着对宋歌说：“你不用担心，徐总人很好，是个很专业的人，就是对工作的要求有点高。但是在职业生涯初期能够遇到这样的老板是很好的，熬几年之后，无论去什么地方都能很好地适应。“ 张欣提前给她打了预防针，“你刚刚工作，有什么不会的就直接问好了， 不用不好意思，能帮的我也会尽量帮你。你工作之余也可以多找机会跟公司其他同事聊聊天，多了解一些，对你以后选择岗位也有好处。” “谢谢欣姐！以后麻烦欣姐多教教我。” 张欣看了看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就站起身说：”徐总的会应该快结束了，我带你进去跟他打个招呼。“ 宋歌跟着张欣回到座位，放下手里的杯子。 张欣前去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进来。”张欣听到门内的声音后，便轻轻把门推开。 宋歌跟在张欣的身后迈着小步进入办公室。 徐静的办公室并不大，十几个平方米左右，分为办公区和会客区。 一进门便是一组沙发，往左转放置着一张实木的长桌以及舒适的旋转皮椅。 他的桌面极为整洁。文件齐齐整整地摆放在他的左手边。 “徐总，这是宋歌。”张欣介绍道。 徐静身穿一件白色衬衣，搭配黑色的西裤，见了宋丹和张欣走进办公室，便在键盘里轻轻按了两下，锁住电脑屏幕。 然后才站起身，走到办公桌的外侧。 他边朝宋歌伸出手，边说：“你好，我是徐静。我们之前面试的时候见过。你给面试官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很高兴你能选择我们公司。” 宋歌赶忙伸出手，与他相握。 “你好，徐总。我是宋歌，很高兴能够有机会担任你的助理，跟您共事。” 徐静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她们坐下说话。 宋歌和张欣坐在长沙发上，徐静落坐于她们对角的单人沙发。 “我的助理按理说至少需要三年以上的工作经历。但我看了你的简历，你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但你不用担心，我相信，只要你努力认真学，很快就能上手。你有不懂的可以问张欣，也可以问我。” 徐静讲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宋歌，温和地说。 宋歌在听到他说自己没有相关经验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但是，”徐静的话音一转，“有一点你要记住。公司给你工资不是付费让你来学习的，是让你为公司提供价值的。所以就算你之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对工作的要求是不会变。我需要我的员工高效按时完成我布置的任务，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我会努力学习。”宋歌一时嘴快，但马上意识到徐静刚刚才说，公司不是请人来学习的，“哦不，我会努力工作的!” 徐静被她的傻态逗笑，他轻笑了两声，稍微缓和了些语气。 “不用这么紧张。我对你有信心。” “谢谢徐总。徐总，我今天需要做一些什么吗？”宋歌听了他的话，干劲满满，恨不得马上就开始工作。 “你今天先整理一下销售部每个医药代表所负责的区域、医生或者代理商名单给我。明天中午之前跟我汇报你的进展。” “好的，徐总。”宋歌连忙拿出随身带着的笔和纸，记录下任务。 徐静看着她低下头，忙着记录些什么，脸上带着刚出校园的稚气与天真。 他好心提醒道：“你对这个任务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任务对于一个刚上班，对公司架构以及同事都不熟悉的人来说，显然是十分困难的。 张欣也在一旁给了一个眼神提示。 可惜的是，宋歌并没有看到张欣的眼神，也没有领会到徐静递过来的台阶。 她听到他的问题，急忙抬头说了句：“没有。” “那好。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在叮叮上问我。”徐静最后提醒了一下宋歌，然后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面。 张欣显然是个职场上的人精，见状马上拉起宋歌，说：“徐总，那我们先出去了。” “好的。对了，张欣，你去统计一下，周五晚上销售部的同事有没有时间？帮我预定一个20人的包厢，我请大家吃个饭。” 徐静也给张欣派了一个有关销售部的活，如果宋歌够聪明的话，应该能够搭上这个顺风车。 “好的，徐总。”说罢，张欣就和宋歌一起退出了办公室。 第十章卷入风波的小咸鱼 等张欣把门一关，还没等她走到办公桌，宋歌就苦着一张脸，问道：“欣姐，这个材料要到哪里拿呀？我都不认识销售部有什么人。” 张欣拍了拍她的背，鼓励道:“刚刚在里面看你还挺有信心的，这么一出来就垮了。不着急，我等等午饭后，带你去销售部认一下人，对你以后的业务展开也有好处。” “谢谢欣姐！” 午饭后，张欣果然带着宋歌，就往九楼的销售部走去。 宋歌看着销售部的办公室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 她偷偷用眼睛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章芸的身影。 张欣带着她来到销售部总监的房门口的对角，销售总监的秘书桌前。 对一个二十来岁的身穿黑白格子连衣裙的女士说：“王末，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徐总新来的助理，叫宋歌。” 王末放下手里的订书机，站起来对宋歌笑了笑，“你好，我是王末，是销售总监陆路的秘书。” “你好，我是宋歌。以后还需要你多帮忙。” “哎呀，别客气！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你就说话好了。”王末显得极为热情。 “正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呢！”张欣接过话头，“徐总要所有医药代表负责的医院，医生和代理商，你这边有这个材料吗？” “陆总那里应该有这个资料。”王末说，“但他人出去了。要不你们先回去，等陆总回来了，我跟他说一下。” 宋歌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刚上班果然是不会给我布置太难的任务，她就直接回答：“好的，好的，谢谢你了。” 张欣见状也没说什么，就带着宋歌回了办公室。 宋歌一回到办公室便朝张欣道谢，“谢谢欣姐，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要上哪里去找这个名单呢！” “没事，别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宋歌听了便坐下，打开电脑，继续看上午还没有看完的培训课。 一个视频放完，宋歌缩小视频界面，看了看屏幕右下的时间，顿觉事情不妙。 她急忙跑到张欣桌旁，张欣察觉到宋歌的脚步，从文件堆里，抬头问宋歌:“怎么了？” 宋歌忙声说:“欣姐，怎么办？已经三点半了，王末那边还没有回复。会不会是陆总还没有回来？” 张欣镇定地说：“没事，你先别着急。你先在叮叮里私信一下王末，问一下陆总回来了没有？如果还没有回来，你就跟她说，你这个材料急着要交，问她能不能给你一下宋总的联系方式。” 宋歌听了张欣的话，说了声谢谢，便回到桌头在叮叮上给王末发私信。 “你好，我是宋歌。谢谢你愿意帮忙找宋总要一下公司医药代表负责的医院、医生、代理商的名单。请问陆总回来了吗？因为这个名单徐总要得有些急。谢谢！” 宋歌在心里默念了信息，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点击了发送键。 隔了大概十几分钟，王末才回复她的信息，说道：“不好意思，刚刚在忙其他事情，没有看信息。陆总还没有回办公室，我们明早有个会，他肯定会回来，要不我明早跟他说一下？” 宋歌这次学精明了，“要不，你方便给我一下宋总的联系方式吗？因为这件事真的有点急，我给他打个电话？” “好的。不过陆总今天下午应该在A医院跟她们肿瘤科的主任医生有个会，估计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要不先发条短信给他，他看到短信应该会给你回电话。他的电话时候13599935882。” “好的，谢谢你的提醒！” 宋歌在结束聊天之后，立马给陆路发了条短信。 “陆总，您好！我是宋歌，是徐静徐总的助理。徐总这边需要一个我们公司医药代表负责的医院、医生以及经销商的名单，请问您方便给我们一份吗？如果您看到我的信息，麻烦给我回一个电话。谢谢！” 宋歌发完信息之后，心里的焦急愈演愈烈。 她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得要做两手准备。 她拿起手机，给章芸发了条微信：“徐总刚给了我一个急活。他要所有医药代表负责的医院医生和代理商的名单，你那边有吗？” 章芸几乎秒回：“啊？我也不知道其他人负责什么医生。你问问我们总监吧！” “中午的时候，我去找了他的秘书。她说他不在办公室，去医院了。我给他发短信，他也没回。” “这，他要是去医院，下午基本是不会回公司了。你这个材料什么时候交？” 宋歌看到章芸发来的短信，心都凉了一半，“徐总让我明天给他看个初稿。天呐，我不会第一个任务就完不成吧？我觉得我不用熬六个月，直接第一天就要说再见了。” 章芸赶紧安慰她：“你别着急。要不这样，你联系不上陆总，就直接联系他底下的医药代表？” 宋歌之前心里也想过这个办法，但又担心越过一个部门的领导直接找他下面的下属要比较核心的资料回不太好。 宋歌想了想，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再给陆路打个电话告知他一下。 她用办公室座机再给陆路打电话，电话在响了几声之后，就被按掉。 于是,宋歌用自己的手机给陆路编辑了条短信。 “陆总，你好！我是徐静徐总的助理宋歌。徐总急着要一份我们公司销售部医药代表负责的医生和经销商的名单。如果您现在不方便通话的话，我能分别联系您的下属，找他们要吗？” 宋歌还是没有收到回复。 于是从四点半开始，宋歌参照着组织架构图，开始给一个个医药代表在叮叮和手机上发了私信。 五点钟，有零星的几个人，包括章芸给宋歌发来了她们负责的医生和经销商。 但是由于她们发来的信息通常是零碎的，例如A院王xx，宋歌还是得通过百度找到该医生负责的具体科室和职称。 宋歌在excel里面新开了一张表格，里面记录着销售代表,负责医生姓名,科室,职称,医院等信息。 五点十分左右，徐静拿着一个水杯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看着门口的张欣和宋歌，说了声：“我这边没什么事情了，你们按时下班吧。” 然后他就一个人走去了茶水间。 张欣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一些小东西放进包里。 “我刚刚忙昏了头。忘记问你联系上陆总了吗？” 宋歌从电脑里探出头，回答说：“还没呢！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我现在试着联系一下他手下的人，直接向他们要资料。” “这倒也是个办法。你也不要加班加得太晚了，差不多就行了。说不定他明天早上看到了就把东西发给你了。” 张欣收拾好了自己的桌面，提起了背包，“我先走咯！家里孩子还等着吃饭。” 张欣朝宋歌挥了挥手，离开了办公室。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徐静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拿着水杯，从走廊的那头走过来。 他瞥了一眼仍坐在座位上敲打键盘的宋歌之后，走进了办公室。 宋歌完全没有留意徐静从自己的办公桌前又一次路过，继续一个个联系医药代表。 她同样在excel列了一个表格上面记录着她联系过的人。 她先是通过叮叮和短信联系了每一个人，然后开始一个个打电话。 接电话的人倒是挺多的，但是真正提供信息的没几个。 有些推辞说：“不好意思，我这边无法确认你的身份，不能给你这些机密信息。” 宋歌回答说：“你可以看一看叮叮，或者你看一下来电显示。你实在担心的话，可以先挂断，再给我打回来。” 那人说了句，好的，就把电话挂了。 宋歌再也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还有的人，还没等宋歌说完第一句话，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直到肚子传来一抽一抽的感觉,宋歌才看了眼手机的时钟,发现已经八点多了。 她又给章芸发了个短信，问她：“你们一般应酬到几点钟？” 章芸秒回：“不一定。你还没下班吗？” “我用办公室电话给别人打电话，怕他们等等应酬结束打回来，没人接。” “吃饭了吗？我现在要点外卖，要不等你回来一起吃？” “还没呢！你别等我了。我这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搞完。” 宋歌抬头看了看徐静的办公室，日光灯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了出来。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街边停着的车离开了大半。 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像是在迎接每一个归家的人。 她拿起手机，熟练的点开外卖软件。本想点麻辣烫，后来想到在办公室里气味太大不太好，所以就点了临近便利店的外送。 她在两款三明治之间难以抉择，索性就把两个都买了。 等外卖期间，终于有一个医药代表回了电话给她。 在确认了她的工号之后，跟她说了自己负责的医生。 电话里的他有点口音，宋歌一一确认每一个名字之后，对着电话连声道谢。 一个电话结束，宋歌才发现外卖员已经给她打了两三个电话了。 她飞快地跑下楼，对外卖员说了声不好意思，才接过外卖，回到办公室。 第十一章送她回家 当她气喘吁吁地走向办公桌的时候，发现徐静正站在自己的桌前。 他拿着座机的听筒，一边跟电话那头的人交谈，一边略弯下腰，拾起桌上的便签和笔，记录着。 宋歌愣在原地，等徐静把电话挂了之后，才走上前去。 “徐总，不好意思。我刚刚下楼拿外卖，谢谢你帮我接电话。” 宋歌站在离徐静两寸远的地方，跟徐静道歉。 “没关系，我刚刚听到你这边的座机一直在响。” 他说着把手里的便签递给宋歌,“刚刚电话里的人说的，我记在这里了。” “谢谢徐总！”宋歌再次道谢。 徐静看着眼前像头呆头鹅似不断点头道谢的女孩，心里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 他只得再次出声提醒她：“关于这个名单，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宋歌心想，反正他已经接了电话,都知道自己是怎么拿名单的了，倒不如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于是她抬头问徐静：“徐总，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关于这个任务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好，到我办公室说。”徐静说着，转身走回了办公室。 宋歌看着手中的塑料袋，终于聪明了一回，她问：“徐总，你吃晚饭了吗？我这边有两个三明治。” “谢谢。” 宋歌提着手里的塑料袋，一只手挎着电脑和便签，便走到门内。 正打算顺手关门，只听徐静说了声：“把门开在那里就行了。” 宋歌心想，徐静还挺有职场礼仪的，凡是跟女同事单独呆在一个房间，基本上都不会把门关起来。 她还是照旧走到长沙发上，把两个三明治摆在桌上。 “徐总，一个牛肉三明治，一个肉松三明治，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徐静顺手拿了他眼前的那个肉松三明治，又对她说了声谢谢。 他似乎也有点疲惫，揉了揉眉心，才开口：“你先说说你是计划怎么做，执行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问题，以及对应的解决方案。” 徐静的问题非常清晰，不漏声色地帮助宋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和回答问题的逻辑。 宋歌如实说了自己从出他办公室门开始的所有举动。 徐静并没有直接给出他的解决方案，而是继续问道：“你现在联系上几个人？有多少联系上的人给你名单？” 宋歌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中自己准备好的文档，将电脑屏幕转到他那侧。 “第一个表格是我通过电话、短信、叮叮联系的人，总共38个。我和其中23人取得了联系，截止目前只有13个人给我了信息。” 徐静用手指在宋歌电脑的触碰版上切换着页面，扫了一眼表格。 然后才抬头，看着宋歌不自觉皱着的脸，继续发问：“你觉得你这个方法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我不应该越过陆总，直接去找他手下的代表。我跟她们沟通的时候，很多人都不信任我，不愿意给我信息。” 徐静点了点头，他看着宋歌越来越低的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还有呢？” 宋歌不自觉转着眼珠子，在脑海里面回想自己的行为，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只能硬着头皮，再讲了一个。 “还有，还有就是，我应该让王末直接给陆总打电话，她打比我打电话更有效果.” 可没想到，徐静似乎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还在继续发问。 在他的目光下，宋歌的窘迫的小动作简直无所遁形。 ”没有其他的了？” 徐静接二连三的提问让宋歌把自己的大脑像洋葱一样一层层的剥开。 她实在想不到任何可以说的东西了，就硬着头皮说了句：“徐总，不好意思，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些。请您赐教。” 徐静在心里笑了一下，心想这个呆头鹅认错认怂倒是挺快的。 他不再为难她，直接接过话头。 ”首先，你还记得我给你布置这个任务的时候，问过你什么吗？” “你问我对这个任务有什么问题？”宋歌直愣愣地回答。 “记性倒还不错！”徐静的语气就算在宋歌这么迟钝的人听来也不算夸奖。 “你第一问题就是，你其实不知道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干。这个任务对于第一天上班，不懂公司架构，什么人也不认识的你来说，实际上是超出你的能力范围的。你不懂、不会是正常的。” 他看了一眼宋歌低下的头，继续说道：“所以，领导布置任务的时候，你一定要认真听，并思考。我是否拥有独立完成这个任务的资源与能力。如果没有，你就需要及时与领导进行沟通。” 宋歌点点头：“我明白了！以后有不懂的地方我一定会先问明白，再去做。” 徐静看她虽然点头了，但声音里还有些犹豫，忍不住再提点了一句：“不要害怕，问多了或者说不会做，会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领导把任务布置给你，他就需要确保你有足够的资源和能力去做这件事，这是他的义务。” 徐静继续说道：“其次,张欣带你去找王末没有错。但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发邮件，而不是通过叮叮跟她确认工作内容。” 宋歌惊讶地不自觉张开了嘴，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关节。 “工作上正式的交流都需要通过邮件来传达。你没有留存任何书面证据，王末完全可以把这件事撇开，随意敷衍你。而且，是我要的文件，你完全可以cc我，这样她们会更加重视这封邮件。” 宋歌觉得他讲得十分有道理，自己确实不应该采用非正式的沟通方式，她连忙拿着便签记下了他所说的要点。 “第三，你确实不应该绕过陆路，直接去找他手底下的人要核心资料。你第一天上班，谁都不认识你，谁会愿意给你这么核心的东西呢？” 徐静只说了最浅层的原因，那些人为什么不愿意给她资料的真正原因，未必是因为这个。 但眼下并没有和宋歌说的必要。 宋歌听到这里，顿时有些慌张，她从笔记中抬头看向徐静：“徐总，那我现在怎么办？不该联络的我都联络了” “既然错了，那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而且还要抱着‘我做得是对的’的底气和态度。” 徐静直视着宋歌的眼睛，仿佛在给她施加信心与能量。 “那，我明天还需要找陆总要名单吗？” 这么一番对话下来，宋歌的胆子倒是大了许多，她继续提问。 徐静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宋歌想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我明天还是应该再去找一下陆总。首先，我这边拿到的名单肯定是不全的。其次，我觉得我应该去给陆总道个歉。” 徐静点了点头，补充道：“你明天把你刚刚给我看的表格补充完整，连着从陆总那边要的名单一并发给我。” “如果明天中午之前那些人还没有回复我的话，我也直接把刚刚的表格发给你吗？” 徐静拿着三明治站了起来，回到他的桌边。 “嗯，明天下班前。有多少人回复算多少，发过来给我就可以了。” 徐静把他的笔记本电脑合上，放入包中，抬头问宋歌：“你是不是住在员工宿舍？” “哈？”话题转得太快，宋歌还没有跟上，“是的，是的。” “出去收拾东西，我跟住一个小区，正好稍上你。”徐静朝着愣在原地的宋歌说。 宋歌心想，那我还不如坐公交。做你的车，要挖空脑子想话题，更尴尬。 但她嘴上连声道谢。 宋歌一弯腰，捡起桌上自己那份三明治，然后出门背上包，站在门口等徐静。 宋歌看到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徐静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觉得徐静在自己心中霸总商界精英的形象顿时破灭了。 按照宋歌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总裁不都是拿着大牌手提包吗？怎么还会背双肩包? 正当宋歌开始在脑海里继续幻想着身背双肩包的徐静去上学的场景时，徐静用手指了指宋歌放在桌上的电脑,说：“虽然办公室有保安，基本不会有人来偷电脑。但是你电脑里的资料都是公司的核心机密，每天下班必须把电脑带回家。还有人一离开座位，就要把电脑锁屏。” 宋歌听着之后忙说：“不好意思!”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桌头，抓过电脑，往自己的双肩包里一塞。 一系列动作结束后，她笑着抬头对站在门口等待的徐静说：“我准备好了！” 徐静听了，迈开脚步，走在前面。 宋歌跟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的，像个小太监。 走到地下停车场时，宋歌才发现徐静开着二十来万的车，比公司里很多医药代表开的车低调得多。 徐静坐上车后，将包放到了后排座椅下。 随着动作，他看到宋歌拘谨地坐在副驾驶座，双肩包放在膝头，便在发动前,转头问宋歌：“你这样坐舒服吗？要不要帮你把包放在后排？” “不用，不用，谢谢徐总。”宋歌连忙摆手。 刚刚在办公室里还不觉得，可到了车上这个密闭空间，和徐静单独相处，还是让宋歌觉得有些尴尬。放在腿上的包正好能给她增添几分安全感。 徐静见她坚持，便直接启动车子，朝宿舍的方向开去。 车上，一股尴尬的沉默正在蔓延。 第十二章单独相处，暗流涌动 宋歌心里正纠结着要不要随便找个话题，说点什么。 她为了掩饰尴尬，时不时地转头看着窗外，假装看风景。 徐静看她一脸局促的样子，大发好心地开启了话题，“你记不记得你在你们学校的招聘会突然跑上来问我问题？” 宋歌心想，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 “记得。其实我就是好奇，为什么你给其他人的简历都做了记号，唯独我的没有。所以是为什么呀？” 宋歌飞快地转过头问徐静，问完之后又不好意思地把头转了回去。 徐静轻笑了两声，虽然认识她不久，但他的脑海里可以清晰地浮现出她发现不同之后，气鼓鼓的样子。 “我也不太记得了”徐静一只手转过方向盘，眼睛顺带瞟了一眼旁边的宋歌。 他继续补充道：“但你追问的勇气让我印象深刻，所以我当时就想一定要给你一个面试的机会。” “谢谢徐总！”宋歌听到他的夸奖之后，两只眼睛闪着光。 她没想到自己的横冲直撞反倒给了自己另一个机会。 “不用谢。凭你的简历，你本来也能获得面试机会。”徐静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他把手臂撑在车门上，一只手扶着方向盘，直视前方的车流。 再普通不过的动作，被他做起来也别有一番浑然天成的闲适与潇洒。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徐总给我机会。”宋歌转头看向徐静,衷心地感谢徐静给自己的这个机会。 其实她比较了参与面试其他人的背景，发现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医学背景，而她是唯一的“三无人员”。 进入面试，并不像徐静口中的那样十拿九稳。 “既然你那时候有勇气问我问题，为什么今天没有了呢？工作中没有蠢问题，只有不敢问问题又自作主张的蠢人。我是你的上司，我为你的表现负责。” 不管过了多久，宋歌的脑海里还是能清晰地记起，那天晚上他说出的那句 “I hope I can be the leader that you can feel safe to ask any questions and say no.”。 他是那样的从容自信，温和有力，一瞬间他的周身都被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照之中，让他看上去不属于这凡俗的人间。 他的话在宋歌心里就像是在宋歌心里种下了一个小小的种子。 刚开始时，你不会察觉到它的存在。但它会逐渐地延伸根系，舒展枝桠。等你抬头时，才会恍然发现，它已成为你全部思考和行为逻辑的起点。 宋歌看着徐静的嘴巴一张一合,说出这段她可能会铭记一辈子的话,一种杂糅着崇拜、惊讶和感激的复杂情感,从她的心里慢慢浮了上来.这不同于以往她所体会到的任何一种情感,就这么激烈而又突然地扎在了她的心间. “谢谢徐总的指教！” 宋歌侧着头看着徐静的脸，郑重道谢。 徐静透过后视镜，见她一脸严肃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这小呆鹅还挺爱说谢谢的，还特别喜欢直愣愣地盯着别人的眼睛道谢。 不一会儿，徐静就把车开到了小区门口，“你住哪栋？” 宋歌刚刚搬来，还没有把地址记下。 听徐静这么一说，她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找着自己的备忘录，然后才回答：“6栋！” 徐静把车停在单元门门口。 宋歌再次跟徐静道谢之后，下车。 周围一片漆黑，她借着徐静的车灯走到单元门前，用力一跺脚，唤醒了楼门前的感应灯。 徐静见宋歌在单元门口掏了半天的钥匙，都没找到，忍不住拉下窗户，出声提醒：“你平时坐车回家的时候，最好提前把家门钥匙准备好，放在口袋里。” 他们小区是个老小区，安保设施并不是特别完善。加上天一黑，很难看出是不是有人躲在暗处。 宋歌听了，书包拉链都来不及关上，连忙转过身跟他说谢谢。 由于动作幅度过大，包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摇摇欲坠，马上就要从包中掉出。 徐静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宋歌的包，宋歌这才意识到，忙手忙脚地把包关上。 徐静朝宋歌挥了挥手，跟她说再见。 宋歌这才重新走回单元门前。这下她终于找到了钥匙，她转头笑着对徐静说了声谢谢之后，迈着轻快地步伐走进了门内。 徐静看到她进了单元门之后,才松下刹车驶离了现场。 宋歌回到家，换上拖鞋,一屁股坐在了沙发前方，背靠着沙发。 身穿蓝色长袖睡衣，侧躺在沙发上看综艺的章芸看到宋歌垂头丧气的样子，用脚轻轻碰了碰宋歌的肩膀，问道：“没什么人回复你吗？不会吧，我看他们在群里还挺活跃的。” “别提了，我今天被批了一顿。”宋歌从包里重新把三明治拿了出来，撕开包装，狠狠地咬了一口。 嘴里的东西都还没有吞下，就故意沉下语调，模仿着徐静的腔调说道：“你知道你今天犯了几个错误吗？”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在说徐静教训她的事情，她模仿着模仿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搞得章芸还以为她是上班上疯了。 “对了，你们明天早上八点开销售会吗？你们头会参加？” 宋歌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基本上都会到的。你打算去拦他？” 宋歌边嚼着软掉的三明治，边说：”对啊！我明天得缠着他，直到他给我那个名单为止。”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章芸调小了电视机的音量，凑到宋歌耳边说：“你说，会不会是我们头不想给你们头名单？” 宋歌懒得理会这些复杂的办公室政治，想都没想就直接回复道：“管他愿不愿意。反正我的老板给我的任务就是拿到名单，我就得用尽全部方法向你老板拿名单，直到他给我为止。” “祝你成功吧！我猜我们老板应该是站在副总那边的。” “等等！”一道光闪过宋歌的脑海，她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有很多人明明接到了我的电话,也不回答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徐静跟我说我不应该直接去找你们？” 章芸没想到火一下子烧到了自己的身上：“我去！不会吧？我在没意识的情况下已经站队你们徐总了？” “没事，我会保护你的！以后你就跟着我和徐总吃香的喝辣的。”宋歌拍着胸脯说。 没想到章芸直接戏精上身一般，将上身完全倚在宋歌的身上，娇声说：”大王，奴家的下半辈子可全靠你了！“ 说罢，用手轻轻拍打宋歌的胸膛。 宋歌连忙躲开：“你这尺度太大了，家长要投诉的。” 章芸看着宋歌窘迫的反应，笑倒在沙发上。 “不说了，我先去洗澡了。明天还得一大早去堵你们老板呢。” 宋歌说着走进房间。 ”不用这么早，你八点半去九层的楼道口等就是了。他每次开完会都要去 那抽烟。” 章芸朝着走向房间里的宋歌喊。 “我可爱死你了！” 宋歌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情报，朝着沙发上的章芸连连飞吻。 第二天早上，七点四十，宋歌和章芸就已经到了公司门口。 宋歌走到办公桌前，放下包，转头一看，发现旁边办公室的百叶帘拉起来 了。 显然办公室的主人已经回到办公室，开始办公。 宋歌一边把书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一边想，大佬果然是大佬，他难道已经进化掉睡眠和饥饿了吗？ 宋歌心有戚戚，还是当个打工人就好了。 她是无论如何也放弃不了躺在床上，搂着抱枕，翻来翻去赖床的快乐的。 徐静似乎注意到了宋歌的注视，眼睛往宋歌这边看了一下。 宋歌赶紧把眼神收回来，假装在办公桌前整理东西。 在听了章芸的话之后,宋歌觉得有必要在自己的医药代表联络表里加上所有人的职位以及上司信息。 为了方便徐静观看，她还在表格的后面附了一张组织架构图。谁回复了，就在那个人的头像上面标一个星号。 这样就可以清晰看出，谁回复了，谁没有回复，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宋歌发现，大部分回复了的人都是跟章芸一样是刚刚上班的初级医药代表。大部分老油条没有回复。 宋歌没来得及细想，一看时间，就忙着揣上一个U盘,跑下楼去。 她听从章芸的建议，径直走到了九楼的安全出口的楼梯口里。 见四下无人，她直接拿着一张A4纸垫着，就大剌剌地坐在台阶上。 她嘴里小声嘟囔，准备着该如何跟陆路沟通。 陆路一从会议室出来，自动走到了楼梯口。 他摸到逃生门把手的时候，心里还在想，tm的，昨天晚上那个肿瘤科主任真能喝，喝了一场还不够，还要续摊。 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在KTV一只手搂着小姑娘，一只手拿着话筒，扭着唱甜蜜蜜，自己还要大声叫好。 还有那个徐静，派一个小姑娘，一上来就管自己要核心资料，冷着她还不知道，还要找其他人要。 搞得他半夜都收到手底下的人发来的信息问他要不要给。 陆路边打开门,边摸出裤兜里的烟和打火机。 正低头准备接火时，就看到一个素面朝天的小女孩，坐在楼梯口，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连自己推门进来都没有发现。 他在心里纳闷，他怎么想不起来自己部门新来了个这样的人。 一群花枝招展的白骨精中间，出现一颗小白菜倒也是稀奇。 第十三章油腻的陆路 宋歌听到了门边的响动，忙站了起来。 她也顾不得掸一掸屁股上的灰，就朝眼前的男人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陆总，我是徐总新来的助理，我叫宋歌。” 陆路随意地伸出手一握，便把手收了回来。 他撇嘴笑了笑。哦，原来就是徐静新来的那个不懂事的小跟班。 宋歌见陆路没有出声就继续说明自己的意图：“陆总，不好意思，我昨天没有联系上您，就直接找你手下的医药代表。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昨天徐总已经批评我了。” 宋歌生生地给陆路鞠了一躬。 陆路见她的动作，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心想，还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连道歉都这么实在。 他张口便想说：“姑娘，咱们可还没有熟到夫妻对拜的程度哈。” 但在看了一眼宋歌嫩生生的脸后，又憋了回去。 他心想，徐静这个老狐狸明摆着派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碰南墙。 他顺势靠在墙上，把香烟点上火，然后说了句：“不介意吧？” 宋歌在心里疯狂吐槽，你都点上了，还问个什么劲呢？难道我介意你就会把烟给熄了？ 但嘴上还是恭敬地说：“不介意，您随意。陆总，我想问问您那边有没有所有医药代表负责医生和代理商清单呢？” “你昨天晚上不是联系了其他人要了吗？” 陆路深吸了一口香烟，然后转头吐了几个烟圈，随口问道。 他看到眼前的女孩，虽然极力掩饰，但在闻到烟味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真是，哪里来的连烟味都没闻过的小孩子。 “没要到多少。还请陆总您帮帮忙。”宋歌低着头，实话实说。 “那你跟我说说，谁给你了？要不我就直接把剩下的给你。” 陆路见她好笑，起了性子，想要逗逗她。 果然一听他的话，宋歌就像个手里的松果要被抢走浑身竖起了毛的小松鼠。 虽然她极力压制自己的表情,但陆路还是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脸警惕,如临大敌。 陆路见状，开心地笑了，手下有这样一个天真的小孩子，无聊的时候逗一逗倒是挺有意思的。 宋歌独自严肃，想着怎么样才能既不供出名单，又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含糊地说：”不好意思，宋总，我昨天刚刚上班，对公司的同事都不太 熟悉。没有记住给我的人的名字。要不您直接给我整个的名单，这样您也不需要花时间一个个对，哪个人给我了，哪个人没有给我。” 一番回答下来，宋歌心里悄悄为机智的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她的侧脸隐隐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小酒窝。 陆路见宋歌一脸严肃的样子，笑得一抽一抽的，过了好一阵，他才回答说：“我等等回办公室邮件发你。你先回去吧。” 宋歌虽然没搞懂陆路在笑些什么，但介于之前的教训，她还是穷追不舍地说：“陆总，我带了U盘，要不我等等直接跟您回办公室，您拷给我吧。” 陆路算是明白了，这个人今天没有拿到名单就不会走了。 徐静用人倒是有点意思，特地选一个愣头青来做这件事。一般人还真不一定做得到。 “那你等我这支烟抽完。”陆路在楼梯扶手上掸了掸烟灰。 “好的，谢谢陆总！”宋歌退到一旁的消防栓旁，静静地等着。 陆路斜眼瞥了一下，那个快要把自己融进消防栓的人。 他深吸了两口烟，就直接把烟头扔到地上，用皮鞋碾了几下。 他自顾自说了一句：“走吧。” 也不顾宋歌有没有跟上来，就直接朝门那边走去。 宋歌的小聪明又发动了，她先陆路一步走到门前，拉着门把手，示意陆路先走。 陆路看了一眼她不熟练的谄媚，便继续往前走去。 陆路走到办公室后，直接坐在他的老板椅上。 宋歌走在他的后面，陆路在椅子上说了句：“关门。” 宋歌回了一句好的，便转过身走回到门边把门关上。 陆路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一阵操作。 “你过来看看，你们徐总要的是不是这个？”陆路把电脑直接转向宋歌。 宋歌探头扫了一眼整个屏幕，看到文档第一页上面清晰地写着销售代表及其客户关系表，心里想大概就是这个东西了。 但她看到整个文档有20页，便鼓起勇气跟陆路说：“陆总，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您下拉一下页面，我进一步确认一下，以免拿错文件。” 陆路撇了她一眼，无所谓地说：“你自己操作吧。” 宋歌这才拉过电脑，飞快地下拉页面，看到每一页都是齐全的而且不存在重复，就放下心来。 “是的，徐总应该就是要这个东西。麻烦陆总帮忙拷贝一份。谢谢！” 宋歌说着，把揣在兜里的U盘拿出来，双手递给陆路。 陆路拿过U盘，又起了性子逗她：“你不过来看着我拖文件，等等拖错了， 我可不负责任。” 宋歌连忙说：“不用不用，我相信陆总。” 陆路听了她的话，差点就笑了出来，相信我，不知道相信些什么。 但还是把文件拖进U盘。 宋歌双手接过U盘，再一次对陆路表示感谢。 “陆总，真的谢谢您。还有，对不起，我昨天晚上莽撞了。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了。” 宋歌见陆路点了点头,自动自觉地退出门外。 宋歌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对着坐在她对面的张欣甩了甩手中的u盘绳，兴奋地说：“欣姐，我拿到啦！谢谢欣姐带我去找王末。” 张欣从文件中抬头，对她鼓励一笑：“继续加油！” 宋歌这才把u盘插到自己的电脑里，开始看里面的文件。 她顺便拿自己已经收集到的资料跟这份文件对比了一下，发现自己收集到的名单里出现了很多新医生。 于是，她重新打开了一个文档，记录下着两份文件中的不同之处。 最后一次检查文件,确信没有问题之后,她把所有文件以压缩包的形式通过邮件发送给徐静。 不一会儿，宋歌桌前的固定电话响了。 她一只手伸过去接起听筒：“你好，我是徐总的助理，宋歌。请问您是？” “我是徐静，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听筒传来徐静波澜不惊的声线。 声波好像不是在震动空气，而是在敲打宋歌的心脏。 她的心飞速地跳动,不会有出了什么差错吧，所以才让我去办公室。 “好的，徐总。我马上过来。”宋歌定了定神，飞快地回答。 她站起身来，顺手捎上了自己的笔记本。 宋歌几步走近了徐静办公室的门，在门口轻叩两声。 办公室里传来了一声：“进来。” 宋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才推门进入，吸取早上的教训，她自然地把门带上。 徐静懒得纠正她，就从大班椅里站起身，把朝办公室那端的百叶帘拉开。 “你坐。” 他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前并排摆着的两把会客椅。 “谢谢徐总。” 徐静把交叉的双手放到桌面上，身体稍稍前倾，看着眼前的宋歌，直接切入主题：“你文件里指出，陆总给你的文件和你自己搜集过来的内容上有出入？” “是的。”宋歌老老实实根据事实回答。 徐静侧过身看向电脑屏幕，一只手放在鼠标上滑动了几下、。 过了大概一分钟，他转过头来：“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他的目光一扫过来，宋歌自动挺了挺后腰，她想了一会，回答说：“首先，可能是因为徐总这个名单是没有实时更新的；其次，可能是因为徐总这边给的可能是已经开了单的，而我这边可能因为表述问题，一些代表们把没开过单，但是已经建立联系的也报了上来。” 徐静看出宋歌的回答是经过思考的，他点了点头，接着问到：“针对你提出的第一个原因，你在文件中有没有找到更新时间呢？在你以后的工作中也是一样，你需要在文件中记录下数据的更新时间，方便后来的人查证。” 宋歌低下头，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他说的要点。 徐静停顿了一下，看她记得差不多了才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第二个原因，你认为是你和徐总关于客户的定义不同？你向陆总要资料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跟陆总确认一下客户的定义呢？还有，你认为这两种客户的定义哪种比较有用？” 在徐静的注视下，宋歌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就像是在课堂上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却回答不出来的局促。 她想了一会，回答：“不好意思，我下次会注意。我觉得这两个数据其实都挺重要的，属于客户的不同阶段？” 徐静拿起笔，在便签上写下了几个字，然后把便签递到她的身前。 “你回去详细了解一下customer life cycle理论。你的客户定义在customer onboarding的阶段。各个阶段的客户转化率，转化成本对我们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关于用户管理，现在我们公司并没有专门的数据关系系统，你了解之后，给我出一份比较国内市场上现有的CRM(客户关系管理系统)报告。” 宋歌赶紧把便签接了过来，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第十四章结果生活临了告诉她，这三座大山里 徐静往下说：“最后，如果你第一个猜想和第二个猜想同时成立，那我们又该怎么验证这个名单的可靠性？” 徐静看她不自觉地拧着眉头思考的样子，像是只苦恼的小猫咪。 “可是，我们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可供比较的依据要怎么来核验真实性呢？要继续单独找每个医药代表确认吗？但你不是说不能这么做吗？” 宋歌终于忍不住，联珠串般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好了，终于会问问题了。” 徐静晃了晃手中的笔，身体往后仰，笑容从他的嘴角漾了出来。 “你想想，除了销售部，还有哪个部门会有最准确的客户信息？” 徐静似乎心情不错,给了宋歌一个小提示。 “财务部？送客户礼物需要报销，还有如果开单成功需要给提成？” “是的。” 徐静点了点头。“还有什么问题吗？”徐静把笔往桌上一扔。 宋歌心里还是不确定应该怎么具体实施，于是她继续问道：“徐总，我是不是应该直接去找财务部总监，然后让她把我带到负责的会计或者出纳那边去？” “不错的思路。” 徐静电脑那头有消息提示，他转过椅子，看向电脑屏幕，拧着眉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宋歌看了下自己笔记本上的要点，整理了一下思路。 “徐总，那我接下来要做的，第一继续找陆总，问清楚统计口径和数据更新时间；第二，去找财务部要财务报销清单和支出明细;第三,做一份CRM系统的行业比较和可行性报告？请问这些任务有没有优先级呢？” 徐静转过头来，见她一脸认真地捧着笔记本的样子，不自觉松了松眉头，缓下语气，回复：“就按照你现在的排序做。CRM系统的报告可以缓一缓，其他的做好了就马上给我。对了，不要加班，按时下班。” “谢谢徐总！您没有其他的吩咐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徐静回复了声好的。 宋歌便转头出门，正当她走到一半的时候，徐静似乎想起了什么，把头移开屏幕，看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任务完成得不错，进步很大，继续努力！” 宋歌听了他的夸奖，心里好像有几百朵花同时绽放。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转身对徐静说了声谢谢。然后在心里偷偷给自己比了个yeah。 徐静看着她好像马上要蹦起来的背影,不自觉地摇头笑了笑，然后把头转回屏幕那边。 宋歌回到座位的时候,嘴角还是咧得大大的，整个身体都在向外释放着快乐因子。 坐下后，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笔记本上来自徐静的便利贴。她用手摸了摸徐静的字在纸上留在的印记。 徐静的字极有风骨，带有嶙峋的棱角，大气舒展，字如其人。 到了午饭时间，宋歌照例跟张欣一起去吃午饭。 临走前她指了指徐静的办公室，问道：“徐总好像也还没吃饭，我们需要帮他订外卖吗？” 张欣看了眼手机上的幼儿园的监控视频，抬起头来说：“徐总刚刚发短信给我，让我给他带一份。” 妈妈经果然是全世界通用的话题。 接下来的午饭时间，张欣一直跟宋歌讨论着育儿类话题，等她们两个回办公室时，就已经是手挽着手的好闺蜜了。 张欣在茶水间里还连声劝宋歌：“你可要吸取我的教训，迟点生孩子。刚开始工作，好不容易有可以自由支配的钱，衣服包包化妆品都随意买。可等到生了孩子后，所有的生活、金钱都围着孩子转，自己恨不得每天披条布就出门。” 宋歌在饮水机里接了杯冷水，转过身对张欣说：“欣姐，不会呀。我感觉你穿得很时尚，我还想问你衣服都是哪里买的呢？” “回头我推荐几个店铺给你。生孩子前还买买正版，生了孩子之后一想到这些衣服鞋子可以换几罐奶粉，几包纸尿裤，就只舍得买买原单了。” “看来孩子果然是吞金兽！” 她们说说笑笑地回到座位，继续投入紧张忙碌的工作当中。 下午，宋歌找到了财务部总监。 和他的交谈出奇顺利，他直接把宋歌带到负责出纳的同事前面。让他帮一下宋歌找相应的材料. 宋歌跟出纳说明了来意之后,请他帮忙调一下报销明细。 这让他有点伤脑筋。 他进入报销系统后,在里面点击了几下，导出最近几个月的数据。 等数据显示出来之后，他就把屏幕转向宋歌那边，对她说：“你看，我们的系统内部只有记录这张报销单是谁的，和报销单的类别。但系统内部是记录没有这个东西的详细用途和最终归属的。” 宋歌仔细看了看屏幕上的信息，想了一会，对出纳说：“那有没有可能看到报销单据的原件呢？” 他点了点头，然后从系统里面调出了一个原件展示给宋歌。 “你看，这上面有写着给什么客户。”宋歌指着图片里面一行黑色的小字说。 “但不一定所有的报销单据都有，而且你一张张看，得要看到什么时候呀？” “没关系的，我应该只用看礼品和商务宴请这个类别吧？有办法可以筛选一下类别吗？” 宋歌迫切地想要完成徐静交代的任务，因此并没有考虑具体工作量的大小。 “可以的。” 出纳颇有耐心地教宋歌如何操作系统，调出她所需要的文件。 宋歌在一旁用笔记录下具体的步骤。 工作了才知道，很多东西都是需要现学。 有些东西看起来复杂，但实际上手也没有那么难。 而且很多职业所谓的护城河并没有那么深，所谓的技术垄断有可能只是每天机械性的使用某几个软件的某几个功能罢了。 ”谢谢！对了，我等等回去有什么不会的，可以在叮叮上问你吗？” “当然可以，我这几天反正也没什么事情。”潘世和好脾气地回答，“对了，你应该没有我们系统的权限。你可以找IT那边要个申请表，然后让你们领导签字，这样你才有权限接触数据。” “好的，谢谢！” 宋歌朝他挥挥手，便跑楼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楼层。 一回到座位上，宋歌就从IT站点找到了系统权限申请的表格。 等她填完表格之后，她起身探了探徐静的房间，发现里面并没有人，而且徐静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 宋歌站在徐静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徐总，我有个申请表得要麻烦您签个字。” “进来吧，门不用关。” 宋歌这才把门打开，走了进去。 她一走进就看到，徐静正好把老板椅转过来。 他把袖扣松了开来，袖子随意地折了几折，露出精瘦的手臂。 桌子旁还摆着吃了一半的便当盒，估计是还没吃完就碰上了一个视频会议。 宋歌走到徐静桌前，两只手把申请表递给徐静说：“徐总，财务系统需要申请权限，麻烦你帮我批一下。” “你拿到报销数据之后，打算怎么做？” 徐静接过申请表，扫了两眼，便抬头问她。 “我打算根据附录里面的报销单据，找出礼物归属以及宴请人员。” 宋歌简单地和徐静概述了自己的计划。 “我们的报销系统不是实时报销的。如果你那这个数据来定义下联络期的客户的话，还是会存在滞后性。” 徐静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种方法的痛点。 徐静看她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回应，像是被老师上课叫起来,手足无措的孩子。 他缓了缓语气，继续说：“你入职的时候签了保密协议吧？” 宋歌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把话题转到这里，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徐静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递到宋歌跟前：“这是统方数据，你可以用这三个数据源做一个分析对比。密码是540826。” 宋歌赶紧从桌上拾起U盘，放到自己的裤兜里。 统方数据是每个公司的核心数据，每个公司都需要用各种方法从各种途径拿到的医生处方药用量。 要是泄漏出去，自己可真要去踩缝纫机了。 但这是不是意味着徐静已经足够信任自己了呢？ 一想到这，宋歌的心里就充满了干劲，巴不得马上出去干活。 徐静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直接在她的申请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好之后，他抚了抚申请表上的褶皱，才把表格递还给宋歌。 宋歌接过表格,说了声：“谢谢徐总！我会好好工作的！” 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办公室。 在听见她突兀地表决心之后，徐静挑了挑眉，忍不住低头轻笑了几声。在心里暗叹着，这个呆头鹅。 回到办公桌后，宋歌还疑神疑鬼地望了望周围，发现四下无人，才把u盘从自己裤兜里掏出来。 u盘里只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记录了各个医院半年来的各个科室和各个医生的处方药用药量。 宋歌先是把各个数据按月分开，然后用excel计算出每名医生在每种药上开了多少的处方量。 最后，把这一数据和报销表格中做比较，从而验证出医药代表和医生、具体负责销售的药品名称的列表。 哪知道做一个医院其中一个月的数据就花费了她大约两小时的时间。 要知道X市是西南地区的医疗中心，光三甲医院就有28家。 宋歌算了算按照她现在的速度，只做三甲医院就需要336个小时，也就是 说她就算24小时不眠不休也要14天才能完成仅三甲医院的数据核验。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 果然，工作就是做不完也得做，人生就是过不下去也得过。 她本以为干翻中考、高考、找工，这“三座大山”之后，她的人生便是一片坦途。 结果生活临了告诉她，这三座大山里的“三”是虚指。正如京剧里的“三四人千军万马，六七步万水千山”，这山啊，爬过一座还有一座。 第十五章或许你也喜欢薯条沾麦旋风？ 大约四点五十左右，徐静刚从外面回来。 他走过宋歌她们的工位的时候，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便走到她们桌子的中间，敲了敲桌子前的挡板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你们收拾收拾回家吧。” “谢谢徐总！”宋歌和张欣异口同声地抬头道谢。 他微笑了一下，并没有继续说什么，就转身回到办公室里。 张欣开始起身收拾桌面，她看到宋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疑惑地问道：“怎么还不走？” 宋歌朝她无奈地苦笑，“还有点东西没有做完。” 张欣从桌头拿起车钥匙，提醒道：“那你别呆得太晚哦！这边晚上不好打车。” 夏天的日头总是迟迟落下，把天空染得一片火红。 从办公楼往外望，时常能看见排列成行的鸟群，它们大概也是家的方向飞去吧。 宋歌在做完另一家医院的报表后，抬头朝窗外看去。 心想自己已经被异化成标准的格子间打工人了吧。 拼了命地工作，只为了把座位换到离窗户更近的地方。 不是为了欣赏风景，而是因为那是地位和权力的象征。 人类有时也是挺可笑的，要是为了风景，还不如直接辞职，归隐山林。 而不是为了一个虚无的办公位而汲汲。 反正不管坐在哪里，他们是无暇抬头欣赏窗外的风景的。 这时，徐静正巧拿着水杯，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看到宋歌还坐在工位上，他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但也说什么，径直走向了茶水间。 等他接完咖啡，再打完一个长电话，走回办公室的时候，宋歌还是坐在那里。 他忍不住走上前。见宋歌没有反应，便轻轻用指节敲了敲她的桌子。 宋歌正全神贯注在工作上，仿佛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倒了，不自觉发出”啊”的声音。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徐静见她被吓得全身抖了一下，不由得说了一声道歉。 宋歌这才反应过来，“蹭”一下从椅子里弹起来。 “徐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还没回家？”徐静瞥了瞥她手上拿着的鼠标，抿了抿嘴，抑制住马上就要浮上来的笑容。 宋歌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鼠标，急忙把它放到了桌上，然后才回答：“我还有点东西没有做完。” “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数据和报销数据的对比。” 宋歌担心办公室的监控，并没有直接讲出具体的数据名称。 在宋歌的“反侦察意识”下，徐静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笑容，他笑了几下，把手上的水杯自然地放到宋歌的桌面上，然后说：“你给我看看你做成什么样子，然后跟我说一下你是怎么做的。” 宋歌乖乖地把笔记本电脑递给他，站在他的身后，顺着他的动作介绍：“我根据那个数据每个月每个医院做了一个pivot表，表格里面会有每个医生这个月开了什么药和药量，然后我根据陆总给我们的表格，找到这个医生对应的医药代表，最后我用出纳数据里面的支出情况，看看对不对得上。” 徐静一只手端着她的电脑，一只手滑了几下触控板，扫了几眼数据，便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公司这半年的数据量有多大？按照你这样的做法，大概需要多少个小时才能完成任务？” “但，我没有想到其他办法。” 徐静见宋歌垂头丧气的样子，莫名地觉得有些刺眼。 “你站到这里来。”徐静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等宋歌让出位置来之后，徐静一手拉过椅子坐了下去，然后把电脑摆在桌子上。 他抬头问站在一旁的宋歌：“这样你看得到屏幕吗？” 宋歌站得有点远，并不能看清屏幕上的字，她自觉地走近了两步。 徐静见她眯着眼睛，用力看的样子，便把椅子往内挪了挪，示意她可以再走进来一些。 “明天叫IT给你配台显示屏。” 宋歌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之间近了许多，近到她甚至可以闻到徐静身上的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徐静见她找好了位置，就在屏幕上演示起来：“你看着我鼠标的操作。你之前学过VBA吗？” 宋歌听见徐静的问话，连忙把自己脑海中不该有的念头赶跑，她飞速地摇了摇头，回答说：“没有。” “那你看着，我给你演示一遍。之后不会的话，自己上网搜一下教程。”徐静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自动放慢了速度，操作时，不时用余光扫一下宋歌的反应。 “首先，我们可以直接先从整体入手，你先做一个医院和医生的pivot table，看看有没有重名的医生。如果没有，你就可以根据医生名字用vlookup对应上医院、科室、职称。其次,你完全可以先做一个总的数据的比较,不需要分月份。如果汇总数据是一致的，那么你也就没有必要分月份做了。” 他左手灵活操纵着鼠标，花了几分钟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困扰宋歌一下午的问题。 宋歌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徐静接着往下讲，“最后，你如果真的要一个月一个月做的话。你可以用VBA。VBA实际上就是excel的快捷操作。它能替代很多重复性的工作。” 徐静一边介绍着，一边移动着鼠标，给宋歌做一个简单的演示。 徐静讲完了一个范例之后，放下鼠标，转过椅子，看着正在拼命记笔记的宋歌，颇为耐心地问：“懂了吗？需要我再演示一遍吗？” 宋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我大概都记下来了，如果有不会的，我回去再搜一下。谢谢徐总。” “行吧，时间差不多了，剩下的明天再做。” 徐静抬头看了看窗外，又加了一句：“要坐我车吗？” 宋歌本来想趁热打铁，按照他的思路，再做一次，以免明天一过来，把所有东西都忘了。 徐静见宋歌没回应，猜想她肯定是想继续加班，便一只手关上了她的电脑，站起来说道：“很晚了，先回家吧。工作不是一天就能做完的。” 宋歌见他这么说了，就回了一句：“谢谢徐总！” 然后跑到桌子前，拿起电脑，装到自己的包里。 徐静拿起自己还没喝一口的咖啡，进了办公室。 他把写了一半文档的电脑合上，放进背包里，顺手整理了一下桌面，便走出了房间。 徐静看了一眼站在走廊等待的宋歌，朝她说一句：“走吧。” 宋歌看着徐静和自己同样背着双肩包，走在昏黑的楼道里，听着彼此的脚步声,一瞬间有种她正与徐静并肩同行的喜悦。 她走快了两步，跟上了徐静的步伐。 坐上车后，熟悉的沉默依然存在。 宋歌在车行驶了一阵之后，终于憋出了一个话题。 “徐总，你吃晚饭了吗？” 徐静心里想了想，自己吃了中午剩下的猪脚饭，不知道算不算是吃了晚饭但是跟员工讲自己吃了剩饭也太掉价了吧，于是四两拨千斤地反问道：“你吃了吗？” “还没有。” 其实，宋歌根本没有想和徐静一起吃晚饭的意思。 可徐静一听宋歌也还没有吃饭，便转动着方向盘，眼神查看着四周还没有 关门的快餐店。 倒是凑巧，马路对面正好有一家麦当劳。 徐静在对面街找了一个停车的地方。 停稳后，他转头问：“吃麦当劳行吗？我也刚过来不久，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吃的。” 就你这加班频率，肯定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吃的吧！ 宋歌在心里偷偷想着，但她面上还是乖巧地说了声：“好的，谢谢徐总。” 两人走进麦当劳，徐静看了看柜台前的餐牌，转头问站在他身后的宋歌想要吃什么。 “我要一个麦香鱼套餐加奥利奥圣代。” 宋歌看都不用看，直接报出了答案。 徐静走到柜台前点单：“麻烦来两份麦香鱼套餐和一个奥利奥圣代。谢谢！” 服务员熟练地点好餐：“你好，这是你的收据，请您收好。” 徐静接过之后，又说了声谢谢。 他走到靠墙角的四人桌坐下，宋歌跟在他的身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徐总平时也经常吃麦当劳吗？” 宋歌自然地用麦当劳开启话题。 徐静拿纸巾擦了餐自己和宋歌身前的桌子，回答：“在国外的时候经常吃。麦当劳实惠又便捷，app上还有很多优惠券，几十个鸡翅也只用7、8美金，我通常都是买了然后冻在冰箱里，分几次吃。” “这么便宜！我也好像去试试。” 宋歌是麦门的忠实粉丝，听了跃跃欲试。 徐静给她泼了盆冷水：“国外麦当劳没有国内的好吃，起码美国是这样。它们那边没有麦辣鸡腿堡。” “什么！居然没有麦辣鸡腿堡？”宋歌十分惊讶，在她看来麦辣鸡腿堡可是 麦当劳的精华所在。 不一会，他们的餐点就准备好了。 第十六章继续麦当劳 徐静把餐盘放到宋歌的跟前，单拿出自己的那份餐点。 宋歌抬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徐静，徐静一打开汉堡包装，她便立刻开始吃了起来。 她先是把圣代的盖子打开，然后抓起了一根薯条把圣代的尖顶刮了过去，再把薯条送进她的嘴巴里。 脆生生的咸味薯条与柔软的甜味圣代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在她的舌尖绽放。 宋歌的脑海里蹦出中华小当家旋转的画面,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徐静无意间瞥到了她的动作，被她异于常人的吃法和幸福的表情所震撼，手上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 她脸上的表情幸福得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这么容易就能够开心吗？ 徐静愣了几秒，才注意到自己长时间停留在宋歌脸上的目光有点不妥，他连忙低下头，咬了一口汉堡，连自己咬到了汉堡纸都没发现。 宋歌意识到徐静的视线，但她似乎已经被美食带来的快乐冲昏了头脑，竟然又拿起一个薯条，在冰淇淋里沾了沾，递到了徐静的眼前。 “你试试，这样很好吃。” 一句话说完，她才醒悟了过来。 天呐，坐在她对面的不是舍友，是她不太熟的顶头上司，徐静。 宋歌在要不要假装若无其事，自然地把薯条送到自己的嘴巴里。 一时间徐静似乎也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犹豫了几秒之后，才故作镇定地接过宋歌手中的薯条，放入嘴里。 倒还真是挺好吃的。 在他接过薯条之后，宋歌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说真的，在她手悬在半空的那几秒，她都有想砍掉这只不受控制的手的想法。 徐静看到宋歌脸上尴尬的表情，在把薯条咽下之后，朝她笑了笑，补上一句：“挺好吃的，谢谢。” 宋歌摆摆手，连忙说：“别客气，别客气，我还要感谢徐总教我做事，又请我吃饭呢！” 她把那杯圣代准确地送到她们两人之间的分界线上，说：“徐总，一起吃吧。” 显然尴尬地情绪并不像冰淇淋一样这么容易融化。 直到这杯圣代完全融化,也没有人继续去拿它蹭薯条了。 他们两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吃着自己的汉堡。 在一阵沉默中，宋歌挑战了自己吃汉堡的最快速度，三两口就把一个汉堡解决了。 她几乎嚼都没有嚼，就硬生生地把汉堡吞进自己的喉咙里。 大块的面包胚卡在她的喉咙之中。她不得不又灌了好几口可乐，才勉强将面包咽下。 而她的着急忙慌在徐静看来显然是另一番意思。 她的吃相不禁让徐静满意于自己带下属来吃麦当劳的决定，她果然是饿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吃了一半的汉堡，不确定地对宋歌说：“要再来一个吗？” 宋歌囧地面脸通红，他这是把自己当成猪喂呢。 她连忙把手中的可乐放下，连声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饱了。” 徐静递给她一张餐巾纸，自己也拿过一张擦了擦手。 他顺手用用过的餐巾纸把桌面也整理了一下。 他的动作在圣代处有了一丝停顿，抬头问宋歌：“这你还要吃吗？” 宋歌怕被老板认为自己是个浪费的人，连忙拿过那杯圣代说：“吃的，吃的，化了可以当饮料喝。” 徐静心里了然，他拿起盘子，对宋歌说：“我们走吧，你可以带着这个回家吃。” 等回到车上，宋歌还拿着那杯圣代。 她感觉手上湿湿的，又不好意思在徐静车上甩手，万一把水甩到徐静脸上，她岂不是要以死谢罪了？ 徐静眼睛平视前方，专心开车的样子，不经意地说了句：“你前面的抽屉里有一盒纸巾。” “谢谢。” 宋歌打开抽屉，先是抽了几张纸，擦干瓶身，再把它小心地放到自己旁边的放饮料的洞里。 然后，再拿几张纸，把自己的手擦干。擦完之后，她把湿湿的纸团就直接塞到了自己的裤兜里。 不一会，就到了宋歌的单元门口。 宋歌松开安全带，侧身对徐静说：“谢谢徐总！” “不客气，钥匙。”徐静转过头来，用手指了指她的背包提醒到。 “哦，对！” 宋歌把手伸到口袋里掏钥匙，结果刚刚放进去的纸团阻扰了她。 她只得先从口袋里把纸团掏了出来，再把钥匙拿出来。 她把钥匙放在眼前，笑着朝徐静晃了晃钥匙。 “徐总，我准备好了！” “好，明天见！” 宋歌打开车门，走到了单元门下。 徐静见宋歌推门进去，便启动汽车，离开了。 徐静一只手撑在车门上，回想起刚刚宋歌掏裤兜结果摸出一个纸团，不自觉轻笑了两声，果然是只呆头鹅。 上班的第三天，由于徐静的点播，宋歌觉得自己终于上了轨道。 她花了两个小时时间，看了一个VBA的视频教程，然后试着自己上手做了一个快捷键，果然速度快了很多。 上手之后，她根据徐静的思路，先是算了半年的开单量。 根据销售部的信息找到医生对应的医药代表，再根据出纳的数据，找到医药代表领取的对应金额，二者之间差额大概有两百来万。 宋歌看到屏幕上的数字，心里一紧，连忙再核算了一遍。 结果还是一样的。 虽然这个数据对于一个公司可能不算什么，可对她来说可算是一件大事。 她决定继续按月分析数据，找出差额到底是出现在什么地方。 即使用了VBA，这也花费了她一个下午的时间。 等她从工位中抬起头来,已经将近五点钟了. 张欣正好在收拾东西，看到她终于把头抬起来了，对她说：“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徐总出去应酬了，让我们准点下班就可以了。” 宋歌看了看自己的待办事项，松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早点回家了。 她对着张欣笑了笑：“老板不在，解放了！”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公交表，正好有辆公交在5分钟之后会到公司楼下，便飞速地拿起背包，甩在身上，飞奔起来。 她还不忘转头对身后的张欣说：“欣姐，我先走了，赶公交！” “明天见！”张欣对她说。 第十七章 宋歌终于见识到了下班高峰期的公交。 人只需要站在那里，根本不用往前动，拥挤的人群就把人推上车。 也不需要扶住扶手，任何一个突然的前刹都不会使你摔倒，因为你的四周满了人，连摔倒的空间都不存在。 上车还不算什么，最艰难的考验还是在下车的时候。 需要提前好几个站就部署好一切，一步步顺着人潮，往出口挪动。 如果动作太快，可能就在前一个路口就被下车的人一并挤了下去；如果速度太慢，又可能在车门关闭时，还陷入人群之中，狼狈地吼叫着：“等等，等等，我还没下车。” 宋歌终于从公交车上挤了下来，她感觉上一天的班都没有挤公交辛苦。 她的大脑已经搅成一团，不能动弹。 她一进门就把包往地上一放，躺在沙发上。 沙发简直是治愈打工人通勤压力最温暖的怀抱。 宋歌在沙发上躺了一会之后，才重新找回足够的力气。 她抓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发了条信息问章芸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一起吃饭。 章芸先是给她回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问号，紧接着发了一句：“你今天居然不用加班？” “老板不在，快乐溜号。” “对哦，你老板正和我坐在一起呢。” 章芸抬头看了看正和宾客相谈甚欢的徐静，偷偷拿出手机给宋歌拍了一张照片。 宋歌躺在沙发上，看着照片那头的徐静。 饭局似乎开始没多久，但已经有不少人喝得面红耳赤的，松开了衬衫的纽扣。 徐静像是个酒桌上的异类，他还是衬衫笔挺，衣冠楚楚地坐着。 在灯光的照耀和其他人的映衬下，整个人清隽极了。 他的脸上浮着一层浅浅的笑意，正举着红酒杯和坐在他身侧的大人物交流着些什么。 等到差不多九点半的时候，章芸提着几个外卖塑料袋打开家门。 她脱了鞋，直接往客厅这边走来。 宋歌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示意章芸坐过来。 ”来，吃点！这可是我们X市最豪华的酒店状元楼的菜！“ 她把袋子摆在茶几上，从里面一样样拿出了菜品。 “你们今天有饭局啊？我老板怎么会跟你们一起？” 宋歌拿着勺子，从炸得金黄的青蟹壳里，捞起一勺蟹肉炒饭送入口中。 “哪个搞销售的不参加饭局？咱们中国人生意都是在酒桌里谈出来的，徐静也不能免俗。” “这样啊，这样的酒局要喝很多就吗？” 宋歌再往自己嘴巴里送了一口炒饭。 这炒饭真好吃，粒粒分明，鸡蛋和蟹肉的柔软配上煮的刚刚好的略硬的泰国米，再加上一点提香的葱花，真是恰到好处。 “今天还好，平时那真的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章芸看宋歌吃得这么高兴，也拿起了筷子，夹了一颗炸丸子。 “还是和你吃开心，席面上，我都没吃上什么。” 章芸嚼了嚼丸子，又拿勺子捞了一勺鸡豆花，送进嘴里：“对了，你老板他人还挺好的。有他镇场子，我们都不会被其他人灌酒。吃完之后，他们要去续摊，他还说我带着打包的东西不方便，让我直接回家就好。” 宋歌赞同地点了点头，补充说道：“还有，我们进他办公室的时候，他不是把帘子拉开，就让我们把门打开。让人挺有安全感的。” “你说，他该不会是怕你们扑倒他吧！”章芸突然间一个熊抱，抱住了宋歌。 “还真有这个可能！” 宋歌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顺势倒向另一边。 第二天早晨,宋歌一回到办公室，就发现徐静也已经在办公室里了。 她用一上午时间，继续昨天的工作。 在午饭前，她给徐静写了一封邮件，附上自己的分析结果。 下午两点左右，徐静通过内线，让她进办公室。 他打开邮件，看了看大概内容，又点开excel表，扫了几眼。 他转过椅子，正对着站在他面前的宋歌说：“做得不错！” 宋歌见徐静看了数字之后，面部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好像是早就知晓一般。 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徐总，我们需要继续查下去吗？” “这事你不用再管了。”徐静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理由。 宋歌有点不甘心，继续问道：“如果是真的，这不是职务侵占吗？” 徐静的声音沉了下，他直直地看着宋歌：“每个人都应该先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是不是职务侵占，不应该由你来判断。” 宋歌的一腔热血霎时间冷了下来。 亏得她还满心激动，觉得自己是在帮公司找蛀虫，结果却不被重视。 难道这就是真实的职场生活吗？ 身处泥潭之中，到处是得过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静见宋歌直接把沮丧挂在了脸上，刻意地缓了缓语调，补充说：“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发现。但发现问题很容易，解决问题却需要等待时机。” 他见宋歌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什么，便让她先出去。 第十八章公司聚餐，酒醉的蝴蝶 周五下班后，徐静宴请所有销售部的同事，从而增进对他们部门的了解。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欣问宋歌：“你别忘了，今天晚上咱们也要过去。对了，你会喝酒吗？” “还行，会一点。” 宋歌含蓄了，她的酒量在大学宿舍里可算是首屈一指的。 张欣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提醒，“今晚可别自投罗网，就说自己不会。销售部那群人哪个不是整天泡在酒坛子里的。你要是说会，明天就该躺在家里了。” 宋歌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她没想到张欣会对她这样好，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 “对了，这个你拿好。上去之前，吃一粒。今晚，喝酒是躲不过的。” 张欣从包里拿出了一粒蓝色小药丸，递给宋歌。 宋歌接过药丸，放入口袋当中，真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欣姐！” 到了下班时间，张欣由于要先把孩子接回家，所以就先行一步。 宋歌没车可蹭，便想联系章芸，看看她要不要一起打车。 她正要发短信给章芸，徐静就从办公室里面走了出来。 徐静看到宋歌还在这里，颇为惊讶。 他挑了挑眉，问：“你怎么还在这里？没有和张欣一起过去吗？” “欣姐先回家接孩子，然后从家里直接过去。” 宋歌一见徐静，迅速地把手机塞到桌子洞里后，站了起来。 徐静见她“如临大敌”的慌张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那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徐静拿着背包，站在一旁等宋歌收拾东西。 宋歌见状，赶紧把电脑往包里一塞，背包往身后一甩，整个收拾的过程都用不了五秒。 “我准备好了！” 等两人在车上坐定之后，同样的尴尬在车上蔓延。 徐静见状打开了车载播放器。 出乎宋歌意料的是从播放器里传出来的并不是通常霸总文学里必备的高雅钢琴曲。 反倒听起来像是英文情景剧的原声台词。 宋歌英语的英语最高水平停留在准备托福的时期。 但许久没有接触，耳朵已然生锈。尽管她努力地去听，可剧中的台词在她耳朵里，就好像是丝毫没有接触过的外星语。 除了一些最简单的单词，她唯一能听懂的也只不过是几个基础的人名。Gloria，Claire，Jay，她在心里默念，记了下来。 车内的气氛被情景剧里的大笑缓和了不少，起码也有人开始讲话了。 只不过是情景剧中的人，不是坐在车上的人。 大概一集时间，他们便到了状元楼的停车场。 临下车前，宋歌突然想起，今天中午徐静似乎是有一个跨午餐时段的紧急会议，还没来得及吃上午饭。 徐静正准备打开车门，下车。 宋歌连忙出声道：“徐总，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徐静有些讶异地收回脚步，关上车门，转头看她。 宋歌这才拿出装在上衣口袋里的小药丸递给他。 徐静顺势伸出手来，宋歌的手落在他手掌上方顿了顿，然后她才轻轻松开手掌，将手中药丸丢了下去。 蓝色正方形的药片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徐静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事物。 宋歌进一步解释说：“这是欣姐让我给你的，她说今天晚上销售部的人肯定要一醉方休的，让您在进去前吃一片。” 不知怎么的，宋歌没好意思说是自己想要给他，就假借了张欣的名义。 “谢谢。”徐静顺手拿起放在座位旁边的矿泉水，拆开包装，把药丸随水送到自己的喉咙里。 他吃完之后，转头给宋歌也递了一瓶水，还顺手将瓶盖松了一松。 “你吃了吗？这个要在喝酒之前吃才有效。” 宋歌没做多想，接过水，喝了一口后，才想起徐静大概是想让她用水送药。 但她也没有第二颗药了呀。 她只好硬着头皮，跟徐静撒了一个小谎：“吃了，吃了，我出发前吃的。” 徐静没有细想。 但临下车前，他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转头跟宋歌交代了一句：“解酒药也不是万能的，喝多了还是会头疼的。不要仗着吃了解酒药就来者不拒，能不喝就尽量不要喝酒。” 他的语气中并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口吻，更像是一个给老朋友的建议，带着点生活气息。 宋歌也在这种气氛下，暂时忘却了上下级的尊卑，就像跟朋友撒娇似的，笑着回了句：“知道啦！” 宋歌一推开包厢门,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销售部一共38人，除了张副总和几个人有事请假之外，大部分人都到了。 除销售部的同事之外，公司的领导层也全数出席。 他们在主桌给徐静留了个主位，宋歌也顺势坐在了张欣的旁边。 徐静两旁依次坐着销售部和其他部门的大佬们。 大多数人宋歌都不认识，只认得一个坐在徐静右手边的陆路和前几天接触过的财务部总监。 张欣给宋歌和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的红酒，“先自己加点，要不等等被别人发现，加的可不只这么点了。” 徐静一落座，本来热热闹闹的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徐静拿起分酒器，给自己加满了酒。 宋歌看着逐渐满上的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也太多了吧。 他拿着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稍微提高了音量，对着厅里的大家说：“大家好，我是徐静。我刚上任，你们中间的很大一部分人也没和我有过很深的接触，所以我想借今天这个场合介绍一下我自己。” 他说话间，缓缓地移动着视线，与大家做着眼神交流。 “我希望，通过今天，大家能和我熟悉一点。以后有什么意见、建议可以直接发邮件给我，或者直接到我的办公室来，跟我聊聊，我办公室的门时刻敞开着。” 销售部的人精们都是炒气氛的好手，徐静一说完，就有人带着大家一起鼓掌。 徐静对着大家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说道：“我先干为敬，希望大家今晚和今后的工作都能顺利、愉快。我也会把这一点，作为我的工作目标之一。谢谢！” 他的讲话简短而有力，并不像普通领导一般，先从盘古开天说起，再历数自己的丰功伟绩，然后拐到单位明年的重点工作事项，洋洋洒洒数千字起步，惹得众人还没吃饭就想睡觉了。 他说完之后，仰起头来，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朝着徐静的方向，干杯示意。 宋歌透过酒杯的间隙，看着人群中间的徐静，即使是那么满的酒，他喝起来也没有透出丝毫的狼狈。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从容气度。 待他饮尽杯中的酒之后，用大拇指和食指拈着酒杯，轻轻举起，朝四周致意。 很容易就显得油腻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则是一副浑然天生的矜贵模样。 水晶灯下的他仿佛是中世纪晚宴上的贵族领主，天生便是领导者的姿态。 徐静在敬完酒后，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厅内又开始活跃起来，大家稀稀拉拉地坐下，开始与周边的同事谈笑。 张欣走到一旁，通知服务员开始上热菜。 徐静一起筷，大家就收到信号，纷纷伸筷子夹向自己想要的菜。 宋歌更是，她一早被张欣教导着，酒局刚开始一定要抓紧时间吃东西，填饱肚子，这样才不容易喝醉。 所以，只要是转盘转到她面前的菜,宋歌全都没有放过。 远处在和他身旁副总交流的徐静，一眼瞥到了坐在他正对面的宋歌，见她吃得正欢的样子，不由得失神一笑。 一旁的副总则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好像也没有讲什么特别好笑的话吧。 徐静拿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副总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酒。又自然地把话题接了上去，就好像刚刚失神的是身旁的副总，不是他一般。 没等宋歌吃个尽兴，陆路就站了起来。 他举着白酒杯，走到徐静的身边，对他说：“今晚大家怎么都含蓄？反倒让我抢了个先。我先来敬敬徐总，谢谢徐总今天给大家安排了一个这么个场合，相互了解。接下来我们一定好好配合徐总工作。” 徐静也站起来，举起手中的红酒杯，俯下身，想和旁边的陆路碰一下。 陆路见到他手上的酒杯，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徐总，这你可就不够意思了。我喝白的，你喝红的，这可不成。” 徐静想必是并不熟悉国内的酒桌文化，被陆路这么一顶，他倒是老老实实地叫服务员拿来一盏白酒。 他放下手中的红酒瓶，一只手拿过酒盏，把白酒杯加满，然后举起酒杯，特地将杯沿向下放了一些，碰了碰陆路的酒杯，说：“平时工作中还需要陆总多多配合，我先干为敬。” 陆路这才笑了起来，一口气干了杯中的酒，竖起大拇指说：“徐总，好酒风。连我这个做销售的，都要甘拜下风了。” 他说完，眼珠子往桌上一瞟，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宋歌。 “说到配合工作，我还真要再敬一杯徐总和他的助理。徐总的助理也是年轻有为啊，刚毕业就对工作如此热诚。那天晚上我刚应酬完，一开手机，就被夺命连环call啊！”陆路举起手放在耳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对着众人颇为夸张地说道。 “吓得我还以为是出来应酬忘记和女朋友报备，女朋友发飙了呢！吓得我！嗨，没想到是徐总的助理，深夜问我要资料呢。” 席上的众人，一听就纷纷笑了起来。 还有人直接调侃道：“陆总，看来你平时干了不少错事，有不少女朋友啊。一般人可不会这么接到电话，可不会这么惊慌。” 宋歌自然也听出了陆路嘴里的明褒暗贬，她双手放在膝盖上，抓着自己的裤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静站在原地，听了陆路的话，笑了笑。 他又转身提起桌上的酒扎，给自己加满了一杯白酒，对陆路说：“陆总，不好意思，我的助理刚毕业，太心急了，做事的方式方法上还需要多改进，还望您多担待。” 他说完，便干了杯中的酒。 宋歌见徐静的脸，在红酒白酒的交错攻击之下，浮上了一层浅红，但他的眼睛却在此时显得越发得亮。 “不敢，不敢。”陆路陪了一杯之后，继续指着宋歌说：“这小姑娘做事还真有干劲的。这不，第二天还直接追到我的办公室里去了。徐总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我再敬你们两个一杯。” 陆路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拿着酒樽，又给自己添了满满一杯白酒。 他先是和徐静碰了碰，然后又朝宋歌的方向举起酒杯，往桌子上磕了磕。 宋歌听了他的话，也不顾上其他的，忙举起眼前的酒杯，站了起来。 还好陆路似乎还有点人性，直接忽略了宋歌手上的红酒杯，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宋歌见他没提起，便带着几分窃喜，痛快地干了自己手中的酒。 可徐静却在此时突然出声：“陆总，你这可不行。怎么能一杯酒敬两个人呢？” 他脸上带着几分黠促的笑意， 手中仍稳稳地端着自己的酒杯，杯中酒丝毫未动。 众人也乐见这种酒桌玩笑，在这些老油条眼中，徐静平常就是太正经了，显得不够贴近群众。 公司的王副总就曾光明正大地跟销售部的人说过：“徐静这种‘学院派’在国外混久了，每天讲得都是数字啊，利润率啊，实际上啊，他那套在国内的医药行业根本行不通。我们的生意，利润都是在酒桌上谈出来的，他，我看啊，连个黄段子都不会讲。有次，我讲个黄段子，叫几个小姑娘陪着，他还在那里皱眉头。” 坐在徐静左侧的财务部总监，更是出声支持，指着陆路说：“对啊！老陆，这就是你不够意思了。” 陆路被起哄后，并没有丝毫不自在，直接再斟满一杯酒。 可他非但没有朝徐静方向走去，反而转过头来走近宋歌。 他拿着酒杯笑着对宋歌说：“宋歌，这件事可都是因你而起的，要不你再陪我走一个？你要的材料我可都按时给你了。” 宋歌瞥了瞥徐静，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间看到徐静似乎皱了皱眉头，想要出声阻止。 宋歌还没等徐静张嘴，便直接往自己杯中加了一半的酒，举起酒杯和陆路碰了一碰。 “谢谢陆总之前这么配合我的工作.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和陆总多合作.” 说完,她颇为豪气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路跟着她，也干了一杯。他将酒杯倒扣着，在宋歌眼前晃了晃。 “好说，好说，没想到你这么能喝。以后我饭局少人，可要麻烦你了。” 他说完，走回徐静的身边。 “徐总，这下可就剩你了。” 徐静二话不说，也将手中的酒利落地干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喝完杯中的酒，宋歌就落落大方地坐下。 她喝了口张欣适时递上来的白水，清一清口中的酒味。 可当宋歌正打算放松下来，以为之后的酒局就没她什么是的时候，财务部总监也站了起来。 财务部总监是个乐呵呵的中年男子，他拿了杯红酒，顶着大肚腩站了起来。 “我听说，我们徐总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就精通财务，做过很多大的医疗英语的IPO，以后还请徐总多多指教我们的工作。宋助理，前几天跟我们部门也有合作，我们合作得很愉快。” 他顿了顿，拿起酒樽把自己杯中的酒加满，说：“我可不像陆总那样鸡贼，想要逃酒。这样子，我把酒杯加满，一下子敬你们两个人，怎么样？” 宋歌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只得重新放下筷子，又站了起来。 徐静换了红酒杯，站起来侧过身，碰了碰他的酒杯，说：“王总客气了，我刚来，工作能这么顺利地开展，多亏了王总的支持。” 宋歌见状，也跟着说：“谢谢王总，在百忙之中给我指导，我受益匪浅。” 说罢，三人各自干了手中的酒，坐了下去。 张欣见宋歌连喝两杯，不由得有些担心。 她等宋歌一坐下来，便俯身在她耳边关切道：“没事吧？慢点喝。” 宋歌回头朝她笑了笑：“没事，欣姐。” 显然现在的宋歌已经有几分晕乎乎了，连笑容都像是漂浮在脸上一般。 徐静瞟了一眼对面的宋歌，再把视线转向席间的众人。 他晃着手中的红酒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今天大家怎么都是一起敬我和我的助理，我还以为我才是晚宴的主角呢？” 坐在一旁的陆路听了，拿起巴掌往头顶上一拍，说：“错了，错了，是我起了坏头，我敬徐总一杯，给您道歉。” 众人听了，也纷纷识趣，笑着单独给徐静敬酒。 刚刚还变成众人焦点的宋歌反倒清闲了下来，在酒场如战场的应酬中，有了尽情享受美食的闲暇。 宋歌在吃席的间隙，还不忘抬头看看被众人“连番夹攻”的徐静。 十几杯酒下肚，他还是面不改色的样子，和众人谈笑着。连话语间，一点迟钝都没有，说出的话依然逻辑缜密，让人抓不到一点错处。 真不知道是他本来酒量就好，还是解酒丸起了作用。 很快，邻桌的医药代表们也来到主桌。 她们敬酒和劝酒的路数更是数不胜数。一个人带着一盏酒，一个通圈打下来，话术都不带重复的。 徐静和他们每个人碰了杯，分别表扬了每个人的工作表现。 甚至是初级医药代表前来敬酒，徐静也能准确地叫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指出他们负责销售的药品和地区。 例如，章芸来敬酒时，徐静就对她说：“章芸你好，你负责销售的蒲地蓝消炎片在A医院的销售表现不错。之后有个这方面的药品培训，你可以去参加一下，增进一点相关的知识。” 又一轮敬酒下来，连带着宋歌这个就稍微抿几口的人都多喝了四五杯红酒。 徐静好不容易找到空档，坐了下来。 他给自己碗里添了几勺蟹肉炒饭，快速地吃了几口。便走到宋歌和张欣的身后，示意她们俩拿起酒杯，跟着他一起去其他桌转一圈。 宋歌起身，发现自己忘带了酒盏，正准备弯腰回去拿时，徐静朝她走近了一步，轻声跟宋歌说：“不用了。等等你们俩站后面，稍微意思一下就行了。” 虽然距离并没有这么近，宋歌却感觉周边的空气都沾染上他身上浓郁的葡萄果实的味道。 她的耳朵和全身连带着一起被染得通红。 徐静说完便迈步走开。 宋歌回过神来后，急忙大跨了几步，跟上他的步伐，走在他身后。 他走到每桌，便拿酒樽加满手中的红酒杯和众人碰了一下。 “感谢大家一直努力地工作，我今天不胜酒力，就用这杯酒敬大家。等年终，再为大家的收获庆功。到时候，我和大家不醉不归。” 这样一圈下来，宋歌也已经是累趴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抬不起头来。 终于熬到聚会结束，也已经是十点半了。 大家叫代驾的叫代驾，打车的打车。 等到宋歌和章芸走出酒店门口，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等在门口的张欣一把拉过宋歌：“你跟你舍友一起住在宿舍楼？” 宋歌点点头，说：“是的。” “那等等麻烦你们两个把徐总送回去，他今天喝得满多的。本来是我要送的，但是我家小朋友现在闹觉，在家里哭着吵着叫妈妈。” 宋歌见状，连忙说：“欣姐，没事，我来吧，你赶紧回去。反正徐总那栋离我们那栋挺近的，我送完他，和我舍友走回去就行了。” 宋歌并没有发现，张欣在听完她的话之后，眼睛闪烁了一下。 过了一阵，徐静在几位老总的簇拥下，从酒店里走了出来。 张欣走上前对徐静说：“徐总，代驾叫来了。宋歌和她舍友也住在家属院，您方便带上她们俩吗？” “好。今天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徐静面色看上去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脚步略几分虚浮。 等代驾把徐静的车驶到了酒店门口，徐静率先坐上了副驾驶座。 他坐定之后，见宋歌和章芸还傻愣愣地站在车外，便摇下车窗，朝她们招手。 宋歌跟章芸坐上车后，就没敢说话，车内出奇地安静。 宋歌看着车窗外发黄的路灯，车速一起来，所有的光都连在了一起，把马路变成了一条流动的银河。 前头的徐静可能是想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就把自己那侧的车窗整个摇了下来。 又似乎是突然意识到后座的两人，便转过头询问：“你们介不介意我开一点车窗？” 他的语气比平时轻松了几分，也含糊了几分，看来是真的有点醉了。 宋歌和章芸连忙说：“不介意，不介意。” 两人的头发顺着她们的动作被卷进来的风吹得四处乱晃。 徐静沉默了一下，转回头去，将车窗拉上去了一些，只留下一条小缝，透着点风。 等到车驶入小区门口，徐静抬起手，指着左边，对代驾说：“先往左拐，去六号楼。” 宋歌意识到这方向有点不对，抬起头来，对徐静说：“徐总，要不还是先送你回家吧？我们两个走回去就行了。” “没事，先把你们放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宋歌看着徐静说话间思路清晰，没有醉酒的迹象，便点了点头。 等到车到她们单元楼门下，她和章芸一道下了车，在车门外对副驾驶座的徐静摆了摆手，说：“徐总再见。” 徐静也朝她们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地说了声：“下周见。” 第十九章心疼比心动来得更早 宋歌一回到家里，就被章芸拉到沙发那拷问。 “你从实招来，徐静是怎么知道我们家住哪个单元门的？” “我前几天不是加班吗？他正好顺路带上我回来。” “你确定他对你没有想法？”章芸抓着宋歌的肩膀，开玩笑似的抖动着。 “他怎么可能对我有想法？”宋歌反问。 “那倒也是。追他的人肯定多了去了。”章芸放过了宋歌，绕过茶几去冰箱里拿了两瓶酸奶。 她走到一半，把其中一瓶往宋歌那边一扔。 宋歌把双手伸到半空，灵活地接过酸奶，撕开金属薄膜壳，美美地舔上一口。 章芸慢慢悠悠地走了回来，把一条腿压在屁股下面坐着。 她用另一条腿轻轻蹭了蹭坐在地上的宋歌。 “那你对他也没想法？那可是徐静这么帅这么有能力。你天天坐在人家门口，难道就没有心动吗？” “办公室的帘子基本上都是拉起来的。”宋歌从她手中接过塑料勺子，珍重地舀起一勺酸奶往嘴里送。 “哈哈哈，你暴露了吧！你没有经常往那边看的话，怎么知道他帘子都是拉起来的。” 宋歌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沙发上捞起一个抱枕放在自己胸前。 “他是我的领导，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 章芸放下手中的酸奶,仰着头回想着今天她给徐静敬酒时候的场景，一脸荡漾的笑容。 “他今天对我笑，让我好好加油的时候，我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你居然每天跟他说话都没有动心，我真想知道你的大脑是什么构造。” “那是你没有看到过他严厉的时候！” 宋歌突然把话题一转，打断了章芸的花痴：“看来徐总跟王副总真的是不对付，你看今天王副总直接就没来。” “对啊！你想王副总一直觉得总经理的位置是非他莫属，结果突然来了个空降兵。换谁受得了？听说王副总还是王太的亲戚，我估计他们两个还有得斗呢！” 章芸进一步分享今天在席上听到的八卦. “王太?” “你不知道王太？王董的太太啊！听说她生王皓之前一直在集团里上班，之前的销售部高层的半壁江山都是她的亲戚或者之前的手下。” “这也太厉害了吧！那她后来为什么就不上班了？” 宋歌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共同创业的夫妻，妻子总是会在某一个时间段隐入幕后。 不过这也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宋歌并没有过多的追问，只是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打开电视机。 将手机里放着的摩登家庭投屏到电视上。 “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美剧了？你不是韩综的忠实爱好者吗？”章芸随口问。 “哎，最近上班太忙了。想看点不一样的。” 宋歌看着屏幕里Clarie 和Phile的互动，笑得前仰后合的。 没想到徐静会喜欢看这种片子。 章芸陪着宋歌看了一会，突然问道：“对了，你不会是不知道徐静是王董的私生子吧？” “什么？” 宋歌的反应没有像章芸预想的那样，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她只是看着电视屏幕里的人，怔怔地问道，仿佛带着一点不可置信。 “天呐，你居然真的不知道！怪不得你听到王董和王太的八卦这么淡定，你就不想想，没有这层关系，徐静是怎么空降三局总经理的。” 宋歌的耳朵里已经听不到任何章芸的声音。 她本以为他是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不堪的身世。 这就是他这么喜欢摩登家庭的原因吗？ 不同的家庭形态却分享着相同的爱。无论你是谁，来自哪里，得意时，失意后，都有家人陪着你笑，伴着你哭。 宋歌对徐静莫名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心疼。 她知道他现在好得很，但又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小时候被同学发现了身份，会不会被同学嘲笑？那时候的他会是多么的孤单与无助。 要是她能在那里就好了，她一定会帮他推开嘲笑的人群，挡去那些冷言冷语，给他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告诉他，不完美的出生不是你的错。 周一，宋歌处理好了基础数据，计算了各种客户的转化率，开单率和ROI(收益率，这边指的是单个客户的开单额/单个客户的获客成本)。 周二，她又花了一天时间去做数据可视化。她根据徐静说的，把每个医院的关系架构图画了出来，然后根据颜色深浅，区分ROI。 到了周三，她把所有的东西汇总成一个文档。 等到一切成熟,宋歌把文档压缩，通过邮件发给了徐静。 并在邮件正文处，简略地说明了一下自己的发现。 大概下午三点左右，徐静终于从另一个会议中回到办公室，并直接把宋歌叫了进去。 这次，他让宋歌带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在会客区的长沙发上。 他左手拿着一只铅笔，右手拎着一迭打印好的A4纸，坐在单人沙发上。 他低头翻了翻文件目录后，侧着头问端坐在他旁边的宋歌：“不同CRM软件套餐的价格对比以及套餐所含项目有包括吗？” “我里面提了一点，但是没有做成比较表，我等等加上。” “嗯。” 回答间，他继续粗略地翻看报告，不时在有问题的地方，用铅笔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大圈。 他圈点勾画的地方越多，宋歌就越紧张，她恨不得自己此刻能拥有透视眼，看看徐静具体画的是那些地方。 “图表的用色应该统一且鲜明，不可用太跳跃的颜色。我们公司IT部门有提供PPT模板和公司标志的图片，你去下载下来，以后的文件报告都要采用统一的模板。” 徐静说着，把A4纸拿到宋歌和他的中间，他抬头向宋歌确认：“看得见吧？” 宋歌把屁股往前挪了挪，身体前倾，才清晰地看到纸上的文字。她有些近视，但平常不怎么带眼睛。 在确定她看得见之后，徐静在某一个表格旁用铅笔花了一条直线。 “这个表格你做的是开发一个医生所需要的成本的柱状图。有没有想过在这边加一条全行业平均值的线。” 紧接着，他又往下翻了几页。 “还有这一处，你把医生根据他的开单金额分类，有没有想过其他分类方法？你前面做了西南地区不同属性医疗机构的市场份额，有没有想过计算一下不同属性医院医生的管理成本以及ROI？” 宋歌听了，赶紧把自己的文档翻到前几页，他怎么能做到仅仅看了几眼就比自己这个撰写者还要熟悉整个文件的？ “好的，我会加上的。” “你回去按照我说的修改，然后根据报告内容，做一个PPT。“ 徐静把文件合上，直视着宋歌的眼睛：“这次的报告做得很不错，你发现的内容我会在下周一的高层会议上面跟大家分享。” 宋歌没想到能得到他的夸奖，她听了简直向兴奋地跳起来。 她抑制不住抬起的嘴角，对徐静点头说谢谢！ “那徐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继续出去改了，谢谢你！” 此刻的她充满干劲，身体里涌动的能量似乎能坚持她连续化身超级赛亚人，连续干上个三天三夜也不知疲倦。 她见徐静点了点头，就飞快地拿起徐静放在桌上的文件夹，欢快地跑出了办公室，连办公室的门都不记得关上。 此时，徐静正拾起桌上的笔，看着宋歌冒冒失失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笑出声来。 他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打开电脑里的文档。看着显示屏上的空白文档，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里又浮现起宋歌刚刚的举动。 就像是一只突然得到心爱的玩具的小狗，咧着嘴，在主人身旁撒了欢地奔跑。 过了一霎，他才将自己的表情整理成正常上班模式，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第二十章王副总的出局 layuzha iwu.xy z 周一上午，徐静让宋歌列席旁听上午的会议。 宋歌便拿着自己的电脑，坐在靠门的边角上。 今天的会议是一个高层的会议，所有部门的总监包括王副总都参与其中。 会议开始之后，徐静打开了一个PPT，上面显示着三局所辖的西南地区分公司的药品销售情况。 他沉声说：“我今天就不说什么场面话了，各位也知道我们现在面临的形式十分严峻。” 他一说完，王副总就露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拿起桌前的水杯喝了口茶，再发出“撇”的一声，吐了口茶末。 在座的其他高管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到，没看到。 徐静没有理会王副总的反应，继续讲下去：“我们公司这几年来利润率持续降低” 屏幕中显示出一个成本分布的饼状图，在一旁还有一张显示销售成本逐年增加的柱状图。 “其主要原因是因为我们的销售成本大幅度增加，拖垮了利润率。” “你们谁来说说这个问题是出在哪里？” 徐静扫视了一圈席中的众人。 席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出声。 等了大概一两分钟之后，王副总清了清嗓子，坐正身子：”徐总，销售这个事情，你是门外汉，不太清楚国内的情况。这么多年来，我们竞争对手越来越多，一个主任医生出诊日，门口起码坐着十几个医药代表。我们没点表示，怎么维系关系？” 席间的气氛更为紧张，宋歌见两人针尖对麦芒，为徐静捏了一把汗。 王副总拿年资来压他，不知他该如何回答。 徐静淡定地翻到下一页PPT，朗声说：“正好您说到了竞争对手，那我们可以看看在获客成本上，我们竞争对手的表现。” “西南地区全行业平均一个医生的管理成本在1500元。有些流通企业的管理成本较低，只需要800/医生。” “那我们公司的管理成本又是多少呢？依据上半年的财务报销数据，我们上半年的平均每个医生的管理成本就达到了900元。” 讲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王总身上停顿了几秒，然后扫视了一圈席间众人的反应。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是我们的医药代表队伍不行？还是我们的药品生产质量有问题,要更多的钱去推广？” 随着他每个问句，众人脸部的表情越发紧张。 徐静看了眼生产部和质检部的总监。 质检部的总监接收到他的眼神，又看了眼王副总，小心翼翼地拿捏着自己的措辞：“我们药品质量绝对没有问题，我们生产的药又不是只供我们地区，其他地区的销售过程中也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 徐静接过他的话头，把视线转向王副总：“如果不是质量问题，那是我们销售队伍有问题？”更多类似文章：r iriwen.c om 王副总见徐静将矛头直指自己身上，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插话：”徐静，我们三局去年的销售总额是创了新高的，你这样子讲可是伤了我们销售部广大同仁的心。我跟他们一起工作了几十年，他们哪个不是为企业鞠躬尽瘁？每年都有多少个人喝进医院，大年三十都泡在医院里给医生送年夜饭，自己家多少年都没有在正日聚过。你这样质疑我们的销售队伍，他们以后工作还怎么进行得下去？我们今年的销售成绩还要不要看？” 连宋歌都听出了王副总明里暗里的要挟。 王副总是从销售部一路升上来的，现在很多销售部的老人都是他提拔上来的，他现在拿销售成绩做要挟，便是打算“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徐静听了他的威胁，并不恼，而是四两拨千斤地回应了一句：“首先，一个企业的成功，是不能完全依靠员工的自我牺牲的，这是不可持续的。其次，王副总你别着急，我们现在是在研究对策，不是追究责任。” 徐静这云淡风轻的回应与王总急赤白咧的红脸形成了鲜明对比，霎时间高下立判。 “当然，如果存在问题，我们就需要改进。董事长在今年的工作会议上引用毛主席的话说我们企业要‘改良其旧’而不是‘因循守旧’，正是这个意思。” 王副总刚刚用年资来压徐静，徐静则更为高明的搬出了另一座大山，用他的逻辑，反压其一头。 他说完，他看了看坐在王副总下手的陆路，说：“陆路，你作为公司的销售总监，你有什么看法？” 王副总顺着他的眼神，瞥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陆路，他自信陆路是跟自己一头的，要知道陆路可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只见陆路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前方的演讲台前。 “徐总，针对您今天的议题，我想做一个的汇报。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看法。” 王副总看着陆路突然站起，顿觉事情有点不对劲。他狠狠地瞪着朝前走去的陆路。 陆路仿佛是没发现他的眼神，继续往前走。将U盘插到主讲台的电脑上，调出了PPT。 当屏幕上出现了“销售队伍改革应对之策”的几个大字时，王副总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最近我跟徐总有过一些关于我们当前销售现状的深入讨论。我总结了一下以下几点问题：第一，我们销售队伍的培训不够。很多大学生一进公司都没有受过必要的培训，一上来就直接制定销售目标，由师父带着去跑医院。很多人根本就不了解自己所销售的药品以及自己的目标客户，医生有问题，他们就只会拿着公司宣传册照本宣科。这就使得他们和医生磨合期较长，难以建立信任关系。” 陆路的口才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他的论述上。 “第二，我们销售队伍的人才流失率较高。这一部分原因是由我们的报销机制造成的。不少大学生刚毕业进入公司，直到真正开单都需要大半年时间。这期间内他们维护关系的花费都是由自己先垫付的，对于刚毕业的学生而言，高达数万元的启动资金会让他们望而却步。” 席中有不少人听了这点，不自觉点了点头。 “第三，我们的销售策略缺乏对细分市场的重视。我们平时主要专攻大型三甲医院，而大型三甲医院的进场费和维护费用较高，虽然其具有辐射作用，但这使得我们的利润率大大降低。” 宋歌看着屏幕上的图表，终于知道了自己之前所做的调查报告的意义所在。她很兴奋，自己的成果居然会对公司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陆路接下来讲：“针对以上的三个问题，我想提出以下几个建议：第一，应用CRM客户管理系统进行客户管理，现在我们平均每个医药代表覆盖20个医生，但如果应用了CRM系统，我们可以把这个数字上升到30。这可以大大降低我们的人工成本；第二，完善我们的药代培训机制。新入行药代先进行一个月的培训，并且将徒弟的绩效和师父的绩效联系在一起，形成‘传帮带’关系；第三，采取月度报销机制，这可以降低我们的基层医药代表的负担；第四，成立专门负责诊所的药代队伍。以X市为例，目前平均每天就有两家民营诊所开业，再加上现在的政策支持，我认为这是我们不可以错过的蓝海市场。具体的实施细节我们可以在之后进一步讨论。谢谢大家。” 今天的陆路显得格外的正经，他不像以往一样，说几句俏皮话，而是说完之后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忽视了旁边王副总传来的恶狠狠的眼神，眼睛直视着坐在正中心的徐静身上。 徐静收到他的视线之后，扫视在场众人，扬声问道：“针对陆总监的发言，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王副总扫了一眼销售部副总监，也是章芸的师父，胡海波。 胡海波收到他的眼风，无奈地当了个出头鸟：“我有个问题。关于这个C什么系统，这么多年有很多IT公司找我们推销这个系统，那个系统，没有一个成功的。之前还有说能帮我们拿统方的，一下子就大好几百万，这个成本我们可负担不起。还有信息安全问题，现在这么多商业间谍，等等一下子黑进我们的系统里面，把我们的客户信息全部偷走给竞争对手，或者是软件公司直接把我们的用户信息卖给竞争对手，怎么办？” 宋歌点了点头，胡海波的问题确实是问到了点子上。 陆路是靠嘴皮子吃饭的，当然不会被这点问题所难倒。 他从容不迫地解释：“按照我们的推算，一个医药代表的客户维持量如果能够增加到三十个，这剩下来的用工成本远远大于安装应用的成本。” “我补充一下，我们企业属于软件公司想要打入医疗市场的问路石。以我们公司的规模和业内地位，完全能拿到一个更好的价格。关于安全问题，我们可以让IT总监给我们一点更专业的意见。” 他说完之后，转而看向IT部总监。 IT部总监平时在这种会议上基本是没有机会发言的，好不容易轮到他发言，显得比较兴奋：”关于安全方面，我们可以不用担心。我们和软件公司会采取双向加密，我们的数据会加密储存在我们自己的数据库里。” 王副总见徐静在无声无息间招揽了许多公司的新生力量，已然形成了一股自己的力量，面色有些泛白。 他到底还是轻敌了。 财务部总监在这时候发言了：“我觉得月度报销这点不错，也有利于我们做预算管理与实际收支管理。” 王楠一发言，其他表示中立的总监也点了点头，表示支持。 王楠一发言，王副总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王楠是公司的老人，曾在公司成立初期，和王董并肩作战，就算是在总公司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似乎现在的局势早在徐静的料想之中，他的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欣喜或胜券在握的自信，真正做到了宠辱不惊。 “看来目前大家对于陆总监的销售部改革建议并没有太大的意见。现在只是在初步构想的阶段，接下来，需要各部门合作，拿出具体的落实方案。接下来我们每周的例会上会对具体的方案进行讨论，希望各部门积极参与。大家会后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也可以直接找我聊。今天的会议到这里就结束，散会。” 王副总率先站了起来，把椅子往后一甩，怒气冲冲地走出了会议室。 宋歌跟在徐静的身后走出会议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正当她边整理会议纪要，边在脑子里回放这场经典的交锋时，徐静一个电话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徐静见她走近，便从文件里抬头看她：“会议纪要整理得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宋歌心理作祟，她感觉徐静看她的眼神比以前更加犀利了。以往他看人的眼神仿佛是用绒布裹了几层的宝剑，虽然能隐约看出其中暗藏的锋芒，但在今天的会议上，他四两拨千斤地反驳王副总的时候，他的眼神简直就是宝剑出鞘，光芒四射。 她无法想象，徐静是怎么做到的。 她已经自我感觉做得很好了，每做一件事，都已经往前想了一两步。 可与她相比，徐静简直就是往前想了一百步。 当他提示她不同属性的医院转化率分类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私人诊所细分市场的发掘；当她整理报销单据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基层医药代表报销频次少，自我承担的成本过大；当他让她收集CRM系统的相关资料的时候，他已经和IT开完会讨论完系统安全以及找到了相应的公司进行初步讨论。 徐静看呆在原地，不知道脑子里想着什么，便对她说：“没整理好的话，继续整理吧，下班前把会议纪要交上来。” “徐总，我想问……” 宋歌话说一半，有些踌躇，她想问但不知道可以不可以问。 “你想问为什么你做的PPT会被陆总用了？” 徐静看着她，似乎能读懂她内心的纠结。 宋歌还没出声，门就被“叭”地一声打开。 王副总一脸怒气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只留张欣尴尬地站在门口。 他丝毫不顾宋歌还在场，直接指着徐静的鼻子骂：“徐静，你还嫩着呢！觉得给点好处给陆路，就能撇开老子稳住销售部？我告诉你，我这么多年在公司不是白呆的。你以为凭着王董的那句话就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当个三分总经理就能从狸猫变成太子了？” 宋歌尴尬地愣在了原地。 徐静似乎没有被王董的无理所激怒，只是听到“王董”两个字后,稍稍皱了皱眉。 他朝宋歌颔首：“你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干嘛把门带上，让所有人听听啊！你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人听的吗？是你妈当小三，插足别人家庭的事？”王副总继续叫嚣着。 宋歌的脚步顿了顿，她的心在听到“小三”两字之后颤了一下。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徐静的表情，生怕自己的停留会让他更加尴尬。 她快步走到门前，想要把门关上，似乎这样就能帮他阻隔所有外界探寻的目光与冷箭。 徐静面上仍无表情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只是双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用力地捏着文件夹的边缘，手上青筋尽显。 他忍了一会，才用压得很低的声音说：“你要开着就开着吧。” 他接着朝正在往门边走去，打算关门的宋歌说：“宋歌，门不用关了。” 只见门口被帘子挡住的视觉盲点里已经躲了几个同事，门外本来热热闹闹的办公场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大家如果能向兔子一样竖起耳朵的话，此刻，他们的耳朵一定都竖得高高的，不放过办公室里面一丝一毫的动静。 等到宋歌一走出办公室，徐静就往王副总前方的地上甩了一个文件夹。 他走到王副总的身前，往下俯视着王副总。 “如果我是你，就安安静静捡起文件夹看看。” “你以为我会怕你？” 徐静轻笑了一声，单膝蹲下，拿起了一张纸，在王副总眼前晃了晃。 然后迈步转身回到办公桌，拿起桌上的电话。 “那我就只好请警察过来看看这份文件了。” “等等。”王副总瞥了一眼文件，霎时间脸色变得苍白。 但他毕竟是在公司干了几十年的老人，知道这时候不能慌了阵脚。 他稳了稳声线：“我不明白你拿这个帐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的话，我建议你把文件拿回去好好看看。” 徐静看着王总近乎荒诞地瘫坐在地上，用两只手收拢着撒了满地的纸张，他一张一张地看过去，到后来握着纸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着。 “你，你想怎么样？” 他抬头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徐静，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就被他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我想你冷静一下，从我的办公室出去。”徐静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见王副总仓皇胡乱抓起地上的纸张，走出他的办公室。 徐静坐在老板椅上，两只手放在扶手上，仿佛像个王者坐在自己王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 待王副总讲讲要走到门边时，他才淡然地说了一句：“请把门带上。” 王总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彻底击垮，他灰败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刚进来时的倨傲。 只见他，弯着腰，依徐静所言，把门带了上去，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第二十一章让你心动的是窗外的云还是窗内的 显然，销售部是八卦最畅通的地方。 宋歌晚上一回家，章芸便抓住宋歌问：“快说！快说！你们今天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是王副跟徐总两个人杠起来了呗！”宋歌含糊地说。 “会后，王副是不是冲到徐总的办公室里面去兴师问罪了？”章芸接着问。 “是啊，吓死我了！我那时候正好在徐总办公室里面。” “这下厉害了，徐总和王副总算是正式开战了。我听他们说王副总从徐总那边回来，就一直关在办公室里打电话。还让秘书定了回总部的票，你说他是不是去找王太帮忙了？”章芸兴奋地猜想着。 “我也不知道啊。。” “我们部门还有人传陆总倒戈徐总了，在会上直接反驳王副总。你真是太幸运了，在第一排看大戏。” 宋歌听她说起这件事，隐约间有点担心。 所以有意地问了句：”你说你领导是站在哪边呀？” “他不应该是站在徐总这边吗？之前都带徐总去见医管局的人。” 章芸似乎没有领会到宋歌的提示，她接着兴奋地问：”对了，他们说当时王副总气势汹汹地冲进办公室，后来徐总不知道甩了个什么文件夹，王副总看了脸色立马变了，直接灰溜溜地走出了办公室。你说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呀?” “这些我们这种基层工作人员怎么可能知道啊？” 章芸的每个问题都超出了宋歌能够解答的范畴。 她们接着聊了一会，便各自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晨，徐静临时通知宋歌，要去总部出差述职两天，让她跟着。 徐静给了她两小时时间，回家收拾行李。等等直接在机场汇合。 这事情之所以会落在宋歌头上，还是因为张欣的孩子生病，临时请了两天的假。 所以徐静只得临时带上宋歌，充当自己的秘书。 宋歌临危受命，还是要去总部，参加大场合，心里不免慌张了起来。 她急忙发短信给张欣取经。 “我这次去要干些什么啊？” 张欣可能在照顾孩子，不方便打字，就给宋歌发了个语音。语音的背景里还夹杂着孩子哭闹的声音。 “别着急，机票酒店什么的，我都订好了。等等把信息发给你。其他行程也已经订好了，我等等把日历的权限也发给你。其余时间，你跟着徐总，听他吩咐就行了。” 宋歌在听她已经准备好大部分的事情之后，心才略微定了一点。 她急忙打了辆车回家，扔了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到行李箱里，便算是准备完成了。 她一看时间，便急忙又打了辆车去机场。 三点二十，宋歌站在取票口等待着徐静。 她不时看眼手表，飞机三点五十五就要起飞了，徐静还没有到。 过了大概十分钟后，徐静才出现在宋歌的视野里。 他匆匆提了个一个小的行李箱朝她跑过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忙乱，徐静跑过来的时候，头上的毛翘了起来。那几撮头毛，随着他的步幅晃动着，给他添了几分青春的气息。 特别是下午的阳光透过机场大厅，斜着洒了下来，给他的周身加了层柔光滤镜，给他挺括冷硬的衬衫都增添了几丝柔软。 他跑到宋歌的身前，嘴里还在讲着电话。 他放下手中的行李箱，从西装口袋里面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递到宋歌身前，指了指柜台，示意她先过去办登记手续。 等宋歌换好登机牌，跑回徐静那边时，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他看了看手表,对跑得上起不接下起的宋歌笑了笑，说：“我们可能还得要跑一段了。” 说罢，他自然地提起了宋歌和自己的行李箱，朝安检口跑去。 他俩正好在登机时间截止前，将将赶到登机口。 等他们登机时，宋歌才发现，徐静要和她一起坐经济舱。 大概是因为这班飞机是小飞机，头等舱有限，再加上临时订票的原因,头等舱早已客满。 宋歌排在等待入座的队伍里时，心里就开始嘀咕。 要徐静那大长腿缩在经济舱那狭窄的一方空间里，真是难为他了。可经济舱座位几乎是没有一点距离，她还从来没有跟徐静离得这么近过，这要是突然尿急，要出去上厕所，不小心摔倒，摔到徐静的身上，她可怎么办？ 宋歌心里的小剧场已经紧锣密鼓的开演，她兀自严肃着，想着相应的解决方案。 等等千万不能喝水，实在想上厕所，也得要硬忍着！ 宋歌和徐静随着队伍一点点往前挪动，终于到了他们的位置。 18A和18C。 徐静拿起宋歌的行李箱，一把把行李箱放到了行李架上。然后再把自己的行李箱也放了上去。 一切就绪后，坐回了宋歌的身旁。 他一落座，宋歌就感觉自己旁边的空气紧了一紧，她全身的汗毛也不自觉立了起来。 他身上隐隐约约的香水味飘到了她的鼻尖，倒是怪好闻的。 相比于宋歌的紧张，徐静倒是一副轻松模样。他先是松了颗领口的纽扣，然后从放在座椅下方的背包里拿出Ipad，带上耳机，看起了视频。 宋歌偷偷斜眼瞥了他一眼，发现即使他整个人锁在不符合他身体大小的座椅里，他的手也没有撑在与宋歌相邻的扶手上，就连他的腿也是斜放在过道里。 宋歌逐渐放松了下来，学着他把包放在了前排座椅下方。 以往宋歌在大众交通工具上，若是碰到旁边做着一位男士，即使座位再狭小，也要把包卡在两人之间，以此拉开些两人的距离。 不知是不是已经跟徐静熟悉起来的关系，宋歌对于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并没有感到不适。 飞机起飞后，宋歌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手里举着飞机上随机发放的杂志，借着缝隙，偷偷瞄了一眼隔壁的屏幕。 原来，他还是在看摩登家庭。 飞机起飞后，她还是拿着那本杂志，左翻翻右翻翻，直到上面的字开始在她眼前模糊。 她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在临睡前，她还用坚强的意志力提示自己，千万不能往徐静那边倒，要倒只能往窗边倒。 显然她的意志力并不可靠，要不她也不会睡着。 她越睡越舒服，再飞机又有点轻微的转向，她的身体就自然地一点点往另一边倒去。 徐静刚开始还沉浸在剧情中，并没有发现有一颗头渐渐朝自己靠近。 直到“啪”地一声，她的头碰到了他的肩膀。 徐静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去，看着肩膀上的脑袋。 她睡着的时候，嘴巴会微微张开，还是一副呆样。 只有离得这么近，他才发现，她右眼角的下方有颗小痣。 这算是泪痣吗？但看上去，她像是生下来就没有哭过的样子。 为什么能有女孩子会这样无忧无虑，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的样子。 工作上的纰漏或烦心事也不会长久地堵在她的脑海里，往往一出他办公室，她就可以全然忘却，继续跟张欣兴高采烈地聊了其他东西。 她的笑容就像打不完的地鼠，刚压下这边，另一边又翘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喜欢给她布置一个又一个任务，又不顾忙成一团的工作，硬生生挤出时间，给她指出问题的原因吧。 他享受着她那几瞬的懊丧，听起来真像是一个摄取她人懊丧为乐的大变态。 徐静看得有些出神，甚至没听到耳机里那个名叫gloria的人物，出了名的鬼叫。 过了半晌，他才缓过神来。 伸出另一只手，用一根手指头，轻轻把她的头往另一侧一推。 看她头顺势往另一边倒之后，徐静迅速地把手缩了回去。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盯着自己的ipad屏幕。 他借着屏幕上的倒影，观察着宋歌。 幸好她似乎睡得很深，连头倒到另一边，都没有发现。 徐静看着，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容。 直到机舱里响起落地广播，宋歌才从睡眠中苏醒过来。 她似乎睡得很舒服，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然后意识才逐渐回到她的大脑。 她有意识后的第一件事，就用手迅速擦了擦嘴角，心里暗叹，幸好没有睡到流口水。 在结束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又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徐静。他似乎全程都没有变过姿势，还沉浸剧集里，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 第二十二章尴尬的饭局，各自心怀鬼胎 飞机落地后，宋歌跟在徐静后头出了机场。 只见徐静径直走向了一台黑色的车前。 驾驶座上的司机，见徐静靠近后，连忙走下车来，帮徐静打开了车门。 徐静坐上车后，宋歌连忙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司机见两人坐定后，便将车发动起来。 他望着后视镜里的徐静，笑着说：“徐总，王董说先让你去一趟家里。一起吃晚饭。” 徐静将头转向窗外，沉默地点了点头。 但这可把宋歌给惊呆了，不是说汇报工作吗？怎么会去家里吃晚饭？ 宋歌将整个身子转向后排，问道：“徐总，要不你们在方便停车的地方把我放，我先回酒店？” “不用。我们不吃晚饭，待几分钟就可以走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仿佛在跟宋歌交代日常应酬一般，不带一丝情感。 “好的。” 宋歌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得转回身子，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行驶三十多分钟后，车子停在一个三层红色别墅前。 司机下车拉开徐静的车门，徐静一条腿迈出了车门，侧头对司机说了声：“谢谢，薛叔。” “哎，徐总。” 司机收到徐静的感谢之后，似乎有些感慨，他停了一下，才壮起胆子，又劝上一句：“王董他其实。。” 还没等司机说完，徐静一反常态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薛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用说了。” 司机听完他的话，愣在原地，叹了一口气，连车门都忘了关上。 这时，一旁的宋歌也下了车,，她走在徐静的身后。 直到大门打开，宋歌才得以窥得别墅内部的繁华。 从外面看，这座别墅只是一个简单的三层小楼。 但一走近大门，就可以看到内部的别有洞天。 进门处，是一条曲折的小径。名贵的青苔穿插期间，左手边还有一个池塘，锦鲤在其中环绕。 花园里夹杂着假山与寿石，甚至远处还有一道游廊，真正是做到了所谓的三步一景。 五分钟后，他们终于走到了大门口。 佣人已经把门打开，并贴心地将拖鞋摆在了门口。 徐静带着宋歌穿过前厅，走到了大厅里。 大厅完全是中式风格，四根立柱配上全套的中式红木家具，让宋歌不禁感叹，果然是搞出东方红广场的人的家。 宋歌用眼睛四处瞟着，心想说不定还能找到几幅毛主席的字画呢。 这时，一位看上去七十来岁的老人，将脊背挺得直直在的，从红木雕花楼梯上，缓缓走下。 他看了一眼徐静，便直接走向饭厅。 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那就开饭吧。” 站在厅里的徐静仍站在原地，淡漠地回了一句：“我等等还有应酬。” 老人走向饭厅的脚步在听到他的话之后顿了一下。 他转过身来，略过徐静，眼神直直地射向徐静身后的宋歌。 “他接下来有什么应酬，重要到不能推掉？” 他的眼神像把利剑，仿佛能击穿金钟罩铁布衫，更别说是宋歌这禁不起普通一击的小马甲。 宋歌顿时愣在了那里，头脑一片空白。 徐静侧身一步，挡在了宋歌和王董的中间，眼睛直视着王董，打断他探寻的眼神。 “我等等要和医保局的人吃饭。” 还没等徐静说完，一个看上去六十来岁，穿着打扮却十分年轻时尚的女士从饭厅里走了出来。 “哎哟，徐静回来了呀。这么久没回家，怎么说也得留下来吃顿饭。管他是医保局还是天王老子。” 她又走上前来，揽过宋歌的手说：“你是徐静的秘书吧，他们爷俩有话要说。我带你到处逛逛，等等你也留下来吃饭。” 说罢，她牵着宋歌的手，便往外走。 宋歌回头看了一眼徐静，见他没反应，便跟着她一起走了。 宋歌心里猜想，这肯定是王董的太太。 看她长袖善舞的样子，果然是传闻中那个掌管过大半个销售网络的女人。 等她们一圈花园逛下来，回到饭厅，徐静和王董也已经站在饭厅里。 王董在主位落座后，王夫人自然地坐在他左手边的位置。 她指着对面的两个位置对徐静说：“来来来，你们坐。自家人，别客气。” 徐静直接坐在了王董右手边的位置，宋歌自然跟着他，坐在他的下方。 还没等他们屁股坐热，王皓就提着一个公文包，西装革履地从外面走进来。 他把公文包和外套递给一旁的阿姨之后，直接坐在王太的旁边，对着上首的王董说：“爸，不好意思。今天有个会开迟了。” 一旁的阿姨见人到齐了，便开始上菜。 宋歌心想，好戏就要开场了。 果然，这厢王太就拿公筷，夹了块鱼眼睛，放在王董的餐盘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意味，缓缓道来。 “你最喜欢鱼眼睛。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刚创业，什么都没有。就一个破砖厂房，那时候工期紧，哪有什么老板和工人的区别。你都直接下场自己干，没日没夜地干。有时候没力气了，一些工人就拿渔网去河边捞鱼。捞着鱼了，你就让我给大家做鱼汤喝，算是补补身体。” 王董喝了一口手边的白酒，眼神稍微柔缓了一些。 他夹起小碟子里的那块鱼肉放到嘴里嚼了嚼，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王浩也夹起一块鱼肉放到王太的碟中，接着朗声说：“所以爸爸才一直让我们好好对待老员工吧。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药厂的今天。就像爸爸在三十周年致辞里面说的，我们不能忘记来时的路，也不能忘记陪我们走过的人。” 宋歌听着，只觉得有钱人家吃饭说话就是费劲。 那么多弯弯道道的，不就是为了明里暗里讽刺徐静刻薄老员工吗？ 徐静并没有出声，只是夹了一筷子离他最近的青菜。 王浩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宋歌，突然说：“你是不是我们新来的管培生？我记得我在面试上见过你，你叫宋歌对吧？被分到三局去了？” 宋歌见话题猝不及防地转到自己身上，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 “是的。我现在在三局，当徐总的助理。” “你在公司干得怎么样？对我们的管培项目有任何的意见或者建议都可以跟我说。” 此时一贯保持沉默的王董也发话了。 “你们这个管培项目搞得怎么样？”他看了一眼王浩问道。 王浩连忙接过话说：“我们总共录取了10个人，淼淼也在这个项目里面，现在在二局陈岐手下。” 王董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碗筷说：“陈岐是个有能力的。” 他话音一转，眼神在王浩和徐静身上打转。 “你们一局，三局这个季度销售情况怎么样？” 王浩听到这个问题，轻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徐静，然后转头对王总说：“我们一局最近开始利用大数据进行精准化营销。根据医院病人的具体需求，调配我们的药代队伍，这个季度我们成绩预计会同比增加二十个百分点。” 王董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他见徐静没说话，便转过头去，看着他右手边的徐静。 “你们三局情况这么样？” 徐静似乎这才听到他的问题，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中的碗筷，回答说：“这个季度大概会有百分之五的增长。” “你们三局的业绩一直垫底，问题出在哪里？” 王董拿起桌上的白酒杯，轻轻酌了一口。 ”出在有些人监守自盗，还自称老臣。出在公司固步自封，关系大于能力。” 徐静淡定地放下手中的碗筷，转头看向王董，说出这讽刺意味十足的话。 王董听了，径直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砸。 酒液洒了满桌，霎时间，桌上绵香的酒气四溢。 他怒视着徐静，而徐静在他的目光下，毫不示弱，直直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王太急忙挥手，让阿姨拿条毛巾来。 她笑着拍了拍王董的手臂，娇声说：“徐静还年轻，没什么销售经验都没有，你就把他派到这么重要的岗位上去，难免会有点过失。年轻人心急，还不懂销售部历来就是牵一发动全身的道理。” 她的话里绵里藏针，表面上是宽慰王董替徐静开脱，实际上却是刺了徐静一道暗箭，意指他并不够格，担任三分总经理。 徐静面上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重新拾起碗筷，往嘴里送了一口饭，似乎全然不在乎饭桌上的其他人说了些什么。 宋歌看了一眼旁边的徐静，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其实，他也渴望着能同摩登家庭里一般的家庭聚餐吧，所以他才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那里的饭桌上，没有夹枪带棒的话语，没有令人难以下咽的追问。 他们总是一家人呆在一起，庆祝着各种的节日。即使，偶尔也会因为愤怒地扭打，但矛盾总是暂时的，他们很快就会忘了矛盾，重新依偎在一起，摘下彼此身上因为刚才的打闹沾上的菜叶。 而在徐静这边，则完全不是这样。他面前的三人才好像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一个人迎接着饭桌上的风霜雨雪，明枪暗箭。 王董怒视着丝毫不当回事的徐静，把手中的筷子往饭桌上一砸。 “吃？你还吃得下去？大人说话你没听到吗？” “你要动王有能，你知不知道王有能在那边干了这么多年，经营了多少关系？他一走，我们西南地区的销售网络起码垮了三分之一。你能补上这些份额？当年我们厂开拓西南地区的时候，我派他去那边。他二话不说，提起行李就走。后来我才知道他老婆当时生了孩子才两天，见他要走，就差跟他闹离婚了。” 徐静不徐不缓地用公筷夹了一颗青菜放在自己盘中，举止优雅淡定，似乎正在被王董逼问的并不是他。 “王有能勾结代理商，用自己外甥的名义建了一家公司，把大量药品卖给跟自己合作的代理商。然后再让这些代理商以原价转给自己的公司，通过关系网络卖给医院。这家公司到底是为谁赚钱呢？哦，对了，还是为姓王的赚钱，大概也没有差吧。” 徐静最后说了一个笑话，但席上所有人都没有笑。 他放下碗筷，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在王董的面前。 王董直接忽视了那个文件夹，再次拿起碗筷。 席间的众人自然演得一手好戏，见王董就此揭过，便也装得刚刚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吃饭。 过了大概十分钟，王董把碗筷往桌上一放，拿起腿上的餐巾把嘴一擦，便扶着桌面站了起来。 他不顾徐静仍在吃饭，斜眼对他说了句：“你跟我去书房一趟。” 然后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夹，走了出去。 王太见他动作，脸色微微一变，又瞬间恢复，笑呵呵地说：“对啊，徐静，陪你爸爸好好聊聊。你都好久没有跟他聊天了。” 徐静起身跟着，他走前对坐在饭桌上如坐针毡的宋歌轻声说了一句：“你去偏厅坐着等我。” 等他们走上楼梯之后，王浩把玩着手上的手机，连头都没抬，对着隔壁的王太说：“妈，我先出去一趟。有个应酬。” “知道了，少喝点酒。” 王太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继而站起身对宋歌说：“来，我带你去偏厅喝点茶。刚刚你吓坏了吧。” 偏厅倒是摆放着一组西式的沙发，她们刚一坐下，佣人便送来了水果和热茶。 “宋小姐今年几岁呢？” 王太笑起来很亲切，但宋歌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我今天二十二。” “平时工作忙吗？徐静这个人对手下的要求很高吧！” “徐总对手下宽柔并济，我们跟着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宋歌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措辞，才小心回答道。 她生怕自己的话被她抓到什么错处来对付徐静。 “你们那边发生了大事。你刚上班就遇到这种事情，吓坏了吧？” 她话题一转，绕到了核心内容上。 宋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不留意把茶杯磕在了骨碟上，发出清脆一响。 王太似乎并不介意她的表现，笑了一下，便跳过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她亲切地给宋歌递了一根叉子：“不用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来，吃点水果。” 宋歌接过叉子，对王太斯文地笑了一下，说：“谢谢王太。” “年轻人果然是年轻人，笑起来真好看。不像我这个老太婆，笑起来全都是皱纹。” 宋歌连忙摆手，对王太说：“您看起来很年轻。” 话刚一出口，宋歌就直想抽自己嘴巴子。这难道不是在说她实际上不年轻了吗？ 楼上突然传出“砰”地一声，茶杯落地的声音。 王太若无其事，嘴角微微一笑。 她假装没听到地问宋歌：“小姑娘这么漂亮，有男朋友了吗？” “还没有。” 王太一手托着瓷碟，一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感叹道：“那可太好了，我们公司多得是青年才俊，看上哪个就去追。我们公司没有那种不允许办公室恋爱的规定。那太不人性化了，大家都是青年男女，每天在一起的，难免产生感情。” 宋歌见王太的话题逐渐转向八卦方向，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抓到喜欢的就赶紧上，到时候我给你们证婚。” 她话音一转，带着一点调皮劲，朝宋歌眨眨眼：“别像你们徐总，这么大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宋歌猝不及防被她喂了一嘴徐静的八卦。 接下来的时间里，王太继续跟宋歌唠着些有的没的。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徐静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了宋歌身后，对她说一声：“走了。” 便直接提起脚步，向大门口走去。 宋歌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对王太说了声：“谢谢招待。” 她快走了几步，才跟上了徐静的步伐。他的步伐比平时快了许多。 徐静在门口从司机讨过车钥匙，便直接坐上了驾驶座。 宋歌也走到旁边的副驾驶座，上了车。 宋歌一落座，刚系上安全带，徐静便松了刹车，猛踩油门，整辆车忽地向前冲去。 空气中弥漫着徐静的愤怒，宋歌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徐静抿得紧紧的嘴角，飞快地收回视线。 她低头玩着自己手指的指节，尽最大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徐静的车速一路飚高，朝山顶冲去。 宋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不由得抓紧了自己身前的安全带。 第二十三章我们是两颗会痛的石头 等宋歌意识过来，徐静已经把车开到了附近的一个山头。 他打开了窗户，让四面八方的风吹了进来。 若这风能够像带走炎热一般，带走他的烦忧该有多好。 他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转头对宋歌说：“不好意思，耽误你一点时间。明天早上给你放半天假。” 宋歌看着他眉角强压下的阴郁，连忙说：“徐总，我没关系的。我之前都没怎么好好逛过J市，还得谢谢徐总带我来这个小众景点看夜景。” 她想徐静应该想一个人待一阵子吧，便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徐总，我出去看看。” 没想到，徐静一下子把身子倾了过来，一把关上了车门。 宋歌的身子不知所措地朝后仰着，陷入了皮椅中。 徐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双手紧抓着方向盘，眼睛寂寥地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过了半响，才说了一句：“陪我坐一下吧，就一下。” 宋歌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四周。 其实这就是一个土山包，附近安静得出奇。 从这里看下去能一览整个城市的灯火，从远处的霓虹灯、高楼大厦到内城五六层高的民房全部尽收眼底。 把头再探出去些，还可以看到闪烁的星星。 虽不像照片里的银河那样辽阔，却也有几分零星的美。 宋歌见徐静不再说话，便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光动着眼珠子，四处张望。 “你在看什么？” 徐静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一点，这才想起旁边的宋歌。 宋歌没多想就回答道：“我在看窗户。每盏灯下面是不是就有一个故事？说来好笑，之前我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晚上跟舍友去城里玩。我站在桥上，看着两岸的高楼大厦里亮起的灯光，就想着，为什么这么多办公室，这么多工位就容不下一个我呢。” 宋歌转过头来看向他，坚定地说：“现在，我的烦恼解决了。所以，我把我的运气借给你，你的烦恼也很快就能解决的。” 徐静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目光过于灼灼,仿佛能看到他内心所有的阴霾，让他无处可遁。 他闪躲着宋歌看过来的视线，看向窗外：“为什么你永远相信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是能解决的呢？你每天都好像很开心，没什么烦恼的样子。” 他没等宋歌回答，便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小时候也喜欢到这里，看一盏一盏灯亮起。一盏灯的后面，可能是一家人在和乐融融的吃完饭。母亲说自己最喜欢吃鱼尾巴，实际上却是因为孩子和丈夫喜欢吃鱼身子。也可能孩子在学校调皮了，回家绕着桌子跑，父母在身后拿着家法追。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幸福的家庭，就不能多我一个呢？” 徐静在说完之后，自己也感到诧异，为什么会跟她说出自己从未对任何人讲过的话。 他瞟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宋歌，远处的灯火漾在她的眼珠里，熠熠生辉。 他转而将目光投向远方，似乎在远处看到了小时的自己。 “我很小的时候，觉得我的家庭很幸福。有温柔的妈妈，威严的爸爸，虽然爸爸不经常回家，但我还是觉得我们是再普通不过的幸福家庭。可有天，我放学回家发现，我妈妈正跪在客厅里哭泣。两旁站满了骂骂咧咧的人，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们，叫骂着。他们闯进了家里，砸烂了家里所有可见的东西。骂我的妈妈是小三，骂我是贱种。我妈妈拿出衣柜里放着的婚书拼命解释自己不是小三。那张婚书却被夺人一把夺走，撕碎。更荒谬的是，此时我的爸爸就站在旁边，冷冷地看她们的行动。仿佛只是一个看客。多可笑，一个女人的歇斯底里，一个女人的无助哭泣，这一切悲剧都是他造成的，而他反倒变成了局外人。” 徐静淡淡地叙述着，宋歌的脑海里仿佛浮现出那个惊慌的少年，无力地拦在母亲的身前，用小小的身子阻挡着来自周遭的拳打脚踢，他的手上是母亲住不住的泪水，而他眼前的却是远处无动于衷的父亲。 “后来我才知道，我妈是我爸下乡的时候认识的。我妈是村长的女儿，他和我妈结婚后，拿了生产队里一个当兵的名额，就离开了。他走前跟我妈说一定会回来的。结果他退伍了就回到原籍，开了家小工厂,娶了一个对自己体制内的老婆。“ 宋歌听来，只觉得内心一片寒凉。 男人啊，连婚姻都要权衡利弊，用一个又一个谎言编织起自己的锦绣前程。 “再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孩子，老婆辞去公职全心投入公司之中。当他和这个跟他分庭抗礼的能干的老婆有了越来越多的争执，他就开始怀念起那个乡下梳着两捆麻花辫，对他满心依赖,百依百顺的女孩。所以悄悄把我妈接来了城里，我妈还以为是自己的诚心终于打动了佛祖，佛祖把她的夫婿送回来了。自然是满心欢喜地跟他进了城。” “你知道更可笑的是什么吗？“ 徐静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这件事发生后，他反倒光明正大地有了两个家。那边的女人被家人劝导少管点生意，要专注家庭，抓牢自己的男人，便退出了公司。而我妈呢，以夫为天，随便他编几个可笑的谎话就轻易原谅了。” 不知不觉间，徐静的双眼变得通红，他两只手用力地攥紧了方向盘。 “等我稍微长大点，我还问了我妈，为什么不离开他呢？你知道我妈当时怎么跟我说的吗？” 宋歌摇了摇头，但她知道徐静其实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她当时放下手中的毛线，带着习惯性的微笑，说我还能去哪里呢？” 这个画面在他脑海里重复过无数次，徐静至今还能清晰地记起母亲当时的神情，和嘴角翘起的幅度。 “从此我就知道，也许她也知道那是谎话。但她宁愿相信或是逼迫自己相信，从而让自己的日子更好过一点。青春期的时候，我很不理解她，甚至骂她软弱、不敢独立、害怕吃苦。直到现在我才渐渐明白她所处的困境。” 宋歌看了看徐静，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回答。 她看着他的背还是挺得直直的，像是他僵着的神经，时刻戒备着，向外界宣战。 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她突然觉得此刻的他仍是那个青春期敏感脆弱的孩子，有着一碰即碎的慌乱与无措。 她下意识伸出手，从背后环抱住徐静，就好像环抱住那个小时候只敢在夜里蹲在床脚偷偷哭泣的自己。 她把头斜靠在他的背上，缓缓地叙述着，就好像是在讲着另一个人的故事：“每个人见了我的人，都跟你一样，觉得我每天笑嘻嘻，没心没肺的，肯定是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长大的。其实不是的。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父母并不相爱，他们每天在我睡下之后，在客厅努力压低声音争吵。好几次，我起床上厕所时，都看到我母亲在黑暗中啜泣，我父亲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抽烟。” 无数画面在她的脑海里交错着，她没有章法地一股脑向徐静倾诉着，仿佛他的肩膀是她最好的告解室。 “有一次，我妈妈带我出去玩，途中有个叔叔，一直开车带着我们。我妈妈一直笑得很开心。吃完晚饭后，我妈妈把我送回了房间，说她很快就回来。我看着电视，一直等，一直哭，可她还是没有回来。” 她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线，声音却还是被泪水打断：“那次之后，我妈又回归了家庭，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跟我爸继续在我面前扮演着好夫妻的角色。而我呢，就开始扮演着无忧无虑的开朗小孩。我们相互在对方面前演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破坏了这脆弱的平衡。所以我喜欢笑，开心的时候会笑，不开心的时候也要笑。” 徐静忽然地转过身，将宋歌搂住自己的怀中。 他抱得很紧很紧，就像是想要把宋歌融入他的体内，把所有的缺憾填满。 她将头搁在徐静的颈窝里，试图用他的肩膀，挡住自己溢出来的眼泪。 这拥抱是不带任何情爱色彩的，只是两头受伤的幼兽相互舔舐着，给予对方温暖。 他们一次，一次揭开结痂的伤疤，试图用着自我剖解安慰对方，你不是一人。 仿佛是两根浮萍，从往事中逃离，被恐惧、不安，自我怀疑推动着停歇地漂泊着。 它们在黑夜中相逢，决定做彼此的根系，从此落地生根。 它们相互依靠，相互补全，长出希望的枝桠。 第二十四章心动 第二天，宋歌在早上醒来时，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说了些什么。 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自己会把那些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她顶着红肿的双眼，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恨不得就这样睡过去，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徐静。 可徐静临时用短信通知宋歌，他们今天要飞到北京去参观一个软件公司。 十一点半，宋歌在酒店大堂和徐静汇合。 专属于那个夜晚的脆弱的徐静随着太阳的升起便消失了。 他重新穿起了那副无坚不摧的铠甲，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继续战斗着。 宋歌走近，他一边查看着手中的信息，一边头都没抬地对宋歌说：“走吧，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宋歌赶紧跟了上去。 这一程的飞机十分顺畅，而宋歌也没有了睡觉的闲暇，她等飞机飞平稳后，按照徐静的要求，再次修改起了有关CRM软件公司的报告。 落地之后，对方公司派了一辆车接上徐静和宋歌，到他们公司的总部。宋歌还是照例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徐静一落地便收到了一堆信息和邮件，他一上车，便开始低头回复信息与邮件。 旁边的司机见宋歌穿着一身大衣，在车上瑟缩着身子，便开启了话匣子。 “姑娘，从南方过来的吧。北京这两天一下子就降温了，我看你这衣服肯定带得不够。” “没事，我也不会在户外呆很长时间。” 宋歌朝司机友好地笑了笑,可后来她才发现，她严重低估了北京的强风。 “也是，你们基本上都呆在开暖气的地方，应该不打紧。” 接下来的旅途，宋歌充分见证了北京司机的热情好客。 他从北京必吃的美食聊到北京的雾霾，从必去的旅游景点聊到北京的堵车。 而徐静全程埋首工作，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前排聊得正欢的两人。 他们一下车，早已站在门口等待的人便迎了上来。 那人大概四十左右，见了徐静便热情地与他握手。 “徐静，可算是把你等来了。” 徐静朗声一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你这个大忙人居然亲自下来接我。” “我等了这么久，才把你等过来了，可不得下来接你。晚上我已经约好了，咱们一起吃个饭。” 那人跟徐静并排走着，边走边说。 等他们走到电梯，那人身边的工作人员早就机警地把电梯按好，他们一到，便直接可以进电梯。 他们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可以容纳大概二十人的中型会议室。 等徐静入座之后，A公司的一个产品经理就站起来给他们做了一个演示。 可以看出，他们对于这次会面是高度重视的。 这不仅仅是对于他们原有产品的介绍，更是添加了许多适合他们公司需求的功能，例如他们的软件可以同微信链接在一起，方便医药代表计算回复率。同时他们的数据还可以直接在软件内建立可视化面板，方便他们实时了解销售情况。 徐静边听他的汇报，便在纸上记下了几个要点。 等汇报完毕之后，徐静便抬头望着那名产品经历，问：“谢谢你的汇报。可以看出你们对于我公司的需求有过一定的了解。我这边听了你的汇报之后，也有几个问题。第一，关于你上面提到的信息回复率，我想问一下回复率或者其他KPI的计算是系统内置的还是我们公司后期可以根据我们的需要自行调整呢？因为我们公司会包含许多面访，单纯地计算短息回复率对我们来说可能还不太够；第二个问题是我们这些数据能否通过API与我们的财务系统相连接？这样子我们可以更好地计算用户转化率，以及转化成本；第三个问题是安全问题，你们公司的云储存功能以及加密设置，如何能够保证我们公司数据的独立性。” 那名产品经理一见徐静的问题提的有的放矢，便更加严肃地对待起他的问题。 他针对徐静的问题，逐一解答。 徐静听了，不时点头。 对面的那人接过话头说：”徐静，这可是我们公司最好的产品经理。我都给你弄过来，负责你的项目。” 徐静放下手中的笔，笑着对那人说：“我们三分现在规模可没这么大，付不起你们的服务费。你们别到时候看了我们的订单，觉得数额太小，直接给我们指派小客服团队，一个小问题十天半个月都得不到解决，逼得我们要另外找外包服务商。” 徐静的话道明了很多创业公司的艰难之处。很多创业公司为了进一步规模化，采购了一些办公软件。但人家大公司的员工一般都看不上这类创业公司的小单，他们的王牌团队都会直接选择利润率高、名气响亮的大厂，提供最优质的服务。而小的创业公司往往只能被指派到工作能力稍差的团队。这类的团队往往需要同时服务好几个小公司，这就使得他们的回复率较低，提供的服务质量往往达不到客户的要求。 因此，小公司很多时候被逼无奈只能另外采购服务商，在原有软件的基础上为他们解决个性化问题。 对面的老板哈哈大笑：“我糊弄谁，也不会糊弄你徐静。如果他们不行，你直接打电话给我，我张敏亲自上门服务，这待遇总行了吧？” 宋歌知道对面的人来头不小，可是没想到他就是这家国内软件巨头的CTO张敏。 会议结束后，徐静和宋歌直接上了张敏的商务车。 “去公司会所。”张敏一上车便对司机说道。 宋歌本以为会所应该会在三环开外的地方，可看司机直接将车驶入了二环的巷口。 他们稍微下车走了一小段路，才走到位于深巷之中的会所。 宋歌这才发现，他们口中的会所竟是一个完整的四合院。她不免心里感叹，这做软件也太赚钱了吧，比他们卖淀粉丸子还要挣钱啊。 今天的晚饭设在正院里。 一踏进正园，便是一个堂屋。堂屋的正首放着两张扶手椅，椅子的上方挂着一副巨幅中国山水画。 张敏知道他们是中午的飞机，肯定没吃好午饭，所以就没留他们在堂屋多待，直接让他们上座。 他们一落座,席上就已经摆好了冷盘。 张敏笑嘻嘻地提起一个酒壶，往徐静杯里加酒：“徐静，你一贯嘴刁。今天你来，正好帮我们试试新请的厨师。据说他的师傅以前是御膳房的总管。” 席间，徐静和张敏没怎么聊生意，更多的是叙旧。 张敏本人有着北方人的海量，而他带来的手下跟销售部的同仁相比也丝毫不落下风。 看来，不管你是买药的还是买软件的，只要是涉及销售，酒量就不能浅。 饭局开始一个小时之后，张敏的兴致更加高昂了起来。 他拍着胸膛对手底下的员工说：“你们可不能怠慢徐总的单子，我能有今天有徐总的一半功劳。” “当年经济危机，我被裁员了。家里老婆又正好生二胎，湾区那个地方真是美国海淀。你一个月不赚钱都不行。孩子上私立要钱，兴趣班游学哪哪都要钱。我本来想着算了，去当一个基层程序员就好了/结果那时候徐静，这个没跟我说过话，我就在校友会上见过一次的人看到我领英上的消息，跑来联系我，说有个工作机会。” 说着，他朝徐静举起了手上的酒杯。 徐静也抬起酒杯，跟他碰了碰。 “好兄弟！” 他伸出右手揽过徐静的肩膀，“你们知道他给我介绍的那个公司是干嘛的吗？” “是网络d b公司，哈哈！还是墨西哥黑帮家族的私产，他们的四代想着要把家族带向新的时代，所以想要来美国搞网上赌博，搞上市。徐静那时候在帮他们做IPO，他们当时的CTO是墨西哥人不太行，徐静立马就带我去了墨西哥，拜访那个客户。“ 他双手在空中比划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我们现在这四合院跟他们都没办法比，他们那简直是金碧辉煌，花园里面养狮子老虎。徐静在他们面前给我背书，就这样，我拿到了那份工作。然后公司IPO上市，我赚到了第一桶金，回国创业。” 张敏的下属也极为有眼色，立马站起来给徐静敬酒：“没有徐总，我就没有这么好的老板了。这么说来，我可得好好感谢一下徐总。” 徐静陪着他喝了一杯，然后对旁边的张敏说：“我听说你们接下来打算搞线上医疗？” 张敏一拍他光亮的脑袋，发出一声“啪”的一声：“你瞧我这脑袋，我正想跟你说，要不咱们俩搭伙，我出技术，你出人？” 徐静笑着给他加满了酒：“我们改天详细聊一聊，这方面确实有很大的潜力。” 大家有了进一步合作意向之后，酒便喝得更欢了。 虽然张敏喝得更多，几乎需要手下搀扶着才能跨过门槛，但徐静喝得也着实不少，让宋歌看了也不免担心又自责。 早知道这次要喝酒，她就应该让跑腿去买一盒解酒丸来。 但徐静这人有点怪，他喝酒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上脸，涨得满面通红的。 他是越喝越面色沉静，一贯深邃的眼珠在此时愈发像黑色的幽潭，直把人往里吸。 他们的四合院离停车的地方有一定的距离。 下午来时还有点阳光洒在身上，让人不怎么觉得冷。 可到了晚上，北方冷冽的风顺着水面，毫无遮挡地扑面而来，足以让人瑟瑟发抖。 率先从暖气房里走出来的宋歌，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直打寒颤。 她连忙把两只手插在兜里，缩着脖子，站在一旁等徐静。 徐静稍慢一步拉开门帘，从房里面走了出来。看见站在一旁像企鹅一样被冷得直跺脚的宋歌，便不自觉地把自己挎在手上还没来得及穿上的大衣递给了她。 “穿上吧！” 宋歌也喝了点酒，此时的脑子有点不太灵光。 她手臂僵直地接过大衣，没有往前递，也没有往里收：“徐总这，外面冷得很，你还是穿上吧。” 徐静没有理她，穿着件单薄的白衬衫，就快步走了出去。 他的衬衫在风中飘摇着，显得身型更加单薄。 宋歌看到徐静冷得不自觉地搓手，不禁莞尔一笑。 明明这么怕冷，还要把外套借给别人。 她愣了两三秒之后，便不再矫情，把徐静的外套披上，跑着追上徐静的步伐。 徐静没等宋歌就先坐上了车，大概真的被冻坏了。 前排还坐着张敏，宋歌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候把外套还给徐静。便在车外把外套脱下，挎在手臂上，上了车。 徐静吩咐司机，把座椅加热打开。 他旁边的王总已经靠在扶手上，发出了呼噜声。 坐在副驾驶座的张敏助理听到声音，转头对徐静尴尬一笑，说：“王总今天见到您太开心了，喝多了。” 宋歌把徐静的大衣放在膝头，感觉身子一阵阵的发热。 不知是那高级的座椅加热功能烧得她屁股慌，还是徐静的大衣太过保暖，暖得她满脸通红，心脏乱跳。 第二十五章觉得一个人可爱又可怜，就是喜欢 徐静周四晚上在S市还有个重要的应酬，所以他们第二天一大早便乘飞机回到了S市。 徐静让宋歌先回到公司，根据昨天的会议内容整理一个PPT。 他自己则是坐上了公司派的车直接去了应酬的地方。 宋歌看着汽车飞扬的尾气才想起来，她忘记了从行李箱里面拿出外套还给徐静了。 下午，宋歌根据徐静的要求，做了一份简单的PPT用于介绍A公司的CRM系统。 同时她还在PPT的结尾，加上了A公司所能提供的产品和价格与同行业其他公司的对比。 不得不说，徐静谈下来的价格远低于同类产品的平均价格。 宋歌看离下班还有一些时间，就上网查了查有关于线上医疗的资料。 她把搜集来的资料整理成了一个PPT，并指出了他们公司入局的优势与劣势。 晚上回到家后，宋歌把从北京带回来的烤鸭蒸了蒸，和章芸章配点小酒，席地坐在茶几前，边看着电视边吃晚饭。 章芸拿着手机，打开视频软件准备投屏。 “你看我对你多好，特地等着你回来一起看恋综更新。这几天好奇得我啊，抓耳挠腮呢！” 宋歌是一个很少与人有肢体接触的人，哪怕是特别亲密的舍友也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听了章芸的话，心下十分感动，却怎么也说不出感谢的话。 她们俩专心地看着屏幕里故事的发展。故事里的女一跟男一，一起去玩滑翔伞。在路上，男生就着女生的手，吃了女生吃剩的鸡蛋。 这一场景让屏幕前的两人兴奋不已，尖叫连连。 “我靠，这是成了吧！” 宋歌一边盯着屏幕，一边用左手掰开一根鸭腿，啃上一口。 “咦，这烤鸭不对劲啊？怎么软趴趴的，是我们的做法有问题吗？” 章芸听了，把注意力从屏幕里转向餐盘上。 她夹了一块肉，嚼了两下，就直接咽了下去。 “确实不太好吃。” 宋歌放下筷子，跑去零食柜里，捧着好几包零食回到了沙发上。 “零食配酒，快乐无穷！” 章芸拿起自己的马克杯跟宋歌的杯子碰了碰。 随着配乐响起，屏幕里的暧昧气氛越来越浓。 不得不说，韩综的剪辑是极强的。 把微小的看似无意义的举动剪辑在一起，一种都市爱情所缺乏的宿命感油然而生。 章芸和宋歌借着氛围谈起了舍友之间必谈的话题，恋爱经历。 章芸夹过一筷子薯片放入嘴中，边嚼边说：“男人果然是大猪蹄子。” 宋歌一听，觉得这简短的话语里头肯定蕴藏着深刻的故事。 于是她立马抓住章芸的话头，追问：“怎么？怎么？你碰上什么渣男了？” “嘿，就我初恋。”章芸的口吻有一种千帆过尽，无波无澜的平淡。 “我们大一就在一起，毕业了我留在这边上班，他去S市当程序员。一年前，我们分手了，因为他嫌弃我是一个医药代表/” 宋歌听到这里，忍不住替章芸抱屈：“医药代表怎么了？又没吃他家的大米。既不偷，又不强，他凭什么瞧不起医药代表。” “他身边的同事和家人都说，女医药代表都是靠出卖色相赚钱的。我一生气就甩了他一巴掌。别人都说程序员喜欢集体嫖娼呢？我都没有看不起你。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为什么你不能信任我呢?” 章芸说道这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宋歌拍了拍章芸的肩膀，表示安慰。 “我跟你说，还没降到最气人的地方呢！分手之后，我视奸他微博。发现分手前一个月，他就经常给一个女孩子点赞。刚开始我还觉得没什么，可我们分手没几天，那个女孩子就在微博上官宣谈恋爱了，还@他。” 章芸越讲越气，眼泪簌簌地淌了下来。 宋歌把她的马克杯送到她手上，然后又拿起自己的马克杯跟她碰了一下。 “喝！为了劈腿男伤心，不值当。” 章芸拽过一旁的纸巾，恶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 她回过头来问宋歌：“你呢？之前谈过恋爱吗？” 宋歌摇了摇头。 “我是一个母单。” “天呐！你真的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章芸飞快地把自己的伤心事抛到脑后,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追问起了宋歌。 “连暗恋或者暧昧都没有过？”章芸感到不可置信。 “没有。”宋歌摇了摇头，“我小时候沉迷于小说,觉得三次元的男人简直是没法看。” 或许这种本能的对稳定情感的不信任与反感来源于她的家庭，但她从不去触碰，也不敢深想。更别说是跟朋友分享了。 “就没有人追过你？不可能吧？”章芸盯着宋歌的脸仔细地看了又看。 宋歌的脸看上去绝对不会是没有男朋友的样子。她的眼睛大大的，配上小巧又挺直的鼻子和自然翘起的嘴唇，显然是个直男斩。 再加上她皮肤白皙，不用阳光洒过，就自带光泽。 野蛮生长又疏于打理的眉毛给她的脸又带来几分纯真之感。 更别说她笑起来，或说话间，一闪一闪漾出的两颗酒窝，不自觉地就把他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我发誓，真的没有。” “话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说起来，宋歌又有点好奇。 “真的会像小说里写得那样。见到那个人，心脏就好像被雷击中一样，疯狂跳动吗？分开就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章芸听了这句话，终于理解了宋歌为什么没有谈过恋爱了。 过于理想化的爱情是无法在现实生活中落地的。 “没有那么玄乎吧？应该就是想和这个人在一起，一起干无聊的事情都会觉得很有意思？” 章芸说完又颇为现实地补充道：“但是这仅限于交往初期和暧昧时期。刚交往的时候，打电话是想要把生活的全部都分享给他。打个两三个钟头都是常有的事情。明明是刚约完会回家，还要打电话，怎么聊也聊不够。到了后期，每天打电话就像是例行公事，确认对方死了没有。” 宋歌对血淋淋的恋爱现实感到震惊。 “这恋爱后期，还会有爱的感觉吗？” “我不知道这能不能被称作是爱。我感觉就是已经习惯了这个人在你生命中的存在。我也搞不太清，我分手之后是被欺骗的愤怒更多，还是失去了这个人的伤心更多？” 章芸喝了一口酒，补充道：“可能还有点隐隐的窃喜。当时我们已经谈了五年，要准备结婚了。但在我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有点不确定我是否已经准备好和他一起进入下一个阶段。” 宋歌点了点头，觉得章芸说得颇有些道理。 “对！我也觉得像歌词里面说的什么‘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愁。’这样惊天动地的爱情太扯淡了。以前大家都在村里还好，一辈子可能有机会碰到的男的也就一两百个。但现代社会，人口流动这么剧烈，再加上互联网发展，一个人一辈子能遇到数不清的男的，怎么可能一辈子就喜欢一个人，在一个歪脖子书上吊死呢？” 章芸听了宋歌一本正经的分析，笑得在沙发上打滚。 “你果然是学文科的，这人口流动，互联网发展，术语一套一套的。指不定哪天你就喜欢上一个人，咬定他一辈子了呢！” 章芸笑着笑着，突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看着宋歌问道：“话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长得帅的。”宋歌明快地回答。 “怎么样才算帅？徐总这样的算吗？” 在章芸看来，徐静算是她现实生活中遇到过长得最帅的人类了。 “徐总，长得还行吧。”宋歌的回答有几分含糊。 章芸见自己心目中最帅的人就得到一个‘还行’的评价，忍不住尖叫道：“这都还只是‘还行’，究竟怎么样才算帅呀？你这要求也太高了点吧？” “我喜欢的，我就觉得他帅。” 宋歌真是唯心主义的忠实信徒。 ”你这简直是典型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问题。如果你不觉得他帅，又怎么会喜欢上他？如果你不喜欢他，又怎么会觉得他帅？哎呀，不对，不对。“ 章芸被自己的话给绕晕了，绕到最后逻辑也没转过弯来。 “那你是怎么喜欢上你前任的？” “大一军训的时候，我们连队在他们连队的旁边站军姿。我看他走正步就像鸭子走路，同手同脚的。我既他觉得好笑又觉得他可爱。他因为老是走不好，被教官罚站。我看着他汗一颗颗地从脸上挂下来，脸被晒得黑红黑红的，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即使结局不怎么样，章芸现在回忆起初遇的场景，笑容还是不由自主地浮上了脸。 宋歌若有所思地总结：“所以，觉得一个人可爱又可怜，就是喜欢？” 章芸飞快地捕捉到宋歌脸上的迷茫，扑上来问：“现在你的脑子里想的是谁？” 宋歌的脑海里闪过了徐静在黑夜里穿着衬衫奔跑的样子，又闪过他坐在车中看着山下灯火的样子。 她赶忙摇了摇头，将徐静的身影赶出脑海，欲盖弥彰地否认：“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灯也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只剩下泛黄的路灯，和路灯下不知疲倦，一圈又一圈转着的小飞虫仍在不停歇地工作着。 宋歌带着疑惑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六章上班上班上班 r o u wen wu 5.c 由于昨天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宋歌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感觉，头还是晕晕的。 早上到办公室，看到正埋首工作的张欣，她才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忘了发短信问候了。 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她把包放到自己工位底下之后，拿着水杯走到张欣旁边。 “欣姐，要一起去接杯水吗？” “好呀！”张欣听了，立马拿过桌前的水杯，站了起来。 张欣边往前走，边问旁边的宋歌。 “这次出差累吗？” “还好吧，就是之前没有做过秘书的活，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有些紧张。”宋歌回答说，“对了，欣姐，你小孩退烧了吗？你这几天肯定很累吧！” “哎，一个小孩子生病，全家受累。现在医院儿科里面挤满了人，我们排了好几个小时的队才轮到。小孩子半夜又烧起来，整夜整夜睡不好觉。” 张欣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抱怨道。 “欣姐，我今天不太忙。你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尽管出声！” “哎哟，那可太好了！我今天下午得早点走，孩子还不能去上学，只能在家里让婆婆看着。我得赶回家换班，到时候你能帮忙接一下电话，以防有什么临时的事情。” “没问题！如果有什么急事我就打电话给你。”宋歌一口答应下来。更多免费好文尽在：rouw enwu7. co m 她想着都周五了，应该不会有什么急事了。 “多谢！咱们快回去吧，徐总刚出差回来，今天有得忙了。” 张欣一接完咖啡，就准备抬脚往回走。 宋歌用一个早晨的时间完成了昨天写了一半的有关于线上医疗问诊的PPT，打算和之前的CRMPPT一起发给徐静。 下午三点左右，徐静把宋歌叫进了办公室。 徐静正在翻阅着宋歌发给他的文件。”CRMPPT可以，周二你负责主讲。有没有问题？” 他说完，抬头查看宋歌的反应。 “没有问题！” 宋歌立马回答到。像是个下军令状的小兵，既兴奋又紧张。 “第二个PPT？”徐静又低下头，翻了翻PPT的大概内容，转头看向宋歌。 宋歌及时接过他的话头：“那天吃饭的时候，张总提了一下互联网问诊平台，所以我也做了一点资料搜集。” 徐静手指交叉，放在桌前，微微笑了一下。 “你怎么看？” 宋歌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条分缕析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现在互联网医疗，主要有两种模式。第一种是“医院+互联网”模式。这种主要是医院设立线上问诊平台。这种模式的优势在于背靠医院的丰富的医疗资源以及医保报销，但是这往往局限于单个医院，而且大部分医院缺乏专业的互联网运营团队，他们的运营能力有所欠缺。” “第二种是‘互联网+医院’模式。这种模式通常是以互联网公司为出发，连接医院与患者。其优势在于运营能力与覆盖性，但这种模式政策风险高，行业准入门槛也比较高。“ 徐静扬了扬下巴，继续问道：“你觉得我们公司进入的优势在哪里？” “这可以分为可行性和必要性来分析。可行性在于，我们是全国领先的药企，在全国都建立了比较完备的销售网络和渠道。我们可以利用现有的药代队伍，吸纳医生。传统的医院+互联网模式对医生回答问题的激励较小，而我们可以通过提高激励的模式来广泛吸纳医生，特别是低级别的医生。他们的基础工资往往比较低,经济激励对他们来说应该挺有吸引力的。其次我们有充足的初始资金进行烧钱大战，就像共享单车一样。而且我们赚钱的主要来源在于药品销售，直接通过互联网平台销售，有利于减少经销商等流通成本，扩大利润率。” 索性她已经习惯了徐静的提问方式,所以每次在搜集材料和整理文件之后都会在私底下先问自己几个为什么，来准备徐静突如其来的问题。 宋歌一连串地说完自己准备好的腹稿。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 徐静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宋歌感受到了他的认可,一股喜悦直接从脚底冲到头顶,且源源不断地温暖着她的四肢，就像这地板下藏着无限再生的热能。 她更加自信地继续讲道：”至于必要性，我认为互联网问诊平台是时势所趋。医保局目前正在探讨带量采购，如果我们赢得投标，这固然好。但如果我们没有赢得投标，这就意味着我们将会损失非常大的一个市场。再者，施行带量采购之后，医药代表的作用大大减少。我们会有一个很大的医药代表的冗余。” 徐静听她讲到“带量采购”的时候，稍微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带量采购势在必行？” “我之前的导师主要研究卫生经济学。她正好是国家医保局的顾问专家。他们一年前就针对带量采购频繁开会讨论，所以带量采购政策可能很快就要实施了。” 徐静敲了敲笔尖，抬眼示意宋歌坐下。 “互联网问诊平台对我们公司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发展机会。但这中间存在很多不确定的风险。” “首先，你讲得很多，这中间有很多政策风险。首先，公立医院医生是否能够在互联网平台上收费回答问题？这算是副业吗？他们能从事副业吗？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进一步研究和咨询。“ 徐静有意识地将自己的语速放慢，方便宋歌记录。他看着宋歌的笔速逐渐放慢，才继续说道。 “第二，我们的医疗平台能否取得线上开处方的权利，获得相关执照的成本要多少? 第三，如果我们以东方红的身份参与其中，怎么提高我们的可信度。医生开的药方都是我们的药，老百姓会不会买账？” 徐静瞄了一眼手上的表，他马上就要出发去下个会议了。 于是抬头对宋歌说：“你这次表现得很好，之后有问题也随时可以和我交流。你回去可以继续找一些相关的资料。” “首先，你这个PPT里面只有国内现存企业的模式比较，欧美虽然医疗体制跟我们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国内企业的创收模式很大一部分是借鉴了欧美企业的，比如teladoc这个案例你需要去重点研究。其次，你可以找一下我们公司政府关系科的人，和他们约一个coffee chat，多了解一下相关的政策法规。” 宋歌一一记下了他的建议。 “谢谢徐总，我会继续努力的！”